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461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0 18:32
第三百四十八章 功力不夠

    這片花園是整個宅子的精華所在,春日裡碧水綠柳生機盎然,夏日裡水蓮亭台涼風習習,秋日裡殘荷金菊相映成趣,唯有冬日裡要遜色黯淡一些。

    然而一場大雪之後,這園林卻生出了一年四季最美的景致。只見亭台樓閣、粉雕玉琢,池塘邊的柳樹上垂下條條白玉絲絛,湖面結了一層薄冰,就像覆了一層薄薄的琉璃似的,日光照耀在湖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暈,令人如墜仙境。

    「找我有什麼事?」陸雲輕吸一口冷冽的空氣,聲音也如這園林一般清冷。

    「自然是來恭喜陸大公子的。」商珞珈捻起一條綴滿冰晶的柳枝,微微一笑道:「你知道的,人得意的時候總需要有人分享。」

    「我沒有得意。」陸雲微微搖頭。

    「我得意了還不成?」商珞珈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她已經確定,這小子不是在自己面前裝冷酷,而是本性如此。

    「嗯。」陸雲點點頭,看著湖面不再說話。

    「喂,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得意?」他越是這樣,商珞珈就越是想逗他說話。

    「那是你的事。」陸雲輕聲說道。

    「那可未必呦。」商珞珈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得意是因為你,自然也是你的事嘍。」

    「我?」陸雲微微一愣。

    「對啊,我在你還沒一飛衝天時,便投資了你,難道還不能得意一下嗎?」商珞珈並沒有受陸雲的影響,依然笑語吟吟道:「你不會想要賴賬吧?」

    「我說過的話,自然會照做。」陸雲微微搖頭,犀利的目光移向商珞珈的面龐道:「但你們的投資在哪裡?我還以為要賴賬的是你呢。」

    「不會的!」商珞珈抬起頭來,一雙含著湖水般的大眼睛看向陸雲,眨呀眨道:「無論你想要什麼,我們都能給你,我只怕你不敢要!」

    「我怕?我怕什麼?」陸雲的目光和商珞珈微微一接觸,便將目光移向池邊的殘荷道:「我想要的,只怕你們給不起!」

    「哦?」商珞珈登時一愣,緊盯著陸雲的雙眼露出幾絲光彩來。「那你告訴我,你要什麼?」

    「如果我要你呢?」陸雲的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

    「你……」聽到陸雲的話,商珞珈錯愕的呆住了。她一張白玉般的面龐,登時騰起朵朵紅暈,微蹙著秀眉。陸雲的表現,實在與她之前所知所料的大相徑庭,讓她居然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不說話,是答應還是拒絕呢?」看著商珞珈一副窘態,陸雲步步緊逼,居然還伸出手,想去勾她光潤可人的下頜。

    見他動手動腳,商珞珈一臉俏意瞬間凍結為寒霜。她皺起秀眉,身子後縮,剛要發作,卻看到了陸雲手指微微顫抖,登時就明白過來。

    商珞珈何等人物,哪還不清楚,這小子分明是因為自己不請自來,還套他姐姐的話,才故意想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來警告自己。

    想明白這一點,她的嬌軀轉眼就軟下來,也不往後退了,秀眉也舒展開來,雙目潮濕的仰起頭,仿佛迎合著陸雲的挑逗一般,含情脈脈道:「妾身等得就是公子這句話。」

    陸雲登時目光一滯,這一幕為何如此熟悉?

    「公子不嫌妾身蒲柳之姿,妾身歡喜還不及呢……」商珞珈說著便迎著陸雲向前半步。

    果然,就在陸雲的手指將要觸到她的下頜那一刻,那小子像被蠍子蟄到一般,飛快的收回了手。

    商珞珈再向前,高聳的衣襟直逼陸雲胸口,陸雲又慌忙退了兩步,背靠在廊柱上,震得廊檐上落雪簌簌。

    「哈哈哈……」見陸雲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商珞珈登時笑得花枝亂顫,得扶著他的肩膀,才能站穩身子。「臭小子,好的不學學崔白羽,可你阿姐,早就把你從小到大,怕女孩子的糗事兒都告訴我了!」

    「……」陸雲這才明白,自家姐姐之前和商珞珈到底在聊了些什麼啊,心中不禁痛呼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坑弟?’

    他剛才突然對商珞珈不遜,確實有要懲罰她敢打阿姐主意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想試探一下對方——陸雲雖然想和商家合作,但是在此之前,必須探出對方的誠意,絕不可能被人拿著當槍使。所以他自然要知道,商珞珈的底線在哪裡。

    只是沒想到,自己學崔白羽在擂台上無往不利,卻在商珞珈這裡踢了鐵板……

    看著陸雲一副吃癟的表情,商珞珈心情大好,笑嘻嘻的輕拍著他的肩膀,老氣橫秋道:「小伙子啊,邯鄲學步要的不,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就得走什麼樣的路數,不然就要摔跟頭的!」

    「好吧,你到底想怎樣?」陸雲無可奈何的嘆口氣。

    「好了,不要耍貧嘴了。」商珞珈反敗為勝,心情大好,輕輕拍拍自己笑僵了的面龐,這才正色道:「我今日來,就是為了跟你確定,我們的合作正式開始了,可好?」

    陸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商珞珈虛晃一招,將自己的優勢喪失殆盡,只好跟著對方的節奏道:「我不確定你們能幫到我什麼。」

    「小伙子口氣好大哦。」商珞珈笑盈盈的白他一眼道:「你看的只不過是商家的冰山一角,不信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陸雲輕聲問道。

    「我保你文試第一,成就聖賢之品,如何?」商珞珈微笑看著陸雲,緩緩道。

    「你的口氣才叫大。」陸雲不禁失笑道:「文試第一,聖賢之品,連陛下和各閥都需要角力才能定奪,你們商家能說了算?」

    「你就說賭不賭吧。」商珞珈卻淡然自若道。

    「賭又如何?」陸雲饒有興致的輕聲問道。

    「你拿不到第一,我商家送你一百萬兩銀子慰問,從此兩不相干。」商珞珈手中的柳條開始融化,滴滴晶瑩的雪水順著枝條淌下,滴落在兩人之間。

    「若是拿到了呢?」陸雲又問道。

    「我們的合作正式開始,你不可再三心二意,」商珞珈眉眼帶笑,嘴角微翹道:「從此我們風雨同舟,攜手共進可好?」

    「這麼簡單?」陸雲不禁有些難以置信。

    「就是這麼簡單,我們商家從來互惠互利,不做讓人虧本的買賣。」商珞珈微笑道。

    「那我來日直接交個白卷,一百萬兩便憑空到手,豈不是美滋滋?」陸雲有些氣不過道。

    「你願意就好。」商珞珈卻不以為意的笑笑,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區區一百萬兩,算姐姐我賞你的就是……」

    「咳咳……」陸雲簡直要憋爆了。他本以為此女和那妖女蘇盈袖一個路數,但到這會兒,才發現,兩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比起後者的狡黠難纏,前者這種總能把他一口吃定的路數,更讓人感到無力。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0 18:33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同年

    「好吧。」此時,陸雲只得無奈點頭道:「就這麼定了。」

    得到陸雲的准確答復,商珞珈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氣。臨走前,她輕撫耳邊鬢絲,目光嫵媚的看一眼陸雲,柔聲道:「很好,只要你好好表現,剛才的那件事,也是可以商量的。」

    「什麼事?」陸雲不想被商珞珈牽著走,只能裝傻充愣。

    「呵呵,我走了,你接著裝吧……」商珞珈卻笑得眼眉彎彎,向陸雲揮舞下手中的柳枝,便翩然而去。

    只留下一臉挫敗的陸雲,站在結冰的池塘旁,思索著那一個千古難題——為什麼男人可以擊敗猛獸強敵,卻總會敗給女人?

    。

    三日後,便是大比文試的日子。

    文試前一天,鴻臚寺的官員便在紫薇城的文華殿,忙碌著設置御座、黃案,又將三十二張試桌,在大殿上擺放整齊。至於桌案下的氈席、坐墊,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也都有專人一一安排,一直忙活到深夜才完成准備。

    第二日天微微明,各閥參加文試的子弟,便陸續登車,准備前往紫微城應試。各閥中的族人們也都早早起來,在各坊內外夾道相送。族中長輩高層自有一番儀式送行,與之前的武試如出一轍,自不必贅述。

    不同的是,待馬車駛出各坊,周遭人群便各自散去,並沒有武試時那種全族出動的盛況。這並非說文試就沒那麼重要,而是比試在紫微城內,無關人等不得入內。而且人家在屋裡頭寫文章,肯定要安靜的啊,吶喊助威算怎麼回事兒?

    還有一個深層的原因,便是大玄朝以武立國,全民尚武,文章一道,素來受人輕視……任你筆下生花,都抵不過我當頭一刀!

    但從朝廷的角度,如今天下一統,為了便於統治,自然是希望偃武修文了。所以朝廷自然要將文試,拔高到和武試一樣的地步。為此,朝廷規定與武試一樣,文試的前四名,也可以獲評二品之位。余下的四個名額,也要綜合文武的成績來排定。

    各閥自來都講究文武雙全,不可能只一味重武輕文,那樣豈不將族人都培養成頭腦簡單的武夫?所以他們也樂見朝廷將文試拔高,一直在督促子弟在習武之余,刻苦讀書。甚至有陸閥、崔閥這樣重視文教勝過武功的門閥,尤其是陸閥,子弟讀書的時間竟然超過了練武的時間,選拔子弟時,也把文章放在了第一位。

    好比陸雲四人,選拔時,只有陸林是純以武力中選,另外三人,都是因為文章寫得好,才能脫穎而出……

    是以原本這一場,才是陸閥展示實力的時刻。只是這次陰差陽錯,武試已經大出風頭,此時反而不好再太過高調,以免惹人眼紅。

    雖然夏侯霸在西苑,對陸閥善意十足,但誰也不知道,這只老狐狸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所以今日,陸閥只有陸儀和陸信送考而已,閥主陸尚直接就托病缺席了……

    同樣托病缺席的,還有夏侯榮升……

    夏侯霸看著跪在面前的夏侯不害,臉上的不滿之情溢於言表道:「怎麼了?榮升傷的連筆都拿不動了嗎?」

    「閥主恕罪,」夏侯不害忙戰戰兢兢道:「榮升血氣逆行,舉箸提筆已然吃力,更別說要寫那麼長的文章了……」

    「是嗎?」夏侯霸看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朱秀衣。

    「確實如此,」朱秀衣輕聲答道。

    「唔……」夏侯霸這才神色稍霽,哼一聲道:「他不會就這樣子下去了吧?」

    「這倒不會,閥主放心。」朱秀衣微笑著搖頭道:「榮升公子根骨扎實,又肯吃苦,按照學生教他的法門日夜苦練,待到出來雪化時,非但可以復原,功力還能更上一層樓。

    「你別往他臉上摸金了。」夏侯霸有些不舒服的又哼一聲,揮手道:「出發吧!」

    。

    距離卯時一刻左右,各閥的子弟在紫微宮門外齊聚。比起前日在西苑時,各閥子弟爭鋒相對的一片肅殺,今日的氣氛要明顯輕松許多,也和氣許多。這很好理解,畢竟大家不用再打生打死,只是動動筆杆子而已,自然不用再像鬥雞似的培養殺氣。

    此時,離宮門敞開還是有一段時間,各閥子弟和和氣氣的互相見禮,他們原本都互相熟識,又經過數日的比試,自然更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陸雲雖然和這些人都不熟悉,但他一出現在場中,便立刻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不少人都過來,客客氣氣的拱手與他見禮。

    「陸大公子,咱們是不打不相識啊!」裴元紹此刻也是一臉和氣,似乎已經從敗給陸雲的陰霾眾走出來。他微笑著向陸雲拱手道:「裴炬裴元紹,咱們重新見過!」

    「裴兄客氣了。」陸雲自然不會托大,也禮貌的向裴元紹還禮道:「在下陸雲,當不得裴兄的敬稱,還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哈哈!那我就不跟你矯情了。」見陸雲沒有仗勢欺人,裴元紹如釋重負的笑了,他也是天之驕子,自然不願低人一頭。聽了陸雲的話,他感到舒坦不少,語氣上自然也就親近了不少。「能和陸兄做同年,真是幸也不幸。」

    「這話在理。」崔白羽那清亮悅耳的聲音響起來,今日沒有觀眾,他的表現要收斂許多,微笑著走到兩人身前,指著陸雲道:「我們磨劍十幾年,終於到了出風頭的時候,卻從石頭縫裡蹦出這個臭小子,把所有的風頭都搶走,一點都不給咱們留。」

    「你出的風頭還不夠啊。」裴元紹翻翻白眼道:「整個西苑加起來,都沒你一個人騷!」

    「可惜,還是敗給了這小子。」崔白羽話雖如此,臉上卻是蠻不在意的笑容道:「請客,請客,大比完之後必須請客!」

    「這話倒是中聽。」裴元紹呵呵笑起來,對陸雲道:「你要是不請客,如何安慰這些手下敗將。」

    裴元紹都這麼說了,陸雲那還有拒絕的余地,只好點頭道:「榮幸之至。」

    「太好了,陸大公子請客了!」崔白羽突然朝眾人怪叫一聲道:「誰要去呀?」

    「我去!」

    「我去!」

    「我勒個去!」

    這一聲吆喝不要緊,一下引得十幾二十人呼啦一下圍了上來,眾人紛紛笑道:「陸大公子請客,我們當然要賞光嘍!」

    「姓崔的沒安好心,」裴元紹朝陸雲擠眉弄眼道:「這是要把你吃窮的架勢啊。」

    「還好,前日剛發了一筆小財。」陸雲笑著搖搖頭,提高了嗓門道:「今日大比結束,合該好好慶祝一下,我請大家一起去吃酒!」他所謂的發財,自然是指商珞珈送來的那筆錢了……陸瑛不好意思收,陸雲卻不會退給商珞珈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0 18:33
第三百五十章 意欲何為?

    卻也不是所有人都圍著陸雲團團轉,夏侯閥、謝閥還有梅閥的一幫人,便在一邊冷眼旁觀。

    夏侯榮光在兩個兄弟的陪伴下,立在場地一角,看到這些人眾星捧月的圍在陸雲的身旁,夏侯榮光的不由心中隱隱一痛。就在幾天之前,這些人是圍在自己身旁,刻意逢迎討好著自己的!

    可是今天,一切都變了……

    看著夏侯榮光一臉的陰沉,緊攥的雙拳指節發白,一旁的夏侯榮達恨聲道:「可惡的小子,竊取了屬於大哥的光芒。早晚我們要全部都奪回來!再把他狠狠踩在腳下,使勁的摩擦!」

    站在兩人身後的夏侯榮耀卻眉頭緊鎖,眼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門閥子弟都知道,每屆大比之後,應試的各閥子弟,必會連日宴飲聚會。一是為了慶祝十年磨劍終於有成,二是借機聯絡感情,將一個互通有無、相互守望的松散小團體悄然搭建起來。

    這第二點十分重要,在日後的宦海沉浮、江湖險惡中,除了各自的閥閱之外,就是這份同年間的聯系最可靠了。天長日久下來,這個小團體便成了禍福同擔、榮辱與共的牢固聯盟。

    這也是為什麼,各閥高層都使出渾身解數,也要為子弟爭取一個大比的名額。因為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將來再想擠進這個未來世家大族最上層的圈子,千難萬難不說。就算付出千百倍的代價擠進去,也是扮演陪太子讀書的邊緣角色,很難有話語權可言。

    所以大比之後的首次聚會,其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往屆大比後,這場重要的聚會幾乎都是由夏侯閥領頭安排,可今年夏侯榮光慘敗給陸雲,又被他在比武台上爆出了戰前接受灌頂這一不大不小的醜聞,你讓夏侯榮光哪還有臉去張羅此事?何況別說張羅,就是參與進去,他都覺的丟人!

    可要是不參與這個聚會,等於是自絕於這個門閥年青一代的小圈子。說小點,會讓自己幾人被孤立,說大點,會影響到夏侯閥和各閥的關系。所以說,不管對夏侯閥還是他們個人來說,不參與聚會,是一個十分不智的選擇。

    「大哥,冤家宜解不宜結。」夏侯榮耀終於沉不住氣,小聲的湊到夏侯榮光道:「我們是不是也過去一下?」

    「哼!」夏侯榮光冷哼一聲,也不看他,只是死死盯著陸雲。

    夏侯榮耀也知道,以夏侯榮光驕傲好勝的脾性,肯定不願參與這個聚會,到時候屈坐於陸雲身旁,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他一邊搖搖頭,一邊看了猶在一旁撩火的夏侯榮達一眼,夏侯榮達攤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大哥,我們呢?我們去不去啊?」糾結的不止夏侯閥一家,謝閥的幾個年輕人,也站在稍遠處,小聲議論了起來。

    謝漠聞言斷然搖頭,一臉不爽的看著遠處的陸雲道:「這小子屢次和我們謝家為難,還在台上讓我出醜,我們憑什麼要捧他的臭腳!?」

    一旁的謝瀾卻有不同意見,他和陸雲可沒什麼過節,星雲榜上的名次又很靠前,於情於理都沒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我看連衛閥和皇甫家的幾個家伙都湊了過去,我們要是不去,不好吧?」顯然,和謝瀾持同樣看法的,還有謝法。只見他一臉期盼,這種各閥精英子弟之間大規模的聚會,是個角色,都不想錯過。

    「崔白羽和裴元紹不也是敗在陸雲的手上麼,他們都能主動幫陸雲組局,我們又為什麼不能參加呢?」謝津同樣也是蠢蠢欲動。

    「本閥向來和夏侯閥步調一致,要是他們不去,我們便不能去!」謝漠斷然反對,他冷聲道:「什麼時候輪到陸家來組局了?沒看到夏侯家、梅家都沒湊過去嗎?等姓崔的、姓裴的回過味來,敢給夏侯家難看?」說著他故意提高聲調道:「別看他現在鬧得歡,晚上肯定沒人去!」

    「要是夏侯閥的人去呢?」突然,謝瀾冷不丁冒出一句。

    「要是他們去,我們當然要去!」謝漠不假思索道。

    謝瀾看向旁邊的夏侯榮光三人,緩緩道:「他們肯定去的。」

    謝漠聞言,也看向夏侯閥三人,見他們絲毫沒有要湊過去的意思。登時譏諷的哼一聲道:「他們若是肯去,我叫你大哥!」

    謝瀾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

    那邊,見謝閥的人望過來,夏侯榮光的心裡反而糾結起來。要是他自己,當然沒什麼好說的,打死不會去捧陸雲的臭腳。可自己的兄弟還有謝閥的人,明顯以他的馬首是瞻,自己意氣用事,真的好嗎?

    遠處,各閥的長輩也湊在一起說話,夏侯霸一邊故意和陸信拉著家常,一邊不時用余光瞥一眼夏侯榮光,見他杵在那裡憋屈的樣子,老太師心頭火起,終於忍不住,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侄子夏侯不語過來,傳話讓夏侯榮光別犯傻。

    正在這時,夏侯榮光的心中有了決斷。他一臉陰沉的抬起頭,對兩個兄弟道:「我們過去。」

    「過去?」就連夏侯榮耀都有些吃驚,別說榮達了。兩人真的沒想到,大哥竟能回過這麼個彎兒來。「大哥,你能忍?」

    「我不去才是真的傻。」夏侯榮光冷聲道:「有夏侯閥的地方,主角永遠不會是別人!」

    「好!大哥說的太對了!」夏侯榮耀和榮達不由如釋重負,使勁點點頭,便跟著夏侯榮光朝那伙人走去。

    遠處,夏侯霸見狀,冷峻的神情終於松動了一些,擺手示意夏侯不語不用上前,然後他滿臉笑容的對陸信道:「哎,咱們聊到哪兒了?」

    「回太師。」陸信趕忙輕聲道:「太師問我伯父今天怎麼沒來。」

    「哦,想起來了。」夏侯霸笑道:「那老倌兒現在可真嬌氣,在西苑吹幾天風,就又下不來床了?」

    「太師又不是不知道,伯父早有舊疾在身,冬天總是免不了遭一場罪。」陸信輕聲道。

    「是啊,年紀到了。」夏侯霸嘆口氣道:「待會兒大比完了,你陪老夫去看看那老倌如何?」

    「遵命。」陸信趕忙恭聲應道。心下卻未免有些奇怪,雖說自己是夏侯霸的下屬,但在這種場合,夏侯霸跟自己拉家常就很奇怪。就算要讓人陪他去探視閥主,也該找同樣在場的陸修或者陸偉啊!

    找自己算怎麼回事兒?

    陸信心念電轉,突然想到陸雲對他說過,西苑武試結束後,夏侯霸私下裡的問話。他登時心下恍然,不由一陣冷汗津津。暗道,不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1 18:30
第三百五十一章 意料之外

    那廂間,謝閥四人看到夏侯閥三人走向了陸雲等人,謝法不禁一樂,朝謝瀾豎起大拇指道:「二哥,真神了!」

    謝瀾淡淡道:「意氣用事有害無利,夏侯榮光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誰都能聽出這話,明著是說夏侯榮光,卻是在暗指謝漠。

    「哼!」謝漠把臉拉得老長,不悅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去講和的?我看八成是去示威的!」

    「不管怎樣,咱們跟過去看看吧。」謝津笑著和稀泥道。

    「嗯!」謝漠和謝瀾都點點頭,四人便也朝人群走去。

    剛走到近前,謝漠便聽到夏侯榮光那干澀的笑聲。「哈哈哈,陸大公子請客,我們怎能不給面子?只是不知陸大公子是否歡迎?」

    這種情況,陸雲自然不能說個不字,他笑著點頭道:「歡迎歡迎,當然歡迎!」

    「哈哈,我就怕你們不來!」裴元紹和夏侯榮光這對昔日雙驕,自然有同病相憐之感,他重重一拳捶在夏侯榮光胸口,大笑道:「晚上我要和你好好拼一回酒,看看到底誰酒量大!」

    「拼就拼,誰怕你啊!」夏侯榮光自然接招,他感激的看一眼裴元紹,也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夏侯榮光已經表明態度要參與,謝漠這下徹底沒了僥幸,也使勁擠出一絲笑意,帶著三個兄弟一同走了過來。

    「也算我們一份啊!」謝漠干笑道:「喝酒,我可沒怕過誰!」說完,他便眉飛色舞的胡吹起來,說自己昨天晚上還喝了不少,今天一點都不誤事兒等等。

    但他說話的對像是夏侯榮光和裴元紹,卻把正主陸雲晾在了一邊。

    陸松等人漸漸臉色不悅,這姓謝的沒安好心,一來就要惡心人。

    但陸松他們也很清楚,陸雲作為此次的主方,不好意氣用事,似乎吃下這蒼蠅是一定的了……

    各閥眾人見狀也是神色各異,想看看這個比他們都年輕的陸大公子,如何化解這尷尬的一幕。有沒有能力當他們的老大?

    這時,被晾在一邊的陸雲,緩緩走向了謝漠。眾人登時齊齊心道:‘有好戲看了!’

    只見陸雲仿佛毫無所覺,依然自顧自在跟崔白羽談笑風生。

    「說起大中至拳,也不是完全沒有後遺症。」陸雲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聽清楚。「至少半個月內,絕對不能飲酒。」

    那廂間,謝漠正在唾沫飛濺的吹噓自己的酒量,聽到陸雲這話登時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鵝一樣沒了聲音,臉色也漸漸發白。

    「什麼後遺症?」崔白羽聞言忙追問道。在謝漠看不到角度,他卻一臉的壞笑。顯然知道,陸雲要作弄謝漠一把了。

    果然,謝漠向陸雲的方向支楞起耳朵,他的小心髒幾乎窒息,迫切要聽聽到底是何隱患。

    誰知陸雲卻打住話頭,只是神情凝重道:「實在太不雅了,紫微城前,說不得,說不得。」

    雖然陸雲不說,眾人卻無不感到問題十分嚴重,紛紛向謝漠報以同情的目光。

    只見謝漠的一張臉,從白到紅、從紅到青、從青到黑,變化精彩極了。他哪還有再給陸雲上眼藥的心情,垂頭喪氣的一聲不吭了。

    見陸雲一句話就把謝漠治的死死的,崔白羽暗暗向他挑個大拇指,笑嘻嘻道:「你不說拉到,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什麼正事兒?」陸雲點點頭。

    崔白羽便用胳膊拐了拐陸雲,示意他看向梅閥四女,擠眉弄眼道:「光一幫老爺們喝酒有毛的意思啊?你得請動那幾個小妞,才算本事!」

    陸雲深深的看一眼崔白羽,目光中深藏著絲絲感激,別看崔白羽總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勢,想事情卻心細如發——陸閥和謝閥的矛盾眾所周知,如果陸雲能將梅閥的人請動,必得眾人刮目相看。

    而且崔白羽也不是在坑陸雲,有大比第一場作鋪墊,相信陸雲就算碰了釘子也是軟釘子,不會傷到顏面。

    不過他扭頭看向梅閥姐妹的時候,發現梅閥姐妹全都把頭扭向一邊,沒有要主動過來的意思。

    「嗨,女孩子家家的,肯定很矜持嘛,」崔白羽笑嘻嘻的慫恿陸雲道:「既然是你請客,當然要你親自去請,才算有誠意啦!」

    「是啊,是啊,陸大公子親自去請吧!」一旁的眾人也跟著起哄。

    「快去快去!」陸林更是直接推了陸雲一把,急不可耐道:「搞不掂你就別回來了。」

    「好好好!」陸雲白一眼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一臉無奈的朝著梅閥的四女走去。「我去請,總成了吧?」

    其實,不用他們催逼,他也一定會請梅閥四女赴宴。因為,那是他真正的母族啊……

    眾人滿眼幸災樂禍的看著陸雲,若非長輩在一旁,估計口哨聲、喧嘩聲,早就響徹雲霄了。

    等到陸雲走過來,梅家姐妹已經抬起頭來,俏面生寒的看著他。只有梅若華的目光要柔和一些。

    「四位姑娘,今晚還請務必賞光。」陸雲深深一揖,彬彬有禮道。其實他還是有些緊張,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表姐妹。

    「喝酒,我們可不會,就算我們會,也不會和你姓陸的……」不待陸雲的話說完,梅靈萱便脆生生回了一句。

    「哎呦,我就喜歡這直爽勁兒!」遠處的陸林激動的兩手直搓。

    「你有點立場好嗎?」陸柏瞪了他一眼道。

    「靈萱!」那廂間,梅若華卻叫住了梅靈萱。她正色看著陸雲道:「之前多謝提點,若華感激不盡!」

    「呃……」對著陌生的女孩子,陸雲的腦袋總有些慢半拍,他愣了一下,才跟上梅若華的節奏道:「其實也是誤打誤撞,主要還是梅姑娘的悟性好……」

    「總之,多謝你。」梅若華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雖然我們女孩子家的不勝酒力,但是今晚的聚會我們會去的。」

    「哦?」陸雲這次才真的愣住了,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都憋在了肚子裡。畢竟梅閥一直對陸閥有很大的敵意,陸雲也沒把握一定能說動她們。可他沒有想到,梅若華竟一口就答應了。

    「哦什麼?」看著陸雲臉上的錯愕,梅若華不禁微微一笑,道:「莫非你只是說說而已,不是誠心請客?」

    「哪裡哪裡。」陸雲連忙搖頭又點頭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的!」梅若華點點頭,一旁的梅靈萱很是不高興,撅著小嘴想要說什麼,卻被梅若華用眼神制止住了。

    陸雲感激的看一眼梅若華,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怎麼樣?怎麼樣?」方才陸雲和梅家女說話聲音很小,崔白羽等人都沒聽真切。此刻圍住陸雲,七嘴八舌的問道。

    「梅家姑娘很通情達理的,已經答應我了!」陸雲微微一笑道:「總算是不辱使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11 18:31
第三百五十二章 難題



    「陸大公子面子果然大啊!」眾人見陸雲居然把梅閥的女公子們都請動了,紛紛贊嘆起來道:「厲害厲害!」

    「看吧,看吧,如今這洛京城,陸大公子的臉,就是金字招牌!」崔白羽指著陸雲,故作嫉妒的笑起來道:「不知道以後,洛京群芳,還能不能記得我這號人物嘍。」

    「崔兄不必多慮,你注定是要獨領風騷的。」陸雲微笑著搖頭道。

    「風不風不知道,騷是一定的。」裴元紹也一臉壞笑的揶揄崔白羽道:「前後五百年,就屬你最騷了。」

    「多謝誇獎。」崔白羽非但沒著惱,反倒一臉受用道:「讓我和屈大夫並列,明年一定請你吃粽子。」

    「你這家伙……」裴元紹不由笑噴,他也不是草包,自然知道屈原作《離騷》,後人便以騷人稱之,沒想到崔白羽還有些急智,非但化解了尷尬,還往臉上貼了一層金。

    眾人全都笑成一團,若非長輩在場,估計全都要爆笑連天了。就連夏侯榮光也忍俊不禁,心中的煩悶似乎被抵消不少。

    只有一個人沒笑,那就是從剛才就一直惴惴的謝漠。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崔白羽身上,他悄悄走到陸雲身旁,小聲道:「陸大公子,之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陸雲微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放在心上。

    「還請務必告知,中了大中至拳,又喝了酒到底有什麼後患?」謝漠可憐兮兮的問道。

    「哦,沒什麼。」陸雲小聲笑道:「就是喝多了要撒尿而已……」

    「啊……」謝漠登時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陸雲給耍了。但這會兒,陸雲連梅家的人都請動了,局面已經徹底打開,自己再給他上眼藥,也只是自找不痛快了。

    這時紫微城樓上的景陽鐘悠然敲響,謝漠只能先忍下這口氣,灰溜溜閃到一旁。當然,諸如‘回頭再跟你算這筆賬!’之類的狠話,還是不能免俗的從他心裡蹦出幾句。

    鐘鼓聲中,沉重的宮門緩緩敞開。兩列雄壯威武的金甲護衛,從城門洞中魚貫而出,在兩側整齊列隊。

    禮部官員這時也出現在一眾考生面前,沉聲道:「大比文試即將開始,請各閥子弟列好隊,驗明正身後入宮進殿。」

    「是!」各閥子弟排成兩排,打頭的是陸雲和夏侯榮光,崔白羽和裴元紹緊隨其後,其余人也自動按照名次站好,接受有司官員的檢查。

    其實檢查也只是走個形式,統共這麼幾個考生,經過前幾日的大比,早就是熟人熟面了。很快便檢查完畢,眾人在一名禮部官員的引導下,慢慢的走向宮門。

    至於夏侯霸等一眾各閥長輩,並不是專程前來送考,而是他們上班的地方中書省、門下省等中央衙門,就在紫微城內……

    陸雲目光復雜的看著朝陽照耀下,金碧輝煌、高大巍峨的宮殿群,閉目深深吸了口氣。這皇宮大內的空氣,果然與十年前一樣的冷冽肅殺……

    十年前,也是一樣的冬月,一樣的日子,他在母後的懷抱中,倉皇逃出了這紫微城。

    十年後,也是一樣的冬月,一樣的日子,他以另一個身份,再次步入了這紫微城。

    十年前的滿地鮮血早已不見了痕跡,雕欄玉砌上也看不到刀劍的傷痕了,他卻分明能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耳邊也不時回響著廝殺和慘叫聲……

    陸雲本以為,經過這大半年的調整,他已經可以將恨意和復仇的欲念,深深埋入心底,再不會泄露半分了。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來到這個特殊的地方,他還是不由自主的雙拳緊攥,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

    見他肩膀微微發抖,崔白羽在他身後輕聲道:「是不是又要得個第一,感覺很激動啊?」

    「……」讓他這一打趣,陸雲一下子回過神來,吐出長長一口濁氣,低聲道:「是。」

    「臭不要臉。」崔白羽笑罵一句。

    不一會兒,眾人入文華殿,在大殿中立定。此次文試的主考官禮部尚書衛慶,早已經等在那裡,對眾人宣講了一番考試的規矩。他話剛一說完,殿後便響起宦官的高唱聲:「陛下駕到!」

    「恭迎陛下。」衛慶便帶著陸雲等人伏身相迎。「吾皇萬歲萬萬歲!」

    初始帝出現在文華殿上,他環顧四周,不見夏侯霸等人的蹤影,心情登時歡暢不少。他邁著輕快的腳步,登上了御榻,緩緩坐定後,便微微一抬手道:「都起來吧。」

    陸雲等人謝恩後,便在大殿中跪坐下來,聆聽初始帝的聖訓。

    「我大玄以武立國,尚武精神永駐,但馬上只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初始帝微笑看著一眾考生,緩緩教訓道:「要想修齊治平,還得靠讀書哇!」

    「你們這些身家清貴的士族子弟,天材英博、亮拔不群,但要想為國之棟梁、安邦濟民,必須要飽讀聖賢之書,方能遵循聖賢之道哇!」初始帝緩緩道:「是以,朝廷在武試之後,又安排一場文試,爾等切不可掉以輕心,以為朝廷會重武輕文,那就大錯特錯了。」

    「好了,話不多說,拿出最好的水平,開始答卷吧。」初始帝說著說著,就覺著索然無味。眼前這幫年輕人,雖然最大的不過二十歲,但都是自幼在門閥中熏陶長大的世家子弟,一個個根本就是冥頑不靈,自己就是說出花來,怕也動搖不了他們多少……

    「遵旨!」一眾考生聞言,便按照次序在自己的幾案前端坐。地面果然冰冷無比,哪怕鋪上了地毯,也能感受到透骨的寒涼。陸雲腳上,穿著阿姐親手縫制的暖襪,無需運功,兩腳便幾乎感覺不到寒意。這讓他心下不禁一暖,那因為重臨紫微城,而生出的徹骨深寒,似乎也被驅散了不少……

    這時,衛慶親自將試卷發給每個考生,待他宣布一聲開始,眾人便迫不及待將試卷袋的封口扯開,拿出試題端詳起來。

    陸雲也不例外。他拿起卷子閱讀起試題,便見這是一道策論,曰:‘《論語?顏淵》,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為何意哉?臣侍君若子侍父,天下果太平乎?」

    陸雲將題目反復看了幾遍,愈發感到考題雖只寥寥數語,背後卻意味深長、重若千鈞。初始帝明著是在分別問君臣父子之道,其實是以父子指代門閥,問他們這些考生,能不能像對待家族一樣對待皇帝。潛台詞則是在質問他們,倘若秉承著狹隘的家族觀,把朝廷置於家族之下,天下還有太平可言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1 18:31
長樂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意料之外

    那廂間,謝閥四人看到夏侯閥三人走向了陸雲等人,謝法不禁一樂,朝謝瀾豎起大拇指道:「二哥,真神了!」

    謝瀾淡淡道:「意氣用事有害無利,夏侯榮光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誰都能聽出這話,明著是說夏侯榮光,卻是在暗指謝漠。

    「哼!」謝漠把臉拉得老長,不悅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去講和的?我看八成是去示威的!」

    「不管怎樣,咱們跟過去看看吧。」謝津笑著和稀泥道。

    「嗯!」謝漠和謝瀾都點點頭,四人便也朝人群走去。

    剛走到近前,謝漠便聽到夏侯榮光那乾澀的笑聲。「哈哈哈,陸大公子請客,我們怎能不給面子?只是不知陸大公子是否歡迎?」

    這種情況,陸雲自然不能說個不字,他笑著點頭道:「歡迎歡迎,當然歡迎!」

    「哈哈,我就怕你們不來!」裴元紹和夏侯榮光這對昔日雙驕,自然有同病相憐之感,他重重一拳捶在夏侯榮光胸口,大笑道:「晚上我要和你好好拼一回酒,看看到底誰酒量大!」

    「拼就拼,誰怕你啊!」夏侯榮光自然接招,他感激的看一眼裴元紹,也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夏侯榮光已經表明態度要參與,謝漠這下徹底沒了僥倖,也使勁擠出一絲笑意,帶著三個兄弟一同走了過來。

    「也算我們一份啊!」謝漠乾笑道:「喝酒,我可沒怕過誰!」說完,他便眉飛色舞的胡吹起來,說自己昨天晚上還喝了不少,今天一點都不誤事兒等等。

    但他說話的對象是夏侯榮光和裴元紹,卻把正主陸雲晾在了一邊。

    陸松等人漸漸臉色不悅,這姓謝的沒安好心,一來就要噁心人。

    但陸松他們也很清楚,陸雲作為此次的主方,不好意氣用事,似乎吃下這蒼蠅是一定的了……

    各閥眾人見狀也是神色各異,想看看這個比他們都年輕的陸大公子,如何化解這尷尬的一幕。有沒有能力當他們的老大?

    這時,被晾在一邊的陸雲,緩緩走向了謝漠。眾人登時齊齊心道:『有好戲看了!』

    只見陸雲彷彿毫無所覺,依然自顧自在跟崔白羽談笑風生。

    「說起大中至拳,也不是完全沒有後遺症。」陸雲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聽清楚。「至少半個月內,絕對不能飲酒。」

    那廂間,謝漠正在唾沫飛濺的吹噓自己的酒量,聽到陸雲這話登時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鵝一樣沒了聲音,臉色也漸漸發白。

    「什麼後遺症?」崔白羽聞言忙追問道。在謝漠看不到角度,他卻一臉的壞笑。顯然知道,陸雲要作弄謝漠一把了。

    果然,謝漠向陸雲的方向支楞起耳朵,他的小心臟幾乎窒息,迫切要聽聽到底是何隱患。

    誰知陸雲卻打住話頭,只是神情凝重道:「實在太不雅了,紫微城前,說不得,說不得。」

    雖然陸雲不說,眾人卻無不感到問題十分嚴重,紛紛向謝漠報以同情的目光。

    只見謝漠的一張臉,從白到紅、從紅到青、從青到黑,變化精彩極了。他哪還有再給陸雲上眼藥的心情,垂頭喪氣的一聲不吭了。

    見陸雲一句話就把謝漠治的死死的,崔白羽暗暗向他挑個大拇指,笑嘻嘻道:「你不說拉到,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什麼正事兒?」陸雲點點頭。

    崔白羽便用胳膊拐了拐陸雲,示意他看向梅閥四女,擠眉弄眼道:「光一幫老爺們喝酒有毛的意思啊?你得請動那幾個小妞,才算本事!」

    陸雲深深的看一眼崔白羽,目光中深藏著絲絲感激,別看崔白羽總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勢,想事情卻心細如髮陸閥和謝閥的矛盾眾所周知,如果陸雲能將梅閥的人請動,必得眾人刮目相看。

    而且崔白羽也不是在坑陸雲,有大比第一場作鋪墊,相信陸雲就算碰了釘子也是軟釘子,不會傷到顏面。

    不過他扭頭看向梅閥姐妹的時候,發現梅閥姐妹全都把頭扭向一邊,沒有要主動過來的意思。

    「嗨,女孩子家家的,肯定很矜持嘛,」崔白羽笑嘻嘻的慫恿陸雲道:「既然是你請客,當然要你親自去請,才算有誠意啦!」

    「是啊,是啊,陸大公子親自去請吧!」一旁的眾人也跟著起鬨。

    「快去快去!」陸林更是直接推了陸雲一把,急不可耐道:「搞不掂你就別回來了。」

    「好好好!」陸雲白一眼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一臉無奈的朝著梅閥的四女走去。「我去請,總成了吧?」

    其實,不用他們催逼,他也一定會請梅閥四女赴宴。因為,那是他真正的母族啊……

    眾人滿眼幸災樂禍的看著陸雲,若非長輩在一旁,估計口哨聲、喧嘩聲,早就響徹雲霄了。

    等到陸雲走過來,梅家姐妹已經抬起頭來,俏面生寒的看著他。只有梅若華的目光要柔和一些。

    「四位姑娘,今晚還請務必賞光。」陸雲深深一揖,彬彬有禮道。其實他還是有些緊張,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表姐妹。

    「喝酒,我們可不會,就算我們會,也不會和你姓陸的……」不待陸雲的話說完,梅靈萱便脆生生回了一句。

    「哎呦,我就喜歡這直爽勁兒!」遠處的陸林激動的兩手直搓。

    「你有點立場好嗎?」陸柏瞪了他一眼道。

    「靈萱!」那廂間,梅若華卻叫住了梅靈萱。她正色看著陸雲道:「之前多謝提點,若華感激不盡!」

    「呃……」對著陌生的女孩子,陸雲的腦袋總有些慢半拍,他愣了一下,才跟上梅若華的節奏道:「其實也是誤打誤撞,主要還是梅姑娘的悟性好……」

    「總之,多謝你。」梅若華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雖然我們女孩子家的不勝酒力,但是今晚的聚會我們會去的。」

    「哦?」陸雲這次才真的愣住了,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都憋在了肚子裡。畢竟梅閥一直對陸閥有很大的敵意,陸雲也沒把握一定能說動她們。可他沒有想到,梅若華竟一口就答應了。

    「哦什麼?」看著陸雲臉上的錯愕,梅若華不禁微微一笑,道:「莫非你只是說說而已,不是誠心請客?」

    「哪裡哪裡。」陸雲連忙搖頭又點頭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的!」梅若華點點頭,一旁的梅靈萱很是不高興,撅著小嘴想要說什麼,卻被梅若華用眼神制止住了。

    陸雲感激的看一眼梅若華,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怎麼樣?怎麼樣?」方才陸雲和梅家女說話聲音很小,崔白羽等人都沒聽真切。此刻圍住陸雲,七嘴八舌的問道。

    「梅家姑娘很通情達理的,已經答應我了!」陸雲微微一笑道:「總算是不辱使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1 18:31
第三百五十二章難題

    「陸大公子麵子果然大啊!」眾人見陸雲居然把梅閥的女公子們都請動了,紛紛讚歎起來道:「厲害厲害!」

    「看吧,看吧,如今這洛京城,陸大公子的臉,就是金字招牌!」崔白羽指著陸雲,故作嫉妒的笑起來道:「不知道以後,洛京群芳,還能不能記得我這號人物嘍。」

    「崔兄不必多慮,你注定是要獨領風騷的。」陸雲微笑著搖頭道。

    「風不風不知道,騷是一定的。」裴元紹也一臉壞笑的揶揄崔白羽道:「前後五百年,就屬你最騷了。」

    「多謝誇獎。」崔白羽非但沒著惱,反倒一臉受用道:「讓我和屈大夫並列,明年一定請你吃粽子。」

    「你這傢伙……」裴元紹不由笑噴,他也不是草包,自然知道屈原作《離騷》,後人便以騷人稱之,沒想到崔白羽還有些急智,非但化解了尷尬,還往臉上貼了一層金。

    眾人全都笑成一團,若非長輩在場,估計全都要爆笑連天了。就連夏侯榮光也忍俊不禁,心中的煩悶似乎被抵消不少。

    只有一個人沒笑,那就是從剛才就一直惴惴的謝漠。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崔白羽身上,他悄悄走到陸雲身旁,小聲道:「陸大公子,之前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陸雲微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放在心上。

    「還請務必告知,中了大中至拳,又喝了酒到底有什麼後患?」謝漠可憐兮兮的問道。

    「哦,沒什麼。」陸雲小聲笑道:「就是喝多了要撒尿而已……」

    「啊……」謝漠登時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陸雲給耍了。但這會兒,陸雲連梅家的人都請動了,局面已經徹底打開,自己再給他上眼藥,也只是自找不痛快了。

    這時紫微城樓上的景陽鐘悠然敲響,謝漠只能先忍下這口氣,灰溜溜閃到一旁。當然,諸如『回頭再跟你算這筆賬!』之類的狠話,還是不能免俗的從他心裡蹦出幾句。

    鐘鼓聲中,沉重的宮門緩緩敞開。兩列雄壯威武的金甲護衛,從城門洞中魚貫而出,在兩側整齊列隊。

    禮部官員這時也出現在一眾考生面前,沉聲道:「大比文試即將開始,請各閥子弟列好隊,驗明正身後入宮進殿。」

    「是!」各閥子弟排成兩排,打頭的是陸雲和夏侯榮光,崔白羽和裴元紹緊隨其後,其餘人也自動按照名次站好,接受有司官員的檢查。

    其實檢查也只是走個形式,統共這麼幾個考生,經過前幾日的大比,早就是熟人熟面了。很快便檢查完畢,眾人在一名禮部官員的引導下,慢慢的走向宮門。

    至於夏侯霸等一眾各閥長輩,並不是專程前來送考,而是他們上班的地方中書省、門下省等中央衙門,就在紫微城內……

    陸雲目光複雜的看著朝陽照耀下,金碧輝煌、高大巍峨的宮殿群,閉目深深吸了口氣。這皇宮大內的空氣,果然與十年前一樣的冷冽肅殺……

    十年前,也是一樣的冬月,一樣的日子,他在母后的懷抱中,倉皇逃出了這紫微城。

    十年後,也是一樣的冬月,一樣的日子,他以另一個身份,再次步入了這紫微城。

    十年前的滿地鮮血早已不見了痕跡,雕欄玉砌上也看不到刀劍的傷痕了,他卻分明能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耳邊也不時迴響著廝殺和慘叫聲……

    陸雲本以為,經過這大半年的調整,他已經可以將恨意和復仇的慾念,深深埋入心底,再不會洩露半分了。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來到這個特殊的地方,他還是不由自主的雙拳緊攥,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

    見他肩膀微微發抖,崔白羽在他身後輕聲道:「是不是又要得個第一,感覺很激動啊?」

    「……」讓他這一打趣,陸雲一下子回過神來,吐出長長一口濁氣,低聲道:「是。」

    「臭不要臉。」崔白羽笑罵一句。

    不一會兒,眾人入文華殿,在大殿中立定。此次文試的主考官禮部尚書衛慶,早已經等在那裡,對眾人宣講了一番考試的規矩。他話剛一說完,殿後便響起宦官的高唱聲:「陛下駕到!」

    「恭迎陛下。」衛慶便帶著陸雲等人伏身相迎。「吾皇萬歲萬萬歲!」

    初始帝出現在文華殿上,他環顧四周,不見夏侯霸等人的蹤影,心情登時歡暢不少。他邁著輕快的腳步,登上了禦榻,緩緩坐定後,便微微一抬手道:「都起來吧。」

    陸雲等人謝恩後,便在大殿中跪坐下來,聆聽初始帝的聖訓。

    「我大玄以武立國,尚武精神永駐,但馬上只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初始帝微笑看著一眾考生,緩緩教訓道:「要想修齊治平,還得靠讀書哇!」

    「你們這些身家清貴的士族子弟,天材英博、亮拔不群,但要想為國之棟樑、安邦濟民,必須要飽讀聖賢之書,方能遵循聖賢之道哇! 」初始帝緩緩道:「是以,朝廷在武試之後,又安排一場文試,爾等切不可掉以輕心,以為朝廷會重武輕文,那就大錯特錯了。」

    「好了,話不多說,拿出最好的水平,開始答卷吧。」初始帝說著說著,就覺著索然無味。眼前這幫年輕人,雖然最大的不過二十歲,但都是自幼在門閥中熏陶長大的世家子弟,一個個根本就是冥頑不靈,自己就是說出花來,怕也動搖不了他們多少… …

    「遵旨!」一眾考生聞言,便按照次序在自己的几案前端坐。地面果然冰冷無比,哪怕鋪上了地毯,也能感受到透骨的寒涼。陸雲腳上,穿著阿姐親手縫製的暖襪,無需運功,兩腳便幾乎感覺不到寒意。這讓他心下不禁一暖,那因為重臨紫微城,而生出的徹骨深寒,似乎也被驅散了不少……

    這時,衛慶親自將試卷發給每個考生,待他宣佈一聲開始,眾人便迫不及待將試卷袋的封口扯開,拿出試題端詳起來。

    陸雲也不例外。他拿起卷子閱讀起試題,便見這是一道策論,曰:『《論語?顏淵》,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為何意哉?臣侍君若子侍父,天下果太平乎?」

    陸雲將題目反覆看了幾遍,愈發感到考題雖只寥寥數語,背後卻意味深長、重若千鈞。初始帝明著是在分別問君臣父子之道,其實是以父子指代門閥,問他們這些考生,能不能像對待家族一樣對待皇帝。潛台詞則是在質問他們,倘若秉承著狹隘的家族觀,把朝廷置於家族之下,天下還有太平可言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9 18:37
第三百五十三章終於考完了

    陸雲不禁微微點頭,不管別人怎麼想,也不管他對初始帝有多憎恨。單就這道考題而言,水平還是很高的。直接就這幫出身門閥的考生,架在通紅的火爐上烤。

    憑本心而言,毫無疑問,除了皇甫家的幾個,這些考生都會把家族置於朝廷之上,把父父子子高於君君臣臣。可是,有些事你可以這麼辦,卻不能明說呀!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敢說父子高於君臣,你就是大逆不道。皇帝直接砍你腦袋都不為過……

    可讓他們捏著鼻子承認,君臣高於父子,那豈不是授人以柄嗎?日後門閥內部起了糾紛,八成就會有人拿他們的考卷當口實,扣一頂不忠於本閥的大帽子,那可是誰都承受不起的!

    果然,陸雲用餘光左右一掃,便發現不管是崔白羽,還是裴元紹,不是眉頭緊鎖,就是抓耳撓腮,亦或滿臉難色。很明顯,他們都被難住了……

    這也難怪,初始帝出的這個題目,擺明了就是陽謀,沒有足夠的智慧,非得裡外不是人不可!。

    御座上,初始帝看著一個個吃了黃連一般的考生,心裡頭爽快極了。他就是要讓這些傢伙清醒一下,這大玄朝還有皇帝、有朝廷的存在,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至於這些傢伙怎麼答題,會不會犯錯誤,他根本就不在意。

    初始帝將目光落在最前排的陸雲身上,見他也是低頭苦思,皇帝心裡頭終於湧起一絲期待,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會怎麼答。

    雖然有意將一品授予陸雲,但若是這小子沒有體現出足夠的忠誠和智慧,初始帝一定會改變初衷的。

    大殿中的漏壺滴滴答答的滴著水珠,刻度不斷下降,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主考官衛慶掃一眼眾考生面前,大都還是白紙一張,他便出聲提醒道:「時間過半,抓緊作文。」

    「啊……」大殿中,考生們不由自主倒吸冷氣,趕忙提起筆來,想要抓緊時間作文。可是這見鬼的題目,真讓人左右為難、下筆如山啊!

    可是再不寫就來不及了,考生們只好硬著頭皮,將絞盡腦汁打出的腹稿,有多少先寫下多少。

    卻也有早早就動筆的,尤其是以文章見長的陸閥和崔閥的人。只見崔中泰、崔中愷等人,已經寫了好長的幾段內容,陸柏也差不多。陸松更是寫滿了半張卷子,而且筆下的速度越來越快,顯然已是文思泉湧……這才是他被選中參加大比的理由啊!

    不過這山還有那山高,只見崔白羽已經寫滿了整整一張答卷,仍意猶未盡的舉手示意衛慶,再給自己一張捲紙。

    衛慶不禁暗暗吃驚。這次的策論本來就出題刁鑽,答得越多錯的也就越多,而且還需要用駢文來回答,當然是短小精悍為上。想不到這崔家小子居然反其道行之,還長篇大論起來了!

    他便親自將一張空白捲紙送到了崔白羽的几案前,崔白羽接過來,便低頭繼續筆走龍蛇起來。

    衛慶卻沒有離開,而是拿起崔白羽已經寫好的一張考卷,打眼閱讀起來。起先他還只是隨意一看,誰知很快便沉浸進去、點頭連連,不時向崔白羽投去讚賞的目光。若非正在考試,衛尚書怕是要擊節叫好開了。

    衛慶略顯誇張的反應,也勾得百無聊賴的初始帝起了興趣。招招手,示意他將考卷拿過來。

    這時,崔白羽已經將文章收尾,衛慶便將他墨跡未乾的試卷,連同原先那張,一併呈給初始帝御覽。

    初始帝將崔白羽的捲子仔細讀了一遍,面現一絲古怪的笑容,對一旁的杜晦小聲道:「滑頭小子,兩不得罪。」

    杜晦聞言笑笑,輕聲回道:「那也是難得了……」

    「確實。」初始帝點點頭,深以為然。他很清楚試題的難度,在這個大是大非的立場上,能做到兩不得罪,已經足以調理陰陽、為宰相材了。

    「若陸雲拿不出更好的文章,」初始帝緩緩嘆了口氣,對杜晦輕聲說道:「這篇怕是要定為第一了。」他就算打定主意要送陸雲一程,可也得兩人的文章在伯仲之間,若是差的太遠,初始帝也沒法太偏私了。

    杜晦點點頭,暗道:『看來陛下是極喜歡這篇文章……』

    但他更加清楚的事,皇帝之所以會有這層轉變,是因為京中最近有傳聞,各閥都在打陸雲的主意,想要將他收為東床快婿。以初始帝多疑的性情,不可能想不到有為他人做嫁衣的風險。

    是以潛意識裡,皇帝對陸雲的態度,就漸漸發生了轉變……

    想到這,杜晦看向陸雲,只見他才剛剛動筆,而此時,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恐怕就是照抄,時間也很倉促了!

    『哎,看來這聖賢之品,果然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杜晦不禁暗嘆一聲:『這小子怕是拿不了文試第一了……』。

    盞茶功夫過去了,眼看著漏壺中的刻度到底,只待水滴聲停,考試便正式結束。

    這時,大部分考生不管答得如何,都已經把文章寫完,或是活動著手腕,仔細審閱起來。或是轉動著脖頸,一邊放鬆一邊東張西望。

    陸續的,考生們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最前排的陸雲身上,因為他們發現,這位陸大公子居然還在奮筆疾書……

    『他是怎麼回事兒?』考生們不禁暗暗嘀咕,眼看考試時間隨時就要截止,莫非這傢伙要寫不完文章了?

    一時間,著急者有,但幸災樂禍者更甚。畢竟所有人的風頭,都被這橫空出世的陸大公子搶走,是個人當然就不爽。

    但讓他們失望的是,當漏壺的最後一滴水滴下,陸雲也終於停筆了。

    滴答一聲,水滴落入了壺中,衛慶的聲音同時響起:「時間到,停筆收卷!」

    雖然手腕根本感覺不到痠痛,陸雲還是喜歡性的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同時輕輕吹著卷面的墨跡……

    很快,三十餘份考卷便被收了上去,初始帝也伸了個懶腰,緩緩道:「都回去好好歇著吧,三天後早朝聽宣。」

    「多謝陛下,恭送陛下。」考生們伏身行禮,待初始帝離去,他們便迫不及待起身交談起來,文華殿中登時一片嘈雜。

    自然,許多人圍上了陸雲,不知誰裝作關心的問道:「哎呀,陸大公子,你寫完了沒有?」

    「還好,最後一刻寫完了。」陸雲微笑以對,彷彿沒聽出他們語氣中的酸酸之意。

    「那沒時間檢查一下啊?」人群七嘴八舌道:「要是有錯別字,或者語句不通,那可就完蛋了。」

    「嗨,你們不用替他操心。」陸雲還沒說話,陸松的聲音先響起來了。「這傢伙作文之前,必有腹稿,一旦落筆,那是一絲一毫都不會出差錯的。」

    「嚯,這麼神?」眾人倒吸口冷氣,語氣卻透著絲絲不信。

    「走著瞧就是了。」陸松聳聳肩,他不想再理會這些心思古怪的傢伙,便對陸雲道「走吧,咱們去看看酒店去。」

    「晚上見。」陸雲朝眾人歉意的一抱拳,便要跟兄弟幾個一同離去。

    誰知,剛走出文華殿,便見一個穿著紅袍的太監,在那裡翹首以待。

    「陸公子,陛下傳你下棋。」那太監正是數月前,帶著陸雲去避暑宮的馬公公。

    「遵旨。」陸雲似乎並不意外,看了看一旁的兄弟幾個。

    「你只管去,那些小事兒包在我們身上。」陸松笑著朝他擺擺手。兄弟之間,無須多言。陸雲點點頭,便跟著馬太監繞過文華殿,向北面的建元門走去。

    這時,一眾考生從大殿出來,都看到陸雲被太監傳去面聖,不由目光複雜盯著他的背影,心下五味雜陳。顯然,陸雲在一眾考生中,是被皇帝高看一眼的,但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

    「當年,他父親也是這樣的……」裴元紹輕嘆一聲道:「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

    「不會的。」崔白羽卻搖搖頭,顯然不認同裴元紹的話。

    「崔白羽,你被他洗腦了不成?怎麼處處替他說話?」謝漠終於忍不住,朝崔白羽爆發了一句。

    「呵呵……」崔白羽緩緩過頭來,目光漠然的上下打量謝漠一番,淡淡道:「你要是能贏了我,我也一樣替你說話。」

    「你這人……」謝漠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氣鼓鼓的扭頭就走。

    崔白羽卻沒事兒人一樣,在他身後熱情道:「別忘了晚上的宴會哦。」

    「忘不了!」謝漠氣急敗壞的丟下一句,消失在宮門深處……

    陸雲跟著馬太監穿過建元殿前廣場,向建元門走去。

    遠離了人群之後,馬太監便像變了個人似的,對陸雲賠笑道:「小半年前,奴婢也是這樣引著公子入宮的呢。」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陸雲看著高大宏偉的建元殿,緩緩點了點頭。

    「是啊,一轉眼,公子已經是天下聞名了,奴婢還沒跟公子道賀呢。」馬太監滿臉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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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對話

    「……」陸雲聞言看一眼馬太監。只見和昔日的倨傲冷淡不同的是,今日的馬公公、馬太監,滿臉都堆著討好的笑容,那笑容暖和的,能讓人忘記身在數九寒冬一般。「馬公公謬讚了……」

    「可當不得公子一聲公公,你老還是叫我馬德吧。」馬太監笑盈盈的說著,同時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硬塞到陸雲手中道:「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敢受公子和陸大人的錢。真是罪該萬死。還請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把錢收回去吧……」

    陸雲不置可否的掂了掂那錢袋,微笑的看著馬太監道。「這錢袋沉了不少。」

    「公子爺明察秋毫。」馬太監訕笑道:「多出來的自然是賀金,公子爺不會瞧不起奴婢吧?」

    「當然瞧得起你。」陸雲灑然一笑,將那袋金子丟回馬太監懷中。「公公有這份心就夠了。」

    馬太監果然一把攥住錢袋,再不捨得遞出去道:「那多不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得心,你得金,咱們是兩全其美。」陸雲緩緩搖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建元門道:「快收起來吧。」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馬太監趕忙把錢袋收回袖中,一張臉笑開了花道:「往後公子爺但有吩咐,馬德定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馬公公說笑了,陸雲還知道儘量的,豈能勞動公公的大駕?」陸雲微笑著輕聲說道:「往後有什麼風聲,公公能提前知會一聲,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好說好說!」說著話兩人進了建元門,往長樂門走去。這裡是內宮,閒雜人等絕跡,說話多有不便,馬地說完最後一句。「往後但凡咱家聽到的,定是公子聽道的。」說完他便恢復了公事公辦的神情,燜頭在前領路。

    陸雲也不再說話,靜靜跟在馬太監身後,一邊向前走,一邊用餘光打量著既熟悉又陌生的長樂門宮牆。上次來時,他被直接攆上馬車,未曾仔細咀嚼過此中滋味。如今,他距離自己的目標又進了一步,終於敢於直面那血淋淋的朱紅宮牆。慘慼慼讓人透不過氣的綠色琉璃瓦……這在旁人眼中,恢宏華貴的長樂宮廷,在他的眼中分明就是刻滿仇恨的修羅場。

    淒厲的西北風吹過長長的甬道,一陣陣鬼哭狼嚎之聲環繞在陸雲的耳邊,讓他恍惚間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正在壽康宮中,像往常一樣在太后的監督下寫字背書苦不堪言,卻沒想到那竟是自己此生最後的一點安寧時刻……

    母后驚慌的腳步聲,引得太后蘊然不悅,但聽聞母后的稟報,太后變的臉色煞白……他懵懵懂懂的聽自己的母后稟報說,固若金湯的紫微城大門洞開,無數全副武裝的亂臣賊子叫囂著衝入應天門,這至高無上的皇家禁地血流成河,代表皇權至高無上的乾元門被轟然推倒,忠於皇家的禁衛死傷殆盡……

    那一天,太后一雙手前所未有的顫抖起來,手中的毛筆跌落在地,烏黑的墨漬濺在她雪白的裙角上,墨漬觸目驚心。但她老人家很快便鎮定下來,命母后立即帶自己從光化門逃出宮去。陸雲依稀記得,太后還同時向兩撥人馬求援,請他們保護自己母子。一路是孫元朗,至於另一路,陸雲已經被杜茂抱出大殿,沒有聽清……

    離開壽康宮時,他平生第一次聽到了喊殺聲、慘叫聲。當他從車窗看出去,便見許多相熟的禁衛死在夏侯閥的玄甲護衛刀下。從小侍奉他長大的無數太監宮女,也手持著棍棒笤帚之類的工具,尖叫著衝向敵人,然後像割草一樣被屠戮滿地……

    這些人豁出性命,也要螳臂當車,為的不過是給他這個太子殿下爭取一線生機而已……

    然而,夏侯不敗統領的玄甲護衛就像沸湯潑雪一樣,轉眼便把那些可憐的人兒殺了個精光……就在玄甲護衛眼看要追上他和母后的馬車時,太后的鳳駕出現了,只見那個嚴厲的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老太太,一身明黃色的太后冠服,手持紫金鳳頭枴杖,挺立在比今日要寒冷肅殺十倍的北風中,指著夏侯不敗破口大罵,那廝氣急敗壞,卻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個滿地鮮血中的明黃色身影,也正是陸雲對這皇宮最後的印象…… 。

    「公子?陸公子……」馬德一陣緊過一陣的呼喚聲,終於將陸雲喚回神來。「咱們要進殿了。」

    陸雲這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只見長樂宮就在自己眼前,他忙定定神,剛想解釋兩句,馬德卻陪著笑道:「公子寫了一上午的文章,肯定是累壞了,待會陪皇上下棋,怕是要秀才搬家了。」

    「我盡力而為吧。」陸雲感激的點點頭。馬太監便進殿通稟,陸雲則在殿外候宣。

    不一時,馬太監去而復返,領著陸雲進殿見駕。穿過道道宮門、層層帷幔,陸雲的心反而徹底冷靜下來。生死仇人就在眼前,他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差錯,讓十年煎熬、十年隱忍前功盡棄!

    大殿之中,初始帝正對著一份考捲出神,陸雲進來都沒有察覺。

    陸雲自然不會打擾初始帝,他靜靜的侍立於階下,一邊等候皇帝回過神來,一邊暗中觀察著初始帝的神色,只見他眉頭一時緊皺,一時舒展,面上一時怒氣隱現,一時卻又喜不自禁,彷彿被眼前的這篇文章,徹底左右了情緒。

    「哼!好一個『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

    「『君為陽、臣為陰;父為陽、子為陰;王道之陰陽,可求於天!』這還像句人話……」

    「『天為君而覆露之,地為臣而持載之……』好,好,說的太好了,真該讓那幫老東西好好讀讀這篇文章!」

    馬太監等了一會,見皇帝愈發癲狂失態,只好壯著膽子輕喚一聲:「陛下,陸雲見駕。」

    「寡人還沒瞎,」初始帝卻不以為意的哼一聲道:「這就是他寫的文章,寡人正要跟他算賬哩!」

    「是……」馬太監識趣的退到一旁,給了陸雲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陸雲卻坦然跪拜道:「臣陸雲拜見陛下。」

    「你可知罪?」初始帝突然一拍桌案,冷聲喝道。

    「臣無罪,不知陛下何處此言?」陸雲緩緩抬起頭,神情坦然的看著初始帝。

    「還不承認?」初始帝抖著陸雲墨跡未乾的試卷,厲聲道:「什麼叫『臣侍君以道,不可則止』?」

    「這是孔聖人之言,非臣下杜撰。」陸雲淡淡道。

    「我當然知道是聖人之言,但你公然寫在卷子上,是在教寡人做人嗎?」初始帝冷冷看著陸雲。

    「陛下此言差矣,聖人之言乃是說,臣當以道侍君,而非一味順從迎逢,認為君上有不妥的地方,就要勸止。」陸雲卻緩緩搖頭道。

    「呃?」初始帝不禁一愣,失笑道:「不可則止還可以這樣解釋,寡人倒是頭一次聽說。」

    「孔聖人微言大義,臣才疏學淺,若有誤解,還請陛下指正。」陸雲一臉謙虛道。「不知陛下聖意,此話該當何解?」

    「呃,你解的好,說的對!」初始帝卻搖頭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又把臉一板,冷聲道: 「『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又當何解?」

    「這也是聖人之言。」陸雲輕聲說道。

    「又是聖人之言?」初始帝不禁一愣道:「寡人怎麼沒有從四書中看到過?」

    「此言出自孝經,並非四書。」陸雲淡淡道:「既然語出孝經,便是教人忠孝之言,毋庸置疑。」

    「好一個毋庸置疑……」初始帝忍了半天,終於把那句『難道不是在影射寡人和七位公爵麼?』,硬生生憋了回去。

    「陛下,微臣這篇文章,講的是臣道如子道,為臣者應當視君如父。」陸雲又趁熱打鐵道:「雖然聖人也教導為人子者當小杖受大杖走,但那也是為了避免陷君父於不義,乃是真正的的忠孝啊!」

    「好一個視君如父!」初始帝終於展顏大笑道:「三十多篇文章,只有你一個人敢這麼說,就不怕被人黑夜裡打悶棍?」

    「微臣武功自保無虞。」陸雲卻輕聲道:「不怕被人黑夜裡打悶棍,倒是有人要擔心會被天打雷劈!」說這話時,陸雲目光銳利的緊盯著初始帝,說的就是你,皇甫彧!

    初始帝卻絲毫沒感到被冒犯,卻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通體舒泰,放聲大笑道:「說的好!說的好!亂臣賊子就該被天打雷劈。」顯然他皇帝當的太久,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的身份。根本意識不到陸雲這話是連他一起罵的。

    說著他把陸雲的試卷往几案上一丟,長聲而起道:「不說這些了,來來,陪寡人大戰三百回合!」

    「是。」陸雲低下頭,目光又恢復了慣有的溫和恭順,跟著皇帝來到了棋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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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五十五章對弈

    兩人坐定,初始帝執白先行,只見他毫不猶豫的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啪的一聲,穩穩的將棋子放在棋盤上星角的位置上。

    「寡人有段日子沒跟你下棋了,看看你的棋藝荒廢了沒有。」似乎陸雲的文章加上他的解釋,讓初始帝著實心情大好,話也多了不少。

    「陛下棋力高深,微臣只能勉力應對了!」陸雲輕聲答了一句,拈起一顆黑棋,直接貼在了白棋的正下方。

    「咦?」初始帝微微一愣,陸雲今天上來就擺明了要跟他纏鬥的態度,倒是跟往常有些不同。

    他旋即拈起一顆白棋,貼在黑棋的左邊,顯然他也來了戰意,要痛痛快快的和陸雲戰一場了。

    陸雲也不再說話,拈起黑棋,爭鋒相對的和初始帝對弈起來。

    兩人各自下了數十手,此時棋盤上,一白一黑兩條大龍已成糾纏之勢,棋盤上的局勢也越來越微妙,初始帝和陸雲落子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陸雲一邊下棋,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掃視著大殿內的陳設。這裡的一切一切是那樣的熟悉又陌生。他的腦海中忽然泛起多年前的一幕,那時,年輕的父皇和母后便是在這棋秤前下棋,自己那時還小,只一味搗亂。父皇母后一不留神,他便從棋盤上偷走幾枚棋子,或將棋子偷偷添在棋盤上。

    父皇發現後,每每哭笑不得,把自己拎起來,作勢要教訓一通。但下一刻,卻把自己抱在懷裡,教自己下棋的規則……

    那時,母后便會含笑坐在對面,滿是愛意的看著自己和父皇,就像一切都會永遠這樣美好下去一般……

    「該你了。」初始帝的聲音,將陸雲從回憶的漩渦中拉了回來。他定定神,眼前的父皇母后已經不見,只有初始帝那張瘦削陰沉的面孔……

    果然,所有的美好都已不再,這世上只剩下仇恨和鮮血了……

    雖然還沒有接近真相,但陸雲很清楚,這一切的一切,都跟眼前的這位雙手充滿鮮血的初始帝有關係!此時他心中的殺意洶湧澎湃,連帶著在棋盤上的棋風也變的殺氣騰騰。

    陸雲低垂著頭,連續下了幾招不管不顧的殺棋,向白棋大龍在棋盤腹地的陣地發起了猛攻,初始帝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突然使出同歸於盡的棋招,登時眉頭緊鎖,陷入了長考中。

    初始帝陷入長考,陸雲雖然盯著棋盤,但在此時此地,他的思緒依然難以克制的回到了十年前……

    他變成了那個六歲的孩童,父皇陪自己嬉戲玩耍,將自己架在脖子上,在這間大殿中跑來跑去,自己的驚呼歡笑聲,至今仍迴蕩在耳邊。

    玩累了,母后唱著搖籃曲,哄自己入睡,告訴自己,來年就會有個小妹妹,來陪自己做伴了……。

    「怎麼樣,寡人這招破的巧吧?」初始帝的聲音又將陸雲帶回了現實。

    陸雲趕緊回過神來,定睛朝棋盤一看,一顆白棋果然貼在了一個巧妙的位置,將自己在中盤的攻勢幾乎遏制住大半。

    「陛下高招……」陸雲不禁皺起眉頭,苦思起破解之道來。然而身處在這生於斯、長於斯的長樂宮中,他心緒十分不寧,過往的一幕幕不斷湧現眼前,百種情緒焦急心頭,如何還能專心下棋?

    剛才這數十手凌厲無比的進攻,乃是自己心中滔天的殺意所化,只求殺敵、不求自保,一往無前、有進無退。但終究欠缺斟酌、破綻難免,若對上一般的高手,還可以直接將其殺滅,但對面坐的可是棋力橫絕當世的初始帝,一旦被對方抓住了漏洞,自然就是個有敗無勝的局面……

    陸雲長考許久,依然找不到扭轉局面的招式,棋子捻在指尖,遲遲無法落下……

    「呵呵,年輕人,」初始帝笑著搖搖頭,十分得意自己這逆轉乾坤的一招。不禁暗道:『若非寡人靈光閃現,還真要被這小子亂拳打死老師傅呢……』

    他哪知道陸雲的痛苦心思,只道陸雲是想以攻代守、出奇制勝而已。眼見勝券在握,初始帝不無得意的擺起了長者姿態道:「一味的蠻打猛衝雖然能帶來暫時的優勢,但最終還是落了下乘,步步為營才是正道。」

    「陛下說的是。」陸雲表面上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拈著一顆黑棋的右手不禁微微顫抖,兩指指節發白,汗水順著鬢角滴落下來……

    「怎麼,還不服輸?」初始帝以為陸雲為棋招所苦,絞盡腦汁也依然無法破局,不由更加得意。

    這時,陸雲的頭腦也終於徹底清醒了。他知道,在此時此地此等氣氛下對弈,自己的偽裝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這盤棋,還是不下為好……

    終於,他將手中黑棋輕輕的扔到棋盤上,恭聲道:「陛下大勢已成,微臣輸的心服口服。」

    「哈哈哈!」初始帝歡暢的笑了幾聲,緩緩的站了起來。他伸出手指點了點陸雲道:「你這小子,大約是剛才做那篇文章的時候,已經用盡了心力。正所謂人力有時盡,能贏了寡人才叫見鬼!」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陸雲也起身站在一旁,輕聲答道。

    「今日你狀態不佳,這棋不下也罷……」初始帝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意猶未盡道:「傳出去,還說寡人乘人之危呢。」

    「為臣來日調整狀態,一定不讓陛下再失望。」陸雲趕忙恭聲道。

    「寡人沒有失望,至少你的文章,讓寡人很滿意。」初始帝搖搖頭,目光緩緩落在陸雲身上,壓低聲音道:「寡人有三個問題要考你一下,若是你答的好,那一品便是你小子的了。」

    「陛下請問,微臣盡力而為。」陸雲心下一凜,他知道初始帝和自己下棋是幌子,這才是真正的戲肉!

    「嗯。」初始帝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於無形中,他抬頭看著殿外的天空道:「當今大玄你怎麼看?」

    陸雲一愣,他沒有想到,初始帝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竟是這個。當今大玄的局勢微妙複雜,豈是三言兩語可以闡述之的。

    幾息後,初始帝扭頭看向陸雲,他看著陸雲的神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怎麼?是不敢說還是不能說?」

    「呃……」陸雲一臉凝重,連忙應道:「都不是。」

    「哦?」初始帝卻來了興致,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那是怎麼回事?」

    陸雲躬身答道:「微臣想請陛下先恕了微臣的不敬之罪,才敢說話。」

    「哈哈,你這小子。」初始帝微微點頭,擺擺手道:「既是考教,又怎會因言定罪?寡人恕你無罪,但說無妨。」

    「遵旨,」陸雲抬起頭,直起腰板道:「如今大玄之局勢,表面上看似太平繁榮,可是骨子裡卻早已危機四伏,一旦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接連而至的怕是無盡的戰亂和殺戮!」

    「哦?」初始帝臉上閃過一絲陰霾,目光頓時銳利起來,口中的聲音卻依然平淡道:「小子有些危言聳聽了吧?如今雖不能說四方無事,但也都是些纖芥之疾 不足為慮吧。」

    「禍源不在天下,而在朝堂,在首腦股肱之間!」陸雲卻絲毫沒有避諱,言辭銳利如刀,將大玄朝君臣精心編制的華美外殼,一刀劈成兩半,裡頭血淋淋的真相,便赤裸裸呈現在初始帝面前……

    初始帝不禁渾身一震,顯然是被陸雲說中了。其實這道問題的答案,早就在他心中,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場景中,從一個門閥少年的口中說出。

    「你小子怕不是危言聳聽吧?」初始帝面色有些發白,他一直以為事情還沒到圖窮匕見的一步,自己還有緩轉的餘地、綢繆的時間。可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都已經察覺的到!都敢於在自己面前直言!

    危機,豈不是早就撲面而來,籠罩在自己身周了?!

    這下輪到初始帝開始心亂如麻了,他的面皮上浸出細密的汗珠,不由自主的要重新評估一下,大玄朝的局勢了……。

    其實,陸雲是在故意危言聳聽,大玄朝真的還沒到要兵戈相向的那一步。這從夏侯閥在皇家寶庫事件後的應對,就可見一斑。在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得罪其餘各閥之時,夏侯霸沒有一不做二不休,趁各閥病要各閥命,而是假惺惺的幫助救援各閥的大宗師。在各閥大宗師逃生後,夏侯閥更是極力向各閥釋放善意,以求緩和關係,維繫同盟,拉攏更多的支持者……

    這就說明,夏侯閥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否則哪會如此委曲求全?否則哪有陸雲拔得頭籌,夏侯霸非但不發火,還對他溫言有加的怪事情?

    這些事,陸雲冷眼旁觀,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但初始帝卻是當局者迷,也難怪,他一直被夏侯閥的威壓所籠罩。初始帝十分清楚,夏侯霸早晚會對自己動手,無時無刻的恐懼之下,就算有清醒的認識,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推翻自己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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