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612
ikller 發表於 2017-4-1 10:22
第五百一十八章 刺客(六)

    神陵山一戰持續的並不久,但是帶來的後續反應卻難估算。

    對那些有資格在燕州這個大棋局上縱橫的宗閥勢力,今天注定都是一個難眠的夜晚,他們必須要重新評估掌握宿衛軍的燕然宮內廷和掌握西園軍的英王府之間的實力對比。

    玉庭城內城,姚出雲所住的宅子裏,大部分燈火都已經熄了,隻有西邊的玉暖閣中還燈火通明。

    姚氏一族的宗老們,今夜也同樣難以入眠。

    誰能想到,姚興這個被廢修為的逆子,在短短十數年間,竟然崛起到令姚閥絕大多數族人都要仰望的地步?

    要不是這逆子竟然手段殘忍、毫不留情的加害姚文瑾,坐在玉暖閣裏的諸多宗老,或許還會想著去找這逆子緩和關係,甚至將他重新迎入姚閥。

    在很多人的內心裏,隻要此子能以姚閥的利益為主,即便是立他為宗子,也沒有什麼,但眼下一切休提,他們要怎麼跟這逆子相處,這逆子會不會記恨往事,繼續找姚閥的麻煩,才是令他們坐立不安的事情。

    兩名女待,又匆匆端著沏好的靈茶,走進玉暖閣。

    她們一臉的倦容,在她們的世界中,自然不會有那些大人物的煩惱,什麼時候才能夠休息才是她們最關心的,但從下午到現在,她們在玉暖閣裏進進出出已經十幾次了,姚族的這些大人物們,坐在那裏卻都跟木頭人似的,半點都沒有要告辭離開的意思。

    赤濡祭出妖丹時,牽動天地元氣的變化,令玉曖閣內的眾人察覺到皆是神色一驚,兩名女侍還以為犯了什麼錯,跪下來就要求饒,但姚出雲卻不理會她們,隻是神色凝重的往北麵的山嶺看去。

    京畿平原在天子腳下,平時有諸閥的道胎境絕世強者坐鎮,一向平安無事,但自從陳海那個逆子以及皇子贏累、楊國夫人進入燕京之後,就憑空多了這麼多事端。

    不管這次是不是陳海他們惹出來的事端,如此劇烈的天地元氣變化,出現在姚氏族地的範圍之內,姚出雲絕不會坐視不理,確認沒有大規模的兵馬調動,姚出雲數人就身化流光,向後山飛快的趕去。

    陳海看了看被擊暈的姚玉瑤,無奈的笑了笑,沒想到這小妮子性子跟她老子姚文瑾還真是像,還真是難纏。

    陳海原本來就打算要去玉庭城走一趟,這時候看到數道流光急速掠來,心想既然姚出雲他們過來了,那就在這裏,將姚文瑾的煩心事一並解決算了。

    蒼遺負手站在山脊之上,看著越來越近的姚出雲幾人,並沒有下來的打算。

    姚出雲幾人飄飄然落了下來,站在一座百餘米的山崖,看到陳海幾人腳下人事不省的赤濡、姚玉瑤以及被製住的赫羅,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不知道姚玉瑤牽涉到什麼事情裏,但是直覺告訴他們,當前的形勢絕對不妙。

    幾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姚出雲踏前一步橫眉道:“陳海,你雖然已經改了名姓,立了基業,但是你莫忘了,你渾身流淌的畢竟是姚氏的血液——三更半夜,你跑到玉庭山有何貴幹?”

    陳海聽姚出雲這樣講,哈哈大笑起來:“我來玉庭山有何貴幹?我倒想問問高高在上、當年將我當螻蟻一般拋棄的姚閥,你看到眼前這一幕,真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你真就想讓姚氏在玉庭山數千年所立基業,都毀於你手上嗎?”

    姚出雲心中“咯噔”一聲,難道神陵山的刺客和姚玉瑤有關係?

    此時一番爭鬥剛剛過去,天地元氣還沒有消散,姚出雲他們雖然沒有一個道胎,但還是能分辨出玄煞寒冰留下來的氣息,想想今天所聽到的神陵山行刺諸多細節,一個個臉色慘然,心裏皆想,難道在梅渚湖行刺陳海的兩名刺客,就是此時跟玉瑤在一起被陳海製住的二女?

    燕州地榜也就三四百人,可能個個有名有姓,即便諸多宗閥勢力還有很多隱藏在水麵之下的實力,但也絕對沒辦法隨隨便便派兩名道丹境強者出來。

    姚出雲想否認玉瑤跟今天的行刺之事無關,都沒有辦法說出口。

    姚閥自從上一個道胎老祖隕落之後,已經近百年沒有天榜高手坐鎮了,雖然大家世閥的底蘊還在,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都被逼的不得不讓步。

    這才有了姚興的被逐,姚文瑾被廢,難道眼下在小輩中名列前茅的姚玉瑤也要保不住了麼?

    想到這裏,姚出雲就一陣心灰意冷,他知道姚氏不想被拖進去,就隻能犧牲玉瑤,但就算他此時說這一切都是玉瑤個人行為,跟姚氏沒有半點關係,就一定能讓姚氏置身事外?

    若不是山脊上的蒼遺和陳海身旁的四位大妖都有著道丹的修為,姚出雲殺人滅口的心思都有。

    多事之秋怎麼就惹上這樣的事端,姚出雲悲涼的想著,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應陳海的質問。

    初秋的晚上天氣已經轉涼,饒是如此,肥碩的姚出雲硬生生還是急出了一身冷汗,但轉眼看陳海氣定神閑的站在那裏,也沒有防備著他們過去搶人,姚出雲心神一跳,暗道這逆子莫非是要有其他的條件?

    姚出雲定了定神,說道:“大家明人不說暗話,你既然沒有當場把玉瑤帶走,等著我們這些老東西過來,大概是有什麼要求要提吧?”

    陳海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諸閥最近應該正在謀劃送贏累皇子出京就藩之事,不知道姚閥是什麼態度?”

    這句話從陳海口中說出之後,姚出雲登時就震住了。

    為了消除贏累對英王的威脅,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其徹底滅殺掉,但是在燕京城內,有宿衛軍及內庭諸多強者的拱衛,想將之悄無聲息的刺殺,無異於癡人說夢。

    燕州有製,成年皇子都會被封王,封王有實封、有虛封。

    虛封的皇子就會留在燕京城中做個閑散王爺,若實封的話,一旦詔書下來,就要即可趕往封地就藩,沒有帝詔不得回京。

    內廷看似權傾朝野,但是也僅限於燕京城內,出了京畿平原,他們就再無多少影響力了。

    到時候莫說是一個通玄境低微修為的皇子,就算是道丹境強者,英王也有把握將其悄無聲息的殺掉,至少能限製其再也無法歸京。

    如此一來,文勃源這些閹臣,就沒有可能再將贏累當作傀儡差使。

    然而這事還在密謀階段,知道這些消息的僅限於京郡最核心的宗閥中人,這逆子怎麼就突然知道了?

    難不成參與密謀的諸多宗閥,已經有人偷偷倒向內廷了?

    想到這裏,姚出雲心裏也是暗歎,事不密則敗,都到這一步諸閥都還不能同心,這往後的形勢就難看了,咬著牙道:“我不知此事,但也不會參與這事。你要是不信,我在這裏可以立誓,此後所有涉及皇子之事,我姚閥都不參與。”

    陳海也沒有確定的信息源,隻是隨口詐一詐姚出雲,但這段時間陳海看到英王府那邊遲遲沒有動作,想必也不會立時就去激化矛盾繼續搞刺殺,那英王府能用的手段就有限了,送贏累出京就藩,無疑是諸閥此時能夠盡量不激化矛盾的最佳選擇跟手段,所以想猜到這點,也不是難事。

    陳海沒想到他這一詐,姚出雲就將老底都露出來了,但姚出雲說的這些話,陳海卻是不信,燕京形勢已成惡局,姚氏想置身事外,怎麼可能?

    不過,表麵上陳海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我本不是濫殺之人,隻是那姚文瑾當年在榆城嶺三番五次的挑釁於我,他自己求刑而死,我能奈何之?今天姚玉瑤刺客,欲對我不利,我今天要是放了她,誰知道她還要搞什麼妖蛾子。為絕後患,姚文瑾的所有家人、弟子,都都要交給我處置,我便當今夜之事沒有發生過——不過,你們也放心,同為姚氏血脈,我此時也隻是將他們囚禁起來,不至於立時就殺了。”

    陳海提出的條件絕不能算苛刻,姚出雲相拒絕都不知道怎麼拒絕,說道:“自該如此。”

    看姚出雲如此爽快,陳海心中也是非常滿意。同時他心中對各大宗閥無比鄙夷了起來,宗閥雖然都是龐然大物,但是利益糾葛還是太過複雜。總的來說,隻要能夠讓宗閥延續下去,不觸動他們的底線,他們麵對強權的時候就會選擇忍讓。

    隻是他們今天拋一個棋子,明天甩一個累贅,早晚有一天被犧牲的那個人就會換成他們自己。

    不過陳海還是想的有些偏頗了,姚閥因為百年內沒有天榜高手坐鎮,在和其他勢力糾纏時就會盡量避免不重要的衝突,如果此時姚閥有一個道胎老祖的話,恐怕又是另外一種局麵。

    當然,陳海今天也隻是想著將姚文瑾的家人、弟子帶走,暫時還不想將姚閥逼得太緊,就再沒有提其他的過分要求。

    姚文瑾的家人及門下子弟還有十幾個人,陳海直接要姚氏明天派人親自押送著這些人前往曹家堡交給他們處置。

    跟隨姚出雲出來的幾個宗老,在他們二人交涉期間,一直都沒有人插話,此時終於有一個錦袍老人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陳海大吼:“要我們親手將門下弟子押送給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陳海側著身子,冷然看著他道:“難道要我派兵馬親自趕到玉庭城緝拿案犯嗎?你們確定就能丟得起這麼大的臉麵?”

    姚出雲慨然一歎,雖然不知道陳海將玉瑤她們扣住,還會提什麼條件,但眼前還是不能將行刺的蓋子揭開來,將姚氏拖進血腥而殘酷的泥坑裏去,他攔住了那個氣得發抖的宗老,向陳海拱拱手,轉身而去。
ikller 發表於 2017-4-1 10:24
第五百一十九章 相認

    孤燈夜下,昏黃案前。

    子夜交替之時,天地陽氣初生,正是修行、恢複靈真的最好時刻。

    向來都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苦修的姚文瑾,今天卻像改了性子一般,在自己房間坐立不安的斟茶自飲。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姚文瑾不知走出院門看了幾趟。

    終於按捺不住,自去尋了一壇烈酒回到房中。

    自從道丹被廢之後,他已經三年沒有碰過酒了。他怔怔的看著案上的酒壇,被刀劍刻過而留下道道傷疤的臉陰晴不定,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猙獰。

    過了好一會兒,姚文瑾一咬牙,拍開泥封,托起酒壇向口中倒去,他喝的猛了,清冽的酒液流的臉上、衣襟上都是。醇香的酒剛剛入吼,一團火就在腹中炸開。

    他重重的將酒壇拍在桌上,舒服的呻吟了一下聲,但是讓他大失所望的是,烈酒並沒有麻醉他的神智,反而讓他更加清醒。

    他自然知道陳海下手之間是有分寸的,姚玉瑤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萬一赤濡二妖亂了神智,拿玉瑤做人質怎麼辦?萬一赤濡和那個道丹後期的赫蘿反撲太猛,誤傷了玉瑤怎麼辦?

    種種可能在他腦海之中飛快的旋轉著,讓他頭疼欲裂,讓他想要放聲大吼。

    姚文瑾胸膛劇烈的起伏了幾下,這幾年苦苦磨煉心智終於還是忍住了,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恍惚間,突然遠處幾個強大的氣息破空而來,姚文瑾快步向外跑去,欣喜若狂之下,竟然“砰”的一聲撞在門扉之上,將牆壁破開了一個不大的缺口。

    所幸他住的院落在曹家堡的角落之處。

    為免姚文瑾的身份敗露,陳海除了特意吩咐過誰都不許輕易踏入此院外,還在此院設有特別的陣法禁製,甚至不比陳海所居住的寢所稍差。

    陳海這樣做,也是防備諸閥或燕然宮有人暗中窺視這邊,無意間將他們此時最大的一個秘密看破。

    因此這邊動靜再大,也沒有誰探頭過來看究竟。

    姚文瑾在院中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回兜轉,終於幾團光華落了下來,顯出了陳海幾人的身形。

    陳海讓魔猿四妖親自將被鎖住靈海秘宮及周天竅脈的赤濡和赫蘿二人送到地牢看押起來,也省得他們知道太多,嘴裏守不住秘密,他則抱著人事不省的姚玉瑤朝呆立的姚文瑾走去。

    “幸不辱命!”陳海笑眯眯的將姚玉瑤遞向姚文瑾。

    姚文瑾愣愣的站在那裏,竟然忘了接一下。

    陳海搖了搖頭,向姚文瑾的房中走去,看到姚文瑾破爛的房門,微微一愕,和蒼遺二人相視而笑。

    陳海將姚玉瑤輕輕放在姚文瑾的床鋪之上後,院中的姚文瑾才反應了過來,一陣風跑進房中,看著熟睡中的姚玉瑤,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陳海一揮手,解去了姚玉瑤身上的禁製。

    燈光下,姚玉瑤緩緩睜開眼睛,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猙獰如惡鬼般的臉龐,嚇得她要驚聲尖叫起來,就要馭使著靈劍向麵前這人刺去。

    可是神念一動再動,祭煉多年的靈劍明明就在儲物戒裏卻絲毫沒有反應,也不知道被陳海那狗賊拿什麼法門封禁起來,她咬著牙,又要揮掌劈去,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讓她凝聚的勁力陡然散去。

    “玉瑤,是爹爹我啊!”姚文瑾顫抖的說道。

    姚玉瑤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人,隻覺得非常熟悉,但是爹不是在雁蕩城被陳海處死了麼,那眼前的這個是……

    神經有點錯亂的姚玉瑤眼光一動,這時候看到了姚文瑾背後的陳海,頓時怒火滔天,厲聲喝罵:“姚興,你這狗賊,害死我爹爹不說,還找人假扮你爹爹來戲弄我,你不得好死……”

    姚玉瑤的聲音尖銳無比。

    陳海對著蒼遺聳了聳肩道:“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討人厭,所幸這院子裏叫破喉嚨都沒有聽見,要不然擾人清夢,卻是罪過了。”

    蒼遺活了近萬年,對這種小兒女姿態早就無趣,他瞪了陳海一眼,轉身往地牢而去。

    姚文瑾三年來在瀚海蠻荒之中磨煉的堅毅無比,但此時見到這個最疼愛的女兒,也忍不住涕淚橫流。

    他抓住掙紮不已的姚玉瑤,連聲說道:“真的是爹,真的是爹啊,玉瑤,你可還記得,你成功開辟第一條靈脈時,爹爹曾砍下一棵雷擊木,以便你踏入辟靈境能有靈劍祭禦,誰想你喜歡那棵雷擊木春後發新枝,埋怨爹爹手下無情,那柄蘊雷靈劍你便沒有真正祭煉過……”

    姚文瑾也是老淚縱橫,將一樁樁舊事徐徐說來。

    姚玉瑤傻似的坐在那裏,猶是難信眼前的這一幕,喃喃自語道:“姚興這狗賊,怎麼可能饒爹爹不死?”

    “你再罵我狗賊,我可要翻臉啊——再說,你也拿鏡子照照自己,我犯得著費這麼大心思欺騙你?”陳海無奈的攤攤手,看他們父女二人相認,他也不再在這裏自討沒趣,回自己屋裏去。

    陳海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有閑下來,又連番兩場惡鬥,饒他初登道丹境,精氣完足,但精力也有耗盡之時。

    陳海回到屋裏伸了伸懶腰,渾身關節劈啪作響,盤膝而坐,搬動真元在全身竅脈運轉了一個周天,不知不覺天外就泛青了。

    這時候,陳海察覺到有十數車馬,從玉庭城方向匆匆馳來,心裏微詫,暗感姚閥的動作也太快了,然而轉念一想,要是等到天亮再將姚文瑾的妻子、弟子押送過來,姚出雲怕也是沒臉跟族中子弟解釋這一切,甚至說不定族中年輕氣盛的弟子會站出來鬧事……

    想到這,陳海吩咐下去,讓人將姚文瑾的妻子及弟子,直接帶到他這邊來。

    姚閥押送姚文瑾妻子及弟子的,是位昨夜見過的道丹境宗老,他走進來眼瞳裏也滿是屈辱跟仇恨,朗聲說道:“姚文瑾之妻,與弟子暗中謀備行刺之事,欲對陳侯不利,所幸閥主及時發現他們的陰謀,特將他們抓住,送交陳侯您隨便處置!”

    聞訊趕來的齊寒江、周景元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隻看到姚文瑾妻子及十數弟子都被五花大綁,滿臉悲憤,一恨都這樣了陳海還要加害他們,二恨姚閥竟然會陷害、出賣他們,向陳海這奸臣賊子示好。

    陳海卻知道姚出雲編造這麼一番說辭,除了應對族人的責問外,也是避免他這邊再拿姚玉瑤行刺之事發難,畢竟姚閥已經承認有人準備行刺,也都將人給押送來聽候處置。

    真是頭老狐狸啊,陳海心裏微微一笑,心想,這頭老狐狸就不考慮考慮,今日之事傳出去,會有什麼深刻的影響。

    陳海讓周景元、齊寒江將負責押送的姚閥宗老送出去,又讓人將這邊的院子請空掉,同時隔空抓住姚妻等十數人,往姚文瑾那邊的院子走去。

    姚文瑾和姚玉瑤聽到院外的聲響,也都出了門來。

    姚文瑾看起來已經恢複了過來,隻是姚玉瑤還是滿麵的淚痕,看著陳海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善。

    陳海自然不會和她計較什麼,笑著對姚文瑾說道:“你的情緒收得太早了,尊夫人也被送到了。”

    將五花大綁、被製住竅脈的諸多人都交給姚文瑾解釋去。

    姚文瑾諸多弟子,前一刻都恨不得將陳海生吞活剝了,下一刻都傻坐在那裏,怎麼都想不到,所有的一切,跟他們所料想的絕不一樣。

    姚文瑾的妻子巫雪還是鎮定許多,痛哭過一番,帶著困惑跟不解的問陳海:“你實際並無意跟閹黨狼狽為奸,隻是當年在潼口暫時難為宗閥所容,才被迫在閹奴房奚儼之前,假裝加害夫君?”

    這是巫雪她們所能想到最好的解釋。

    “或許就是這樣吧……”陳海這時候感知又有一隊車馬從燕京城方向,朝曹家堡馳來,仔細分辨,竟然贏累坐在車駕之中,也沒有辦法跟巫雪、姚玉瑤解釋太多,說道,“姚叔假死之事,還決不能輕易泄漏出去,此時隻能委屈三嬸、玉瑤妹妹還有諸位師兄弟,都暫時到地牢閉關潛心修行——你們閉關潛修所需要的丹藥、功訣,我會先讓姚叔拿給你們。”

    巫雪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知道陳海此時不欲跟閹黨撕破臉,夫君文瑾未死之事就決不能泄漏出去……
ikller 發表於 2017-4-1 10:25
第五百二十章 秘議

    秋風翻浪,遍地枯黃,陳海站在曹家堡門前,看著贏累的車駕,在上千宿衛軍精銳的嚴密保護下,緩緩往曹家堡駛來。

    車駕在曹家堡的吊橋前堪堪停穩,居中的那輛車攆帳簾拉開,贏累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衝著陳海急切的喊道:“陳侯,昨天聽聞你在神陵山遇刺,把我和母親驚得要死。原本昨日就要過來探望陳侯,但奈何文大人擔心還有刺客餘黨潛伏,我百般請求,才安排護衛讓我過來看望陳侯,看到陳侯平安沒事,總算放心了。”

    陳海心裏一笑,贏累如此示好也太過急切了,躬身施禮:“多謝皇子關切,微臣銘感於心,永世不忘。”

    “莫要這麼多禮,”贏累高興起的抓住陳海的胳膊,讓他不要多禮,說道,“母親原也想過來看望陳侯,但奈何宮裏規矩甚多,隻能讓我送些療藥養元的靈丹給陳侯,聊表心意。”

    贏累此時雖然已經入了宗室,但還沒有正式分封,卻是楊巧兒先封了郡國夫人,母子倆暫時都住在燕然宮裏,以致陳海進燕京之後,沒有辦法去拜見楊巧兒、贏累;而文勃源他們也以安全為憂,也不讓贏累與楊巧兒出宮跟陳海相見。

    贏累為這趟出宮,想必也是在文勃源他們麵前堅持了許久,但贏累這時候就將心裏的不滿流露出來,未必有些急切了。

    陳海便當什麼都聽不出來,請贏累往曹家堡內走去。

    千餘精銳扈從駐守在堡外,十二名劍侍,卻緊緊的跟在後麵,走進曹家堡,須臾不離贏累三丈距離。

    陳海略略看了一下,這十二名內侍劍修,都有明竅中後期的修為,為首者甚至都已跨入假丹境了。

    燕然宮作為贏氏帝居之所,有自己的底蘊是很正常的,但早年宮廷侍衛主要是從宗閥挑選精英弟子充當,此時燕然宮跟宗閥的矛盾日益加深,這些內侍皆是文勃源他們從內府選人進行培養。

    然而從益天帝西征大敗歸京算起,前後也就二十年剛出頭,這麼短時間內,燕然宮所培養的好手,也未免也太多了。

    也或許如此,諸閥都看不透燕然宮的深淺,才始終不敢輕易妄動。

    進入大廳裏,陳海請贏累坐上主位,他留周景元作陪。

    曹家堡這邊都已經將瓜果策糕等吃點準備好,外麵卻走進來四個千嬌百媚的婢女,捧著香茗和點心盒子,就要將曹家堡這邊擺上桌的吃點撤去,拿燕然宮帶過來的東西侍奉贏累。

    贏累麵色一沉,不悅的道:“陳侯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們難道認為陳侯會加害於我嗎?”

    一個鵝蛋臉的婢女手動作不停,咯咯笑著說:“出宮之時趙大人親自交代,累皇子千金之軀,不能有絲毫的疏忽,萬一在曹家堡有什麼意外,回去後趙大人可饒不得我。”

    贏累臉色一僵,看起來想要發作,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這女婢,真是膽大妄為,半點規矩都不懂,滾出去!”陳海蹙著眉頭,手拍身前桌案,四道清瀅流光便往那四名婢女當胸撞出,四婢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直接轟到門外,雖然打狗看主人,陳海還不至於當場將她們擊斃,但四婢在院子裏也是摔得四腳朝天、鼻青臉腫。

    陳海眼瞳又銳利的那往十二個劍侍掃過去,他們進入大廳也站在贏累的身後,跟他這邊都沒有搭半句話的意思。

    看到十二劍侍對剛才那一幕似乎極其不悅,陳海眉頭一揚,冷冷的問道:“你們是坐下來喝酒,還是都到外麵候著去?”

    十二劍侍還想著跟陳海對抗一下,但是和陳海的眼神一接觸,就覺得陳海眼眸之中,那若隱若現的殺機,即便是他們都有明竅境中後期的修為,都感到巨大的壓力。

    此時他們才想起來,就是眼前這位,昨天在三大道丹的夾擊之下,不但毫發無傷,還悍然廢掉了屠樵山,此時實不是他們囂張跋扈的時候。

    “諸奴身份卑微,不敢與皇子及陳侯同席飲宴……”十二劍侍見陳海動了真怒,不敢再無禮下去,匆匆告了個罪退出大廳外守著。

    陳海一揮手,一道玄光從指掌間釋出,將大廳籠罩起來,令守在大廳裏的劍侍、婢女聽不見裏麵在聊些什麼。

    “陳侯,你也看到我此時的處境了,說是身為皇子,但即便想吃些什麼,甚至在燕然宮內走動,卻受製於這些奴婢,陳侯說氣不氣人。”贏累氣乎乎的說道。

    贏累此時也是滿心怨恨。

    他自然知道文勃源、趙承教、趙忠等人,有利用他們母子的心思,但當初他被接入進燕京城,還以為與帝君父子相認後,即便文勃源有利用他的心思,但也應該守君臣之禮。

    誰知道不僅陳海送給他的侍婢,都被文勃源等人不動聲色的全部換走,就連他們母子的行動也被牢牢限製在燕然宮之中,稍有逾越,就會有一堆的規矩禁錮過來,甚至都沒有機會麵見帝君。

    這也未免太可笑了。

    然而他毫無根基,心裏怨恨滋生,也隻能埋藏在心裏,書中所學的帝王之術,真是半點都派上用場——今天他能來曹家堡,估計也是昨天陳海展現出的赫赫凶威震懾住了文勃源等人,他就希望陳海能夠助他。

    陳海微微一笑,說道:“文大人他們也是擔心皇上跟郡國夫人的安危,怕被奸賊有機可趁啊。”

    “外麵那些賤婢都聽不見此間談話,陳侯還不能暢所欲言嗎?”贏累氣憤的問道。

    陳海不動聲色的說道:“微臣與文大人他們一樣,此時都是滿心想著皇子有朝一日能登上帝位……”

    贏累一愕,滿臉漲得通紅,他想在陳海這邊獲得救助,沒想到陳海卻根本就不信任他,甚至還要拒他千裏之外。

    陳海又說道:“皇子此時也無需多想什麼,倘若要有什麼希望微臣做的,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幫皇子辦到……”

    贏累定眼看了陳海片晌,遲疑的說道:“陳侯,我想修行。”

    陳海稍加沉吟,說道:“修行一道,沒有捷徑,當日我不是贈與你丹藥和修行精要了嗎?這些日子你要是勤加修行,總該有些進步,但我看你現在好像還有退步了些?”

    聽陳海這樣說,贏累臉上一紅,沒有接話。

    他到了燕京城之後,陡然就放鬆了起來。加之趙忠和文勃源的授意,為他安排的那幾個侍婢實在媚豔得很,未經人事的他,哪裏嚐過這種這風流滋味,難免沉迷其中夜夜笙歌,荒廢了修行。

    陳海眼光何其毒辣,怎麼會看不出其他的蹊蹺,泯著靈茶,說道:“修為也確實是樁辛苦事,倘若累皇子能夠早生下子嗣,也算是了卻文大人他們一樁心事。”

    陳海此話看似無意,贏累聽了卻是心驚,心想他真要是被那些蛇蠍女人纏住,一旦有子嗣生養下來,那他就不再文勃源他們手裏唯一的籌碼,那時候,他的處境就恐怕更不妙了,說道:“文大人前幾天說我根基太淺,打算讓我迎娶宗閥之女,陳侯可知道此事……”

    陳海眉頭一皺,這個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但是內廷和宗閥之間不說勢如水火,也早就大小衝突不斷了,哪個宗閥敢如此冒天下大不韙,敢旗幟鮮明的直接倒向內廷?

    陳海正想問清楚是文勃源他們打算讓贏累迎聚哪家的女兒,這時候卻聽得極遠傳來一聲朗笑:

    “陳侯和累皇子好興致躲在這裏喝茶,可憐咱家還跑動跑西的去為陳侯遇刺之事討公道,真讓咱家寒心啊。”

    陳海往大廳外看去,沒想到他將這些無禮的劍侍、婢女趕出去、單獨留贏累在大廳裏說話沒有多久,文勃源就按捺不住跑過來了。

    文勃源傳音過來時,還在極遠,須臾過後,就見文勃源在十數劍侍的護衛下,乘靈禽直接在曹家堡的內堡降落下來。

    陳海站在廊簷下,拱拱手問道:“我這些年來東奔西走,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就被文大人你給發現了,是文大人消息靈通呢,還是這邊有人嘴巴太碎……”

    說這話,陳海眼瞳淩厲的四婢及十二劍侍臉上掃過。

    雖然他將人趕出大廳,假裝將贏累留在大廳秘商要事的樣子,就是要逼文勃源或趙忠露麵,但他身為宿衛軍三大巨頭之一,自是也有他的威嚴。

    “退出去,”文勃源喝斥女婢及劍修,讓他們到院子外候著去,又和聲悅色的跟陳海說道,“這些劍奴自幼在宮中長大,莽撞無禮,適才有什麼衝撞的地方,你就不要跟他們介意了——我趕著過來,也是為他們給你賠不是。”

    陳海不會因為文勃源的幾句寬慰話就沒有脾氣,繼續蹙著眉頭說道:

    “在橫山時,我看累皇子身邊沒有可用的人手,便安排幾名女侍伺候累皇子與郡國夫人,但適才聽累皇子說,我派給他的幾名女侍,竟然被這幾個膽大妄為的劍奴排斥在外,連燕然宮都沒能踏進。要不是我心裏清楚文大人、趙大人待我親如手足,絕不會無故疏遠我,我都懷疑是文大人、趙大人你們在背後搞什麼手腳了……”

    “哈哈,怎麼會,怎麼會?”文勃源大笑掩飾內心的尷尬,說道,”真是膽大妄為,我回去後好好收拾他們。”

    文勃源雖然態度和藹,但隨他來的劍侍裏,有兩人貼身相隨,聽陳海近乎赤裸裸的指責,劍眉微張,隱隱有殺氣透漏出來,似乎內心正極力壓製對陳海的不滿。

    陳海心裏冷冷一笑,昨天在學宮廢掉屠樵山,就是準備緊接下來擺脾氣的。

    陳海請文勃源入大廳而坐,毫不放鬆的問道:“我剛才累皇子說文大人、趙大人你們有意讓他迎娶宗閥之女,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說過?當然,我也就是這麼一問,文大人要是覺得我不適合知道此事,陳海受封鄉侯之後,便回橫山,好好替陛下及文大人你們守好邊土。”

    “……”文勃源這時候看向贏累,深邃的眼瞳裏沒有什麼情感,卻令贏累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文勃源這次不能再打哈哈了,陳海已經開出條件,要是再不能參與核心之事,他就打道回府,好好經營橫山,再也不管燕京城裏的是是非非。

    燕然宮及宿衛軍看似權柄滔天,但文勃源心裏清楚,他們的隱患有多嚴重,諸閥就是潛伏在黑暗的上古凶獸,就等著益天帝駕崩的一瞬間就猛撲過來,將他們都撕碎掉。

    雖然他們手裏有宿衛軍、有贏累這些牌,但有時候這些牌未必完全受他們的控製。

    就比如說眼前的贏累,誰能想到他膽大妄為到,連根基都沒有,就跑到陳海這裏挑拔是非?

    文勃源將茶碗放下之後,看著陳海說道:“黃氏有女,乃黃氏老祖岐玉真人的五世孫,剛選入學宮修行,無論是修為還是品行,都是上佳人選,我們這些做臣子,想著累皇子也長大成人,倘若能迎娶黃氏之女,在燕京城也能算是有些根基。隻是此事商在籌劃之中,我正打算過幾天,找你商議這事。”

    陳海倒沒有想到,文勃源他們此秘密計劃拉攏的宗閥,竟然是被董氏驅出鶴翔郡的賀蘭劍宗跟黃氏?

    再細想,他也應該能想到這種可能。

    黃氏被董氏驅逐出鶴翔郡之後,雖然舉宗舉族遷入秦潼山北麓的野狐嶺——趙忠、文勃源他們最初的意願,也是借賀蘭劍宗遷入野狐嶺壓製聚泉嶺——但野狐嶺往南,雷陽穀及潼北府,早就被其他宗閥世族瓜分幹淨了,最終能劃給黃氏的地域就隻剩三四百裏方圓的窮山惡水,甚至連一脈靈泉都找不到。

    如此惡劣的條件,隨黃氏東遷的賀蘭劍宗及大小宗閥十數萬弟子、族人,日子過得比流放都還要艱苦,更不要談什麼休生養息、東山再起了。

    黃氏以野狐嶺為基點,無論是往南或往北、或往東,占據物產能與鶴翔郡相當的一塊地域立足,繁衍宗族,跟內廷合作,殘酷打壓京郡宗閥,則是一個看上去很不錯的選擇。

    畢竟隻有將英王府一係的京郡宗閥打壓下去,黃氏才能在秦潼山一帶占據足夠多的靈天洞府。

    “這確是一條妙策,也由不得黃氏不心動,”陳海微微一笑,說道,“說起來我這邊也有條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文大人有無耳聞……”

    “你說。”文勃源說道。

    陳海說道:“我聽說英王府那邊,正在密謀著要給累皇子封爵,促其離京就藩。”

    文勃源聽到這消息也是一驚,急促的問道:“消息是否可靠?”

    陳海篤定的點了點頭。

    文勃源大感頭痛,喃喃自語道:“我說這累皇子還京已經將近兩月了,英王府那邊怎麼遲遲沒有絲毫動靜,原來他們包藏禍心,竟然在背後謀劃這事——但他們即便推動累皇子封王又如何,大不了以郡國夫人病重為借口,拖延不出京就是。”

    “郡國夫人病重這個借口,恐怕用不長吧?”陳海盯著文勃源的眼瞳問道。

    文勃源心裏一驚,沒想到無意間將一個大秘密泄漏給陳海知道了。

    陳海不給文勃源退縮的機會,追問道:“是不是陛下他已經快……”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12
第五百二十一章 獻策

    文勃源等人早已經將燕然宮經營成鐵桶一塊,無論是內侍、宮女,還宿衛,皆是文勃源等人的嫡係,即便是宗閥出身的王公大臣,想見到益天帝都千難萬難,陳海更是難知道益天帝的近況。

    但此時看文勃源並不在意諸閥秘謀送贏累出京就藩,陳海便猜測益天帝的狀況估計比想象中更加糟糕,畢竟諸閥再積極送贏累出京就藩,文勃源他們拖上幾個月,還是能很容易找到借口的。

    文勃源見陳海已經敏銳的意識到這點,心知倘若還想希望陳海能站在內廷這邊,有些事情就不能瞞得太緊,眉目微微一斂,說道:“逆天改命何其難也,聖上當年在金州遇伏,道胎、金丹破碎,沒有傷重而逝,已經可以說是向天奪了二十年的壽元,但是人力總是有窮之時啊。”

    此話一出,贏累暗自心驚,他也不知道趙忠、文勃源等人阻止他和帝君見麵,是不是就想瞞住這個秘密。

    “聖上要是有什麼萬一,燕京怕是少不得一番動亂,文大人,你們到底是怎麼打算,大概不會以為一封帝詔,就真能輕易將累皇子送上帝位吧?”陳海前傾過身子,眼瞳炯炯有神的問道。

    聽到這裏,贏累神色也是一振。

    “以陳侯所見,我們該如何作為?”文勃源正色問道。

    無論是宿衛軍此時所麵臨的困境,還是陳海昨日在神陵山的驚豔表現,都叫文勃源、趙忠等人意識到,再不重視陳海的存在,將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情。

    雖然陳海此人野心勃勃,借董氏重新修煉,而叛出董氏,借英王崛起,又火燒西園軍的後營,將來未必不對內廷倒戈相向,但此時雙方的利益一致,暫時還是要攜手合作下去。

    陳海沉吟片晌,說道:“文大人,恕陳海直言了。擔心英王府欲對累皇子不利,而將累皇子留在燕然宮,並非上策。”

    “怎麼說?”文勃源沒想到陳海所謂的第一策,就是要讓贏累離開燕然宮。

    “我們皆知文大人是擔憂累皇子的安危,怕被奸人有機可趁,但在不明真相的宗閥、寒庶子弟眼裏,卻以為是文大人你們要將累皇子當成傀儡控製起來,”陳海不管文勃源的臉色難不難看,追問道,“在這種情形,試問天下怎麼可能會有支持累皇子繼承帝位?”

    “……”文勃源繃緊著臉,不吭聲。

    陳海問道:“累皇子心裏也清楚,除了你我等人忠心耿耿外,再無可信之人,我們何不在燕然宮之外,為累皇子安排府邸,給諸閥以親近累皇子的機會。即便七閥鐵板一塊,但七閥之下,京畿及薊陽、曆川、河陽、秦川諸郡的縣侯、鄉侯、亭侯之族,數以千計,他們看到累皇子英明神武,有帝君之風,還會鐵心以為累皇子是文大人你們所控製的傀儡嗎?而退一萬步說,文大人欲推動累皇子迎娶黃氏貴女,黃氏一族真就願意看到累皇子深居燕然宮而不出?”

    要是別人說這句話,文勃源必然懷疑其人居心叵測,但陳海前後叛變董氏、英王府,又殺同族出身的姚氏天之驕子姚文瑾,文勃源相信陳海不會與英王府及七閥勾結。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分化宗閥?”文勃源問道。

    “對,”陳海說道,“對絕大多數的宗閥而言,他們更希望朝廷能穩定下來,不滋生事端變故,他們這才能夠在地方享受萬民的供養,至於龍椅坐的是誰,他們未必真就關心……”

    “真就是這樣?”文勃源疑惑的問道。

    見文勃源一臉困惑跟不解的樣子,陳海心裏苦笑,這個世界的強者,還是太專注於個人修行了,又或者說太過於強調強者為尊的規則了,對政治的理解甚至都遠沒有地球初中政治書講得透徹。

    “累皇子殿下剛剛還珠駕前,諸閥就密謀送累皇子出京就潘,倘若文大人、趙大人你先行請詔,封累皇子留京侯,便能先堵住諸閥的口實。文大人還應該在燕然宮附近,為累皇子臨時安排一座府邸,以便累皇子能親近諸閥,消解諸閥對文大人的誤解。當然,文大人真要想輔佐累皇子登位,就需要讓累皇子培養自己的嫡係力量,讓世人看到累皇子絕非文大人、趙大人的傀儡,僅僅是因為文大人、趙大人忠心耿耿,而親近文大人、趙大人,天下人誰還會有非議?”

    贏累這時候真正振奮起來,他剛才還為陳海的冷落滋生怨恨,但沒想到陳海才是真正替他著想之人,他眼力再不濟,也能看出文勃源眼瞳雖有遲疑,但也有一些意料不到的欣喜跟心動,顯然是陳海的這番話,對他極有觸動。

    “何為累皇子的嫡係力量?”文勃源又問道。

    “既然累皇子殿下將來是要登上帝位的,但從現在起,就要教授他統禦宗閥、治理天下的法門,文大人、趙大人此時就應該為殿下挑選侍讀。再者,累皇子殿下還需要在燕京城外造一座大大的府邸,才能廣招門客、部將、親近宗閥,到時候我相信以累皇子殿下的英明神武,自有無數宗閥、寒庶子弟投奔過來……”陳海說道。

    說實話,文勃源此時也怕英王贏述狗急跳牆,直接率四十萬西園軍精銳進武勝關威逼燕京,他心裏雖然對陳海保留疑惑,但又不得不承認陳海所獻之策,確實誘人。

    “依陳侯所見,殿下的府邸建在何處合適,又應派何人督造?”文勃源問道。

    “文大人要是信任陳海,陳海願為殿下在燕京城外擇址大造府邸,”陳海說道,“要不是如此,我留在燕京沒有事做……”

    文勃源點點頭,心想陳海此時千方百計想留在燕京,那表明他是想最後分一杯羹的,那這樣他反倒放心了。

    他現在不怕陳海有所求,就怕陳海無所求,封完鄉侯就退回橫山再也不露頭,他們反倒麻煩了——再者說,陳海有所求,等贏累成功坐上帝位,即便是陳海將來想封郡侯,也不過是一紙詔書之事。

    文勃源沉吟片晌,說道:“你若願意留在燕京,那是再好不過。”

    “殿下府邸的選擇,也是極有考究的。”陳海又暗示說道。

    文勃源也是心思敏捷,問道:“陳侯是以為要在武勝關南麵,選擇一處易守難攻之地,建造府邸?”

    “文大人,你覺得呢?”陳海笑著問。

    “不錯,我們不僅要為殿下造府邸,同時還將西園軍的動向牢牢監視在眼皮子底下,可以說是一舉兩得……”文勃源這時候心情徹底痛快起來。

    此前內廷與英王府的較勁中,一直處於劣勢,沒想到陳海竟然有策,能輕易化解當前的困局,使形勢變得對他們有利。

    而且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武勝關南麵建造雄堡,將來也能防備英王英述狗急跳牆,從武勝關出兵威壓燕京。

    文勃源一陣心暢,輕輕抿了一口靈茶,說起其他事情,說道:“昨日神陵山之事我本來還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罷了。既然英王和屠氏包藏了這樣的禍心,我等不做些什麼,怕是要讓朝野上下笑話我們十四常侍沒了膽子。陳侯可有什麼好的動議?”

    陳海搖了搖頭,說道:“屠閥勢大,我既便是心裏有恨,但在燕京沒有根基,也實在是拿他們沒有辦法,隻能指望文大人為我做主了。”

    “你太過謙虛了,燕京城中,你龍驤大營的生意可不在少數。”

    陳海低頭喝茶,頭也不抬的說道:“龍驤大營雖然比不得鳳雛大營、虎賁大營家大業大,但是也是有幾萬人要養活的。太尉府調撥物資總是不及時,我也不能讓手下人餓著,自然要經營些產業維持。”

    “太尉府也確實可恨,論治兵之能,陳侯遠在屠缺那老兒之上,陳侯可對執掌太尉府感興趣嗎?”文勃源目光炯炯的問道。

    雖說在太子贏丹還政益天帝之後,太尉府的權柄就被削弱,但到底有著掌握天下兵馬的名義。

    血雲荒地的動作越來越大,有時候蒼遺都不得不趕過去穩定寧海城的局勢,如果贏累能順利登位,由他直接掌控太尉府,無疑能將燕京的形勢往對抗血魔大劫最有利的方向發展。

    “倘若殿下將太尉府委於陳海,陳海雖萬死不辭。”陳海這時候才突然想到贏累坐在旁邊似的,朝贏累行禮道。

    “委的,委的……”贏累生怕回慢了半句,陳海就突然改主意了,都恨不得現在就將詔書寫好,安陳海的心。

    “殿下之府邸,可不是空造幾棟房子,除侍讀之外,殿下親衛及侯府長史、主薄、司丞等職,都需要配備齊全,讓殿下隨時都有可用的忠心耿耿之臣,”陳海說道,“天水北雖然荒僻,但天機學宮卻也有不少飽學之士,可到殿下身邊侍讀兼聽殿下的差遣,文大人你覺得如何?”

    “……依舊製,皇子可選玄儒之士十二人侍讀,”文勃源說道,“陳侯可推薦兩人並兼府職。”

    “兩人太少,天機學宮需要推薦三人,”陳海說道,“而殿下親衛依製可編五校,龍驤大營這兩年倒是不怎麼受妖蠻的威脅,可抽調兩千精銳入京,給殿下調用……”

    文勃源眉頭緊蹙,沒想到陳海的胃口真不小,說道:“此事我需要回去麵稟陛下……”

    “這是當然,陛下無詔,我們也不便行事啊。”陳海哈哈一笑,恭送文勃源回去跟趙忠、趙承教他們去商議。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13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條件

    赤濡她們所在的地方與其說是地牢,倒不如說是地宮更加合適。

    陳海為方便遲早要在燕京來做些事情,有太多東西不能示人,未雨綢繆之下,在曹家堡修建之初,就設計了這處地宮。

    為了掩人耳目,地宮建造得並不太大,不過是百步方圓,但建有三層,皆是用精鐵鑄造,能屏障神識的探察。

    而赤濡和赫蘿被困的囚室,外麵更是用法陣封閉起來,即便是赤濡、赫蘿沒有被封禁真元,短時間內想要從裏麵衝開封禁法陣、撕開鐵鑄囚室,也要狠費一番手腳。

    赤濡眼皮眨動了幾下,醒了過來,她皺著眉頭,像是不習慣這麼幹燥的環境一般,睜開妙目之後,就看見蒼遺隔著鐵柵欄,盤腿坐在囚室之外。

    她也不知道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赤濡嚐試著運了一下真元,卻發現往日活潑無比的真元此時猶如鐵砂一般晦澀,難以搬運,也感應不到自己性命交修的靈海秘宮,苦修百年的道丹也是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為什麼,你與我等身為同族,為何對我等下這樣的狠手?”赤濡猛的跳起來,抓住鐵柵欄就朝蒼遺大叫起來。

    赤濡觸碰鐵柵欄,就觸動禁製,就見滋滋電弧雷光像龍蛇般,往赤濡抓鐵柵欄的雙手抽去。

    赤濡整個人被狠狠的抽倒在地,也虧得她真元被封禁住,手抓鐵柵欄也使不出大力,因此封禁法陣的反噬還是極輕微,但也是令赤濡痛苦得要變回原形。

    赫蘿知道赤濡再癲狂下去,一旦變回原形,才數步見方的囚室裏根本容納不下她巨大的妖軀,她就會直接被鐵鑄囚室擠壓得骨斷筋殘,斷沒有活命的可能。

    赫蘿也被製住,使不真元,隻能狠心一巴掌將赤濡抽倒在地,說道:“既然我們技不如人,就等著受死就好了。”

    赤濡折騰了一陣子,早就虛弱了,倒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嚐試都沒有,臉頰流淚道:“我受再多的苦楚,都是當然,沒想到將姐姐你牽累進來,這叫我如何死得心安?”

    “或許該是我死劫難逃,你無需自責。”赫蘿對生死看得卻是淡然,出言安慰赤濡道。

    “什麼是劫?”陳海驀然走入地宮,站在鐵柵欄前,問道。

    陳海畢竟不是擅殺之人,但也不會無故將二妖放走,方便她們繼續找這邊的麻煩,就想著將她們囚禁起來,無論是天機學宮,還是橫山城,都不缺囚禁妖丹境大妖的地方跟手段。

    他這時候走入地宮,是知道姚文瑾這時候還在地宮最底層陪伴妻兒跟弟子,他想著去找姚文瑾,商議是不是讓他那個有明竅境修為的大弟子,暫時也先毀掉麵容,編入贏累的親衛營中——畢竟龍驤大營急劇擴張,到處都需要用人——沒想到剛走下地宮第二層,就聽到赤濡吵吵嚷嚷,而赫蘿麵對生死,竟是如此的淡然。

    這時候赤濡跳起來,向陳海撲去,厲叫道:“狗賊,你還我夫君命來……”然而她再度讓封禁法陣所釋的雷光擊倒,七竅都被抽出黑血來。

    陳海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本來還想跟你們談談你們二人的歸宿,看這個樣子,你們再冷靜幾天吧。”

    赫蘿抬起美眸看了陳海一眼,說道:“我們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殺要剮自然隨便你,不用在這裏假惺惺的消遣我們。”

    陳海說道:“你們皆是我階下之囚,我何需對你們假以言辭?莫非,你當真以為我是濫殺無辜之人,又或是窮極無聊之人,此時沒事跑過來拿你們打趣?而想當初,要不是沙灤幾次三番挑釁於我,又怎麼會落了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赫蘿淡然說道:“不管怎麼說,沙灤已經付出了代價,我也不想去理會那些是是非非,但你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將我們放走,我可以向你保證,我這就帶著赤濡返回瀚海,永生不再踏入陸地上一步。”

    陳海定睛看著赫蘿的眼瞳,說道:“我雖說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但你們刺殺我在先,我要是就這樣放你們走,豈非讓天人笑掉大牙了?”

    “又不殺我們,又不放我們走,又說不是拿我們打趣,那你跑過來說這些,到底是幹什麼?”赫蘿睜開美眸,疑惑的看著陳海問道。

    陳海從儲物戒裏取出青冥鏡,說道:“我會將赤濡元神收入青冥鏡中,將其妖身送回雁蕩城囚禁起來,倘若你能在我身邊效力二十年,便算是還清行刺之罪,到時候我就放你們回瀚海……”

    “莫信這狗賊。”赤濡咬牙切齒的說道。

    赫蘿眼瞳則是盯著陳海手裏的青冥鏡,疑惑的問:“我怎麼能相信你?這世間怎麼會有能囚禁他人元神的法寶?”

    壽元既盡,肉身崩潰,魂飛魄散,是燕州人與妖必然的宿命,即便是道丹境、道胎境的絕世強者跟大妖,元神能暫時離體,但肉身崩潰之後,元神也不可能獨自永存下去。

    雖說理論上能奪他人身舍,但萬千年來,燕州之大,還未曾聽聞有人,在奪舍之後,能成功將元神與肉身完全修煉到契合,更不要說元神長時間封閉在一件法寶裏了。

    陳海微微一笑,心知金燕諸州的視野還是太狹窄的,像龍帝蒼禹的神魂附在龍鼎之中何止千年?

    青冥鏡雖然沒有越級天器層次,但內部五重陣法禁製也繁複到極點,也生成能封禁元神的虛靈空間,

    陳海哈哈一笑,說道:“這青冥鏡是否有此神通,赤濡應知一二。再者,你此時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而你心裏也要清楚,以我今日之地位,實沒有必要誆騙你們什麼,也根本不怕放你們離開,還真能刺殺到我,但你在我身邊一旦什麼異心讓我發覺出來,赤濡必是魂飛魄滅之時……”

    “姐姐,你莫信這狗賊,那青冥鏡絕無此神通!”赤濡厲聲叫道。

    “行,我且信你二十年。”赫蘿看赤濡這樣子,反倒相信陳海沒有說謊。

    她開啟靈智之後,真正修行才兩百餘年,對銀鯊一族而言,可以說是年輕之極,即便是無法修成道胎,未來還有上千年的壽元,二十年又有什麼等不起的?

    見赫蘿答應條件,陳海就將赫濡從囚室裏抓起來,當著赫蘿的麵將其元神收入青冥鏡,在青冥鏡裏,再用蒼遺所傳授的封禁之法,將赫濡的元神封禁起來。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14
第五百二十三章 歸寧侯

    益天帝八十三年秋,陳海受封儀式在八月十日於燕然宮的祈年殿舉行。

    陳海因邊功卓絕,護駕有功,侯爵再進一等,封鄉侯,加封車騎將領,兼領龍驤都尉、橫山府事,賞龍驤劍、蛟髓丹、靈蛟甲等靈丹、玄兵靈甲若幹。

    諸閥朝臣皆有觀禮,幾日內,內廷借著神陵山刺殺案開始發威,太尉屠缺稱病避嫌,一時之間,朝野震動。

    冊封儀式完成之後,更讓諸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趙忠、文勃源又拿出一道旨意,冊封皇子贏累為歸寧侯,爵同鄉侯,食萬戶,賜燕京城侯府邸一座暫居;並委任天機侯陳海為督造使,為歸寧侯贏累在京畿擇靈寶之地建造侯府,一應籌備,依製而行。

    此消息一出,盡皆嘩然。

    仔細算來,自從當年在朝堂上將姚文瑾廢掉之後,益天帝已經將近三年沒有再公開露麵,僅有屠缺等王公重臣,或者機會進宮覲見,隻是時間都非常短促。

    因為文勃源等人在燕然宮種種部置,屠缺等人即便有機會覲見帝君,但也難準確判斷帝君此時的處境,隻是能肯定帝君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英王贏述這才自以為穩坐釣魚台,耐心等候最後時機的到來。

    誰知道正在他們都以為勝券在握之際,又出了這麼多的波折。

    如此一來,首先是英王府籌謀多日、想將贏累送出燕京就藩的計劃,沒有實施就直接宣告破產。

    而趙忠、文勃源此時讓贏累遷出燕然宮居住,甚至還要大興土木,在京畿擇地大造侯府,很多有心人也能猜測到,趙忠、文勃源等人在贏累這枚棋子身上的策略,很可能已經發生重大改變。

    眾人猜測內廷與天機學宮聯手為贏累在京畿擇址大造侯府,或許主要還是為了方便歸寧侯贏累能夠豐滿黨羽,好為下一步入主東宮、繼太子位做鋪墊,隻是侯府營建,非數日就能競功,甚至有可能一兩年都未必能建成,文勃源、趙忠他們真有耐心拖這麼長的時間,又或者說帝君此時的狀況,並沒有傳言中那麼嚴重?

    消息一出,諸閥之間的態度頓時曖昧了起來。

    從益天帝七十三年冬赤眉教興兵之後,十年之內,燕州局勢一直沒有平靜過,特別是京畿以及附近的郡府,慘遭摧殘。

    雖然赤眉教之禍在益天帝七十九年被平定了下來,但是千瘡百孔的燕州大小宗閥勢力範圍開始產生變化。

    其中得益最多的,就是河西以董氏為代表的太微宗,竟然將賀蘭劍宗的整個郡封之地都給一舉吞下,此時又舉兵東進,大有鯨吞天水、秦川之勢。

    現下得了利益的宗閥,如河西董氏等想要鞏固消化所占的地盤,而苦苦支撐的宗閥,如天水吳氏等則想要一個強有力的朝廷,能將局麵穩定下來。

    不同的利益訴求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一個穩定的朝堂,他們並不管將來是贏述還是贏累登上帝位。

    各大宗閥在京城的進奏使開始頻頻會晤,交流著消息,揣測內廷究竟想幹什麼。

    陳海則不會管這些,冊封儀式完成之後,就拿著帝詔,在精銳扈衛的簇擁下,馳出燕京城,逆秋野河而上,最終停在玉庭山西南角的一座孤峰前。

    “師兄,你看我們選這座山嶺,為歸寧侯造一座大大的府邸如何?”陳海如今在燕京也算是奉詔做事,心情特別的暢快,笑著問始終化作青袍老者跟在他身邊的蒼遺。

    依著秋野河南岸,百餘丈高、裏許縱橫的山脊拔地而起,山體雖然不高,但山勢極其險峻,像一柄利刃橫插在秋野河畔,有一條南北向的馳道從山脊前橫過,通過秋野河的一座渡口,連接南北。

    蒼遺皺了皺眉眉頭道:“這孤峰山勢怕是太小了一點吧,要是西園軍有什麼異動,依據此峰,怕是難以鉗製……”

    陳海哈哈笑道:“西園軍四十萬精銳,真要蜂擁南進,不管地勢多麼險峻,憑借一兩萬人都不可能阻攔,而我所看重也不是這座孤峰。楓林渡兩端所接的馳道,是銜接武勝關與秦潼關東關的主幹道,而楓林渡上接秋野河來水,不僅從玉庭城所出的舟船都要從此處經過,銜接玉庭城與燕京城的馳道,距離此峰,也僅有十裏,此外,屠氏族地位於孤峰的北麵二百裏、左丞容氏的族地,位於孤峰東北三百裏,歸寧侯在此建府,才能真正親近諸閥啊……”

    蒼遺這才知道陳海選擇此地,已經遠遠超越了對地形險峻的考慮了,實是要諸閥真正難受起來。

    這時候,有一隊人馬,從玉庭城方向馳來,看樣子像是姚氏的族兵,陳海卻沒有理會他們,直接在扈衛簇擁下,折身返回燕京城。

    姚氏子弟看見是天機侯陳海的扈衛隊,心裏疑惑為何出現在此地,卻也沒有追上來問個究竟,畢竟這裏雖然是姚氏的地盤,但也不至於禁止他人出沒。

    ****************************

    陳海將侯府選址確定之後,出於禮貌,還是要回稟歸寧侯贏累的。

    內廷為贏累在燕京城中選的府邸位於鳳京大街,在廷議之後,歸寧侯贏累就直接遷出燕然宮,住了進來。

    歸寧侯府,占地也有百餘畝地,但緊挨著燕然宮,前後又是宿衛軍的兩座駐營,對贏累來說,實質上是另換了一處牢籠。

    但對於贏累來說,搬出燕然宮,也是踏出極關鍵的一步。

    鳳京大街緊挨著燕然宮,文勃源等人也都將宅邸安頓在此處,陳海的車駕軋著青石板路之時,才剛剛入夜,大街上就已冷清無比。

    車駕穩穩地停在剛掛上“歸寧侯”府匾額的大門前,得了消息的贏累早就在府門之前候著,身後所侍侯的二人,都是陳海之前送給他的女侍,但看樣子,這兩人這兩天受贏累寵幸了,看來贏累還是奈不住修行的苦寂。

    當然,這也是內廷以示跟天機學宮合作的誠意;而贏累帶著她們出來迎接,大概也是一種意義上的示好——陳海看到這一幕,心裏卻是一笑。

    贏累滿麵春風的走了過來,熱情的抓住陳海的手臂,要請他入府用宴。

    “微臣身負為殿下督造侯府的重任,而且越早建成,對殿下越為有利,天色不早,我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回曹家堡,就不在殿下這邊耽擱了。”陳海將侯府擇址一事,稟報過贏累,就想直接告辭離開。

    “陳侯鼎力相助,母妃一定要當麵相謝,請陳侯莫要推辭,城門若閉,陳侯可以此間留宿一晚。”贏累說道。

    陳海沒想到楊巧兒也隨贏累遷出燕然宮了,但想想也正常。

    依製,帝妃不能出燕然宮居住的,但近年來,帝妃隨皇子遷出宮外,已成慣例,根源就在於文勃源等人,並不希望宗閥出身的帝妃,留在燕然宮內整日有機會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在宗閥看來,文勃源、趙忠等閹臣控製燕然宮後,一切規矩都天翻地覆的變了。

    “……”陳海不知道楊巧兒有什麼話,要當麵跟說,迫不得已,讓扈衛暫時留在外麵,由蒼遺及女假男裝的赫蘿隨他一起,跟著贏累往府邸深處走去。

    繞過了幾道回廊,陳海可以看出內廷在吃穿用度上,還是沒有虧待贏累的。院子雖然不算寬大,但是勝在雅致無比,也算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隻可惜身旁這位修性較多,養身就無處談起了。

    二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來到府邸的後院,郡國夫人楊巧兒早就在後院正廳裏等候著。

    此時的楊巧兒早已經不再是當初在靈島洞府的模樣,著了一身大紅色的軟煙羅通袖衫子,逶迤拖地的明黃色絲緞裙子上刺繡著兩頭五彩鳳,鬢角上的鳳釵和柔絲腰帶上係的龍紋玉佩,讓本來嬌媚無比的她顯得貴不可言——而錦衣之下透出淡淡的寶光,顯示她有一件相當不弱的法寶護身。

    雙方見禮之後,各自落座,說話間無非是那些陳詞濫調,陳海心下雖然不耐,但是麵子上還是做的足足的。

    正想起身告辭之際,突然聽到楊巧兒吩咐贏累和所有人等先下去,她和陳海有話要聊。贏累顯然是早就知道了,絲毫沒有遲疑的起身施禮,帶著幾個隨從就向外走去。

    陳海也假意讓蒼遺、赫蘿到院子裏等著。

    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後,楊巧兒故技重施,從懷中掏出之前那枚黑色玉佩,輕輕一彈,陳海能感覺出當日裏楊巧兒屏蔽神識的波動又湧現了出來。

    陳海愣了一愣,就聽到楊巧兒張口問道:“此間沒有他人,我想抖膽敢問陳侯一句,陳侯是真心想助累兒登上帝位嗎?”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15
第五百二十四章 威逼(一)

    楊巧兒話剛一出口,陳海眼色一淩,屈指一彈,將楊巧兒的話淹沒在一陣爆響之中。

    門外的蒼遺動作也快,神念轉動之下,那聲音都沒傳出殿門,就被蒼遺無比強大的神識硬生生拉了回來,碎成道道細微餘波。旁邊的贏累仍然自顧和身旁的侍女調笑著,甚至都沒有察覺。

    燕然宮身處,一處暗室之中,一個老者猛然睜開雙目,強大而晦澀的神念一瞬間向歸寧侯府投去。廳堂中的燈光猛然一暗,陳海略微緊張的向外麵看了一眼,發現蒼遺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強大的神念猶如史前巨鱷一般在歸寧侯府上空兜轉了幾圈,然後蒼遺上萬年的修為豈是易與,精純之極的真元被牢牢鎖在骸脈之中,從表麵上看,蒼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道丹而已。

    那神念從赫蘿身上掠過,強大的威壓讓赫蘿細膩的皮膚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赫蘿這時才知道人族雖然不及妖族壽元之十一,但是論起整體實力,就算整個妖族摒棄種族之間的仇恨聯合起來,也不見得是人族的對手。

    老者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強大的神念猶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廳中的燈火重新明亮了起來。蒼遺等人自然察覺出了異狀,但普通人也不過是感覺到突然一陣惡寒罷了。

    陳海恨恨的盯著楊巧兒,直接通過神念傳音道:“你這點微末伎倆就敢在燕京城中耍小心眼,你生怕自己死的不夠快麼?”

    嘴上卻說道:“夫人哪裏話,歸寧侯英明神武,天縱之姿,我等自然以效忠歸寧侯為榮。時間不早了,明日我還要去宮中請旨,就不耽誤了夫人休息了。”

    說完不待楊巧兒答應,轉身向外走去。

    贏累看到陳海不過片刻之間就大步向外走去,錯愕了一下,將手在一個鵝蛋臉侍女的翹臀上不著痕跡的撈了一把,這才迎向陳海,笑著說:“陳侯這就要走?”

    陳海笑著虛應了一下,想了想,駢指一彈,一道無形的勁氣將楊巧兒懷中的黑色玉佩擊了個粉碎,楊巧兒的腦海中響起陳海最後的告誡:“我怕你繼續找死,就將這惹禍的根子幫你毀了。事不秘則敗——這等層次的法寶,根本就遮蔽不了道丹境巔峰強者的神識探察,更何況燕然宮真正的實力,還要超乎你的想象,你不要以為你跟殿下私下所說的話,真就傳不到第三人的耳中了……”

    陳海離開很久了,楊巧兒依然在正廳之中呆呆的坐著,背脊冷汗還止不住滲透出來,而陳海的告誡也在她的腦海中不停的翻轉。

    她也有明竅期的修為,剛才那一瞬能感受到驟然襲來的威壓;在威壓之下,楊巧兒就感覺自己猶如一隻螻蟻一般,隨時都有化為齏粉的可能。

    最終“謹慎”兩個字在楊巧兒顯現出來。

    一旁的贏累在那裏早就坐不住了,時不時扭動一下,想著要回房去歇息。

    楊巧兒想通了關鍵之處,看了看贏累的樣子,大感失望。她拿出陳海送來的選址地圖,仔細看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問道:“累兒,陳侯送來的地圖你可有看過?”

    贏累揚手打著哈哈,含糊不清的道:“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左右我們都做不了主,娘,我們先吃飯吧。為了等那陳海,我到現在都還粒米沒進呢。”

    楊巧兒無奈扶著眉頭,揮著手讓贏累退下;贏累忍不住要歡呼起來,向外疾步走去。

    楊巧兒定定看著陳海在地圖上標示出來的地址,將自己費盡心思打探過來的信息進行比對,這時候才嚇了一跳。

    贏累封歸寧侯,為他建造府邸,可不是僅僅占數百畝的園子就夠了,還要將附近三十裏方圓的土地割下來,作為侯府的附屬之地——陳海選擇楓林渡為贏累建造侯府,不僅要從姚氏的族地割一大塊肉下來,還直接限製住姚氏出玉庭府往燕京城方向的出口。

    楊巧兒知道陳海本名姚興,實是姚閥的子弟,隻是獲罪被廢修為後又被驅逐出族,流放到河西投靠舅父陳烈,才重新修煉,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的位置,難道陳海飛黃騰達之後,殺了姚文瑾還不夠,還要繼續抓住姚閥的痛處,大報前仇?

    ****************************

    文勃源將蓋有大印的帝詔雙手遞給陳海,饒有興致的看著他道:“陳侯不忘初心啊!”

    陳海回道:“給累皇子辦事,我怎敢不盡心盡力?我真沒有文大人所想的其他想法,隻是那處風景優美,交通便利,整個京畿平原也難找到更好的位置了。”

    文勃源指了指陳海,一副你知我知的樣子,兩人哈哈大笑。

    依著道理,燕然宮征地不需要理由,即便是從姚族割三十裏地,大不了事先從其他犄角旮旯割三十裏地補給他們就是,但是各個宗閥之間利益糾纏,就算是有了大義名分,內廷做事也不會特別過份。

    陳海這次是存心刺激姚氏,甚至不惜以高壓勢態,逼迫姚氏內部先加強武備,表麵上他就愈發地飛揚跋扈起來——畢竟姚出雲此時還未必能信任,有些秘密不能提前泄漏,陳海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跟借口,讓姚氏內部先加強組織。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陳海拿到帝詔,就直接率領上千扈衛進駐楓林渡,籌備建府之事。

    消息飛快的傳到了玉庭城,姚出雲登時大怒。

    和驅逐幾個弟子不同,陳海的此舉,實要比在姚閥領地邊緣紮下一根釘子,更令人難受、痛苦。

    一隻隻靈鵠飛出,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在玉庭山諸峰潛修的姚氏族老,都紛紛趕回到玉庭城。

    姚出雲站在廳堂之中,背負在身後的雙手攥得緊緊的,麵色凝重的看著族老一個個走進閱微草堂之中。

    等所有人都到齊了,姚出雲喟然長歎,在姚氏數千的曆史上,最巔峰的時候,閱微草堂中曾經有二十三位道丹和兩名道胎共同在此議事。

    可連年折損,後繼無力之下,這廳中連上自己也不過隻有七名道丹高手了。而且在這七人之中,有希望修成道胎的上品紫丹是一個也無。

    想到這裏,姚出雲心中陣陣疼痛,當初若是再堅持上幾分,或許還是能保住文瑾吧?心想,當時姚閥真要強硬起來,內廷難道真能盡起宿衛軍,將姚閥一舉滅了不成?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再多想也是無益,還是要先將眼前的難關過去了再說。

    姚出雲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陳海這廝欺人太甚,之前我們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將有可能對他不利的弟子都統統交給了他,可是他還不滿足,這次硬生生的要從祖宗之地切出一部分去。若我姚閥再如此下去,怕是要被人慢慢蠶食啊,諸位可有什麼意見?”

    一個須發潔白的老者站起身來,皺眉道:“陳海除了拿住我們的把柄,還攜帝詔行事,實在難以應付啊?試想屠氏緊隨英王之後,隱隱有京郡七閥之首的氣象,但被內廷抓了個把柄,屠缺也不得不稱病避險——我姚氏和屠氏相比,還是有些差距,依我看,還是忍到燕京城風波平定,再做其他打算為好,此時不適另興事端了。”

    “我不同意!”一個中年修士呼的站了起來,鏗鏘有力的反對:“自從德澤老祖身隕之後,我姚氏就隻剩韜光隱晦,但結果如何?先是讓我們被迫逐出姚興,看那姚興現在的成就?若是當初我等堅持下去,那姚興現在的實力就是我姚氏的實力,京郡七閥誰敢對我們無禮?接著姚閥近百年來唯一有希望成就道胎的文瑾,又在宗閥的忍讓下憑空犧牲了,致使我姚氏後繼無人。難道非要別人割讓我玉庭城時,我姚氏才能分期反抗?”

    閱微堂中登時吵成了一團,兩方就此開始爭論了起來,姚出雲喊了幾聲,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姚出雲無奈,運上真元之力吼道:“都住口!”

    吼聲若平地驚雷,讓閱微堂中登時靜了一靜,一眾人都看著姚出雲……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16
第五百二十五章 威逼(二)

    姚出雲繼任閥主之時,德澤老祖已經隕落了數十年,恍然間又是百年光陰過去,姚出雲他始終還未能突破最關鍵的一步,也眼睜睜的看著姚閥一步步走向沒落。

    韜光隱晦的策略乃是所有宗老集體定下來的策略,就算他是閥主之尊,也不能就這麼斷然更改,姚出雲深深吸了口氣道:“千裏江堤,潰於蟻穴。這個口子一開,怕是姚氏就要不可避免的向二流宗閥滑去。賀蘭劍宗的鶴川郡,華陽宗的天水諸郡,無一不是血淋淋的例子。燕京亂象再起,你我還再想明哲保身,怕是不太可能了。”

    說到這裏,姚出雲頓了頓,掃視了一下四周,看到眾人神色各異,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接著說道,

    “早年祖上輔佐贏氏戰天下、定燕州,這才有與七族共治京郡的格局。數千年來,各閥無不成長為龐然大物——我姚氏雖然近百年衰落,但底蘊還是有的,也唯有擺出魚死網破的架勢來,才能令內廷有所收斂……”

    正說話間,突然閱微草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弟子麵色驚惶的在門口稟報:“天機侯陳海攜帝旨已到玉庭城外,要閥主出城去見他。”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這陳海不告而征也就罷了,此時竟然還跑到玉庭城來耀武揚威,飛揚跋扈之極,就連之前那個聲稱要繼續忍下的老者也是滿麵怒容。

    若說平常,姚出雲絕不會去理睬這狂妄之徒,但陳海攜帝詔前來,他要是派人將這狂妄子逐走,反倒落下把柄,讓內廷的那些無鳥閹臣抓在手裏。

    想到這裏,姚出雲也隻能強忍著怒氣,沉著臉吩咐通稟的侍者,說道:“讓這狂妄子進來,我倒要看他有沒有這膽子。”

    陳海抬頭望著高三十米的黑岩城牆,站在城牆上的姚氏族兵,個個橫眉怒對,他卻毫不在意的跟蒼遺討論這玉庭城的攻防之勢:“玉庭城雖然固若金湯,但城池再堅固,總也要人去守的,所謂的防禦法陣,最終還是抵禦不住百萬兵甲的斬殺,姚氏才編有五千族兵,還真是不夠看啊……”

    赫蘿不似蒼遺一般知道陳海底細,憑著她和赤濡對陳海的粗淺的情報收集,見陳海一副小人得誌的臉,回來對舊族耀武揚威,這讓她對陳海更加厭惡起來。

    陳海自然能察覺到赫蘿的情緒,但他不以這樣的勢態,如果強迫姚氏加強武備等待最動亂的時機來臨?

    先前進去稟報的弟子,這時候踏著一柄靈劍,飛回到城門樓前,橫著眉毛冷聲對陳海說:“閥主說,倘若你有膽,便去閱微草堂見他。”

    “這玉庭城是龍潭虎穴嗎?”陳海哂然一笑,不待城門打開,與蒼遺、赫蘿越空而起,穿過城門樓,往閱微草堂方向飛去,也不敢有十數姚閥子弟從後麵跟過來,盯著他們在城內的一舉一動,他在半空徑直跟蒼遺說:“十多年前,我便是在閱微草堂前,領殛脈之刑而被廢掉一身修為。”

    蒼遺可沒心思陪著陳海表演,一如既往的板著臉;陳海大感無趣。

    不多時,三人來到了閱微草堂,就見姚出雲及姚氏六大道丹境宗老竟然都聚集到草堂前,黑著臉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沒等姚出雲說話,陳海搶先道:“姚老肥,我今天帶著帝詔過來,你居然都膽敢不出門迎接,是不是不把聖上放在眼裏?”

    論輩份,姚出雲要算姚興的叔祖,與姚興的祖父是堂兄弟,當著諸多宗老、子弟的麵,被陳海口呼姚老肥,姚出雲氣得腮綁子肥肉輕顫,悶哼一聲,反問道:“陳侯先要了我的人,又搶了我的地,今天你還想如何?”

    陳海嘖嘖說道:“我不是要了你的人,是幫你砍除滅族的禍根啊,你不謝謝我,卻還冷言冷語的樣子,實在是讓我心痛啊。還有,是我搶了你的地麼?歸寧侯要建造侯府,是內廷、是聖上要了你的地。你要不服,可以去燕然宮找趙大人、文大人,去找聖上,在這裏衝我耍威風是沒有用的。”

    姚氏的一眾宗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於陳海不聞不問,隻求早點兒將他打發走,好接著議事。

    陳海看到姚氏宗老這般模樣,心想都被別人欺負上門了,姚閥居然還是這種態度,怪不得會被其他宗閥欺負、擠壓。

    想到這裏,陳海話鋒一轉,將手裏的帝詔揮動起來,接著說道:“不過既然你說我要了你的人,我如果不要的話,怕是顯得你姚閥主愛汙蔑人一樣。那我今天就再勉為其難的幫你一次,要要你的人。本侯奉旨督造歸寧候府,府址已定,想必姚老肥你也知道歸寧侯看上楓林渡那塊地,但奈何人手不足。我奉旨行事,可就地征調民夫,一應花費,盡由當地府衙承擔,特此過來告訴你們一聲,十天之內,玉庭城需要選用五萬青壯勞力,集聚於楓林渡等候征用。姚氏倘若不為,到時候我別派他人代勞,場麵就未必好看了。”

    陳海此話一出,群情振奮,之前跳出來要一力抗爭的中年修士指著陳海破口大罵道:“你這逆子,你不念宗閥血肉之情,百般刁難,莫要欺人太甚!”

    陳海將帝詔收了起來,轉身雲淡風輕地道:“原來是出秋叔祖,難得出秋叔祖還記得我之前是姚氏的人啊。想當初我受寧氏妖女陷害,你們被太子贏丹嚇了一嚇,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就直接廢了我的修為,可有念及我是姚閥子弟,與姚閥有血肉之情?”

    說到這,陳海象是情緒上來了,掃視了眾人一眼,厲聲喝斥道:“連個宗門子弟都護不住,什麼豪門世家,什麼千年延續,呸!既然我將話說到這裏,那我索性就把話亮明了,不錯,我這趟就是要撕一下你們這些所謂的宗閥世家的臉皮,你們要敢對我怎麼樣,就是滅族屠門之禍!”

    陳海的一番話越說越淩厲,越說越跋扈,姚出秋氣得滿麵通紅,終於耐不住性子,就見一隻黑刃巨劍,憑空閃出,就攜出百丈厲芒,往陳海當頭斬去。

    “姚出秋,你擅殺帝使,就不怕滅門之禍?”陳海故作陰惻的一笑,舉手瞬時凝聚一枚巨大的拳印,斂著一道道紫電雷芒,將黑刃巨劍直接轟得往萬丈青空激射過去。

    “孽子,都說你是道胎之下第一人,但是今日我拚就道丹被廢,也要讓你看看,我姚氏一門上下,並不全是慫包。”

    姚出秋大喝一聲,袍袖無風怒漲,仿佛變成一隻無底洞,十數黑刃巨劍一起飛掠出來,要往陳海連環暴斬而來。

    可陳海比他卻快更多。

    有了血雲荒地的磨煉,陳海對武道的參悟已遠在燕州當世武修之上,他的身形猶如鬼魅一般身形一閃就欺近姚出雲,粗大的手掌電光繚繞,向姚出秋胸口拍去。

    姚出秋雖然修為未必強過陳海,但是爭鬥經驗也算豐富。倉促之下,不慌不亂,先激活了道袍下所著的靈甲,緊接著雙手掐訣,凝聚一樽像寶瓶似的巨印,迎過來。

    陳海冷哼一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繚繞著雷電之力的法印大手,變拳為爪,就直接往姚出秋的右肩抓過來,一下子就直接將姚出秋牢牢抓住,就將姚出秋往玉庭城外擲去。

    這一下猶如電光火石一般,姚出雲所禦的護禦靈甲都沒有抵擋之力,就感覺五道雷霆般的巨力,直接抓到他的左肩窩裏,渾身一麻,瞬時間就被扔了出去。

    姚出秋靈海秘宮中的土黃色道丹劇烈起伏,刹那間就恢複對身體的控製,但竟然被陳海隔空製住,拋了出去,姚出秋再厚的臉皮,也覺得今天臉麵毛盡了。

    姚出秋回身就要向陳海撲過來拚命。

    陳海理都不理他,轉身對姚出雲說道:“姚閥已經衰落至此,你真要我再廢你一個地榜高手才甘心麼?”

    姚出雲臉色一陣青紅,喝止道:“出秋,住手!”

    姚出秋在半空之中落下身子,指著陳海的鼻子大罵道:“孽子,今日之辱,他日必百般報你。”說完之後化作一團黃光遠遠的飛走了。

    陳海盯著也出離憤恨的姚出雲,說道:“十日之內,我若在楓林渡看不到姚氏送五萬民夫過來,到時候我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25
第五百二十六章 威逼(三)

    陳海將姚文瑾留在玉庭城的弟子強行抓走,姚族子弟就已經群情洶湧,今日再看陳海如此的跋扈,憑借一封狗屁帝詔,除了要從姚氏手裏割走三十裏方圓的膏腴之地不說,還要從玉庭城抽調五萬民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時站在玉庭城頭的數千子弟族兵,心裏充滿著不解跟困惑,都讓陳海這狗賊騎到頭上撒尿拉屎了,為何閥主還要忍下去?

    難道真要等到陳海這叛族逆賊,一刀接一刀,將姚族身上的肉血淋淋的割走?

    不僅普通弟子不理解,那些整日在深山洞府之中修身養性的族老以及諸多修為在明竅境以上的核心子弟,這一刻也是氣瘋了,追著閥主姚出雲到閱微草堂,質問道:

    “我等一人一劍,就能將陳海這狗賊千刀萬剮、剁成碎片,閥主要容忍這狗賊到什麼時候,都不出手?”一名髯須大漢,站出來氣勢洶洶的質問姚出雲。

    姚出雲雖然是閥主,但姚氏這些年被外人騎到頭上撒尿拉屎,姚出雲卻一味隱忍,今天所受的羞辱,已經超過族人所能忍受的局限。

    要是姚出雲還沒有動作,還沒有決心,為何還要繼續擁立他當這個閥主?姚出去的修為,並不見得比其他六位道丹境的太上宗老厲害多少,這輩子也沒有修成道胎的希望。

    “我今年已經一百九十三歲了,道胎無望,也沒有多少年活頭了,讓我帶人將這狗賊滅殺於楓林渡——內廷問罪,我大不了自廢道丹謝罪,難不成閥主還怕文勃源這幾個無鳥閹賊,再敢發兵將玉庭城給滅了?”此前一直主張隱忍的老者,此時雪白須發怒張,枯瘦似鳥骨般手骨,抓住腰間所係的靈劍,都恨不得飛出玉庭城,半道將陳海截住,將其剁成碎片。

    “我等隨泰和叔祖,誓殺陳海這狗賊!”十數明竅境核心子弟,一起站出來,決意要隨泰和老祖夜襲楓林渡,有人出主意道,“剿滅掉楓林渡後,我們扮成盜寇東行,內庭抓不到證據,又能奈我們何?”

    “陳海三番數次挑釁,無非是逼我們出手,我們怎能輕易妄動,好入他的陷阱?”姚出雲心裏怎麼可能不氣、不惱,但陳海與文勃源等閹臣挖好的陷阱,他不能帶著姚族往裏跳,苦勸都在氣頭的眾人,說道,“這次我也不會再一味隱忍下去,再隱忍,陳海這逆子說不定下次過來,就要我們直接將玉庭城讓出去,但我們也不能失去理智。陳海在楓林渡是僅有一千扈衛,但你們清楚陳海這一千扈衛所簇擁的四十多輛銅車裏,裝有多少重膛弩?你們有看過那一輛輛銅車,壓得車轍有多深嗎?你們怎麼就有自信,憑借玉庭城當前的三千族兵,真能趕在宿衛軍兵馬圍襲過來之前,將他們滅掉?”

    “……請出八極鎖龍陣,不信陳海憑借千餘兵馬能扛!”髯須漢子大叫道。

    “八極鎖龍陣威名不在天罡雷獄陣之下,但就算我讓你們將八極鎖龍陣帶出玉庭城,那姚氏還能洗清關係嗎?要不是顧忌內廷及百萬宿衛軍,我為何剛才不動用八極鎖龍陣,直接就將逆子斬死於玉庭城前?”

    姚出雲心力憔悴的勸說眾人,說道,

    “大家心裏氣惱,我等理解,但現如今也不隻是我姚氏一族危如累卵,屠氏因為屠樵山卷入刺殺之事,形勢更是危惡,如今我們兩族毗鄰而居,也理應聯合起來,共渡難關——即便真要出兵襲殺楓林渡,我們也理應找屠氏聯手。”

    姚出雲此言一出,眾人稍稍思索了一下,都覺得很有道理,也就稍稍平靜下來,沒有剛才那麼氣憤。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趕去澤軒城。而形勢危惡到這一步,我們還是要提防閹賊突然對玉庭城下手,大家此時還是不能放鬆下來,盡可能將弟子召集到玉庭城來,以防不患!”

    不管動不動手,總要將弟子都召集起來。

    眾人都站立起來,應諾了一聲,化作道道光團,從玉庭城向四麵八方飛去。

    姚出雲的六個侍從本就在門外候著,看到姚出雲出來,也都湊了過去。

    姚出雲沉聲說:“跟我去澤軒城一趟。”

    澤軒城位於楓林渡以北三百裏處,地勢和神陵山有些相同,被秦潼山三麵環抱,正南方是一個十餘裏方圓的湖泊。

    數十條大小不一的溪水從秦潼山東麓潺潺流出,將澤軒湖維持得豐盈無比。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澤軒城乃是一座建立在水上的城市,在夜色下靈氣氤氳。

    姚出雲他在澤軒湖前落下,屠子驥早就接到消息,帶著一艘十數丈長的樓船候在那裏迎接。

    姚出雲知道玉庭城今天的動靜,瞞不過毗鄰而居的屠氏,麵對屠子驥也沒有什麼可說,他過來是見太尉屠缺的。

    屠子驥雖然是都護將軍,但是當年在鬆林崗他們被陳海迷惑,硬生生的讓黃雙、樂毅等人燒了大營糧食之後逃走,之後英王贏述雖然礙於和屠氏之間的關係,沒有如何懲戒他,但心灰意冷的屠子驥也沒有臉繼續留在軍中任職,就回到屠氏祖地潛心修行。

    此時燕京城風波又起,踏入明竅境後期的屠子驥也再度出關,以防有變。

    屠子驥恭敬地給姚出雲行禮之後,腳下微微一震,樓船飛快的向澤軒城航去。

    樓船閃著青光在湖麵上飛速滑行著,偶爾有宿鳥歸巢,一陣呀呀作響。

    姚出雲雖然沒有交代,但是陳海大鬧玉庭城的消息算不得隱秘,最起碼屠子驥是知道的。

    屠子驥斟酌了一下,輕輕說道:“姚閥主,當年我和陳海是有些私交的,在我印象之中,陳海不像是這種心胸狹隘之人,舉手投足之間也頗為大氣,為何就這麼一直抓著你們姚氏不放呢?”

    姚出雲歎了口氣,他自然不能將姚玉瑤暗中謀刺陳海的事情說出來,隻能含糊的答到:“或許是當年被廢經脈,對我姚氏記恨太深了吧,現在一朝得勢,還不往死裏欺壓?偏偏他還掌著大義名分,我也是奈何這逆子不得。”

    “當年寧氏實在太過可惡,仗著太子的勢力橫行京畿,若非如此,怎會讓你們姚氏失了這麼個天才?不過英王忍辱負重,處心積慮了這麼多年,最終也沒有能一戰畢全功,還給那太子贏丹存下了爪牙,實在是令人憤恨。”即便聽到陳海在神陵山學宮,一戰廢掉族叔屠樵山的修為,將汙蔑屠樵山是刺客,將其一家老少都關入天牢囚盡起來,但屠子驥對陳海始終無法生出惡感,或許是早年隨陳海在伏蛟嶺練兵以及隨陳海出海秦潼山諸事,留給屠子驥的印象太深刻了,令屠子驥怎麼都不信陳海是大奸大惡之人。

    然而眼前的血腥事實又擺在那裏,屠子驥隻能將一切的因果歸結到寧氏及太子贏丹這一係的頭上。

    姚出雲悵然一聲,沒有回答,場麵一時靜了下來。

    十幾裏寬的湖麵,不過盞茶時分就已經跨過。

    前麵就是高聳如凶獸聳立在夜色裏的城牆,等樓船趕到之後,一陣吱嘎巨響,城牆中間豁然打開一個缺口,仿佛混若噬人猛獸張開了巨口一般,讓樓船緩緩駛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一個百步寬的河道,上麵有三三兩兩的船隻穿行在其中,樓船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最終停靠在離內城不遠的一個碼頭上麵。

    屠子驥帶著姚出雲向澤軒城內城趕去。雖然此時天色已晚,但是澤軒城內還是有些熱鬧的,街上行人雖然不多,但一條條溪流之中又各式船隻來來往往,船艙內燃著的燈火將溪流映襯的猶如光帶一般。

    若不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以鐵血著稱的屠氏,祖地竟然是這麼的出塵脫俗。

    隻是澤軒城此時祥和氣氛不再,除了站在城牆上、防禦大陣內的族兵個個秣兵勵馬外,大街夜色下的屠氏子弟,也都沒有往日的輕鬆,一個個都繃緊著臉,幾乎每個人都利刃法寶靈甲隨身,一副枕兵待旦的壓迫感,籠罩在澤軒城的上空。

    看到屠氏已經在暗中加強兵備,姚出雲也暗恨自己以往太軟弱了,要是自己早就在玉庭城暗中聚集了一萬精銳,怕是陳海這逆子也不敢直接欺上門來。

    接到姚出雲要來拜訪的訊息,屠缺早就在奎紹閣候著。

    對於姚氏,屠缺還是心下有些愧疚的。

    隻是當年帝君的震怒來得太過突然,絲毫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諸多在場的朝臣都是眼睜睜看著帝君親自出手就將姚文瑾的道丹廢去,毀了姚氏不世出的修行天才,這也使得姚氏往後數十年都徹底失去再次振興的機會。

    屠缺坐在錦榻上,對姚出雲的來訪,也是大感頭痛,正思慮間,姚出雲已經到了。

    兩人拱手讓禮,分次落座之後,屠缺關心的問姚出雲:“聽說陳海今天下午去了玉庭城鬧上一通,結果如何?”

    姚出雲心想,結果如何難道你能不知道?

    姚出雲心裏雖怨屠缺有些假惺惺,但要應付陳海與內庭閹賊的步步進逼,姚氏還是要與同時陷入困境的屠氏聯手起來。

    “陳海此獠生性涼薄,你我早年都看走了眼,沒有及時鏟除,才成為今日之禍,”屠缺想到當初他也曾主張支持陳海在伏蛟嶺練兵,沒想到會演繹成今日之禍,後悔晚矣,憤然道,“陳海此次入京封爵,照理來說受過封就應該返回天水,他卻留下來上躥下跳,甘為文、趙等閹賊的走狗,不知道趙忠、文勃源幾個閹賊到底給了他多少好處。”

    姚出雲聽完之後也是一陣苦笑:“還能有什麼好處?無非是將我等老族打壓得支離破碎,留下來的利益空間,自然就被他們都占過去了。既為將來的利益,兼之此賊叛出後,又恨姚氏入骨,這才對姚氏越發的咄咄逼人、欺壓過來。眼下我姚氏處境雖然難堪之極,但屠閥這邊還要更小心些才好?樵山及妻兒、弟子已經被內廷抓走了這麼多天,遲遲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屠閥執掌著太尉府,對英王殿下言聽計從,對宿衛軍及燕然宮內廷則處處掣肘,早就被內廷那些閹臣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懷疑樵山之事,是被他們陷害的……”

    姚出雲沒有將姚玉瑤與其他兩名刺客早被陳海抓獲的事情說出來,這時候特地替屠樵山打抱不平,則是希望對抗內廷時,屠氏能更積極、主動、更強硬,這樣姚氏肩上的壓力,才能稍稍減輕一些。

    而姚出雲相信隻要屠樵山有一天落在內廷手上,屠缺就有一天坐立難安。

    一是真讓內廷抓到什麼把柄,屠氏就算有一個道胎老祖坐鎮,不死也要脫層皮。

    看到屠缺良久說不出話來,姚出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姚雲雲沉吟了一下,惱怒的問道:“當年各閥在寧氏麵前為求自保,私下裏團結在英王周圍,我姚氏雖然近百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但是該承擔的責任從來沒有推辭過,眼下姚閥艱難,而屠兄你也麵臨危局,難道武勝關那邊就一絲反應都沒有?”

    “出雲兄言重了,當年因為陳海之事,你姚氏與河西交惡,若非如此,找河西陳兵臥龍城,威逼雁蕩原,可以說危局立解。不錯,英王有西園軍三十萬精銳陳兵武勝關,朝堂之上,我們也有相當大的話語權,但是陳海掌握這大義名分,難道讓英王起兵威逼不成?”屠缺在姚出雲的話中聽出了怨恨的意思,但是形勢如此,誰敢輕舉妄動?

    奎紹閣內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

    其實姚出雲出玉庭城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在胸中將眼前的局勢推演過,自然知道英王和諸閥之間的難處。

    他此行而來除了自己的正常訴求之外,更多的是想要一個態度,一個支持的態度。

    他不求諸閥與他一起咬牙切齒,同仇敵愾,他隻求諸閥能幫忙一起在朝廷之上發聲,甚至用更淩厲的諸如斷宿衛軍大營後勤這種手段去迫使內廷轉變態度。

    而且屠氏也被陳海與文勃源等閹賊逼迫成這樣,如果兩家守望相助,未嚐不能讓內廷收斂一二。

    姚出雲雖然沒有登高一呼的能力,但是屠缺和英王私交甚篤,有了他的居中協調,姚出雲認為並不是不可能的。

    但從屠缺的話裏話外,姚出雲可以聽出來,他所做的所有布置,明哲保身的意味很強。

    想到這裏,姚出雲內心之中一陣冰涼,甚至都有了一些被眾人所拋棄了的感覺。但是作為一閥之主,他自然有他的尊嚴和堅持。

    既然事不可為,那就索性再走一步吧。

    姚出雲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屠缺到:“陳海此人言出必踐,說不會善罷甘休,那就一定會有其他的陰招在等著我姚氏。眼看著姚氏現在到了危機的時刻……”

    姚出雲深深吸了口氣,仿佛下了萬千決心一般,一字一句的說:“你們屠氏家大業大,可以早作綢繆,但我姚閥的精銳子弟卻大多都在西園軍中效力,我要將他們通通召回來,好應對隨時可能會惡化的局勢。”

    西園軍的建立過於投機取巧,英王處心積慮在太子贏丹的眼皮子底下,依靠著京郡七閥暗地裏的支持,硬生生的湊出了一支四十萬的精銳出來,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此時在西園軍中,姚閥除了嫡係子弟,更有屬下大小宗閥的子弟、附民四萬餘人,編入西園軍中為朝廷效力。

    姚出雲要防備陳海與內廷狗急跳牆,這時候想將宗族精銳子弟從軍中召回來,這樣組成起來的守城兵馬,戰力才能足夠強,但姚出雲的念頭,卻令屠缺怒不可遏。

    屠缸雖然修為高絕,但早年修行出了些岔子,以致他隨時看上去都像一個積癆成疾的普通老者,他這時橫眉盯著姚出雲道:“姚閥主,現在大敵當前,正是我等精誠團結之時,你倘若將姚閥子弟統統撤走,其他宗閥也爭先效仿,西園軍還不如直接解散拉倒,而倘若如此,姚氏又真能獨善其身?”

    姚出雲爭論道:“難道我姚氏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陳海逆賊蠶食祖地,最後落得像天水諸郡那樣不尷不尬的下場才行?”

    屠缺歎氣道:“出雲兄的難處我是知道的,陳海大鬧玉庭城之後,你先來找我商議,足見對我的信任,而我屠氏此時也是讓陳海此賊搞得風雨飄搖,兩族正是同仇敵愾、聯手共渡難關之時。罷、罷、罷,我就陪你去武勝關走一趟,且看英王殿下那邊怎麼說……”

    姚出雲出了口氣,一揖到底:“謝過屠兄。”

    屠缺這時候召來十數劍修扈從、戰禽,與姚出雲及隨扈一起,蒙著一身潔白的月光,直接向武勝關方向飛去。

    **********************

    夜已經深了,武勝關作為京北雄關重鎮,除了城頭烈烈燃燒的火把,一處處軍營都被黑暗籠罩著,猶如蟄伏的凶獸一般。

    議事殿中此時卻還亮著燈光,英王贏述獨自一人坐在案前,手指一下下的敲擊著厚實的桌案,發出鐸鐸的響聲。

    那桌案乃是用萬年鐵刺木製成,比淬金鐵都要堅固,但是英王的落指處卻有了一個個不算太深的凹坑,看來英王最近的煩心事著實不少。

    也難怪,他本以為勝券在握之際,誰想到內廷暗度陳倉,突然拿出了贏累這張牌,讓他實在有些措手不及,而此時屠樵山、陳玄真等他依重之人,卻卷入刺殺之事,而都被文勃源這些狗賊關入天牢之中,他想解救,卻苦思無策。

    正煩躁之間,贏述聽得天邊一聲啁鳴響起,聽聲音屠氏的護族靈禽金翅鵬。

    贏述心裏暗想,屠缺這幾日為了避禍稱病澤軒城,這時候來武勝關卻是為何?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就看到屠缺和姚出雲二人聯袂而來,贏述心中一片明悟。今日下午陳海大鬧玉庭城的事情已經傳到他耳中了,想來姚出雲是被那陳海逼迫得厲害,跑到他這裏求援來了。

    果不其然,三兩句話沒過,屠樵山就將此次來意道出。

    初時聽姚閥要將族中精銳從西園軍調回去,英王還有些惱怒,但腦海中靈光一閃,心想要是姚氏被欺壓不過,悍然出手滅了陳海這狗賊,而文勃源又膽敢出兵清剿玉庭城,這不正是他出兵入京清君側、彈壓叛亂的良機?

    再不濟,讓姚氏跟陳海先鬥個兩敗俱亡,也比他在武勝關束手無策強一百倍。

    贏述想是這麼想,卻微微皺眉道:“楓林渡之事我也聽說了,陳海這廝不知進退,妄圖加禍你們姚氏,我也是恨不得將他抓來淩遲處死,但大燕自立國以來,便有律法約束,宗閥子弟從軍為朝廷效力,豈能輕易言退?而即便姚族子弟稱病,我也能假裝不知,但朝中有製,郡侯私兵不能過五千,姚閥還是沒有借口公然擴軍,去對抗陳海這狗賊的威逼啊。”

    聽英王話裏的意思,已經首肯姚閥子弟暫時撤出西園軍,但怎麼將姚閥子弟組織起來,對抗陳海的威逼,甚至給陳海及內廷製造更大的麻煩而壓力,姚出去也想不出來。

    “我有一策,不知道可不可行。”屠缺說道。

    屠缺將他所想道出,贏述拍著大腿叫好:“此策甚妙。陳海此賊在河西,不是以寇兵起家嗎?那就叫他嚐嚐什麼才是真正的寇兵!”
ikller 發表於 2017-4-5 23:26
第五百二十七章威逼(四)

    在玉庭城前當著無數子弟、將卒的麵,姚出秋被陳海出手抓出,當沙袋般扔了出去,雖然他極瞬間就恢複對自身的控製,但出這麼大醜,羞憤之下,也無顏留在玉庭城裏,甚至都沒有參與之後的議事,就徑直飛回了西山玉潛峰洞府。

    回到洞府之中,黑著臉的姚出秋誰也不理,就把自己關在靜室之中。

    他不知道姚出雲和陳海交涉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但以他對姚出雲的了解,最終還是會選擇屈辱的妥協。

    千絲萬縷的頭緒讓姚出秋遲遲不能入定,心情積鬱之下,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

    嘯聲清越,直揚天際。

    他的子弟、藥童都知道他今日心情不好,也都不敢闖進來胡亂說什麼。

    煩躁無比的姚出秋索性出了洞府,飛在高空之中,神念一轉,七柄黑刃巨劍當空舞起,在半空狂劈怒斬,竟比當日陳玄真在金蛟原所祭禦的六幻金劍還要神妙幾分,一時之間,玉潛洞上空殺氣淩厲,風嘯雲飆。

    姚出秋舞到神妙,心神附在巨劍之上,慢慢的就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驀然幾道強大的氣息從玉庭城處飛來,不多時就見姚族輩份最高的姚泰和在年輕一代裏與姚文瑾齊身的姚誌,飛到他的身前。

    姚出秋心神一動,七柄黑刃如流水般歸於袍袖之中,傲然對姚泰和道:“泰和叔公,你不用勸我,我心意已定,就算拚個身殞道消,也要讓陳海、讓天下宗閥看看,我姚氏雖然沒了天榜庇護,但還不是失了血性,失了敢戰之人。”

    言外之意,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孤身前往楓林渡,找陳海拚個你死我活。

    看姚出秋一番話說的殺氣騰騰,姚泰和恨歎不已。

    姚誌滿麵怒容說道:“不是我對三叔有意,但三叔執掌閥務以來,實在是太軟弱了,以致被外賊步步緊逼。雖然閥主說屠氏情況也不妙,此時趕去屠閥兩族或能聯手起來,但說到底,我姚氏沒有血性,沒有獠牙,誰肯真心助我姚氏?我與九叔一齊去楓林渡,大不了拚個身殞道消!”

    “胡鬧,陳海此時會給你們拚個身殞道消的機會嗎?”姚泰和沉著聲音低喝道。

    “難不成繼續看著閥主一步步退讓下去,看著外賊在姚氏身上一塊塊割肉?”姚誌猙獰的低吼道,“我不甘心,既便逆賊不敢出來與我們單打獨鬥,即便與九叔這趟過去注定身死消道,但也要以我們的血,將族人的血性激起來,到時侯泰和叔公,你拿我與九叔的屍骸給閥主看,問閥主,姚氏還能不能繼續隱忍下去!”

    “……”看姚出秋、姚誌心誌已決,姚泰和恨歎一聲,在半空跺腳道,“我不讓你們倆白白死去,罷、罷、罷,我這便召集姚族子弟殺往楓林渡,要是陳海這逆子還敢不敢,我們便殺他一個千刀萬剮,我就不信燕然宮的那些閹賊,敢拿我姚氏怎樣?”

    “好!”姚出秋見姚泰和也支持他們不再隱忍下去,仰天大笑,說道,“好,我這些年閉關修行,又煉製出兩張天階道符,陳海這狗賊要敢不撤出楓林渡,就該派上用場了!”

    當下,姚泰和、姚誌先離開去召集弟子,姚出秋回到洞府,除了將這些年積累下來的七枚天階道符都攜帶在身上,又將門下百餘弟子、侍童召集過來,將多年儲存下來的靈丹以及上千張中級道符都發放下去,又將靈禽、靈獸都牽出來。

    待姚出秋這邊準備妥當,帶著百餘弟子趕到玉庭城下,看到玉庭城前已經有上千人聚集,都攜帶兵甲、法寶,氣勢洶洶,要殺往楓林渡、驅趕族賊!

    看到這一幕,姚出秋大感欣慰,知道姚氏果真不都是沒膽的男兒。

    而諸出弟子看到道丹老祖出麵,更是眾情激奮,要大幹一場。

    ******************

    從玉庭城返回楓林渡的路上,周景元就憂心忡忡的跟陳海說道:

    “如此逼迫姚閥,會不會太過激烈了?眼下形勢對我等一片大好,反而是英王正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我們還如此撩撥宗閥,激起群憤來,怕是不好收拾。”

    陳海知道他令楓林渡的形勢一下變得極其危惡起來,周景元他們心裏也充滿擔憂,但有些理由卻無法說出口,隻是皺了皺眉眉頭,說道:“我自己有分寸。”

    陳海也未嚐沒有擔憂,也擔心將姚氏逼得太狠,不得不提前用出姚文瑾這張底牌,但這麼一來,他未必能得到宗閥的信任,還將與文勃源、趙忠等內廷勢力徹底撕破臉。

    隻是,他不以這樣極端高壓勢態,怎麼能將姚氏的血性逼出來、激出來?

    想到這裏,陳海也長長歎一口氣。

    進入益天帝八十三年後,黑山就頻頻發生地震,雖然震感還談不上多強,也沒有造成多嚴重的破壞,但陳海知道距離那一刻越來越近了,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有限,他甚至都隻能讓董寧,先將黑山附近的軍民,先分批往鹿城轉移。

    回到楓林渡後,天色還早,從曹家堡帶來的一些匠工正在做著丈量、定址等前期工作,數百個人分散在三十裏方圓的土地上,猶如荒漠之沙一般絲毫不起眼。

    一排排營帳臨著秋野河畔而建,隨風搖曳著,猶如風中孤萍一般。

    日頭漸漸西斜,營帳之中的炊煙也斜斜升起,伴隨著嘩嘩的河水聲,又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傍晚。

    陳海在帳中皺眉考慮歸寧侯府要怎麼建,才能最大限度借用地勢,蒼遺一如既往的在他身旁閉目盤坐著。

    驀然間,蒼遺睜開雙眸,向西北方向看去,嘴裏喃喃的道:“難道姚氏這些人真就這麼不知死活?”

    陳海神識延識出去,就發現有一兩千人,騎著戰馬、靈獸,或禦使著靈禽,正從玉庭城,往楓林渡這邊氣勢洶洶的殺過來。

    陳海敲了兩下桌子,站起身來,繞著桌案轉了兩圈,自嘲的說了一句:“果然捅了大螞蜂窩,我就說嘛,千年宗閥就算再懦弱,也總是有些血性的……”

    這時候,散布在外圍的斥侯,也頻頻發出強敵逼近的警報,不需要陳海額外吩咐什麼,負責統領扈衛營的齊寒江,就已經派人將分散在各處的曹家堡匠人召回營地。

    這時候四十乘精銅戰車,環環相扣,圍成車陣,一千精銳劍戟出鞘,鐵血無情的守在車陣之中。

    十二具嶄新的重膛弩閃著攝人的幽光,這時候也集中擺放到車陣內臨時搭建的三座射擊高塔上。

    一箱箱的淬金重鋒彈,被搬到重膛弩旁。

    周景元、曹善等人憂心忡忡,齊寒江作為戰場指揮,這時候目光炯炯的察看車陣內有沒有漏洞,而四妖更是興奮得直舔嘴唇。

    姚文瑾走到陳海身邊,憂心的看向遠方的夜色。

    他知道陳海絕不會輕易對姚閥下殺手,但姚氏子弟失去理智衝上去,該怎麼辦?他們這邊不可能不反擊,不可能放任上千殺心極盛的姚氏子弟衝殺過來,到時那就隻能殺得血流成河!

    “沒事!姚氏才聚集一千人,還沒有資格衝擊我的扈衛營!”陳海低聲安慰姚文瑾道。

    陳海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繁星已經亮起,百餘道或明或暗的劍光拖著長短不齊的焰尾劃破夜空,向楓林渡飛來,而在這些劍修之下,姚氏上千弟子正禦戰騎、靈獸,往這邊進逼過來。

    陳海冷笑一聲,微微示意,十二具重膛弩平滑無聲地抬起膛口,對準天上的姚泰和等人,他吐氣開聲,猶如洪荒巨獸般的聲音在楓林渡上回響起來:“此地乃是歸寧候府邸,擅闖禁域者,格殺勿論!”

    帶著鐵血意味的警告,並沒有讓姚泰和等人放在心上,依然向楓林渡進逼上空過來。

    陳海往左首的射擊塔點頭示意,三架重膛機最先瘋狂的咆哮起來,淬金箭雨就被金屬風暴一般,往姚泰和等人當頭籠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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