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5252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3 09:06
第七十九章 深意



    來的正是陸雲,他還是一襲青衫,手握書卷,傍晚的微風輕拂著他的發絲,意態說不出的瀟灑閑適。

    中午時陸雲在看花台上,被曬得頭發都打綹了。這是臨來前特意洗了個澡,換了一件幹淨衣裳,才有此刻極佳的賣相。

    見到皇甫軒在此,陸雲好像吃了一驚,忙拱手道:“兄台又來了。”

    “你為何來的這麼晚?!”皇甫軒的語氣著實不善。

    “這斜陽樓顧名思義,就是看夕陽的地方。”陸雲一臉不解道:“我來那麼早幹什麼?”

    “……”皇甫軒登時無語,瞪了陸雲半天才失笑道:“罷了,來了就好。”

    “兄台莫非又遇到什麼難處了?”陸雲微笑問道。

    “是遇到難題了,但這回你也幫不了我。”皇甫軒苦笑一聲,手扶欄杆,把目光投向洛京城的方向道:“陪我看看夕陽吧。”

    “好吧。”陸雲點了點頭,走到皇甫軒身旁,與他並肩而立。

    兩人站在這斜陽樓上,看那落日的餘暉將洛京城高大的城郭、雄偉的宮闕,寬廣的園囿,富麗堂皇的樓閣,照耀的金光閃閃,使這千古帝都愈加顯得神聖無比!

    憑欄遠眺,皇甫軒胸中的煩悶終於稍減,神情卻愈加蕭索起來道:“這洛京城中,千家萬戶,為何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陸雲聞言心弦一顫,頭一次在皇甫軒的麵前,流露出些許真情實感道:“那是因為無人能讓兄台心安。”他生出絲絲同病相憐之感,若非有陸信陸瑛的存在,怕是自己也會和生出皇甫軒一樣的感觸來。

    “是啊……”皇甫軒深以為然的頷首道:“我雖有家人,卻形同陌路,雖有親我愛我之人,卻不得相見。每每念及於此,便恨不得逃出這個樊籠,哪怕流落天涯,四海為家,心裏也要痛快許多。”

    “……”陸雲點了點頭,輕聲道:“兄台若不想待在洛都,等見到陛下,可以請求外放的。”

    “外放?”皇甫軒怦然心動,旋即卻搖頭道:“不可能的。”

    “為何不可能?”陸雲一臉不解。

    皇甫軒卻答非所問道:“今天,我見到了陛下。”

    “哦?!”陸雲登時滿臉豔羨,拱手笑道:“恭喜兄台,賀喜兄台,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嗬嗬……”皇甫軒卻意興闌珊道:“可是陛下問了我三個問題,我卻一個也答不上來。”說著滿臉失落的閉上眼道:“時不利兮騅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

    “……”陸雲感覺十分別扭,心說他怎麼把我比成虞姬了?隻能跳過皇甫軒這句感慨,發問道:“到底是什麼問題,兄台不妨說來聽聽。”

    “好吧……”皇甫軒便將皇帝的三個問題,講給陸雲聽。

    陸雲聽完,目光怪異的看著皇甫軒道:“兄台,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到底是什麼身份?陛下為何會問你這種問題。”

    “和你一樣無官無職,”皇甫軒淡淡道:“隻是有些出身罷了。”他顯然還不想告訴陸雲自己的身份,便有些揶揄道:“你這顆聰明的腦瓜,也沒法回答這三個問題吧。”

    “這有何難?”陸雲卻高深莫測的笑起來,緩緩道:“我非但知道自己怎麼做答,還知道尚書令該如何作答,中書令該如何作答,一般大臣該如何作答,還有皇子殿下又該如何作答,。”

    “哦?!”皇甫軒登時兩眼放光,一把抓住陸雲的手臂,呼吸有些急促的問道:“你沒開玩笑?”

    “兄台都愁成這樣了,我還會開玩笑嗎?”陸雲不著痕跡的抽出手臂,含笑看著皇甫軒道:“所以我才要問兄台是什麼身份。”

    “這很重要嗎?”皇甫軒眉頭微皺。

    “當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陸雲點點頭道:“張冠李戴不得。”

    “此話怎講?”皇甫軒著緊道:“索性閑來無事,你不妨都說來聽聽。”

    ‘又一個閑來無事……’陸雲暗暗腹誹一句,麵上卻正色道:“若是總管六部的尚書令,自然要明確作答,因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但若是燮理朝政的中書令,就沒必要了解這些。可以對陛下說:‘這些事情都有主管此事的官員,陛下若要了解,我可以回去向他們詢問。’”

    “……”皇甫軒本來期望滿滿,聞言不禁失望道:“那陛下肯定會說,還要你個中書令幹什麼?”

    “臣這個中書令,自然是輔佐陛下處理軍機大事的。”陸雲淡淡一笑,以中書令的口吻回應道:“陛下讓臣擔任中書令,自然是了解臣的才能所在。以陳愚見,中書令就是輔佐陛下理順陰陽,調順四時,對外鎮撫各國,對內安撫百姓,使百官各盡其職。既然百官各盡其職,臣也沒必要把精力放在那些瑣碎的事情上。”

    “……”皇甫軒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豎起大拇指,心服口服道:“高,實在是高!剛才那一刻,我都要把你當成真的中書令了!”

    “兄台過獎了。”陸雲羞澀的笑笑。

    “那若換成皇子,又該如何作答呢?”皇甫軒追問起來,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

    “天下最難處理的父子關係就是皇家父子。皇帝對成年的皇子既滿懷期許,又不無提防,所以若被皇帝問起這個問題,皇子必須要十分提高警惕才行!”陸雲慢條斯理的說道。

    皇甫軒滿臉震驚的愣在那裏,甚至沒有去追究,為何陸雲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番洞察世故人心,深悉帝王心態的話來。

    “難道父皇是在試探我們?”皇甫軒喃喃自語道。

    “什麼?”陸雲裝作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皇甫軒陡然驚醒,深深看著陸雲道:“父子本是一體,皇帝為什麼要提防皇子?”

    “一是擔心皇子野心勃勃,與外臣結交,覬覦九五之位。”陸雲淡淡道:“二是擔心皇子年幼無知,會被外戚奸賊所利用,成了別人對付皇帝的工具。”

    “原來如此……”皇甫軒已經對陸雲的判斷深信不疑,若論疑心之重,他的父皇要遠超他的十倍百倍!貿然聽到皇甫軫提出要為他分憂,肯定會莫名警惕!

    就算不擔心皇甫軫幾個覬覦九五之位,也一定會擔心站在他們背後的夏侯閥!

    外戚奸賊這四個字,用在夏侯霸身上,簡直恰當無比!

    但一想到他們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的樣子,皇甫軒又覺得自己可能多慮了。

    不過這種事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定定神看著陸雲,嘶聲問道:“那我……我是說皇子,到底應該怎麼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3 18:13
第八十章 答案



    夕陽西下,暮色漸漸籠罩大地,皇甫軒帶著陸雲給出的答案滿意而去。

    陸雲卻有些惱火的盯著他的背影,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這廝卻還是死活不肯承認他的身份!

    原來書上說的那些明主求賢若渴,一見大才就恨不得把心窩子掏給對方,全都是騙人的!

    當然,也可能這廝根本就不是明主,亦或自己還算不得大才之人……

    陸雲默默總結今日之得失,很快便重新振作起來,因為他這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和大皇子結交,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至於其他,日子還長著呢……

    。

    這天夜裏,幾位皇子都失眠了。皇甫軫幾乎徹夜沒合眼,滿腦子都是猜想今日父皇,會給他什麼樣的差事。

    直到下半夜,他才悚然發現,自己怎麼如此失態?這樣怎能做的了大事!

    一念至此,皇甫軫便命人伺候自己起身,到書房中臨帖靜心,足足臨了一個時辰,他才將內心的浮躁壓下,重新變得波瀾不驚起來。

    “二哥!”突然,皇甫軾的聲音在殿外炸響。

    皇甫軫這才擱下筆,揉一揉酸脹的脖頸,抬頭看看殿外,隻見外頭天光已亮。

    皇甫軾風風火火衝進來,連鞋都沒顧得上脫,身後還跟著睡眼惺忪的皇甫輇。

    “外公那邊傳信過來了!”皇甫軾將一張巴掌大的紙片拍在他的麵前,把桌上的筆墨紙硯震得一跳。

    皇甫軫微微皺眉,看一眼地板上的腳印,這才收回目光,拿起了紙片。

    隻見上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正是初始帝三個問題的答案。

    “好!”皇甫軫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看一眼皇甫軾道:“外公怎麼說?”

    “這點小事哪還用得著麻煩外公?”皇甫軾得意洋洋的笑道:“我讓人直接找的大舅。”正所謂外甥隨舅舅,皇甫軾剛武雄壯,和夏侯不傷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舅甥兩人感情也是最好。

    “糊塗!”皇甫軫登時眉頭緊皺道:“外公當初是怎麼說的,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一定要問他老人家!”

    “這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皇甫軾登時不樂意了,悶聲道:“我跑前跑後忙了一通,你在這坐著撿現成,非但不道聲謝,還埋怨起我來了!”

    “不是那麼回事兒……”皇甫軫鬱悶的歎了口氣,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便收起紙張,起身道:“去給父皇請安吧。”

    。

    兄弟三人來到昭陽門前,按例等候大皇子到來。

    沒讓他們等太久,皇甫軒的抬輿便到了。

    兄弟三個上前向他問安,皇甫軾明知故問道:“大哥,想出答案了嗎?”

    皇甫軒搖搖頭,淡淡道:“我上哪裏打聽去。”說著便徑直往內宮走去。

    “那待會兒你怎麼回答父皇?”皇甫軾三個緊跟上來,皇甫輇賤兮兮的問道。

    “實話實說,父皇還能吃了我不成?”皇甫軒麵無表情道。說話時,他根本沒回頭,一味在前頭快步行走。

    皇甫軾和皇甫輇隻當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在他背後又是一陣偷笑,皇甫軫仍舊無奈的搖頭。

    很快,兄弟四人便到了初始帝的寢殿外,一如昨日那般,陪著帝後用了早膳。雖然看到夏侯皇後昨日又宿在煙波殿中,不知為何,今日皇甫軒卻沒那麼多憤懣,心中反而生出一絲冷笑來。

    早膳後,初始帝看看四個兒子道:“昨日的問題,你們已經有答案了吧?”

    皇甫軾和皇甫輇便搶著道:“有了有了!”

    “不用著急,一個一個來。”初始帝說著起身,看一眼最積極的皇甫輇道:“你這麼心急,就先跟寡人過來。”

    皇甫輇便蹦起來,跟在初始帝的身後,到了隔壁的書房中。

    “竟然讓這小子搶了先……”三個問題都隻有一個標準答案,哪個先回答,自然就占盡便宜。皇甫軾不滿的嘟囔一聲,卻換來了母後嚴厲的目光,他趕忙低下頭,不敢再廢話。

    迎風閣中,所有人都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

    偏殿中,初始帝在矮榻上坐下,皇甫輇跪坐在他的麵前,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看著小兒子的黑眼圈,初始帝微笑道:“輇兒,昨晚沒睡好啊。”

    “沒答出父皇的問題,兒臣哪敢睡覺。”皇甫輇忙賠笑道:“幸好,天亮之前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那就說說吧。”初始帝微微頷首道。

    “回稟父皇,據兒臣查證,大玄中央加地方,去歲一年,共判決五十七萬七千三百六十一件案件。”皇甫輇早就把得到的數據倒背如流,立即竹筒倒豆子起來道:“去歲一年,戶部的收入為錢一千八百三十萬貫,粟一百一十萬石,米四十八萬石。支出為錢兩千零三十七萬貫,粟一百四十萬石,米四十六萬石。各州郡縣收入錢兩千零五十五萬貫,粟一百九十萬石,米六十二萬石。支出為錢一千九百二十八萬貫,粟一百三十二萬石,米三十一萬石。”

    咽了口唾沫,皇甫輇接著回答第三個問題道:“大玄食國家俸祿的官員共兩萬一千八百零五人。由國家發放錢糧吏員十一萬七千二百零三人。”

    初始帝兩眼有些發直的聽著,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自己國家的量化統計,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不錯,這三個問題初始帝也根本沒有答案。

    但當皇甫輇回答完畢,目光熱切的望向他,初始帝還是一臉滿意的點點頭道:“不錯,下了苦功夫。去吧,叫你三哥進來。”

    “啊……”皇甫輇嘴巴張得老大,難掩失望。

    “你才多大的孩子,著什麼急,先好好讀書,將來有你的用武之地。”初始帝略帶敷衍的勸慰他幾句。

    “是……”皇甫輇登時泄了氣,低著頭退出偏殿。

    待皇甫輇出去,初始帝看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大內總管杜晦,幽幽問道:“老杜,你說這孩子報的數,準還是不準。”

    “這麼多數都有零有整,讓老奴編都編不出來。”杜晦是初始帝在潛邸時的總管,生的慈眉善目,跟左延慶完全是兩個極端。

    “你編不出來,他也編不出來,不過有人能編出來。”初始帝冷笑一聲,這時候皇甫軾進來了。他便打住話頭,看向了自己的三兒子。

    皇甫軾雖然腦袋沒有皇甫輇好用,但還是把那些數字牢牢記住,略帶磕絆的報了出來。

    “和你幺弟報的數絲毫不差。”初始帝似笑非笑的看著孔武有力的皇甫軾道:“難得難得。”

    “嘿嘿……”皇甫軾咧嘴一笑。

    “出去吧。”他還沒說話,就聽初始帝一揮手道:“把你二哥叫進來。”

    一盆冷水澆頭,皇甫軾登時蔫兒了,忍不住小聲道:“父皇,兒臣年紀可不小了。”

    “是,可你讀書還不如老四多……”初始帝譏諷了一句。

    皇甫軾隻好灰溜溜的告退出去。

    不一會兒,皇甫軫進來了,跟兩個飛揚浮躁的弟弟不同,他表現的十分沉穩。

    “你也說說吧。”初始帝淡淡道。

    “回父皇,三弟四弟已經說過了,兒臣再重複一遍,這是浪費父皇的時間。”皇甫軫略帶警惕的看著初始帝。顯然,從兩個弟弟的遭遇中,他感到一些不妥。

    “你倒是滑頭。”初始帝不知可否的哼了一聲,看著這個最老成持重的兒子,冷聲問道:“你既然不願重複,就說說這些數字是哪裏來的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4 09:09
第八十一章 恭喜你沒答對



    “這……”皇甫軫登時額頭微微見汗,遲疑了好一會兒,方咬牙說道:“是從大舅那裏問來的。”

    “哦?”初始帝的眉頭跳了跳,緩緩道:“還知道請外援。”

    “都是兒臣擅作主張,父皇要責怪的話,就責怪兒臣吧。”皇甫軫抬起頭來,一臉沉重道:“跟兩個弟弟無關。”

    “寡人為什麼要責怪你。”初始帝卻一臉奇怪道:“寡人說過不可以問別人了嗎?”

    “沒有。”皇甫軫暗暗鬆了口氣。

    “那就是了。”初始帝神情緩和了不少道:“所以你為什麼要請罪?”

    “兒臣……”皇甫軫被噎了一下,強笑道:“見兩個弟弟垂頭喪氣而出,還以為父皇不想我們向人求助呢。”

    “沒有的事。”初始帝淡淡道:“你太小心了。”說著把目光轉向遙遠的虛空道:“不過,從別人那裏問來不算本事,你還得自己去了解才行啊。”

    “是。”皇甫軫重重點頭道:“兒臣對國事了解太少,卻妄言為父親分憂,實在是不知輕重。”

    “孝心可嘉。”初始帝收回目光,微笑看著皇甫軫道:“這樣吧,你回京之後,便去跟你外公商量,看看在尚書省哪個部裏開始曆練。”

    “兒臣謝父皇!”皇甫軫的心情,一下從穀底到了山頂,按捺住滿心的狂喜,趕忙表態道:“兒臣一定好好學習,爭取早日能幫父皇分憂!”

    “嗯,去吧。”初始帝含笑點頭,自然不忘吩咐一句道:“把你大哥叫進來。”

    待皇甫軫千恩萬謝出去,初始帝突然幽幽一歎,輕聲對杜晦道:“你覺得這樣安排,妥嗎?”

    “妥當的很。”杜晦點頭笑道。

    “不知道老大會給朕什麼樣的……驚喜。”初始帝目光深沉的看著入殿而來的皇甫軒,喃喃說道。

    。

    皇甫軒恭恭敬敬拜見父皇,初始帝讓他平身,便當頭問道:“寡人的三個問題,你可有答案了?”

    “回稟父皇,”皇甫軒神色平靜道:“兒臣不知道答案。”

    “那你這一天時間都在幹什麼?”初始帝一臉不悅道。

    “父皇的三個問題,都是我大玄的朝廷機密。兒臣之前從未接觸過朝政,根本無從知曉。”皇甫軒坦然道:“父皇恕罪,就是給兒臣更多的時間,兒臣依然無法回答。”

    “你不會去打聽?”初始帝冷笑起來。

    “兒臣不能打聽。”皇甫軒答道:“更不敢,也不願打聽。”

    “有何不能?”初始帝臉上的笑容愈發古怪:“為何不敢?又為何不願?”

    “父皇曾教導兒臣,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兒臣一直牢記在心,是以不能不謹言慎行。皇甫軒便沉聲答道:“兒臣無官無職,又沒有父皇的旨意,所以不敢擅自接聯外臣。”頓一頓又道:“倘若外臣不肯幫忙,兒臣身為皇子的顏麵何存?倘若肯幫忙,那豈不說明在他們眼裏,兒臣的話比朝綱國法還好使?兒臣不知該感謝他們,還是該向父皇檢舉他們。明知道不論怎樣都沒有好結果,兒臣當然不願去打聽。”

    “呦嗬……”初始帝聽完,失聲笑起來,看看一旁的杜晦,笑道:“這小子反倒教訓起寡人來了。”

    “嗬嗬……”杜晦陪笑兩聲,沒有說話。

    “兒臣不敢。”皇甫軒連忙告罪,道。

    “還敢撒謊!”誰知初始帝突然變了臉,重重一拍幾案,冷喝道:“你明明派人去了衛閥,不要跟寡人說,隻是去跟你外公請安!”

    “……”皇甫軒如遭雷擊,心中狂叫道:‘果然讓陸雲說著了!’他趕忙俯身解釋道:“父皇息怒,兒臣絕對不能撒謊!那絕非兒臣之意,而是身邊人擅作主張,不顧兒臣強烈反對,背著兒臣派人去了衛閥,兒臣知道後已經追之不及了!”

    “哼……”初始帝冷哼一聲,嗬斥皇甫軒道:“你身邊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還留著他們幹什麼?!”

    “是!”皇甫軒趕忙應道:“兒臣回去後,就把他們全都趕出宮去。”

    “以後要帶眼識人。”初始帝又哼了一聲,語氣緩和下來,問道:“寡人的問題,你準備怎麼解決?說一句不知道就算完了?”

    皇甫軒忙拱手道:“若父皇明旨讓兒臣向有司垂詢,兒臣定將盡快找出答案!”

    “那你就去查吧。”初始帝淡淡道:“杜晦,回頭寫個條子知會一下尚書省,免得大殿下再說寡人君不密則失臣。”

    “遵旨。”杜晦恭聲領命。

    “對了,別忘了告訴他們,任何人都不許幫忙!”初始帝冷冷看著皇甫軒道:“咱們大殿下誰也不靠,就靠他自己!”說著一揮手道:“下去吧。”

    皇甫軒被初始帝這陣夾槍帶棒弄得頭暈腦脹,聞言如蒙大赦,趕忙退下。走到殿門口時,他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

    殿中。

    皇甫軒一走,初始帝便皺起眉頭,有些奇怪道:“這個彎兒,老大是怎麼轉過來的?”

    “大殿下素來謹言慎行,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杜晦輕聲答道。

    “知子莫若父,他不敢亂來是真的,”初始帝卻搖頭道:“但這番話,卻是他說不出來的。”他慍怒的哼一聲:“往常他見了寡人,說不上兩句就開始頂牛。怎麼會一夜之間,就開了竅?!”

    “大殿下都二十歲了,也該長大了。”杜晦笑笑道。

    “你不用處處替他說話,”初始帝疑心極重,還是不太相信道:“昨日寡人讓你盯著幾個皇子,可見他還見過旁人?”

    “除了瑤光殿的人,大殿下隻在斜陽樓上,和一個後生聊了一會兒。”杜晦趕忙如實答道。

    “什麼後生?”初始帝有些吃驚。

    “老奴已經查實,”杜晦輕聲道:“是大理寺右丞陸信的兒子,名叫陸雲,奉旨入宮伴駕。”

    “陸雲?”初始帝愣了一會兒,方恍然道:“寡人想起來了,是想要見見他來著。”

    “皇上日理萬機,一時想不起這種瑣事也是正常。”杜晦輕聲道:“不過那少年隻有十六歲,怕是更想不出那種話來。”

    “那可不見得,甘羅十二為相,高澄十四歲出使,十五歲就入朝輔政。”初始帝卻搖頭道:“有些人不能用年齡來衡量。”

    “陛下說的是,當時聽那黎大隱所言,那少年確實早慧的很。”杜晦順著初始帝說道。

    “把他叫過來,寡人見一見就知道是不是他了。”初始帝輕撫著黃玉如意,緩緩說道。

    。

    四位皇子滿懷心事的出了內宮。這次,非但沒人理會皇甫軒,就連皇甫軫也被兩個弟弟冷落了。

    “走,到我那坐會兒去。”皇甫軫主動招呼黑著臉的皇甫軾和皇甫輇。

    “免了,咱還得回去補覺呢。”皇甫軾悶聲道。

    “不去了,二哥現在是有差事的人了,咱們高攀不起。”皇甫輇也隨著三哥說道。

    “胡說什麼!”皇甫軫卻不由分說,拉著兩人就走。

    皇甫軾和皇甫輇這才不情不願的被他帶到了北辰殿。

    進殿之後,皇甫軫親自給兩人斟上茶,看著仍然氣呼呼的兩個弟弟,歎氣道:“你們還沒看明白嗎?”

    “看明白什麼?”皇甫軾白他一眼道。

    “我們這次表現的太心急了,”皇甫軫沉聲道:“說來確實是我的不是,我不該貿然提出為父皇分憂,結果遭來父皇的猜疑,這才連累了你們兩個。”

    “什麼?”皇甫軾和皇甫輇不解的看著皇甫軫,一起失聲道:“父皇猜疑我們了?”他倆也一直在琢磨,為何父皇的反應會如此反常,聽皇甫軫這樣一說,便信了七八分。

    “哎,但願我多心了……”皇甫軫歎了口氣,安慰二人道:“不過就算是真的,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事情全擔下來了,說是我跟大舅求援的,與你們無關。”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了,感激的看著皇甫軫道:“那父皇讓二哥去找外公要差事,不會又是個套兒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4 18:39
第八十二章 終於見到了



    “無妨,回去後我去找外公參詳一下,他老人家定有應對之策。”皇甫軫看著兩個弟弟道:“總之,我們往後要更加謹慎,萬萬不可再如此孟浪了!”

    “二哥,是我們的不是……”皇甫軾和皇甫輇不好意思的看著皇甫軫,心中再無芥蒂。兩人耍寶似的直起身子,要向他磕頭賠罪。

    “成了,別耍猴戲了。”皇甫軫笑罵一聲,趕忙扶住二人,一臉動情道:“我們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注定了榮辱與共、福禍共擔,你們怎麼能把我往壞處想呢?”

    “二哥,我們以後再也不會了。”兩人羞愧的低下了頭。

    兄弟三人正說話,皇甫軾的隨侍宦官快步進來,跪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皇甫軾聞言哈哈大笑道:“咱們也別難受了,老大那邊樂子才叫一個大呢!”

    “那邊出什麼事了?”皇甫輇忙猴急問道。

    “他將瑤光殿裏的那些伴讀侍講,統統趕出了避暑宮。”皇甫軾幸災樂禍道:“據說是父皇的旨意。”

    “哈哈!”皇甫輇登時樂不可支道:“看來老大是把父皇惹火了!也不知他怎麼應對的。”

    “嘿,以老大那臭脾氣,八成又跟父皇頂上了唄。”皇甫軾笑道。

    “行了,別幸災樂禍了。”皇甫軫斂起笑容道:“老大愛怎麼折騰是他的事兒,咱們管好自己就成。”說著看一眼兩個弟弟道:“你們往後也少擠兌他,怎麼說也是自家兄弟,讓人家看笑話,父皇也不會高興。”

    “誰跟他是自家兄弟……”皇甫輇嘟囔一句道:“他可是尼姑生的。”

    “住口!”皇甫軫勃然變色道:“你要是再胡說八道,看我怎麼收拾你!”

    “成,成,不說,不說了……”見二哥動了震怒,皇甫輇這才乖乖閉嘴。

    。

    卻說陸雲這日,依舊在看花台上用功讀書,正在推敲該如何既能合轍押韻,又盡量讓自己的駢文言之有物,就聽遠處有人在呼喚自己:“陸雲,陸公子……”

    陸雲收起書卷,從花叢中起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朗聲道:“胡公公,我在這兒!”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躲到這兒了!”來的正是那胡太監,隻見他滿臉油汗,明明十分著急,卻又不敢跟陸雲發作。小碎步跑到他麵前,扯住陸雲的衣袖道:“趕緊跟咱家回去吧。”

    “怎麼了,胡公公。”陸雲抽出衣袖,彎腰收拾起地上的一摞書本。

    “當然是好事兒了!天大的好事兒!”胡太監擠眉弄眼道:“陛下要召見你!”

    “是嗎?”陸雲一聽也很高興,心說不會是大皇子良心發現了吧。

    “這還有假?”胡太監著急的催促道:“陛下的人還在等著呢,咱趕緊回去吧。”

    “那好吧……”陸雲本想說,我都等了這麼多天,讓他們等等我也是應該的。不過他知道輕重,這話想想也就罷了,說是不敢說的。

    收拾好書本,他便跟著胡太監回到住處,果然看到個身穿紅色宦官服飾的太監,正滿臉不耐的等在那裏。

    “怎麼這麼久?”那太監滿臉不悅的看著兩人。

    平日裏牛的不得了的胡太監,在那紅衣宦官的麵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滿臉堆笑的過去,賠了一通的不是,又替陸雲奉上一份人事,那宦官的臉上才多雲轉晴,打量著陸雲道:“你就是陸雲啊,趕緊換身衣裳,跟咱家麵聖去。”

    陸雲自然不會跟這種狗仗人勢的東西一般見識,應了一聲,便到後頭去,換上朝見天子的禮服。

    那幾個同來的官員,見陸雲得到召見,全都羨慕壞了。一邊過來七手八腳的幫他穿戴,一邊言詞謙卑的請求他,若有機會,一定要設法提醒陛下一句。

    這幾日陸雲雖然早出晚歸,但大家畢竟有同床之誼,也算都熟悉了。對別人的要求,他都一一應下,當然也不忘補充一句道:“小弟隻能盡力而為,說不定見了陛下,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不可能的。”一個姓許的尚書省官員道:“賢弟秀外慧中、人中龍鳳,此番麵聖肯定脫穎而出!”

    “是的是的,”其餘官員也點頭連連道:“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爭取平步青雲,也好拉扯一把我們這些老哥哥。”

    眾官員幫陸雲穿戴整齊,又絮絮叨叨的囑咐他,見到皇帝的注意事項。這才把這個先拔頭籌的小老弟,一起送出門去。

    。

    陸雲跟著那紅衣太監,沿著白石台階而上,穿過昭陽門,來到內宮之中。

    過昭陽門時,陸雲輕輕歎了口氣,真是不容易啊……

    不過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卻也並非全無好處,至少給了陸雲足夠的時間,讓他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可以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目的暫時深埋心底,將自己當成是一個有幸得到皇帝召見的普通世家子弟。

    所以在迎風閣外的廊簷下,等候初始帝召見時,陸雲感到心湖一片平靜,跟當初見到夏侯不敗時,險些激動到走火入魔的狀況,完全判若兩人。

    雖然在陸雲的必殺名單中,初始帝還排在夏侯不敗的前頭,是名列三甲的大仇人!

    初始帝並沒有馬上召見陸雲,但已經到了皇帝跟前兒,陸雲也沒什麼好著急的了。此時正是午後,烈日曬得庭院中的芭蕉略略打卷,宮人和侍衛們全都肅立在陰涼處一動不動,迎風閣內外一片靜謐。

    雖然這是個觀察周遭的好機會,陸雲卻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從踏入內宮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覺自己被數名地階宗師盯上了,當進入迎風閣時,他更從腳底升起一陣寒意,直透自己的頭頂!

    那是隻有被天階大宗師盯上,才會生出的恐懼感……

    陸雲毫不懷疑,自己隻要稍有不軌,就會遭到這些絕頂高手的聯手痛擊。就算他使出十成的功力,恐怕也沒法逃出生天!

    該縮頭時就縮頭,這一點都不丟人。陸雲絲毫沒有挑戰皇宮禁衛的意思,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等候皇帝的召見。

    不知過了多久,那名紅衣宦官才從裏頭出來,輕言細語對陸雲說道:“陸公子,裏麵請。”

    陸雲點點頭,深吸口氣,讓心跳略略加快了一些,這才邁步穿過層層紗幔,跟著那宦官到了迎風閣的水榭之中。

    水榭裏涼風習習,跟外頭簡直是兩個天地。

    陸雲便見初始帝穿一身藏青色的綢袍,懶散的箕坐在個棋枰旁邊,剛剛和一名身軀昂藏的虯髯老者下完了棋。

    “老太師,你這棋藝怎麼日漸生疏啊?”初始帝把玩著手中的玉石棋子,意興闌珊的對那老者道:“寡人讓你這麼多子,還是秀才搬家——竟是輸啊。”

    “嗬嗬,陛下棋力拔群,就是那些國手,都被殺的丟盔卸甲。”那老者攏須苦笑:“老臣班門弄斧,能贏了才叫奇怪。”

    陸雲聽那居然是當今太師,夏侯閥主夏侯霸,身子趕緊應景的顫抖了一下。就這一下,便引起了夏侯霸的注意,他一雙虎目電射而來,登時就把陸雲籠罩在他強大的氣場中。

    陸雲讓臉色變得蒼白,深深低下頭去,使自己的反應,就如一般士族子弟,初見到夏侯霸時一樣。

    夏侯霸打量了陸雲片刻,這才收回了目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5 09:11
第八十三章 對弈



    見陸雲被領進來,夏侯霸將棋子放回棋盒中,起身向初始帝行禮道:“陛下還有事,老臣先行告退。”

    “這就是陸信的小崽子,”初始帝笑著對夏侯霸道:“把他叫過來湊個熱鬧,太師還不快坐下,咱們再來一盤。”

    “不來了。”夏侯霸連忙擺手苦笑道:“老臣還想多活幾年呢。”

    “寡人再讓你幾個子就是。”初始帝虛偽的客套著。

    夏侯霸怎會不知,初始帝是在逐客,否則怎會讓人把那小子給喚進來?

    何況他今日,也不是為了陪初始帝下棋而來。而是得知了幾個皇子的事情,特意借著稟報公務之機,來看看初始帝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初始帝似乎是聽了天師道的勸告,暫時偃旗息鼓,但夏侯霸根本不放心。

    夏侯霸一到了迎風閣,初始帝便拉著他開始下棋。一連輸給初始帝三盤,夏侯霸才向皇帝解釋起來,昨日之事乃是夏侯不滅擅自做主,自己並不知情。

    初始帝卻不以為意道:“舅舅疼外甥,天經地義。老太師太過謹慎了。”

    “無論如何,幾位皇子還沒有從政,夏侯不滅此舉都太過唐突,老臣已經命他停職反省了。”夏侯霸沉聲說道。

    “寡人正要跟老太師說呢,”初始帝卻笑道:“過幾天就讓軫兒到你那報到,老太師看看如何曆練他一番。”說著一臉感慨道:“寡人的兒子長大了,可以替寡人分憂了……”

    “這……”夏侯霸被初始帝的態度弄得有些糊塗,他本以為皇帝是想敲山震虎,警告幾個皇子不要跟夏侯閥走的太近。可現在初始帝又主動讓皇甫軫跟著自己,莫非這還是試探不成?

    “老太師不要推辭,寡人的兒子放到別處,可沒人敢管。”初始帝繼續對夏侯霸灌迷魂湯道:“也就是在你這個外公那裏,他能規矩一點。”

    “二殿下聰明仁孝、循規蹈矩,可不是飛揚跋扈之輩。”夏侯霸隻好應下道:“老臣一定照顧好二殿下。”

    “不是照顧,是教導!”初始帝落下一枚棋子,加重語氣道。

    “是。”夏侯霸點點頭,長考起來。等落下黑子之後,他又輕聲問道:“既然二殿下開始曆練,其他幾位殿下是不是也該……至少大殿下應該也有所安排吧?”

    “別提那個孽障!”初始帝重重落下一枚白子,怒道:“能把寡人活活氣死!”

    “怎麼說也是長幼有序……”說這話時,夏侯霸緊緊盯著初始帝,想看看他的反應。

    “嘿嘿……”初始帝卻冷笑一聲道:“寡人可不信那一套!不然這皇位也輪不到寡人來坐!”

    “……”夏侯霸聽得一愣一愣,又走了幾步臭棋,便一敗塗地了。

    這時,陸雲到了。

    。

    夏侯霸告退後,初始帝疲憊的長舒口氣,後背倚在靠枕上,懶洋洋的看著跪在麵前的陸雲道:“你就是陸信的兒子?”

    陸雲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初始帝。這個叫皇甫彧的男人,他並不是頭一次見了,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這位和藹可親的平王叔,時不時就會帶一堆好玩的稀罕玩意兒,進宮來看自己。

    在當時那個年幼無知的太子看來,自己的二叔是天下最好的大好人了!可惜後來的事實證明,那不過是平王用來麻痹乾明皇帝、隱藏自己的野心的手段而已。當他猝起發難時,所謂的親情全都一文不值,平王親自參與了報恩寺之變,還派兵圍捕他們母子,讓母子倆無路可逃,這才有了鳳凰觀的熊熊大火!

    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平王已經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那張昔日裏人畜無害的年輕麵孔,如今已經刻上了兩道深深的法令紋。曾經清澈見底的目光,早就變得深沉不可琢磨,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九五之尊的光環中!

    初始帝也在打量著陸雲,隻覺得這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有些麵善,不過並不能讓他聯想到什麼人。皇帝便以為,陸雲可能是跟陸家某人有些相像,不以為意的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會下棋嗎?”

    “小時候常陪家父下棋。”陸雲恭聲答道。

    “那後來呢?”初始帝聽出陸雲的言外之意,笑問道。

    “後來就不下了。”陸雲答道。

    “也是,學業重要。”初始帝淡淡笑道:“聽說你在避暑宮中,依然整日苦讀不輟。難得。”

    “家父常教導小臣,業精於勤而荒於嬉。”陸雲輕聲說道。

    初始帝聽這話有些刺耳,剛要對陸雲喪失興趣,卻聽他話鋒一轉道:“但小臣竊以為,那是家父的托詞而已。真實原因是,他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哦?”初始帝被陸雲的說話方式逗樂了,不由失笑道:“這麼說,你小子還是個高手?”

    “方國珍路過餘杭,曾與家父對弈,不分勝負。”陸雲輕聲答道。

    “真的假的?你能贏方國手?他可是二品的棋力!”初始帝難以置信的看著陸雲,方國珍可是有名的棋壇國手,雖然仍舊不是皇帝的對手,卻也讓初始帝著實絞盡了一番腦汁。為此,初始帝曾特意留方國珍在宮中伴駕三個月,專門陪自己下棋。直到對方徹底不是對手,才意興闌珊將他放走。

    饒是如此,初始帝也認為方國珍是難得的對手了,臨別前特賜他‘國手’稱號。

    “父親怕小臣傷了方國手的麵子,沒有讓小臣和他對局。”陸雲淡淡道。其實非但是圍棋,但凡他想要鑽研的東西,都會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掌握並精通。

    能做到這一點,陸雲天資過人是一方麵,他所練的皇極洞玄功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天下的武功門類繁多,但大差不差,都是外練筋骨、內練丹田。唯獨這門玄之又玄的功法,卻專門修煉人的眉心祖竅!

    祖竅又叫天地靈根,修煉祖竅,就是重開被紅塵蒙蔽的本性靈光,可以明心見性,定自生慧,直至洞徹天地玄機,所以稱洞玄!

    陸雲距離洞徹天地玄機還差了十萬八千裏,但他的記憶和思維能力,已經遠遠超出常人了。有這樣好的條件做基礎,自然幹什麼都事半功倍,出類拔萃了!

    “那咱們就來好好下一局!”初始帝登時來了精神,他平生沒有其他愛好,唯獨癡迷棋枰之上。“讓寡人看看你小子有沒有吹牛!”

    “恭敬不如從命。”陸雲便端坐在初始帝對麵,手腳麻利的清空了棋盤,請皇帝執白先行。

    “既然你說自己比方國珍還厲害,那寡人就先不讓子了。”初始帝撚起象牙所製的白子,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陸雲也飛快的落下一枚犀角所製的黑子,轉眼間,兩百兩黑四枚棋子落在對角星位,完成了座子,對局這才正式開始。

    這年代,崇尚的是捷才,無論是作文還是下棋,都以快為高。是以兩人也是落子如飛,轉眼就各下了幾十步。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沒有,幾十步棋下來,陸雲就發現初始帝的棋力著實高明的很!無論是大布局還是小算計,全都是他前所未見的厲害!

    這跟他之前以為的,方國珍等人之所以下不過初始帝,是因為不敢贏皇帝的棋,故意放水輸給皇帝,完全不是一回事!初始帝是真強,旁人不放水也贏不了他!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圍棋講的是思維縝密、布局長遠,而皇帝以天下為棋盤,同樣需要思維縝密、布局長遠。下起圍棋來自然相得益彰、技藝超人了!

    當初他不也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思維和布局,才會苦學圍棋的嗎?

    想到這,陸雲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的關注起棋枰上的局麵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5 18:38
第八十四章 棋差一招



    陸雲吃驚於初始帝的棋藝,殊不知初始帝比他更吃驚十倍。初始帝下棋已經三十多年,不知打了多少譜,對過多少局,當了皇帝之後,眼光和格局更是大大提高,這才有了如今的棋藝。

    可眼前這少年就算自幼學棋,也不過下了七八年,怎麼就能跟自己旗鼓相當呢?

    初始帝也收起輕視之心,拿出全副本事來和陸雲較量起來。

    雙方落子越來越慎重,開始陷入了反複的長考。

    。

    就在初始帝和陸雲忘情對弈時,夏侯霸到寢殿去給夏侯皇後請安。

    “老臣拜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夏侯霸給夏侯皇後行禮,後者趕忙扶住他道:“父親折煞女兒了,這裏又沒有外人……”

    “禮不可廢,少惹口舌。”夏侯霸正色說道,待他在客位上坐下,父女倆寒暄了幾句,老太師突然低聲問道:“娘娘,問一句唐突的話,你和陛下感情如何?”

    “很好啊?”夏侯皇後愣了一下,微微臉紅道:“父親問這個幹嘛?”

    “那陛下對幾個皇子素來如何?”以前幾個皇子還小,夏侯霸從未關注過這個問題。

    “都不錯。”夏侯皇後知道,自己父親絕不會無的放矢,便有一說一道:“陛下對大皇子似乎嚴厲了些。就在今天,還把他身邊的伴讀侍講,一股腦都趕出了宮去。”說著皇後歎了口氣道:“哎,那孩子也是太要強,我這個當後娘的想勸也勸不來。”

    “嗯。”夏侯霸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便把話題岔開,不再過問幾個皇子的事情,倒把夏侯皇後弄得稀裏糊塗。

    。

    大玄秉承魏晉之風,凡事好分品級。對圍棋棋手也有九品之分。這九品由高而下,分為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體;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鬥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

    八品九品完全不用評價,隻能算是會下棋而已。七品鬥力是指對局時動則必戰,不用智而專鬥力;六品小巧是指臨局時不務遠圖,隻會用些小技巧、小聰明;五品用智是指已經會運用策略,但還不能通曉棋局的變化。到了四品通幽,則是將棋局變化了然於胸,可以隨時調整自己的策略。

    至於三品具體,是指對局之時,可以料敵先機,提前判斷到局麵的變化。二品坐照則是棋術變化莫測,凡人所不能比。唯有精義入神,不戰屈人的一品,才能戰而勝之。

    通常,棋藝能達一品者世所罕見,出來一個,都是天下公認的棋聖。是以就連方國珍那樣的棋王,沒有達到一品入神之前,也隻敢稱國手,不敢自稱棋聖。

    但初始帝的棋藝,顯然已經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陸雲打起全部精神,與他戰至盤末,棋盤上依然黑白交錯,變化複雜到旁觀的杜晦看一眼就頭暈眼花的地步,依然沒有分出勝負!

    眼看著天色漸黑,四位皇子按例來內宮請安,杜晦卻根本不敢打斷皇帝,讓人在水榭掌起燈來,他便躡手躡腳出去,請四位殿下轉回。

    “怎麼,父皇又下棋了?”對初始帝愛棋成癡的毛病,幾個皇子自然心知肚明。在京裏時,皇帝尚且還會節製,如今出宮避暑,下起棋來不吃飯,也是常有的事。

    杜晦點了點頭。

    “不知今日,是哪位棋待詔陪父皇對弈?”皇甫軫微笑問道。所謂棋待詔,就是專門陪皇帝下棋的圍棋高手。

    “不是棋待詔,是個叫陸雲的少年。”這又不是什麼機密,杜晦自然無需隱瞞。

    “陸雲是誰?”皇甫軫三人一愣,皇甫軒卻心裏咯噔一聲,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是陸閥的一個子弟,陛下命其伴駕。”杜晦輕聲道。

    “有點印象。”皇甫軫點點頭,奇怪道:“父皇怎麼跟個少年下到這會兒?”

    “是啊,這癮也太大了。”皇甫軾悶聲道。

    “那陸雲的棋力,十分之高。”杜晦輕聲道。

    “有多高?”兄弟幾個驚奇問道。

    “以老奴愚見,怕是跟陛下……旗鼓相當。”杜晦說道。

    “啊?!”幾個皇子驚叫起來,就連皇甫軒也難掩震驚。他們可是知道,自己父皇的棋力,當世罕有敵手!

    ‘這個陸雲,必須要好生結交一番!’皇甫軫馬上有了判斷,陸雲日後肯定少不了被皇帝叫去下棋!

    。

    替皇帝打發走了幾位皇子,杜晦又端著點心回到水榭,想讓皇帝充一充饑。然而初始帝卻理都不理,手撚著棋子,眉頭緊皺的陷入了長考。

    陸雲臉色有些難看,似乎精力已經透支。

    初始帝這一步棋,足足長考了半個時辰。按說,這年代就算長考,也不能用這麼長時間,但誰讓他是皇帝,陸雲也隻能由著他。

    當初始帝終於落下這深思熟慮的一子,陸雲便苦笑道:“小臣輸了。”

    “不錯!”初始帝如釋重負,聲音嘶啞道:“寡人贏了你半目。”說完他放聲大笑起來,高聲道:“痛快!痛快!從來都沒有這麼痛快過!”

    “……”陸雲卻皺著眉頭,死死盯著棋盤複盤開了。雖然一開始就沒打算贏初始帝,可他這次根本沒有留手啊!對於自己全力以赴,依然落敗的結果,他實在無法接受。

    初始帝卻心情大好,站起身來伸個懶腰道:“寡人要餓死了,你自己慢慢看吧!”說著大步離開了水榭。

    走出老遠,初始帝的聲音飄了過來:“不用不服氣,明日再戰一場,寡人定殺的你片甲不留!”

    。

    雖然初始帝說讓陸雲慢慢看,可皇帝都走了,他哪能還待在水榭之中,便有宦官將他送出了內宮。

    那宦官還是之前去傳陸雲的那位,此刻的態度卻與之前天差地別。

    看著滿天的繁星,陸雲也是一陣饑腸轆轆,正要回自己的住處覓食,送他出來的宦官卻笑道:“公子不必回原來的地方,杜公公已經給你安排了新的住處。”

    “陳公公,我還得回去拿自己的東西。”陸雲說道。出來的時候,那宦官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用不著。”陳太監道:“公子的行李,都已經送過去了。”

    陸雲隻好跟著陳太監,到了緊鄰瑤光殿的一處院落中。隻見此處寬敞雅致,景色優美,而且整個院子隻有他一人居住。

    陸雲進屋時,隻見桌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那陳太監笑道:“公子先用飯,待會兒會有人送熱水伺候公子洗浴,若還有什麼事情,隻管吩咐他們就是。”

    “有勞陳公公了。”陸雲客氣道。

    “哪裏哪裏,”陳太監連忙擺手道:“公子得了陛下的青睞,來日必定平步青雲,應該的,應該的。”

    待那陳太監出去,陸雲便對著滿桌的飯菜狼吞虎咽起來,這一盤棋下下來,消耗的體力比的上和人大戰一場了。

    待吃完了飯,果然有宮人準備好了熱水,陸雲洗沐完畢,在柔軟的床榻上一躺,看著屋頂的藻井定定出神,暗道:‘想不到竟用一盤棋,入了皇甫彧的法眼……’

    似乎,自己這次伴駕的兩個目的,就這樣都達到了。他尤其對自己能壓住滿腹殺機,平靜的麵對皇甫彧,感到十分滿意。

    不過,怎麼能就這麼輸了呢?!雖然原計劃也是放水輸給皇甫彧,可故意輸和真輸是兩碼事兒啊!

    陸雲的好勝之心熊熊燃燒,他從榻上坐起,吩咐外頭的宮人,給自己找一副圍棋來。

    伺候他的宮人,早就得了上頭的命令,要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很快便將一副棋盤和兩盒棋子送了進來。

    陸雲便拿起棋子,在棋枰上複盤開了。如果初始帝在場,肯定又要大吃一驚,因為陸雲可以記住所有的落子位置和順序,將今日之棋局重現的分毫不差!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6 12:29
第八十五章 上門



    陸雲如此看重和初始帝的對局,除了那不可磨滅的自尊和好勝心外。更重要的是,他要通過這難得的良機,對初始帝進行一番了解。

    古人雲棋品看人品,一個人的行事風格和性格特點,都會不由自主的體現在對局中。有道是世事如棋局,反之也是如此。一局棋就像一段濃縮的人生,弈者或是布局嚴謹、進退有度,或是心懷僥幸、輕敵冒進。或是舉棋不定、謹慎有餘,或是百折不撓、得勢不驕,會將其性格和作風展現的淋漓盡致。

    當然,隻有棋逢對手、難分高下時,才能把對手深藏不露的一麵給逼出來。人生不也正是,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嗎?

    尤其是像初始帝和陸雲這樣,棋藝已經到了一品入神的境地,勝負全靠棋藝之外的心性格局、謀略計策,就更是可以把對手看的清清楚楚了。

    當然,陸雲也同樣會把自己暴露在初始帝的目光中,但對他目前這個階段,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嗎?

    一直複盤到半夜,陸雲終於定下了來日對弈的策略,這才沉沉睡去。自從入了避暑宮,他再沒有打坐修煉過,唯恐會被人看出自己功法的蛛絲馬跡來。

    。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陸雲感到重新精力充沛起來。宮人服侍他洗漱穿衣,又送來豐盛的飯菜。一邊吃早飯,陸雲一邊問從旁伺候的宦官道:“陛下今日可有旨意召見?”

    “陛下這會兒應該在處理國政,就算要請公子過去下棋,也得下午了。”宦官笑著答道。

    陸雲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早飯後,他準備看一會兒書,卻聽院子裏有宮人說話的聲音。“恭迎殿下!”

    陸雲便擱下書本,到門外一看,隻見一襲藍衫的皇甫軒,正站在院中,對自己微笑。

    陸雲微微一怔,一旁的宮人趕忙小聲介紹道:“公子,這位是大皇子殿下,還不快點見禮。”

    “哦?”陸雲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混合著驚訝和恍然,趕忙向皇甫軒深施一禮道:“小臣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

    “快快請起,”皇甫軒也趕緊上前一步,雙手扶住陸雲,又不著痕跡的重重握了下他的手臂,哈哈大笑道:“聽說有位少年國手,昨日和父皇殺的難解難分,孤著實好奇,一早登門,唐突唐突。”

    陸雲明白了,皇甫軒是不想讓人知道,兩人之前就認識,便配合著一臉慚愧的笑道:“殿下言重了,是陛下看小臣年輕,沒忍心把殺招拿出來而已。”

    “那也著實難得了!”皇甫軒讚歎一聲,躍躍欲試的搓著雙手道:“咱們也對弈一局如何?讓孤也領略一下陸公子的高招。”

    “恭敬不如從命。”陸雲微笑頷首。“屋裏就有圍棋,殿下若不嫌棄,便請移步進屋吧。”

    “哈哈,太好了。”皇甫軒親熱的與陸雲把臂入內。

    宮人伺候著二人,在棋枰前坐好,又奉上香茗,便悄然退了出去。

    屋裏頭,隻剩下皇甫軒和陸雲兩人,前者落下一枚棋子,便輕聲說道:“之前之所以隱瞞身份,實在是不想失去你這個難得的朋友。”

    “理解。”陸雲點點頭,把玩著手中的黑子道:“沒想到居然會在斜陽樓上邂逅殿下。”

    “都是緣分啊。”皇甫軒目光熱切的看著陸雲道:“不瞞你說,賢弟兩次見麵,都幫了孤的大忙,孤也一直想找機會,幫賢弟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說著神情一黯道:“可是,哎……又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了賢弟。”

    “殿下已經幫了我的忙。”陸雲卻搖頭微笑道:“否則,陛下八成還想不起小臣來。”

    “你是說?”皇甫軒聞言心中咯噔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絲惶恐之色,看著陸雲道:“陛下知道我們見過麵?”

    “當然,也可能是巧合。”陸雲不鹹不淡的安慰皇甫軒一句。

    “不,不會是巧合,”皇甫軒卻已經想透了昨日的種種,低下頭,聲音幹澀道:“父皇一定是讓人暗中盯著我們,想看看我們會做哪些小動作。”

    “哦……”陸雲敷衍了一聲,便見皇甫軒猛然抬頭,臉色慘白道:“一定是這樣,否則父皇怎會知道我派人去衛閥之事?”

    “殿下派人去了衛閥?”陸雲也變了臉色,仿佛皇甫軒犯了多大錯誤一般。

    “不是我派的人,是下麵人擅作主張,”皇甫軒頹然搖頭道:“父皇昨日重重責罰了我,這也是孤不敢貿然引見你的原因。”

    “陛下怎麼罰的殿下?”陸雲關心問道。

    “父皇責令我,將身邊的伴讀侍講全都趕出宮去。”皇甫軒神情黯淡道,顯然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不過方才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皇家子弟的城府確實不一般。

    陸雲卻笑了,搖頭道:“殿下恕臣直言,如果是陛下直接下旨,將殿下的伴讀驅逐出宮,那才是真正的責罰。現在陛下讓殿下自己動手,依小臣愚見,非但不是責罰,反而是對殿下的愛護啊!”

    “愛護?”皇甫軒被陸雲說的一愣一愣,難以置信道:“你沒看到當時,陛下那副要吃人的樣子,怎麼可能是愛護?”

    “父愛向來如此,殿下。”陸雲輕聲說道:“何況說句不著邊際的話,以殿下現今的處境,陛下對你越是疏遠苛難,你就越安全。”

    見皇甫軒還是不信,陸雲壓低聲音道:“殿下是當局者迷,你不妨跳出自己的身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聽了陸雲的話,皇甫軒頭一次冷靜的審視起自己的處境來。越想越覺得,陸雲這話似乎有些道理。但他仍然不肯服氣道:“就算是為了保護我,疏遠也就夠了,幹嘛還要三天兩頭的責罵?”

    “嗬嗬,殿下,那是愛之深責之切啊……”陸雲笑著對皇甫軒道:“馬場中,最好的駿馬也是吃鞭子最多的馬,那是因為主人對它期待最高啊!如果陛下真的對殿下不報任何期待,又怎會多費口舌與你?”

    “真的嗎?”皇甫軒將信將疑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可能因為陸雲一番話,就徹底消除和初始帝的隔閡。

    “如果殿下願意相信,那就是真的。”陸雲也知道,不可能立即就改變皇甫軒的態度。便把話題回到之前道:“陛下對殿下,還有什麼安排?”

    “父皇讓我到尚書省,把那三個問題弄清楚。”提到這茬兒,皇甫軒又是一陣火氣上湧道:“而且不許任何人幫忙,必須讓我自己完成!”說著賭氣道:“我什麼都不摸頭緒,恐怕一年也完不成!”

    陸雲卻輕輕拊掌笑道:“方才還是猜測,現在小臣幾乎可以斷定,陛下就是在栽培殿下了!”

    “你不要光替他說好話!”皇甫軒有些惱火的瞪了陸雲一眼道。

    “殿下莫急,你冷靜想一想,陛下的三個問題,涵蓋了吏部、戶部和刑部,正是一國朝政的三大要害。不是陛下栽培,殿下能有這個,仔仔細細從頭了解的機會嗎?”

    “呃……”皇甫軒愣在那裏,良久苦笑的看著陸雲道:“怎麼什麼話到了你嘴裏,都是一番道理?”

    “因為實事本就如此。”陸雲淡淡笑道:“殿下執念了而已。”

    “哎,那孤就權且信你一回。”皇甫軒苦笑道。

    “信我就對了,”陸雲說著,將一粒棋子落在天元上,語氣中透著強烈的自信,深深的感染著對麵的皇甫軒。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6 18:37
第八十六章 都來了



    皇甫軒來找陸雲,當然不是為了下棋。之前兩次陸雲的表現,給他的印象著實太過深刻,在險些被身邊的那些人害死之後,皇甫軒痛定思痛,意識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不是那些滿腹經綸的書呆子,而是陸雲這樣謀略過人、見微知著的真正人才。

    意識到這一點,他便對自己之前太過小心,甚至還打著將陸雲的主意據為己有的小算盤,感到十分後悔,便想趕緊補救。一聽說陸雲被安排在自己隔壁,他便趕緊借下棋跑了過來,唯恐被自己的幾個兄弟搶了先。

    皇甫軒很清楚,僅憑那超凡絕倫的棋藝,陸雲就是絕對值得幾個皇子拉攏的對象,以皇甫軫見縫就插針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放過陸雲的。

    果然,兩人正說著話,便聽外頭的宮人又出聲道:“拜見三位殿下!”

    皇甫軒聞言麵色一變,對陸雲冷笑道:“我那三個弟弟還真是無孔不入,待會兒說不得要給你灌迷魂湯,賢弟千萬別上當!”

    “我知道。”陸雲卻隻含糊的應了一聲,他明白這個態度不能讓皇甫軒感到滿意,可前兩日的遭遇,已經讓他明白,上杆子從來成不了買賣,在皇甫軒這裏尤其如此。

    毛遂自薦的階段已經過去,接下來就該皇甫軒倒追自己了,沒個三顧茅廬怎麼行?

    皇甫軒不知道陸雲打的什麼主意,自然心中微微不快。可這時,皇甫軫三個已經從外頭進來了,他也隻好收聲,裝模作樣落下一顆棋子。

    。

    其實皇甫軫他們,之前還沒著急來見陸雲。畢竟初始帝不是古代的昏君,那些棋待詔圍棋下的再好,也沒有撈著加官進爵,更別說得到皇帝的信任,參與軍國大事了。

    三人是聽人說皇甫軒過來了,這才趕緊過來。這是他們自幼養成的習慣,不為別的,就算自己不稀罕,也不能讓皇甫軒得到。

    一進屋,看到皇甫軒在和陸雲對弈,皇甫軾便嚷嚷起來道:“吆喝,大哥也在啊!”

    皇甫軒不悅的皺皺眉道:“我在和陸公子下棋,你們不要搗亂。”

    “大哥,你連我都下不過,”皇甫輇瞪大眼道:“還敢找陸公子下棋?這不是自虐嗎?”

    “行了,都住嘴。”皇甫軫裝模作樣瞪一眼兩個弟弟,向起身相迎的陸雲微笑道:“在下皇甫軫,我們兄弟之間沒大沒小慣了,讓你見笑了。”

    “見過幾位殿下。”陸雲誠惶誠恐的行禮道。

    “坐坐,你們繼續下,我們觀棋不語真君子。”皇甫軫便和他兩個兄弟,在棋枰旁坐下,一副文明觀棋的架勢。

    這下兩人隻能老老實實下棋了,皇甫軒棋藝確實一般,陸雲就是讓著他,他都贏不了。何況陸雲也沒打算相讓,在三位皇子的注視下,落子如飛、殺招淩厲,中盤便擒殺了皇甫軒的大龍。

    看著皇甫軒一敗塗地,皇甫軾和皇甫輇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吧,你這是自取其辱!”

    皇甫軒臉色十分不好看,但不想讓陸雲看扁了自己,更不能在皇甫軫等人麵前失了場麵。他便自嘲的笑了笑道:“陸賢弟跟父皇對弈,都隻是惜敗,我輸成什麼樣都不奇怪。”他本想霸占陸雲到底,但輸的實在太慘,哪好意思說再來一盤?

    皇甫軒隻好讓位給皇甫軫道:“讓你也領教一下陸賢弟的高招。”

    皇甫軫當仁不讓的和皇甫軒換了位,一邊動手幫著收拾棋盤,一邊對陸雲笑道:“賢弟還需手下留情,讓我三個子如何?”

    “悉聽尊便。”陸雲微笑著點頭,打趣一句道:“不過待會兒,我要是輸了,那三枚棋子可得還我。”

    “哈哈哈哈!”幾位皇子被陸雲逗笑,皇甫軾和皇甫輇頓覺此人十分有趣,到真生出幾分結交之心。

    “那咱們就說定了。”皇甫軫笑著落下一枚白子,兩人便你來我往對弈起來。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片刻之後,陸雲便發現皇甫軫的棋藝之高,完全超出皇甫軒不止一籌。

    這位二殿下,將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防守固若金湯,每一步都下的細密嚴實、極為慎重,不求有功,隻求無過。這實在是十分正確又極為罕見的戰法了。要知道在這年代,下棋講的是激戰力戰,所以對弈者不論棋藝高低,在麵臨是攻是守,亦或是虛己以待時,往往都一味以攻為主。

    這樣以來,固然場麵激烈刺激,可棋力弱的一方,往往會因此放大自己的缺點,很快便脆敗下來。

    皇甫軫卻能不在乎局麵和身份,小心翼翼的以守為上,盡量不給陸雲留任何機會。這種下法,陸雲之前還沒遇到過,一時竟也有些棘手,加之他也沒有要挫一挫皇甫軫銳氣的意思,以至於盤麵上棋子漸多,雙方仍然差距不是很大。

    一盤棋下了足足一個時辰,到最後,陸雲‘隻’贏了皇甫軫七目而已……加上他開始就讓了三目,按說這已經是很大的差距了,但幾個皇子都知道初始帝的棋藝,兩兩比較之下,對皇甫軫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承讓承讓,”皇甫軫一邊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水,一邊心悅誠服的對陸雲道:“我死纏爛打,依然不是賢弟的對手!”

    “殿下差點就贏了小臣。”陸雲也微笑道。

    “那可不是一點!”皇甫軫哈哈大笑起來。

    “咱們再來一局?”陸雲主動邀請道,他對皇甫軫的下法,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不來了,不來了!”皇甫軫連忙擺手道:“已經殫精竭慮了,再下就得吐血三升了。”說著看一眼兩個弟弟道:“你們誰上?”

    “我還是算了吧,”皇甫軾連忙搖頭道:“我這水平也就跟大哥能較量較量。”

    “我來!”皇甫輇早就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替下了皇甫軫。

    見他們兄弟三個和陸雲打成一片,一旁的皇甫軒心裏直泛酸水,忍不住出聲打斷道:“還讓不讓陸賢弟吃飯了,下午他還得陪父皇下棋呢。”

    “大哥說的是。”皇甫軫深以為然,攔住滿臉不悅的皇甫輇道:“這是正事兒,還是讓陸賢弟養精蓄銳,看看下午能不能跟父皇討回場子來。”說著他滿臉期許的看著陸雲道:“多少年了,陛下連和局都沒遭遇過,賢弟可要為我們這些手下敗將報仇雪恨哦。”

    “我盡力而為。”陸雲微笑點頭,又和皇甫輇約好了回頭再戰,便起身送四位皇子出去。

    臨走時,皇甫軒想落在後頭和陸雲多說兩句,卻被皇甫軾和皇甫輇搗亂,終究什麼也沒說成。

    看著鬱悶而去的大皇子,陸雲感到微微暢快。這也算是報了他前兩次,總讓自己失落而歸的仇了。

    這天上午,陸雲算是和四位皇子正式見麵了。

    平心而論,皇甫軫氣度雍容、風采照人,待人接物、如沐春風。在四個皇子裏確實出類拔萃。但陸雲並非要擇明主事之,而是想要利用他們,達到自己挑動皇帝和夏侯閥徹底決裂的目的。

    自然,他隻能幫弱不幫強,不過那弱者顯然還一身是刺,必須要好生打磨一番,才能對自己誠惶誠恐、言聽計從,完全按照自己的規劃,一步步不偏不倚走下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7 09:07
第八十七章 再戰



    陸雲剛吃過午飯,昨日那陳太監便來了,笑著催促他道:“快快,陛下傳公子過去下棋!”

    陸雲趕緊跟著陳太監進了內宮,來到昨日對局的水榭中,果然見棋盤早已經擺好,初始帝也已經坐在棋枰旁,目光炯炯的看著陸雲道:“來來,今日再戰,寡人要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一旁的杜晦無奈苦笑,他可知道昨天夜裏,陛下為了琢磨今日這一戰,幾乎是徹夜沒合眼,完全把召見陸雲的初衷,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結果今天上午召見大臣時哈欠連連,這會兒卻又神采奕奕起來。

    “小臣昨夜想出了一套戰法,還請陛下賜教。”陸雲也銳氣四射的應聲道。

    “嘴上說的再厲害也沒用,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初始帝迫不及待的讓陸雲坐下,啪的一聲便落下一枚白子。

    陸雲也不甘示弱的拍下一枚黑子,落下四枚座子之後,棋局正式開始。有了昨日的一局在先,這次兩人不需要相互試探,一上來就全力以赴、著法緊湊,雙方強手連發、手筋迭出,戰局直接就進入了白熱化!

    剛剛走了幾步棋,棋枰上便硝煙四起,戰況慘烈異常!但激烈的廝殺隻是表象,雙方真正的較量是在布局和大勢上,僅從這點而言,兩人便已經遠遠把這年代的下棋者,遠遠甩在了後頭。

    兩人看似精彩凶猛的每一步,其實都暗藏玄機,往往看的從旁伺候的杜晦一頭霧水,等到幾步,甚至十幾二十步後才恍然大悟,明白那為整個戰局做鋪墊的一步。

    比如,陸雲原本針對初始帝錙銖必究、注重實利的特點,想用棄子換取局麵的優勢。他在盤中設下重重陷阱,數次故意露出破綻,將黑子送到白子麵前,隻要初始帝敢吃,他敢把大片的黑棋送給對方,等到初始帝撐圓了肚子,就會發現,白棋已經四麵楚歌了!

    初始帝似乎抵製不住誘惑,果然對黑棋展開了圍捕,然而當陸雲準備悄悄合圍時,初始帝的白棋隻是看似隨意的一靠,就將陸雲的計劃挫敗。原來初始帝早就看穿了陸雲的算計,將計就計要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下就連杜晦都能看出來,自家陛下已經勝券在握了——黑棋的戰略冒險被挫敗,又損失了大量兵力,會讓後麵的對局變得毫無懸念。

    然而,連初始帝也沒想到,陸雲一番長考後,卻妙手連發,幾步神來之筆,便將被殺死的黑棋又起死回生,使局麵重新回到了均勢!

    趁著初始帝沒反應過來,陸雲又引爆了之前買下的伏兵,將初始帝嵌入他陣地的白子吃掉,把左邊一片局麵,營造成固若金湯的黑子天下。

    局麵瞬息萬變,這下輪到杜晦為初始帝擔心了。然而一番長考後,初始帝依然深深的打入左邊陣地,並憑著極其精確的計算力安然活出,成功化險為夷。

    兩人就這樣不斷地破壞對手的布局,識破對手的陷阱,又設計新的陷阱,重新進行布局。每走一步都絞盡腦汁,費時自然越來越長,長考的結果是,局麵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犬牙交錯,誰也奈何不得對方的結果。

    這一局,對雙方精力的消耗要遠超昨日。畢竟昨日是遭遇戰,至少前半局,雙方並沒有太過深思熟慮。今天可是從一開始,就絞盡了全部腦汁!

    戰至夜半,這局無比煎熬的盤腸大戰,終於以平局收場……

    對這個結果,初始帝有些難以接受,又仔細點了兩遍目數,才不得不承認,確實是戰平了。

    看看棋枰,又看看陸雲,初始帝臉色不太好看。雖說座子製可以很大程度上限製白棋先行的優勢,可優勢畢竟還是存在,對持白一方來說,戰平就是遜色於對方了……

    但下棋講一個棋品,初始帝也發作不得,隻能繃著一張臉,悶聲對陸雲道:“明日再來過!”

    。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陸雲正在吃早飯,那陳太監便過來了。“陸公子,別吃了,皇上召你去下棋。”

    “這麼早?”陸雲表現的有些吃驚:“皇上上午不是要忙正事嗎?”

    “別提了!”陳太監滿臉苦笑道:“不瞞你說,昨兒個陛下一宿沒合眼,光琢磨怎麼贏你了!”

    “明白了。”陸雲擱下碗筷,進去換好衣服,出來對陳太監道:“頭前帶路吧。”

    迎風閣水榭,初始帝早早就在等著陸雲了,一見他過來,便黑著臉道:“開始吧!”

    這第三盤棋依然下的難解難分,還是跟昨日一般,誰也不上誰的當。而且陸雲原以為,初始帝今日可能會受情緒的影響,發揮略略失常。哪知初始帝非但沒有失常,反而越戰越勇、妙手頻出,陸雲幾次都險些上他的當。

    杜晦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他十分擔心今天皇上再贏不了,怕是要魔怔了。可又不敢私下跟陸雲說讓棋的事兒,以皇帝那高超的棋力和眼力,一看就知道陸雲有沒有放水!

    陸雲卻放心不少,他今天肯定是要放水的,如果初始帝狀態不佳,自己還輸給他,肯定說不過去。但看到初始帝的發揮未受影響,反而狀態比前兩日還好,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可放水也是極有講究的,輸的多了,並不會讓初始帝特別高興,反而會減少他和自己下棋的興趣。所以,最好就是輸贏在一目之內,而且非但要讓皇帝驚險獲勝,還得讓他把本事都施展出來,感到酣暢淋漓才行!

    所以陸雲這局棋,雖然是衝著輸棋來的,可依然每一手都要經過自己仔細計算,不能差了分毫,實在比贏十盤棋都來得辛苦!若沒有皇極洞玄功打底,他就是絞盡腦汁也辦不到!

    在陸雲刻意為之之下,今日的對局一掃昨日之纏綿不盡,下的蕩氣回腸,雙方從開局一直到最後都在激烈的廝殺……

    結果一局終了,杜晦也沒看出初始帝是贏是輸還是平。

    初始帝卻嘴角微微上翹,似乎得意萬分。

    杜晦趕忙清點目數,才驚喜萬分的發現,初始帝贏了陸雲半目!

    “哎,怎麼會這樣……”陸雲沮喪的揉著額頭,滿臉的疲憊失落。失落是假的,疲憊卻是真的,想要故意輸給初始帝半目,又不能被看出來,陸雲真的已經是殫精竭慮了……

    “哈哈哈哈!”初始帝歡暢無比的放聲大笑起來,隻覺自己一夜的辛勞,果真沒有白費!

    這一局的勝利,顯然比第一局的滋味來得要甜美百倍!

    此刻初始帝龍顏大悅,渾然感覺不到一絲疲憊,滿臉得意的看著陸雲道:“怎麼,你還以為能贏寡人不成?”

    “贏到是沒指望,還以為能再和一局呢。”陸雲悶聲說道,似乎依然沉浸在沮喪的情緒中。

    “哎,年輕人,要勝不驕敗不餒呦。”初始帝得意洋洋,渾然忘記了自己昨天是個什麼德行。“你要是還不服氣,咱們再戰一場如何?”

    陸雲卻搖搖頭,正色道:“聽宦官說,每天上午都是陛下處理國政的時候,小臣不敢再耽擱陛下的時間了。”頓一頓,他小聲說道:“而且和小臣一起奉旨伴駕的幾位大人,一直在等陛下的召見呢。”

    “嗬嗬……”初始帝此刻心情舒暢,聽什麼都順耳。聞言對杜晦笑道:“這小子在繞著圈子規勸寡人呢。”

    “陛下,陸公子也是一片好意。”杜晦壓低聲音道:“左公公都在外頭候了好久了。”

    “哦?”聽說左延慶來了,初始帝這才收了心,點點頭道:“那就都見見吧!”說完他看一眼陸雲道:“明天下午,不見不散!”

    “小臣求之不得!”陸雲見好就收。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17 18:39
第八十八章 忍無可忍



    陸雲出去迎風閣,便看到一個狼眉鷹目、須發皆白的老太監,正立在廊簷下。隻見他雙目微閉、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一般。

    可陸雲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那老太監便倏然睜開了眼睛,陰冷的目光如電般射向了陸雲。

    刹那間,陸雲仿佛五髒六腑都被他看穿了一般,似乎自己所有的秘密,全都袒露在了他的麵前!

    這種感覺,是夏侯霸都不曾給他的。陸雲趕忙錯愕的站在那裏,好像嚇傻了一般。

    幸好這時,杜晦出來了,對那老太監笑道:“左公公,陛下有請。”

    那老太監正是一手建立緝事府、將天下武者分為天地玄黃的左延慶!

    聽到杜晦的聲音,左延慶才緩緩收回了目光,一雙眼睛又恢複了人老珠黃的樣子,看不到半分神采。

    見左延慶跟著杜晦進去,陸雲這才移動腳步,往寢宮外走去。讓殿門口的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竟然濕了一片。

    方才陸雲的反應,一半是裝出來的,另一半卻是發自內心、油然而生的!他簡直要懷疑,如果再讓左延慶看上一會兒,會不會真的看出自己的身份來!

    。

    左延慶和杜晦兩個老太監,一前一後往水榭走去。杜晦有意落後左延慶半步,儼然以下屬自居。

    “老杜,”左延慶看著前方,緩緩問道:“方才那孩子就是陸雲?”

    “是。”杜晦點點頭道:“那孩子棋藝十分高超,這幾天和陛下下棋,甚至還逼和了一局。”

    “是嗎?”左延慶略略吃驚,但他關心的卻是別處。“陛下天天和他麵對麵,有沒有覺得這孩子有些麵熟?”

    “這……”杜晦想一想,搖頭道:“沒聽陛下說起。”說著他輕聲問道:“左大人感覺他麵熟?”

    “他出來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位故人……”左延慶說完,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笑笑道:“不過再看一眼又完全不像。老嘍,兩眼昏花,看誰都不真切。”

    “左大人說笑了,你老這雙眼,什麼時候都不會看花的。”杜晦微微一笑,對左延慶的實力,他最清楚不過。若非此人乃高祖皇帝留下的,和當今陛下並非完全合拍,這內侍省的總管恐怕至今也輪不到他來做。

    “不服老不行啊,哪怕是大宗師,入不了先天,也逃不過氣血衰竭、日漸枯萎這一關。”左延慶歎息著搖頭。

    “左大人看到希望了嗎?”杜晦關切問道。

    “我?”左延慶自嘲的笑道:“就連太室山那個老牛鼻子都不得其門,咱家一個殘缺老朽,還敢奢望什麼?”

    “哎,”杜晦苦笑道:“莫非這先天之境,真的隻是傳說?”

    “管他是不是傳說,”左延慶淡淡道:“咱們還是操心好眼前的事情吧。”

    “是。”杜晦點點頭,引著左延慶到了初始帝麵前。

    水榭中,棋盤已經收起,初始帝略略疲憊的看著左延慶道:“什麼事還要你親自跑一趟?”

    “陛下,是關於那件事。”左延慶輕聲說道。

    初始帝聞言,神情一沉,看了一眼杜晦。杜晦便將左右的宮人斥退,然後親自守在水榭入口,不許任何人靠近偷聽。

    “說吧。”初始帝這才看了一眼左延慶。

    “陛下,老臣已經查實,太平道的聖女到了京城。”左延慶壓低聲音道。

    “聖女?”初始帝冷哼一聲,不屑道:“太平道七八百年的曆史,從沒聽過有什麼聖女。”

    “是孫元朗搞出來的鬼名堂,那聖女出現雖然沒幾年,但在太平道信徒心中的地位很高,”左延慶輕聲道:“據說在太平道高層,她也是可以跟左右護法平起平坐的。”頓一頓道:“所以,聖女進京,一定是受了孫元朗的指派,來為玉璽尋找下家了。”

    “和她接觸過沒有?”初始帝沉聲問道。

    “暫時沒有接觸上。”左延慶神情嚴峻道:“但據悉,夏侯閥已經搶先和她接觸過了。”

    “什麼?!”初始帝登時變了臉色,咬牙道:“出了江南那檔子事,夏侯霸居然還不知收斂,還敢打玉璽的主意!”

    “所幸,”左延慶忙安慰初始帝道:“對方似乎在待價而沽,並未急於出手,夏侯霸也是無可奈何。”

    “原來如此……”初始帝突然明白,為何三天前,三個皇子向夏侯閥求援,夏侯霸當時卻毫不知情,原來他是忙著去跟太平道談判去了。所以之後才會做賊心虛,擔心自己是借此事試探他,巴巴地跑到避暑宮來探聽虛實。

    “不和我們見麵,卻要待價而沽?”初始帝又想到一個問題,皺眉看著左延慶道:“莫非太平道還有別的買家不成?”

    “似乎是這樣……”左延慶又道出一個讓初始帝心塞的消息。“夏侯閥之外,似乎還有幾家也想蹚一蹚這渾水。”

    “一群狼子!”初始帝聞言,比聽到夏侯閥跟太平道聯係還要憤怒,咬牙切齒道:“看來寡人的忍讓,被他們視作軟弱!不管什麼魑魅魍魎,都敢打寡人的主意了!”

    “……”左延慶遲疑一下,還是緩緩點頭道:“前番陛下偃旗息鼓,沒有追究夏侯閥,確實有些不良的影響。”

    “那不是張玄一在壓寡人嗎?!”初始帝騰地站起來,厲聲喝道:“那個老牛鼻子,現在怎麼不阻止那些門閥覬覦神器了?!”

    “……”左延慶搖搖頭,看著憤怒的來回踱步的初始帝,沒有說話。

    初始帝在湘妃竹席上負手猛走了幾步,突然站定,雙目冰冷的看著左延慶,一字一頓道:“必須要讓他們明白,寡人不是好欺負的了!”

    “陛下要拿誰開刀?”左延慶冷聲問道。

    “解鈴還須係鈴人,”初始帝沉聲道:“夏侯閥!”

    “說起夏侯閥,”左延慶想一想,緩緩道:“近日京中流言四起,都在傳說新修的黃河大堤,之所以不到一年就決堤,皆是因為工部為了多賣田,私改了河堤的設計圖,導致河堤根本無法承受洪水的衝擊……”頓一頓,他幽幽道:“災民們情緒很大,有人揚言要包圍尚書省,讓朝廷把高廣寧交出來!”

    初始帝一動不動,仔細聽著左延慶的話。

    “工部是夏侯閥的重要財路之一,高廣寧自從投靠夏侯閥之後,所有的工程營建、兵器製造,都成了夏侯閥的盤中之餐。”左延慶輕聲說道:“如果能借機拿掉高廣寧,把工部奪回來,非但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還能斷夏侯閥一條財路。”

    初始帝微微頷首,顯然頗為意動。

    “隻是此事還未查實,”左延慶微微皺眉道:“如果不能做成鐵證,恐怕是動不了夏侯閥這條走狗的。”

    “你的意思是?”初始帝輕聲問道。

    “先暗中調查,待掌握確鑿證據,再利用災民的呼聲,一舉拿下高廣寧!”左延慶輕聲說道。

    “那樣黃花菜都涼了!”初始帝卻斷然搖頭道:“夏侯霸那個老東西最是警覺,你這邊一查高廣寧,他就馬上會做出應對!”

    “陛下言之有理,”左延慶忙問道:“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災民情緒很大嗎?”初始帝卻反問一句。

    “非常大。”左延慶點點頭。“他們家園被毀、流落京城,已經數月了,早就到了爆發的邊緣。”

    “好!”初始帝卻讚了一聲,彎腰湊近跪坐在那裏的左延慶,壓低聲音吩咐道:“你回京之後,親自指揮緝事府的密探,把災民煽動起來,讓他們去找高廣寧的麻煩……”頓一頓,初始帝厲聲叮囑道:“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左延慶點頭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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