[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460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8 09:08
第六十九章 走人



    見謝夫人已經氣瘋了,她的護衛哪裏還敢猶豫,趕緊加入進來,和翠荷園的護衛一道,把陸雲和崔夫人的人團團圍在當間。

    這下,園子裏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那些公子小姐也都不敢做聲了。他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這種情形……要知道,整個大玄朝等級十分森嚴,就像庶族絕對不敢冒犯士族一般,在士族內部,旁係子弟也絕對不敢對嫡係子弟不敬。

    因此嫡係子弟肆意淩辱旁係子弟的事情屢見不鮮,旁係子弟向來隻有忍辱承受的份,哪裏敢奮起反抗。所以就算是決鬥,可誰也沒見過旁係子弟戰勝過嫡係,更別說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了!

    雖然陸雲和謝添分屬兩閥,但依然要遵守這種規矩。現在謝夫人的叫囂聲,一下子提醒了眾人,陸雲和謝添的身份判若雲泥,人家真要蠻不講理起來,陸雲還真出不了這個門!

    “哈哈!”崔夫人身上流著裴閥的血,見狀不驚反笑道:“看來你們還要以多欺少,老張,放焰火!”

    老張就是崔夫人的護衛頭領,聞言不禁擔憂道:“夫人,閥中規矩,隻有族中子弟受到生命威脅,才能放焰火向附近的部曲求援!”

    “讓你放就放,廢話什麼!”崔夫人柳眉一豎,霸氣四射道。

    “是!”老張隻好從懷中摸出一枚煙花,就要點燃放到天上去。

    眾人見狀一片嘩然,看來這崔夫人是豁出去,也要護住陸雲了。謝夫人見狀,也氣焰為之一窒,但看到自己兒子的慘狀,她又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便仍死挺著道:“我們也放焰火搬兵!”

    謝敏不禁一陣陣頭大,這樣是讓她倆把煙花放出去,可就要升級成門閥之間的衝突了,到時候誰也兜不住!

    就在這時,被崔夫人母女護在身後的陸雲,開口說話了。“姨母不必興師動眾,諒她們也不敢動我。”

    在崔夫人母女錯愕的目光中,陸雲施施然走到了謝敏姑嫂麵前,雲淡風輕道:“明日陛下要去行宮避暑,點名讓在下伴駕,二位想要把我留下也可以,勞煩你們去宮中說一聲,免得陛下空等。”

    “啊!”圍觀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互相打聽是否果有此事?“好像真有這麼回事兒……”

    謝夫人登時僵在那裏,初始帝再不濟,也是淩駕於門閥之上的至尊皇帝,他點名要見的人,豈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敢留下的?

    謝敏麵色數變,心下卻輕鬆起來。冷哼一聲道:“怪不得你敢有恃無恐,原來是有護身符啊!”她冷笑連連道:“可惜護的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等你回來咱們再算總賬!”說著不待謝夫人開口,便煩躁的揮揮手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公子抬進去啊!”

    一眾護衛忙七手八腳將謝添抬出場去。其實謝添受的傷並不重,被護衛抬著,還能滿臉怨毒的盯著陸雲,隻是沒有撂什麼狠話。倒不是他怕了陸雲,而是滿嘴漏風,根本沒法開口說話了……

    不過還有他娘。

    見謝敏無意再爭執下去,謝夫人恨恨的看一眼陸雲,惡狠狠丟下一句:“咱們走著瞧!”然後才趕緊跟著兒子離去。

    謝敏也麵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追著嫂子去了,留下一群賓客在那裏麵麵相覷,不知道鬧成這樣,到底是該走還是該留。陸雲一家就沒這份煩惱了,事情鬧到這一步,他們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非但如此,恐怕日後連謝閥的大門都不能進了。

    在眾人的矚目下,陸夫人帶著姐弟兩人出了翠荷園,準備上車回家。

    搞砸了陸夫人和謝閥的關係,陸雲心下有些不安,上車前輕聲道:“是孩兒衝動了……”

    陸夫人看一眼陸雲,沒有說話。

    “七妹妹留步。”這時,崔夫人的聲音響起,陸夫人回頭看到,她帶著崔寧兒,也從翠荷園出來了。

    “姐姐。”陸夫人招呼了一聲。

    “剛才的事情我問清楚了,都怪這死丫頭,”崔夫人瞪一眼崔寧兒,沉聲道:“還不快向姨媽道歉!”

    “姨媽,都是我不好。”崔寧兒紅著眼圈,趕忙乖巧的向陸夫人賠不是。

    “那謝添的名聲,我早就有所耳聞。”陸夫人搖搖頭,輕撫一下崔寧兒的頭發,柔和道:“仗著長輩的溺愛,整日裏欺男霸女,他嚇著你了吧?”

    崔寧兒忙使勁點頭,陸夫人便微笑道:“那陸雲幹的就對,他要是不管,我肯定打斷他的腿。”

    “就知道姨媽最疼我了。”崔寧兒如釋重負,挽著陸夫人的胳膊,破涕為笑了。

    “你這孩子!”崔夫人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好了,別在人家門口杵著了,咱們趕緊回吧。”

    於是,陸夫人和崔夫人同乘,三個小輩兒坐一輛車,在兩家護衛的簇擁下,緩緩離開了莊子。

    。

    馬車上,崔夫人有些擔憂道:“妹妹,我回頭請公公跟謝太保說說他孫子的事,別讓老人家聽了讒言,遷怒你娘家父兄。”

    “姐姐不用費心,”陸夫人搖搖頭,婉言謝絕道:“這點事情,陸信還能處理的來。”

    “那好吧,要是有什麼事,你隨時說,”崔夫人點點頭,略感奇怪道:“回京路上看陸雲這孩子老成的很,怎麼今天……這麼衝動。”

    陸夫人沒有談論陸雲的興趣,搖搖頭道:“不知道。”

    “哎……”崔夫人歎了口氣,隻好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後一輛馬車上,崔寧兒挨著陸瑛,坐在陸雲對麵。崔寧兒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他能一直沉默到底,便用腳尖踢一下陸雲的小腿,朝他扮個鬼臉道:“謝了。”

    陸雲將雙腿稍稍移開,淡淡道:“不用謝。”

    “哎,本來隻是想讓你幫我應付他一下,”崔寧兒見陸雲一副嫌棄的樣子,翻了翻白眼道:“你那麼多心眼兒,肯定有的是辦法,沒想到你直接跟他動起了拳頭,還下手那麼重。”

    “我不是為了你。”陸雲卻搖頭道:“是因為他辱罵我在先,又敢對我阿姐出言不恭。”

    “……”崔寧兒登時泄了氣,陸瑛趕忙捶了陸雲一下。

    車廂裏安靜一會兒,崔寧兒又問陸雲道:“你經常打架嗎?”

    “這還是頭一次。”陸雲實話實說道。他說的確實是實話,之前他都是殺人來著……

    “我看不像,”崔寧兒打量著陸雲,狐疑道:“你分明就是經常打架……”

    陸雲聳聳肩膀,一副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那謝添可不是個好東西,”崔寧兒提醒陸雲道:“這次吃了大虧,回頭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嗯。”陸雲點點頭,便繼續看手中的書卷,顯然並沒放在心上。

    “你這人!”崔寧兒氣的直翻白眼,轉頭對陸瑛道:“姐姐,你得讓他改改這暴脾氣,不然以後要吃大虧的。”

    “能讓我弟弟吃虧的人,怕是還沒生出來。”陸瑛卻渾不在意的笑道:“倒是妹妹,你怎麼惹上那謝添的?”

    “別提了。”崔寧兒鬱悶的輕歎一聲:“上個月,我堂兄開了一場詩會,那姓謝的也來了,然後就盯上我了,隻要我在哪,他就一準兒出現。跟塊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原來他是看上妹妹了。”陸瑛恍然笑道:“倒是我弟弟多管閑事了。”

    “哪有!”崔寧兒漲紅了臉,趕忙分辯道:“我都快被他惡心死了,這才想拿小雲兒當塊擋箭牌,”說著瞥一眼陸雲道:“沒想到,這小子看著蔫蔫的,卻是個……一點就著的大爆仗!”

    “你終於把他看透了!”陸瑛被逗得咯咯笑起來,二女笑做了一團。

    而被形容成人形爆仗的陸雲,尷尬的把視線移到車窗外,隻見外頭一切如常,似乎白猿社沒有再出手的打算了。

    想來也正常,白猿社敢動自己這樣的門閥旁係,卻絕不會輕易去動崔氏母女這樣的嫡係……何況,兩名盯梢的殺手無故失蹤,足夠讓他們警覺起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8 18:08
第七十章 伴駕



    果然,一路平安回到了京城。

    到了從善坊,兩家人便分開了,崔夫人母女自然是住洛北的。

    陸雲回到家,便見保叔等在自己房中。

    “公子吩咐的事,都已經安排下去了,再過十天半個月,差不多就能看到效果了。”保叔伺候著陸雲換上居家的薄衫,兩人在屋裏相對而坐。

    “還得再辛苦保叔一下。”陸雲輕聲吩咐道:“這陣子要盯緊了清風苑。”

    “清風苑?”保叔略一尋思道:“那是陸閥的別院。”

    “不錯。”陸雲點點頭,道:“現在歸陸儉所有。”

    “陸儉?”保叔一愣。“公子要對付他?”

    “是陸楓。”陸雲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簡單講給保叔。說完輕歎一聲道:“原本我該親自動手,但明天就是伴駕的日子,隻能把他交給保叔了。”

    “公子放心!隻要陸楓一離開清風苑,就是他的死期!”保叔重重點頭,任何敢對陸雲不利的人,都是他的敵人。說完,他又擔心的看著陸雲道:“明日要麵見皇甫彧,公子可有過關的把握?”

    “他應該認不出我來。”陸雲輕輕握住拳頭,又鬆開手道:“我會讓他認不出我來……”他已經反複推想過,萬一暴露身份,是不是可以鋌而走險,將初始帝一舉拿下!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以,那樣隻會稱了夏侯閥的心意,還會連累了自己一家人。

    “總之,公子要千萬小心。”保叔不放心的叮囑道。

    “我會的。”陸雲點點頭,雙目中有幽光閃爍。

    。

    翌日一早,陸雲洗漱停當,便坐在銅鏡前,仔細的修飾起自己的麵容來。

    他多年研習易容術,想要改變自己的容貌,可謂易如反掌。但這次的難點在於,既要與自己真正的相貌相差不大,又要讓人完全看不出父母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影子。

    陸信和陸瑛也都過來了,前者是見過乾明皇帝和皇後的,目不轉瞬的盯著陸雲,將白色的粉英,輕輕塗抹在鼻翼和鼻梁上。伴著陸雲的動作,他的麵容也在發生微妙的改變,鼻翼變得厚實了一些,鼻梁也顯得沒那麼挺翹,原本秀氣的鼻子,變得圓潤厚實起來。

    陸雲僅僅略略改變了鼻子的形狀,與他朝夕相處的陸信和陸瑛,就陡然生出不小的陌生感。

    他又對自己的麵頰、下巴、眼角、眉梢略略加以改變,雖然看上去相貌變化不大,原本清峻靈秀、拒人千裏之外的少年,卻變成了敦厚質樸、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的後生。

    “妙哉!”這還是陸信第一次見陸雲施展易容,忍不住撫掌讚歎道:“這下徹底看不到你親生父母的影子了!”

    “可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陸瑛卻愁容不展道:“阿弟,你以後不會就用這副容貌示人了吧?”

    “用不著。”陸雲柔聲安慰陸瑛道:“等他們見過我的樣子,就可以漸漸改回原本的容貌了。”

    “不錯。”陸信點頭道:“對一個人熟悉後,就會對他的相貌習以為常,不會再有別的想法了。”

    “那就好。”陸瑛鬆了口氣,她幫陸雲穿好朝見天子的服飾,又細心的幫他理好配飾。然後退後幾步,上下打量陸雲一番道:“還是很好看的。”

    陸雲笑笑,跟姐姐告別,便和陸信一起乘車,往洛北趕去。

    。

    馬車上。

    陸信不再擔心陸雲會穿幫,終於有心情跟他說起昨天的事情:“聽說你把謝洵孫子的滿口牙都敲掉了?”

    “是。”陸雲點頭道:“孩兒學藝不精,五下才讓他一顆牙都不剩。”

    “嘿……”陸信知道陸雲是故意的,這樣一來可以增強謝添的痛苦,二來也能讓人對他的實力產生誤判。“打了就打了吧,為父怎麼說也是宗師了,還護得住你。”

    “孩兒也是讓他們清醒清醒,記起我有個宗師的父親。”陸雲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又要拿父親當擋箭牌了。”

    “我已經習慣了。”陸信搖頭苦笑道:“倒是你,日後準備以一副衝動的麵孔示人嗎?”

    “是的,這很重要。”陸雲點點頭道:“不然日後,我的很多行為,都找不到合理的動機,久而久之,難免惹人生疑。”

    “你自己有數就行,”陸信叮囑道:“不過我奉勸你,在明春大比之前,最好不要再跟人動手。打打殺殺多了,惡名難免傳到上頭,會讓你吃虧的。”

    “是。”陸雲老老實實的點頭,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自己還真是忽略了這一點。

    “對了,父親,”父子倆沉默一陣,陸雲問道:“閥中何時為你設宴?”

    “定在七天之後,你是趕不上嘍。”陸信笑道。

    “那還真是可惜。”陸雲輕歎一聲,宗師宴是陸信的大日子。是向各閥宣告陸信重返陸閥嫡係,成為家族倚重的柱石!自己不能參加確實有些遺憾。

    “沒什麼,日子長著呢!”陸信微笑著安慰他道:“眼下你該把全副心思,都用在這次伴駕上。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天賜良機,表現得好就可以少奮鬥若幹年!”頓一頓,又輕聲道:“要是捅了簍子,這輩子就很難翻身嘍。”

    “孩兒知道了。”陸雲點頭應下。

    “其實,你不一定能見到陛下。”陸信端詳了陸雲半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呃……”陸雲一愣。

    “已經快七八天了,皇帝每天操心多少事,說不定已經把你給忘了。”陸信目光複雜道:“奉旨伴駕,卻最終見不到皇帝的事情,其實也時有發生。”之前陸信擔心陸雲穿幫,所以期盼著這種情況發生。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又擔心陸雲白跑一趟了。

    “既然去了,就一定要有所收獲,”陸雲明白過來,輕聲說道:“父親不用擔心,孩兒隨機應變就是。”

    。

    陸信把陸雲送到宮門口,便見一名宦官已經等在那裏。一看到陸信,那宦官便埋怨道:“哎呀,陸大人可算來了,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

    眼下不過旭日初升,那宦官明擺著睜眼說瞎話,陸信卻賠著笑道:“抱歉抱歉,不知這位公公高姓大名?”說著,他親熱的拉住那宦官的手。

    那宦官隻覺手中一沉,憑分量他就知道,那是一袋兒金子。登時臉上冰融雪化,笑容可掬道:“好說好說,咱家姓胡,賤名不足掛齒,陸大人就叫咱小胡吧。”

    “原來是胡公公。”陸信笑著拱拱手,把陸雲介紹給胡太監道:“這便是犬子陸雲。”

    “原來這就是陸公子啊!久仰久仰!”看在一袋金子的份兒上,胡太監對陸雲很是熱情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怪不得皇上老是念叨你呢。”

    陸雲雖然不屑,但也知道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十分恭敬的向胡太監行了禮。

    “犬子初次伴駕,什麼都不懂,還請公公多多教訓,別讓他行差踏錯。”陸信一臉客氣的請求道:“回頭定有重謝。”

    “哪裏哪裏。”胡太監滿口答應道:“陸大人就把心放到肚子裏,有咱家在,令公子出不了岔子!”

    “陛下那邊,還請看機會提醒一二。”陸信這才說出最重要的一句話。

    “應該的。”胡太監這次卻不把話說滿了,有些含糊的答道。“成啦,陸大人請回吧,咱家還有一堆事兒呢。”說完便對陸雲道:“陸公子,咱們進去吧。”

    陸雲向陸信深施一禮,便轉身跟著胡太監進了紫微宮。

    陸信不放心的看著兩人,直到陸雲的身影消失在宮門深處,才滿心忐忑的轉回。雖然知道陸雲武功高強、智計多端,陸信依然像看著雛鳥離巢的老鳥一般,心裏充滿了牽掛……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9 12:34
第七十一章 避暑宮



    陸雲跟著胡太監,從高達百尺的應天門進了紫微城,便見眼前一片寬闊宏偉的廣場,出現在應天門和建元門之間。站在這廣場上,遠看著四周高大森嚴的宮牆,令人頓感自身的渺小,和皇權的高不可攀!

    但在陸雲看來,這裏的一磚一石卻是那樣的熟悉,父皇曾經帶他在這廣場上縱馬,嚇得他小臉煞白,使勁縮在父皇寬闊的胸膛前。還曾經牽著他的小手,在廣場中央,那條漢白玉鋪就、雕龍砌鳳的禦道上走過,為他講解這座宮殿的曆史……

    十年過去了,自己又站在這座廣場上,卻再也看不到那在駿馬上馳騁的父皇,再也不能靠近那條隻有天子才能踏足的禦道了……

    “別發呆了,快走呀。”胡太監看他出神,以為是小孩子沒見過世麵,催促一聲道:“別東張西望的,成何體統。”

    陸雲點點頭,再深深看一眼禦道上的海水江牙,便收回了目光,跟著胡太監從禦道旁邊的青石路穿過了廣場,走進建元門。十年前,這裏還叫乾元門來著……

    過了建元門,便是皇宮正殿建元殿了,陸雲跟著胡太監從建元殿的西門街穿過乾朝,便到了後宮。後宮的正門便是長樂門,此時長樂門前的橫街上已是車馬如龍,數不清的馬車、儀仗,上千名禁衛、宦官,已經整裝待發,隻等宮中貴人的車馬出來。

    雖然人馬眾多,橫街上卻是一片安靜。所有人各安其位、目不斜視,更沒有人敢交頭接耳,讓人不禁震撼於皇家的森嚴氣度……

    胡太監的言行也小心多了,帶著陸雲到了最西頭幾輛馬車旁,先跟負責的宦官小聲交代幾句,又轉頭對陸雲輕聲道:“打現在起,凡事聽這位馬公公的。”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雲向那姓馬的宦官拱了拱手,馬太監擺擺手,壓低聲道:“趕緊上車待著去,什麼話等到了地頭再說。”

    陸雲便被馬太監塞上了一輛馬車,車廂裏已經坐了五個人,都穿著整齊的官袍,看上去最年輕的也得三十多歲。看到他進來,五個官員給他讓出個地方,陸雲跪坐下來,原本就不寬敞的車廂,一下子更加擁擠了。

    幾個官員神情嚴肅,正襟危坐,沒有互相交談的意思。見沒人搭理自己,陸雲暗暗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沒營養的寒暄。於是他也樂得清淨,索性開始閉目養神。

    陸雲自幼打坐練功,靜坐的本事自然非常人可及,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當他重新睜眼,發現馬車還是紋絲不動。旁邊的幾個官員已是汗流浹背,早沒了一開始的官體,都在那裏不斷地抹汗扇風。也開始小聲交談起來……

    “怎麼還不走,這都等了多久了?”

    “得等陛下、皇後、眾嬪妃、皇子出來呀,中午前能出發就不錯了。”一名年長的官員,解開了官袍的前襟,一邊抹汗一邊歎氣道:“旁人都以為伴駕是多大的榮耀,殊不知有多遭罪……”

    幾名官員一聽此人已經不是頭一次伴駕,忙紛紛請教起來。原來那名年長的官員姓秦,乃是秘書省的一名秘書郎,皇帝每次出行,秘書省都會派人隨侍,以備皇帝查閱典籍、谘詢古今。他已經跟著皇帝出巡好幾次了。

    這位秦姓秘書郎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陸雲等人道:“雖然陛下讓你們伴駕,但並一定會召見。哪天想起來了,會把你們中的一個叫過去聊聊,想不起來,你們就白跑一趟,所以要抱一顆平常心,不要期望太高。”

    “啊!”陸雲對此早有準備,但那幾個官員顯然十分吃驚。“好容易伴駕一次,連陛下都見不著算怎麼回事兒。”

    “總之,看造化了……”姓秦的官員歎了口氣,但讓人總覺得有些幸災樂禍。

    又過了整整半個時辰,太陽已經老高,外頭才響起隆隆的車馬聲,過了好一會兒,他們這輛馬車終於緩緩啟動,向邙山避暑宮出發了。

    。

    避暑宮位於洛陽城外的邙山翠雲峰,距離紫微宮隻有六七裏路程,換成普通人步行,也用不了一時半會就到。但初始帝出巡的排場實在太大,僅馬車就有上千輛,隨行的禁衛、宦官、宮女近萬人,出城時還有兩萬全副武裝的羽林軍加入了隊伍,浩浩蕩蕩一行人,一直折騰到日薄西山,才到了翠雲峰。

    這時馬車停下,帝後嬪妃皇子乘坐禦輦抬轎上山,其餘人自然是步行了。快要被悶死在馬車裏的眾官員,此刻如蒙大赦,紛紛整理好官袍,下車舒展下酸痛的筋骨。

    陸雲也跟著下車,此時日落西山,暑氣漸消,他深吸一口郊外清爽的空氣,抬頭眺望著翠雲峰上的避暑宮。隻見這座行宮倚山勢而築,鱗次櫛比的樓台館殿遍布翠雲峰上下,規模宏大、富麗堂皇,令人瞠目結舌。

    除了遍布山上山下的建築,翠雲峰外還有數丈高的繚牆環繞,繚牆上箭垛、望哨齊備,有無數官兵守備其上,任何敢靠近這座避暑宮的不速之客,都會立即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陸雲依稀記得,自己年幼時,也曾隨父母來此避暑,但當時的避暑宮,隻局限於山頂的一叢建築,遠遠沒有今日山上山下樓閣林立的規模,更沒有這道繚牆和這麼森嚴的戒備。

    他和那五名官員在山下等了很久,直到天黑才跟著那馬太監進了宮門,在半山腰的一處院落安頓下來。陸雲和五名官員睡一間屋,住的是竟然是大通鋪……非但陸雲,那些官員也從沒像這樣幾個人擠在一張矮榻上,全都麵露愁容。

    那姓秦的秘書郎卻安之若素,對他們笑道:“這已經不錯了,有一年十來個人在一個屋裏,榻上躺不下,隻能睡地上……”

    “我看這避暑宮,宮殿何止千所,怎麼會住的如此局促?”一名官員不解問道。

    “想什麼呢?千間萬間那也是陛下住的,咱們這些臣仆,有個地方容身就行了。”姓秦的官員有些陰陽怪氣的笑道:“當然,你要是高官顯貴,自然會有單間住。要是各閥閥主來了,還會有單獨的宮院呢,可惜你不是……”

    “哎……”幾名官員被姓秦的打擊的不輕,加上又困又乏,再沒了說話的興致,紛紛倒頭睡下。

    一夜無話,第二天陸雲早早起來,便在避暑宮裏轉悠起來。

    避暑宮雖然是行宮,同樣遵循著前廷後宮的規製,皇帝和嬪妃住在山頂的內宮,成年的皇子、隨行大臣、侍衛則在半山腰的外宮居住。當然,那些皇子都住在獨立的宮院之內,閑雜人等是不能靠近的。

    昨夜上山時天黑看不真切,今日陸雲才發現這裏雖然是皇帝在郊外的避暑宮闕,但殿宇的繁華並不啻於大內的紫微宮,隻見千門萬戶、樓簷圍廊、殿宇台閣,層層密合無際,讓人稍不留神就會迷失其間。

    陸雲在外宮的高門回廊間穿梭,不時看到有執事宦官來往不斷,也有當值的侍衛不時過來盤查,陸雲拿出入宮時,馬太監給他的腰牌,那些侍衛便放行了,不過還是囑咐他,千萬不要靠近幾位皇子的宮院,以免衝撞了貴人。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9 18:35
第七十二章 死期



    在這優美動人的避暑宮中,有著完全不同於繁忙喧囂的洛京城的寧靜閑適,就連侍衛和宮人都被這種氣氛感染,要比在紫微宮中放鬆了許多。陸雲也得以在外宮暢行無阻,隻要不靠近那幾座宮院,就沒有人會來阻攔。

    用了兩天時間,陸雲將整個避暑宮外宮的布局了然於胸,他有種強烈的直覺,在將來的某個時候,自己會殺上這重重宮苑,與高居九重的皇帝兵戎相見,所以他要利用這難得的機會,盡量了解這裏的一草一木。

    除此之外,他還對住在外宮瑤光殿中的大皇子,有濃厚的興趣。在陸雲的複仇計劃中,結好大皇子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可惜那位大皇子在京中深居簡出,素來不與外人接觸,他根本沒有機會見到。這次能與此人共處一地,如果不趁機見上一麵,實在太可惜了。

    每日裏,陸雲都會在可以眺望瑤光殿的看花台上,一邊讀書,一邊觀察著那座宮苑的一舉一動。他發現那位初始帝長子,每日早晚會去內宮請安一次,其餘時間便在瑤光殿裏足不出戶。時不時能看到他在殿前的院中來回踱步,有時會在那裏發呆大半天……

    但陸雲還是沒機會接觸到大皇子,瑤光殿是他不能靠近的……這避暑宮可不是陸閥能比的,陸雲就算有地階的實力,依然難以避開無處不在的眼目,他隻能隱藏好自己的武功,用最笨的辦法來接近大皇子。

    唯一的機會,似乎就是大皇子去給初始帝請安了。可晨昏定省時,又有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在他身旁,根本靠近不得。要是製造點什麼意外,出現在大皇子麵前,又顯得太過刻意……通過之前的情報和這兩日的觀察,他已經很清楚,這位大皇子十分壓抑警覺,對所有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人,都會十分警惕。

    人生若隻如初見,這第一印象實在太關鍵,在沒有好辦法的情況下,陸雲寧肯繼續等待下去……

    就這樣又等了兩天,陸雲依然一籌莫展,他站在看花台上,望著四周已經過了花期的牡丹,想到今日便是陸閥為父親慶賀的日子,那些災民也差不多要爆發了,自己卻被困在這避暑宮中,即見不到皇帝,也見不著大皇子,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台下的回廊上經過。陸雲馬上下了高台,擋在了那人麵前。

    那人一身宦官服飾,冷不丁被人擋住去路,著實嚇了一跳,待看清是陸雲,他拍著胸口叫道:“你可嚇死咱家了!”

    “胡公公,可算遇見你了。”陸雲語氣略重道,這廝收了自家的金子,卻一點都不辦事。

    “哎呀,陸公子。你這瞎跑什麼,萬一陛下召見,讓老馬哪裏找人去?”胡太監卻埋怨起陸雲來。

    “馬公公知道我每天都在這裏讀書,不礙事的。”陸雲淡淡道:“何況,陛下怕是已經忘了我這茬了……”

    “嗬嗬……”胡太監聽出陸雲語氣中的怨懟,皇帝把陸雲忘了,自然理所應當,可自己也把這茬忘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幹笑兩聲道:“別著急嘛,陛下整個月都待在這避暑宮,說不定明天就召見你。”

    見陸雲不為所動,胡太監隻好又加上一句道:“再說咱家也會找機會提醒陛下,你就安心等著吧。”

    “公公沒忘了就好。”陸雲這才側身讓開了去路。

    “等信兒吧。”胡太監便快步離他遠去。等到走遠了,胡太監突然啐了一口,小聲罵道:“你想見皇上,我也想見,可我見得著嗎?”他不過是個六品中宮謁者,哪有資格湊到皇帝麵前去?

    殊不知,陸雲離他雖遠,卻把他的話聽的一清二楚,這才知道此人根本指望不得。可又能指望誰呢?陸雲竟生出一絲無助之感……

    。

    陸雲困頓避暑宮之時,洛京城南的清風苑中,張管家準備送陸楓遠行了。

    其實幾天前,張管家便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準備送陸楓上路,誰知這位爺死活不肯出門,非要再磨蹭幾天。張管家本以為,陸楓是舍不得京城,想要賴著不走,誰知這才過了兩天,這位爺便轉過性來,說可以上路了。

    而且一走就是個急的,天不亮就嚷嚷著要出發。幸好張管家早就打點好了行裝,倒不至於措手不及,馬上把配給陸楓的護衛叫起來,一行人趕著車馬離開了清風苑。

    張管家把陸楓送出二十裏,便要轉回了。分別前,他著實不放心的叮囑道:“秦州那邊有公子的叔父照應,委屈不到公子。可公子千萬不要暴露身份,不然會給老爺帶來麻煩的,也會讓公子遇到危險。”

    “從這會兒起,我就是馮盧了,”陸楓帶著大簷帽,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你們就放心吧!”說完抓住張管家的肩膀,咬牙道:“告訴我父親,趕緊把陸信給幹掉,我好早點回來!”

    “公子放心吧。”張管家點點頭,揉著生疼的肩膀,目送陸楓一行人遠去,這才打道回京。

    。

    和張管家分開後,陸楓便催促著手下人拚命趕路,一上午就跑出去了六七十裏。

    這時火辣辣的太陽當空高掛,別說人了,馬匹都熱的蔫不拉嘰、直吐舌頭。護衛們忍不住怨聲載道,胡三也熱的實在受不了,好說歹說才勸住陸楓,在道旁的樹林裏歇歇腳,解解暑再說。

    聽陸楓說休息,護衛們如蒙大赦,從馬上滾下來,躲到樹蔭底下,咕嘟咕嘟的灌水解渴。胡三拿了個胡凳,挑了塊通風陰涼的地方,服侍著陸楓坐下,又把水袋遞過去,小聲勸道:“公子把心放到肚子裏,眼下那陸信被絆在京城,就連他兒子也在避暑宮待著,沒人會追上來的。”

    “嗯……”陸楓點了點頭,仰著脖子灌了一通水,心情終於鎮定了不少。自打白猿社傳來消息,說刺殺陸信家人失敗,還有兩個刺客不知所蹤,他就一直像嚇掉了魂兒一樣。雖然白猿社保證,還會再找機會完成委托,可在陸楓看來,這事兒八成已經被陸信知道了!

    那兩個失蹤的刺客,八成就是被陸信抓走的!

    一想到有個地階宗師,隨時會找自己報複,陸楓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藏在清風苑的事兒,白猿社可是知道的,萬一陸信從那兩個刺客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下落,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所以之前陸楓根本不敢邁出清風苑一步,今天趁著陸閥給陸信設宴慶賀,他才敢落荒而逃……

    “這會兒宴席剛剛開始,陸信是今天的主角,肯定走不開的。”見公子鎮定下來,胡三又笑道:“等到他能脫身,咱們早就走出百裏之外了,他還能上哪找人去?何況,咱們八成是自己嚇自己,陸信說不定都不知道,咱們一直住在清風苑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本公子就這一條命,可大意不得。”陸楓歎了口氣,心底又湧起滿腔的惡念道:“陸信!等你被我爹幹掉,本公子第一時間就回京城,把你全家殺光!”

    “你沒機會了!”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憑空炸響,陸楓等人驚駭而起,就見一條黑影從樹上飄然而下!

    “保護公子!”眾護衛都是張管家精挑細選出來,保護自家公子的,其中玄階就有三個。一見有刺客,他們馬上抽出兵刃,擋在了陸楓身前!

    隻見那不速之客手中寒光閃爍的兩柄長刀,向他們呼嘯劈來!

    幾名黃階護衛趕忙舉起兵刃招架,哪知剛一照麵,就被連人帶兵刃,全都劈成了兩半!

    鮮血橫飛中,那個身穿黑衣,黑巾蒙麵的雙刀客,朝陸楓猙獰一笑道:“拿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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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斜陽樓



    “休想!”兩名玄階護衛趕忙使出全部力氣,挺起兵刃格擋那兩道匹練似的刀光!

    ‘當啷!’火光四濺,兩人的兵刃脫手,虎口鮮血崩流,手臂登時失去了知覺!

    雙刀客的長刀卻去勢不停,刀光劃兩道優美的弧線,在兩人頸前閃過。

    兩道血柱噴湧而起,兩名玄階護衛滿臉驚恐的身首異處……

    轉眼之間,陸楓的七名護衛,便隻剩下一個。眼看著同伴毫無反抗之力,便紛紛倒地,他丟下陸楓轉身就逃!

    雙刀客冷哼了一聲,並不理會那名逃跑的護衛,雙刀再次挽起,指向了胡三和陸楓。被他強大的氣機鎖定,兩人全身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手指都動彈不得,更不要提逃跑了。

    至於逃走那名護衛,還沒有衝出樹林,就被兩道黑影擋住了去路,他趕忙使出看家的本事,想要殺出一條去路,誰知那兩人都有玄階的實力,刀法淩厲致命,顯然與雙刀客同出一脈!

    在兩人的夾攻之下,那名護衛很快便露出了破綻,被一柄長刀砍中小腹,破掉了護體真氣,又被一刀從背後刺入,洞穿了他的心髒!

    料理完這名護衛,兩名黑衣人便隱去身形,為雙刀客從旁警戒。

    “陸信!你怎麼會在這裏,”陸楓哪會不知自己遇到了地階宗師?而且是已臻巔峰的宗師!“你不是在參加宴會嗎?”

    “我不是陸信,”雙刀客聲音嘶啞道:“隻是奉我家公子之命,來取你性命之人。”說著他左手一抖,便斬下了胡三的首級。

    “不要殺我!”陸楓驚恐的尖叫起來:“我爹是陸儉,你可以用我換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嗬嗬,”雙刀客譏諷的笑道:“可惜,我不稀罕錢。”說著刀光一閃,斬下了陸楓的一條手臂道:“這是你綁架陸瑛的代價……”

    “啊!”陸楓慘叫著捂住鮮血噴湧的肩膀,趕忙換一種方式乞活道:“那可以讓他為你辦任何事,他可是地階宗師,陸閥的執事!”

    “在陸儉那裏,權位比兒子可重要多了。”雙刀客搖搖頭,又一刀斬下了陸楓另一條手臂,冷冷道:“這是你行刺他們母子三人的代價……”說著,第三刀,第四刀劈下,砍掉了陸楓的雙腿……

    更殘酷的是,雙刀客斬下了陸楓的四肢,又用刀尖連點他數處穴道,讓他沒法暈厥過去,隻能清醒的感受斷肢之痛,以及死亡的臨近!

    陸楓噗通跌落在血泊中,他已經被無邊的疼痛和恐懼淹沒了,麵目猙獰的咆哮道:“我父親不會饒過你們的!”

    “你們很快就會在泉下相見的。”雙刀客卻不以為意的殘忍一笑,舉刀斬向陸楓的頭顱!

    “啊!”陸楓徹底崩潰,涕淚橫流。

    那奪命的長刀卻在斬上他脖頸的瞬間停下了,陸楓隻聽對方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緩緩道:“對了,我家公子讓你記住,他叫陸雲。他說你若化為複仇厲鬼,不要找錯了對象……”

    “陸雲……”陸楓登時懵在那裏,這個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可自始至終,自己都沒把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放在眼裏,甚至見都沒見過一麵……

    雙刀客卻不給他發問的機會,手腕一抖便斬下了陸楓的頭顱。

    等雙刀客將長刀上的血跡,在陸楓身上抹淨,那兩名黑衣手下悄然無聲出來,手腳利索的收拾好滿地屍骸,裝在陸楓的馬車上,運往東麵的山穀掩埋。

    雙刀客放心的讓他們處理善後事宜,這些死士要比跟在陸雲身邊的那些厲害太多,沒什麼好擔心的。

    。

    避暑宮。

    陸雲又枯等了兩天,機會終於出現了……

    這天黃昏,他照舊在看花台上一邊讀書,一邊窺視瑤光殿,隻見大皇子去給初始帝請安之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閉門不出,而是在瑤光殿下了抬輿,也不帶從人護衛,便隻身一人在園中漫步起來。

    陸雲哪會放過這天賜良機,立即快步下了看花台,來到百步之外的斜陽樓上……他已經對避暑宮的外宮了若指掌,看大皇子行走的路線,就能斷定對方的目的地,一定是這處觀看落日斜陽的樓台!

    到了斜陽樓上,陸雲便端坐下來,持卷假裝看書,靜候大皇子出現。

    果然,盞茶功夫後,就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有人上樓來了……

    來的正是當今皇長子皇甫軒,他雙手背在身後,上身微微前傾,步履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重遲緩。他今年不過才二十歲,身材修長、眉清目秀,隻是眉宇間掛著解不開的濃愁,一雙憂鬱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心事。

    大皇子皇甫軒心事重重的上了斜陽樓,這才看見樓上已經有人在讀書了,他本能的想要轉身下去,那人卻抬頭向他望了過來。

    見對方看到自己,為了維護皇子的風度,皇甫軒隻好打消了馬上下樓的念頭,緩緩登上樓台,目光平和的看了陸雲一眼,隻見那是個相貌端正、忠厚可親的少年,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他稍稍放下了戒心。

    陸雲見皇甫軒身穿便服,便故作不知他的身份,微笑起身招呼道:“這位仁兄也來觀落日啊。”

    皇甫軒一愣,但看陸雲的年紀穿著,旋即又明白過來,對方應該不認識自己。他的一顆心不由又放鬆了一些……

    皇甫軒微微點頭,也不答話,便走到樓邊,雙手扶欄眺望著遠方,此時夕陽西下、暮色茫茫,遠處的洛京城中,已是萬戶炊煙嫋嫋。

    想來那千家萬戶,都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一家人正準備圍坐一起晚餐,享受那溫馨的天倫之樂了。皇甫軒的心情不禁更加低沉,這平常百姓習以為常的親情,自己卻渴望而不可得……

    “暮色陡添百裏翠,夕陽閑放一堆愁……”就在他黯然傷感之際,忽聽那少年在耳畔緩緩念了一句詩。

    ‘好一個夕陽閑放一堆愁……’皇甫軒不禁輕輕點頭,一句話就道盡了自己的心境。

    陸雲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旁,輕聲道:“看來兄台也是滿腹憂愁啊……”

    “……”皇甫軒微微皺眉,看了一眼陸雲,終於開口道:“你年紀輕輕,會有什麼煩心事?”

    “煩惱憂愁,無關年齡身份,隻跟自己的處境有關。”陸雲微笑看著皇甫軒,道:“兄台也是奉旨伴駕的吧?咱們已經到避暑宮好些天了,卻始終未得天子召見,心裏肯定紛亂如麻。”

    “原來如此……”皇甫軒不置可否的說一句,心中陡然想起一個人來,他深深看著陸雲,恍然道:“你叫陸雲是吧?”

    “兄台怎知?”陸雲一臉吃驚道:“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嗬嗬……”皇甫軒臉上終於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道:“雖未謀麵,卻久仰大名了。”

    “哦?”陸雲一愣,旋即恍然道:“前番大朝,兄台應該在列吧!”

    “你果然十分機敏。”皇甫軒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怎麼,陛下至今沒有召見你嗎?”

    陸雲苦惱的點了點頭,反問道:“仁兄不也是一樣。”

    “我跟你情況不一樣……”皇甫軒目光投向遠方,幽幽說道:“我寧肯一輩子不被召見……”

    “哦?這是為何?”陸雲一臉好奇的問道。

    皇甫軒搖搖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剛才那句詩,是你作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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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初見



    “有感而發,信口而來,讓兄台見笑了。”陸雲輕輕點頭。

    “想不到你不光智謀過人,居然文采也極好。”皇甫軒讚歎一聲:“一句夕陽閑放一堆愁,足以羞殺洛京城中那些才子了。”

    “兄台謬讚了。”陸雲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皇甫軒目光複雜的看著陸雲,沉吟許久才緩緩說道:“你小小年紀能做出如此深沉的詩句,實在讓人難以置信。”說著他笑笑道:“不如這樣,反正閑來無事,我出一個尾聯,看看你能不能給出一首完整的詩,如何?”

    “兄台盡管出題。”陸雲笑著點點頭。

    “那好,我這個尾聯是,柳絮飛來片片紅。”皇甫軒說完,便麵帶期待的看著陸雲。

    “柳絮飛來片片紅?”陸雲輕聲重複了一句。

    皇甫軒不禁老臉一紅道:“隨口而出,確實不太工整,若能化腐朽為神奇,才顯出你的本事。”

    “嗬嗬……”陸雲心說,何止不太工整,簡直就是狗屁不通……柳絮怎麼可能是紅的呢?

    “你能不能對出來?”皇甫軒見陸雲皺眉沉思,忍不住追問一聲。

    “這有何難,兄台且容我腹稿一番。”陸雲看著山下夕陽映照、層林盡染,心中有了主意,略一思索,便緩緩踱了幾步,口中吟出一句詩道:“洛水橋畔嫋嫋風……”

    說著他走到樓邊,輕撫欄杆,又吟出第二句道:“憑欄猶憶舊江東。”

    “好!”皇甫軒聽完這兩句詩,便忍不住擊節叫好,說完趕緊把嘴閉上,唯恐將陸雲的思路打亂。

    陸雲含笑看著皇甫軒失態的樣子,故意頓了一頓,才給出最後兩句道:“夕陽返照翠雲峰,柳絮飛來……片片紅。”

    “洛水橋畔嫋嫋風,憑欄猶憶舊江東。夕陽返照翠雲峰,柳絮飛來片片紅!”皇甫軒趕忙將他的四句詩連起來念了一遍,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情道:“好!非常好!”

    然後,他朝陸雲一拱手,激動道:“在下還有急事,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說完,皇甫軒便快步下了斜陽樓,走出好遠,陸雲還能清晰聽到他一直在低聲默念這四句詩,似乎唯恐忘掉了一般。

    看著大皇子消失在樓台深處,陸雲的臉上卻浮現出無奈的神情。這大皇子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猴急,自己還沒把話說完,他就跑掉了……

    這就像釣了半天的魚,魚兒終於吃了魚餌,卻又脫鉤而去一般……

    。

    陸雲這一夜都悵然若失,難以釋懷,皇甫軒卻終於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次日卯時未到,皇甫軒便早早醒來,準備到內宮去向皇帝請安。宮人們滿心惴惴的進來,服侍大皇子殿下穿戴。她們這位殿下,平日裏就陰沉莫測,尤其在麵聖之前,每每會生出無端的無名火來,整個人變得極難伺候。

    聽昨日陪大皇子見駕的從人說,殿下又被那幾個兄弟刁難了,且好像昨天的事情還沒完,今日要繼續去遭罪,宮人們自然比往日更加了幾分小心,唯恐惹惱了殿下,遭受無妄之災。

    但今天也不知太陽打哪邊出來,宮人們竟看到皇甫軒的臉上,罕見的掛著輕鬆寫意的笑容,還破天荒的跟她們開起了玩笑。“怎麼都戰戰兢兢的,莫非把孤當老虎了不成?”

    宮人們心說,你比老虎可嚇人多了。無論如何,至少今日不用提心吊膽了,宮人們如釋重負,忙紛紛搖頭賠笑,說殿下威嚴日重,咱們一見就不由自主,大氣都不敢喘。

    “看來孤比老虎厲害多了。”皇甫軒竟哈哈大笑起來,宮人們也趕忙陪著笑成一團。

    殿外,大皇子的一眾從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小聲交頭接耳道:“殿下這是怎麼了,還有心情說笑?”

    “不知道,不過昨晚從外頭回來,殿下心情就一直不錯。”

    “管他呢,總是好事。”

    “哎,隻怕待會兒就笑不出來……”

    從人們正說著話,皇甫軒已經穿戴整齊,從殿中出來,眾人趕忙止住聲,肅容恭迎大殿下。

    皇甫軒坐上抬輿,從人們便抬著他,從瑤光殿出去,沿著石階上行,不一時便到了內宮的正門昭陽門,取日之光,質以昭明之意。

    這時,昭陽門前已經停了三台乘輿,三個穿著各色錦袍,腰纏玉帶,頭戴平巾幘的年輕男子,正在那裏說笑。看到皇甫軒的抬輿過來,三人停下說笑,笑嘻嘻迎了上來。

    看到這三人嬉皮笑臉的樣子,皇甫軒心中就泛起一陣膩味,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命人降下抬輿。

    “大哥早安。”三名錦服男子走到皇甫軒輿前,向他抱拳施禮。這三人正是初始帝的另外三個兒子,皇次子皇甫軫,皇三子皇甫軾以及皇四子皇甫輇。

    皇甫軫現年十九,麵容敦厚,神情溫和,看上去比皇甫軒還有長兄風範。皇甫軾十八歲,身材比兩個兄長高出一截,方麵闊口,英氣勃勃。皇甫輇隻有十五歲,眼角眉梢稚氣尚未褪盡,腰間卻佩戴著和兄長們一樣的白玉帶,顯然很得初始帝歡心,才得以加恩越級特賜。

    這三個皇子皆是當今夏侯皇後所出,皇甫軒反倒和夏侯皇後沒有血緣關係。

    “勞你們等候了。”皇甫軒下了乘輿,向三個弟弟還了一禮。

    “大哥言重了。”皇甫軫微笑著搖搖頭。

    “哎,大哥真是的,”年紀最小的皇甫輇,朝皇甫軒撇了撇嘴道:“你怎麼就來了呢,害的我把青袍大將軍輸給三哥!”

    “嘿嘿,你還是嫩了點。”皇甫軾比皇甫輇高出整整一頭,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動作又讓皇甫軒一陣膩味,他麵無表情的問道:“你們賭的是什麼?”

    “我們賭的是……”皇甫輇快人快語道:“大哥今天會不會稱病不來。”

    “老四!”二皇子皇甫軫喚一聲皇甫輇,想要阻止他說下去。

    “我是覺著,要是換了自己,今天肯定裝病不出門了。三哥卻說,你不敢不來,於是就拿這事兒開了一局,賭注就是我那百戰百勝的青袍大將軍!”皇甫輇卻不管不顧,一陣竹筒倒豆子。

    “不就是一隻蟋蟀,看把你心疼的!”皇甫軾箍住皇甫輇的脖子,兩人又笑鬧成一團。

    一旁的皇甫軒卻麵如寒霜,這三人哪是在等候自己,分明是在等著看笑話!

    見他麵色難看,皇甫軫瞪一眼猶自笑鬧的兩個弟弟,沉聲道:“越發沒大沒小,還不快跟大哥道歉!”

    “為什麼?”皇甫軾和皇甫輇瞪大了眼睛,裝傻充愣。

    “你們!”皇甫軫一副拿他們沒辦法的樣子。

    皇甫軒忍住陣陣惡心,這皇甫軫要比老三老四更可惡,整天就知道裝好人,誰還不知道他心裏打得什麼算盤?!

    “時辰差不多了,趕緊進去吧。”皇甫軒淡淡說了一句。

    “不錯,不能讓父皇母後久等。”皇甫軫點點頭,側身相讓道:“大哥先請。”

    皇甫軒便邁步先行,皇甫軫三人也跟著進去昭陽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1 09:08
第七十五章 皇家



    進了昭陽門便是避暑宮的內宮,隻見庭殿深處,門廊洞開,屏風帳幔圍護,侍衛、宦官無聲無息的束手恭立。

    兄弟四人從門廊台階而上,皇甫軫走在皇甫軒身旁,輕聲說道:“大哥,昨天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今日父皇若是問起,你就大大方方認個錯,說自己記差了也就過去了。”

    “有勞二弟掛念了。”皇甫軒不鹹不淡說一句,便不再言語。

    兩人身後,皇甫軾和皇甫輇擠眉弄眼,後者更是捂嘴偷笑,顯然是想起皇甫軒昨日的窘態……

    。

    昨日過午,兄弟四人陪著初始帝夫婦在觀風樓上吃酒賞景消夏。見父皇有些意興闌珊,皇甫軫便提議行酒令助興。

    初始帝無可無不可,夏侯皇後則興致勃勃,於是便同意了皇甫軫的提議。

    夏侯皇後對皇甫軫笑道:“軫兒,既然是你提出的,便由你來做這令主吧。”

    “兒臣遵命。”皇甫軫笑著應聲,便對父皇母後眾兄弟道:“咱們先來個簡單的暖暖場,我這酒令要求是每人說一句古人的詩詞。”

    他還沒說完,皇甫軾便鼓噪起來道:“那太簡單了。”

    “別急,我還沒說完。”皇甫軫笑道:“我這詩詞是有要求的,一句詩中必須有‘紅’、‘飛’二字。誰若對不上來,就罰酒三杯,父皇也不能耍賴。”

    “若是都對上來呢?”初始帝也來了興致,笑眯眯問道。

    “若都能對上來,我這令主便自罰六杯!”皇甫軫笑著說道。

    “我看你這猢猻是饞酒了吧!”夏侯皇後笑罵一聲,皇甫輇馬上應聲叫道:“母後一眼就看穿了二哥的小算盤!”

    “四弟,虧我平時白疼你了。”皇甫軫白了皇甫輇一眼,惹得初始帝夫婦哈哈大笑。

    皇甫軒獨坐一旁,見他們夫妻父子一派和和樂樂,獨襯的自己猶如外姓旁人一般,隻覺一陣陣煩躁,恨不得抽身而去,離這一家子越遠越好。

    初始帝高坐榻上,對幾個兒子的表情一覽無餘,見他又流露出那副疏離的神情,不由厭惡的皺了皺眉道:“你若沒興趣,可以先回去,不用在這裏捱著。”

    見父皇和眾兄弟的目光齊刷刷向自己投來,皇甫軒趕忙離席告罪,夏侯皇後也替他說話道:“皇上息怒,軒兒是在苦思詩句呢,對不對啊?”

    皇甫軒知道自己已經為父皇所不喜,哪裏還敢隨便觸怒初始帝,趕忙就坡下驢道:“兒臣生了副不討喜的麵相,著實沒有不想參加的意思。”

    初始帝哼了一聲,這才不再理他,皇甫軒趕忙讓宮人拿來令旗,道:“就由父皇先開始。”說著裝模作樣道:“還不快給父皇把酒斟好。”

    也不用宮人,皇甫輇端著托盤,皇甫軾持壺,倒了滿滿三杯酒,笑嘻嘻的看著初始帝。

    初始帝被他們兄弟三人這一逗,終於把皇甫軒帶來的不快拋在腦後,笑罵一聲道:“三個小子休想看寡人的笑話,聽好了!”說著他便念出一句詩道:“飛蓋數移紅步幛!”

    “好!”眾人一片叫好,皇甫軫摸著鼻子苦笑道:“卻沒有難住父皇,”說著轉向夏侯皇後道:“該母後了。”

    皇甫軾兄弟兩個便將酒盤移到夏侯皇後麵前,夏侯皇後皺眉苦思良久,撫掌笑道:“有了,點紅悲翠飛傳錦!”

    “好!”自然又是一片叫好聲,夏侯皇後得意的看一眼兩個兒子道:“你們倆不用獻來獻去,這酒八成就是你們自己喝。”

    “嘿嘿,母後,兒臣早就想好了,”皇甫軾也不待皇甫軫發令,便笑嘻嘻道:“鉛田虎下飛紅電!”

    “三哥這是什麼詩,信口胡謅的吧。”皇甫輇大搖其頭道。

    “嘿嘿,老四你見識太短了吧,”皇甫軾笑道:“這是天師道的功法口訣。鉛田虎下飛紅電,汞海龍沉結紫泥。山鬼俯欄窺火候,爐神伏地丐刀圭!”

    “這也算詩嗎?”皇甫輇撇撇嘴道。

    “嘿嘿,你這話最好別讓天師道的人知道……”皇甫軾得意的笑笑。

    皇甫輇自知失言,趕忙噤口不言。確實,要是讓天師道知道,自己敢瞧不起他們的功法詩,肯定會對自己有看法的。

    “別不吭聲啊,該你了。”皇甫軫對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皇甫輇道。

    “赤日……飛紅埃……”皇甫軫吭吭哧哧道。

    “好吧,也算你過關了。”皇甫軫這才放過皇甫輇,轉向皇甫軒道:“大哥,大夥兒都說完了,就剩你了。”

    眾人的目光投向大皇子,皇甫軒的額頭上,卻沁出了汗水。他自然一直在苦思合適的詩句,然而能想到的都被旁人說完了,他一時間也想不出旁的詩句,不由尷尬的呆在那裏。

    見他久久不作答,皇甫軾撫掌笑道:“哈哈,大哥答不出來了!”

    “那就喝酒吧,來來,快喝快喝。”皇甫輇端著托盤,到了皇甫軒的麵前。皇甫軾更是端起酒杯,就要往皇甫軒的手裏塞。另外三人也滿臉好笑的看著他,似乎在欣賞他的窘態。

    皇甫軒滿臉漲紅,他可以輸給任何人,但絕不允許自己輸給三個弟弟,便舉手擋住皇甫軒遞過來的酒杯,悶聲道:“誰說我對不上來?”

    “那你倒是對啊。”皇甫軾幸災樂禍道。

    “對就對!你聽著,”皇甫軒一陣熱血上頭,胡亂現湊了一句,便脫口而出道:“柳絮飛來片片紅!”

    “哈哈哈!”觀風樓中登時暴起哄堂大笑,初始帝搖頭皺眉,夏侯皇後掩口偷笑,皇甫軫忍俊不禁,皇甫輇和皇甫軾直接就捧腹狂笑起來。

    “荒唐,荒唐!柳絮怎麼可能是紅的呢?!”皇甫輇險些丟掉手中的托盤,一邊擦淚一邊笑道:“大哥,你可別欺負小弟讀書少,這裏明白人多著呢。”

    “杜撰!大哥這是杜撰!”皇甫軾狂笑著把酒杯往皇甫軒的嘴邊送道:“喝酒喝酒!”

    見眾人笑亂成一團,皇甫軒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他用餘光瞥見初始帝似乎也在幸災樂禍,心中不由愈加憤懣,揮手去擋皇甫軾手中的酒杯道:“你走開!”

    就在他的手剛要碰到皇甫軾的當間,皇甫軾突然微微鬆開了手指,酒杯便跌落地上,喀嚓一聲摔成了碎片,酒液四濺。

    殿中的笑聲戛然而止,皇甫軾滿臉不悅道:“大哥,你想賴賬就算了,幹嘛要把酒杯打翻!”

    皇甫軒自己心裏清楚,他壓根兒就沒碰到那酒杯,是皇甫軾自己鬆開的手!登時雙目噴火的怒視著自己的好三弟!

    “好了,好了,軒兒不想喝就算了,軾兒你快退下。”夏侯皇後趕忙和稀泥道。

    “那怎麼成!”皇甫軾的牛勁兒卻上來了,不依不饒道:“酒場如戰場,不尊酒令,如同違抗軍法!”說著看一眼皇甫軫道:“二哥,你這個酒令官說該怎麼辦吧?”

    皇甫軫一臉為難的糾結片刻,歎氣道:“遊戲而已嘛,大哥不想喝就算了……”

    “那以後,我也耍賴。”皇甫輇站在皇甫軾一邊,撇嘴嘟囔道。

    “哎……”皇甫軫看著兩個弟弟,轉向皇甫軒道:“大哥,要不你還是喝了吧。”

    “我沒有杜撰,憑什麼喝酒!”皇甫軒這時候哪能服軟,黑著臉道。

    “混賬!”一直冷眼旁觀的初始帝,這時突然發作起來,怒斥皇甫軒道:“不學無術,厚顏抵賴,你就是這麼當兄長的嗎?!”

    聽到父皇的斥責,皇甫軒眼淚在眼窩裏打滾,卻仰著脖子不讓淚水流出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1 18:08
第七十六章 早膳



    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初始帝愈發氣不打一處來道:“你還有臉哭?!”

    見初始帝動怒,夏侯皇後忙勸解道:“陛下息怒,軒兒既然說不是杜撰,肯定是從哪裏看來的詩句,咱們不要冤枉了他。”

    “哼!”初始帝冷哼一聲道:“哪有這種狗屁不通的歪詩?!”說著冷冷看一眼皇甫軒道:“你倒是把全詩念出來聽聽啊!”

    “兒臣……”皇甫軒緊咬著下唇道:“一時記不起來了。”

    “還敢狡辯!”初始帝愈發惱怒道:“記不起來不要緊,寡人給你一夜的時間好好回憶,明日一早想不起來,你也不用吃罰酒了,等著吃板子吧!”

    “兒臣遵旨。”

    這麼一鬧,酒席不歡而散,皇甫軒灰頭土臉的離開內宮,他情知自己隻有一夜之間,做出一首應景的詩來,才能過去這一關。可就像皇甫輇所說,柳絮怎麼可能是紅的,他就是想圓也圓不會來啊!

    所以他才會煩躁的不想回瑤光殿,屏退了左右,在外宮中漫無目的的遊蕩,直到‘碰’見了陸雲……

    。

    皇甫軒十分懷疑,昨日自己的尷尬處境,就是這幾個兄弟聯手搗鼓出來的,而罪魁禍首就是這老好人似的皇甫軫!

    不過此刻,他胸有成竹,也就不和他多費口舌了。待到了前殿門口,兄弟四人趕忙整肅儀容,默默無言的踏入了殿中。此刻正是清晨,整個庭殿沉浸在習習清風中,殿前的芭蕉在濃蔭中慢自卷舒,宮人們見到四位殿下前來請安,便無聲的向他們行禮,然後帶著四人穿過殿前圍廊,進入左側的臨水台殿。

    這裏景致最是優美,且涼爽怡人,正是初始帝所居的煙波致爽殿。

    此時皇帝應該剛剛起床,宦官宮女們都在緊張的忙碌,或是打開帳幔,遞送洗漱用品,或是整理衣物用具,或是捧送茶水以進……雖然忙碌,一切卻有條不紊,無聲無息。

    兄弟四人便在殿前等候,少頃,便有內臣出殿通傳,說天子召見。

    四人便放輕腳步走進去,就見初始帝一身寬大的道袍,頭發隨意的挽了個發髻,意態閑適的在對著一盤殘局揣摩。在避暑宮期間不設早朝,大臣有事也會盡量晚一些才來稟報,是以初始帝可以比平素起的稍晚,起床後也不用立即麵對那些惱人的國政,而是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

    天子喜歡弈棋,這是眾所周知的……

    四個皇子進來,恭恭敬敬向皇帝請安之後,初始帝丟下手中的棋子,讓他們起身,笑道:“再晚一些,朕就不等你們用早膳了。”

    見皇帝要起來,皇甫軫趕忙上前,扶住初始帝道:“不是想讓父皇多睡一會兒嗎。”

    “多少年要上早朝,早就不習慣晚起了。”初始帝笑著感歎一句。

    “父皇實在太辛苦了,兒臣們恨不能為父皇分憂。”皇甫軫忙輕聲道。

    “一個個都不老小了,確實不能光讀聖賢書,也該學著幫寡人打理朝政了。”初始帝點了點頭,狀若隨意的說了一句。

    幾個皇子眼前一亮,心頭小鹿亂撞。

    這時宮人在殿旁水榭中移案布箸停當,為皇帝一家備好了早膳。

    夏侯皇後也從後頭進來,她雖然年近四十,但依然脂粉容豔、顏色驕人,尤見當年風采。兄弟四人趕忙向夏侯皇後行禮。皇甫軒見皇後昨夜也宿在這煙波致爽殿中,心下不由一陣煩躁。

    待宮人們服侍帝後坐下,初始帝對幾個兒子揮揮手道:“你們也坐吧。”

    皇甫軒等人這才謝過父皇,在下首按年齒分頭跪坐。

    世家大族向來競相豪奢,雖然開國時,高祖皇帝提倡過一陣節儉,但天下承平二十餘載,豪族門閥又有故態複萌的趨勢,洛京城中士族子弟鬥富炫富的逸聞不絕於耳。

    身為九五之尊,初始帝自然不落人後,一頓早膳便價值萬錢。在水榭中央,兩條鋪設黃錦的長膳桌上,擺滿了精致絕倫的金銀碗碟盤鍋,林林總總超二百件,其中素食三十六件、葷食三十六件、蜜餞麵點各三十六件、果品幹鮮各三十六件、湯水二十四件……又有各色鮮花飾以其間,美輪美奐、琳琅滿目,換了一般人光看都能看飽了。

    初始帝一家六口,分坐在六張食幾前,皇帝夫婦的食幾麵北向南,設在三寸金台之上,分別整齊的擺放著金羹匙、金匙、金叉子、金鑲牙箸、金盤金碗、鑲金餐布若幹件。宮人已經在嵌玉的金杯中,為帝後斟上了開胃的酒水。

    皇帝杯中是西域進獻的葡萄酒,皇後喝的是用嶺南進獻的木瓜榨汁,和牛乳攪拌而成的飲品。

    帝後一邊呷著酒水,目光一邊在麵前的膳桌上巡梭。服侍的宮人們,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帝後,當他們的目光在某道菜品停頓,便從那道菜品的容器中,揀出一份奉到帝後麵前。

    初始帝的食量不大,飲食偏清淡,要了一份香米粥、幾樣素菜、一點燒肉、幾個髓餅,便慢條斯理的吃起來。夏侯皇後更是隻吃一點點,叫了燕窩和一點筍絲拌茨菇,便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初始帝有些好笑道:“皇後想吃就多吃點嘛。”

    夏侯皇後輕呷一口木瓜汁,對初始帝苦笑道:“臣妾這個年紀,要控製飲食才能不變得太胖。”

    初始帝看一眼夏侯皇後的纖腰,笑道:“皇後這身材,比那些十七八的妃子還要好嘞。”

    夏侯皇後登時羞紅了臉,嬌媚的白一眼初始帝道:“陛下,還有孩子們在場呢。”

    四位皇子在下首分坐,桌前的餐具全都是銀製的,宮人們也為四位殿下斟上飲品。待帝後點餐完畢,宮人們開始為他們上菜。

    “我們什麼都沒聽見,母後隻當我們不存在就好。”皇甫軾咧嘴笑道。

    皇甫軫和皇甫輇也捂嘴偷笑起來,弄得夏侯皇後麵似火燒,吩咐布菜的宮人道:“多給他們上菜,堵上這些猢猻的嘴。”說著又看一眼皇甫軒道:“軒兒也多吃點,你看你三弟四弟,吃起肉來跟餓狼一樣,你隻吃那麼一點點怎麼成。”

    皇甫軒點點頭,含糊應一聲,味同嚼蠟的吃了起來,腹中一陣陣的反胃。每當看到人家一家人和和睦睦,他都一點食欲都沒有。

    皇帝一家開始用餐,一旁的樂工便奏起舒緩的音樂,一是怡情助興,二是為了掩蓋皇家人吃飯的聲音。

    皇甫軾麵前盡是肥雞、燒鴨、羊肚、蒸鹿之類的大葷之物,數量也比旁人多了幾倍,他狼吞虎咽了一陣,這才感到沒那麼饑餓,拿起桌上的白紡絲巾擦擦油膩的嘴唇,又端起銀杯喝了一口牛乳,這才長舒一口氣,看向皇甫軒道:“對了大哥,那首詩你回憶起來了嗎?”

    皇甫輇正低頭吃飯,聞言也抬起頭來,笑嘻嘻看著皇甫軒道:“看大哥胸有成竹的樣子,肯定是回憶起來了。”

    眾人的目光都移到大皇子身上,皇甫軒卻不為所動,夾一筷子雞絲,送入口中慢慢品嚐,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咽下口中的食物,皇甫軒才向初始帝投去探尋的目光。

    初始帝本不欲再提此事,沒想到兩個兒子還揪著不放,他本想讓皇甫軒服個軟,然後把這事兒揭過去也就算了。

    誰知這個大兒子,越來越不成器,明明就要露餡了,卻還在這硬挺著。初始帝最厭惡他這副拿腔拿調的死硬架勢,不由皺眉道:“你沒聽到兩個弟弟的問話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2 09:08
第七十七章 還有



    “你沒聽到兩個弟弟的問話嗎?”初始帝冷聲問大皇子道。

    “父皇容稟,您曾教導兒子們,寢不言、食不語。”皇甫軒不慌不忙道:“兒臣本想教訓兩個弟弟,又恐影響到父皇用膳,這才不理會他們。”

    “你就嘴硬吧!”皇甫軾聽皇甫軒倒打一耙,不禁小聲嘟囔起來。“待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那寡人是不是也要等你吃完,再問你話呀?”初始帝冷冷問道。

    “兒臣已經吃完了。”皇甫軒拿起餐巾擦擦嘴,直起上身道:“請父皇示下。”

    “……”初始帝被他不軟不硬頂了一下,不由怒氣上湧,那張臉上恢複了慣有的陰沉道:“好,大殿下如此一板一眼,寡人這個當父皇的,也不好不有一說一。”

    “陛下……”夏侯皇後出聲想要勸解,初始帝卻根本不理她,眯著深邃的雙目,定定看著皇甫軒道:“君無戲言,你現在要是念不出整首詩,寡人也隻能廷杖伺候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皇甫輇湊到皇甫軾耳邊,小聲嘀咕道。皇甫軾笑著點頭,自然招來皇甫軫狠狠的一瞪。

    這時候,沒人注意他兄弟三個的小動作,所有的目光都在皇甫軒的身上。

    隻見他不慌不忙的迎著初始帝的目光,緩緩吟誦道:“洛水橋畔嫋嫋風,憑欄猶憶舊江東。”

    “……”殿中登時鴉雀無聲。幾個兄弟沒想到,皇甫軒居然真把詩給對上了。

    “不要緊,看他怎麼圓的上!”皇甫軾低聲說道。“柳絮飛來片片紅,倒要看他怎麼解釋!”

    “就是,他圓不上的。”皇甫輇也重重點頭。

    話音未落就聽皇甫軒清了清嗓子,朗聲念出了後頭兩句:“夕陽返照翠雲峰,柳絮飛來片片紅!”

    “洛水橋畔嫋嫋風,憑欄猶憶舊江東。夕陽返照翠雲峰,柳絮飛來片片紅。”初始帝顧不上追究皇甫軒方才的無禮,將整首詩複述了一遍,忍不住微微點頭。

    夏侯皇後愣在那裏,皇甫軫麵露驚異之色,皇甫軾和皇甫輇更是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沒想到,皇甫軒竟然把詩給對上了!

    柳絮為什麼是紅的呢?被夕陽的光芒染紅的啊!

    非但完美的圓上了,整首詩還十分大氣工整,哀而不傷,在這年代算得上難道的佳作了。

    皇甫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怎麼可能聽不出這首詩並非出自古人,而是應景之作。他平素以文采著稱,也自問絕對做不出這樣的詩來。這下真應了剛才兩個弟弟的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隻是砸得不是老大的,而是他這個始作俑者的腳。

    “大哥,你這首詩又是洛水橋又是翠雲峰,”皇甫輇還在那不服氣的嚷嚷道:“肯定不是古人所作吧。”

    “絕對不是我杜撰的。”皇甫軒瞥他一眼,淡淡說道。

    “好了!”初始帝蓋棺定論,深深看一眼皇甫軒道:“就算你過關了,繼續吃飯吧。”

    “遵旨!”皇甫軒隻覺胸中塊壘盡去,終於食欲大開,本想示意宮人將那鍋燕窩燒鴨子端過來,卻陡然想起,自己剛跟父皇說已經吃飽了。隻好無奈作罷。

    讓他感到欣慰的是,三個弟弟也明顯沒了食欲,草草吃了幾口就紛紛停箸。

    皇帝皇後也早就用好了早膳,內侍便恭請皇帝一家,移步迎風閣吃茶。待皇帝一家離開,宮人們便將那幾乎等於沒動的兩三百道早膳撤下。

    。

    迎風閣中,四麵鮮花錦簇,即可近看流水潺潺,又可遠眺大好河山。避暑時,初始帝最喜歡在此消磨時間,卻不單為這裏的美景,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在這裏可以時時俯瞰洛京城,讓他心裏感到踏實。

    待皇帝一家落座,便有宮人跪在場中,焚上一爐香,彈起一曲琴,然後儀態優雅的煮水點茶。

    欣賞著美麗的宮女素手點茶,細嗅著迎風閣中淡淡的沉香味,初始帝一家隻覺清淨悠然、雜念不生。

    兄弟四人陪著父皇母後吃了一盞茶,差不多該到初始帝處理政務的時候了,卻依然不見初始帝有讓他們離開的意思。

    眾人見皇帝似乎在神遊,隻好默默陪坐。好一會兒,初始帝才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幾個皇子道:“寡人在想,早膳前軫兒說的話。”

    “……”兄弟四人登時血脈賁張,就連年紀最小的皇甫輇,也沒忘記皇帝之前說過的話——要讓他們幫著打理朝政!

    “這些年,寡人忙著國政,對你們少有過問,也不知你們如今,對這大玄朝的國政到底了解多少。”初始帝說著,目光緩緩掠過四名皇子,沉聲道:“這樣吧,寡人先考校你們幾個問題,先答上來再說。”

    “父皇請講。”眾皇子趕忙屏息凝神,洗耳恭聽。

    “第一個問題是,你們可知全國一年中要判決多少案件?”初始帝便問道:“第二個問題是,全國一年中錢糧出入是多少?第三個問題是,大玄食國家俸祿的官吏一共有多少?”

    “……”皇帝說完,迎風閣中鴉雀無聲,幾個皇子麵麵相覷,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

    “陛下,”夏侯皇後不忍自己的兒子受窘,輕聲道:“你這問題太難了,他們一時間哪能回答的上來啊。”

    “寡人也不用他們立即作答。”初始帝淡淡道:“今晚都不用來請安了。還是老規矩,明天這個時候給寡人答案。”

    。

    四名皇子帶著皇帝的問題,告退出去。

    離開昭陽門,皇甫軒便徑直上轎離去,皇甫軫兄弟三個也同往二皇子所居的北辰殿,商議該如何回答皇帝的問題。

    “這三個問題,可都不是幹想能想出來的。”皇甫軾悶聲說道。

    “是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咱們三個琢磨到天亮也沒用。”皇甫輇深以為然道:“還是趕緊讓人向外公求援吧。”

    “哎……”皇甫軫背著手來回踱步,他不明白皇帝為何要如此刁難他們。就算不想讓他們插手朝政,也沒必要出這種難題吧?這不擺明了就是讓他們沒法回答,不得不去找人幫忙嗎?

    但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是朦朦朧朧感覺,這問題似乎沒那麼簡單。

    皇甫軾和皇甫輇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皇甫軫說話,前者悶聲道:“二哥,有啥好猶豫的?明天要是答不上來,還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父皇才能再鬆口呢。”

    “就是,二哥,”皇甫輇人小鬼大道:“咱們好歹還能向外公求援,皇甫輇能找誰幫忙去?他明天肯定答不上來,就為壓他一頭,咱們也得這麼辦!”

    “嗯……”皇甫軫終於被說服了,點點頭道:“那就趕緊讓人去洛京傳話吧。”

    “好嘞!”皇甫軾和皇甫輇大喜過望,後者一溜煙兒出去了。前者則朝皇甫軫哈哈大笑道:“上次讓老大逃過一劫,這回倒要看看他,還怎麼過關?!”

    “這問題,大哥是肯定答不上來的……”皇甫軫輕歎一聲。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3 09:06
第七十八章 相見難



    瑤光殿裏鴉雀無聲。

    皇甫軒一回宮,便把自己的伴讀、侍講、賓客……十幾人召集起來,向他們拋出皇帝的三個問題。

    這些平素裏誇誇其談的家夥,全都啞口無言了。

    皇甫軒坐在上頭,耐心等了好一會兒,依然見這些家夥緘口不語,不由有些惱火道:“都說話啊,啞巴了嗎?”

    “這……”眾人互相看看,一名胡須花白的侍講苦笑道:“回殿下,一年要判多少案子,得問刑部。一年有多少錢糧出入,得問戶部。我大玄有多少在冊官吏,則要問吏部。而且恐怕就算是尚書省的人,也沒法馬上做答,得回去好好查閱計算一番才行。”

    “是啊殿下,我們又不是尚書省的人,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有答案啊。”眾人紛紛附和道。

    “那就去問啊!”皇甫軒一陣火氣上湧。

    “呃……”眾人又是一陣苦笑,那白胡子侍講道:“就算去問,尚書省的人也不會告訴咱們的。”說著他看看皇甫軒,小聲建議道:“要不,殿下請衛閥幫忙吧。”

    “好主意……”其餘人也深以為然。皇甫軒的母親出自衛閥,當朝司寇衛康便是他的親外公。如果讓衛康幫忙,尚書省不可能不給這個麵子。

    “不行!”皇甫軒卻斷然搖頭,沉聲道:“我是不會求他們幫忙的!”

    “殿下,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啊……”眾人也知道,因為他母親的事情,皇甫軒和衛閥一直形同陌路,可現在除了向衛閥求助,他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哎!”皇甫軒煩悶的吐出一口濁氣,他怎能告訴這些人,自己就算去求衛閥,衛康也沒辦法在一夜之間,幫他找出那三個問題的答案。

    這三個問題看似無關痛癢,但也必須命吏部、戶部、刑部連夜查證核算,才能得到答案。能驅使三部不眠不休核算的,除了尚書令,就是中書令,連兩位尚書仆射都做不到。

    因為十六年前那樁事,衛閥成了夏侯閥不遺餘力的打擊對象,在夏侯閥牢牢掌控中書、尚書二省的今天,自己向衛康求助,除了給大家平添尷尬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

    任憑眾人如何勸說,皇甫軒都不同意向衛閥求援。那位白發侍講無可奈何道:“不向衛閥求援,又該當如何是好?”

    “明日我便跟父皇實話實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皇甫軒近似賭氣道:“難道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可二皇子他們有夏侯閥相助,一定可以得到答案,”眾人憂心忡忡道:“到時候不就把殿下比下去了嗎?”

    這番話一下戳到了皇甫軒的痛處,他一張俊臉登時陰的可怕,麵無表情道:“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有個好外公來著!”說完,他再也不想麵對這些無能的家夥,站起身來,大步出了瑤光殿。

    見殿下出來,從人們趕忙一邊伺候他穿鞋,一邊問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啊?咱們趕緊讓人備轎。”

    “我出去透透氣,誰也甭跟著!”皇甫軒穿好鞋,便斥退了左右,依舊像昨日那般,一個從人也不帶,獨自出了瑤光殿。

    從人們擔憂的目送著殿下出去。雖然在這避暑宮中,不用擔心殿下的安全,但見他好容易才生出的好心情,轉眼就蕩然無存,宮人們還是十分痛心的……本以為可以過兩天,不用提心吊膽的舒坦日子呢!

    皇甫軒離開瑤光殿,便在花木儼然的回廊上行走起來。時近中午,日頭毒辣,就是回廊下也不涼快,他越走越是燥熱,煩悶的想要仰天長嘯,卻顧忌這宮中無處不在的耳目,隻能硬憋回去,繼續快步向前!

    看花台上,皇甫軒一出來,陸雲就瞧見他了。本以為今日他怎麼也該有個好心情,但遠遠看那皇甫軒的動作和步速,分明是比昨日還要煩躁的樣子。

    眼見皇甫軒就朝斜陽樓去了,陸雲卻沒有像昨天那樣,搶先一步到樓上等他。而是在看花台的花蔭下穩坐如山,隻時不時瞧一瞧那不遠處的斜陽樓。

    隻見皇甫軒果然上了斜陽樓,在樓上四下看了看,卻沒有找到陸雲的人影。

    大皇子殿下不禁愈加失望,雖然他也不太相信,陸雲這次還能幫到自己。但就算是閑聊幾句,也能大大緩解自己胸中的煩悶……昨日和陸雲雖是初次見麵,話也沒說幾句,皇甫軒卻感到了此生罕有的愉悅,仿佛兩人心有靈犀、格外投機一般。

    殊不知,那都是陸雲刻意為之的。昨日初見,陸雲要給大皇子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是以處處用盡心機,自然讓皇甫軒感到無處不熨帖。但皇甫軒連名字都不留,就匆匆而去,讓陸雲意識到,這位殿下是個極難搞的家夥,所以今天他不打算馬上露麵,準備先涼一涼皇甫軒再說。

    沒辦法,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知道珍惜。

    皇甫軒在斜陽樓上等了許久,也不見陸雲露麵。日頭越來越毒辣,曬得他汗流浹背、口幹舌燥,皇甫軒這才無可奈何的下了樓,回他的瑤光殿去了。

    待皇甫軒悵然而去,陸雲才從藏身處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施施然回他的住處去了。

    。

    卻說皇甫軒回到瑤光殿,便見那個頭發花白的侍講,和幾名伴讀跪在殿前。

    “跪著幹什麼?”皇甫軒不解的問道。

    “我等不經殿下同意,擅自派人去向衛閥求援,”那白發侍講便道:“還請殿下責罰!”

    “什麼?!”皇甫軒聞言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那白發侍講的衣領,切齒怒目道:“大膽!”

    “我等忠於殿下,雖死無悔!”白發侍講雙目直視著大殿下。

    “那就去死吧!”皇甫軒暴怒的一把推開那侍講,氣衝衝進了大殿。

    整個下午,皇甫軒都煩躁莫名,打了好幾個宮人的板子,弄得一眾從人噤若寒蟬,隻覺今日的時光分外難熬。

    枯坐在大殿之中,皇甫軒黯然神傷。過往那些不堪的回憶紛遝而至,讓他艱於呼吸……他隻覺這富麗堂皇的高大殿堂,就像一個囚籠,把他死死囚禁在其中。身邊的從人伴讀雖多,卻依然讓他倍感孤獨。

    他就像個獨自被囚禁的犯人,迫切的想找人傾訴一番。可是這宮掖之內,哪裏又有能讓他放心一吐心曲的對象呢?

    皇甫軒再次想到了陸雲,心說,也隻有那個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少年了吧……

    想到這,他再次起身,離開了瑤光殿,便見那幾個人還跪在那裏,顯然沒有去死。

    “滾滾滾,都滾遠點!”皇甫軒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們,依然一個從人都不帶,往斜陽樓走去。

    那幾人早就快要跪暈過去了,殿下一走,他們便如蒙大赦,雙手撐地吃力的爬了起來。那白發侍講更是爬都爬不起來,還是旁人七手八腳將他攙起。

    “老大人,殿下是真生氣了……”旁人有些忐忑道。

    “無妨,殿下知道好歹。”白發侍講有氣無力道:“否則早下令把人追回來了。”

    “那倒是……”眾人深以為然。

    “哎,別的不重要,借此機會和衛閥重新走動起來才是正辦。”白發侍講看一眼大殿下消失的方向,喃喃說道:“不靠親娘舅,還能靠誰呢……”

    “是啊。”

    。

    這時日已西斜,已經沒那麼燥熱,皇甫軒登上斜陽樓,卻仍沒看到陸雲的身影。他不禁再度感到失望,便獨自坐在樓上,長籲短歎起來。

    不知不覺,黃昏將至,皇甫軒徹底失去耐心,正準備起身離去,卻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皇甫軒倏地回頭一看,正是那熟悉的身影。他登時心頭一陣狂喜,旋即又把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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