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5240
V123210 發表於 2019-9-7 13:39
長樂歌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打臉


    以夏侯閥的權勢,想要徹查此案,將真相大白天下,可謂易如反掌。可查出真相又如何?除了可以將謝添那個廢物送進大牢外,根本改變不了夏侯嫣然是始作俑者這件事。反而會坐實她謀害親夫的罪名,這可是《大玄律》十惡不赦的重罪之一。

    難道還真要為了區區真相,將夏侯嫣然浸豬籠不成?所以此事的主動權完全在緝事府手上,只要緝事府就此打住,不再有下文,夏侯閥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斷沒有糾纏不放的道理。

    夏侯霸心裡那個憋屈啊,這十年來,就是初始帝都沒讓他吃過這種啞巴虧!

    「主公,事已至此,還是想想如何善後吧。」這時候沒人敢亂說話,只有朱秀衣可以把話說進夏侯霸的心裡去。「以學生愚見,如果能讓大小姐和那陸雲速速成婚,定可將此事的不良影響減弱到最小。畢竟誰沒年輕過?不過是小兩口胡鬧不知輕重罷了。」

    「我才不會嫁給他!」夏侯嫣然還在不知輕重的說著。

    「閉嘴,這沒你說話的份兒!」夏侯霸狠狠瞪一眼孫女,指著夏侯不傷道:「把你閨女領回去,嚴加管教。不把《女訓》倒背如流,不准出家門一步!」

    「爺爺……」夏侯嫣然聞言大驚,她平日裡最討厭的就是那些三從四德的狗屁規矩。讓她將《女訓》倒背如流,還不如一刀殺了她來得痛快。

    「閉嘴吧,孽障!」夏侯不傷狠狠拽了夏侯嫣然一把,拎小雞似的提起她來就往外走。說起來他自己平日裡小心謹慎,唯恐行差踏錯一步,誰知一雙兒女輪流讓他顏面掃地,真是流年不利!

    等夏侯不傷父女出去,夏侯霸深深嘆息一聲,平復下怒氣,對朱秀衣道:「先生說的自然在理,可你豈會看不出,陸閥只怕是下決心要退婚了。」

    「是啊,學生也擔心會這樣。但正因如此,這個婚,退不得。」朱秀衣神情篤定道:「退婚,會讓我夏侯閥威信受損,閥主親自定下的事情豈能推翻?相信陸閥也不會不明白其中利害。」

    「嗯……」夏侯霸煩躁的摸著鋼針般的鬍鬚,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索性擺明車馬,明天讓大爺親自登門道歉,再許給陸雲和陸閥極大的好處,然後暗示下退婚的惡果。我想一得一失之間,他們應該會做出明智之選的。」朱秀衣說完,自己卻苦笑起來道:「唉,為什麼偏偏是陸閥?」

    陸閥是八閥中最道學、最不識時務的一閥,若是換了謝閥、裴閥,哪怕是同樣以詩書立家的崔閥,他也有信心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唉,只能如此了。」夏侯霸煩悶的點點頭:「陸信還在老夫門下當官,陸雲選官也要老夫決定,那父子倆應該會考慮自己的前程吧。」

    說完,夏侯霸吩咐夏侯不破道:「你明天一早,陪著你大哥一起去。」

    「是。」夏侯不破一直保持緘默,這才點點頭道:「待會兒我就跟大哥去合計合計。」

    。

    這一夜,很多人注定難眠,夏侯不傷就是其中之一。

    他先訓斥了兒女妻子一通,又跟夏侯不破合計了半夜,等到躺在榻上時,鼓樓已經敲了三更鼓了。

    卻依然輾轉反側,怎麼都沒法闔眼。他索性也不睡了,坐在榻上運功開了。搬運了幾個周天,見外頭天色微白,夏侯不傷便喚丫鬟進來,服侍自己穿衣梳洗。

    等他穿戴整齊,出門叫上夏侯不破時,坊門才剛剛打開。

    兩人上了馬車,還沒駛出坊門,就瞧見一輛陸閥的馬車從外頭徑直駛入了夏侯閥。

    「壞了。」夏侯不破從車簾縫中收回目光,無奈的看向夏侯不傷道:「肯定是陸信,咱們不用去了。」

    「這才剛開坊門,他們是摸黑出來的嗎?」夏侯不傷還有些不信,跳下馬車沉聲對來者道:「敢問尊駕何人?」

    「下官陸修、陸信,拜見夏侯僕射。」那輛陸閥的馬車上,下來了陸修和陸信,兩人向夏侯不傷恭敬行禮,這下什麼都不用說了……

    夏侯不傷只覺兩耳嗡嗡,強壓住用日輪印轟殺兩人的衝動,面色漲紅做最後的努力道:「二位來的正好,某家正要去陸坊拜會,咱們不如過去貴坊說話?」

    「已然到了貴坊,豈敢勞僕射尊駕?」陸信板著臉,絲毫不懼對方既是上官,又是大宗師的身份,一字一頓道:「再說犬子的庚帖還在貴坊,怎能讓僕射再跑一趟?」

    說著,他將那份寫著夏侯嫣然、夏侯不傷、夏侯霸名字的大紅色庚帖,當眾雙手奉上。

    這一刻,寒風呼嘯,長街上滴水成冰。零零星星的夏侯閥族人,就像是被凍住了身形一般,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居然敢退夏侯閥的婚?而且還是閥主為大小姐親提的婚事?這姓陸的莫非得了失心瘋不成?

    夏侯不破鬱悶的放下了車簾,不再看外頭尷尬萬狀的大哥。他知道,陸信話一出口,庚帖一拿出來,夏侯不傷準備一晚上的歉詞、威逼、利誘,全都只能永遠的爛在肚子裡了。

    莫非堂堂夏侯閥,還要求著人家改弦更張,不要退婚不成?

    夏侯不傷眼中的尷尬,漸漸化作厲芒。手一招,那大紅庚帖便飛到了他的掌中。

    夏侯不傷冷冷問最後一句道:「你們可想清楚了?」

    「是。」陸信點了點頭。

    其實不用他說,只要看到是陸修陪著陸信來的,就知道此時在陸閥已經達成共識,怎麼可能在這裡又變化呢?

    「好,很好!」夏侯不傷眉頭微微抖動,手中紅光一現,大紅庚帖便熊熊燃燒起來,被穿堂風一吹,化作灰燼,無影無蹤。

    「今日之賜,我夏侯閥必然十倍償還!」

    天階大宗師含怒而生的殺機,與呼嘯的狂風激盪在一起,如無數利刃般將陸信和陸修籠罩其中。

    兩人雖然都是地階宗師,可在天階大宗師面前,卻還是不夠看。他們運起全部的天地正氣抵禦,裸露在外的皮膚,卻依然被那風刀刮出了無數細小傷口。

    他們十分清楚,夏侯不傷若想取自己性命,就在一念之間。但兩人來之前,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心中默念天地正法,浩然正氣充盈全身,威武不能屈!

    下一刻,忽然壓力驟減,夏侯不傷消失無蹤。

    陸閥兩人相互對視,都從眼中看到了慶幸之色。

    「這算是撿回條命來……」陸修話沒說完,便聽身後轟的一聲,他們來時乘坐的馬車轟然倒下,粉碎當場,馱車的馬匹也被大卸八塊,血流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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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八十七章 皇榜

    夏侯霸剛剛起床,還沒梳洗,便從夏侯不破那裡得知了陸閥來夏侯坊,當眾退婚的事情。

    氣得夏侯霸暴跳如雷,一腳踢翻了水盆,尤不解恨在寢室中咒罵了足足盞茶功夫,這才陰著個臉,吩咐下人重新打水替自己梳洗穿戴。

    等到朱秀衣聞訊趕來,便見老太師已經穿上了紫色的朝服,一副準備進宮面聖的架勢。

    「主公這是要去幹什麼?」朱秀衣忙擺手示意,捧著進賢冠的下人先出去。

    「去見皇甫彧!」夏侯霸餘怒未消的咆哮道:「既然他姓陸的不識抬舉,老夫還有什麼顧忌的?我要去長樂殿,讓皇甫彧把姓陸的從皇榜上拿下來,永不錄取!既然奪不回氣運,那毀了氣運也是一樣的!」

    「太師三思啊……」朱秀衣搖頭連連,一副不贊同的架勢。

    「有什麼好三思的?他姓陸的敢退老夫的婚事,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夏侯霸面紅脖子粗的吼道:「我倒要看看他皇甫彧,有沒有這個膽子替他硬扛!」

    「太師,這樣做固然出氣,但是在殺敵一千,自損三千啊!這虧本的買賣做不得啊!」朱秀衣忙勸道:「陸雲是陸雲,陸閥是陸閥,不能混為一談。我們這樣做,固然懲罰了陸雲,可也會徹底跟陸閥結下死仇!」

    「已經結仇了!莫非老子還怕他個陸尚不成?」夏侯霸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

    「那崔閥怎麼辦?崔晏可是放話說,他們堅決不會退婚。現在陸雲選擇了崔閥,不管他心裡怎麼想,這次肯定要保全他的。」朱秀衣苦口婆心道:「學生剛剛聽說,杜晦一早就去了尚書省,估計這會兒禮部已經在趕製皇榜了。皇甫彧這分明是把難題丟給崔晏,恐怕就等著主公去找他算賬呢!」

    「嗯……」夏侯霸神情一窒,擰著鬍鬚壓下火氣,強迫自己思考起來。「你說,為什麼崔晏,寧肯得罪老夫,也非要結這門親?莫非他……」

    夏侯霸想到一種可能,驚得他登時怒氣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猜疑。「跟皇甫彧有什麼勾當?」

    「這正是學生擔心的地方。」朱秀衣微微點頭道:「不管真相如何,現在都不該激怒崔閥,讓皇甫彧漁翁得利。畢竟崔閥,可不是陸閥能比的啊。」

    「唉……」夏侯霸頹然吐出口悶氣,他當然知道崔閥的重要性。非但自己所有的決策命令,全要仰賴崔晏這個尚書令來付諸執行。而且全天下的刺史中,有半數是崔閥的子弟門人,郡守中也有三分之一之多。可以說,這天下是姓崔的在治理,自己要想平穩成就大業,斷斷離不開崔閥的支持。

    「太師想要出氣,有的是辦法。沒必要用這種得不償失的大手腕。」見夏侯霸漸漸被說服,朱秀衣的語氣也放緩下來。「不如將陸信、陸雲兩父子和陸閥區別開,只對付那兩父子的話,區區小手段應有盡有,足以讓他們萬劫不復了。」

    「哼!難道就便宜那小子了?」夏侯霸理性上認同了朱秀衣的說法,可這口氣卻愈發憋得他咬牙切齒道。

    「怎麼會呢?他就是被評為又如何?授官還不是要由中書說了算?」朱秀衣冷冷一笑道:「太師隨便找個藉口,將他束之高閣,不用一兩年,他這個聖品就成了廢品。」

    「一兩年太久,老夫不想等!」夏侯霸憤懣道。

    「那就先對付陸信,」朱秀衣淡淡道:「陸雲畢竟是新鮮出爐的,對他下手太惹眼。但陸信這明日黃花是太師提起來的人,想怎麼發落他,誰還敢說句廢話不成?」

    「嗯。」夏侯霸心裡終於舒服點了,忽然想起一樁煩心事,不由獰笑道:「老夫明天就給他安排一樁好差事!」

    。

    尚書省衙門。

    崔晏早晨出門時,就得到觀風執事飛報,說陸信和陸修天不亮就等在夏侯坊門口。坊門一開,便把夏侯不傷堵了個正著,當眾就把婚事退了。

    這著實讓崔晏既驚訝又頭疼,當然還有一點點小竊喜。畢竟人家為了他的孫女,寧肯得罪夏侯霸,還讓夏侯不傷把馬車都震碎了。這說明自己的孫女和崔閥,在對方心中,還是很有份量的……

    等他到了尚書檯,看到杜晦老太監已經等在那裡,這下就只剩下頭疼了。

    「老公公是來送皇榜的吧?」崔晏哭笑不得看著杜晦。

    「還要向老令君討個賞錢呢。」杜晦含笑湊趣道:「咱家可是看了皇榜的,你那未來孫女婿,被陛下欽點為大玄開國以來第一個聖品呢。」

    「哦,呵呵……」崔晏乾笑著攬住杜晦的胳膊道:「你老杜少跟我來這套,陛下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會不知道?」

    「唉,有得就有失嘛,相信令君早就做好打算了。」杜晦也不是好相與的,也滿臉堆笑道:「不然昨天也不會派人去陸閥傳那個話吧。」

    「呵呵,呵……」崔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哪料到夏侯霸會跟自己一時提親?又哪能料到自己孫女會和陸雲發生那種孽緣?

    真是時也運也,背字當頭啊。崔晏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咽,強顏歡笑道:「來來,讓下面人去辦吧,咱們裡頭喝茶去。」

    。

    崔晏將皇榜事宜交給禮部辦理,自己和杜晦在值房中點著香、品著茶,不咸不淡的聊著天。

    杜晦看看天色,已經快到午時了,卻仍不見禮部官員回來覆命。他心裡明白的很,這是崔晏在拖延時間,想看看老太師有沒有什麼動作。

    杜晦心裡同樣沒底,夏侯霸真要是不顧臉面硬攔下皇榜,還真是誰都拿他沒辦法。

    一直煎熬到過午,崔晏知道夏侯霸不會馬上有動作了,這才朝著侍立一旁的崔平之微微點下頭。

    崔平之藉故出去,不一會兒,禮部尚書衛慶便捧著一卷金黃色的皇榜,神情肅穆的走進了尚書令值房。

    「啟稟令公,杜公公,皇榜製作完成,是否可以張貼了?」

    「可以。」崔晏微微頷首。

    「遵命!」衛慶是衛閥的人,事不關己,自然聽命而已。

    「那咱家也回去覆命了。」杜晦長舒口氣,朝著崔晏拱手笑道:「多謝令公的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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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八十八章 試探

    禮部官員將皇榜招貼在尚書省門外的照壁上,又派官吏分頭向八大家族報喜。放在以往,這是誰都搶著去的活計,各閥向來打賞闊綽不說,還有好酒好菜招待。

    可今天,派往別處的官吏早就出發了,被分派到夏侯閥、謝閥和陸閥的三隊人馬,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怎麼了這是?」負責分派的禮部侍郎,幸災樂禍的明知故問道:「再過一會兒坊門就關了,想領賞都沒地兒去了哦。」

    「大人,您不能把我們往火坑裡推啊。」派往夏侯閥的官員一臉苦瓜相道:「這時候去夏侯閥,搞不好小命都丟在裡頭。」

    「是啊,人家好好的四個上品,現在只給了三個,謝閥的人還不把我們給生吞活剝了,咱可不想當那替罪羊。」派往謝閥的官員也淚眼婆娑道:「大人啊,我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禁不起這麼折騰啊。」

    「他們有理由,你們去陸閥,總不會有危險吧?」禮部侍郎瞪一眼派往陸閥的官員道:「他們可是出了古往今來第一個聖品,賞錢肯定比別人厚的多。」

    「唉,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就怕咱們有命拿,沒命花。」派往陸閥的官員也苦著臉道:「誰不知道他們把夏侯閥得罪慘了,我們還去巴巴的報喜,誰知道趕明兒會不會被夏侯閥的人收拾。」

    「行了行了,別把自己當盤菜了。」禮部侍郎哂笑道:「人家是什麼身份?會跟你們這幫跑腿的一般見識?無非就是沒個好臉給你們,就是給人家當出氣筒都不夠格。」

    「唉,好吧……」在上官的催促下,三班人馬這才磨磨蹭蹭的出了門。

    。

    去崔閥的官吏們就沒這份煩心事了,崔閥這次大比的成績很是喜人,崔白羽被評為上中,成為三名二品中的一員,其餘三人也拿到了理想的名次。閥中自然對報喜的官員重重有賞,又讓管事帶他們去吃酒不提。

    昇平坊崔盈之宅中。

    外頭爆竹聲噼噼啪啪響個不停,蘇盈袖卻絲毫沒有被外頭歡喜的氣氛所感染,神情淡漠的坐在長榻上,聽崔夫人稟報最新得到的消息。

    「剛收到太平城的密報,道宗出關在即,這次神功大成,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南下。」

    「唉,這下可麻煩了。」蘇盈袖愁上眉梢道:「本以為師父沒個一年半載不會出關的,這要是讓他短時間內回到京城,我的計畫恐怕就要泡湯了。」

    「道宗怕是牽掛京中的局勢,所以才會提前出關。」崔夫人也是一臉擔憂道:「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聖女和那陸雲婚事,怕是要雷霆震怒了。」頓一頓,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咬牙道:「實在不行,讓寧兒嫁給陸雲算了,聖女就不要摻合了。」

    「那怎麼行?」蘇盈袖秀眉一挑,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事關我的謀劃,寧兒有什麼用?」

    「那聖女還真要嫁給他不成?道宗是不會允許的。」崔夫人揪心道。她還不知道孫元朗已經看出陸雲的功法有異,這次重返洛都,定然會設法探陸雲的底。若是被他知道了陸雲所練的是皇極洞玄功,那聖女替他遮掩的事情就會暴露不說,她也休想再利用陸雲達成自己的圖謀了。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蘇盈袖思來想去,想要糊弄神機妙算的孫元朗,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發愁間,小侍女興沖沖跑進來,笑嘻嘻朝著蘇盈袖嚷嚷道:「皇榜貼出來了,小姐的心上人果然不一般,得中前無古人的上上一品呢!」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蘇盈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我都犧牲那麼大幫他了,再混不到個聖品,也不配當我的棋子了。」

    「小姐就會口是心非。」小侍女撇撇嘴,根本不信蘇盈袖的話。她整日陪在聖女身邊,有道是旁觀者清,有些事看得比蘇盈袖自己還明白。

    「好了好了,別嘰嘰喳喳了,沒看到聖女正煩著嗎?」崔夫人瞪一眼小侍女,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不要妄言。

    小侍女趕緊乖乖住口。不一會兒,便聽到門外有婢女的稟報聲:「夫人,有位自稱天女的姑娘,指名道姓要見小姐……」

    「天女?」崔夫人聽到這兩個字,不由毛骨悚然,顧不上那婢女還在外頭,壓低聲音對蘇盈袖道:「不會是暴露了吧?」

    「不要慌。」蘇盈袖也是神情一緊,但旋即便鎮定下來道:「看看再說。」

    。

    崔宅花廳中,天女一襲白裙,背負寶劍。長發如瀑,粉黛未施。明明儀靜體閒的立在那裡,卻像一株傲雪綻放的白梅一般,讓人不敢逼視。

    她卻絲毫沒有被自己絕世的容顏,生人勿進的冰冷氣質所困擾,純淨安寧的目光落在中堂的那副掛軸上,便一心一意的欣賞起來。

    那是一副抱朴子的真跡山水畫,上頭還有葛洪的親筆題詩,

    『蘭若憑高處,風虛閣自涼。川林輸望迥,日月對閒長。

    灑落幽人暇,奔馳俗累忙。何時足生理,卜築並山陽。』

    天女不由自主被那畫中山水、字裡行間的飄飄欲仙之意所吸引,一時間幾乎要忘了自己的所來何事。

    直到有輕盈的腳步聲響起,她才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在侍女攙扶下款款而至的崔寧兒。

    「沒想到,還真是天女大駕光臨。」崔寧兒柔柔弱弱朝天女行一禮,面帶驚喜道:「方才聽下人稟報,還以為是有人冒充呢。」

    天女卻不答話,只用那能看透一切鬼蜮的劍心慧眼,牢牢鎖定住崔寧兒。

    崔寧兒登時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剃光了毛的羔羊一般,全身上下再沒有一點秘密可言,只能用那可憐弱小又無助的目光,無辜的看著天女。

    「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我家小姐跟你說話呢!」一旁的小侍女不干了,瞪著天女呵斥起來。

    天女朝小侍女歉意的笑笑,忽然出手如電,纖細的手指化作利劍,朝崔寧兒的眉心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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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八十九章 涉險過關

    花廳中。

    崔寧兒萬萬沒想到,天女居然二話不說,上來就朝自己出手。

    花容失色間,她下意識想要躲閃,可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天女點中了胸口數處大穴,登時就動彈不得了。

    天女不由眉頭微蹙,似乎沒想到會這麼容易便得手。

    「你,你幹什麼?」一旁的小侍女也驚呆了,想要尖叫喊人:「快……」

    天女一拂袖,小侍女也被點中了啞穴,兩腿一軟,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她扣住了自家小姐的脈門。

    崔寧兒更是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驚恐萬狀的看著天女,彷彿在質問她意欲何為?

    「崔姑娘很像一個我要找的人。」天女一邊運功探查崔寧兒的經脈,一邊坦誠解釋道:「你們雖然樣貌不同,但那天大比時,你看我的那一眼,讓我猛然就想起了那人。這念頭怎麼也壓不下去,只好冒昧登門,魯莽驗證一下了……」

    崔寧兒眼淚撲撲簌簌流了下來,似乎嚇壞了。

    「咦?」天女眉宇間的疑惑卻更濃重了,她發現崔寧兒的內力十分稀鬆,根本連黃階都算不上。

    「這是怎麼回事兒?」天女微微閉上雙目,再仔細探查崔寧兒的功法。天師道起自關中,原名樓觀道,以道藏豐富而聞名。與同樣出自關中的大玄八大家族淵源深厚,對各閥功法的瞭解甚至超過他們本身。

    天女催動真氣,在崔寧兒的經脈內運行一週天,她所練功法便無所遁形。結果發現,崔寧兒所練的是崔閥祖傳的河洛四象功,跟《太平經》上的三千魔功沒有任何關係。

    天女的剪水雙眸中,浮現出越來越濃重的疑惑之色。白瓷般的面頰微紅,似乎對自己的魯莽行事,感到十分羞赧。

    「抱歉。」天女揮手解開了崔寧兒的穴道。

    「我自幼身子不好,看到別人比我好就難過。」崔寧兒這才有機會抹掉滿臉的淚水,憤憤向天女解釋道:「那天我是看你那麼風光,一時覺得嫉妒,所以才狠狠看了你一眼……看一眼也犯法啊?」

    崔寧兒嚶嚶的哭起來,一旁小侍女也嗚嗚個不停,狠狠瞪著天女,要吃人一樣。

    「實在抱歉,我這就去向崔令君賠罪道歉。崔小姐如果還覺得委屈,可以向天師道提出補償,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做主答應。」天女紅著臉蛋,朝崔寧兒拱手致歉。

    「算了算了……」崔寧兒卻擺擺手,掏出帕子蘸著眼角的淚花,幽幽道:「你還嫌不夠丟人啊?鬧到我爺爺那,事情可就大了。」

    「既然如此……」天女聞言,先是有些如釋重負。但下一刻,眼中劃過一抹訝色,旋即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辭了。」

    說完,她一揮袖,解開了小侍女的穴道,便徑直出門而去。

    「喂喂,你別走啊!」小侍女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朝著門口大喊道:「把我們崔家當什麼地方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快來人,把她攔住……」

    這話卻沒什麼用處,放眼洛都城,乃至整個大玄,又有誰敢動天師道的人?何況還是地位尊崇的天女?

    。

    崔寧兒在小侍女的攙扶下,回轉到後宅之中。

    崔夫人忙提著寶劍迎上來,急切問道:「怎麼樣,沒露馬腳吧?!」

    她雖然護主心切,但天女有劍心慧眼,一切鬼蜮無從遁形。崔夫人唯恐被她察覺,根本不敢靠近花廳。

    「娘,還不相信我的本事嗎?」崔寧兒朝崔夫人撒嬌一笑,又轉向那小侍女邀功道:「小姐,我表現的還不錯吧?完全把那天女給蒙過去了。」

    原來蘇盈袖假扮成崔寧兒時,真正的崔寧兒便假扮成她的小侍女。這次為了將天女矇混過去,兩人再次互換了身份,真正的崔寧兒以本尊出場,蘇盈袖則扮演起小侍女,真真假假讓天女無功而返。

    蘇盈袖在銅鏡前坐下,拿起眉筆淡掃蛾眉,一邊化妝一邊淡淡道:「起先演的還不錯,但最後一節演砸了。」

    「啊?」崔寧兒驚訝的張著小嘴,不知自己哪裡搞砸了。

    「你這位崔閥嫡孫小姐,不該輕易息事寧人,這樣好相與,可不是理直氣壯的樣子。」蘇盈袖又以粉飾面,點染朱唇道:「你至少該讓她當眾賠禮道歉,然後再和她拉拉關係,將這事兒消弭掉,才是大家小姐的正常行事。」

    「呃……我是太怕被她看穿了。」崔寧兒苦著小臉道:「她說要去找爺爺道歉,我就慌了,當時只想著趕緊送走這瘟神,哪想這麼細啊!」

    「就是平時太寵你,什麼都不懂,這下麻煩了吧!」幫蘇盈袖梳頭的崔夫人,狠狠瞪女兒一眼,又對聖女軟語道:「這丫頭打小就在江南長大,我們兩口子也沒教過她高門大戶的那些鬼名堂,想來那天女也不會覺得太奇怪吧?」

    「那天女是我見過直覺最準的人,大比時我看了她一眼,她就能猜測到我的身份。」聖女將花鈿貼在額上,便從素面朝天的小丫鬟,變成了高貴精緻的豪門貴女。

    「那可怎麼辦啊?」已經卸妝成小丫鬟的崔寧兒,眼淚都快下來了。

    蘇盈袖緩緩站起身來,伸手彈了她腦門一下。「還能怎麼辦?提高警惕唄,最近不要出門了。」

    「反正最近在風口浪尖上,在家躲躲風頭也好。」崔寧兒吐吐舌頭,朝蘇盈袖嬌笑道:「小姐,咱可說好了,天地我可以替你拜,洞房我可不能替你入。」

    「死丫頭,瞎說什麼呢!」崔夫人擰一把女兒的胳膊,瞪她一眼道:「一點規矩都沒有!」

    「放心,這婚一時半會兒結不了。」蘇盈袖好氣又好笑的又作勢要彈她腦門,崔寧兒趕忙躲到崔夫人身後。

    「聖女是說,此中還有變數?」崔夫人沉聲問道。

    「這是自然,你公公這次給了夏侯霸一次難堪,一段時間內,還不得夾起尾巴做人?」蘇盈袖微笑道:「怎麼可能著急上桿子,風風光光辦婚事呢?」

    「那倒是,估計老太師消氣前,公公是不會有動作了。」崔夫人認同的點點頭,又有些擔心的問道:「那聖女的計畫,會不會受到影響?」

    「不,這正是我計畫中的一環。」蘇盈袖那雙美目中,放射出強烈的自信。「這門婚事一來是我用來阻止那臭小子入贅夏侯閥。二來是給他脖子上下個套,既然是套索,那當然是遠遠的拉著繩子最好不過,貼到一起反而會很麻煩。」

    「聖女算無遺策,此番定然可以得償所願!」崔夫人心悅誠服的讚歎道。

    「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師父這一南下,還不知會出什麼幺蛾子呢?」蘇盈袖苦惱的支頤噘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不少。
V123210 發表於 2019-9-7 13:40
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章 出關

    當中原冬雪初降,兩千里外的關外大地上,早已是銀裝素裹、滴水成冰了。

    遼東的黑土地、茂密的原始深林,乃至寬闊浩蕩的遼河盡數覆蓋上了厚厚的潔白雪被。茫茫雪原、千里天地一片萬籟俱寂,彷彿時光在這裡凍結了一般。

    然而,就在這生命禁區般的冰天雪地中,忽然一聲聲嘹喨的號子,打破了這彷彿亙古不變的寂靜。那是一群群身穿著整張獸皮縫製的厚厚皮襖、頭戴著遮耳的皮帽的漢子們,在熱火朝天的號子聲中,齊心協力將一株株參天大樹砍倒。

    大樹轟然倒地,濺起雪沫四飛。伐木者們一擁而上,奮力揮舞著手中的斧鋸,將其分解成一段一段,運送到森林外那一個個簡陋的燒炭窯旁。那裡,有老人婦孺將木材接力投入窯中,然後將燒好的木炭裝進竹簍,肩抗手抬到數里外的遼河邊,最後用雪橇順著冰封的河面運到太平城,供城中幾十萬教眾禦寒所用。

    太平城中的教眾們也一樣不能閒著,無論男女老少,都被分配了繁重的勞動。在這中原人無法想像的惡劣的環境中,所有人都必須拼盡全力,才能勉強生存下去。

    而太平道和它的幾十萬教眾,就在這種絕地中,硬生生在這裡生根發芽一百年,頑強的繁衍了數代人!

    「太苦了,實在太苦了……」

    站在太平城中央,那座如宮殿般宏大,卻處處透著粗糲簡陋的黑色道觀中,俯瞰蟻群般忙忙碌碌的教眾,暫攝教務的左護法澹台北斗,發出悲涼的感嘆。「從早到晚忙忙碌碌,卻一天只能吃一餐,他們已經多久不知肉味了?」

    站在一旁的右護法公冶天府聞言,深以為然的點頭道:「是啊,其它季節還好說,教眾們分散在各地漁獵種田,總算可以度日。一到了這個季節,幾十萬教徒全都聚攏回城內,這麼漫長的凜冬,能不餓死人就已經是奇蹟了……這還多虧了教主英明,和高麗聯姻,與裴閥講和,不然此刻又要上演往年那樣的餓殍滿地了。」

    「那此地也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要早日南歸,回幽燕去才有好日子過!」左護法當年奉命駐守幽燕,結果被大玄偷襲,兩個月不到,便丟掉了燕雲十六州。若非孫元朗及時帶兵殺回,護送教眾逃回太平城,太平道的香火,可能就斷在十七年前了。

    這已經成了左護法的心魔,這些年他一直唸唸不忘,就是殺回幽燕,報仇雪恨……

    「這次道宗在洛都得了機緣,一掌擊敗徐玄機,大漲我太平道聲威。」右護法與有榮焉道:「若是這回道宗閉關能順利成功,問道先天的話,反攻幽燕易如反掌。」

    「但願如此吧。」左護法露出懨懨的神情道:「可就連老恩師和張玄一都做不到的事,道宗這麼短時間,能做到嗎?」

    「說不準,到了那一步,剎那悟道,也不是不可能的。」右護法笑著說道。

    兩人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頭戴紫金冠、身穿赭黃袍的龍兒快步過來,朝兩位護法點點頭,嘶聲道:「二位護法,師尊要出關了。」

    「哦?」兩人忙打住話頭,齊聲問道:「成了嗎?」

    「不知道,剛聽到草廬響鐘,還沒見師父的人。」龍兒搖搖頭。

    「好,快去迎駕!」兩位護法振奮精神,趕忙跟著龍兒出了三清觀,來到觀後的一處湖泊旁。

    湖上煙霧繚繞,湖水微波蕩漾,未曾結冰,蓋因湖下有一熱泉眼,常年有沸水湧出。

    湖邊有一蜿蜒竹橋,一直通往湖心的小島。小島上,便是孫元朗閉關的草廬所在了。此刻小島、草廬和大半竹橋都被煙霧籠罩其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左右護法和龍兒便在湖畔橋頭立定,目不轉瞬看著如煙似霧的濃濃水汽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道長,緩緩踏步而出。

    三人忙一揖到底,異口同聲道:「恭迎道宗出關!」

    「平身吧。」那道長自然是太平道教主孫元朗,從洛都返回後他便閉關了整整一個月。此刻已是內傷痊癒,神完氣足。他手持拂塵站在煙霧繚繞的橋頭,抹布道袍無風自動,大有飄飄欲仙之感。

    「恭喜道宗得道矣!」右護法公冶天府同樣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師,此刻卻看不清孫元朗的境界高低,大有仙凡兩別之感,不由大喜、驚呼起來。

    「唉,近道容易得道難!」孫元朗卻惋惜的搖了搖頭,一甩拂塵,環繞諸人週遭的迷霧便倏然散去。

    「本座明明已經知道就在眼前,可偏偏怎麼也邁不出這最後一步。」

    隨著孫元朗的話語聲,那被短暫驅散的白霧又悄無聲息籠罩回來,再度遮掩住諸人週遭。

    左右護法聞言若有所思,一時都陷入沉默。

    倒是龍兒境界不夠,不受孫元朗的感懷干擾,懵懂問道:「那師父到底是什麼境界了?」

    「什麼境界?不上不下半中央。」孫元朗緩緩走下橋來,身形再度真切起來。「美其名曰,算是半步先天吧。」

    「半步先天?」龍兒一聽大喜道:「那也遠勝一般大宗師了,師父是不是可以戰勝張玄一那廝了?」

    「那得比過才知道。」孫元朗清矍的面容上,罕見流露出躍躍欲試之色,語氣疏懶道:「估計那老王八多年前,就已經是半步先天了,但只要境界相同,本座怕他個球!」

    「道宗,萬萬不要衝動啊!」右護法這才從剎那失神中清醒過來,趕忙苦勸起來。

    「是啊,道宗,要以大業為重,不能因私廢公啊!」左護法也勸說起來,只是這話不太中聽。

    「這是什麼話?」孫元朗緩步向三清殿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冷聲道:「本座這次南下,根本不用上太室山,只要那東西一亮出來,必然會招來張玄一。這一戰,在所難免!」

    「是。」左護法趕忙縮縮頭,歉聲道:「是屬下執念了。」

    「那東西做好了嗎?」孫元朗也不跟他一般見識,又沉聲問道。

    「回道宗,已經做好了,就保管在三清殿裡。」右護法趕忙稟報導。

    「走,瞧瞧去。」孫元朗來了興致,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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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一章 講法


    太平城,三清殿。

    孫元朗沐浴更衣,穿上潔白的鶴氅,頭戴白羽道冠,整個人愈發仙氣逼人,妙不可言。

    右護法雙手將一個精緻的檀木方匣奉上。

    孫元朗打開木匣,拿出裡面一樣方形玉器,仔細定睛端詳起來。

    只見其方圓四寸,用藍田白玉雕琢而成,上紐交五龍,以大篆雕刻『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其中一角有缺,以黃金補之,那樣子,居然跟他在洛水河畔毀掉的玉璽,別無二致!

    「唔,完全一樣,至少本座看不出區別來。」孫元朗讚許的點了點頭。

    「本教有從東齊府庫中得到的玉璽詳細圖繪,完全按照圖繪仿製,就連道宗這樣把玩過真品的人都看不出真假,那別人就更加無從分辨了。」右護法自信滿滿道。

    「不錯,只要不碰到真玉璽,這玩意兒絕對不會穿幫。」孫元朗掂量著手中的贋品,卻似乎不是很珍惜。

    「這,道宗不是說,真的已經被你毀掉了嗎?」左護法聽出孫元朗話裡有話,不由皺眉問道:「為何又出此言?」

    「本座也是看到這玩意兒,才猛然醒悟到,既然我能仿造出來。那姓陸的小子為什麼不能?」孫元朗眼中閃過一抹寒芒,冷聲道:「他手裡有真玉璽,依葫蘆畫瓢就是了!」

    「還真有這種可能!」左右護法和龍兒,齊齊倒吸了口冷氣。他們本想說,那小子不會那麼大膽吧?可轉念一想,那姓陸小子連玉璽都敢搶,這天下還有什麼他不敢幹的事兒?

    「看來這次南下,就算拼著對上陸仙,也得再抓住那小子盤問個明白了。」孫元朗將玉璽丟回匣中,沉聲問道:「本座閉關這段時間,洛都城又有什麼新動向?」

    「回道宗,洛都城可是永遠都不消停。」左護法忙將聖女傳來的情報,言簡意賅稟報給孫元朗。

    「哦,那姓陸的小子居然得了聖品?看來皇甫彧是下定決心要跟夏侯霸開戰了。」孫元朗對局勢洞若觀火。雖然初始帝還沒幹別的事情,但他從其這一小小的舉動中,就察覺到了皇帝的決心。

    「真的要開戰了嗎?」龍兒聞言神情一振,嘶聲道:「師父,這次可一定要帶我去!」

    「還不是時候。」孫元朗卻斷然搖頭道:「這次我南下,是拿玉璽和各閥勾兌,將洛都攪個天翻地覆。把戲檯子搭好,你這正主才能粉墨登場。」

    「是……」龍兒只得心有不甘的低下頭。

    「道宗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左護法沉聲問道。

    「事不宜遲,本座明天就走。」孫元朗淡淡道。

    「這麼著急?」左護法不由吃了一驚。

    「此番回來閉關,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必須要抓緊了。」孫元朗長長一嘆,他狡猾如狐,焉能不知自己打了徐玄機,傷了天師道的顏面,肯定會把張玄一給招來,所以才會第一時間就回來閉關。

    在孫元朗看來,張玄一再囂張,也不敢來這太平城放肆。

    但現在他也是半步先天,自覺不怕張玄一了,自然要迫不及待重新南下了。

    「那請道宗在離開前,務必要開一次法壇。」右護法忙建議道:「讓教眾瞻仰下道宗的仙姿,提振下大家的士氣,好熬過這寒冬。」

    「是啊。」見右護法開了口,左護法也只好附和道:「教眾們太苦了,需要道宗給他們鼓鼓勁兒。」

    「這是應該的。」孫元朗點點頭,允了。

    。

    當天晚上,忙碌一天的教眾們聚集在城中各處道館作晚課時,便聽到道長們宣佈,明日未時,道宗要開壇講道的天大好消息。

    教眾們的熱情一下就被點燃了,就連滿身的飢寒勞累,似乎也一下子不翼而飛。所有人夜裡都激動的睡不著覺,天不亮便紛紛起床,找出最體面的道袍穿戴整齊,便迫不及待的出門,趕到三清觀大門外排隊,想儘量能排的靠前些。這樣才有可能進去三清觀,不然晚了就只能在觀外聆聽玉音了。

    雖然道宗法力無邊,可以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可瞻仰不到道宗的仙容,損失就實在太大了。

    距離卯時還有足足兩刻鐘,三清觀外便聚集了足足三十萬人。烏壓壓、黑黢黢的三十萬人在觀外排隊,呼出的白氣連在一起,現場就像起了霧一般。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三十萬人居然沒有一個隨便說話的,就連咳嗽聲都儘量壓得極低。

    直到卯時鐘響,三清觀大門吱呀呀緩緩敞開,才打破了這一鴉雀無聲的場面。但教眾們依然肅穆安定,按照排隊的順序依次魚貫進觀。

    小半個時辰後,三清殿前偌大的廣場上,已是水洩不通,擠滿了足足十萬教眾。其餘人等看到觀門前豎起藍旗,便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然後嘩啦啦席地而坐。沒有擁擠、更沒有踩踏……

    卯時三刻,隨著一聲磬響,道士們奏響了悠揚的道樂,教徒們便齊聲唸誦《太平經》首捲來。

    『天地開闢,淳風稍遠,皇平氣隱,災厲橫流。上皇之後,三五以來,兵疫水火,更互競興,皆由億兆,心邪形偽,破壞五德,爭任六情,肆凶逞暴,更相侵凌,尊卑長少,貴賤亂離,致二儀失序,七曜違經,三才變異……』

    隨著教徒們萬眾一聲的誦念,三清殿前那肅穆悲涼的氣氛越來越濃郁。

    這時,三十六名身穿杏黃袍的道士,擎著各色靈旛寶幡。又有七十二名身穿紫色道袍的道士,捧著雲篆靈符,各式法器。緩緩走出三清殿,在殿外紮起的高台下整齊列隊。

    那三丈高台上,安放著洞案供桌,分列著鎮信香花,供桌前有一蒲團,蒲團後有珠玉羅傘,這便是太平道宗開壇講道的法座了。

    待到誦經聲停,一聲鐘響,將教眾們喚回心神,所有人齊刷刷抬頭望去,便見道宗孫元朗,已經身穿鶴氅,頭戴玉冠,手持拂塵,端坐在高台蒲團之上了。

    「拜見道宗!」所有人齊刷刷下拜,萬眾一聲。

    孫元朗微微抬手,教眾們便肅容端坐,靜聽道宗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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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二章 王對王


    孫元朗講的自然是《太平經》,今天所授的乃戊卷一部。

    他清亮悠揚的聲音,在殿前,在觀中,在觀外迴蕩著,不分遠近,每個教徒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天地自有神寶,悉自有神有精光,隨五行為色,隨四時之氣興衰,為天地使,以成人民萬物也。夫天地陰陽之間,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得其意者,立可睹;不得其大要意,無門戶知。能大開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間、人所病苦邪惡之屬;不知其大法者,神亦不可得妄空致,妄得空使也……」

    誦一段經,他又釋一段經義,孫元朗口才極佳,學識淵博,對道家經典的涉獵更是天下無雙。自然可以講得深入淺出、天花亂墜,教眾們聽得如痴如醉,涕淚橫流,只覺被當場洗髓易筋,煥然重生一般。

    「哼!」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這濃濃的玄妙意境中不可自拔時,忽然一聲冷笑在每個教眾的心頭炸響,眨眼間,就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從孫元朗的控制住抽離出來,茫然的看著左右,不知發生了何事?

    孫元朗卻已經霍然起身,目光凜然的鎖定了三清殿頂,那個身材高大、樣貌古樸的老道身上。

    那殿脊上鋪著弧形的琉璃瓦,上頭還有積雪,普通人別說站上去了,趴在上頭都會滑下來。老道卻穩穩的立在上頭,就像站在平地上一般。

    「張!玄!一!」孫元朗雙目噴火,一字一頓的道出了那老道的身份。

    來者居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天師道的唯一領袖,不二真人張玄一!

    左右護法兩位大宗師趕忙躍上高台,站在孫元朗左右,滿臉警惕的看著傲立殿頂的張玄一。

    教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豐富的表情,他們定定看著張玄一,有人憤恨,有人驚恐,更多的人是滿臉不可思議。

    這裡可是遠離中原的太平城,城內清一色全是太平道的人,這張玄一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隻身闖到這龍潭虎穴裡來?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到底是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聲無息闖進來了?莫非會飛不成?

    「呵呵,孫教主,別來無恙。」張玄一睥睨著腳下的高台,朝孫元朗打個稽首,淡淡道:「本來老道還想聽聽貴教的經義有何獨到之處,卻沒想到儘是妖言惑眾、教人造反的老一套,這才忍不住打斷了孫教主的傳法,真是失禮了。」

    「少來這套,你們天師道整天給人洗腦,讓老百姓安貧樂道,甘心給八大家族當牛做馬,那才是真正的數典忘祖、其心可誅!」孫元朗別的不敢說,論起口才來,三個張玄一綁一塊,他也不放在眼裡。

    「老道今天不是來跟孫教主論道的。」張玄一也很清楚自己說不過孫元朗,自然要揚長避短,靠拳頭說話了。「你應該知道老道所為何來。」

    「知道,不就是打了小的,引來老的嗎?」孫元朗哈哈大笑道:「你來的正好,本座正準備上太室山,跟你新仇舊賬一起算呢!」

    「那咱們,可算是不謀而合了。」張玄一也放聲笑起來,他朝著孫元朗招招手道:「那孫教主還等什麼,上來啊。」

    「哈哈,你這老道太可笑!」這時候,龍兒帶著一班弓弩手趕到高台前支援。「我們這裡有幾十萬人,憑什麼跟你單挑?」

    說著他朝弓弩手一揮手,嘶聲吼道:「大家一起上!」

    弓弩手紛紛舉起弓矢,瞄向了殿頂的張玄一。

    「你們都退下!」孫元朗卻出聲喝止了龍兒一幫人。且不說從下頭往上射箭,怎可能傷到堂堂天第一人?單說對方千里遠來、隻身入城,在十萬教眾面前挑戰自己。那就是孫元朗絕對不能迴避的!

    不然,還有何銳氣可言?憑什麼去搶他天下第一人的名頭?

    「師父……」

    龍兒還想再說話,卻見孫元朗已從高台騰空躍起數丈,然後如葉片般飄然落在殿脊之上,與張玄一分立兩端,遙相對峙!

    「這一戰,誰都插不上手。」左護法輕嘆一聲,對龍兒道:「太一,還是靜觀其變吧。」

    。

    三清殿下,十萬教眾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孫元朗和張玄一。他們這才忽然發現,早晨時還只是陰沉的天色,忽然變得鉛沉沉、黑濛濛。

    「要下雪了……」右護法看看天色,喃喃自語。

    北風也呼嘯而起,吹得那些幡兒、旗兒的獵獵作響,打旗的小道士東倒西歪,幾乎要站立不住。

    殿頂的兩位絕世高手卻絲毫不受影響,非但身子紋絲不動立在殿脊上,就連他們的衣角也柔順的低垂著,彷彿狂風特意避開兩人一般。

    這是因為兩人的真氣已然外放,別說風了,就是強弓勁弩也無法穿透到他們身前一尺之地。

    兩人的氣機還在不斷攀升,互相糾纏鎖定,彷彿天地間只有對方一人而已。他們的目光越來越凌厲,眼睛裡已經沒有凡人的感情。

    殿下眾人距離雖遠,卻依然被兩人的氣機所影響,感覺本就冰冷的天氣,陡然又冷了十分。教徒們一個個緊裹著道袍,牙齒咯咯打顫,卻依然目不轉瞬的盯著殿頂,唯恐錯過這場曠古之戰的任何一個場面。

    終於,兩人的氣機攀升到了極致,那濃稠的雲層似乎也被兩大奇人的氣機所牽引,低得幾乎要壓到殿頂一般。

    「一別經年,你終於有點長進了。」張玄一忽然開口說話了。

    「多蒙成全,大仇一日不敢忘!」孫元朗雙目赤紅的盯著張玄一,雙手不知何時已經被耀目的真氣所包裹。

    「人生幾多風雨,舊事何必重提?」張玄一聞言,忽然露出蕭索的神情道:「算了,只要你立誓不再踏足中原一步,老道便饒過你這一次。」

    「哈哈,好大的口氣!」孫元朗氣極反笑,雙拳轟然揮出,一明一暗兩團光球便朝著張玄一飛射而去!

    「開始了!」大殿下所有人,不由自主低喝一聲。

    這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曠古之戰,終於在這一刻,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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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招

    孫元朗心知肚明,自己哪怕晉級半步先天,和張玄一的差距也依然不可以道里計。是以他一上來,就用出了自己閉關時剛剛悟到的『陰陽兩儀功』!

    陰陽者,天地、日月、晝夜、寒暑、上下也,萬事萬物都可歸於此兩儀中,已是接近於道!

    孫元朗的左拳為太陽,神光奪目!右拳為太陰,黑芒幽暗!雙拳一同打出,便是陰陽化育,無所不在,任憑對方身法如何玄妙,哪怕咫尺天涯,也依然躲不開這近似於道的一擊!

    「果然有長進,可惜還差得遠!」卻見張玄一不避不閃,長笑聲中雙手抱虛。「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氣混而為一!」

    便見孫元朗打出的陰陽光團被張玄一虛抱出的太極吸入其中,轉眼便旋轉融合,化作一團的灰濛蒙的混沌之氣。這時張玄一的聲音變得忽近忽遠,不可捉摸:

    「混元指!」

    那團混沌之氣便凝聚在張玄一的右手指尖!

    張玄一朝著孫元朗凌空一指,那團混沌之氣便朝著孫元朗緩緩飛去。

    見自己苦心悟出的必殺被對方輕鬆化解,孫元朗心下大駭,剎那間便意識到,自己還遠不是張玄一的對手。他連忙閃身想要躲避,可那團看似慢、實則快,即可說快、又可說慢的混沌之氣,卻已經不偏不倚,打中了他的胸口。

    「來得好!」孫元朗爆喝一聲,全身真氣瞬間在他的胸前凝結,險之又險的抵住了那團混沌之氣。原先慢吞吞的混沌之氣,一遇到阻力居然瘋狂的旋轉起來,螺旋鑽頭般破開了孫元朗的護身真氣!

    「逆轉乾坤!」孫元朗見狀面色一獰,居然打算使出當初擊敗徐玄機的絕招,哪怕拼著受內傷,也要扛住這一擊,不能在教眾面前慘敗!

    誰知那團混沌之氣一入孫元朗體內,便倏然分散到他的全身經脈、四肢百骸!孫元朗一時間,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連一絲真氣都提不起來,哪還能運轉出什麼『逆轉乾坤』?

    「啊……」只聽孫元朗慘叫一聲,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一頭栽下殿去。

    。

    這一切說起來複雜,但在三清殿外觀戰的教眾看來,卻只是在眨眼之間,道宗便被那張玄一給打下殿去……

    一招,張玄一隻用了一招,他自始至終就出了一指,就擊敗了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道宗……

    無數咔嚓聲,在教眾們心底炸響,那是堅固信仰出現裂痕的聲音……

    在所有教眾的意識中,孫元朗是太平道的化身,太平道就是孫元朗。孫元朗這一敗,對太平道來說,無異於最沉重的打擊……

    大坪上鴉雀無聲,教眾們目瞪口呆好長時間,如墜夢中。一時間都忘了去查看孫元朗的死活。

    還是那獨自傲立於三清殿頂的張玄一,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見他冷冷看著四仰八叉、跌落在地的孫元朗,朗聲說道:

    「孫元朗,本座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你還不配讓老道開此殺戒。」

    說著,張玄一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十萬教眾,就像一頭雄獅睥睨著十萬隻綿羊一般。

    「這裡有十萬人作見證,老道在此發誓,你再敢踏入中原一步,必叫你形神俱滅!」

    說完,張玄一大袖一揮,乘著狂風作歌而去,幾十萬教眾無人敢攔。

    只見他身形如大鳥一般,幾個起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蒼涼悠揚的道歌,依然迴旋在三清觀中。

    「縱橫自在無拘束,心不貪榮身不辱。閒唱壺中白雪歌,靜調世外陽春曲。

    我家此曲皆自然,管無孔兮琴無弦。得來驚覺浮生夢,晝夜清音滿洞天……」

    說來也怪,張玄一一走便狂風驟減,那滿天的烏雲也好似隨著他散了七七八八。天空居然微微放晴,道道陽光透過像是鑲了金邊的烏雲灑落下來,照耀的一眾太平道教徒目眩神迷,直以為方才是真在做夢。

    但他們的道宗,卻還實實在在的躺在那裡呢……

    「道宗!」左右護法和龍兒這才趕忙上前,攙扶起狼狽的孫元朗來。「師父!」

    只見孫元朗摔碎了頭上的白玉冠,長發披散下來,身上的道袍也有破損之處,嘴角還溢出一絲鮮血。

    「道宗沒事吧?」右護法關切問道。

    「無妨。」孫元朗一揮袖,推開三人,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然後輕輕一躍便上了高台。

    看到道宗安然無恙,教眾一直亂糟糟的心才安定下來。

    「勝敗乃兵家常事,老匹夫趁我不備,勝我一次,無妨無妨。」孫元朗盤膝坐在蒲團上,任由長發在微風中飄揚,意態說不出的灑脫道:「本座比他年輕十歲,山高水長,總會討回這一場的!」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左右護法也知道,這是亡羊補牢的關鍵時刻,趕忙帶頭呼喊起來。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

    「人道樂土天地清,萬戶千門歌太平!」教眾們跟著齊聲振臂高呼,漸漸的將張玄一帶來的威壓拋之腦後,又恢復了對太平道和道宗的信心。

    「我們繼續講經……」孫元朗也暗暗鬆了口氣,繼續講解起《太平經》來。

    「能大開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間、人所病苦邪惡之屬……」

    。

    遼河對岸,幾個牽著駿馬、穿著厚厚裘皮,背負長劍的道士,正焦急的翹首以待。

    他們正是一路陪同張玄一北上出關的天師道弟子。但張玄一入城前,命他們盡數在城外守候,雖然眾道士心有不甘,都想陪同張玄一入城,可不二真人說一不二,他們只好乖乖在這裡等候。

    雖然對不二真人有百分百的信心,可張玄一畢竟是隻身闖龍潭、入虎穴,由不得他們不擔心。

    「師叔,真人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動靜?」一個二十出頭,名喚周明德的年輕道士,忍不住低聲問一旁那身高八尺,面如鑄鐵般的中年道士。

    那中年道士名喚百里玄武,乃是張玄一最小的師弟,如今剛剛四十出頭。雖然他的大名沒有出現在緝事府的天階榜上,但天師道的人都知道,他的武功僅在張玄一之下,比掌教真人徐玄機還要高出不少。

    百里玄武聞言,拍了下周明德的腦袋,怪笑道:「放心吧,這世上還沒人能留下我師兄的。」

    說完,他便指著河對岸笑道:「喏,回來了。」

    道士們手搭涼棚,極盡目力望去,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黑點從遠處太平城方向飛掠而來,幾個起落便越過結冰的遼河,轉眼便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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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四章 立威太平城

    「真人!」道士們不由面露喜色,齊刷刷向張玄一行禮。

    張玄一站定了身形,顧不上和百里玄武等人說話,便就地盤膝而坐,閉目調息起來。

    眾道士見他面色蒼白,呼吸也頗為不順,全都心下一沉,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喘。

    。

    太平城。

    臨近晌午,講經結束,教眾們向道宗恭敬行禮,魚貫而出。

    孫元朗立在高台之上,神態安詳的目送著教眾們散去,這才緩緩步下高台,進了三清殿。

    一進殿,孫元朗便哇的一聲,吐出大大的一口污血。

    「道宗!」左右護法和龍兒趕忙想要上前攙扶。

    孫元朗卻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方才要穩定人心,所以只能強壓傷勢,現在吐了血,反而通泰多了。」

    「道宗的傷勢如何?」左護法沉聲問道。

    「將養個把月,應該可以痊癒吧。」孫元朗一臉雲淡風輕,誰也看不出他心裡翻騰的驚濤駭浪。其實他方才在高台上,只用了兩分心神講經。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化解體內無處不在的混元真氣上。

    可那些該死的混元真氣卻詭異至極,說有,他運轉周天卻怎麼也捉摸不到。說沒有,那種被壓制境界的悶燥之感卻揮之不去。更讓孫元朗感到恐怖的是,他在閉關時明明已經看到的那扇五彩斑斕的門,此刻卻任憑他如何感悟,都無法感悟分毫。

    孫元朗天縱之資,心頭已有明悟,自己已經被張玄一從半步先天打落回了大宗師境界。如果自己無法化解掉被張玄一打入體內的混元真氣,這輩子都別想再進半步了……

    一念至此,孫元朗五內俱焚,若非他飽經大風大浪,此刻定要走火入魔不可。他強壓住想要立即閉關,尋找化解之道的念頭,先安撫住自己的左膀右臂,又揚眉給三人打氣道:

    「老君有言『禍兮福所倚』,果然乃天地至理。這次張玄一為了立威,打出半桶水的混元指,非但沒有傷到我的根本,反而讓本座有了感悟先天的機緣。本座已將他打入我體內的混元真氣禁錮住,只要假以時日,必然可以將其馴服,為我所用,說不得本座可以後發先至,比他早到那一步!」

    「是嗎?那太好了!」孫元朗的話半真半假,左右護法將信將疑,但表面上還是一副信以為真的架勢。「道宗只管潛心修行,其餘瑣事交給我們處理!」

    「嗯,本座也正有此意。」孫元朗點點頭,沉聲道:「南下行程取消,本座要閉死關。」

    「遵命。」左右護法沉聲應下,一旁的龍兒面有不甘,剛想說話,卻被左護法用眼神制止了。

    孫元朗將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也不點破,一邊走出三清殿,一邊繼續沉聲吩咐道:「既然不去京城,也就沒法貨比三家了。本座閉關後,你們去和裴閥的那個裴都勾兌一下,只要他們還接受當初聖女所提的條件,就跟他們結盟吧。」

    「是。」左護法應一聲,又問道:「但裴都肯定會索要玉璽,怎麼辦?」

    「那給他就是了。他要是敢反悔,那咱們就再造幾塊出來。」孫元朗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左右護法聞言也是哈哈大笑。

    說話間,眾人來到那溫泉湖畔的竹橋旁,孫元朗剛要邁步上橋,忽然站住道:「傳本座法旨,讓聖女速速回來,不要在洛都盤桓了。」

    「是,此間事一傳回洛都,聖女的處境會立馬危險起來。」右護法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嗯,先把眼前的幽燕經營好,等本座出關再做他圖。」孫元朗說完,便踏步上橋,消失在瀰漫的白霧中。

    「恭送道宗。」昨天才剛剛恭迎道宗出關的三人,又再次欠身恭送道宗閉關。

    。

    太平城外遼河畔,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張玄一終於結束了運功,臉色重現紅潤,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站起身來。

    「師兄,你沒事吧?」為他護法的百里玄武,忙著緊問道。一旁的道士們也紛紛將關切的目光投了過來。

    「無妨,沒想到孫元朗居然精進若斯,逼著老道一上來就使出了混元指。」張玄一淡淡說道。

    「啊?混元指?」百里玄武倒吸口冷氣,他自幼跟張玄一修行,兩人名為師兄弟,實則是師徒關係。他自然知道張玄一數年前參透天機,才悟出了這一招奪天地造化的『混元指』,但張玄一曾有明言,不到先天,使用此招會遭到極大反噬。現在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孫元朗不愧百年一見的奇才,居然這麼短時間就已經穩穩踏入半步先天了。」

    「老道正是知他甚深,才會有此一行。」張玄一目光淡漠的看著遠處的太平城,便慢慢仰頭,看向中天紫微星方向,好一會兒才咦了一聲。

    「怎麼了師兄?」百里玄武見他神情微微訝異,忍不住出聲問道。

    「老道今日以混元指將孫元朗打回原形,並讓他數年內南下不得,按說七殺、破軍、貪狼三星中,至少該有一星黯淡才對。」張玄一目不轉瞬的盯著天空明亮的星辰,喃喃道:「可那殺破狼三星愈加明亮,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這說明?」百里玄武沉聲道:「孫元朗不在殺破狼之列?」

    「嗯,只有這般解釋了。」張玄一緩緩點頭,默然不語。

    張玄一此番千里迢迢北上,名為替天師道找回場子,實則還有個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他推算到那禍亂天下的殺破狼中的破軍星,應該在北方無疑。

    在張玄一看來,那自然非天縱奇才、詭計多端的太平道教主孫元朗莫屬了。倘若能除掉孫元朗這縱橫天下的破軍星,奪其氣運造化。非但功德無量,亦必將助他問道先天。所以張玄一才會冒著極大的風險,隻身潛入太平城,在萬眾矚目下邀戰孫元朗。

    張玄一是抱了必殺孫元朗的念頭而去的,只是沒想到對方已經穩穩進入半步先天的境地,跟自己雖然實力差距巨大,卻沒有本質的區別。這讓張玄一大驚之下,馬上調整了策略——他很清楚,一旦陷入苦戰,自己非但難以拿下孫元朗,反而會被太平道另外兩大宗師夾攻,後果難以預料。

    所以他才會拼著受傷也要使出超越境界的禁招,一擊之下打敗了孫元朗,將太平道一干人震懾得呆若木雞。

    倘若左右護法能勘破真相,知道張玄一之所以不乘勝追擊,殺掉孫元朗。根本不是因為什麼不開殺戒,而是他當時已經受了內傷,兩人率眾一擁而上的話,說不得就能把堂堂天下第一人,給留在太平城。

    可話又說回來,張玄一是已經算定了,自己一招之後,太平道眾人皆都魂飛魄散,絕對不敢向自己出手,才會鋌而走險的。

    雖然看似冒險,實則十拿九穩。這就是積威多年的天下第一人的強大自信!
V123210 發表於 2019-9-7 13:41
長樂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暗謀


    但讓張玄一沒想到的是,在自己一舉力挫孫元朗,逼他無法南下之後,三星卻依然閃耀中天,甚至有愈加明亮的趨勢。

    這正如百里玄武所言,恐怕三星另有其人!

    張玄一眼瞼低垂,掐指推算許久,眼前卻依然一片混沌,不得其法。

    「看來,要不止侷限於老一輩成名人物,目光還得放寬一點。」張玄一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道:「你知會玄清和天女一聲,洛都仍是搜尋的重點,有任何三煞星兆,立即通知老道。」

    「師兄放心,我記下了。」百里玄武點頭應下。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先回關內再說。」張玄一翻身上馬,百里玄武等人也紛紛跟上,一眾天師道道士便在滿天的星光下,策馬南歸而去。

    。

    太平城,三清殿。

    更漏指向三更天,殿外萬籟俱寂,左護法澹台北鬥在三清像前盤膝打坐。

    忽然,他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這才緩緩睜開眼,看著龍兒神情鬱鬱走到了自己面前。

    「道宗那邊都安頓好了?」澹台北斗輕聲問道。

    「嗯,師父吩咐年前不要再去打擾他了。」龍兒箕坐在左護法對面,摸著光溜溜的下巴,嘶聲問道:「左護法,你說我師父到底還成不成?」

    「嘿,你看出什麼來了?」澹台北斗似笑非笑的看著龍兒。

    「道理明擺著,我師父平生最要面子,白日裡被張玄一打下寶殿,又被放了那等狠話,卻一聲都不吭,也不動彈。」龍兒撇撇嘴,英俊的臉上表情總是不太自然。「除了身體出了大問題,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嗯。」澹台北斗居然在龍兒面前,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態,嘿然笑道:「他們神仙打架,我這個凡人還是能看明白幾分的。那張玄一的混元指在境界上壓制了你師父,那玄之又玄的一指,對你師父造成的傷害,可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說著他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恐怕你師父這輩子,都別想再進一步了。」

    「啊,那……」龍兒居然也對孫元朗沒什麼敬意,只是有些惋惜道:「豈不是沒法指望他搭台唱戲了?」

    「嗯,八成是這樣,此番讓張玄一這一鬧,你師父是徹底顏面掃地了。」澹台北斗淡淡笑道:「就算他傷好利索了,還有什麼臉面再臨洛都?」

    「是啊,張玄一號稱不二真人,素來說一不二。既然已經放話說,我師父再敢南下一步,就要他形神俱滅,那肯定是說到做到的。」龍兒既有些苦悶,又有些好笑道:「恐怕張玄一一天不死,我師父都得在這太平城窩著了。」

    「嗯,所以你只能靠自己了。」左護法緩緩點頭。他是孫元朗的師兄,而且跟孫元朗這種帶藝投師的半道貨不同,他自幼就在寇謙之門下修行,三十不到就成就天階大宗師,可謂出類拔萃。

    但可惜,強中更有強中手,卻偏偏半道殺出個百年難遇的孫元朗。姓孫的無論文韜武略,還是對太平道的貢獻,都遠遠在他之上。幾年功夫,太平道上下,包括寇仙之在內,都已經將孫元朗視為未來接班人。

    這讓身為大師兄的澹台北斗,感到十分不舒服,當年明裡暗裡和孫元朗鬥個不停。

    後來,寇仙之受大玄高祖皇甫烈邀請南下,命孫元朗率十萬精銳陳兵河北,威懾洛都。他則奉師命留守幽燕。結果寇仙之遇害洛都,孫元朗神秘失蹤數日,導致大軍群龍無首,結果被皇甫烈一舉擊潰,順勢攻入幽燕。

    當時,澹台北斗若能頂住大玄軍隊的攻勢,守住幽燕,那太平道的繼任教主自然別無他選。可他偏偏一敗塗地,被裴閥和夏侯閥的軍隊團團包圍,險些全軍覆沒。

    幸好孫元朗及時返回收攏殘軍、重整旗鼓,將他和數萬大軍救出重圍,又親自率大軍斷後,掩護幾十萬教眾撤出關外。

    結果,等孫元朗帶著幾萬名勇士返回太平城時,教眾們就像得了失憶症一樣,完全忘記了到底是誰害的他們丟了幽燕,落入那般險境的。反而萬眾一心的推舉孫元朗接任教主。這讓澹台北斗十分不舒服,他認為孫元朗應該為師父的死和太平道的敗局負責,但迫於局面只能先壓下個人的看法,和孫元朗團結起來,共度時艱。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太平道的處境雖然仍談不上有多好,但早已渡過了危機,且迎來了大發展的良好局面。澹台北斗更沒法重提舊事,可那股妒火怨氣卻歷久彌新,讓他寢食難安。

    但孫元朗地位穩如泰山,手段更是神鬼莫測,澹台北斗根本不敢挑戰道宗的權威,便將怨氣轉移到了聖女身上。這個孫元朗從外面抱回來的小丫頭,還在襁褓中就被他親定為接班人,還專門為她打造了個地位超然的聖女頭銜,讓她可以凌駕於左右護法之上,這讓澹台北斗就更不爽了。

    偏偏那小丫頭蘇盈袖又天資超人、詭計多端,活脫脫的就是個小孫元朗。這幾年不知不覺,就讓她在教中樹立了威信,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平道第二人!

    右護法只知愚忠,也不跟小丫頭爭競。可澹台北鬥鬥不過孫元朗罷了,哪能再讓個小丫頭騎在頭上作威作福?這二年兩人鬥得不亦樂乎,澹台北斗居然非但沒討到什麼便宜,還著實出了幾回丑。

    這一切,被龍兒看在眼裡。

    龍兒雖然在很多地方像極了蘇盈袖,比如他也是孫元朗從外面抱回來的,也是孫元朗的徒弟。孫元朗甚至同樣為他特別打造了『太一』的頭銜,讓他也可以超然於眾。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龍兒心裡十分清楚,自己這勞什子『太一』,根本只是個虛名而已,孫元朗從來不許他插手教務,甚至都不許他離開太平城一步。跟大權在握、隨心所欲的聖女比起來,自己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龍兒自幼遭逢大變,本就性情偏激,他根本就不感謝孫元朗的救命之恩,滿心只看到對方偏愛聖女,對自己不公平。很自然的,他開始刻意討好靠近起左護法來,想借助左護法的影響力,來提高自己的地位。

    左護法自然也看他順眼多了,認定了龍兒這種出身高貴、堅強聰明之人,才是未來的教主人選,兩人便心照不宣的結成了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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