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4612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2
長樂歌 第四百二十六章 婆媳過招

    「我老不中用了,幫不了你什麼,這些波斯寶石,是我出嫁時父王給的嫁妝。」老太后捻起一顆寶石,目露懷念之色道:「我一直當做念想藏在身邊,就連你爺爺都沒見過,更別說大玄其他人了。你可以放心拿去用,沒人會查到我頭上的。」

    「是,多謝皇祖母。」陸雲小心翼翼想要合上木匣。

    卻聽皇祖母低聲吩咐道:「匣底夾層中有張地圖,是你皇祖父臨終前留給我的。你按照地圖尋找,就會找到傳說中的高祖寶庫……」

    「是。」陸雲重重點頭,心中自然驚喜萬分。他也像天下人一樣,以為高祖寶庫的地圖,已經隨著父皇的去世,永遠消失在人世間了。卻沒想到,皇祖母手中居然會有高祖寶庫的地圖。

    陸雲雖然已經陰差陽錯進去過一次高祖寶庫,但想從洛河中找到那處入口再頂著洪流潛回去,卻非人力可為了。至於大範圍的掘地搜尋,更加不是他可以做到的。是以陸雲幾乎都要忘掉那筆看得見摸不著的巨大財富了……

    祖孫倆正說著話,就聽外頭響起嘈雜的叫嚷聲。

    「太后有旨,不許進去……」

    「大膽奴才,敢跟本宮這麼說話,掌嘴!」

    外頭響起啪啪的清脆掌聲,陸雲知道,這是那夏侯皇后給太后的下馬威。他臉色一寒,將木匣貼身收好,就要出去喝止。

    太后卻一把拉住他,絲毫不為所動道:「讓那女人打去,她沒膽子闖進來的。」說著招招手,示意陸雲附耳過來,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繼續交待起來。

    「還有個秘密,你叔祖仍在世上,而且就在你身邊……」

    陸雲傾耳聽著,初時一臉驚喜,旋即卻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

    壽康宮外,夏侯皇后帶來的人手,將奉命看門的宮人,死死按在地上,用竹板往死裡掌嘴!

    沒幾下,幾個可憐的宮人便已是滿嘴鮮血,牙齒都被打掉了不知多少……

    夏侯皇后黑著臉,胸脯一起一伏,顯然仍在盛怒之中。方才她斥退了一眾妃子,詢問三個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她聽說是陸雲將皇甫軾打成這樣,簡直要氣得七竅生煙了。這裡可是她的地盤,皇甫軾可是夏侯閥的外孫,姓陸的小子也敢打?!

    這次不把姓陸的小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後誰還把她夏侯皇后放在眼裡?恐怕這會兒,就在背後笑破肚皮了吧?

    氣急之下,夏侯皇后連轎子都不坐,就帶著幾十個長春宮護衛,領著三個兒子,氣勢洶洶殺到了壽康宮。

    誰知壽康宮的宮人,居然敢攔她的駕!夏侯皇后正好滿肚子邪火沒地兒發,登時不管不顧,拿她們當起了出氣筒。她本以為這一殺雞儆猴,再沒人敢攔著了,誰知其餘壽康宮的宮人,雖都嚇得噤若寒蟬,卻還是擋住門口,不肯放夏侯皇后進去。

    「哈哈,好,很好。看來我這六宮之主,在這壽康宮中說話不管用啊。」夏侯皇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廣袖一揮,冷聲下令道:「把她們統統拿下,送去慎刑司發落!」

    「誰敢!」一把老邁卻威嚴的聲音,忽然在宮人們身後響起。

    壽康宮禁閉的大門緩緩敞開,老太后手提寶劍,在陸雲的攙扶下,顫巍巍出現在眾人眼前。

    老太后冷冷掃視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住了動作……最後,老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夏侯皇后身上。

    對方乃是大玄開國皇帝的正妻,她禮法上的母親。夏侯皇后就是再凶橫,此時也不得不低下頭福一福,勉強道一聲:「兒媳拜見母后,母后萬福金安……」

    「呵呵,當不起。」老太后冷笑一聲,以寶劍咄咄杵地道:「原來是皇后娘娘駕到,我還以為又是叛賊造反,殺進老婆子的家裡了呢。」

    一番話夾槍帶棒,既點出夏侯氏這皇后之位的來路,又點明她今日的舉動是何等放肆。夏侯皇后不由面紅耳赤,愈發沒了氣焰道:「兒媳不是有意冒犯母后,實在是這些個宮人太過無禮,我身為六宮之主,不得不略施薄懲。」

    「好一個略施薄懲……」老太后掃一眼那幾個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宮人,朝夏侯氏揶揄笑道:「不用一口一個六宮之主,老婆子還沒死呢,你做不了我的主!」

    老太后這些年一直足不出戶,對宮裡的事情從來都不管不問,以至於夏侯氏都忘記了她的存在。現在看來,只是老虎不發威而已,老太后一旦發威,她根本不是對手。

    「兒媳不敢……」可夏侯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燈,將不佔理的事兒丟一邊,一把將皇甫軾扯了過來,指著他那張青紫爛腫的臉道:「若非我兒被人打成這樣,兒媳今天也不會如此失態的。」

    皇甫軾沒臉見人,想要低下頭,卻被夏侯皇后狠狠拽一把頭髮,將他那張臉一下拎起來,唯恐老太后看不清。

    「哎呀,真慘……」老太后眯眼端詳著皇甫軾,嘖嘖做聲道:「嘖嘖,這還有個人樣嗎?」

    「就是母后身邊姓陸的小子干的!」夏侯皇后終於可以將矛頭指向陸雲,雙目噴火的瞪著他道:「他居然敢毆打皇子,按律當斬!母后怎麼說?」

    「打得好,打得好啊。」卻聽老太后撫掌笑道。

    「是吧……啊?」夏侯皇后聞言,險些沒一頭栽在地上,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老太后道:「母后莫非糊塗了不成?怎麼會這樣胳膊肘子往外拐?」

    「哼,事情的經過老身都已經瞭解了。」只聽老太后雙目圓睜,不怒自威道:「皇甫軾這廝居然敢辱罵大玄有史以來的第一位聖品是狗。難道他親爺爺定下的九品官人法,他親爹選出的上上之品,都算不上個人嗎?他還把高祖皇帝放在眼裡嗎?他還把他爹放在眼裡嗎?」

    「呃……」夏侯皇后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母后,三弟有錯,自然該罰。」一旁的皇甫軫忙小聲提醒道:「但陸雲毆打皇子,說破天也是死罪……」

    「嗯,不錯。」夏侯皇后微微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2
長樂歌 第四百二十七章 拉偏架


    壽康宮中,皇后聽了皇甫軫的話,心中有了主意。

    「母后,這事兒軾兒固然有錯,兒媳回頭自會責罰。」夏侯皇后指著陸雲對老太后道:「但這廝身為臣子,膽敢以下犯上,就是犯了不赦之罪,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其拿下!」

    「不過是兄弟之間打鬧而已,熱血才是少年郎嘛,少在這兒上綱上線。」老太后卻不以為意的搖搖頭。

    「什麼,什麼?」皇甫軾聞言愣了一下,甕聲甕氣道:「我什麼時候和他成了兄弟?」

    「老身已經認陸雲為乾孫兒。」老太后緊緊攥著陸雲的手,對皇甫軾幾個高聲宣佈道:「以後你們就是親兄熱弟了,可不要再傷了和氣。」

    「呵呵……」夏侯皇后氣極反笑,她本來就是氣量狹窄、耐心極差之人。這會兒看老太后存心胡攪蠻纏,終於忍不住冷下臉來。「這麼說,母后是鐵了心要護這個小雜種了。」

    「你說誰是小雜種?」老太后勃然大怒道:「好哇,怪不得你兒子這麼無君無父,原來根子在你這裡啊!」說著她嘡啷一聲抽出寶劍,將劍往夏侯氏面前一丟,冷顏冷聲道:

    「有本事你就一劍殺了老婆子,我就不攔著你帶走他!」

    「母后,你,你這是……」夏侯皇后登時哭笑不得,她就是再跋扈,也不可能當眾殺了自己的婆母啊。「你這是分明在偏袒他……」

    「你能偏袒自己的兒子,老身怎麼就不能偏袒自己的孫子!」老太后將最後五個字咬的極重,旁人聽來自然以為她是在偏幫大皇子,只有陸雲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陸雲險些掉下淚來。

    。

    有老太后以死相逼,夏侯皇后哪裡還敢造次?但讓她這麼退走,她卻又是萬萬不甘心的。

    這下場面徹底僵住了。

    兩方人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寒風中對峙起來。

    好在這時,皇甫軒和杜晦及時趕到,打破了這讓人難堪的局面。

    「老奴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請安了。」杜晦先朝太后和皇后行禮,然後起身高聲道:「傳陛下口諭,皇后娘娘即刻退出壽康宮,不得打擾老太后靜養!」

    「……」夏侯皇后神情數變,終究還是不敢違抗初始帝的旨意,勉強點下頭道:「我回去可以,但那打傷我兒的逆賊怎麼辦?」

    「皇上還有口諭。」杜晦又不緊不慢道:「皇甫軾妄言在先,無能在後,朕深感失望。命其閉門苦練武藝,來日向陸雲發起挑戰,挽回我皇甫家的臉面!」

    「是……」見自己的母后都不敢抗旨,皇甫軾只好不情不願的跪地接旨。

    待皇甫軾站起來,便聽陸雲陰陽怪氣的從旁道:「為臣等著三殿下上門挑戰。」

    「哼……」皇甫軾別過頭去,連句狠話都不敢放。就是讓他練上三十年,也不是陸雲對手啊。

    「小子,別張狂!」夏侯皇后卻忍不住冷聲警告起陸雲來。「今天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放過你,日後總有沒人護著你的時候!」

    「娘娘說的是,小臣惶恐難安。」陸雲低頭恭聲應一句,可說出來的話,卻險些將夏侯皇后氣死。

    「哼,我們走……」夏侯皇后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多待,帶著宮人和兒子,轉身拂袖而去。

    等她一走,壽康宮的宮人們趕緊扶起受傷的同伴。

    「讓太醫好好給她們診治……」老太后畢竟年邁體衰,方才一番發作,此刻已是疲憊至極,說完這話,就搖搖欲墜,站不住了。

    「皇祖母。」皇甫軒趕緊搶上一步,和陸雲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后返回內殿。杜晦也跟在後頭。

    「這孩子不錯,皇祖母替你相中了,日後要好好相處,讓他輔佐你幹一番事業。」老太后歪在榻上,最後交代皇甫軒一句,聽上去,就像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皇甫軒一般。

    皇甫軒感動的熱淚盈眶,他實在弄不清楚,為何父皇之後,太后也對自己這樣掏心掏肺了。

    但終究是好事,不是嗎?

    知道疲憊的老太后需要休息,皇甫軒和陸雲還有杜晦趕緊告退。

    「好孩子,有空多來宮裡陪老身說說話。」三人都已經推到門口,還聽老太后在那裡囑咐道:「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孫子,誰敢你欺負,老身找他算賬……」

    「多謝太后垂愛!」陸雲淚流滿面,朝著太后又磕了三個頭,這才依依不捨的起身出去……

    。

    出了壽康宮,皇甫軒趕緊回長樂殿向初始帝覆命。

    杜晦卻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親自送陸雲出宮。顯然,他是擔心夏侯皇后會殺個回馬槍,半道截住陸雲。

    「給公公添麻煩了。」陸雲已經恢復了常態,一邊走,一邊溫言細語的和杜晦說著話。

    「咱家有什麼麻煩的?不過你小子可真能給陛下惹禍啊。」杜晦不由苦笑看著陸雲道:「前番你大鬧謝閥,就是陛下費了好大勁兒壓下的。這才消停了幾天,又把皇后給惹了。」

    「那,陛下豈不是很生氣?」陸雲一臉忐忑。

    「那倒沒有,陛下跟太后一樣,也覺著你打得好,不然能讓咱家來拉偏架?」杜晦笑笑,正色道:「不過陛下也讓咱家警告你,千萬不要再惹夏侯閥了。」說著他束音成線,用只有陸雲能聽到的聲音道:「據可靠情報,夏侯閥已經有出動大宗師,消滅你父子的預案了。以夏侯閥十倍奉還的操行,你每打他們的臉一次,你父子遭到滅頂之災的危險,就大上一分……」

    「是麼?」陸雲這下真的吃了一驚,好半晌才喃喃道:「不是說,大宗師有默契,除非到生死存亡關頭,不向普通人出手嗎?」

    自然,在大宗師的眼裡,地階也與普通人無異。

    「話雖如此,可人家只要做得乾淨,不被捉不住馬腳,做了不也就做了?」杜晦很滿意陸雲的反應,加重語氣道:「而且跟另外六閥中,大宗師地位超然,不怎麼聽命行事不同。只要夏侯霸一聲令下,夏侯閥的大宗師可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的……」

    「是……」陸雲緩緩點頭,不知不覺渾身寒毛直豎。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2
長樂歌 第四百二十八章 紅日鎮山河

    回敬信坊的路上,陸雲一直回想杜晦的話。他還真有些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總以為有陸仙罩著,各家大宗師不敢對自己父子出手。可正如杜晦所說,萬一夏侯閥的大宗師隱藏身份,朝他和陸信暗中下手呢?

    陸仙又不能時時刻刻跟在他倆身邊。到時候夏侯閥死咬著不承認,陸仙還真能殺上門去不成?

    當年柏柳莊之役,陸雲可親眼目睹過夏侯閥的大宗師藏頭露尾,毫不客氣的屠殺過地階宗師的……

    想到這,陸雲一刻也不敢耽擱了,趕忙敲了敲廂壁,朝車外的小太監道:「不去敬信坊,去陸坊。」

    小太監應一聲,將馬車拐向了陸坊方向。

    。

    陸坊竹林小院中寂靜無聲,陸仙的房門緊閉。

    只有小童一人,支了把躺椅在院中,享受著難得的正午日光。

    陸雲走進來時,見他四仰八叉躺在竹椅上,一手抱著個空酒壺,另一手的袖子擋住臉,頗有節奏的打著鼾。

    陸雲也不叫醒小童,悄悄蹲在竹椅旁,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看上去最多十來歲,卻貪酒好色,滿嘴髒話,老氣橫秋的童子。怎麼看,這都是個被教壞了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是那個人呢?

    陸雲越看,眼中的疑惑之色就越濃重……

    「喂,你看什麼?」小童不知何時醒來,睜眼就看到陸雲的眼睛,距離自己的臉只有不到一尺距離。駭得他趕忙一軲轆爬起來,雙手抱胸的害怕道:「難道你,你,有分桃斷袖之癖?」

    「我沒有。」陸雲搖搖頭,輕聲道:「當初你把我看了個過癮,現在我看回來也是理所應當。」

    「你那是走火入魔,我在照顧你呢。」小童一臉警惕,身子往後直縮,和陸雲拉開距離。「老子現在可龍精虎猛,那能一樣嗎?」

    「……」陸雲嘴唇翕動,囁喏著欲言又止。從壽康宮出來後,他心中便一遍遍迴響著老太后在單獨相處時,最後告訴他的那個秘密。

    她說,皇甫家當年的第一高手,『紅日鎮山河』皇甫照至今仍在世上!

    皇甫照是高祖皇帝皇甫烈最小的弟弟,自幼醉心武學,不到三十歲便進階大宗師。在高祖皇帝平定天下的道路上,皇甫照一直緊隨兄長左右,擔任他的貼身護衛,不知為皇甫烈擋下了多少明槍暗箭。

    大玄建立後,皇甫照被封為趙王,一直坐鎮京城,鎮壓皇室氣運。後來乾明皇帝繼位,他這位年輕的皇叔又成為新君最堅強的後盾,是以十一年前的報恩寺之變,皇甫照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當時,皇甫照力戰三大宗師不落下風,還是張玄一親自出手,才將他打成重傷。眼看乾明皇帝自盡殉國,傷重不支的皇甫照這才殺出條血路遁走,逃過了大宗師的追捕,自此杳無音訊。

    初始帝篡位後,夏侯閥曾搜山檢海,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卻始終一無所獲。加之張玄一斷言,皇甫照已經筋脈盡斷,就是僥倖活下來,也會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所以漸漸再無人提起皇甫照這個名字,十年下來,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他已經死了。

    但是皇祖母卻告訴陸雲,皇甫照其實沒死,而且就在他身邊!這讓陸雲震驚的無以復加,出宮之後便直奔竹林,找到了皇祖母口中的那個人……

    皇祖母居然說,陸仙身邊的那個看門童子,就是皇甫照。陸雲上下打量著小童,卻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一身毛病的小孩子,和當年的皇甫家第一高手,『紅日鎮山河』皇甫照聯繫在一起。

    「你到底想幹什麼啊?」小童被他看的直發毛,簡直要抓狂起來。「你快說啊,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陸雲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酒葫蘆。

    小童登時眼前一亮,一把搶過酒葫蘆,拔下木塞一聞,登時滿臉陶醉道:「大內御酒,好多年沒喝過了。」

    「這麼說,你以前喝過?」陸雲輕聲問道。

    「那是當然,老子什麼酒沒喝過?」小童迫不及待的抿一口御酒,老氣橫秋道:「看在御酒的份上,你想看就看吧。要不要老子脫光了給你看個過癮?」說著,他真的作勢要寬衣解帶起來。

    「我說過,我沒那愛好。」陸雲連忙擺手,苦笑道:「你喝你的,當我不存在就行。」

    「那可不行,萬一我喝醉了,你要是對我毛手毛腳怎麼辦?一瓶御酒就把自己賣掉,老子豈不虧大了?」小童盤腿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要是不說明白來意,這酒老子還不喝了。」

    「這……」陸雲又是一陣沉默。不是他不想趕緊問個明白。可陸仙就在屋裡,自己說什麼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自己要想和對方相認,自然要道出真實身份,若是被陸仙聽到了,他會有什麼反應?就算不一掌打死自己,還能讓自己在陸閥立足嗎?

    所以陸雲遲遲難以開口。

    見他又修起了閉口禪,小童鬱悶的往竹椅上一躺,不爽道:「不說就滾,別耽誤老子睡覺。」

    話雖如此,他卻捨不得將那壺御酒還給陸雲。

    可陸雲是萬萬不會走的。在被杜晦警告之後,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急需有大宗師日夜保護自己父子,如果能和皇甫照相認,豈不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不由暗暗盤算,是不是可以先將小童請出竹林再相認。可陸雲心細如髮,知道就算小童同意跟自己出去,可這樣一來陸仙那裡必生嫌隙,說起靠山來,陸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總不能像熊瞎子掰棒子一般,撿一個,丟一個吧。

    所以他是說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杵在那裡當起了閉口的羅漢。

    。

    小童也不理他,轉個身背對著陸雲,好像是睡著了。

    雙方就這麼僵持了好久,終於,屋裡人都看不下去了。

    吱呀一聲,竹舍的門無風自開,身穿布袍、一臉慍色的陸仙,背手走了出來,朝兩人劈頭就罵了起來。

    「你們皇甫家的人,就是這副鳥樣。磨磨唧唧、拖泥帶水,一點都不乾脆!」

    「師父!」陸雲噗通就給陸仙跪了下來,滿臉愧色的低下頭去。陸仙這話,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他非但知道小童就是皇甫照,而且連陸雲的真實身份,也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3
長樂歌 第四百二十九章 竟是小爺爺


    竹林中,陸雲跪在陸仙面前,羞愧的低頭不語。

    「哼,這廝早就把你認出來了,只是一直扭扭捏捏,不肯跟你相認而已。」陸仙指著訕訕直笑的小童,冷笑連連道:「只知道躲在背後,攛掇著我幹這幹那,卻連句實話都不敢跟你說。」

    「誰說我沒說來著?」小童聞言,氣得一下子從竹椅上蹦起來,跳腳反駁道:「我幾次三番跟他說我超厲害,我老人家隨便指點他幾招,他就能受用不盡,可他就是不信啊。」

    「不知道底細的人,誰會信你半句?」陸仙哂笑道:「當初你這副鬼樣子來見我時,我還不一樣差點把你攆出去?」

    「嘿嘿,誰知道這西秦的『榮枯神功』會如此邪門?」小童鬱悶的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狠狠灌了口酒道:「居然能讓老子返老還童,連***毛都掉光了……」

    陸雲跪在那裡,明知道應該保持羞愧,卻還是忍不住被逗得撲哧一笑。

    「你笑個屁!」小童狠狠等陸雲一眼道:「知道老子是誰,還不趕緊給你爺爺磕頭?」

    哪怕是到這會兒,有了陸仙的佐證,陸雲依然覺著難以置信。不過還是乖乖給皇甫照磕了三個響頭,恭聲道:「孫兒皇甫承,給小爺爺磕頭了。」

    「爺爺就爺爺吧,還小爺爺……」小童皇甫照不爽的撇撇嘴。

    「哼哼,你不是陸雲嗎?什麼時候改姓皇甫了?」那邊陸仙卻又不樂意了。

    「師父容稟,徒兒背負國仇家恨,身世一旦暴露,將會惹來滔天大禍,所以才不得不隱瞞身份。」陸雲滿臉痛苦的對陸仙道:「但無論如何,欺瞞師父都是大罪,無論師父如何責罰,徒兒都甘心領受……」

    「哼,自作聰明……」陸仙這才面色稍霽道:「蠢物,要不是早就認出你的身份,老夫會放著那麼多族人不收,卻單收你為徒?還整天替你擦屁股?」

    陸雲只覺一股暖流湧遍全身,眼淚不由自主撲撲簌簌流淌下來。他最擔心的便是會和陸仙就此分道揚鑣,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杞人憂天了。

    「原來師父早就什麼都知道了,可笑徒兒還整日為欺瞞師傅而歉疚無比……」

    「你小子滿嘴謊話,真會感到歉疚,老夫不大相信呢。」陸仙似笑非笑道。

    「行了,別折騰我乖孫了,明明心裡頭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徒弟,非要說那些沒用的幹啥?」皇甫照不悅的白了陸仙一樣。

    「他騙了老夫這麼久,老夫還不能說他兩句了?」陸仙也吹鬍子瞪眼道:「再說我訓自己的徒弟,輪到你來護短了嗎?」

    「嘿,老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護短,兩輩子也改不了,你能奈我何?」皇甫照得意洋洋的叉腰道。

    「行行,比起臉皮來,全天下沒你姓皇甫的一家厚。」陸仙擺擺手,他知道跟這廝一胡攪蠻纏,到天黑也停不下來。

    「好了,起來說話吧。」皇甫照招招手,示意陸雲起身。

    陸雲卻不動彈,只乖乖看著陸仙。

    「這還差不多。」陸仙很滿意陸雲的態度,微微仰頭道:「起來吧。」

    「謝師傅。」陸雲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小意的站在兩人面前。

    「你現在肯定有很多話要問老子吧?但不用說,老子也知道你要問什麼。」皇甫照在竹椅上盤膝坐下,笑眯眯看著陸雲道。

    「是,小爺爺,你們是怎麼認出我來的?」陸雲忙道出自己的疑惑:「是不是那次我走火入魔,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胡話?」

    「那倒沒有,你小子嘴緊的很,燒糊塗了也不說一句胡話。」皇甫照得意洋洋道:「但我是誰啊?我是你爺爺啊。我一把脈就知道你練了《皇極洞玄功》,這門功法還是老子從寇仙之手裡搶回來的呢。」

    「但那也不能說明我是皇甫家的人啊。」陸雲輕聲追問道。因為很有可能,是陸信從乾明皇后手中奪取了《皇極洞玄功》,讓自己兒子練了。

    「嘿嘿,你這張臉啊……」皇甫照指著陸雲那張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孔道:「帶著西秦的血統,像極了我那老嫂子年輕時的樣子。」

    「啊……」陸雲這才明白,為何在地穴時,左延慶會沒頭沒腦問自己那句『你跟太后什麼關係』,顯然也是從自己的相貌中,看出了端倪。

    「當然,單憑長相我也不敢斷言,可再加上功法,加上你和陸信的關係,還有別的可能嗎?」又聽皇甫照沉聲說道。

    「原來如此。」陸雲終於放心了。他著實擔心,自己會被別人也認出來,那樣還怎麼報仇雪恨?而且還會連累陸閥的……

    但皇祖母年輕時,按照西秦的風俗,只要見外人時,都帶著遮面的錐帽,只有和她同輩的家裡人,才看過她當年的模樣。哪怕夏侯霸這樣的天子近臣,都幾乎沒見過她的真容。

    後來,皇祖母不再遮面時,樣貌也已經隨著年齡變化頗大,沒了當年的絕世風華。也不會讓人將她和陸雲聯想在一起了……

    。

    「那左延慶和我皇祖母那邊……」陸雲又問一句。

    「你們從地穴回來不久,左延慶就來了一趟竹林,問我你到底是誰。」皇甫照解釋道:「那老太監最是賊精過人,我知道瞞不過他,何況也沒必要瞞著他。就把你的身份告訴他了。他知道了,自然我老嫂子也就知道了。」

    「唉,說起來這廝也是個痴人。」皇甫照說著,嘆息一聲道:「雖然他成大宗師是在淨身之後,但能以堂堂地階宗師身份,甘願入宮跟隨你祖母,實乃千古難尋的情種。」

    「咳咳……」皇甫照可以對皇祖母的事情言談無忌,陸雲卻不想談也不想聽,忙咳嗽一聲,扯開話題。

    「你今年應該六十多了吧,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六十有五了,正經的花甲之年。」皇甫照長長嘆了口氣,老氣橫秋的神態,確實不是十來歲的少年能裝出來的。「當年報恩寺之戰,本來以老夫的功夫,就算以一敵三,那些逆賊也休想傷到老夫的汗毛。」

    「是,孫兒從小就聽說,皇叔祖武功蓋世,素有紅日鎮山河的美譽。」陸雲忙讚道。

    「屁。」陸仙不屑的哼一聲:「還不跟我一樣,都敗在張玄一手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3
長樂歌 第四百三十章 當年遭遇


    「能跟你一樣嗎?」皇甫照聞言大怒,指著陸仙的鼻子道:「你當時可是跟他單挑,我呢?可是在跟那三個貨激戰正酣時,那老牛鼻子忽然現身偷襲,老子猝不及防才著了道!」

    「沒什麼區別。」陸仙搖搖頭道:「至少我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你卻被打得筋脈寸斷,幾乎要去見閻王了。」

    「我以寡敵眾,雖敗猶榮!」皇甫照揮舞著雙拳,像要跟陸仙拚命一般。

    「那小爺爺是怎麼得救的?」陸雲趕緊把話題拉回來,省得這倆老不休繼續吵個沒完。

    「是左延慶從護城河裡把我撈出來的。」皇甫照神情黯淡下來,任他再豁達,回憶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還是痛苦的難以自持。「他把我藏在邙山的一個空墳中,幫我治好了外傷,又讓我修煉《榮枯神功》來恢復內傷。」

    「《榮枯神功》?」陸雲卻是沒聽說過這門功法。

    「這是一門波斯功法,當年左延慶在西秦時得到的,連他自己都沒練,自然沒人知道了。」陸仙淡淡解釋一句道。

    「我要是知道,他自己都沒練過,就是立時死掉,也不會練這門見鬼的功法的!」皇甫照一臉追悔莫及道:「他當時跟我說,這門功法神奇無比,可以讓人枯木逢春,練到大成便可洗髓易筋,將我斷掉的筋脈重新連接,讓我重返天階,甚至問道先天都不無可能。你說說,這誰能拒絕的了?」

    「也就是你這蠢貨,才會信那老閹賊的鬼話。」陸仙哂笑一聲,卻又嘆氣道:「但換做我在那種情況下,也別無選擇。」

    「是啊,我別無選擇。」皇甫照長長一嘆,又喝了一口酒,滿臉愁苦道:「就在那墳墓裡練起了《榮枯神功》,老子的資質本來就萬中無一,又有大宗師的底子,半年時間就讓我練出了明堂。我全身的老皮褪了一層又一層,每退一層皮,我都覺著自己身體年輕了不少,當時心裡著實高興,覺著自己恢復功力指日可待了。」

    「那是一個夏天,運完功之後,我心情好極了,忽然想起自己從受傷起,還沒出過墳包,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又髒又臭,就趕緊出來,尋了條小溪想把自己洗刷乾淨。誰知道洗掉了滿臉的污垢後,我就看到水面上,倒映出一個孩童的面孔,當時嚇得我差點尿了褲子,還以為自己見鬼了呢!」

    。

    竹林中,陸雲瞠目結舌的聽著皇甫照,講述那段離奇的經歷。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小孩是我自己,幾十年前的模樣。」皇甫照摸著自己光滑細嫩的皮膚,哭笑不得道:「這才知道這《榮枯神功》邪門至極,居然能把我返老還童。當時我就再也忍不住,衝回洛都到上清觀找左延慶算賬。」

    「那時我才知道,老太監居然也沒練過這門功夫,只是當時把我死馬當活馬醫而已。所以,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也說不清楚,下一步該怎麼辦,他也一樣沒有章程。我只好又跑來找陸仙幫忙了,之後就一直呆在這兒。」

    「嗯……」陸雲點點頭,他知道陸仙的武功還在其次,關鍵是對武學的領悟上,絕對遠超其它大宗師,可能僅在張玄一之下了。

    「這些年我把他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研究了個透,還專門去了趟波斯查證,基本上已經弄清楚了原委。」陸仙接過話頭,眉頭微皺道:「正常來說,這門功法應該自幼練起,待到巔峰時,再將功力盡數散去,最後從頭再練一遍方可大成。在散功的過程中,可能會伴有返老還童的效果。」

    「可能……」陸雲聲如蚊蚋的重複了一下。

    「咳咳……」陸仙乾咳兩聲,瞪一眼陸雲道:「這門功法在波斯已經失傳百年了,早就沒人練過。我還是專門學習了波斯文,從他們的典籍上,查閱到了有數起修煉者返老還童的記載,但都是修煉失敗的結果……」

    「啊?」陸雲吃驚的看看陸仙,又看看皇甫照,感情這位皇叔祖,把功夫練岔紕了。

    「所謂《榮枯神功》,一榮一枯,自然要先榮後枯了。問題應該出在,這廝是半道出家,而且一上來便筋脈寸斷、功力全失。人家都是從小嫩芽練起,他卻一開始就是一截朽木,當然會出問題了。」陸仙緩緩說著,語氣卻不是很篤定。

    「那小爺爺現在是什麼程度?」陸雲巴望著皇甫照,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我有天階巔峰的內力。」皇甫照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肚子道:「我苦練十年,丹田氣海充盈無比,甚至超過了陸仙。」

    「那豈不是因禍得福,歪打正著了?」陸雲聞言大喜過望,天階巔峰的實力啊!放眼大玄,也就只有張玄一、陸仙、孫元朗三個半步先天,能勝他一籌了。

    「不過,小爺爺怎麼平時藏得那麼深?」陸雲卻又倍感疑惑道:「記得又一次,我父親情急之下,推了你一把,好像也沒用什麼內力,你就跌了個屁股蹲。」

    「莫非是擔心暴露身份?故意裝出來的?」陸雲難以置信的看著皇甫照,他可太清楚這些大宗師的操行,一個個拽得二五八萬,走道都恨不得飄在天上,哪會容忍一絲一毫,損害自己大宗師氣度的事情發生?

    果然,只見皇甫照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捂著臉道:「老子真想說,我是裝出來的。」

    「可他真不是裝的。」陸仙同情的看一眼皇甫照,幸災樂禍道:「他看起來嫩的像個掛在枝兒上的小蘋果,可身體裡頭卻還是六十五歲的老頭,而且到現在,破碎的筋脈依然無法修復……」

    「原來是這樣。」陸雲恍然。如果把丹田氣海比喻成大湖,那遍佈全身的筋脈,就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河渠,將大湖中的水,運送到練武之人的四肢百骸,武者才能激發真氣,開碑裂石。

    如果筋脈斷掉,就等於毀掉了河渠,大湖中的水積蓄再多,都沒法為武者所用,反而會因為湖水積蓄太多,撐爆了丹田氣海。所謂『舉鼎用力,力由筋脈;筋脈不堪,絕傷而死。』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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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三十一章 揠苗助長


    竹林中。

    「實話說,這些年老子真是佩服自己,明知道越練越完蛋,卻還是一直不肯停下來。」皇甫照淒然一笑道:「老子奢望能有奇蹟發生,靠《榮枯神功》修復全身筋脈,讓我恢復功力。但十年了,都依然沒有起色,看來『人定勝天』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是千難萬難了。」

    「說起來,我也很佩服他。」陸仙臉上,終於沒了戲謔之色,神情鄭重的對陸雲道:「每運一次功,都要忍受著萬蟻噬心之苦痛,尋常人絕對一次都受不了。所以他整日喝酒,不過是為了止疼。不分場合的睡覺,也是因為身體越來越承受不住了……」

    「小爺爺……」陸雲感同身受的看著皇甫照。「你的感受我最清楚不過了。」

    「唉,乖孫,老子都習慣了……」皇甫照拍拍陸雲的腦袋,一臉同病相憐。

    「這次他倒沒撒謊,他練的那勞什子《皇極洞玄功》,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陸仙揶揄兩人一句道:「你們皇甫家也真見鬼,怎麼淨練這些邪門功法?」

    「要不是被人害得這麼慘,誰會練啊?」陸雲和皇甫照異口同聲的答道。

    「好吧,當我沒說。」陸仙看著兩人同仇敵愾的樣子,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小爺爺,實在不行,咱不練了就是。」陸雲關切的看向皇甫照,雖然兩人之前沒什麼感情,但畢竟也算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了,關係自然迅速拉近。

    「先不管我,還是說說你的事兒吧。」皇甫照搖搖頭,灌一口壺中所剩無幾的御酒道:「你的狀況老子再清楚不過,已經卡在地階巔峰有幾年了吧?」

    「是,三年前就卡住了,只要一運內力就反噬,受了三年的大罪,師父也沒法子。我自己都沒什麼信心能解決了。」陸雲苦笑著一攤手。

    「他沒法子,可老子有啊。」皇甫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臉得意道。

    「你真要這麼幹?」陸仙聞言眉頭一皺,顯然皇甫照和他早就合計過,而且這法子肯定有凶險的地方,不然陸仙不會不跟陸雲提。

    「嗯,這些天,我已經拿定主意了。」皇甫照將最後一點酒喝光,奮力將酒葫蘆劈手一扔,卻只扔出幾丈遠,那葫蘆就滴溜溜落在地上打轉開了。

    「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我是一天也不想過了。」皇甫照按著陸雲的肩膀,緩緩站起身來,立在那竹椅上,對陸仙道:「還不如向死而生搏一把呢!你幫我全身功力散去,看看能不能破而後立。」

    「我可提醒過你,你這功法本來就練岔了。現在死不了,全靠丹田的內力在支撐著。」陸仙神情嚴肅的警告皇甫照道:「一旦功力盡散,說不準你就直接嗝屁了。就算死不了,成了活死人,豈不要拖累老夫?」

    「嘿嘿,怕什麼?我有乖孫在,就是癱在床上也有人伺候,不勞你接屎接尿。」皇甫照得意的瞥一眼陸雲道:「你會吧,乖孫?」

    「當然,孫兒義不容辭。」陸雲忙點點頭,心裡卻愈發迷糊,不是說要給自己解決問題嗎?怎麼又繞回皇叔祖身上了。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也不枉老子幫你練了十年的內力。」好在皇甫照這回,沒有再兜圈子,沉聲告訴陸雲道:「小子,從知道你這毛病起,我心裡就有個念頭。跟你師父合計一下,他也覺著靠譜,所以我準備將散掉的功力,全都傳到你身上。」

    「別看他現在連條狗都打不過,但丹田氣海的真氣卻精純無比,近似於先天元氣了。」陸仙微微頷首道:「屆時我來作橋,引導這股沛然無比的真氣,遊走你全身經絡,幫你將奇經八脈、十二正經全都一一沖開。」

    「到那時,你的經脈就可以承受得住體內元氣,自然痼疾盡去,可以一舉突破到天階了!」皇甫照開心的撫掌笑道:「我乖孫十八歲就進階天階,又破了張玄一那牛鼻子的記錄,看他往後還有什麼好得意的。」

    「啊……」陸雲吃驚的久久合不攏嘴。沒想到困擾自己的痼疾,居然可以通過如此簡單粗暴的法子解決掉。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陸仙問道:「師父,就這麼簡單嗎?」

    「簡單?」陸仙氣歪了鼻子,好氣又好笑道:「一位天階大宗師,苦練十年積攢出來的精純真氣。還有老夫這位半步先天,耗盡精神移花接木,引導那股稍有不慎,就能讓你爆體而亡的真氣,繡花一般將你全身要穴一一沖開。這兩個條件,你放眼全天下,還有誰能做到?」

    「嘿嘿,你還別嫉妒,這是我乖孫的福氣,他可是有大氣運的哩。」皇甫照說著,一把拉住陸雲道:「擇日不如撞日,小子,今日咱們就把這好事兒辦了吧……」

    「呃,這,小爺爺稍候,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陸雲卻連忙擺手道:「這麼大的事兒,咱們總得看個日子,齋醮焚香,以示鄭重吧?」

    「哪有那麼多繁文縟節,直接弄就行了!」皇甫照動了心思,就有些收不住的意思。顯然他這些年,早就等著解脫這天了。「你就忍心看著老子再多受苦?」

    「不,不是……」陸雲忙搖搖頭,正色道:「孫兒是有兩個問題,得先弄清楚。一個,是你老人家有幾成把握,可以破而後立?」

    「九成九。」皇甫照滿口胡柴道。

    陸雲卻看向陸仙,陸仙略一思索,沉聲道:「一半一半吧。」

    「一半希望就很好了,乖孫你想,這總好過老子爆體而亡吧?」皇甫照巴巴看著陸雲道:「你想,到時候老子腸穿肚爛,渾身沒一塊好皮,那是何等恐怖的光景啊。」說著他作勢給陸雲作揖道:「就算老子求你了,行行好,可憐可憐老子,這總行了吧?」

    「好。」陸雲微微點頭,又發問道:「最後一個問題,傳功之後,我還有問道先天的可能嗎?」

    「這……」皇甫照撓撓腮幫子,閉口不言了。

    「就像那夏侯榮光接受灌頂之後,這輩子注定止步天階一樣。你也是一樣被揠苗助長,雖然到時,你的功力會遠高於他,甚至勝過一般大宗師,但想要問道先天,甚至是半步先天,可能都沒什麼希望了……所以我才一直沒跟你說過這件事。」

    陸仙長長一嘆,輕聲道:「你自己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吧。」

    「是。」陸雲點點頭,垂首沉思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7 06:43
第四百三十二章 問道之心

    竹林裡,陸雲陷入了矛盾掙扎中。

    按說,他身負血海深仇,眼下還面臨夏侯閥大宗師的威脅,顯然不該放過任何提升自己實力的機會。

    更何況,這法子還能一舉解決困擾他多年的痼疾,讓他不再擔心自己會英年早逝。所以只要接受傳功,他將既獲得復仇的實力,又獲得復仇的時間,陸雲怎麼也不該拒絕才是。

    如果是在吳郡時的陸雲,或是剛進洛都的他,肯定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但現在陸雲,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心裡只有復仇,沒有其它追求的小子了。自從拜師陸仙之後,他就漸漸接觸到大宗師的精神世界。尤其是經過地穴一役,陸雲更是深深感受到了大宗師們那種無法問道的痛苦與絕望……

    他清晰記得,當那些眼高於頂的大宗師們,得知陸仙晉級半步先天后,居然全都放下尊嚴,低聲下氣的求教與陸仙,只為那一星半點的突破可能。

    雖然自己還沒到那一步,可陸雲已經感同身受的體悟到,問道先天的執念,已經深深根植於每位大宗師心中。如果在晉級大宗師的同時,就知道自己此生都再也無法突破,那該是何等的悲哀和無望啊……

    陸雲也曾直面過,夏侯榮光在接受灌頂後,雖然實力大增,卻心氣盡喪的頹廢模樣。當時,他就暗中設想過,如果換做是自己,絕對不會為了個第一的虛名,接受這種揠苗助長的灌頂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來做抉擇了。

    陸雲對夏侯榮光的教訓深以為戒,更有問道先天的雄心,他不想一輩子都困在天階,無法寸進!

    別忘了,他的敵人中可還有張玄一這樣的恐怖如斯的存在,就算自己成了大宗師又怎樣?別忘了,哪怕是半步先天的孫元朗,都沒接下張玄一的一招啊!

    所以絕對不能接受這次傳功,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才能保留戰勝張玄一的一絲希望!

    雖然那希望在現在看來十分渺茫,可人活著不就是靠著希望嗎?沒了希望的人,又跟行尸走肉有什麼分別?

    。

    一念至此,陸雲打定了主意,緩緩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小爺爺,我還是希望靠自己來突破,你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哈哈哈……」陸仙聞言暢快大笑起來,對皇甫照得意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我的徒弟怎麼可能接受別人的功力?老夫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唉,這小子還真有點我大哥的脾氣……」皇甫照也談不上多失落,其實他對陸雲的選擇也很欣慰。堂堂皇甫烈驅逐胡虜,恢復一統,靠的就是這股自信,這股豪氣。這種品格,他既沒在初始帝身上看到過,也沒在乾明皇帝身上見過,卻在眼前這個年輕的孫輩身上見到了……

    「那就只有便宜別人了……」不過皇甫照還是很惋惜。他已經拿定主要要散功,就算陸雲不接受,也依然要這麼做。

    「不如傳給我陸家子弟,也算是還我庇護你祖孫的人情。」陸仙極罕見的露出了市儈嘴臉,可見皇甫照十年積攢的內力,是多麼的誘人。居然能讓半步先天也動了凡心。

    「嘿嘿,這你可說了不算。」皇甫照卻把頭搖成撥浪鼓,對陸雲笑道:「到底把功力傳給誰,老子聽你的。不過起碼得是打通任督二脈的地階,不然根本一下都承受不了,而且你得盡快,萬一老子那天忽然爆掉了,你損失可就大了。」

    「好,我會找個妥善的人選。」陸雲點頭應下。

    「哼,老夫白養活你十年了。」陸仙撇撇嘴,臉上卻沒什麼不爽的神情,顯然他已經猜到陸雲的人選了。

    。

    燕山山脈自東向西延綿開來,成為遼東和幽燕兩地天然的分割線。一條綿長的邊牆,蜿蜒建立在燕山山脊之上,每隔數里就設有一個烽火台,還建有敵樓、馬道,形成一道不可踰越的防線,讓遼東的太平道亂賊,再也無法南下一步。

    這道邊牆是十八年前,高祖皇帝驅逐太平道,收復幽燕後,命定國公裴邱,盡起河北五十萬民夫,耗時數年修成的。之後十八年裡,雖然裴邱早已返回洛都,但一直是裴閥的將領在鎮守著幽燕,防備邊牆外如野草般頑強的太平道教徒的再度反撲。

    如今的鎮北大將軍裴都,乃是裴邱最小的弟弟,十五歲便跟著裴邱東征西討,極受定國公看重。裴邱回京後,他就接手了帥印,以三十不到的年齡成為河北的最高軍事統帥,至今已經整整十年了。

    裴都熟讀兵書,身經百戰,御下極嚴卻又愛兵如子,鎮守幽燕十年,從沒讓太平道討到半點好處。

    在老一輩將領凋零殆盡之後,他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名將了。

    此刻,這位第一名將,正獨自矗立在邊牆起點處的望海樓上,俯瞰著腳下巨浪奔騰、風號雷吼的壯觀景象。那張被北塞寒風吹得粗糲黝黑的臉上,不由浮現出氣吞山河的壯懷之情。

    「呵呵,大帥好興致啊。」一個嘶啞難聽的年輕男子聲音,在裴都背後響起。「這麼大風還在望海樓上看濁浪排空,真是大豪傑所為。」

    裴都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上了樓,頭也不回,淡淡說道:「本帥軍務繁忙,若非太一誠摯相邀,怎麼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身後那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還算英俊,卻有些彆扭的面孔,正是龍兒。

    「好,大帥既然雷厲風行,那本座也不兜圈子了。」龍兒雖然是頭一次出馬,卻在裴都面前毫不怯場。他走到裴都身旁立定,和他同望著大海,然後緩緩一擊掌。

    也沒聽到腳步聲,樓上又現出一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看不見面容的男子。

    「請大帥驗貨吧。」龍兒雙手背在身後,眺望著遠處的海天一色。

    「嗯。」裴都這下沒了看風景的興致,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黑袍人手中的木匣上。

    「打開吧。」龍兒吩咐一聲。

    黑袍人便緩緩揭蓋木匣的蓋板,露出裡面擱在紅綢上的一方一角嵌著黃金的和田玉印來。

    裴都瞳孔瞬間一縮,眼中再無其它事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1:01
長樂歌 第四百三十三章 寶璽再現

    山海之間、望海樓上。

    裴都痴痴看著那方玉印,只見其寶光湛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是典籍中所載的傳國玉璽模樣。

    裴都伸出手,按在了那方玉璽上。

    對面的黑袍人冷笑一聲,右手也緊緊抓在玉璽之上。

    「大帥有點心急了吧?」龍兒轉過身來,微笑問裴都道:「只要雙方結盟,這東西就是你們裴閥的,何必急在這一時?」

    「呵呵,本帥只是要驗貨而已。」裴都被道破心思,卻面不改色道:「光看看不上手,怎知是真是假。」

    「好,大帥只管摸個夠。」龍兒笑著點點頭,就回身繼續看海去了,彷彿一點也不擔心,玉璽會被裴都搶去一般。

    裴都一手摸索著玉璽正面那八個篆字,目光卻漸漸轉冷,將一半心神放在那同握著玉璽的黑袍人身上。

    黑袍人也毫不相讓的與他對視著,雙方目光針鋒相對,氣機交錯間,便有絲絲真氣在兩人身周鼓盪開來。

    這時,一片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枯葉,正好飛到兩人身前,還沒落下,就被那鼓蕩的真氣化為了齏粉。

    裴都眼中的殺意漸消,忽然笑道:「不知尊駕,是太平道的左護法還是右護法?」

    「都不是。」黑袍人終於開了口,他的漢話有些生硬,一聽就是高麗那邊的口音。

    「哈哈,原來如此,看來太一不僅得令師看重,還深得尊岳的歡心呢。」裴都對這遼東之地的局勢洞若觀火,一下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黑袍人卻不再說話,龍兒似乎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淡淡問道:「不知大帥,貨驗的怎樣了?」

    「應該沒什麼問題。」既然估計出已經對方的實力,裴都也就打消了當場打劫的念頭,緩緩收回手來。

    龍兒冷眼旁觀,心裡也是大呼僥倖。裴都此人雖然大名遠颺,號為天下第一名將,但他的大名,卻從未在大玄的天階榜上出現過。

    按照龍兒的本意,他是打算單刀赴會,以顯示自己的氣魄。但左護法提醒他,雖然裴閥明面上的大宗師,全都在洛都,但門閥的實力深不可測,鬼知道他們在如此重要的幽燕之地,還藏了什麼暗手。萬一被人家連鍋端了,豈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成了天下的大笑話?

    所以為保險起見,龍兒先去了趟高麗,向岳父借來了高麗國唯一的大宗師,才在此人的陪同下來鎮北關和裴都見面。

    果然讓老謀深算的左護法說著了,裴都本人就是大宗師!

    這次若非自己有備而來,只怕現在已成對方的階下囚了。

    龍兒不禁暗暗提醒自己,日後做事一定要有備無患,寧肯多算,不能少算……

    。

    裴都看著黑袍人將玉璽收入匣中,既然連人帶匣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才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

    「既然沒什麼問題……」龍兒目光灼灼的看著裴都。

    「好,本帥不日便會啟程返京,親自向閥主稟明情形,一力促成兩家的盟約。」裴都出言雖然謹慎,但那堅定不移的語氣,已經告訴龍兒最終的結果了。

    「那本座就靜聽貴閥佳音。」龍兒點點頭,沉聲說道。

    「太一不如和本帥一同回京,我也好將你引薦給閥主。」裴都貌似好心的建議道。

    「真不巧,本座還有要務在身,只怕要錯過老閥主的壽辰了。」有了方才的驚險,龍兒哪還敢孟浪,斷然道:「大帥放心,只要你們將關防移交給本教,我立刻帶玉璽南下,親自交給定國公。」

    「也好。」裴都殺伐果斷,拿定主意就毫不拖泥帶水。

    「那就一言為定,告辭了!」龍兒朝裴都一抱拳。

    裴都微微頷首,便繼續眺望起大海,不再說話。

    龍兒轉身下瞭望海樓,懸著的心卻始終無法放下,他擔心裴都會改變主意,抑或有什麼後招在等著自己。

    果然,等到龍兒離開不一會兒,一名將領快步上來望海樓,單膝跪在裴都身側,沉聲問道:「大帥,兩千輕騎已經埋伏到位,請示下!」

    「算了,撤回來吧……」裴都搖搖頭,無趣的嘆氣道:「本帥隱藏實力多年,卻沒想到還是被人有所防備……」

    「不是說孫元朗閉了死關,太平道左右護法都在太平城嗎?」將領聞言吃了一驚。

    「那小子從他老丈人那裡借了人。」裴都淡淡說道:「高麗的御劍大師朴正英都出動了,你們留下他也留不下玉璽的。」

    「啊,太平道居然跟高麗人勾結在一起,那就更該將他們一網打盡了。」將領聞言大怒。經過四百年的諸胡亂華後,不管立場如何,大玄男兒最恨跟異族勾結的漢奸。

    「恰恰相反,正是知道了這件事,我才打消了殺掉那小子的意思。」裴都卻揶揄笑道:「我原本將太平道當成大患,擔心他們會在關鍵時刻背刺我們。但那小子居然敢冒大不韙和高麗人合作,本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帥的意思是?」將領一時有些糊塗。

    「哼,那幫高麗棒子是什麼貨色?明明沒什麼實力,卻最是夜郎自大。」只聽裴都冷笑道:「那小子與虎謀皮,定然許下了天大的好處,才能換來高麗王的鼎力支持。可他卻忘了,太平道和高麗人你死我活兩百年,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現在他藏頭露尾,還能瞞住教中上下,可總有紙裡包不住火的一天。到時候,就是孫元朗也阻止不了太平道分崩離析。」

    「大帥真是深謀遠慮,見微知著。」將領恍然大悟道:「是啊,高麗人窺視遼東幾百年,太平道主力一入關,他們肯定馬上就殺進太平城。到時候太平道老巢被端,哪還顧得上南下逐鹿?回頭跟高麗人狗咬狗去吧!」

    「哈哈哈,正是如此。」裴都放聲大笑道:「讓孩兒們收兵回來吧,還能趕上吃晚飯呢。」

    「遵命!」將領高聲應下,便朝城樓下襬了擺手,傳令兵自然能懂他的意思。起身時,他又恭聲對裴都道:「大帥,上頭風大,還是下去吧。」

    「本帥再待會兒。」裴都卻搖搖頭,目光始終不離煙波浩渺的大海,不捨的語氣中,透著萬丈豪情道:「往後再想看海,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1:01
長樂歌 第四百三十四章 暗夜潛入


    那廂間,龍兒下了關城,便一刻不停留,從來路回到了邊牆以北,會合了黑袍人並一眾手下。又一口氣策馬狂奔出幾十里,見既沒有追兵,也沒有伏兵,眾人才長長鬆了口氣。

    「太一,看來那裴都是真心合作了。」一名手下巴巴問道。

    「哈哈哈!那是當然!」龍兒志得意滿的指著遠處變成條黑線的邊牆,高聲對一眾太平道手下道:「那裡,將再也不是阻擋我們南下的屏障了!鎮北關將變成我們恢復幽燕,奪取天下的起點!」

    「太一立下了不世之功啊!」一眾太平道教徒聞言欣喜若狂,忍不住在馬背上紛紛長嘯起來。

    他們這些年,被裴閥和這道邊牆死死擋在遼東苦寒之地,每年都有家人被凍死餓死。所有人無時無刻不想著返回幽燕故鄉。誰能帶著他們夙願得償,他就是眾望所歸的太平道教主,連孫元朗都要讓出位子。

    看著興奮的嗷嗷直叫的一眾手下,龍兒面現得意之色。這正是他不惜血本借助高麗人的力量,希望得到的局面。

    。

    洛都城,時光流逝,已進臘月。

    這期間,陸信短暫回京數日,便又匆匆出京,去鄭州汴州一帶,督辦放糧事宜,眼看這個年也要在外地過了。

    陸向當然有些遺憾,畢竟好些年沒有一家團聚了,但老爺子也深明大義,知道陸信為了幾百萬災民在奔忙,再說有孫兒孫女陪在身邊,已經好過往年太多。至少,不用一個人孤零零過年了不是?

    是以一進臘月,老爺子就指使著下人開始掃屋置辦,紅紅火火忙起年來。陸瑛也被指使的團團轉,一時倒也顧不上整天看著陸雲了。好在陸雲也沒有要惹是生非的意思,天天在家裡讀書下棋,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讓阿姐和爺爺放心不少。

    這天夜裡,西風勁吹,窗外飛沙走石,刮得窗戶紙啪啪作響。陸瑛在陸雲房中說了會兒話,便哈欠連連的回屋去了。這陣子,她忙裡忙外,著實累壞了。

    回屋梳洗之後,看到陸雲房裡滅了燈,陸瑛便放心的躺在踏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孰料,按說應該已經脫掉衣服,鑽被窩的陸雲,卻一身勁裝,頭纏黑巾,哪有一點要睡覺的意思?看到西廂房熄燈之後,陸雲又等了片刻,約莫著阿姐睡熟了,他才悄悄推開後窗,靈貓似的翻了出去。

    。

    洛都城頭,高懸的燈籠被狂風吹熄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東搖西晃,光芒黯淡下來,完全沒了照亮的作用。

    今晚風實在太大,又冷得邪乎,守城兵丁全都縮在城樓裡,任憑軍官如何催促,都不肯出去一步。

    「老大,這風邪乎的厲害,還點什麼燈啊?弄不好要被刮下城頭的。」一個老兵向校尉討人情道:「今晚就饒了兄弟們吧。」

    「是啊,大人,點著了馬上又被吹滅了,這不折騰嗎?」士兵們也紛紛附和起來。

    見眾怒難犯,那軍官鬱悶推開木門,登時被大風吹了個趔趄。趕忙關上門,鬱悶的揮揮手道:「算了,等風小點再說吧……」

    「多謝大人。」兵丁們如蒙大赦,給軍官讓出個烤火的位置,一個個緊挨著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抱團取暖。

    城頭上空無一人,誰也沒看到,一條黑影倏然躍上城頭,一個蜻蜓點水,便夜鷹般飛躍出洛都城去,轉眼就融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夜色中。

    那黑影下了城頭,施展身法,朝著東面狂奔起來。一個時辰後,便到了三十里外的邙山南麓。

    邙山雖然不高,但也能略略擋風,山林間木搖草伏,風聲卻剎了下來。

    黑影在山上疾奔一陣,看到了一棵被剝掉一段樹皮的白樺樹,這才放緩腳步,沿著暗號尋找起來。

    不一會兒,他來到一處密林中。今夜星月無光,光禿禿的樹枝被風吹得嘩啦作響,令人毛骨悚然。

    「嗚嗚……」忽然,林中響起夜梟的嚎叫聲。

    那黑影停下腳步,也捏著鼻子,學起了夜梟的聲音。

    三長兩短的叫聲後,數名同樣身穿夜行衣,黑巾遮面的男子,從隱蔽處紛紛現出身形,單膝跪向黑影。

    為首一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張滿是刀疤的醜陋面孔,正是保叔。

    「少主,何必親身犯險,這點小事屬下定然能辦妥當的。」保叔有些鬱悶的看著那黑影,能被他稱為少主的,自然只有陸雲一人了。

    陸雲也不揭黑巾,微微搖頭,以真氣變聲道:「反正睡不安穩,不如來看個熱鬧。叔,準備的怎麼樣了?」

    「都按照少主的吩咐準備好了,就擱在前面的山坳裡。」保叔嘿嘿一笑道:「就等著今晚起風了。」

    「好,去看看。」陸雲點點頭,在保叔的帶領下,來到密林外,一處避風的山坳中。

    他一眼就看到,山坳中,一條長達五丈,金光閃閃的長龍,被繩索固定在一排木頭支架上。

    為防止洩露行蹤,也不方便打火把,在這一片漆黑中,哪怕以陸雲的目力,都要以為那是一條真正的金龍了。

    「這手藝不錯啊……」陸雲湊近了仔細一看,那竹篾紮成的龍頭上貼著精心裁剪的金紙,一對松明球製成的龍眼活靈活現,可真是不惜血本了。

    「那是,少主吩咐的事情,咱敢怠慢不成?」聽見陸雲的誇讚,保叔咧嘴笑道:「不做到以假亂真,怎麼能讓人相信,是真龍現世了呢?」

    「嗯。」陸雲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有幾成把握?」

    「前日已經用另一條預演過了,少主的法子完全沒問題,保準出不了岔子。」保叔打包票道。

    「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手吧。」陸雲看看漆黑如墨的天空,又望向一片死寂的倉城碼頭,沉聲下令道。

    「動手!」保叔一招手,十餘名手下便分列木架左右,一起揮刀將繩索砍斷,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那條金龍。

    保叔和陸雲則牽著長繩,走出了山坳,兩人迎著風快走幾步,跟在後面的手下便高舉起金龍的身體。

    兩人漸漸改為奔跑,後面的手下也跟著往山下跑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1:01
長樂歌 第四百三十五章 異樣

    邙山南麓,勁風將金龍吹得左右搖擺,直欲掙脫眾人的雙手。

    「放!」保叔低喝一聲,眾手下便次第放開了雙手,金龍騰空而起,越往後飛得越高,等到身體完全舒展開來,已經長達二三十丈,龍尾在十丈以上的高空中左搖右擺,龍頭卻跟著陸雲和保叔的身後張牙舞爪,就像一條發怒的長龍,在緊追二人一般。

    隨著保叔和陸雲手中的繩子越放越長,龍頭也越飛越高,等到兩人下山以後,那巨龍已經飛到了三十丈以上的高空中,在黑夜裡看起來,就如騰雲駕霧的真龍無二了。

    一眾手下越過兩人,背負著裝滿猛火油的皮囊,先行一步朝著山下洛河邊的碼頭奔去。

    陸雲和保叔自然不能行進太快,兩人一面小心翼翼的控制著金龍,一面還有閒心說話。

    「叔,我見過太后了……」陸雲將前陣子發生的事情,迫不及待講給保叔聽。滿心喜悅憋在肚裡不能與人分享,實在是太痛苦了。保叔與他一同受苦多年,正是分享這份喜悅的最佳人選了。

    果然,保叔聞言激動的老淚縱橫,哽咽道:「老臣恭喜殿下,賀喜殿下,距離我們的目標,終於又大大前進了一步啊。」

    「是啊,我也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收穫。」陸雲目光炯炯的望著前方,沉聲道:「看來,我們報仇雪恨的時間,要大大縮短了。」

    「是啊,這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保叔深以為然的重重點頭。之前陸雲得罪了夏侯閥,他還以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像這樣全力自保,無暇它顧了。誰想到天祐殿下,居然有這樣的一群奧援,一直在暗中等待著殿下。

    「讓我們甩開袖子大干一場吧!」陸雲也興致高昂的樂觀道:「我看這下用不了十年八年了,也許三兩年,咱們就能讓那些亂臣賊子,死無葬身之地!」

    「但願如此吧。」保叔聞言不禁暗暗咋舌,沒想到陸雲居然這麼樂觀。在他看來,就算有了那些助力,自家殿下想要戰勝那些強大到讓人絕望的敵人,用十年時間都是老天保佑了。

    不過,希望比黃金還珍貴。殿下能這麼樂觀,保叔自然求之不得……

    。

    自從陸信下令開始放糧起,太倉署派來的兩千民夫,還有原先駐守在此的五百兵丁,加上各地前來運糧的民夫,差不多五六千人。便日以繼夜,將賑災糧從倉城地窖中起運到碼頭旁的轉運倉中,再由漕船轉運到黃河沿岸各地。

    但今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上官特意開恩,所有人都可以回營歇息,待來日殺風之後再繼續轉運。

    早就疲累不堪的官兵民夫們如蒙大赦,回到各自的住地胡亂吃點東西,紛紛倒頭就睡。不一會兒,營地中就響起震天的呼嚕聲,不比外頭的狂風呼嘯聲小多少……

    但讓倉官們沒想到的是,往日裡貪吃貪睡的太倉丞朱大豐,今天卻一反常態,既沒有吃酒,也沒早早睡下,而是拉著他們在倉城的城門樓上賭起錢來。

    那城門樓四面透風,裡頭點了四個火盆卻依然凍得倉官們瑟瑟發抖,全都裹著厚厚的被子陪著朱大豐耍錢。

    「大人啊,您今天這是來得哪門子興致啊?就是要賭錢,也不用在這兒苦寒窯裡耍吧。」一個倉官苦著臉,朝凍僵的雙手哈著氣。

    朱大豐也是凍得,幾乎連骨牌都拿不住,卻依然硬撐道:「長點心吧,這都什麼時候了,弄不好咱們一個個都得進苦寒窯!」

    「啊?」一眾唉聲嘆氣的倉官們,聞言也顧不上怕冷了,全都支起身子看著朱大豐。他們自家人知自家事,哪個不清楚興洛倉中,其實只有五百多萬石糧食。最近這段日子,在那陸信的嚴厲催促下,興洛倉日以繼夜的起運發糧。已經累計發出去四百七八十萬石賑災糧,倉城中已經空空如也,剩下二三十萬石,全都在碼頭旁的轉運倉中了。

    眼看就無糧可發了,自然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

    但之前,朱大豐拍著胸脯保證說,到時候只要把髒水潑到陸信身上,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這些倉官們這才該吃吃、該喝喝,全像沒事兒人似的。

    可現在,朱大豐卻又這麼說,倉官們哪能不感到心驚膽顫啊?

    「大人,不是說沒咱們的干係嗎?」為首的倉官小心翼翼的問道。

    「本來以為是這樣,可那姓陸的賊精賊精,從糧窖裡每起運一筆糧草,都要咱們簽字畫押,每發出一船糧食,也要咱們和地方官共同聯署。」朱大豐唉聲嘆氣道:「這廝哪還是不通俗物的清流官?分明就是咱們這樣精於吏道的濁流官啊。」

    「倒也是……」經朱大豐一提醒,眾倉官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紛紛倒吸冷氣道:「讓他這一搞,到時候想一推二五六,怕是難嘍。」

    「是啊。這髒水潑出去,能不能粘到他身上不好說,可咱們怕是要逃不了干係的。」倉官們越想越害怕,他們可不像陸信那樣,有門閥在背後做靠山,他們只是些庶族出身的濁流官,專門給上司用來幹髒活、背黑鍋的啊。一旦沒法將自己摘乾淨,事發後是不會有人替他們說話的。

    「大人,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說呢?」那為首的倉官,哭喪臉看著朱大豐。

    「唉,我也剛剛才想到的。」朱大豐哆嗦著一張明顯清減不少的臉,兩手一攤道:「再說,我就是早想到又能如何?倉令大人已經打定主意的事情,我能改變的了什麼?」

    「唉,到時候倉令大人自然可以明哲保身,我們怕是要給姓陸的陪葬了。」眾倉官越想越害怕,眼淚都要下來了。

    有機靈的倉官,已經回過味來,巴巴望著朱大豐道:「大人,你把我們召集在此,肯定是有什麼法子吧?」

    「大人快說,快說啊!」眾倉官紛紛催促起來,把朱大豐當成了救命稻草。

    「唉,我有什麼法子,找你們來就是商量的。」朱大豐的話,卻讓眾人的心涼了半截。

    這下,倉官們哪還有心思打牌?紛紛丟下骨牌,裹著被子冥思苦想起來。

    朱大豐煩躁的站起身來,在城門樓裡踱了幾步,忽然指著遠處的轉運倉,驚叫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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