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樂歌 作者:三戒大師 (連載中)

 
mk2258 2016-12-31 20:45: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0 345245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1:36
長樂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圖謀


    裴邱三人漫步在養壽園後院中,與前院那富麗堂皇的王公府邸不同,後院乃是個銜水環山,古樹參天的大型園林。雖然此時隆冬,難以看到百花齊放、綠樹如茵的景緻,但徜徉在曲廊亭榭,富麗天然的園子裡,依然是一種頂級的享受。

    不知不覺,隨員都退下了,花園裡只有裴邱、裴郊、裴都兄弟三人,一邊沿著蜿蜒的石子路遊覽,一邊輕聲說著要緊的話。

    「回京前,我已經驗過太平道手中的玉璽了。」裴都看著道旁盛開的紅梅,用只有兩個兄長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是真的嗎?」裴郊急聲問道,前番他去見蘇盈袖,卻連玉璽的樣子都沒見到。

    「應該是吧。」裴都有些不太確定道:「不過畢竟誰都是從書上看到的,我也不敢打這個包票。」

    「無妨,你也說了,誰都只是道聽途說而已。」裴邱微微搖頭,不以為意道:「只要我們一口咬定是真的,那就假不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裴都微微點頭道:「所以我已經和他們談好了條件,只要大哥點頭,雙方就正式結盟,通力合作。太平道將玉璽交給我們,並幫我們裴閥奪取天下。事成後,幽燕遼東歸太平道所有,雙方互不侵犯。」

    「他們倒是執著的很,鐵了心非要幽燕不可。」裴邱哂笑一聲,這跟當初聖女開出的條件,幾乎沒有差別。

    「你的意思,答應他們了?」裴邱定定看著裴都。

    裴都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們既然圖謀天下,那在幽燕的二十萬精兵勢必要南下。到時候守備空虛,太平道肯定要趁勢攻打鎮北關。與其腹背受敵,備受掣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將幽燕之地讓給他們。」

    裴邱和裴郊聽得微微頷首,又聽他繼續說道:「而且太平道被窩在遼東太久,早就消磨了銳氣,如果讓他們把幽燕攻下來,自然會重現當年之勇,肯定要趁勢揮兵南下給我們搗亂的。可若是不動刀兵就把偌大的幽燕拿到手,那些窮瘋了的太平道教徒,就會只顧著分贓搶地,哪還有心思跟我們拚命?等到咱們大勢底定,他們就再也掀不起風浪來了。」

    裴都站定腳步,目光灼灼的看著二位兄長道:「到那時,咱們再倣傚皇甫烈舊事,將他們重新攆回遼東就是。」

    「嗯,不錯。」裴邱點點頭,見裴郊也無異議,便打定主意對裴都道:「就照你說的辦,同意和太平道結盟。」

    「是。」裴都低聲應道。

    「另外,既然做了初一,就索性大方點,連十五一起做掉。」裴邱又吩咐道:「你可以告訴他們,為了表示誠意,本閥會立即將邊軍主力撤回邊牆以南,只留一點人馬在鎮北關做做樣子,不會阻攔他們的人秘密南下,只要他們將玉璽送到洛都,就馬上將鎮北關交給他們。」

    「兄長所言極是。」裴都面現喜色,他這頭窩在幽燕十年的猛虎,終於到了出山的一刻。

    。

    等帶著閥主參觀完了養壽園,天色已經擦黑了。裴郊返回自己的住處稍歇,準備過一會兒再去參加裴都的接風宴。

    一回家,他便見裴禦寇黑著長臉,在院子裡揮汗舞劍,劍氣縱橫間,將一旁的花木削得粉碎。

    裴郊也沉下臉來,一聲不吭的進了書房。

    不一會兒,裴禦寇果然跟了進來,摸一把臉上的汗水,叫了聲『父親』。

    「這一下午你為何不露面?」裴郊神情陰沉的看著兒子。

    「裴都一見面,就給我來個下馬威!我哪能再湊上去受辱?」裴禦寇恨聲咬牙道:「這些年來,還沒人敢如此戲弄我裴禦寇呢!」

    「你呀你,就是太跋扈,才會今天被你小叔當眾打臉的。」裴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他。

    「他擺明了是要一回來就立威,讓我倒霉碰上了而已。」裴禦寇卻不以為然。

    「那他為什麼不拿我立威?效果豈不更好?」裴郊見兒子還嘴硬,索性點破道:「還不是你平時行事太過放肆,幹得那些醜事都傳到千里之外的幽燕去了?」

    「啊……」裴禦寇做賊心虛,一聽到醜事,馬上就聯想到,自己和嫂子通*奸的事情。經過陸閥一折騰,那件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雖然閥主礙著父親的面子,沒有提過這事兒,但明裡暗裡的目光,還是讓父子倆,很有些抬不起頭。

    所以這次裴邱壽辰,裴郊父子才會如此賣力,就是想好好表現一番,將之前的醜事翻篇。

    「你也三四十歲的人了,要是還沒點長進,這輩子也就混吃等死吧。」裴郊疲憊的合上眼,面上露出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道:「往後行事謹慎一點吧,為父不在京城,只怕沒人能給你遮風擋雨了。「

    「是……啊?」裴禦寇聞言一愣,猛然抬頭,定定看著裴郊道:「父親乃京營主帥,身擔衛戍京師重任,不在洛都要去哪兒?」

    「唉,誰讓你不去養壽園的?」裴郊閉著眼,緩緩說道:「方才就在那裡,閥主同意了裴都的提議,本閥正式和太平道結盟了。」

    「啊?」裴禦寇張大嘴巴,他哪能想到,如此攸關本閥生死存亡的大事,閥主居然也不開會,就這麼三言兩語的決定了。要是早知如此,就算裴都在他頭上拉屎撒尿,裴禦寇也不會不去養壽園的。

    要知道,只要能參與進這一最高機密中,哪怕只是帶耳朵旁聽,他都會成為未來閥中,舉足輕重的核心人物。他現在才回過味來,知道裴都為什麼要沒來由的折辱自己,顯然就是覺著自己不夠格與聞機密,故意激自己主動躲開。

    「現在你知道,自己跟人家的差距了吧?」裴郊嘆了口氣,他知道裴禦寇心比天高,對裴都頗為不服。但裴閥與其他門閥不同,與其說是依血緣關係聯繫在一起的一閥一族,不如說是以軍法如山維繫的一隻軍隊。眼看裴都就要上位,如果裴禦寇還這樣心懷怨懟,早晚有可能人頭不保的……

    「孩兒知道了,」裴禦寇悶聲應一句,卻還是不服氣道:「可這跟父親離京有什麼關係?」

    「唉,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裴郊拍著桌子罵道:「聯盟是裴都促成的,二十萬大軍也是裴都帶出來的,本閥想要成事,所有人都要為裴都讓路。不光為父要將這個車騎大將軍讓給他,就連閥主恐怕也會很快讓位給他的。」

    「啊,不會吧?」裴禦寇聽得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道:「閥主又不是沒兒子,為什麼不讓裴御仇當閥主,非讓裴都上位?」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1:36
長樂歌 第四百四十七章 抽絲剝繭


    書房中,裴郊失望的搖搖頭,都怪自己平日太放縱兒子,讓裴禦寇變成了個囂張跋扈、腹中空空的繡花枕頭。

    「你當接下來本閥就只要辦壽宴嗎?」但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他只好掰開揉碎了講給裴禦寇聽道:「我們是要謀取天下啊!難度可比夏侯閥要高多了,讓你來當閥主,挑這個頭,你能行嗎?」

    「不行……」裴禦寇頹然低下頭。

    「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裴郊面色稍霽,輕嘆一聲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閥主自知年邁體衰,不堪重任,所以才會主動退位讓賢。而要奪取天下,非雄主所不能,放眼我裴閥,我不行,你更不行,只有裴都能擔此大任!」

    「孩兒明白了,以後收斂就是。」裴禦寇知道大勢不可逆,只能無奈的放棄了,想和裴都較量一番的念頭。

    。

    自昨兒天剛擦黑,洛都城就開始下雪了。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宿,天亮時,從商氏總行五樓推窗望出去,整個洛都城的亭台樓閣、街道屋舍,都覆蓋上了皚皚的白雪,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鵝毛般的雪片,依然飄飄蕩蕩從鉛色的高空中落下,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看上去迷離極了。

    深吸口冷冽的空氣,長發披肩、素面朝天的商珞珈,緊了緊肩上的披風,霜霜趕忙過來關上了窗。

    「小姐,怎麼把窗戶打開了?凍壞了身子怎麼辦?」霜霜扶著商珞珈,走向燒著暖籠的花亭中。

    暖籠中,銀絲貢炭竄著幽藍的火焰,沒有一絲煙氣,商珞珈卻摀住口鼻好一會兒,才低聲吩咐道:「伺候我梳妝打扮,今天有貴客登門。」

    「是。」霜霜聞命,進去小姐臥房中,端出了一迎梳妝用具,就在鮮花盛開的花亭中,幫商珞珈打扮起來。

    看著鏡子裡蒼白的臉色,商珞珈指了指面頰道:「這裡來點胭脂,看上去會精神點。」

    「知道了。」霜霜見狀,也是大鬆了口氣道:「小姐可算是有心情打扮了,不然這個年該怎麼過?可要把人愁死了。」

    現在是隆冬時節,商珞珈整天窩在樓上倒也合情合理,但總不能過年時還不露面吧?總得當面向商贇匯報下一年的經營狀況吧?總得和一家老小吃個年夜飯吧?總得給些重要人物拜年吧?這些都是跑不了的。

    但這都進臘月了,商珞珈還是整天意志消沉,不吃不喝不梳妝,可把霜霜給急壞了。

    「放心,我自會振作起來的。」商珞珈看著鏡中,在霜霜的打扮下,漸漸恢復了往日風采的自己,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只聽她幽幽一嘆道:「事已至此,我不能再一味消沉,總要做些什麼,讓自己和……好過一些。」

    「這下奴婢可算放心了。」見商珞珈終於過去這個坎,霜霜也是心花怒放,終於打開話匣子,問東問西道:「小姐,聽說那天女高冷的很,從來不接受任何邀請,就是有人登門想要拜見,都淨吃閉門羹去了。這次真會接受小姐的邀請嗎?」

    「她當然會來。」商珞珈伸出雙手,穿上如綠波流淌般的水綠色罩裙,緩緩站起身來。只聽她語氣篤定道:「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

    商珞珈果然沒猜錯。

    辰時剛過,一個手持紙傘,身披白色披風的少女,出現在大雪紛飛的北市中。

    來到商氏總行前,少女停下腳步,仰頭看一眼那高達五層的廣廈,不由秀眉微蹙。她有些不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像在太室山歸隱峰上那樣。

    斗笠下,露出天女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面容。

    她不喜歡仰視別人,同樣也不喜歡別人仰視自己。但在京城天師府這段時間,尤其是師父大敗孫元朗之後,這種被仰視的感覺更是尤其強烈……

    『早些完成任務,離開洛都城……』天女不由懷念起,自己四處奔波,追尋聖女足跡的那段日子。那段不長的經歷雖然辛苦,雖然狼狽,但沒人知道她的身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

    『然後我也不回太室山,就說要遊歷修行,師父應該不會反對的……』

    天女暗暗下定決心,邁步登上了商氏總行的台階。

    守門的護衛早就得到吩咐,一看到天女便趕緊開門,將她引上樓去。

    上到五樓,看見那鮮花似錦、小橋流水的空中花園,天女又是吃了一驚。這陣子,她也算是見慣了洛都門閥競相豪奢的富貴生活,卻沒見過如此驚人的景象。這可是在五層樓上啊,營造這樣一座小型園林,沒有幾百萬兩銀子,想都別想!

    也只有大玄首富商家,才能有這樣的大手筆了。

    「天女駕到,寒舍蓬蓽生輝。」商珞珈沁人心脾的悅耳聲音,在小橋另一端響起。

    天女心說,你這是寒舍?天下就沒有能住人的地方了。但她素來少言寡語,不會將心中所想道給一個只有一面之交的人。

    天女朝商珞珈微微點點頭,算是見過禮。「商大小姐比上次見面清減了不少。」

    「唉,都是被那妖女害的……」商珞珈幽幽一嘆,險些又掉下淚來。

    「哦?這麼說,你和蘇盈袖真打過交道?」天女眼前一亮,她之所以會來見商珞珈,自然是因為對方信誓旦旦說,自己有太平道聖女的情報了。

    「請移步內裡,我慢慢跟你道來。」商珞珈側身相邀,天女點點頭,將自己的斗笠披風和紙傘遞給霜霜,跟著商珞珈來到那花團錦簇的花亭中。

    霜霜端上雲霧茶,天女隔著水汽看一眼商珞珈,乾脆利索的問道:「你所說的聖女下落,是不是指的崔家?」

    「不錯,崔盈之的獨女崔寧兒。」這一會兒工夫,商珞珈便摸清了天女的脾氣,知道她是個簡單直接的女孩子,自然也不會跟她兜圈圈,免得惹天女不快了。

    商珞珈這輩子還沒吃過那麼大啞巴虧,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她一直緊盯著崔寧兒,讓人將其查了個底掉,誰知那妖女行事縝密的很,又有崔閥做掩護,商珞珈發現自己還真沒法,直接對崔寧兒下手。

    但在調查中,她發現天師道的人也一直在盯著崔寧兒,甚至天女還親自去找過崔寧兒——天女下山的目地,並不是什麼機密,商珞珈當然知道她是衝著太平道聖女而來。那麼崔寧兒就算不是蘇盈袖本人,肯定也跟蘇盈袖有莫大的干係!

    所以她將目光轉到了天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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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合作

    商氏總行,空中花園。

    商珞珈和天女坐在花亭中,一邊品茗一邊說話。

    「你能肯定崔寧兒就是蘇盈袖?」聽到商珞珈篤定的語氣,天女微微皺眉問道:「我曾親自上門驗證過,那崔寧兒根腳十分膚淺,絕非太平道聖女的水平。」

    「天女親自驗過,肯定不會走眼。」商珞珈輕笑一聲道:「但我請問一句,你當時是怎麼上門的?是突然襲擊,打對方個措手不及,還是報上名號,給了對方準備的時機?」

    「這……」天女有些汗顏道:「是後者。」

    「那就是了。」商珞珈雙目閃動著聰慧的光芒道:「如果我是那妖女,知道你找上門來,豈敢以身犯險,大喇喇來見你?肯定要設法把你矇混過去。」

    「嗯。」天女點點頭,示意商珞珈說下去。

    「所以那見你的崔寧兒,八成是真的崔家小姐。而真正的妖女蘇盈袖,定當躲在暗中窺伺天女的舉動。」商珞珈幽幽說道:「據我所知,蘇盈袖進京時,身邊除了崔夫人,還有個形影不離的小侍女。」

    「小侍女……」經商珞珈這一提醒,天女猛然想到,那天在崔府時,崔寧兒身邊,可不正有個忠心護主的小侍女嗎?

    「你的意思是,她可以和真正的崔寧兒,隨時互換身份?」天女恍然望向商珞珈道:「我那天看到的小侍女,才是真正的蘇盈袖?」

    「很有可能。」商珞珈頷首道:「我查過崔寧兒的底細,她跟著崔盈之離京時,只有六七歲,然後便一直住在揚州城的官衙裡,並沒有任何異常。」頓一頓,她又幽幽說道:「倒是那崔盈之夫妻倆,著實有些不妥。」

    「此話怎講?」天女愈發重視起商珞珈來,顯然對方已經做足了功課。而且商家的情報能力,也明顯在高高在上的天師道之上。

    「崔盈之雖然是崔晏的嫡子,但和父親早就關係惡劣,在揚州當官十年,從來沒回過京城。」商珞珈沉聲說道:「而且我調查到,他在擔任揚州推官的時候,曾經大肆抓捕過太平道教徒,但我讓人去刑部調查揚州法曹的檔案,卻沒有這段記錄。顯然此事被不了了之,甚至沒有上報朝廷。之後的七八年裡,他也再沒有抓捕過太平道的教徒。甚至在他治下,太平道傳教如火如荼,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天女不由吃一驚道:「崔盈之投靠了太平道?」

    「很有可能。」商珞珈淡淡道:「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崔寧兒,為何突然跟蘇盈袖那妖女扯上關係。」

    「有道理。」天女點點頭,卻又忍不住搖頭道:「崔盈之堂堂門閥嫡子,怎麼會跟專門煽動窮人造反的太平道,攪在一起呢?」

    「自然有他的理由了。」商珞珈輕聲說一句,並不打算詳細解釋。作為商家的子弟,她對太平道非但沒什麼敵意,反而有些許志同道合的感覺。若非這次蘇盈袖把她害的太慘,她才不會將如此重要的情報,透露給天女知道。

    「……」天女默然尋思良久,方抬頭定定看著商珞珈道:「你有確鑿的證據嗎?」

    「可惜沒有,不然何苦再勞煩天女?」商珞珈苦笑著搖搖頭道:「那妖女警覺的很,這一個多月都未曾出門,」說著她看一眼天女,有些嗔怪道:「當然不是怕我,而是因為天女給她的壓力了。」

    「我也一直在盯著她,但就像你所說,她近來不露行蹤,我一時也束手無策。」但天女似乎沒聽出商珞珈的言外之意,或者說,她就是聽出來,也不會放在心上。天女自顧自說道:「你這次提供的情報很有價值,看來崔寧兒就算不是蘇盈袖,也跟那聖女有莫大干系。我會請師父降下天師符,命其到天師府接受質詢的。」

    「萬萬不可……」商珞珈暗自苦笑,就憑天師道這牛氣衝天的做派,怪不得讓太平道死灰復燃,甚至都明目張膽的跟門閥做起交易來。「這樣打草驚蛇,就算崔盈之一家跑不了,可蘇盈袖定然會金蟬脫殼的。」

    「也對。」天女點點頭,這也是她遲遲未將此事稟報上去的原因。她只好將希望寄託在商珞珈身上。「商大小姐既然找我來,肯定已經有辦法了吧?」

    「眼下天女憂慮的,無非是那妖女再不露頭吧?」商珞珈輕聲問天女道。

    「是,她若是一直窩在崔府中,我沒有確鑿的證據,確實拿她沒辦法。」天女坦率承認道。

    「你若見到她,能將她認出來嗎?」商珞珈追問道。

    「當然可以,我修煉有劍心慧眼,只要打過一次交道的人,就不會認錯的。」天女說完微微臉紅,上次她就沒認出小侍女就是蘇盈袖來。但那確實是疏忽,而非對方的偽裝高超到,能瞞過劍心慧眼的地步。

    「好,這件事交給我了。」商珞珈聞言大喜,對天女伸出手道:「我負責給天女製造機會。」

    「我負責找出並擒下她來。」天女也伸出手,和商珞珈握了一下,算是達成了聯盟。

    「那……什麼時候動手?」天女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件事拖得實在太久,她做夢都想趕緊了結掉,好恢復到心無罣礙的心境去。

    「不要急。」商珞珈緩緩搖頭,智珠在握道:「最好的時機在來年春。」

    「來年春?」天女略一沉吟,忽然抬頭看向商珞珈道:「你說的是,崔寧兒和陸雲的婚禮?」

    「天女還真是對崔寧兒關心得緊呢。」商珞珈點點頭,目光漸漸銳利起來道:「那妖女極其看重陸雲,就算天塌下來,她也會親自和陸雲拜天地的!」

    商珞珈還有一句話藏著沒說——也只有在那樣的日子,當眾讓蘇盈袖原形畢露,才能洩她心頭之恨。

    天女卻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商珞珈玲瓏心竅,慣會察言觀色,發現天女居然面有不忍之色,不由心下大奇。暗道:『天師道和太平道勢不兩立,天女和聖女是天生的冤家,怎麼天女會對聖女心生惻隱?那根本不可能嘛。』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莫非天女和陸雲,還有什麼瓜葛不成?』商珞珈心裡一刺,話沒出口,但天女已經從她臉上,看出了商珞珈的心思。

    「我是有些於心不忍,因為陸雲曾救過我一命。」天女胸懷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但也不至於將來龍去脈都講給商珞珈聽。給個大概的說法,她便輕嘆一聲道:「攪了人家的婚姻大事,這樣豈不是恩將仇報?」

    「天女慈悲為懷,但這回卻是想岔了。」商珞珈聞言淡淡一笑,巧妙勸解道:「那妖女最是狡猾多端,就算現在派兵包圍了崔盈之家,也未必能逮到她。想要一擊命中,只有這一次機會……」

    頓一頓,商珞珈又語重心長道:「再說,陸雲大好的青年,前程無限,卻被個太平道妖女給盯上了,實在是前途凶險。一旦跟那崔寧兒真的成了親,可就甩不掉太平道親屬的惡名了。所以咱們這次,是在救他於水火,而非是害他。」

    天女想想也是,點頭同意道:「那先跟陸雲通個氣。」

    「可不行,怎麼說,對方也是他的未婚妻了,你要是跟他提前打招呼,豈不是陷他於無情無義的境地?」商珞珈正色道:「所以這個惡人,必須我們來做,想必陸公子知道真相後,是不會怪罪的。」

    「好吧,如果將來陸公子怪罪,由我一力承擔。」天女雖然隱約察覺到,對方有借刀殺人的念頭,但她並不在乎這些,還是早日完成任務要緊。

    見天女如此爽利,商珞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如天女所料,她就是想要借天女之手除掉蘇盈袖,卻又不願讓陸雲知道,一切是自己謀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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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四十九章 赴宴

    臘月十五,定國公裴邱七十大壽這天,天公作美,陽光普照、烏雲盡收,一掃多日來的陰霾。

    日光照耀著大雪後的洛都城,一片金光閃閃,好生耀目,彷彿老天爺也在為老公爺賀壽一般。

    天不亮,京兆府便驅趕著兵丁民夫,來到洛都城的各條大街上掃雪。等到各路賀壽的人馬出門時,只見道路已經被清掃乾淨,若非道旁堆滿了積雪,簡直要錯以為,那場大雪並沒有降下過一般。

    卯時,裴坊坊門一開,前來賀壽送禮的人群便烏泱泱湧了進去。雖然裴閥統共只發出去五千張請帖,但那些夠不上資格收請帖的官員和門閥旁支、晚輩,部曲、附庸,非但不會不來,反而還得巴巴的早點上門,趁著大人物們還沒現身,爭取能在裴閥露個臉,說上兩句賀喜的話。

    好在裴郊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今日是來者不拒,讓族人將這些沒請帖的賓客按照禮物厚薄、品級高低、關係遠近,分別請到坊中各處宅院烤火喫茶,等到了開席時,自然也少不了他們一頓豐盛的酒席。

    差不多到了辰時,拿著請帖的賓客開始陸續登門了,這些人就算進不了養壽園,也會在鐵血堂前後的院中設座。其實裴閥給這大幾千賓客的待遇,還不如那些沒請帖的,倒不是裴閥辦事顛道、不分輕重,而是鐵血堂雖大,裡頭卻只有祠堂、配殿等不多的建築,而且多半還不方便接待賓客。

    但賓客們看重的是,跟養壽園的遠近,離著越近就代表越受重視,所以也沒人挑這個理。好在裴閥這次是下了血本了,早就在前院、後院、偏院、跨院中搭起了一個個偌大的蘆棚,蘆棚外頭覆著厚厚的毛毯,裡頭每桌都設著火盆,火盆熊熊燃燒,裡頭溫暖如春。賓客們坐在棚中喫茶聊天,興致倒也不受影響。

    裴坊中人聲鼎沸、熱火朝天。數千僕役提著暖壺、端著果盤,在一間間客室中魚貫穿梭、端茶倒水。客人們也是難得湊得這麼齊,親朋故舊坐在一起問長道短、吆五喝六,還有那些趁機鑽營的『機靈鬼』在坐席間穿來挪去,逢迎拍馬,一上午光景眨眼過去,不知不覺就要進午時了。

    但裴閥還是沒有要開席的意思,因為真正的主賓貴客還沒到呢。

    持帖子上門的客人還好說。不請自來的那些賓客,到這會兒,少說已經等了兩三個時辰。光靠喝茶不頂飽啊,一個個腹響如雷,餓得頭暈眼花,卻也只能晃晃悠悠苦捱著。

    。

    巳時末刻,各閥閥主終於出門了。

    崔晏也在崔平之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明倫堂。站在馬車前,老令君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氅,似是漫不經心的掃視週遭一眼,臉色微微一沉。

    「你二哥人呢?」

    崔平之一邊扶著崔晏上車,一邊輕聲答道:「我二哥已經跟嫂子先過去了,他怎麼說也是裴閥的女婿,得去幫著張羅張羅。」

    「藉口而已。」崔晏冷哼一聲道:「裴家人丁興旺,哪用得著他去瞎摻合?」

    崔平之心下苦笑,你既然希望二哥在身邊,就跟他直說嗎?整日對他不理不睬,這時候卻又挑起不是來了。不過他哪敢在老父親面前犯賤,待父親在馬車上坐定,崔平之便趕緊下令出發,然後把話題岔開了。

    「父親,今天怕是宴無好宴。」崔平之低聲道:「以老太師的脾氣,八成要藉機給你老難看的。」

    「呵呵……」崔晏也露出一抹苦笑,點點頭道:「被陸信小兒給陰了一把,這回確實要小心一點了。」

    「是啊,我看陸信當初主動幫著出糧,他就沒安好心。」崔平之深以為然道:「肯定早就已經跟衛閥通了氣,想拉咱們下水,造成三閥共進退的假象。」

    本來,那陸信拍著胸脯保證過,此事會絕對保密。不會有人知道,崔閥的五十萬石糧食是自己給的。但崔閥把糧食交上去沒幾天,京城裡就傳開了,說是陸閥幫崔閥和衛閥出了糧食,三家肯定是攪在一起了,不然陸閥憑什麼要當這個冤大頭?

    偏偏崔晏受了人家好處,又不能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只能聽任風言風語傳遍滿城,卻沒法辯解一句。結果,一連幾次上朝,老太師都沒給崔晏好臉色,而且還好幾次將尚書省的決定駁回,狠狠削了老令君的面子。

    「站在陸信的立場上,這樣做無可厚非。」崔晏卻看得很開道:「而且你當初就該明白,他無事獻慇勤,自然非奸即盜。」頓一頓,老令君又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夫丟點面子,換來五十萬石糧食,誰敢說我崔晏的面子不值錢?那請他也給我五十萬石,我巴不得還多丟幾回臉呢。」

    「呵呵……」崔平之被父親風趣的言語逗笑了,他這才相信,崔晏確實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這就叫無慾則剛。」

    「不錯,我們崔家沒有稱王稱霸的野心,相反,誰要想稱王稱霸,都離不開咱們崔家。」崔晏對兒子的悟性很是滿意,微微頷首道:「只要想通了這點,咱們就沒必要太委屈自己,難不成老夫給夏侯霸為奴做婢,他還會將中書令讓給我不成?」

    「父親是要讓夏侯霸看清楚,我崔閥只可以做盟友,不會做奴婢的?」崔平之心中愈發通透道。

    「也不全是。」崔晏卻緩緩搖頭,幽幽說道:「為父這幾次與太師不睦,其實是有意和夏侯閥拉遠一些距離的。」

    「哦?」崔平之悚然看向崔晏,他之前只認為,父親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故意用這種法子讓夏侯閥更加重視崔閥。卻沒想到,老閥主居然還藏了這種心思。

    「難道父親不看好夏侯閥了嗎?」

    「當然不是。」崔晏搖搖頭道:「只是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眼看陛下和老太師勢成水火,日後必要重演十一年前那一幕,老夫考慮了很久,我們崔閥這一次,還是作壁上觀的好。」

    「孩兒不太明白。」崔平之眉頭緊鎖道:「為何父親上次會和夏侯霸結盟,這次卻……」

    「錯,上次我是效忠於平王殿下。這次若是再易主而行,我堂堂崔閥豈不是要淪為三姓家奴了?」崔晏淡淡解釋道:「而且此一時,彼一時,十幾年前我們崔閥,只是八家七閥中排名靠後的小老弟。不論陸閥、梅閥還是衛閥,都要壓我們一頭。那時候,行險一搏尚有利可圖。但如今老夫手掌六部,門生故吏遍天下,這大玄可以離開老太師,卻一天離不開我崔閥。老夫還去趟那渾水作甚?只會惹一身騷卻討不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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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章 早至


    「父親所慮甚是。」崔平之輕輕點頭,卻又有些不太認同道:「將來若是夏侯霸得了天下,豈不要收拾我們?」

    「你覺得我們助他得了天下,夏侯霸會不收拾我們嗎?」崔晏雖然從沒跟裴邱交流過此事,但兩位閥主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不過這也沒什麼稀奇的,兩閥一文一武,皆是夏侯閥之下,萬千家之上,處境類似,自然會有相同的感受。

    兩家都清醒的意識到,夏侯閥一旦坐穩江山,收文武權柄於己身,就是老太師的頭等要務。這事關夏侯家是能坐穩江山,還是像皇甫家一樣三世而亡,所以絕不會因為兩家的貢獻多大而稍有寬宥。只要想通這一點,就很容易理解兩位閥主的想法了。

    只是裴閥手握雄兵,不甘任人操弄,自然要奮起一搏。崔閥手裡沒有兵權,自然要採取更靈活的手段,來應對未來的巨變了。

    還有一點,崔晏沒有對兒子明說,那就是他還真不太看好夏侯閥。因為夏侯閥的動作太過遲緩了,明明已經有實力改天換日,卻一直貪心不足,妄想完好無損的得到整個大玄。這在旁觀者看來,未免有些太過兒戲了。

    哪怕當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時,司馬家也已經大權獨攬、兵權在握,可以隨意操弄皇帝的生死了。夏侯閥的權勢遠不及當年的司馬家,篡位的念頭卻搞得人盡皆知,這簡直就是愚蠢到家!

    要知道,謀朝篡位可是拿全族的性命來賭博,當然下手越早就越安全。只要一天沒動手,就有被對手翻盤的可能。那初始帝可不是任由他夏侯家操弄的小皇帝啊,隨時都有可能放手一搏,殺夏侯閥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換崔晏來給夏侯閥做主,他一定會在柏柳莊事發,圖謀玉璽失敗後,第一時間就發動政變,絕不給初始帝反應的機會。但崔晏也不知道夏侯閥是自信太強,還是另有人從中作祟,以至於他們在意圖暴露之後,還遲遲不肯動手。

    這讓看慣了王朝興滅的老令君,對夏侯閥的信心開始漸漸動搖起來,終於下定決心,要和他們保持距離了……

    。

    父子倆說話間,便聽車外人聲喧騰起來,知道馬車進了裴坊,便默契的收住了話頭。

    不一時,馬車在養壽園大門前停下,裴郊親自挑起車簾,滿臉堆笑的恭迎老令君大駕光臨。

    崔晏自然也滿面春風,朝著裴郊拱手笑道:「何勞親迎?太客氣了。」

    「哎呀,老令君,老哥哥,老親家,這話太見外了。」裴郊笑著將崔晏扶下車,崔夫人自幼喪父,是裴郊將她養起來的,所以才會有此一說。

    「呵呵,養壽園,真氣派。」崔晏打量下養壽園的牌匾,又看了看那對耀武揚威的大銅獅子,心中暗道:『看來裴閥是沒有韜光養晦的意思,這下熱鬧越來越大了……』

    「怎麼說我兄長也是勞苦功高,閥裡上下一致認為,必須要為他修一座頤養天年的園子,才能盡到我們的心意。請。」裴郊爽朗大笑,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與崔晏攜手入內。

    兩人穿堂而過,自然有數不清的賓客紛紛出來見禮,崔晏和藹的擺擺手道:「我跟你們一樣,都是來賀壽的,不要客氣,都回去吧。」

    將那些湊上來的客人攆走,崔晏這才笑問道:「老壽星何在?」

    「閥主正在養壽堂中,陪著老太師還有幾個老兄弟說話呢。」裴郊笑道:「不然也會親自迎接老令君的。」

    「哦?老太師先到了?」崔晏一愣,大人物出場向來講究,地位越高就越要壓軸出場。他作為今日賓客中,地位僅次於夏侯霸的尚書令,巳時末刻出門,午時一刻到養壽園,已經是只早不晚,很給面子的了。按說,夏侯霸這會兒,應該才剛出門才對,這樣正好趕上午時中開席。

    怎麼一下早來了半個時辰?這讓崔晏有些尷尬。

    「是早到了一會兒,不過也就是前後腳。」裴郊同情的看一眼崔晏,知道這是老太師故意讓他出醜。裴郊雖然和崔晏私交不錯,卻也輪不著他多話。

    說話間,兩人到了養壽堂前。

    還沒進門,就聽夏侯霸聲如洪鐘的大笑傳來。

    「哈哈哈,你個老崔可來晚了,自己說該怎麼辦吧?」

    崔晏暗罵一聲,是你故意來早了,怨得著我嗎?面上卻一臉歉意,加緊腳步進去堂中,朝裴邱和夏侯霸拱手笑道:「老壽星和老太師見諒,人老了,這身子骨啊說不準,想著早來早來,可臨出門一陣目眩,把那幫小子嚇壞了,好一個折騰才放我出來……」

    「你老倌兒總有說辭,但這會兒就算說到天上去。」不等裴邱開口,夏侯霸有些喧賓奪主的大笑道:「這三杯罰酒你也逃不掉的!」

    「哈,好吧……」崔晏一臉苦笑的認命了。

    裴邱心裡卻有些不痛快,他其實早就看夏侯霸不爽了,不然裴閥也不會有自立門戶的念頭。,沒想到,自己一輩子一回的大壽,夏侯霸還要藉機搞事情,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壓下心頭不快,裴邱笑著上前,拉著崔晏的手,將他讓到夏侯霸的對面道:「老哥能來就好,能來就是給我裴家面子啊!」

    讓裴邱插這一槓,夏侯霸也只好暫時偃旗息鼓了,不然他還真嚥不下這口氣——可以說,老太師對崔晏已經很不滿了。之前兩家搶親,他就懷恨在心,這次崔閥又公然跟自己要對付的陸閥和衛閥攪在一起,到底是想幹什麼?眼裡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太師?還是說,他崔晏翅膀硬了,打算跟自己對著幹了?

    。

    崔晏假裝沒看到夏侯霸鐵青的臉色,和謝洵、陸尚、衛康、左延慶,以及各閥的大長老一一打過招呼,這才在位子上坐定。

    這會兒,只剩下梅怡還沒到場,但估計這會兒不來,也就不會再來了。不過裴邱並不介懷,那老太太性辣如火,這十年來早和他們斷了來往。若是她真來了,自己還要提心吊膽,那老太太會不會跟夏侯霸當場撕扯起來呢……

    見貴客都到齊了,裴邱微微點頭,裴郊會意,快步走到養壽堂門口,準備敲響開席的雲板。

    誰知此時,被裴郊留在門口迎客的裴禦寇,滿臉急色跑進來,對父親低聲道:「先別開席,陛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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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封王

    「先別開席,陛下到了!」

    「哦?」養壽堂中登時氣氛一滯,各位閥主、大長老紛紛面面相覷。手機端s要知道,所謂君臣有別,自古只有臣子給君父做壽的道理,沒有皇帝給臣子祝壽的說法。做臣子的受不起啊!哪怕你官再大,地位再高,也一樣。

    更何況,初始帝整日擔心有人重演報恩寺故事,整年整年的躲在紫微宮不出來,最多偶爾去近郊的避暑宮避避暑。登基十年,就沒聽說過他到臣子家去做客的例子。這會兒卻忽然大駕光臨,怎能不讓一屋子老狐狸多心呢?

    但無論如何,聖駕都到門口了,還能關門謝客不成?

    「哎呀,真是折煞老臣了。」裴邱忙站起身,朝眾人伸手道:「老太師,諸位老兄弟,咱們快去迎接聖駕吧。」

    「啊……好。」夏侯霸也回過神來,趕緊跟著起身。心中卻暗罵道:『皇甫這小子,肯定憋了壞水。』

    一眾國公侯爺、文武重臣,趕忙呼啦啦一擁到了養壽園大門前,果然看到金黃色的鑾駕,在上千名羽林衛的扈從下,已經到了近前。

    「臣等恭迎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裴邱和夏侯霸忙領著眾人下拜。

    鑾駕緩緩停下,初始帝在杜晦的攙扶下,走下了御輦,身後還跟著個身材魁梧的金甲將軍。

    「哈哈哈,諸位愛卿快快平身,寡人是來湊個熱鬧,向老壽星討杯酒吃的。」初始帝神情和藹,伸手虛扶一下,微笑道:「今天的主角是老壽星,不要讓寡人喧賓奪主。」

    「陛下聖駕光臨,老臣惶恐啊。」裴邱一臉受寵若驚的直起身,忙畢恭畢敬請初始帝進了養壽園。

    夏侯霸冷眼旁觀,看到羽林衛跟著進了園子,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弄得賓客們都拘謹起來。一旁謝洵湊上來,悄然指指初始帝身後那金甲將軍,小聲道:「他就是皇甫丕顯,陛下這次出宮,可是把老本兒都帶出來了。」

    「不然他也不敢來這兒。」夏侯霸沒說話,他身後的夏侯靂哂笑一聲道:「沒那個膽子就別裝好漢……」他當然知道,陸家父子和皇甫軒背後,都是初始帝在撐腰,君臣翁婿間雖然還沒撕破臉,卻也已經形同陌路了……

    不管怎麼說,初始帝破天荒的登門賀壽,都給足了裴邱和裴閥的面子。畢竟三年前,陸尚七十大壽,兩年前衛康七十大壽,初始帝也只是遣使慰問而已,並未親臨。

    所以至少今天,裴邱不能看夏侯霸臉色行事,他畢恭畢敬的將初始帝迎進養壽堂。

    趁著閥主和貴客們出營的功夫,裴閥人已經快速改變了堂中的座次,在正中央重設高位,以供初始帝就坐。

    「之前沒有聖駕親臨的旨意,故而準備不足,萬望陛下海涵。」裴邱誠惶誠恐的請初始帝在高位就坐。

    「哎,就是怕給你添麻煩,所以才不早說的。」初始帝在軟墊上穩穩坐定,他當然不會說,我怕早透露風聲,這頓飯會變成鴻門宴……

    待到皇帝賜座後,裴邱和夏侯霸等人這才紛紛落座。但座次自然有所改變,原本是夏侯霸和崔晏對坐,裴邱坐在中間正位上。但現在皇帝一來,佔了裴邱的位置,而裴邱要和夏侯霸陪在皇帝左右,崔晏就只好到了左邊,緊挨著夏侯霸坐下了。

    崔晏暗叫倒霉,沒想到居然跟夏侯霸同席而坐,這下可有的是罪受了。

    讓初始帝這一攪合,足足小半個時辰又過去了,外頭那些早來的賓客,一個搖搖欲墜,幾乎要餓暈過去。

    待到眾人落座,裴郊趕忙敲響了開席的雲板。

    早就等在後頭的上千僕役,聞聲馬上魚貫而出,用大托盤端上了咸甜葷素八樣冷盤。前頭的上完菜回去,後頭還有好些人端著冷盤沒出廚房呢。

    但回來的也片刻不得閒,趕忙齊刷刷掀開籠屜,端出熱在裡頭的菜餚,擱在大托盤上,再次為賓客上菜。

    廚房裡熱火朝天,廚師們手腳麻利的繼續烹製美味佳餚,一道道山珍海味流水般擺上來,很快就堆滿了席面。有那些餓極了眼的客人,等不及主人敬酒,就開始甩開腮幫子,狼吞虎嚥起來。

    養壽堂中,貴客們自然不會那麼下作,紛紛端著酒杯,等待初始帝致祝酒詞。

    初始帝卻不接裴郊親自奉上的酒爵,看一眼杜晦,後者便從個木盒中,拿出一個金瓶,一對金盞。從金瓶中斟滿兩座金盞,奉到初始帝面前。

    「這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御酒。」初始帝端起個金盞,示意杜晦將另一杯奉給裴邱。「宮裡統共只剩下兩瓶,朕視若珍寶,今天便借花獻佛,送一瓶給老壽星權作壽禮了。」

    裴邱千恩萬謝的雙手接過金盞道:「折煞老臣了。」

    「哎,老壽星此言差矣。」便聽初始帝端著金盞,朗聲笑道:「你與高祖皇帝相識於微末,肝膽相照幾十載,為大玄一統天下,立下了赫赫戰功,區區一瓶酒怎麼表達寡人對你的感激和敬重之情?」

    「陛下言重了,老臣世受皇恩,肝腦塗地,無以為報啊。」裴邱滿臉感動,甭管有淚無淚,趕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哎,你先滿飲此杯。」初始帝與裴邱虛碰一下,笑道:「祝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完與裴邱滿飲此杯。

    「祝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夏侯霸等人也只好跟著一起飲盡杯中酒。

    罷了,杜晦又為皇帝和裴邱斟滿酒,便聽初始帝高聲說道:「老壽星跟隨高祖打天下,又為朕統領大軍,征戰四方,可謂勞苦功高、功垂竹帛,念茲在茲,寡人決定,加封定國公裴邱為汾陽郡王,世襲罔替!」

    「啊,陛下!」裴邱這下的激動,再也不是假裝出來的了。大玄開國到現在,甭管你做臣子的有多大功勞,還從未封過異姓王呢!想不到,初始帝居然為自己開此先例,怎能不叫他感動的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裴郊、裴禦寇等裴閥眾人也是欣喜若狂,這可是大玄獨一份的異姓王,足以壓其餘六閥一頭了!

    「老壽星還不快謝恩。」見裴邱歡喜壞了,杜晦便笑眯眯提醒道。

    「哎……好……」裴邱這才回過神來,忙跪向初始帝,剛準備磕頭謝恩,忽然心中一緊,餘光趕緊瞥一眼皇帝左側的夏侯霸。

    果然見老太師面色鐵青,右手緊緊攥著酒爵,手中酒爵已經變形,酒液順著他的虎口淌下,夏侯霸卻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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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下餌

    裴邱正要謝恩,看到夏侯霸臉色鐵青,便知道壞了,老太師吃味了。這下他滿心歡喜如沸湯潑雪般,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看來要是當了這郡王,夏侯老兒怕是要恨死我也……』裴邱心中飛速盤算一圈,終是頹然一嘆,朝初始帝拱手推辭道:「陛下錯愛,老臣銘感五內,然則老太師這樣功高勳著的百僚之首都沒封王,老臣德才淺薄,萬萬不敢僭越啊。」

    夏侯霸臉色這才稍霽,有心說幾句場面話,卻唯恐裴邱會打蛇隨棍上,是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

    場中氣氛尷尬無比,初始帝乾笑兩聲道:

    「哈,哈哈,老壽星多慮了,寡人忘了誰,也不會忘了老太師的。」

    說著他看一眼夏侯霸,略略提高聲調道:「寡人早就想好了,只是時機不到,想到時候給老太師個驚喜罷了。」頓一頓,便柔聲勸慰老太師道:「既然老壽星不願在太師之上,那寡人就照實說了吧。明年,老太師七十壽辰時,寡人也會給你封王的。」

    「……」夏侯霸嘴唇翕動一下,卻沒馬上謝恩。就算明年給自己封王,那也落在裴邱之後了,這讓他怎麼接受?

    「不但封王,」卻聽初始帝又石破天驚道:「到時候寡人還會給老太師加九錫,封大冢宰的!」

    「啊……」堂中眾貴客,聞言無不大驚失色。

    如果是,方才初始帝封裴邱為郡王,還能算是破格恩賞的話。那初始帝要給夏侯霸加九錫,封大冢宰,簡直就是要告訴天下人,自己已經打算將江山讓給夏侯家了。

    所謂九錫,是九種禮器,是天子賜給諸侯、大臣有殊勛者的九種器用之物,是最高禮遇的表示。原本只是殊榮而已,但歷史上接受過九錫的臣子,如王莽、曹操、司馬昭之流,統統都篡位為帝,是以『九錫』便成了篡逆的代名詞。

    但之前都是,一旦有權臣認為自己夠格當皇帝,想讓陛下挪挪窩,就會讓皇帝給自己加九錫,看一看天下人的反應。像初始帝這樣,主動自願給臣子加九錫的,翻遍史書,還是頭一份。

    至於『大冢宰』,雖然不像『加九錫』那麼敏感,但其實更要命。那是當年北朝胡人朝廷創造出來的一個官職,大冢宰總攬國政,代天子守牧萬民。夏侯霸這個中書令,雖然也是說一不二,一手遮天,但仍然拘泥於三省六部的框架,只不過門下省現在形同虛設,沒法制衡中書省下達政令,才會讓他有如今的局面。

    但怎麼說,中書省也只是個決策機構,具體執行還得靠尚書省,所以夏侯霸下達命令之後,執行的情況如何,就要看尚書省配合不配合了。而且六部有很多事情,中書省都不方便插手,全要聽尚書省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出現崔閥子弟官天下的局面。

    至於軍隊就更是如此了。雖然夏侯閥能掌控一半京營,但禁軍主帥是裴郊。裴閥還藉著抵禦太平道的機會,在幽燕屯兵二十萬,夏侯閥絲毫不能染指。這簡直成了夏侯霸最大的心病,不然他也沒必要非得等時機成熟,早就反他娘的了!

    可一旦夏侯霸當上了大冢宰,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滿朝文武都歸大冢宰節制,大小朝政皆出大冢宰府,崔晏這個尚書令,就徹底成了他的屬官。被崔晏一手把持的六部,就必須向他匯報。更重要的是,夏侯霸可以名正言順的染指所有軍隊,將裴閥在軍中的影響力一點點消融掉,把裴閥的那二十萬北軍,調到內地來慢慢消化掉……

    。

    初始帝一番話,說得養壽堂中鴉雀無聲,一干大人物全都冥思苦想,不知道皇甫彧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夏侯霸也是一時間,喜憂參半,委實難決。他喜的是初始帝當眾認慫,幾乎是等於直接投降了。可憂的是,自己還沒發力呢,他怎麼就投降了呢?該不會有什麼圈套等著自己往裡鑽吧?

    所以是該順水推舟,乾脆接下來,還是婉言拒絕掉,不受初始帝的誘惑,老太師實在無法判斷。

    他只覺一顆心砰砰直跳,就連當年報恩寺之變時,都沒這麼猶豫過。

    好一會兒,夏侯霸才意識到,滿屋子人都在等自己表態呢。再看看牆上那副大大的壽字,他又想起來,今天可是裴邱的壽辰,不管怎樣,都不該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但夏侯霸自己也沒意識到,其實他已經中了初始帝的迷魂計。果然,只見老太師神色稍霽,哈哈大笑著打破堂中的沉默道:「今天是定國公的壽辰,怎麼扯到老夫身上了?」說著他看一眼裴邱,假模假樣的勸道:既然陛下開了金口,又逢老太尉的壽辰,我看你就別推辭了。」

    「是啊,太師都發話了,老壽星這下總沒託詞了吧?」初始帝也笑容可掬的附和道。

    裴邱這才惶恐的俯身謝恩,卻只覺像吃了只蒼蠅一般難受。

    。

    初始帝又向夏侯霸和幾位國公敬了杯酒,便擺駕回宮去了。自始至終,他都沒吃過裴家一口菜,沒喝過裴家一口酒……

    皇帝一走,壽宴這才真正開始,就連養壽堂裡的巨頭們,也感覺自在多了。

    一幫老頭便輪著給裴邱敬起酒來,夏侯霸先和裴邱喝完一杯,就坐在那裡怔怔出神,渾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要罰崔晏三杯的事兒。

    他不找崔晏,崔晏卻不能視他於無物。等到敬完了裴邱,崔晏便硬著頭皮,端酒爵到夏侯霸面前,嘿然笑道:「太師,老哥我給你賠罪了。」

    「哦……」夏侯霸一愣怔,才明白是崔晏來向自己賠罪,他和崔晏重重碰了一杯。

    滿飲之後,夏侯霸卻不放崔晏離開,拉著他半真半假的責問道:「老哥兒,你是不是有點過了?為了孫子輩的那點破事,就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崔晏心說,是我跟你不相往來?還是你整天擠兌我啊?但老令君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知道夏侯霸已經著了初始帝的道,開始以大冢宰自居起來,自然要改變對自己的態度了。

    但崔晏既然打定主意作壁上觀,自然不會點破這一層,只揣著明白看他的好戲。

    「哎呀,不是怕太師在氣頭上,拿大棒子敲我嗎?」他也不跟夏侯霸爭競,到底是誰不理誰,只是一臉苦笑的服軟道。

    「胡說。」夏侯霸兩眼一瞪,佯怒道:「我敲誰也不會敲你啊,咱們從小玩到大,什麼時候對你說過一句重話?」

    「是是,那是我想多了。」崔晏點點頭,又自罰一杯,看著夏侯霸道:「這下消氣了吧?」

    「嗯……」夏侯霸裝模作樣的一捋鬍子,板著臉道:「還差一杯。」

    「哈哈哈,你算的還真清楚。」崔晏和夏侯霸一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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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三章 連橫

    見老太師和老令君杯酒釋前嫌,在場眾人心下大石落地。這下終於不用捏著心思,提防著被冷槍暗箭誤傷,可以放開心懷談笑吃酒了。

    養壽堂中的氣氛,陡然又熱烈的幾分。貴客們紛紛離席,互相敬酒談笑起來。他們這些大人物,動一動洛都都要搖三搖,平日裡想湊這麼齊可不容易。

    夏侯靂沒忘了自己的任務,一面敬酒,一面留神陸閥的大長老陸問。酒過三巡,見他離席出恭,夏侯靂便把酒爵一擱,也不緊不慢跟了出去。

    片刻後,陸問清空穀道,去而復返,便在迴廊中『偶遇』了夏侯靂。

    「夏侯大長老,你也去方便啊?」陸問喝的暈乎乎,隨口問道。

    「不是,我是專門等著你的。」夏侯靂搖搖頭。

    「哦?」陸問聞言酒意全消,一把抓住夏侯靂,低聲問道:「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嗯。」夏侯靂點點頭,用目光示意陸問表現自然點,免得引起旁人的關注。

    陸問忙鬆開手,和夏侯靂在廊下並肩而立,彷彿在一同欣賞養壽園的美景一般。

    「本來我大哥要親自見見你的,但今天事發突然,顯然不太合適了。」夏侯靂低聲說道。

    「我懂我懂,老太師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顧不上這些枝節小事。」陸問忙點點頭,奉承道:「夏侯老哥乃堂堂夏侯閥大長老,同樣可以代表夏侯閥。」

    「我將你的意思轉告給了閥主,我大哥也覺著,陸尚老邁昏庸,一味護短,已經不利於陸閥的發展,更不利於我們幾閥的團結了。」夏侯靂輕輕點頭,繼續對陸問說道:「所以我大哥說了,歡迎貴閥長老會另選賢能,無論你們選出誰,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大力支持。」

    「哎呀,太好了……」陸問激動的直搓手,有些語無倫次道:「老太師深明大義,真是我們各閥的領袖,我們陸閥將來,一定唯馬首是瞻。」

    「另外,」夏侯靂頓一頓,又道:「我們還有個條件。」

    「請講請講,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陸問心下一緊,唯恐對方獅子大開口,提出自己辦不到的要求。

    「沒別的,就是那個陸信,幾次三番跟我夏侯閥作對,讓我大哥很不舒服。」夏侯靂淡淡說道:「我們不想看到他繼續擔任貴閥的執事了。」

    「哎呦,我當什麼事呢。」陸問聞言心花怒放,冷聲笑道:「那廝禽獸不如,害我從子一家喪命,我跟他有血海深仇。就算太師不說,我這次也要將他一併收拾了!」

    「好,但要快。」夏侯靂沉聲道:「我大哥耐心不足,不要讓他焦躁。」

    「大長老放心,就在這幾天了!」陸問咬牙切齒道。

    「哦?」夏侯靂聞言看一眼陸問,他最擔心對方會拖拖拉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辦成此事,那樣黃花菜都涼了。「這麼說,你們已經有定計了?」

    「那是當然,否則我怎麼急著找大長老呢。」陸問連連點頭道:「實話跟大長老說吧,現在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祭祖那天,我便讓陸尚身敗名裂,然後一塊收拾掉陸信。」

    「那感情好啊。」夏侯靂聞言也是一喜,各閥都是小年祭祖,現在已是臘月十五,距離小年不過八天而已。「可千萬不要讓我大哥失望啊。」

    「放心,這回我是不成功便成仁,勝敗在此一舉!」陸問信心滿滿的應聲說道。

    。

    等到兩人謀劃完畢,轉回養壽堂,這裡的酒宴也到尾聲了。

    裴邱已經告罪,去別處向來賓敬酒去了。

    老太師心裡更是貓抓貓撓,早就迫不及待想回去,好生參詳初始帝那番言語。看到夏侯靂轉回,便向眾人敬了杯酒,就帶著他告辭而去。

    夏侯霸一走,崔晏、謝洵、陸尚、衛康等人自然也不會久留,紛紛和自己閥中的大長老相攜而去。

    陸尚雖然和陸問勢成水火,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表現的和睦相處。兩人並肩帶笑,朝著養壽園大門緩緩走去,卻一句話也不多說。

    陸尚吃酒時,自然留了一半心思在陸問身上,早就看到他和夏侯靂一前一後出去,半晌才又一前一後轉回。知道兩人肯定少不了一番密謀,他卻並不點破,彷彿什麼都沒察覺一般,和陸問並肩走出養壽園,便上了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

    「哼,看你這閥主還能當幾天……」陸問輕輕啐一口,也上了自己的馬車。

    。

    養壽園中,裴邱各間屋子轉了一圈,都像征性的敬了杯酒,便也轉回後堂了。至於外頭那些賓客,自然有裴郊和裴禦寇去敬酒,用不著他堂堂汾陽郡王去敷衍。

    一回到後堂中,下人把門關上,裴邱便臉色一沉,一腳踢翻了榻邊的小幾,坐在那裡呼哧呼哧生起悶氣來。

    裴都陪在一旁,今天在養壽堂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大哥為何會氣成這樣。

    「大哥消消氣,皇帝搞突然襲擊,就是想藉機挑事兒,並非衝著大哥來的。」裴都低聲勸道。

    「我不光是氣這個。」裴邱狠狠的一捶大腿,破口大罵道:「我是氣那夏侯老兒氣量狹窄,看不得旁人好!讓老夫在自己的壽宴上丟盡了臉!」

    說著他滿臉怒容的看向裴都道:「老夫接受個封賞,還要看他的臉色,他不點頭,我都不能答應。我他*媽是一閥之主,堂堂太尉,不是他夏侯霸的一條狗!」

    「這樣也好,讓大哥徹底不再幻想。」裴都卻冷靜說道:「他現在還不是皇帝,都這樣刻薄寡恩,將來真讓他夏侯家奪了天下,還有咱們裴閥的好嗎?」

    「嗯……」裴邱咬牙切齒道:「老夫本來還打算徐徐圖之,現在也不打算等了,明天就上本,請求將你留在洛都,讓老二替你去幽燕善後!」

    「好!」裴都眼中精光一閃,神情振奮道:「所謂兵貴神速,我們不能學夏侯閥那樣優柔寡斷,他們早晚就會敗在這上頭的!」

    「嗯。」裴邱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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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拖字訣


    夏侯坊,凌雲堂。

    夏侯霸一回來,馬上下令將閥中一干核心人物召集起來。

    不一會兒,朱秀衣、摩羅、夏侯靂、夏侯雷和夏侯不傷等人魚貫而至。夏侯霸看了看在左右列坐的眾人,皺眉問道:「不破呢?病還沒好?」

    夏侯不破這個夏侯閥最聰明的子弟,卻偏生害了癆病,一到冬天就痛苦難熬。前陣子在中書省給夏侯霸幫了幾天忙,回來就一病不起,咳嗽聲徹夜不停。

    「是,父親。」夏侯不傷忙輕聲答道:「方才去看了下,三弟咳嗽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就沒讓他來。」

    「唉,好吧……」夏侯霸嘆了口氣,也就不強求了。他看看眾人,道出心中的疑惑。

    「今天酒席上,皇帝那番鬼話,你們有的聽到了,有的沒聽到,老夫再細說一遍,大夥兒一塊參詳一下,看看他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夏侯霸捋著鋼針似的鬍鬚,虎目閃爍間,又將早先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哎呀,大哥,這是好事啊!」夏侯雷聞言,滿臉喜色的嚷嚷起來道:「咱們不是一直發愁,沒有大義名分嗎?現在皇甫彧要給你封王加九錫,還要封你為大冢宰,這不是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嗎?」

    「那他為什麼要送這個枕頭呢?」夏侯霸其實也心動萬分,但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沒底,唯恐初始帝有什麼圈套在等著自己。

    「是啊,自打地穴一事後,我們主動偃旗息鼓,最近的動作也只是集中在陸家父子身上,並沒有給皇甫彧什麼直接的壓力,他怎麼會就這麼毫無徵兆的,等於舉白旗投降了呢?」夏侯靂也覺得不對勁,可他也想不通,初始帝到底有何圖謀。

    眾人將目光投向了朱秀衣,指望這位謀主能為大夥兒指點迷津。

    朱秀衣輕搖摺扇,微微一笑道:「依學生愚見,主公大可不必太過傷神,皇甫彧此舉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拖延時間?先生何出此言?」夏侯霸不解的看著朱秀衣。

    「請問主公壽辰在何時?」朱秀衣輕聲反問。

    「六月十八啊。」夏侯霸一臉奇怪的隨口答道。

    「現在距離六月十八,還有整整七個月。」朱秀衣笑道:「皇甫彧要是真有心給主公加官進爵,應該立馬就辦,為何要放在大半年以後?他拉這長長的話線,不是緩兵之計,又是什麼?」

    「先生的意思是說,他這是給老夫畫了個大餅,讓我看得見吃不著,只能心裡乾著急?」夏侯霸有些回過味來道:「既然老夫心急火燎,想吃這個餅,那就得留著做餅的廚子到那時?」

    「嗯。」朱秀衣點點頭道:「皇甫彧可不只是為了暫時穩住我們,他很可能還有件大事,要在這段時間謀劃。主公要想得到他許諾的好處,就沒辦法去反對他做這件事,否則他就可以來個翻臉不認賬。」

    「嘿,這小子還真是賊精啊……」夏侯霸連連點頭,朝朱秀衣大笑道:「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先生早就看透他的小九九了。」

    「那麼,他到底有什麼謀劃呢?」夏侯靂見大哥彷彿明白了,自己卻還雲山霧罩,只好巴巴的追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夏侯霸冷笑連連道:「近來他頻頻抬舉皇甫軒,打壓我那三個外孫,早就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啊,是這樣啊……」這下不光夏侯靂,連夏侯雷都聽明白了。「原來皇帝是想用這些封賞,換皇甫軒的儲君之位!」

    「這買賣倒也不虧……」夏侯靂摸著下巴,頗為意動道:「他這個皇帝都不頂用,那皇儲就更不濟事了。大哥要是當上大冢宰,那可是實打實的大權獨攬的立皇帝,這一進一出,咱們可是大賺的。」

    「屁!」夏侯霸卻啐一口,傲然道:「老二,你就是太實在了。以我夏侯閥今時今日的地位,怎麼能讓皇甫彧牽著鼻子走?他說做買賣就做買賣?我不答應!」

    「大哥的意思是……」夏侯靂看向夏侯霸,祠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望向夏侯霸。

    「嘿嘿。」只聽夏侯霸獰笑一聲道:「九錫我要加,大冢宰我也要當,可那皇儲之位,我也不會讓給皇甫彧!」

    「大哥是說,他給的咱們全要,他想要的咱們卻不給?」夏侯靂嘴巴微張,一臉驚喜。

    「不錯,老夫就是要吃乾抹淨,看他皇甫彧小胳膊小腿,能奈老夫何?」夏侯霸放聲大笑,眾人也跟著一起笑起來,笑聲能掀翻祠堂一般。

    「這次那皇甫彧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被夏侯閥眾人的氣氛感染,摩羅大師也難得湊趣一句。

    「大師說得好!」夏侯霸頷首道:「皇甫彧小兒還想跟老夫玩心眼?這次非要他賠個底掉。」

    「不過父親,」夏侯不傷眉頭微皺,提出自己的疑惑道:「轉過年來,皇帝八成就要提這勞什子事了,要是我們和他鬧得太僵,他翻臉不認賬怎麼辦?」

    「無妨,用拖字訣就成。」朱秀衣卻智珠在握,彷彿這天下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兒一般。「皇甫軒是……二月二生人。生日一過,他就二十二了,禮部那幫書呆子,肯定會舊事重提,要求給他加冠禮的。」

    冠禮就是男子的成人禮,按照禮制,男子『二十而冠』,也就是說男子二十歲時,舉行成人禮,正式成為大人了。何況一般來說,天子、王公諸子,大都是在十九歲時就舉行冠禮,正式展開政治活動。

    但皇甫軒馬上就年滿二十二了,卻因為夏侯霸從中作梗,一直遲遲未能加冠。不加冠,就沒法封王,不封王就沒法開府,不開府就沒辦法得到真正的權力。是以皇甫軒到這會兒,還一直尷尬的在內書堂讀書,撈不著有個正式的差事。

    說實話,這事兒夏侯閥做得太過,以至於朝中大臣多有微詞。尤其是禮部的官員,每年都會在衛康的授意下,極力搗鼓一陣,想要給皇甫軒舉行冠禮。可惜每次都被夏侯霸以各種藉口給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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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歌 第四百五十五章 拭目以待

    好比今年春,冠禮的日期和流程都擬定了,卻被中書省以『天狗吞日,大不吉』為由,給硬生生拖了下去。

    去年,則是因為立春在正旦前,有妨皇子被取消了冠禮。

    再前一年,中書省就更加理直氣壯了,直接拿出『男子二十而冠』的禮制,強硬拒絕給十九歲的大皇子加冠禮。

    反正滿朝文武都看明白了,只要夏侯閥不改變主意,可憐的大皇子就是到了八十歲,怕也還是個『未及弱冠』的童子啊……

    「皇甫彧肯定以為,畫了這個大餅之後,這次老夫肯定不好意思再攔著了。」夏侯霸攏須連連點頭,他越想越覺著朱秀衣的話在理,肯定是這麼回事兒。

    「不錯。主公做做樣子,讓他也看到點希望,把這事兒拖拖拉拉到六月,再給皇甫軒行冠禮。到時候,不就輪到他頭疼了嗎?」只聽朱秀衣灑然一笑道。

    「高,先生實在是高啊!」夏侯霸豎起大拇指,讚一聲。

    加冠禮不是目的,目的是要立儲,至少先封王。如果皇甫軒六月才加冠,再下一步封王乃至立儲,怎麼都得是下半年的事了。到那時,初始帝兌現承諾,給夏侯霸封王,進大冢宰,那皇甫軒能不能再進一步,不就是大冢宰一句話的事兒嗎?

    若是初始帝食言,夏侯閥可就站住理了,不但皇甫軒休想封王,就連初始帝都要承擔失信的惡果,遭到夏侯閥猛烈的報復。

    眾人商議一陣,都覺著此計甚妙,可讓本閥立於不敗之地,便紛紛表示贊同。

    議過此事,夏侯霸卻沒有要散會的意思,反而神情愈加凝重道:「還有件事,皇甫彧破天荒來到裴閥,又給裴邱破例封王,他是不是想拉攏裴閥,讓他們跟老夫作對?」

    「應該有這個意思。」朱秀衣頷首道:「其實裴閥一直是個隱患,顯然皇帝也看到了這點……」

    「嗯。」夏侯霸和夏侯閥眾人紛紛點頭,他們對裴閥的忌憚,已經不是一兩天了。

    裴閥戰功卓著,名將輩出,大玄立國後,便一直鎮守幽燕,將二十萬北軍經營的水潑不進。論起軍事實力,向來僅次於掌握三十萬西軍的夏侯閥。

    當年乾明帝向門閥開刀,裴閥一直態度曖昧,皇甫彧和夏侯閥為了拉裴閥一起對付乾明帝,不得不許諾將統帥京營的車騎大將軍一職留給裴閥,這才換得裴邱點頭。

    所以,這十一年來,夏侯閥雖然權傾天下,卻一直沒法將二十萬京營握在手中。夏侯霸費盡心思,才好容易將夏侯不敗塞進京營,擔任裴郊的副手,這些年來拚命拉攏官兵,也不過只掌握了半數京軍。

    如果夏侯閥只滿足於權傾天下,自然不用擔心實力遜於自己的裴閥。可夏侯閥圖謀的是整個天下,那就不得不防備裴閥會在背後捅刀子了。這也是為何當初在地穴中,夏侯不敗只準備知會崔定之和謝鼎離開,卻打算讓裴閥的兩大宗師,給陸仙、左延慶他們陪葬的原因。

    但事與願違,裴邦和裴御仇死裡逃生,雖然裴閥從未就此事問罪過夏侯閥,但誰都心知肚明,這梁子算是結下了,兩閥再也別想回到從前了。

    不過夏侯霸也沒太擔心,畢竟單從軍力論,在洛都,二十萬京軍,夏侯閥掌握一半。夏侯閥還在京畿一帶駐紮有四五萬部曲。就算是地方上,夏侯閥手中的三十萬西軍,是防禦胡虜再度東侵的主力,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都要強於裴閥的北軍一籌。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天下兵馬的錢糧物資供應,都掐在夏侯霸手中……雖然高廣寧死了,戶部換上了謝閥的人,但謝閥向來對夏侯霸惟命是從,所以換湯不換藥,戶部還是夏侯霸說了算。

    只要夏侯霸一聲令下,裴閥的軍隊就要斷餉斷糧,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個月,他們的軍隊就是不戰自潰,所以夏侯霸還是有信心,牽著裴閥的鼻子走的。

    。

    思來想去,夏侯霸緩緩搖頭道:「裴邱不糊塗,不至於被皇甫彧哄個三兩下,就上了他的賊船,跟我們夏侯閥作對的。」頓一頓,他愈發肯定道:「最關鍵的是,皇甫彧沒什麼能許給他的,一個空頭郡王,還不至於讓裴邱昏了頭。」

    「許諾他將來代替父親呢?」夏侯不傷想到一種可能。

    「這……」夏侯霸輕輕一拍腦門,一時無言以對。

    「不會的,就算皇甫彧敢出這個價,裴邱也不會信他的。」朱秀衣卻一臉篤定的搖頭道:「皇帝現在干的是什麼?裴邱是不會信他的。」

    「有道理。若是我夏侯閥倒了,初始帝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裴閥……」夏侯霸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不住點頭。心說:『是啊,皇甫彧整日所謀所為,全都是為了對付我夏侯閥。那裴邱看在眼裡,焉能不知初始帝打的是兩虎相爭、自己坐收漁利的主意?』

    「不過,也該敲打他們一番,讓姓裴的看清楚,誰才是他的老大。」夏侯不敗冷哼一聲。

    「不妥,」夏侯不傷卻搖頭道:「上次的事情裴閥還沒消氣,這次父親又落了裴邱的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話,會真個將他們推向對面的。」

    「嗯,是這個理。」夏侯霸嘿然一笑,有些無可奈何道:「權且忍他們一陣子,待我們將陸閥拿下來,他們自然會看清形勢的。」

    「哦,這麼說,陸問那邊有好消息了?」朱秀衣聞言神情一動,望向夏侯靂。

    「先生猜的一點沒錯。」夏侯靂點點頭,將自己和陸問在養壽園的對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哈哈哈……」夏侯閥眾人聞言一陣大笑,沒想到陸問為了整倒陸尚,居然甘願對夏侯閥俯首稱臣。

    「都說陸閥最有節操,現在看來,完全是名不副實。」夏侯不敗輕蔑道:「當年陸信就出賣了那對母子,如今陸問又要出賣整個陸閥,我看他們都是些欺世盜名的偽君子!」

    「陸閥內鬥的正是時候,這真是天助主公也!」朱秀衣也撫掌笑道:「若是能順道將那陸信也幹掉,就再完美不過了。」

    「不錯,只要陸閥易主,陸信定然在劫難逃!」夏侯霸一拍桌子,朗聲道:「統共還有八天,咱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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