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525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4 16:27
第五十九章 榜單


  席散,陸向又喝的爛醉如泥,被陸雲父子扶到屋裡休息。

    “乖孫,真給爺爺爭臉……”老爺子攬著兒孫的肩膀,醉態可鞠的咧嘴笑道:“今天這酒喝得痛快,爺爺我多少年沒喝這麼多了!”

    陸信一臉黑線的扶著陸向,對父親給自己降了一輩感到十分無奈。陸雲彎腰給祖父脫鞋,對陸向笑道:“上月那次,爺爺喝得也不少……”

    “瞎說,那回能跟這次比嗎?”陸向吹胡子瞪眼道:“那次喝的是悶酒、苦酒,沒喝幾杯就不成了。”說著哈哈大笑道:“這次就不一樣了,痛快,太痛快了!老夫這輩子,就沒這麼痛快過!”

    陸雲給陸向脫了鞋,父子倆便扶著他往屋裡走,陸向依然醉話連篇道:“不對不對,還有一回,就是你父親拿到文試魁首那回,老夫也高興壞了!”

    陸雲有些吃驚的看一眼陸信,陸信矜持的一笑,沒有說話。便聽陸向眉飛色舞的接著道:“那回的場面可比這次隆重多了,閥主來了,八大執事來了,長老們也一個不落都來了。那真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時候,結果嘿嘿……”

    父子倆小心將陸向扶到榻上,又端水盆來給他擦臉,陸向打個酒嗝,繼續喋喋不休道:“嘿嘿,得意忘形了……我跟我大哥說,你壓了我一輩子不假,不過看這樣,往後就要我兒子壓你兒子了!”

    “結果,一句話讓他懷恨在心,等你爹得罪了先帝,他就把咱們趕出了洛北……”陸向滿臉難過的說著,又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大哥呀大哥,想不到我們父子祖孫,還有殺回洛北的一天吧!”

    笑完了,陸向便頭一歪,呼呼大睡起來。

    父子倆在床邊守了好一會兒,見陸向安穩睡著,這才悄然退出了正房。

    和上次一樣,父子倆到了陸雲的房中對坐,陸雲給他泡茶解酒。

    剎那間,陸信有些恍惚,就像這一個月全都是幻影。現在還是在妻兒剛剛進京的那一刻……

    “孩兒看到緝事府的榜單了,”陸雲一邊沏茶,一邊輕聲道:“父親榜上有名。”

    陸雲的話,提醒了陸信,真的是一個月過去了,自己父子倆的處境,已經大大不同了。

    “排在第幾位?”陸信有些好奇,二十年來,緝事府的榜單已經深入人心。就算是陸信,也不能免俗的關心起自己的排名來。

    “呃……”陸雲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研磨茶餅道:“最後一名。”

    “早該知道……”陸信啞然失笑道:“這是緝事府慣用的伎倆。”

    “是。”陸雲輕聲道:“這是等父親去挑戰呢。”換誰排在榜單最後一名,都會很不舒服。不舒服怎麼辦,只能挑戰前面的宗師,爭取再進一步唄。

    “你倒是看得明白。”陸信深以為然道:“左延慶搞出這麼個榜單,挑動了多少無謂的爭鬥。不知多少門閥的精英,或死或殘在對這區區虛名的爭奪上!”

    陸雲點了點頭,他聽保叔講過,當年緝事府成立,左延慶將門閥士族的武者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還大費工夫的排定天、地、玄三階武者的名次。起初各閥都不明白左延慶的用意,還嘲笑他浪費朝廷的錢財,專搞些沒用的東西!

    可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三份榜單一出,便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份榜單,爭議聲更是不絕於耳!大家都說,這排的是些什麼狗屁,根本不准!

    等級還好說,你丹田生出真氣,便可消去拙力,運用真氣於己身,自此拳腳身法遠超常人,便是黃階高手!

    你的真氣練到可以內至五髒六腑,便能隨心所欲驅使真氣,將全身每個部位都化為殺人的武器,更可化為護體真氣,尋常刀槍不入,只有真氣可破。便是玄階強者!

    你打通任督二脈,真氣源源不竭,便可以一敵百,可以開碑裂石,可以片葉飛花、取人性命,便是地階宗師!

    你打打通奇經八脈、十二正經,真氣便可以外放,隔空殺敵於無形。可以打破人體極限,凌波微步、踏雪無痕,縱身就是幾丈高,弓箭都追不上你的身法,便是一覽眾山小的天階大宗師!

    天地玄黃涇渭分明,來不得半點水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有什麼好爭執的。

    但排名就不一樣了。那是緝事府主觀排出來的,又沒有召開什麼比武大會,如何能服眾?

    看到平時瞧不起的人、感覺還不如自己的人,居然統統排在自個前頭,不少人便氣勢洶洶找緝事府理論,憑什麼大家都是地階宗師,他的排名就要在我之上?

    緝事府自然有一套理由在裡頭,但往往讓人很不服氣。比如說,因為他曾經擊敗過你們家的誰誰誰,我看你和誰誰誰差不多,就把他排在你們前面了。

    事主當然一肚子不服,說我比誰誰誰強多了,你們不能這麼武斷!緝事府便說,名次就是這麼排的,但不是說不能改。

    事主說,那就改。緝事府的人卻說,哪能說改就改,回頭人家又好不服了。這麼著吧,你們比試比試,誰高誰低,一比不就知道了?

    事主說,你說比就比啊?緝事府說,不比就是這個名次。事主說,就算我同意,人家也未必答應啊?緝事府說,你可以通過我們,向他下戰書,他要是一個月內不接受,就算棄權,就把你的名次排到他前頭去。

    聽了這話,那些心裡沒底、膽子太小的,也就縮了頭。可躍躍欲試者,同樣不在少數,當即就有幾十人,通過緝事府向排在前頭的人下戰書。其中最多的是玄階,地階也有不少,甚至連屈指可數的大宗師都有一位……

    緝事府這手極其要命,這是把那些被挑戰者,架在火爐上烤啊!他們要是不應戰,就成了縮頭烏龜,這在尚武的大玄朝,絕對是最丟人的事情。而且緝事府還故意給他們一個月的應戰期,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輿論充分發酵,足以讓天下皆知,根本容不得他們不接受!

    於是,門閥子弟間的比鬥次數激增起來,死傷人數越來越多。各閥的高層才重視起此事來,要求緝事府停止胡鬧,但高祖皇帝替緝事府撐腰說,這是件好事,可以保持各家子弟的血性,磨煉子弟的武功,讓他們不至於墮落為醉生夢死的二世祖,使大玄永保強盛。

    高祖皇帝甚至下了明詔,將緝事府的榜單排名變成萬世不易的祖制!高祖皇帝的權威,自然不是他的兒孫可比,諸位閥主胳膊拗不過大腿,也只能閉嘴了。再說他們都是刀槍火海裡殺出來的,死傷幾個子弟並不會放在心上,反而覺得高祖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的確有助於錘煉自家的子弟。

    得到高祖的支持,左延慶越加用心經營,他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追蹤各閥人物在京裡京外的動態。幾乎每一次交手,都會被緝事府記錄下來,及時反映在榜單排名的變化上,並在全國各地張貼!還將那些決鬥,通過緝事府文書的妙筆生花,描述的繪聲繪色!

    老百姓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口了,榜單上名列前茅的那些人,成為他們茶余飯後,最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每當名次出現變化,他們更是興奮無比,都會圍在榜單面前,通過上面的只言片語,幻想那一場場令人窒息的高手對決!

    隨著榜單愈加深入人心,宗族子弟們愈加在乎自己的排名,幾乎每日都有決鬥在進行。隨著高手們越加重視,決鬥水平越來越高,吸引的目光也越來越多……如是循環往復,十年不到,甚至連門閥裡的小姐相姑爺,都要參考榜單的排名了。

    自然,不知多少矛盾和仇恨,也在這一場場決鬥下日積月累著,從個人恩怨漸漸升級蔓延,使各閥之間、門閥內部充斥著齟齬嫌隙——盡管因為有牢固的共同利益,這些齟齬間隙還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但一旦固有的局面被打破,那些積攢多年的矛盾和仇恨,就會使這些門閥頃刻間失去他們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凝聚人心的力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4 16:28
第六十章 九品官人法


陸雲碾好了茶末,砂瓶中的水也開了。

    他一邊往盞中衝入滾水,一邊富有韻律的攪動茶筅,調出茶膏和湯花。

    陸信也不說話了,攏須看著陸雲專注點茶的樣子,神情一片平和。

    “想不到父親還曾是文試魁首,”點茶完畢,陸雲一邊奉上茶盞,一邊才輕聲道:“倒未曾聽人提起過。”

    陸信接過茶盞,輕輕吹著乳白的湯花,狀若淡然道:“都是老黃歷了,還提它作甚?”

    “呵呵……”陸雲笑笑道:“那麼說,當年父親被評為二品上中了?”

    “那是自然。”陸信終是難掩自得道:“歷來,文考武試的魁首,都會被評為二品上中。”

    陸雲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大玄開國以來,更新了前朝的九品官人法,以考察法來定官人的品位。

    所謂九品官人法,就是將准備出仕者,評定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個品級,然後依品授官。當然,下三品是撈不著被授官的……

    原先的九品官人法,只是以被品評者的家世、行狀來確定其品級。家世便是家庭出身和背景,指父祖輩的資歷,仕宦情況和爵位高低。行狀則是個人的品行和才能。

    很顯然,行狀的品評,是個很主觀的東西,糅雜了太多的個人好惡、遠近親疏。哪怕你再有名氣,本事再大,如果中正官就是不爽你,依然可以給你個‘崇尚虛名、才高德寡’的惡評,把你給搞到下品裡去。

    而一套規矩想要成為長久的規則,就必須盡量減少主觀評定,增加可以量化的客觀評價。那什麼最客觀?自然就是家世了。誰的家世好,誰的家門高,用不著臉紅脖子粗的爭,大家一條條擺明了比比就是。

    我爹是侯爵,你爹是伯爵,那我就比你家世好。咱倆的爹平級,但我爺爺比你爺爺級別高,我的家世自然還是比你好……

    很顯然,這種法子也最符合公卿高門的利益,自然得到他們的全力支持。

    所以九品官人法對人才的品評,很快就變成了家世的比拼。誰的出身高,誰就會獲評高品。誰的出身低,那任你再有本事,也只能獲評下品,無緣廟堂清流。這便是所謂的‘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族。’

    但這法子實在貽害無窮,無數的庶族人才沒有出路,對朝廷心懷怨恨。而士族這邊,根本不用任何努力,年紀輕輕就可以獲評上品,得授高官。士族子弟自然不會再去用功讀書習武,只知道尋歡作樂、奢侈享受,很快就變成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蟲。

    隨著士族的快速墮落,庶族的離心離德,國家自然以驚人的速度衰敗下去,繼而四崩五裂,被胡人趁虛而入,破天荒的占據了中原三百年,連漢家衣冠都險些不存!

    當高祖皇帝和他的戰友們,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消滅了胡人,重建中華後,自然要痛定思痛,不能再讓悲劇重演了。依照高祖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廢除九品官人法,才用唯才是舉、選賢任能的用人制度。

    但高祖的這一主張,遭到了七大門閥的極力反對,甚至連宗室內部也是一片嘩然。高祖皇帝雖有再造社稷之功,但沒有傳國玉璽加持,總是差了一點點底氣,最終只好做出了妥協——雙方各讓一步,依然采用九品官人法取士,但在評定品級時,家世、行狀只能決定品評對像被歸入上三品,中三品還是下三品。

    至於最終會被定為上三品、中三品中的哪一品,則需要對其才學進行考核。當然,上品和中品是分開考核的,中品考得再好,至多也只能被定為四品中上,不會升為上三品的。

    同樣道理,上三品考得再差,也不會落入中三品。至於下三品,因為沒資格被直接授官,所以連被考核的資格都沒有。

    盡管上中下品之間依然涇渭分明,但這一改變還是十分積極的。它讓家世背景不再是品級評定的全部依據,要想獲得盡可能好的品級,還得靠真才實學。雖然依舊是上品無寒士,但庶族子弟可以通過才學,最高獲得四品的評定,直接被朝廷授予官職,這是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士族子弟也同樣不敢怠慢,雖然七大門閥可以輕而易舉的為子弟謀取官職,但品級考試關乎家門榮譽,能奪取好名次的,無疑會得到家族的重點培養。在考試中給家族丟臉的,自然別想再有出頭之日。

    當然,前者指的是參加上品考試的菁英子弟。後者指的是參加中品考試的普通子弟……因為庶族官員和地主的子弟,也會進入中品考試,所以那些無法被評為上品的士族子弟,不得不和他們進行直接競爭。如果成績不如庶族,如何說明士族的優越性?自然要被家門所嫌棄了。

    至於參加上品考試的幸運兒,也不是那麼輕松的。因為哪怕是七大門閥這樣的頂級士族,每次也只能得到四個上品的名額。九品官人法規定,三年一次考察。即是說,每三年,才有四名子弟會被評為上品,說是萬裡挑一,都一點不為過。

    如果被選出的子弟,在來年春天的上品考試中取得的名次太差,舉薦和決定讓其中選者,定將遭到族中的一片罵聲,認為他們被選中是有人以權謀私,非但給族裡丟臉,還斷了別人的前程。要是四個子弟成績都太難看的話,長老會還有可能會提出罷免負責此事的執事!

    當然,如果能得到好的名次,則會成為族中的重點培養對像,前程自然一片光明!

    。

    “上品考試分文考武試兩部分。”陸信喝著茶,輕言細語的說道:“按例,文武考試第一者,都會被評為二品,若文武皆能掄元,則有資格被評為一品。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事在人為。”陸雲也捧了杯茶,信心滿滿道。

    “你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陸信眉頭微皺,沉聲道:“參加上品考試者,無一不是天下士族的頂尖才俊。無論文考還是武試,想要奪魁都真的很難,我陸閥雖然以詩書傳家,文教冠絕七閥,但開國以來,能在文試中掄元,不過兩次而已。”

    “開國一共考了七次,也不算少了。”陸雲呷了口茶,雲淡風輕的一笑。

    “好吧……”陸信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道:“但首先你得先成為我陸閥的四名人選之一。”

    “陸楓應該會空出一個名額吧?”陸雲輕聲道。

    “那是自然,他給本閥丟盡了臉,閥主已經下令全力追捕,官人評級肯定想也別想了。”陸信點點頭,話鋒一轉道:“但想爭到他空出來的名額,依然難上加難。”

    “還以為,閥主會做個順水人情,把名額送給父親呢。”陸雲幽幽道。

    “嘿,想得美……”陸信笑罵一聲,但其實,他當時也有強烈的衝動,想跟陸尚討要陸楓的空出來的名額。但陸尚沒往這上頭論,讓他如何開口?

    “這會兒,全族都知道了。”陸雲苦笑道:“還不得為這個名額搶破頭?”

    “那是自然。”陸信頷首,微微一笑道:“不過你確實有優勢。今日朝堂之上,那黎大隱把你好生吹噓了一番,連皇帝都對你產生了興趣呢。”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道:“真是好算計啊!”

    “呃……”陸雲略略有些尷尬道:“其實當時真沒想這麼多,純屬被逼而已。”

    “不管怎樣,你都在皇帝那裡掛上號了。”陸信沉聲道:“皇帝下月去行宮避暑,下旨命你伴駕,這是士族子弟求之不得的機會。如果把握的好,必會對你爭奪名額有極大幫助。”

    “但也是十分凶險……”陸雲卻面無喜色。

    “是。”陸信點點頭,斂住了笑容。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4 16:28
第六十一章 畏罪自殺


雖然如今門閥坐大,皇權受到嚴重挑戰,但初始帝依然是大玄朝的至尊皇帝,像陸雲這樣的年輕人,能夠得到他的垂青,依然可以一夜成名,飛黃騰達。

    但前提是,初始帝不會對陸雲的身份起疑心。陸信之所以抵觸皇帝召見陸雲,就是擔心初始帝會從陸雲的相貌中,看出什麼端倪來,給陸雲引來殺身之禍……

    可是,皇帝金口一開,斷無更改之理。既然初始帝讓陸雲伴駕,哪怕陸尚也推辭不得。

    “不如,你稱病吧。”陸信思來想去權衡利弊,覺得陸雲還是不去見皇帝的好。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陸雲卻輕輕搖頭道:“除非孩兒不踏入朝堂,否則終有面對他的一天。”

    “那倒是……”陸信喟嘆一聲道:“既然你決意踏入仕途,就免不了要面對他。”

    “那就面對吧,”陸雲收起些許擔憂,振奮精神道:“就不信他能認出我來!”

    “嗯。”陸信點點頭,他對乾明皇帝的樣貌十分熟悉,也是見過乾明皇後的,從陸雲的面相上,確實找不到太多與兩人相似的地方。既然多想無益,他便收起擔憂,叮囑陸雲道:“閥主那邊,我會盡力去爭取的,你這邊也要多用功……武功方面我是不擔心的,只要你別用不該用的功夫就成。文章方面還得多下點心思,雖然駢體文沒什麼營養,但來年的文試就考這個。”

    “孩兒知道了。”陸雲點點頭,所謂駢體文,又叫‘四六文’,嚴格以四字六字相間定句,是如今最興盛的一種文體。但由於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十分影響內容的表達,陸信這些年頗為反感。

    其實陸雲也不喜歡駢文,但他從開蒙之後,便一直苦練駢文不輟,因為在他心裡,武功也好文章也罷,都是他用來報仇的工具,所以都必須練到極致,無關個人喜好。

    “將為父當年的習作多看幾遍,雖然談不上什麼佳作,但也算很工整的駢文了。”陸信當年靠駢文奪得文試第一,當然有資格這樣說。他想一想,又道:“不過只能學其形,不可學其意,如今的皇帝,不會喜歡那一套了。”

    “……”陸雲默默聽著,他對陸信的文章多有研習,自然了解充斥其中銳意變革之意。想來當年,自己的父皇,也正是看重那份共鳴,才會將陸信定為第一的吧。

    陸雲猜的沒錯,當年陸信的文章,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可。比他文筆好的不乏其人,更重要的是,幾位閥主都不喜歡他文章裡表達的意思,但乾明皇帝力排眾議,執意將他定為魁首,並直接點名,讓陸信擔任六品中書舍人,命他隨侍自己身旁。

    陸信的才氣縱橫、忠誠敢言,使乾明皇帝大為贊賞,長長與他秉燭夜談,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股肱。不到一年,便將他提拔為五品秘書丞,使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參贊國務。但就在這時,高廣寧到了皇帝身邊,大力鼓吹立即改革,速戰速決!

    陸信雖然支持皇帝的改革,卻更清楚此事必須徐徐圖之,欲速非但不達,反而會引火燒身。他言辭激烈的反對皇帝的舉措,並將高廣寧斥為禍國奸臣,結果招致乾明皇帝雷霆震怒,將他趕出宮去,並下旨斥責他為心懷不軌之輩!

    陸信是真心實意感激乾明皇帝的知遇之恩,真心實意想為大玄鞠躬盡瘁,結果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在當時,他感覺天都要塌了。但閥主與他一番長談,讓他明白了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皇帝並非只是急功近利,而是被逼無奈,只能應戰。

    明白乾明皇帝是在保護自己,陸信馬上想要去紫微宮,與乾明皇帝共度難關,卻被陸尚嚴令立即離京——因為陸閥已經確定了態度,在即將到來的鬥爭中保持中立,不允許自家子弟參與其中。

    陸信萬般無奈,只能帶著對乾明皇帝滿腹的擔憂和愧疚,離開了洛京城,結果在路上遇到了逃難的乾明皇後……

    半生的榮辱禍福,全都因為一篇文章而起,所以陸信絕口不再提當年之事,直到陸雲又要踏上他的老路,他這才下定決心,將平生所學盡數傳授給陸雲。

    。

    那日之後,陸信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指導陸雲寫作駢文。之前他給陸雲打得底子已經極厚,如今稍一提點,陸雲便觸類旁通,駢文的水平提高極快,在陸信看來,很快就可以登大雅之堂了。

    但一切的前提是,得有在皇帝和眾公卿面前展示的機會。而這機會,就在於能不能爭取到陸楓空出來的那個名額上。

    幾日前,陸閥的禮教執事陸儀,便已經宣布將陸楓從陸閥的推薦名單中除名。消息一出,陸閥上下立即騷動起來,那些執事和長老,紛紛私下找陸儀勾兌,希望能將自家兒郎的名字放上去。

    執事和長老尚且如此,其他族人更是極盡鑽營,統統給陸儀備了厚禮,希望他能考慮自家兒孫。這下陸儀就像坐在了燒紅的爐子上,名額就那麼一個,這麼多人想要,給誰都會得罪一大片,這讓他如何抉擇?

    無奈之下,陸儀只好將皮球踢給了閥主……

    陸儀去三畏堂找陸尚時,正碰見陸儔和陸俠向閥主稟報審查賬務院的進展。陸儀身為執事,自然不需回避,便立在一旁,靜等二人把話說完。

    陸尚一身道袍,坐在三畏堂後院的宗主房中,房內陳設十分簡單,幾個蒲團,一張矮幾,牆上懸著一副中堂,上書‘畏天威、畏地怒、畏人心’九個遒勁的大字,乃陸氏先祖親筆所書。

    這九個字,正是三畏堂之名來由,也是陸氏一族的族訓!

    陸尚端坐在這九個字前,面容嚴肅的聽陸儔稟報道。“宗主,賬務院已經初查完畢,問題主要集中在余慶房,在今年三四月間,幾名管事不經度支執事同意,擅自挪出錢三十萬貫私用……”

    陸尚聞言緩緩道:“陸楓買地用了多少錢?”

    “也是三十萬貫。”陸儔輕聲道:“而且陸楓買地的時間是四月,讓人不得不猜想,這其中必有聯系。”

    “哼!”陸尚不悅的冷哼一聲道:“這還用猜?那幾個管事能不知道錢的去向嗎?”

    “他們和那柴管事口出一詞……”陸俠咽了口唾沫,稟報道:“都說是自己欠了賭債,挪公款還債去了,跟陸楓沒有半點瓜葛。”

    “放屁!”陸尚怒視著陸俠道:“你堂堂一個繩愆執事,沒辦法讓他們說實話嗎?!”

    “侄兒想要用刑時,”陸俠深深低下頭,戰戰兢兢的稟報道:“他們已經集體畏罪自殺了。”

    “自殺?”陸尚怒視著陸俠道:“是有人殺人滅口吧?!”

    “侄兒命人嚴加戒備,誰也闖不進牢房。”陸俠低聲道:“可沒想到,他們卻用褲帶懸梁自盡了……”

    “好!好!很好!”陸尚怒極反笑道:“我陸閥有此忠僕,可敬可喜啊!”

    “侄兒看管不善,請閥主治罪!”陸俠趕忙俯身請罪。

    “我怎麼敢治你的罪?!”陸尚語帶譏誚道:“回頭再讓你的奴僕也自殺一回,老夫罪過可就大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4 18:37
第六十二章 矛盾



    “閥主這樣說,”陸俠滿臉無辜的俯身道:“侄兒隻能引咎了!”

    “不用動不動就拿撂挑子威脅老夫。”陸尚厭棄的哼一聲道:“陸閥是大家夥的,老夫黃土都埋到脖頸了,你們願意糟蹋,就隨便糟蹋去吧!”

    說完,陸尚閉上兩眼,不再理會陸俠和陸儔,兩人互相看看,便恭聲道:“那侄兒先告退了,有進一步消息再來稟報宗主。”

    陸尚又哼了一聲,兩人便悄然退下。

    陸儀有些尷尬的候在一旁,心說早知如此,自己就晚點再進來了。對於陸儉這件事,他是旁觀者清,陸儀很清楚陸俠和陸儔是得到了長老會的授意,才敢大膽的和稀泥。這二年,隨著閥主年事漸高,長老會變得越來越強勢。標誌性的事件,就是幾年前,長老會否決了閥主提出的,讓陸修升任副宗主的要求。

    所有人都清楚,陸閥現在的副宗主陸仙,一心追求先天之境,早就宣布不再理會族中俗務。所以,陸修一旦升任副宗主,就是下任宗主的當然人選。長老會的態度也很明確,不願看到閥主之位父子相替。

    那一次,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最後甚至驚動了陸閥唯一的天階大宗師,副宗主陸仙。在他出麵調和下,雙方這才各讓一步,陸尚不再堅持讓陸修當副宗主,長老會也同意,將大執事之位授予陸修。

    那次之後,雙方算是徹底結下了梁子。而陸儉,便是長老會中意的繼任人選,陸尚想要拿掉他,自然會遭到長老會的強烈抵觸。

    各位執事夾在中間,確實十分痛苦。何況不少執事本身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這才是陸閥這幾年一盤散沙的真正原因。

    。

    陸儀正在胡思亂想,陸尚開口了。

    “你又有什麼事?”

    陸儀趕忙定定神,向陸尚稟報起人選之事。

    陸尚聽完,略帶譏諷道:“你是不想得罪人吧?”

    “……”陸儀心中暗叫倒黴,誰讓自己不長眼,居然這時候來找不痛快。“閥主冤枉侄兒了,侄兒隻是擔心,萬一再選出個陸楓來,難以向全閥交代。”

    “那就不要你來選,讓他們自己比試去!”陸尚緩緩說道:“是騾子是馬,全都牽出來溜溜,光在那王婆賣瓜,算是怎麼回事?”

    “侄兒也正有此意。”陸儀聞言笑道:“既然閥主也是這個意思,那就讓他們憑本事說話吧!”

    “嗯。”陸尚點了點頭,深深看著陸儀道:“老夫還是那句話,陸閥是大家的,你們這些執事,若不愛惜本閥,本閥還有什麼希望可言!”

    “閥主言重了。”陸儀忙寬解道:“陸閥上下,都是以本閥為重的。陸儔、陸俠同樣如此,隻是在他們的位子上,有太多情非得已。”

    “什麼情非得已?鄉願而已!”陸尚冷笑道:“老夫當了三十年的閥主,還有什麼事看不明白?!”說著他死死盯著陸儀,逼他亮明立場。

    “長老會那邊,確實手伸的過長了。”陸儀心中暗歎一聲,他也分不清楚,陸尚非要搞掉陸儉,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但他很清楚,對麵這這位垂垂老者,是掌握陸閥幾十年的一閥之主,就算奈何不了人多勢眾的長老會,想要讓自己這個小小執事生不如死,還是易如反掌的。隻好表態道:“無論如何,我們這些執事,都是該聽閥主的。”

    “知道就好!”陸尚這才麵容稍霽。按照規矩,執事向閥主負責,閥主向長老會負責,但這二年,長老會越過他這個閥主,開始頻頻拉攏幹涉幾位執事,這是陸尚絕對不能容忍的。

    “這次的事兒不會就此算完,”陸尚冷冷對陸儀說道:“陸儉我是一定要換掉的,倒要看看長老會的人,能護他到幾時!”

    “侄兒堅決擁護閥主的決定!”陸儀忙斬釘截鐵道。但這話沒有半點營養,因為撤換執事乃閥主和長老會之間的勾當,他這個禮教執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

    清風苑是洛京城外,陸閥眾多別院之一。規模雖然不大,但粉牆黛瓦、綠柳成蔭、水榭樓台、碧荷滿塘,端是一處消暑納涼的好去處。

    此刻,在荷花池上,水榭之中,絲竹陣陣、歌姬曼舞,一身藏青錦袍的陸儉,正在款待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陸儉端起酒杯,滿臉恭敬的向幾位老者道:“犬子惹出的事端,讓幾位長老受累了,小侄慚愧萬分,隻能先自罰三杯了。”

    說完,陸儉便滿飲一杯,跪坐在一旁的歌姬,趕忙給他斟滿酒杯。陸儉連飲了三杯,麵色微微發紅。

    幾位老者自然是陸閥長老會的成員,見狀攏須點頭,為首的一個黑麵老者笑道:“賢侄言重了,誰都能看出來,這回是宗主借題發揮,想要甩我們長老會的臉子,咱們怎能讓他得逞。”

    “放心,有我們老哥幾個在,誰也動不了你!”黑麵老者旁邊的長臉老者也拍著陸儉的肩膀笑道:“他陸尚雖然是宗主,但長老會就是用來製衡宗主的!”

    “二哥、四哥說的沒錯,”另一個胡須稀疏的老者也撚須笑道:“他陸尚也是老糊塗了,為了拿掉你這個威脅,甚至不惜自曝家醜,把陸閥的臉麵都丟光了,我看他真是不合適再當這個閥主了。”

    “這件事,侄兒已經弄清楚了。”陸儉輕聲說道:“都是那個陸信在裏頭挑事兒,這才把宗主引去了粥廠。”

    “老六,你那個侄子最近很出風頭啊。”黑麵老者看一眼坐在右手邊的矮個老者,似笑非笑道:“不過那天你兄弟擺慶功宴,怎麼沒請你啊?”

    矮個老者正是陸向的親哥,陸閥長老陸同。他聞言嘿然笑道:“陸向一直認為,當初我爹的爵位,本是該傳給他的,哪裏還認我這個兄長。”

    “他認不認你不重要,關鍵是你還認他嗎?”黑麵老者追問道。

    “他都不認我了,我幹嘛還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陸同冷笑一聲道:“老二,你不用拿言語試探我,要對付陸信,我頭一個讚成!”

    “好!”黑麵老者撫掌笑道:“那就沒問題了。”說著他才緩緩道:“前幾日,陸尚說要以族裏的名義,給陸信擺慶功宴,看樣子是想給他造勢,好讓他接替陸儉的執事之位。”

    長臉老者聞言皺眉道:“這可是咱們攔不住的。”

    “是,這種小事,咱們無權幹涉。”黑麵老者點頭笑道:“可咱們總能做的了自己的主吧,到時候長老會一個都不去,倒要看看他陸尚的臉往哪擱?”

    “都不去?”長臉老者皺眉道:“不說長老會裏,還有不少是和陸尚穿一條褲子的,單說這樣會不會讓別的門閥看笑話啊?”

    “要看也是看他陸尚的笑話!”黑麵老者冷笑道:“和長老會鬧得如此不堪,我看他還怎麼服眾!”頓一頓,他又道:“至於讓長老會集體缺席,也很簡單。等他定下請客的日子,我們便提前一天,召集所有長老到邙山去議事,然後想個法子把所有人都絆住,不就萬事大吉了!”

    “這樣一來,可就要跟閥主徹底撕破臉了!”幾個執事麵帶憂色,他們雖然極力反對陸尚讓陸修接位,但並沒有跟閥主公然決裂的野心。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心存幻想?!”黑麵老者冷哼一聲道:“這次他對陸儉動手,就是在對長老會立威!要是讓他得逞,誰還敢跟長老會走在一起?陸閥就要又成了他一個人的天下!”

    “二哥言之有理,”胡須稀疏的老者,緩緩點頭道:“我們已經和陸尚父子結下大梁子,要是讓他得逞了,咱們這些長老全都得回家抱孫子去了!”

    “那……”其他幾位長老也漸漸下定決心,看著黑麵老者道:“就這麼幹?”

    “幹!”黑麵老者重重點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5 09:07
第六十三章 長老



    酒宴一直進行到黃昏,陸儉才命人將幾位醉醺醺的長老,扶到後院去歇息。在那裏,有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早就恭候多時了……

    陸儉一直把他們送到月門洞,才轉身回來。他那一直掛在臉上的殷切笑容,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麵寒霜。他曆來自視甚高,從來不肯如此卑躬屈膝侍人,這次卻不得不大違本心,向這些老狗搖尾乞憐。雖然效果絕佳,已經基本算是度過危機,可心裏有多憋氣,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他走到書房門口,管家湊上來,輕聲稟報道:“老爺,少爺找到了。”

    “帶過來。”陸儉的臉色愈加陰沉,丟下一句便徑直進了書房。

    片刻之後,陸楓被帶到,不過幾天功夫,他便瘦了一圈,滿臉憔悴之色,頭發也泛著油光,哪裏還有半分貴公子的樣子?

    一見到陸儉,陸楓便撲通一下跪地,帶著哭腔道:“父親……”

    陸儉麵色鐵青,看一眼管家,管家便知趣的退出去,關上了房門。

    房門一關,陸儉信手抽出瓷瓶中的雞毛撣子,狠狠的朝陸楓頭上抽去。陸楓趕忙雙手護頭,陸儉愈發暴怒,也不拘什麼頭上臉上,雞毛撣子雨點般落在陸楓身上。陸楓雖然已經踏入玄階的門檻,可哪敢在陸儉麵前用真氣護體?隻能用嬌嫩的肉體硬挨著!不一會兒就疼得哭爹喊娘……

    陸儉卻充耳不聞,抽的雞毛亂飛,一直把陸楓全身上下,全都抽成青紫一片,才把已經禿了的雞毛撣子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齒道:“畜生,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父親……”陸楓一把鼻涕一把淚,疼得全身直哆嗦道:“孩兒是一時鬼迷心竅,父親救我啊!”

    “還不把你幹的那些勾當說個明白!”陸儉怒哼一聲道。

    “是……”陸楓趕忙擦了擦眼角,疼得嘶嘶倒吸冷氣道:“今年過年,和謝添他們吃酒時,聽他說起,都水監修黃河,造了很多可以種桑的田地出來,都是北方少見的,他們準備吃下去,轉手賣給那些商人,就能成好幾倍的賺。”

    “出了正月,孩兒和他們實地去看了一趟,確實是難得的好地。而且他們已經聯係好了商人,隻要能拿到地,那些商人保證有多少要多少。”陸楓接著說道:“孩兒回來一盤算,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就跟他們要了一千五百頃。可是孩兒哪有那麼多錢去買,就找何管事、柴管事他們商量,從公中先挪出三十萬貫,把地買下來轉手一賣,就是上百萬貫入手,隻要趕在年中盤賬前,把三十萬貫還回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陸儉麵無表情的負手而立,聽陸楓接著說道:“柴管事幾個也想發財,就同意了孩兒的主意,從公中挪了錢出去,四月裏買了地……”說到這,陸楓滿臉後悔道:“那時候,就有人想直接把地賣掉,拿回現錢。可謝添說,這樣賣虧了,應該把桑苗種上再出手,這樣還能多敲那些商人一筆。可孩兒已經沒錢了,柴管事他們也不敢再從公中往外挪,就聽了何管事的話,把這些地賣了一部分,全都買成桑苗,種在剩下的地裏。”

    “原本隻等著桑苗一種完就出手,可沒想到桑苗還沒種完,黃河就決堤了,所有的桑田都被洪水淹沒,那些商人哪裏還肯再出錢?”陸楓帶著哭腔道:“這下雞飛蛋打不說,還得自個兒填公中的窟窿,這才不得不鋌而走險,打起了粥廠的主意!”

    “我打死你個小畜生!”陸儉聽完,恨得掄起拳頭,又要爆捶他一頓,可看到陸楓滿身是傷、縮成一團的樣子,終於心下一軟,鬆開了拳頭。

    “父親,你一定要救孩兒啊!”陸楓順杆便爬,抱住了陸儉的雙腿。

    “滾開!”陸儉一腳踢開陸楓,恨聲道:“我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怎麼救你?!”

    “都是那陸信搗的鬼,要不再過幾天,孩兒就把窟窿填上了,那時候神不知鬼不覺……”陸楓滿臉恨意道。

    “你住口!”陸儉冷聲道:“若非你鬼迷心竅,肆意妄為,別人誰能動的了你?!”

    “是……”陸楓垂頭喪氣的住了口。

    陸儉一臉惱怒的瞪著陸楓道:“你這個蠢貨,為什麼要跑?!”

    “孩兒當時怕極了……”陸楓怯生生道:“怕自己出事兒,更怕連累父親。”

    “哎……”陸儉一想也是,當時陸楓要是被抓到粥廠,肯定什麼都瞞不住了,長老會也絕對不會替自己撐腰的。是陸楓這一跑,才給了自己從中勾兌的機會。想到這,他歎了口氣道:“何管事他們已經擔下全部罪責,引咎自盡了。”

    “那孩兒是不是可以回來了?!”陸楓聞言大喜。

    “不可能!”陸儉擊碎了陸楓的幻想,冷聲道:“你這時候回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誰都保不住你!”

    “我聽父親的……”陸楓忙小聲道:“隻要不耽誤來年的比試就成……”

    “別做夢了!”陸楓不提這茬還好,他一提,陸儉就怒氣衝頭,咬牙切齒道:“陸儀已經宣布,將你除名了!”

    “什麼?!”陸楓驚呆了,如喪考妣的叫起來:“他不能這樣做啊,孩兒已經二十三了,下次就過年齡了!”

    “住口吧!”陸儉恨恨的瞪了陸楓一眼,為了讓他能評為上品,陸儉不知費了多少心機,又苦等了整整兩屆,才把陸楓塞進了四人名單中。這件事一出,自己六七年的努力,全都化為泡影,陸楓也再沒有靠正途出頭之日了!

    陸楓雖然住了嘴,卻越想越難過,淚珠子劈裏啪啦掉了下來。

    “別哭了!”陸儉怒喝一聲,揮手道:“又不是隻有九品中正一條出路,等過兩年為父當上閥主,一樣能讓你飛黃騰達!”

    “可那不是正途……”陸楓哭哭啼啼道。

    “別不知足了,你能不能過去這一關,重新拋頭露麵,還得看運氣!”陸儉厭煩的揮揮手,示意他退下道:“我會讓老張給你安排新的身份,你去外地躲上一年半載,也好好反省一下去吧!”

    “父親,孩兒不想離開洛京,不想離開你和母親啊……”陸楓又抱住陸儉的大腿,大哭起來。

    “滾!”陸儉再一次把他踢開。

    這時張管家從外頭進來,將哭成淚人的陸楓扶出去,直接送去一處偏院。將陸楓安頓下來,張管家小聲勸道:“少爺,這次你惹的禍實在太大了,老爺就是給你補救,也需要時間啊。你千萬稍安勿躁,安心在這住幾天,等小人安排好了,便送你離京。要不了一年半載,小人一定去親自接少爺回來。”

    陸楓卻不理他,隻是把頭埋在枕頭下。張管家隻好躬身退出。

    張管家一走,陸楓的幫閑胡三便躡手躡腳進來。他是陪著陸楓一起逃跑的,也是他勸陸楓回來找陸儉求助的。

    “公子,這已經不錯了……”胡三已經聽到張管家的話,知道肯定得離京了。“咱們就安心到外頭玩上一年,你不老想去看看京外的花花世界嗎?”

    “那也得是本公子主動去,像這樣跟喪家之犬一樣被攆出京城,算怎麼回事!”陸楓騰地坐起來,咬牙切齒道:“再說,我也不能就這麼走人!一想到陸信還在京裏快活,我就寢食難安!”

    “公子,他可是宗師啊……”胡三眼皮直跳道。那日在伏牛山,陸信給他造成的陰影實在太重了。

    “他是宗師,他的妻兒可不是!就不信他總守著他們!”陸楓冷聲道:“這次我也不綁票,直接撕票!”

    “可咱們已經沒人可用了……”胡三苦笑道:“老爺的人,肯定不會幫忙的。”

    “這世上,有拿錢殺人的行當!”陸楓幽幽道:“去找白猿社,我出雙倍的價錢,買他妻兒的人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6 09:14
第六十四章 點火



    從善坊,陸向府中。

    這陣子,陸雲一直刻苦用功,認真準備下月舉行的家族選拔。他雖然底子很厚,但畢竟久在江南,對京城流行的文風和觀點比較陌生,這都需要時間一點點來準備。而再過幾天,他就要出發伴駕,還不知到時會發生什麼,所以隻能抓緊眼前的時間,多學一點算一點。

    見弟弟如此辛苦,陸瑛也十分懂事,不再纏著他陪自己玩,反而給陸雲準備了一大堆補品,每日三五次的往他房間裏送。

    陸雲剛吃完燕窩,看著陸瑛又端了一盤剝好的胡桃進來。

    “這是西域傳來的珍果,最能補腦。”陸瑛把碟子放在幾上:“統統吃掉哦。”

    “我最近流了好幾次鼻血……”陸雲哭笑不得的求饒道:“阿姐就放過我吧。”

    “臭小子,好心當成驢肝肺,阿姐還不是心疼你!”陸瑛白他一眼,撚起一塊胡桃,送到陸雲嘴邊道:“吃!”

    陸雲無可奈何,隻好把那塊胡桃含在口中,卻實在不想咽下去。哪知陸瑛喂食兒上癮,接連喂了他七八塊,把陸雲的腮幫子都撐起來了。

    陸瑛這才發現,陸雲根本沒往肚裏咽,便按住他的腮幫子,填鴨似的逼著他咽下去。陸雲嗚嗚叫著想要躲閃,樣子十分滑稽。

    姐弟倆正在笑鬧,門口響起不合時宜的咳嗽聲。

    見有外人,陸瑛趕忙收手,紅著臉望過去,就見一個駝背疤麵的中年人,正滿臉好笑的立在那裏。

    “保叔來了。”陸瑛趕忙起身相迎,心裏卻暗歎一聲,她著實不願看到,弟弟和此人攪在一起。

    保叔也知道陸瑛不喜歡自己,所以笑笑沒說話。

    待陸瑛離開,他才跪坐下來,向陸雲施以大禮。“公子,屬下救駕來遲。”

    “咳咳!”陸雲好容易才把滿口的胡桃咽下去,端起茶盞潤了潤喉嚨,對保叔笑道:“是啊,你早來一會,我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保叔幹笑兩聲,將一個厚厚的紙袋,雙手奉到陸雲麵前。“幸不辱使命!”

    “這兩個月,辛苦保叔了。”陸雲接過袋子,抽出裏麵的一大摞紙張,細看起來。

    他一邊看,保叔一邊從旁解說道:“公子沒有猜錯,河堤確實有大問題。屬下走訪了汴州等地,向兩百多名河工了解了情況,得出的結論是,河堤之所以修成一年而潰,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偷工減料、二是私改設計、三是偷掘河堤。”

    “偷工減料是老生常談了,暫且不提。”保叔又詳細解釋道:“私改設計是都水監為了能多騰出河床賣地,私自將河道束窄改道、裁彎堵汊,致使黃河泄洪能力大打折扣,春汛大水一來,水勢變得無比洶湧,對河堤的衝擊超乎尋常。”

    “更致命的是,那些買下舊河床的大戶,為了引水種桑,紛紛在河堤上私挖溝渠,導致河堤千瘡百孔,根本抵禦不住洪水的衝擊,一下子就全線潰塌,這才釀成了這場罕見的水患。”

    “原來如此。”陸雲翻看著那些河工的口述,一下子全都明白了。登時怒氣上湧道:“有這麼多蛀蟲啃食,河堤不垮才怪!”

    “但這些事,大都指向都水監,還不知道高廣寧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保叔皺眉道:“據河工所言,工部一開始給出的圖紙,是沒有問題的,撥付的材料也是足夠的,高廣寧完全可以把責任都推給負責施工的都水監,這樣他最多就是個失察之罪。”

    “又是個失察之罪……”陸雲聞言冷笑連連。聽陸信說,陸儉已經在長老會的暗助下,把罪責摘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個不足以傷筋動骨的失察之罪。

    “公子為何說又?”保叔今日才到京城,自然對陸閥的事情一無所知。

    陸雲便將陸儉的事情,簡單講給保叔。保叔聽了倒吸口冷氣,心涼道:“才十年時間,陸閥居然亂成這樣了?”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今莫過如是。”陸雲淡淡道:“不過高廣寧的處境,可沒法跟陸儉比。”

    “還是很像的吧。”保叔道:“陸儉有長老會做靠山,高廣寧也有夏侯閥撐腰,陸尚和初始帝都奈何不得他們。”

    “但有一點,是絕不相同的。”陸雲伸出手指,點一點桌上那摞紙,冷聲道:“高廣寧是導致黃河決堤,百萬人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

    “恐怕很難坐實啊!”保叔眉頭緊皺道:“公子要想用這個罪名治他,還得再下苦功夫才行。”

    “用不著。”陸雲卻斷然搖頭道:“保叔此番回京,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自然感觸良多……”保叔黯然一歎,十年前離京時,他的妻女尚在,如今卻已是陰陽兩隔了。“不過最直接的感受,是遍地的災民。”

    “這些災民已經背井離鄉,寄人籬下兩三個月了,處境極端艱難,積鬱的怒火可以焚毀整座京城。”陸雲沉聲說道:“如果他們知道,工部尚書就是讓他們無家可歸的罪魁禍首,你說他們會不會冷靜的跟你講證據?”

    “肯定不會……”保叔輕聲道。

    “把這些東西散布出去!”陸雲輕輕一掌拍在那摞紙上,緩緩說道:“然後稍加引導,讓災民把高廣寧當成出氣筒。”

    “這……”保叔盤算一下,他培養的死士,大都已經混在災民中進京多時,這些人來散布消息、煽風點火,最合適不過。“可以做到。”

    “等到合適的時機,把這份東西交給緝事府。”陸雲從自己的一摞書下,拿出一張清單,遞給了保叔。

    保叔接過來一看,隻見上頭清清楚楚的羅列了一串人名,後頭跟著買地的時間、位置和麵積。他不禁瞪大兩眼道:“這些都是從都水監買地的?”

    “是。”陸雲頷首道:“費了好大功夫,才從都水監偷出來的。”

    “以後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屬下來做吧。”保叔小心收起清單,對陸雲道:“公子萬金之軀,不可輕易犯險。”

    “知道了。”陸雲敷衍的應了一聲。

    。

    保叔領命之後,便暗中聯絡那批死士,讓他們分頭跟災民散布消息。但他知道輕重,明白這種事隻能一步步來,不能著急。否則非但效果不好,還會惹人生疑。

    所以陸雲也沒有催促,把事情交代給保叔,便打算繼續用功讀書。可陸瑛過來告訴他,兩人明日得跟母親出門一趟了。

    “所為何事?”陸雲微微皺眉。

    “明天是大姨母壽辰,咱們都得去翠荷園道賀。”陸瑛告訴陸雲。

    陸雲愣了一下,才想起陸瑛口中的大姨母,應該是陸夫人的堂姐,謝閥閥主的長女。

    “翠荷園在什麼地方?”

    “洛京城外不遠。”陸瑛略帶譏諷的笑道:“咱們這位大姨母,可是頭一次邀請母親參加她的壽宴,真讓人受寵若驚呢。”

    “阿姐說話越來越尖酸了呢。”陸雲很認真的說道。

    “有嗎?”陸瑛撇撇嘴,她顯然也知道,若非父親近來炙手可熱,那位大姨母是斷不會想起他們家的。

    雖然陸雲本能有些抵觸,卻也知道不能不去。

    第二天一早,陸雲姐弟便陪著陸夫人,坐車往城外趕去。

    陸夫人這陣子,心情似乎有所好轉。看來娘家人對她態度的改觀,讓她心裏好過不少。陸瑛也願意母親能早日恢複笑容,一路上專門撿些討巧的話,來哄陸夫人開心。

    陸雲神色平靜的在一旁聽著,突然眉頭一皺。陸瑛馬上望了過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們好像被跟蹤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6 09:14
第六十五章 美女救英雄



    “我們好像被跟蹤了。”陸雲沉聲說道。他聽得分明,有七八騎墜在馬車後麵,不疾不徐,始終保持二百步開外的距離。

    “是什麼人?”陸瑛略略緊張的問道,陸夫人也看了過來。

    陸雲苦笑著搖搖頭,安慰二人道:“母親和阿姐安心待在車裏,一切有我。”

    “你千萬小心。”陸瑛雖然知道弟弟武藝絕倫,卻仍免不了為他擔心。

    陸雲向陸瑛笑笑,便信手敲了敲車窗,吩咐一聲:“停車。”

    馬車緩緩停在道旁,陸雲跳下車來,伸了個懶腰道:“車裏太憋悶,我到前頭坐一會。”說完,他走到車夫的位子旁邊,施施然坐了下來。

    馬車重新前行,陸雲和車夫談笑風生,仿佛一切如常。

    這時,跟在馬車旁的一名護衛,悄悄走到陸雲身邊,小聲道:“公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陸雲微笑著看他一眼,示意他說下去。那名護衛輕聲道:“方才我們停車,後麵一隊人馬也停了下來,我們重新上路,他們又跟了上來。”

    陸雲微微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其實從一出城,陸雲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到方才下車時,他已經可以確定,那些人就是衝自己來的。但陸雲始終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他擔心,對方會有高手在內,自己幹掉他們不成問題,但這裏是南來北往的大道,如何不暴露自己的身手,才是真正的難題所在。

    馬車繼續趕路,頓飯功夫後,駛下了大道,往翠荷園所在的姚家村而去。通往姚家村的是一條遍植白楊的小路,此時看不到任何行人。

    陸雲知道,如果對方動手,這裏是最合適的地方。這也是他為敵人預備的葬身之處!

    果然,身後的那些人,突然催動馬匹,朝陸雲這邊猛撲過來!

    陸雲的護衛趕忙拔出兵刃,護住馬車。陸雲卻依然紋絲不動,隻死死盯著那些疾馳而來的敵人,他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斤兩!

    轉眼間,敵騎呼嘯而至,紛紛抽出長刀,朝著攔路的護衛砍了過去!陸雲的護衛奮力格擋,然而敵人武藝十分高強,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的兵器統統磕飛!然後毫不留情的揮刀朝他們的頭上砍去!

    不能再等了,陸雲便要將早就扣在手中的幾枚石子射出去,救下自己的護衛……

    但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突然停住了動作,因為他看到一道驚鴻般的白影,突然飛掠而至,眨眼之間,便如一隻白鶴般淩空衝入陣中,帶鞘的長劍行雲流水般連挑數下,便將那幾柄長刀盡數挑飛。

    待那白色的身影救下幾名護衛,對方才看清這橫插一杠的,居然是個容貌清麗、出塵如仙的少女。

    還沒出手的幾名騎士又驚又怒,怒吼一聲便一同從馬上躍下,挺起兵刃便朝那女子猛撲過去!

    女子兩道秀眉一挺,透出淩厲的英氣,手中帶鞘長劍連刺數下,那幾名騎士便幾乎同時慘叫著丟掉了兵刃,捂著受傷的手腕委頓落地。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爾等竟敢公然行凶!”冷冷看著這些歹徒,少女輕啟朱唇,聲音猶如水擊寒冰、風動碎玉,竟讓人有如聞仙音之感。“還不趕緊退去!”

    那些刺客一看,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少女的對手,哪裏還敢再糾纏,趕緊紛紛上馬,落荒而逃。

    從那少女現身救下幾名護衛,到她趕走歹徒,總共不過十幾息時間,看的幾名護衛如墜夢裏,竟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看他們都安然無恙,便將長劍收回囊中,準備離去。

    “姑娘留步。”這時陸雲出聲了,他越過幾名護衛,走到少女麵前,拱手道:“敢問姑娘高姓大名?好讓陸雲銘記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少女搖頭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還要趕路盡情,咱們就比別過。”

    陸雲看那少女,確有風塵仆仆之色,卻不損其容顏清麗靈秀。隻是那溫和親切的笑容裏,仿佛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讓人不敢靠近。

    “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姑娘了。”陸雲也微笑說道:“在下陸雲,大理寺右丞陸信之子,姑娘在京中若有吩咐,隻消遣人到從善坊知會一聲,在下必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記下了。”少女微微點頭,便轉身往大道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陸雲無奈搖頭,估計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往心裏去。

    待陸雲轉回身來,幾名護衛慚愧的跪在地上。“我等學藝不精,還請公子責罰。”

    陸雲苦笑的看著他們,自己帶在身邊的這些人,確實武藝稀鬆的很。不過這也沒辦法,他一個小小的旁係子弟,身邊要是充斥著高手,肯定會被人盯上的。“行了,起來吧,三個玄階,四個黃階,你們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

    “啊!”幾名護衛大驚失色,沒想到那些敵人居然如此厲害!再轉念一想,如此強大的一夥兒敵人,在那少女麵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莫非,那姑娘的功夫,能趕得上公子?”一名護衛失聲道。

    “那得比過才知道。”陸雲方才,自然認真估量過那少女的功夫,以她展露的身手,應該可以跟宗師一戰,自己火力全開,拿下她應該不成問題。可誰又敢說,她是否也隱藏了真實實力?

    無論如何,這見義勇為的少女,都讓陸雲感到十分震驚。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竟然能有這樣的實力,這到底是從哪裏蹦出來的怪胎?還是說,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這時,陸瑛從馬車裏探出頭來,小聲問道:“我們還去嗎?”

    “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陸雲微微一笑,示意車夫繼續趕路。

    車行不久,一座掩映在綠柳叢中的莊園,便出現在眾人眼前,翠荷園到了。

    遠處的小樹林裏,兩雙眼睛死死盯著那輛馬車沿著莊園外的青石路,緩緩駛入了園中。

    他們正是方才那些歹徒中的兩個。原來那群歹徒並沒有逃遠,而是躲在隱蔽處,看著少女離開了馬車,消失在去往京城的大道上。

    幾個歹徒這才知道,他們出門沒看黃曆,居然碰上了管閑事兒的路人。但幹他們這行的,哪有看黃曆的?日子好不好都是要殺人的!

    為首的三個玄階強者,就要帶人殺回去,卻悚然發現全身真氣都不聽使喚。他們哪還不知,這是被少女封住了真氣,唯恐時間一長,身體會出狀況,忙慌不迭回京城去找掌櫃的想辦法,隻留下這兩個黃階的手下在這裏盯梢。

    兩人看著馬車駛進了莊園,知道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了,便坐下來扯起了閑篇。

    “侯哥,你說那小娘皮什麼來路?怎麼小小年紀就那麼厲害!”一個圓臉漢子問另一名尖臉漢子道。

    “誰知道呢!”尖臉漢子心有餘悸道:“三個玄階在她手下沒走過一招,恐怕得有宗師的實力了吧!”

    “怎麼可能?”圓臉漢子不信道:“天底下的宗師都是有名有姓,哪有這麼年輕的?”

    “你也親眼看見她出手了,難道還有假不成?”尖臉漢子嘿然道:“我倒想起個人來。”

    “誰?”圓臉漢子瞪大兩眼道。

    “聽說上個月,江南一帶出現一位極厲害的女子,連挑了太平道八九個分壇,”尖臉漢子嘖嘖有聲道:“據說太平道的宗師都攔不住她,莫非咱們碰上的就是這一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6 18:37
第六十六章 謝添



    “那八成就是了!”圓臉漢子咋舌道:“這樣的人物,幾十年都不出一個,怎麼就讓咱們碰上了,真他娘的倒黴!”

    “不過是那姓陸的走狗屎運罷了。”尖臉漢子冷笑道:“等他們從莊園裏出來,就不信還能碰上救星!”

    “錯,走狗屎運的是你們。”一把清冷的聲音在兩人耳邊炸響。

    兩人悚然驚起,慌忙揮舞著兵刃四下查看,便見一個身穿青袍,相貌俊美的少年,穿過一棵棵白楊,施施然走到他們麵前。“那位姑娘已經救下你們的性命,可你們偏偏還不死心,真是死不足惜!”

    看清這少年正是他們的目標之一,兩人登時鎮定下來,獰笑道:“小子,你以為你是她呀!”

    “咱們就領教領教你的高招!”尖臉漢子獰笑一聲,舉起兵刃,和圓臉漢子同時向陸雲左右夾攻!

    陸雲冷冷一笑,雙手拂袖揮出,兩人便覺全身被狂風籠罩,一下就被狠狠的卷倒在地。

    “原來,你和她一樣……”兩名漢子癱倒在地,全身像被石碾壓過一般,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他們這才明白,陸雲的話一點不假,方才那少女出手,根本就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可惜……他們沒有去珍惜。

    “你們是什麼人?”陸雲走到兩人身前,睥睨著他們。

    “嘿嘿,你武功再高,也休想撬開咱們的嘴巴!”兩名漢子怪笑起來,他們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根本不怕刑訊逼供。

    “……”陸雲懶得廢話,緩緩俯下身來,先一指點中了尖臉漢子的啞穴,然後雙目緊緊盯著圓臉漢子的眼睛。

    圓臉漢子隻見陸雲雙目閃動著妖異的光芒,仿佛直透自己的心田,登時泛起一陣迷糊。

    這時,陸雲右手結出一個古怪的印結,一指點在他的眉心處。圓臉漢子登時悶哼一聲,神情陷入了混亂。

    陸雲鬼魅般的聲音,直穿他的腦海深處。“你要對我誠實,不能說半句假話!”

    “我……”圓臉漢子雙目一陣掙紮,但很快就兩眼發直道:“我要對你誠實,不說半句假話。”

    “告訴我,你是什麼身份?”陸雲的聲音幽幽響起。

    “我是白猿社洛京分社的一名黃階殺手……”圓臉漢子木然答道。

    “白猿社?”陸雲微微皺眉,聲音旋即恢複平靜道:“是誰雇傭你們來殺我?”

    “是胡三。他是陸閥三執事之子陸楓的幫閑。”圓臉漢子答道:“他出了雙倍的價碼,取你母子三人性命。”

    “他現在何處?”陸雲緩緩問道。

    “不知道……”圓臉漢子茫然搖頭。

    陸雲還要再問,圓臉漢子卻如那上次那大個子一般,眼球一突,全身一陣抽搐,徹底成了癡呆。

    陸雲搖頭歎氣,看來這奪魂指隻能問對方知道的問題,如果對方想不出答案,就會變成白癡。

    稍微定了定神,陸雲又把目光轉向尖臉漢子,尖臉漢子目睹了他對圓臉漢子的所作所為,眼裏滿滿都是驚恐之色。

    陸雲解開他的啞穴,尖臉漢子便尖叫起來:“我知道陸楓在哪裏,隻求你放過我!”

    “你先說,說完了我再考慮。”陸雲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掌。

    “他躲在他父親的清風苑裏!”尖臉漢子趕忙竹筒倒豆子道:“自從餘杭分社出了那檔子事,上頭就命令我們,一定要搞清楚雇主身份才能動手!所以,我就暗中跟著胡三,看他進了清風苑!”

    “你們白猿社在京城,有沒有大宗師?”陸雲又問道。

    “並沒有。”尖臉漢子忙道:“隻有兩位宗師坐鎮,這是白猿社和各閥的默契,我們的大宗師不進京城,不動他們的核心子弟,他們也不能對我們出手。”

    “還真是一團和氣。”陸雲譏諷的笑一聲,雙目異芒一閃,同時又捏起了那個印訣。

    “你不是說會放過我嗎?!”尖臉漢子驚恐的尖叫起來。

    “我隻說考慮考慮,”陸雲的手指緩緩點在尖臉漢子的眉心處,麵無表情道:“考慮的結果是,你還是去死吧……”

    “我做鬼也……”尖臉漢子的怒吼聲漸漸微弱,雙目漸漸呆滯起來……

    。

    對陸雲來說,幹掉兩名殺手不費吹灰之力,但毀屍滅跡這種事,還是讓他頗費了一番力氣。

    等他將現場處理停當,便趕緊趕回了翠荷園。

    此時,翠荷園內已是賓朋雲集,幾十名夫人帶著他們的子女,來到園中為謝家長女賀壽。此時長輩們在花廳中吃茶說話,一眾小輩便在園子裏聊天玩耍。

    這些人陸雲都不認識,他也沒興趣湊上去寒暄,便想穿過人群去尋找陸瑛。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一身粉裙的崔寧兒正滿臉歡喜的看著自己。

    “你去哪了?”時隔一個月再見,崔寧兒似乎分外欣喜,脆聲聲問道:“我找了你半天了。”

    “哦,出去透了透氣。”陸雲輕聲說道。

    “嚇,好久不見,你還是這副德行。”對他的不冷不熱,崔寧兒很是不滿,撅著小嘴兒道:“本來還想介紹美女給你認識,這下還是免了吧。”

    “我一直就是這樣子。”陸雲依然神情自若道:“沒什麼事我先進去了。”

    “不許走!”崔寧兒氣的跺腳道:“你要是敢走,我就哭給大夥兒看,說你欺負我!”

    陸雲翻翻白眼,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脅,就要拔腿離開。

    崔寧兒神情那叫一個精彩,剛要再說什麼,就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是誰這麼大膽子,敢欺負我寧兒妹妹?”

    “……”崔寧兒登時沉下臉來,回頭對那羽扇綸巾,作風流公子打扮的男子道:“謝添,我警告過你,不準這樣叫我!”

    “你可以盡情打我罵我,但就是不能阻止我叫你……寧兒妹妹……”那謝添輕搖羽扇,朝崔寧兒擠眉弄眼,說著又眯起眼來,看了看陸雲道:“小子還算識相,趕緊滾一邊去!”

    陸雲本來確實要離開,聞言卻紋絲不動了,他也不理會謝添,皺眉看看崔寧兒道:“這就是你攔著我的原因吧。”

    “我……”崔寧兒似乎沒想到陸雲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小算盤,低頭揉著裙帶,算是默認了。

    “小子,識相點,我們謝三哥的醋吃不得。”謝添身後的一個公子哥,冷笑著提醒陸雲道:“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謝添得意洋洋的睥睨著陸雲。“還不快滾!”

    “我隻會走、會跑,還不知道怎麼滾。”陸雲淡淡一笑道:“不如謝三少示範一下可好?”

    “你!”謝添登時氣炸了肺,他以前從未見過陸雲,便認定他不知是哪家的旁係,跟著來翠荷園混臉熟。沒想到這種小雜魚居然也敢跟自己叫囂,他一時間竟氣的不知該說什麼,用羽扇指著陸雲,咬牙切齒道:“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向來不小,”陸雲淡淡道:“謝三少有什麼道道盡管劃出來,文的武的在下接著就是。”

    “好!好!”謝添氣極反笑道:“今天本公子就讓你小子,知道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

    “快來看啊,謝三少要發飆了!”院子裏的公子小姐,全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氣,看到謝添和一個陌生的小子起了衝突,呼啦一下都圍過來,興致勃勃的看起了熱鬧!

    “這是哪來的小子,怎麼跟這混球杠上了,怕是要難看了!”公子哥兒們可都知道謝添一肚子壞水,又狠又奸。

    “可千萬別毀了他這張臉……”小姐們打量著陸雲,才發現這是個難得的小帥哥兒,不由憐香惜玉起來,可沒人敢攔著謝添,都唯恐引火燒身。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7 09:07
第六十七章 滿地找牙



    花廳中,眾位夫人眾星捧月般圍著今日的壽星,謝閥閥主長女謝敏,在一起吃茶說話。

    謝敏今年四十歲,幾年前丈夫過世,便孀居在這翠荷園中,三五時便招呼女伴,來她這裏吃酒聚會,很快翠荷園便成了京中士族女子的一個據點,很多人都以被謝敏邀請為榮,認為這是自己被頂級圈子認可的一個標誌。

    但實際上,絕大多數人就算被邀請來,也隻是作陪襯的。聚會的中心永遠是謝敏和那些個嫡係的夫人。此刻便是如此,謝敏和幾位出身高貴的夫人談笑風生,其餘人都隻是在旁邊賠笑聽著,偶爾能插幾句話湊個趣兒罷了。

    陸夫人就屬於陪坐的行列,雖然陸信近來風頭很強,但在各大門閥真正的嫡係眼中,他還算不得什麼。陸夫人又性情孤僻、冷言寡語,除了一開始,被人寒暄了幾句,其餘時候便坐在旁邊,插不上嘴也基本引不起別人的注意。若非崔夫人時不時跟她說上兩句,她就要徹底被遺忘了。

    崔夫人是崔閥閥主的兒媳,自然是可以坐在謝敏身旁,隨意說話的幾個人之一……

    這時,有人講了個笑話,一眾婦人正笑得花枝爛顫,突然見外頭一陣騷動,少男少女們裏外三層的將幾個人圍在中間。

    謝敏看一眼身旁的侍女,侍女趕忙出去查問,片刻後去而複返,輕聲稟報道:“三少爺和一個叫陸雲的少年起了衝突,好像要比鬥呢。”

    “他怎麼老是欺負人啊!”謝添的母親,謝閥閥主的兒媳謝夫人登時皺起眉頭。“把他給我叫進來。”

    謝敏卻攔住了謝夫人。她沒有兒子,向來把謝添這個娘家侄子,當成親兒寵溺。謝敏又看看場中眾人,問道:“陸雲是誰家的孩子?”

    “是七妹妹的公子。”崔夫人有些擔心陸雲道:“那孩子很不錯的。”

    “哦。”謝敏點點頭,便不在意道:“讓小孩子鬧騰去吧,咱們瞎摻和什麼,是吧七妹妹?”

    “七妹妹,你快把陸雲叫回來吧。”見謝敏不願管閑事,崔夫人趕忙看向陸夫人道:“他文文弱弱的,別讓人家欺負了。”

    “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陸夫人卻麵無表情的說道。

    謝夫人一聽,眉頭微皺,心下不快道:“七妹妹,待會兒謝添要是傷著你兒子,咱可不許哭鼻子的。”

    “大嫂放心,他要是技不如人,還不知死活,被打殘了也是活該。”陸夫人淡淡說道。

    “既然七妹妹也這麼說,咱們就別管閑事兒了,男孩子嘛,誰不是打打鬧鬧過來的。”謝敏說完這句,眾夫人便不再理會外頭,繼續聊她們的話題。

    。

    院子裏,少年少女們圍成一圈,興致勃勃看著謝三少貓戲老鼠。這會兒功夫,他們已經了解到陸雲的身份,知道他不是陸閥的嫡係,自然就學不到陸閥的上乘功法,怎麼可能是謝添的對手?

    他們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帶著憐憫的看著陸雲那張俊臉,都猜測謝添那個變態,肯定會趁機給陸雲毀容。京城裏誰不知道,謝添嫉妒心最重,每次和比他好看的人比武,都會趁機在對方臉上留下傷疤。

    “小子,這可是你說的,文鬥武鬥隨我。”謝添長得其實不賴,畢竟高門大戶的血統擺在那裏,隻是滿臉的陰狠戾氣,大大破壞了他的麵相。他上下打量著陸雲,越看越是妒火中燒,這世上怎能有如此好看的皮囊,不毀掉實在天理不容。想到這,他惡狠狠道:“那咱們就武鬥!”

    “果然如此,他要毀了這小子……”旁觀者紛紛倒吸冷氣,謝添雖然喜歡附庸風雅,但骨子裏好勇鬥狠,而且天分也不低,據說他的‘五德五行功’已經入門,就算對上玄階,也有一拚之力!

    京城之內,除了那幾個驚才絕豔的天才人物,幾乎沒人是他的對手,而他也不會傻到去挑戰那些怪胎,所以跟人決鬥幾十次,至今無一敗績!

    陸瑛也聞訊趕來,擠進了人群,來到陸雲身邊,一臉擔憂的小聲道:“你可別弄出人命來……”

    “阿姐放心,我有分寸。”陸雲輕聲答道。

    姐弟倆的聲音隻有彼此能聽到,對麵的謝添還以為陸瑛是擔心陸雲會遭殃呢。他哈哈大笑道:“你要是擔心他,就讓他給本公子磕三個響頭,再從我胯下鑽過去……”頓一頓,他色迷迷的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靈秀少女,怪笑道:“然後你再給本公子端酒賠罪,我就饒他這一回!”

    “哈哈!三少又憐香惜玉了!”謝添身後的兩個公子哥兒,聞言放聲大笑道:“不舍的打小舅子了!”

    陸雲本來隻想教訓一下謝添,聞言登時怒火中燒,邁步向前,冷冷看著謝添道:“今天往後,你就喝粥度日吧!”

    “你什麼意思?”謝添一愣。

    “因為我要打爛你的滿口狗牙!”陸雲活動著拳頭,一步步逼近謝添。

    “做夢去吧!”謝添打鬥經驗十分豐富,哪能讓陸雲占了先手,說著就飛起一拳,朝陸雲的麵門打去!

    “開始了!”圍觀眾人激動的大叫起來。

    誰知話音未落,就見陸雲側身避過謝添的拳頭,同樣一拳還了過去。

    謝添隻覺一陣勁風撲麵,嘴巴便重重挨了一擊,登時慘叫一聲,仰麵倒飛出一丈遠,轟然摔倒在地……

    眾人錯愕的看著謝添雙手捂著嘴,在地上翻騰嚎叫,全都呆若木雞。

    誰也沒想到這文文弱弱的少年,出手居然如此暴力,一拳就把不可一世的謝三少打得滿地找牙……

    確實是真的滿地找牙,少男少女們看的真切,剛才謝添被飛在半空,口中噴出的血沫裏,起碼混雜了五六顆牙齒……

    “偶的嘴,偶的牙!”滿地打滾的謝添,嚎叫著捂著嘴巴,說話已經嚴重漏風。

    陸雲也不上前,隻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拳,不太滿意的搖了搖頭。在別人看來,他這自然是裝腔作勢,一拳把謝三少打得滿地找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但陸雲是真的不滿意……他剛才這一拳,雖然成功控製在了黃階水平上,但也因為太過控製,遠遠沒有達到預期。

    他本是想,一拳打掉謝添所有的牙齒,而現在,隻打掉了對方五六顆牙的樣子……

    自己要盡快習慣這種低水平戰鬥,不能太過注重控製自己,而太過影響發揮。

    陸雲正在反思,謝添從地上蹦了起來,吐出滿嘴的鮮血,麵目猙獰的嘶吼道:“促生,敢岑偶輕提偷嘿!看偶不把裏撕成繪片!”

    聽他滿嘴透風的聲音,一些公子小姐忍不住嗤嗤直笑。這更讓謝添怒不可遏,咆哮一聲便撲向陸雲!

    謝添此刻羞怒之下,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陸雲卻不躲不閃,將他的招數盡數擋下,然後趁他招式用老,左手蕩開謝添的手臂,右手倏地彈出,一記擺拳正中他的左臉!

    謝添的身子,登時像麻花一樣扭了出去,半邊臉都攤成了薄餅,左側的上下後槽牙橫飛出來!

    這時,陸雲左手又一記擺拳,重重打在謝添的右臉上,謝添的身子登時又朝反方向扭動出去,右半邊臉攤成了薄餅,右側的上下後槽牙,同樣悉數飛了出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7 18:40
第六十八章 不要臉



    看著謝添被打落兩邊牙齒,再次滿地打滾,圍觀的少男少女們,驀然騰起同一個念頭,謝三少這下,真的隻能喝粥了……

    這下誰都知道,囂張跋扈的謝三少,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陸雲看一眼在地上打滾的謝添,冷冷丟下一句:“廢物……”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剛走出兩步,突然聽到人群一陣驚呼,陸瑛更是花容失色的大叫道:“小心!”

    隻見謝添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向陸雲的背心猛刺而來!

    眼看刀尖到了陸雲後背一寸處,有姑娘已經驚恐的捂住了眼睛!

    卻見陸雲仿佛背後長眼,不慌不忙的上身前傾,避開了背後的一刀,同時右腿前踏,左腿旋轉向後,身體便淩空擰反過來。左腳還未落地,右腳便已旋風般掃向了偷襲者!

    謝添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腳踢中了麵門,再次倒飛出去,口中再次飛出幾顆牙齒……

    這一腳倒踢連環,隻要粗學武功的都會,但最後那一腳,最多隻能踢到身後敵人的下陰,是絕對沒法像陸雲這樣直踢麵門的!

    看到這瀟灑至極的一擊,有人竟然忍不住叫起好來!

    “三少!”這下,謝添的兩個跟班,也實在看不下去了,趕忙入場把謝添扶起。

    謝添卻一把推開他們,麵目猙獰的咆哮道:“日此桑!”

    說著,再次朝陸雲撲了過去。兩個跟班愣了一下,才反映過來,原來謝添說的是一起上,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臉麵了,再說謝添被打成這樣,哪還有什麼臉麵可言?趕緊把那小子拿下,給謝三少出氣才是正辦!

    兩人便也從靴中抽出利刃,從謝添左右撲向陸雲。

    見他們還不知死活,陸雲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挺身迎了上去,身形微微晃動,便避開了三人的利刃,同時雙手探出,抓住左右二人的脖頸,冷喝一聲,雙臂一收,二人便麵對麵裝了個正著!登時頭破血流,慘叫連連!

    陸雲手上用力,腳上也沒閑著,腳尖輕描淡寫的一勾,便將謝添勾倒在地,然後一腳踏在他的臉上,把他口中僅剩的幾顆牙齒全都踩落下來,這次倒沒有從謝添口中飛出,而是被他直接咽到了肚子裏……

    。

    花廳裏,眾位夫人正在談笑風生,就聽到外頭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剛才說話的人太多,謝敏也沒聽出這是誰的慘叫,還以為是陸雲發出的呢。所以不緊不慢的笑道:“這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說著吩咐侍女道:“去跟三少爺說一聲,差不多就行了,怎麼說人家也是客人……”

    侍女趕緊出去,還沒進來,花廳裏又聽到接連兩聲慘叫。這下花廳裏沒人說話,聽得自然真切,謝夫人臉色微變,有些擔心道:“這聲音,怎麼像是添兒的……”

    謝敏也聽出來了,卻有些不信道:“添兒別的不行,比武什麼時候輸給過別人?”

    “是啊,這聲音怪腔怪調兒的,怎麼會是三少的呢?”眾夫人忙陪笑道。

    話音未落,就見那侍女慌裏慌張去而複返,失聲叫道:“不好了,三少被人打了!”

    “啊!”謝敏一下站起來就往外走,謝夫人更是著急的搶在她前頭。見她倆出去,其餘婦人也趕緊跟了出去。

    這座花廳建在石台之上,所以高於外頭的地麵,眾婦人走到門口,視線正好躍過人叢,把場中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這時,正是陸雲以一敵三,把三人打倒在地之際,看著陸雲一腳踏在謝添的臉上,踩的他滿臉開花,謝夫人暴怒的尖叫起來:“住手!還不把這凶徒拿下!”

    園子裏的護衛,早就聽到動靜過來,聞言卻露出為難之色。在大玄朝,決鬥蔚然成風,早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雙方既然是決鬥,自然後果自負,有人插手已經很丟人了,他們再進去拿人,是要被唾棄的!

    果然,那些血氣方剛的少爺小姐們,紛紛喝起了倒彩。看到謝敏臉色不善,他們的母親趕忙紛紛出聲嗬斥,不讓自家兒女惹是生非。

    “先救下三少爺再說。”幾個護衛交換下眼色,快步進去場中。

    其實不用他們插手,陸雲也已經早就離開了謝添,走到陸瑛身邊站定。

    謝夫人和謝敏趕緊來到場中,查看謝添的傷勢,隻見他別處完好無損,隻有一張嘴被打的破爛不堪,口中居然一顆牙齒都不剩……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謝夫人心如刀割,怒視著一眾護衛,嫌他們還不動手。

    眾護衛卻看向謝敏,隻有主人下令抓人,他們才能不顧規矩,把陸雲拿下。

    謝敏卻麵色陰晴不定。看到侄子這幅慘象,她自然十分心疼,但剛才自己把話說的太滿,這會兒要是下令抓人,難免會淪為笑柄。可要不是自己剛才攔著嫂子,謝添也不會在這翠荷園裏被打得滿地找牙。不替嫂子出口氣,顯然也不合適。

    “七妹妹,陸雲把謝添打成這樣,你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講?”定定神,謝敏把目光移向了陸夫人。隻要陸夫人服個軟、道個歉,讓她下來這個台階,後頭的事就可以慢慢說。

    “倘若陸雲在決鬥中,被人打得滿地找牙,我隻會怪他學藝不精,旁的不會多說一句。”誰知陸夫人卻麵無表情的頂了一句。

    “好!好!”謝敏登時被噎的火氣上湧,看一眼自己的護衛頭領,冷冷道:“老王,你也向陸公子挑戰!”

    “怎麼能這樣?!”一眾公子小姐登時麵露不忿,崔寧兒更是跳出來,大聲說道:“這是以大欺小!沒有這樣決鬥的!”在眾人的認知裏,武功的增長,是需要積年累月錘煉的。那老王看上去四十來歲,起碼練了三十年武功,陸雲就是從娘肚子裏開始練功,也趕不上他的一半!

    “我說行就行!”謝敏也是惱羞成怒,根本不講道理道:“他要是不敢接受挑戰,就趕緊跪下給我侄兒賠罪!”

    “果然是一丘之貉。”陸雲冷笑一聲,他已經看出那老王應該是資深玄階,自己和他戰個平手,也算不上驚世駭俗吧?!

    陸雲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這小子簡直狂的沒邊了,連謝閥長女都敢罵!雖然他罵的一點沒毛病……

    “請陸公子賜教!”那姓王的護衛站了出來,目光不善的盯著陸雲的嘴巴,準備有樣學樣,也把他的滿嘴牙齒都敲掉。

    “不行!”崔寧兒急了,嬌軀一擰,擋在陸雲身前,小臉漲紅道:“陸雲是為了保護我,才跟這色鬼起衝突的!你們要是非得出氣,拿我是問就好!”

    “老張,你替陸公子領教領教這位王先生的高招吧。”崔夫人見狀,把自家的護衛也叫了進來。

    “裴明月,你什麼意思?!”謝敏登時目光一沉,她可以不把陸夫人放在眼裏,但崔夫人是崔閥閥主的兒媳,娘家還是裴閥的嫡係,卻是她惹不得的。

    “回京路上,我母女多多仰賴陸公子的維護。”崔夫人淡淡道:“何況這次又是替小女出頭,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裝聾作啞。”說著她把聲音一沉道:“大姐,你方才在花廳裏說的話,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翻臉不認賬,實在有失長輩的身份。”

    “哼!”見崔夫人橫插一杠,讓謝敏躑躅起來。謝夫人氣急敗壞道:“裴明月,這是我們謝家的事,你少在這摻和!”說著對自己的護衛厲聲下令道:“你們也上,今天要是讓那小畜生走出翠荷園,就全都滾出謝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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