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186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0 00:30
119【舞廳】

    徐志摩西裝革履,頭上還打了髮蠟,梳得油光可鑑,蒼蠅飛來都站不住腳。陸小曼則是一襲西式洋裙,秀發盤在腦後,額前還有一撮在周赫煊看來很傻的劉海。

    週赫煊坐在副駕駛室,只聽後排的徐志摩對司機說:“去大華飯店。”

    20年代的上海跳舞場所,禮查飯店為第一等,擁有可容納數百人的大舞廳,地板光鮮鑑人,燈光尤極柔和,還有專門的伴奏樂隊。每逢週日和周末夜晚,這裡都要舉行交際舞會,主要面向洋人開放,也有少數跟洋人走得近的買辦參加。

    第二等要數大華、卡爾登、一品香、月宮等飯店,主要接待洋人和有頭有臉的華人。同時還有伴舞的舞女,這些舞女大都來自白俄和日本,華人舞女要過兩年才變得多起來。

    在1927年初,如果到大華飯店的舞場跳舞,1元錢只能跳3支曲子,另外還得付5角錢的茶資。一晚上下來,最低消費一元五角,而周赫煊家的女傭月工資才二元二角。

    這年頭能跳得起舞的,都屬於上層階級。

    不過此種情況很快就將改變,從今年下半年起,交際舞漸漸開始普及,南北方大城市湧現出數量眾多的舞廳。由於舞廳行業競爭激烈,收費也在不斷下降。一般平民只要穿著得體,付得起茶錢,就可以進舞廳娛樂,而且沒有時間限制。

    而平民舞廳的興起,也導致華人舞女數量增多,開始出現職業交際花。像天津的大舞廳,紅舞女一月可收入300元,相當於大學教授的工資。

    三人下車進入大華飯店,先是去餐廳用餐,然後再到舞廳跳舞。

    舞廳內燈光昏暗曖昧,已經來了些男男女女。徐志摩和陸小曼二人到場,立即引起主意,好幾個華人青年朝這邊走。

    “志摩,小曼,你們總算來了!”眾人熱情道。

    陸小曼在交際場合非常活躍,為他們介紹道:“這位是著名學者、北大校長周赫煊先生,這位是陳景量陳先生,這位是汪亞塵汪先生,這位是陸艷秋陸先生,這位是唐槐秋唐先生……對了,這位也是新朋友,誰來介紹一下?”

    汪亞塵笑道:“他叫徐悲鴻,馬上又要出國了,被我硬拉來的。”

    徐悲鴻此時還不是特別出名,是以大家都沒太在意。

    這些人當中,除了汪亞塵是文化界、繪畫界名人,唐槐秋是戲劇界人士外,其他都是些公子哥。不過屬於那種有才華的公子哥,否則也跟徐志摩玩不起來。

    他們對周赫煊頗為熱情,一個個主動握手道:“原來是周先生,久仰大名!”

    陸小曼說:“舞會還沒開始,我們先找地方坐坐。”

    眾人來到角落裡,叫了幾杯茶和咖啡,便開始閒聊起來。

    週赫煊舉目四望,發現這里以洋人居多。不過都是那種二流洋人,頂級的洋人只在禮查飯店跳舞,不會來大華飯店這邊。還有一些中年,甚至是老年華人,跟洋人們談笑風聲。那些華人屬於買辦階層,他們是藉跳舞之名,來跟洋人談生意買賣的。

    這場舞會並非私人舉辦,而是由飯店發起。大飯店每週都有這樣的活動,名曰交際舞會,目的是為了“增進友誼”。

    “咦,周先生好像不喜交際,一直沒說話。”唐槐秋突然說。

    週赫煊收回目光,笑道:“我在比較上海的舞廳,與天津的舞廳有何不同。”

    唐槐秋問:“天津也有專門的舞廳?”

    週赫煊說:“我從天津來上海的時候,那邊剛開了一家舞廳。天津名流潘守廉、嚴修、王呂元等人,以傷風敗俗為由,聯名致函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董事局取締。現在天津的禁舞派和擁舞派正鬧得不可開交。”

    “那幫偽君子,見到什麼都認為是淫邪之物。”唐槐秋不屑道。

    唐槐秋是誰?

    他是民國著名戲劇家,歷史上,曹禺的《雷雨》就是被唐槐秋率先搬上舞台的,此人過幾年還會拍電影當導演。

    而交際舞在中國的平民化,唐槐秋也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去年在徐家匯開了一家跳舞學社,專門傳授歐美新式舞蹈,並通過報紙大力宣揚跳舞有益身心健康。

    “確實是偽君子。”週赫煊贊同道。這也是他跑來南方賣內衣的緣故,在北方建舞廳都要被抗議,賣女性內衣估計會氣得那些守舊派跳起來。

    汪亞塵說:“中國人的觀念太落後了。海粟兄去年鼓勵學生作畫時使用人體模特,居然遭到孫傳芳通緝,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汪亞塵也是個畫家,跟劉海粟是朋友,而劉海粟又和徐志摩、林徽因是故友,這幫子人關係非常要好。

    倒是徐悲鴻一直不說話,他不喜歡這種場合,靜靜地坐在那裡喝茶傾聽。

    很快舞曲響起,眾人齊齊朝舞池走去,沒帶女伴的也都邀請了舞女,原地只剩下週赫煊和徐悲鴻。

    “徐兄不去跳一支?”週赫煊問。

    徐悲鴻道:“不太會跳,我坐坐就好。”

    週赫煊說:“我很喜歡徐兄畫的馬。”

    “周先生也看過我的畫?”徐悲鴻有些驚訝。他九年前就出國學習,雖然也回來了幾趟,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

    徐悲鴻真正揚名,還要到今年五月份,法國國家美術展展出了他的9件作品,消息傳回來後讓國人大感驕傲。

    週赫煊笑道:“別忘了我是北大校長,對北大老師自然熟悉。”

    “哈哈,”徐悲鴻失笑道,“我只在北大做過一年畫法研究會教員,可不是正牌的北大老師。 ”

    兩人正聊得起勁,突然有舞女過來用英語問道:“先生,你們需要舞伴嗎?”

    聽著對方古怪的發音,週赫煊問:“日本人?”

    “是的,先生,我是日本人。”那舞女回答說。

    1927年初,專門的舞廳還很少,華人舞女也非常難見,最多的就是白俄和日本舞女。前者是因為俄國革命鬧的,很多白俄舞女,其實是逃難來中國的貴族,她們沒有其他技能謀生,只能做高級舞女。後者則是因為日本國內取締舞廳,只能來中國或南洋賺錢,這類女人一般出身低賤。

    週赫煊看了看她的長相,臉蛋還算漂亮,就是太過矮小,腿短得可憐,頓時興趣缺缺。他對徐悲鴻說:“徐兄請吧,別讓這位小姐久等了。”

    “我還是算了。”徐悲鴻連連搖頭。

    日本舞女失望而去,週赫煊卻站起來,走向一個前凸後翹的白俄舞女。身材臉蛋都不錯,而且還是貴族出身,既然花錢了,那自然要選好的。

    跳舞的過程中,週赫煊發現一個有趣現象。

    華人男子在選舞伴時,大都選擇日本舞女,估計是摟在懷裡hold得住。白俄舞女身材太高,更受西洋人歡迎,週赫煊似乎是全場唯一找白俄女人跳舞的中國男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0 20:03
120【毛妹】

    週赫煊懷裡的毛妹,年齡大約20歲左右,五官精緻,粟色頭髮,身高至少1米72以上,穿著高跟鞋都快趕上週赫煊了。

    “你叫什麼名字?”週赫煊邊跳舞邊聊天。

    毛妹說:“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在俄語中有“純潔”之意,週赫煊笑道:“這名字很配你,你一定是位貴族小姐。”

    “我不是貴族,我只是普通難民。”卡捷琳娜矢口否認。

    週赫煊更加肯定:“看來你真是沙俄貴族,卡捷琳娜這個名字,應該是假名吧?”

    卡捷琳娜沉默不語,似乎很反感這個話題。

    “白俄”並非是“白俄羅斯”的縮寫,而是泛指20年代逃難到中國的俄國難民。

    十月革命後,大量沙俄貴族和平民逃亡中國,僅中國收留的白俄就多達20萬人,上海至少有三萬以上。

    白俄男子大都選擇當兵,像張宗昌、孫傳芳部隊裡就有白俄兵,薪水甚至比中國士兵還拿得少。這次我黨領導的上海工人武裝起義,就在南站遭遇了白俄裝甲兵。

    白俄女人則選擇夜生活職業,比如飯店、咖啡館的侍女,舞廳的舞女,甚至是娼妓,還有少數去給藝校的學生當裸模。

    平民白俄女子為了吸引客人,經常假裝成貴族。而真正的貴族則隱藏身份,說自己是平民,因為她們覺得羞恥。

    上海還有很多猶太人,猶太人比較抱團,互相救助扶持,所以生活得比較滋潤。而白俄則不團結,僅上海就有30多個白俄小團體,這些團體互相爭鬥敵視。

    洋人在民國的地位很高,唯獨白俄是例外。白俄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被富豪包養。而如果有中國人娶了白俄女人,那也是羞於說出口的,屬於非常丟臉的事(且看《圍城》)。

    為何如此?

    因為他們沒有祖國。

    太平盛世的時候,或許感覺不到國家的意義所在,各種罵政府罵當官兒的。但真做了亡國奴,下場無比淒慘,走到哪兒都被人歧視。

    週赫煊突然用俄語說:“俄羅斯是個美麗的國家,我去過那裡。”

    “你懂俄文?”卡捷琳娜驚訝道。

    週赫煊說:“待過半年,我還拜訪過托爾斯泰的故居。”

    卡捷琳娜惆悵道:“是啊,俄羅斯是個美麗的國家,可惜現在已經成了地獄。”

    “能聊聊你的故事嗎?我對此很感興趣。”週赫煊道。

    卡捷琳娜苦笑道:“沒什麼可說的,紅匪叛亂,我們全家跟著斯塔爾克少將一起來到上海。迫於生計,我只能做舞女賺錢。”

    “逃亡的時候,你年齡還很小吧?”週赫煊問。

    “那時(1922年)我14歲,”卡捷琳娜回憶道,“本來大家是想去日本避難的,我記得斯塔爾克將軍麾下有30多艘船,滿載著難民駛往朝鮮元山港。結果剛進入永興灣,船隊就被日本人攔下。經過多方交涉,日本只允許幾千名老弱上岸,我們剩下的人全部改道來了上海。半路上,我們又遭遇強颱風,其中一艘船被巨浪打翻,我父親就是那時候去世的。”

    “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週赫煊說。

    “沒什麼,你是客人,不覺得掃興就好,”卡捷琳娜扯開話匣子,繼續往下說,“來了上海後,我們所帶的積蓄很快用完。母親只能去做舞女,而我也在咖啡館當侍女謀生。”

    週赫煊問:“那你為什麼來這裡伴舞?”

    卡捷琳娜說:“母親生病了,做侍女賺得少,所以我改行當舞女。”

    週赫煊道: “很令人敬佩。”

    卡捷琳娜笑道:“你跟別的中國人不一樣,他們才不會問這些。”

    “我只是好奇而已,”週赫煊說,“你在這裡能賺多少?當然,你可以不回答。”

    卡捷琳娜道:“舞票提兩成,飲料提三成,如果客人請喝酒,酒錢提五成。算上小費的話,一晚上大概能賺兩三元,有的時候更多。”

    卡捷琳娜只說了陪舞、陪喝的收入,還沒說陪睡,那才是大頭。

    當然,也有可能她“賣藝不賣身”。

    “留個地址給我吧,過段時間我可能會需要一個廣告女郎。”週赫煊說。

    卡捷琳娜笑道:“當然可以。”

    一支舞曲跳完,卡捷琳娜陪週赫煊回到座位上。因為她收了周赫煊的舞票,需要陪跳三支舞,現在還沒有完成任務。更重要的是,如果週赫煊請她喝茶或者酒,她還能再從酒水飲料中提成。

    “給這位小姐來杯茶!”週赫煊打個響指說。

    陸小曼笑道:“看來明誠也是舞場健將。”

    週赫煊搖頭說:“不常來,我可是正經人。”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

    汪亞塵指著周赫煊,玩笑道:“這位仁兄在挖苦我們不是正經人呢!”

    “罰酒,罰酒!”那位叫陳景量的公子哥跟著起哄。

    週赫煊問卡捷琳娜:“可以幫我喝嗎?”

    “可以。”卡捷琳娜蹙著眉頭一飲而盡,看她那樣子似乎不喜歡喝酒,純粹是為了賺錢。

    “好了,一杯就夠。”週赫煊連忙說。

    眾人玩到凌晨十二點多,才終於散場離去。

    週赫煊對徐悲鴻很感興趣,約了他改天見面。至於目的嘛,無非是想弄幾幅徐悲鴻的畫,如果能再求一副墨寶就更好了。

    回去的途中,陸小曼喝得有點多,直接攤在車上睡覺。

    徐志摩問:“明誠,聽小曼說,你這次來南方是做生意的?”

    週赫煊點頭道:“準備做服裝生意。”

    徐志摩對此頗為不屑:“你一個堂堂大學者,不寫詩作文,去做哪門子生意?也不嫌沾上滿身銅臭。”

    週赫煊笑道:“我準備賣新式內衣。南方不是在鬧天乳運動嗎?我做生意也是支持婦女解放。不過我也沒太多空閒精力,所以想找人合作。”

    徐志摩脫口而出道:“你可以找我父親合作啊,他如今就在上海。”

    週赫煊詳細打聽,才知道徐志摩的父親徐申如,乃是張謇故交,深受張謇“實業救國”的思想影響。

    徐家世代經商,早年是賣醬油的,後來又開錢莊,投資綢布商號、電燈公司、電話公司、絲廠和火力發電廠,乃是浙江有名的巨富。

    我草!

    週赫煊還以為徐家只是小商人,沒想到都已經在玩火力發電廠了,土豪啊。

    徐志摩真是個癡情種子,為了跟陸小曼結婚,寧願不當富家公子哥,辛辛苦苦自己賺錢養老婆。

    發電廠週赫煊不感興趣,他看中的,是徐家的綢緞商號和絲廠,這些都是內衣原材料。如果能跟徐家合作,至少原料供應不成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1 00:24
121【合作】

    “哈!”

    週赫煊打著哈欠起床,剛剛打開房門,立即有個女僕過來問候:“周先生,早上好!”

    “好。”週赫煊下意識點頭。

    “我去幫你打水洗臉。”女僕說完便走。

    不到片刻,女僕已經打來熱水,甚至連牙刷和牙膏都準備好了。

    老徐真會享受啊!

    週赫煊看了下手錶,已經快上午十點了。他問女僕:“志摩和小曼呢?”

    女僕答道:“先生一大早就去了學校,太太還在睡覺,她一般中午才起床。”

    週赫煊洗漱完畢,女僕又拿來幾份報紙和一封信:“周先生,這是今天的報紙。還有這封信,先生說如果你想見老爺,可以拿著信過去拜訪。”

    “有勞了。”週赫煊道。

    女僕又說:“早餐已經準備好,有瘦肉粥和灌湯包,也有牛奶和麵包。周先生愛吃中餐還是西餐?”

    “中餐吧。”週赫煊隨女僕前往飯廳。

    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週赫煊從新聞上得知,北伐軍已經攻占上海。就在昨天傍晚,他們去跳舞的時候,畢庶澄扔下部隊獨自跑路,殘餘守軍全部投降。

    畢庶澄乃是張宗昌心腹,跟褚玉璞也是拜把子兄弟,而且還是個年輕有為的大帥哥。

    今年二月底,畢庶澄奉張宗昌命令,率領兩萬魯軍支援上海。

    張宗昌的魯軍大多屬於酒囊飯袋,唯獨畢庶澄驍勇善戰,可稱得上一員猛將。當他帶著部隊殺氣騰騰入滬時,上海各界戰戰兢兢,生怕這個軍閥大開殺戒。

    還是杜月笙牛逼,使出一招美人計,把上海名妓“老六”送進畢庶澄房裡。

    “老六”生得那個美啊,把畢庶澄迷得神魂顛倒,從此墜入溫柔鄉中,不再過問軍事。張宗昌一封封電報發來,畢庶澄視而不見,他連麾下的士兵都置之不理。

    戰事打響,北洋海軍總司令楊樹莊找畢庶澄參議軍事,結果根本見不到人。楊樹莊一氣之下,心灰意冷,率部投降了北伐軍。

    眼見局勢危急,畢庶澄這才六神無主。名妓“老六”又給他出主意,勸他附義歸正參加革命。畢庶澄居然答應了,在得到校長的秘密承諾後,竟將直魯聯軍的作戰計劃全盤告知。

    結果卻中了北伐軍的拖延之計,當敵人即將殺進城時,畢庶澄終於回過神來,嚇得扔下部隊,連夜坐船逃回山東。

    等待他的,將是死亡!

    畢庶澄回去就被張宗昌一槍崩了,只有名妓“老六”還念舊情,親自北上去給畢庶澄收屍。

    這就是老派軍閥,為一名妓而不顧大局,焉有不敗之理?

    週赫煊吃完早餐,收拾好內衣樣品,對女僕說:“等小曼起床,你告訴她一聲,我去見你們老爺了。”

    女僕連忙說:“周先生稍等,我幫你備車。”

    徐志摩家有兩輛小轎車,專供夫妻二人出行,派頭堪比豪門大戶。

    徐父徐申如目前暫居浙湖縐業公所(綢業會館),他在政治上傾向於老派軍閥。所以當北伐軍殺入浙江後,徐申如連忙逃到上海避難,想等時局清晰後再做決定。

    會館客房內。

    徐申如站在窗口眺望,感嘆道:“看來這南方的天下,還是被革命黨拿下了。雲靖,你準備好5000大洋,我今晚要去拜會白崇禧。”

    “好的,老爺!”管家躬身退下。

    很快公所的佣人前來敲門:“徐老爺,外面有個年輕人求見。名叫周赫煊,說是徐少爺的朋友。”

    “週赫煊?”

    徐申如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週赫煊笑著進屋,抱拳道:“徐老爺子安好!”

    “賢侄請坐。”徐申如也換上一副笑臉。

    兩人都在互相打量,徐申如感覺週赫煊氣度不凡,是個有潛力的後生。週赫煊也有些意外,他以為會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沒想到徐申如竟是位老帥哥。

    徐申如今年已有55歲,但保養得很好。他白面無須,戴著眼鏡,身穿長衫,相貌上跟徐志摩有九分相似,氣質極其儒雅,不像商人,反倒更像大學教授。

    等周赫煊坐下後,徐申如親手幫他沖茶,問道:“賢侄現居何職?”

    週赫煊接過茶杯,致謝道:“忝為北大校長,也跟朋友合辦《大公報》。”

    徐申如猛地記起來,梁啟超在信中提過週赫煊,難怪這名字聽起來耳熟。他的態度熱情了幾分,笑道:“任公可是對你讚譽有加。”

    “任公謬讚了。”週赫煊說。

    有梁啟超做背書,週赫煊又跟徐志摩是朋友,那大家就算自己人了,氣氛頓時熱絡了許多。

    閒聊片刻,徐申如才問:“賢侄此次來滬,所謂何事?”

    “做生意的,”週赫煊打開箱子,取出內衣樣品和專賣證書,“伯父且看。”

    徐申如初時不解其意,等明白內衣用處後,表情頓時變得精彩:“賢侄怎會想到做肚兜生意?”

    週赫煊說:“如今提出婦女解放,就跟當初放腳一樣,放胸也很必要。有了健康的胸乳,才能哺育健康的孩童。可放胸之後,卻沒有新式內衣穿戴,女性出門難免尷尬。”

    “倒是一門好生意。”徐申如點頭道。他是浙江有名的大商人,自然眼光奇準,聽周赫煊一解釋,立即看到其中的商機。

    但從道德方面,徐申如又過不了心中那道坎。他總覺得女性內衣擺不上檯面,真賣這玩意兒的話,難免對他名聲有損。

    週赫煊說:“北方風氣守舊,所以我打算來南邊做內衣生意。但我無根無底,想要跟伯父合作辦廠,希望伯父能夠幫助一二。”

    “這個嘛,”徐申如整理措辭道, “你的肚兜生意,我是很看好的,但恐怕很難為世人接受。”

    週赫煊立即說:“宣傳輿論方面伯父請放心,由我來處理。伯父只需要負責工廠管理、原材料供應,以及提供銷售渠道即可。”

    徐申如考慮再三說:“我可以投資入股,生產和銷售我也可以幫忙,但我不能站在台前。你懂嗎?”

    “我懂的。”週赫煊笑道。他心中卻在腹誹:媽蛋,賺錢有你的份,背罵名我一個人來,這算盤打得夠精妙。

    徐申如說:“那就好,賢侄準備投資多少?”

    “這個視情況而定,我打算再拉一家入股。”週赫煊沒空管理生產和銷售,又不敢把業務全部交給徐申如,所以還是決定找張家合作,多個股東至少能相互掣肘。

    徐申如屬於成精老狐狸,一眼就看穿週赫煊的想法,當即笑道:“賢侄行事謹慎,日後必大有作為。”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00:12
122【購畫】

    上海雖然被北伐軍攻占,但南京還在打仗。滬寧鐵路全線中斷,火車被徵用來運送軍用物資和士兵,普通旅客只能瞪眼乾著急。

    週赫煊繼續逗留上海,週六跟徐志摩一起參加新月派詩會,週末又跑去找徐悲鴻玩。

    徐悲鴻如今沒有正當職業,整天窩在畫室裡創作,過幾天他又要走了。先去法國,再遊西歐,一路觀摩研究外國名家的作品。

    “周先生請坐!”

    接待週赫煊的,是徐悲鴻的妻子蔣碧薇。她剪著短髮,身材高挑,做事雷厲風行。

    週赫煊捧著茶杯問:“徐先生在嗎?”

    蔣碧薇往裡面一指:“在畫室,他創作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還請周先生見諒。”

    “沒事,藝術家嘛。”週赫煊笑道。

    蔣碧薇常年跟隨徐悲鴻留洋國外,也是個眼界開闊的女子。她一直坐在客廳,陪週赫煊暢聊歐洲風俗見聞,倒也沒冷落了客人。

    週赫煊對蔣碧薇第一印像不錯,只是聯想到徐、蔣二人的感情波折,不免有些感慨。

    蔣碧薇當年已有婚約,是跟徐悲鴻私奔才走到一起的。不過等再過幾年,徐悲鴻和女學生孫多慈傳出緋聞,而蔣碧薇也有第三者追求,加上彼此之間的感情不和,一對恩愛情侶就此分道揚鑣。

    蔣碧薇最終的選擇,居然是給人做情婦,足足20餘年。

    及至中午,蔣碧薇起身去廚房做飯,徐悲鴻才從畫室出來。他看到週赫煊一愣,隨即笑道:“抱歉,抱歉,周先生等很久了吧?”

    “剛到一會兒,”週赫煊笑著說,“我是來欣賞徐兄大作的。”

    徐悲鴻連忙說: “大作不敢當,還請周先生雅鑑。”

    兩人說笑著前往畫室,牆壁上掛著的、角落裡靠著的全是畫,還有各種未完稿的作品。琳瑯滿目,至少有上百幅之多。

    週赫煊一眼就看重了牆角的油畫,那是位女子在吹湊長簫,頓時喜道:“徐兄,你這幅畫很有意思啊。”

    徐悲鴻介紹說:“這是我去年畫的,屬於探索性質作品。我想在油畫中加入中國元素,構圖上也花了些心思,對人物和景物進行切割處理,使人物重心偏離了畫面中心。”

    《簫聲》啊!

    國家一級重點保護文物,沒想到在這兒見到真品了。

    週赫煊迫不及待地問:“我很喜歡這幅畫,請問價值幾許?”

    對一個名聲不顯的畫家來說,張口就買畫不僅不唐突,反而是對畫家的認同和讚賞。徐悲鴻這幾年雖然大部分時間在歐洲,但也經常去南洋,目的就是為了賣畫,常年遊歷國外很費錢的。

    “多謝周先生的支持,”徐悲鴻為難道,“不過這幅畫暫時不能賣,我答應了一個朋友,要把《簫聲》帶去法國請他欣賞。”

    週赫煊又指向另一幅素描:“這副呢?”

    徐悲鴻尷尬說:“這副也不能賣,是我為愛妻所畫的。”

    週赫煊也覺不妥,這副素描名字叫《睡》,畫的是蔣碧薇在睡覺。把人家老婆睡覺的畫買回去珍藏,說起來也彆扭。

    可惜徐悲鴻的《田橫五百士》、《八駿圖》、《九方皋》、《雄雞一唱天下白》等名作,此時都還沒有問世,否則周赫煊說什麼也要買下來。

    挑來挑去,週赫煊選了一副素描《馬夫與馬》、一副油畫《遠聞》,還有徐悲鴻臨摹的大師作品《豐盛》,這些都是徐悲鴻的傳世名畫。另外還買下《秋意》、《奔馬》等十多副不知名作品,這些畫作的藝術程度也很高,之所以不出名,估計是在戰亂和奔波中遺失了。

    週赫煊拿筆寫了張5000元的欠條,不好意思道:“徐兄,錢未帶夠,只能先欠著,我回頭就到洋行里取來。”

    “不值那麼多。”徐悲鴻連連擺手。

    “值的,”週赫煊笑著說道,“我相信徐兄的作品,再過幾年就會身價倍增,我算是撿便宜了。”

    擱在2010年後,週赫煊買下的這些畫作,隨便一副就值上千萬。可惜《巴人汲水圖》還沒畫出來,那副作品甚至拍出1.71億元的天價。

    週赫煊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徐悲鴻反而頗感慚愧,他認為周赫煊是在慷慨幫忙,堅決不肯收下那5000銀元。

    週赫煊趁機說:“徐兄,不如你送我一副墨寶吧,就用你的畫筆來寫。”

    徐悲鴻有些蒙圈,他只見過求畫的,還沒遇到過有人找他求書法的,汗顏道:“我的字不值一提。”

    “徐兄不必過謙。”週赫煊可是知道,徐悲鴻的書法也屬一絕。

    徐悲鴻不再推脫,按照週赫煊的要求,他用畫筆在畫紙上寫下兩句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前頭還寫著一行小字,“周兄赫煊惠鑑”,落款為“丁卯陽春悲鴻”,又特意蓋上鈐印。

    “好字!”週赫煊大贊。

    徐悲鴻早年學習趙孟頫,後來又臨摹魏碑,並經過康有為的悉心指導,此時已經自成風格。

    週赫煊手上拿到的這副字,既有趙孟頫的端秀圓潤,又有魏碑的古拙厚實,看似跳脫隨意,其實嚴謹含蓄。就算徐悲鴻不當畫家,只這書法也足夠揚名於世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徐悲鴻聊起自己的書法,感慨道:“南海先生對我教益良多啊。我少年時一直推崇趙孟頫,是康師帶我造訪各位名家,才有機會臨摹到大量的魏碑拓本。”

    提起康有為,週赫煊就忍不住笑道:“康南海這幾年算過得很滋潤了,去年我還在溥儀府上碰到他。”

    徐悲鴻無奈搖頭:“康師一切都好,就是功利心太重。唉,我不該揭師長短處。”

    “實話實說而已,南海先生還給我取了個表字,叫若愚。哈哈。”週赫煊大笑。

    二人口中的康有為,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天就要命喪青島,死得不明不白。

    週赫煊拿著十多副畫作,又得了副墨寶,高高興興地返回徐志摩家。

    走到半路,他就听到報童的叫賣聲:“號外號外,北伐軍攻占南京!”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07:17
123【國際友人】

    上海車站。

    徐志摩攜妻子陸小曼前來送行,依依不捨道:“赫煊保重!”

    “志摩再見,小曼再見!”週赫煊囑咐道,“記得幫我把那5000銀元給徐悲鴻送去。”

    “我下午就送。”徐志摩笑道。

    週赫煊轉身走向火車,孫家兄弟也連忙跟上。

    上海到南京距離很短,幾個小時便已經抵達終點。出站的時候頗為麻煩,因為剛剛結束戰事,士兵搜查得特別嚴,把孫家兄弟隨身攜帶的手槍都搜出來了。

    “幹什麼的!”士兵立即舉槍對準週赫煊三人。

    週赫煊連忙拿出幾塊大洋,笑道:“我姓周,是個商人,帶槍只是為了防身。”

    這年頭帶槍確實正常,士兵收了銀錢,見周赫煊西裝革履、模樣周正,也不再為難他,說道:“快過去吧,少生事端。”

    “多謝。”週赫煊抱拳道。

    就在周赫煊帶著孫家兄弟出站的瞬間,突然江面上傳來一聲巨響。

    “轟!”

    英國和美國軍艦向城裡開砲了。

    什麼情況?

    週赫煊瞬間懵逼,他親眼看到一發砲彈,落到前方幾十米外的民居中。街上行人慌亂逃竄,車站士兵也如臨大敵,鳴槍警告旅客不得亂闖。

    “先生快走!”孫永振拖著周赫煊就跑。

    三人埋頭一陣狂奔,直跑出砲彈的落點範圍,這才稍微安心下來。

    週赫煊的腦子還有些暈,搞不明白英美軍艦怎麼會向城裡開砲,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南京事件!

    老子怎麼把南京事件給忘了?

    週赫煊後悔不已,他要是能想起來,肯定過幾天才來南京。

    “那邊有個洋人,快抓住他!”

    只見七八個中國士兵,瘋狂追趕著一個洋人。

    洋人跑不動了,扔掉隨身物品抱頭求饒。士兵們可不管,衝上去就拳打腳踢,竟將那洋人活生生打死,隨後搶奪財物飄然而去。

    孫家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孫永浩說:“北伐軍真是血性男兒,連洋人都敢殺。”

    週赫煊苦笑,要不是城裡的洋人遭難,英美軍艦至於開砲嗎?

    別說普通洋人,就連金陵大學的副校長(美國人)和震旦大學的預科校長(意大利人)都被士兵打死了。南京和下關的外國領事館、教堂、商社、醫院、外僑住所,全部遭到洗劫。

    局勢糟糕到北伐軍將領都控制不住,事後只能甩鍋。先說是張宗昌、孫傳芳的潰兵鬧事,後來又說是我黨在陰謀組織,反正搞到最後也沒查明真相,給外國人賠了大筆銀子善後。

    還好,這些士兵只針對洋人,週赫煊暫時沒有危險。

    由於城裡太亂,根本找不到黃包車,週赫煊和孫家兄弟只能徒步前進。一路上亂七八糟,還有地痞流氓趁機搞事,不分國人、洋人,反正見到有錢的就搶。

    幸好有孫家兄弟保護,否則連周赫煊都被混混搶劫了。

    走了大概一個鐘頭,週赫煊終於靠問路來到張府門口,好半天才有個傭人出來開門。

    “你好,我找張謀之先生。”週赫煊道。

    傭人的回答讓周赫煊很崩潰:“老爺半個月前就離開南京回廬山了。”

    週赫煊扶額:“……”

    我尼瑪!

    廬山可在江西,離南京有500多公里呢。

    罷了,罷了,還是老老實實跟徐申如合作吧,也不用再扯上張家了。

    週赫煊只得帶著孫家兄弟去投旅店,剛把開房手續辦完,就見一男一女兩個洋人慌慌張張跑進來。

    男洋人用流利的中文說:“老闆,快開一間房。”

    “唉喲,我可不敢收留你們。要是被那些當兵的知道,還不把店給砸了。”店掌櫃為難道。

    女洋人的中文更好,完全聽不出口音,她拿出幾十銀元說:“拜託了,請讓我們住幾天,這些錢都給你。”

    店掌櫃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敵不住金錢誘惑,咬牙道:“行,就讓你們住下,不過千萬別亂走,老實待在房裡。”

    “可以,可以,謝謝老闆!”兩個洋人連忙致謝。

    事情碰巧,週赫煊跟他們住隔壁。

    反正閒著也沒事幹,週赫煊在上樓的時候搭訕道:“兩位外國朋友好,請問貴姓?”

    男洋人警惕地打量週赫煊幾眼,回答說:“我叫約翰·布克,這是我妻子珀爾。”

    女洋人補充道:“我中文名叫賽珍珠。”

    週赫煊瞬間無語,住個旅館都能遇到未來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這個世界太小了。

    賽珍珠雖是美國人,但她從小在中國長大,就連寫文章都用中文,說起來中國才是她真正的故鄉。

    週赫煊笑道:“兩位好,我叫周赫煊。”

    “你就是寫《神女》的周赫煊?”賽珍珠驚喜道,“我非常喜歡你的作品,它太特別了,聽說叫現實魔幻主義。 ”

    大家各自到客房安置行李,很快賽珍珠夫婦就過來串門。

    週赫煊問:“兩位今後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布克聳聳肩,抱怨說,“中國的士兵太瘋狂了,見到外國人就打就搶,我們不敢在南京繼續居住,準備先去上海看看情況。”

    週赫煊發出邀請道:“不如去北方吧,兩位可以到北大做老師。”

    賽珍珠如今乃是金陵大學教授,她說:“北大屬於中國最頂尖的學府,它會聘請我們嗎?”

    “我就是北大校長。”週赫煊笑道。

    布克喜道:“那正好。珀爾,我們就去北大。”

    賽珍珠沒有糾結去向,而是問道:“周先生,我想把你的《神女》翻譯成英文,讓更多的美國讀者知道它。請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週赫煊說。

    《神女》裡邊有諸多中國民間鬼神傳說,換成別的外國人翻譯,肯定很難保持原貌。而賽珍珠就不同了,她對中國非常了解,只聽她翻譯的《水滸傳》名字就知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這個翻譯絕對稱得上信、達、雅,遠比什麼《105個男人和3個女人的故事》(歐洲人翻譯的水滸)更高明。

    能夠碰到賽珍珠,週赫煊覺得不虛此行,更何況還把賽珍珠夫婦拐到北大去。

    週赫煊卻不知道,等賽珍珠將《神女》介紹至歐美後,在西方文壇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00:17
民國之文豪崛起 124【農村大地】

    描寫中國農村的《大地》三部曲,賽珍珠此時已經開始創作第一部。她父親是傳教士,從小帶著她在中國農村傳教,她老公是農學教授,也經常帶著她深入農村考察研究。

    賽珍珠夫婦本來住在金陵大學分配的寓所裡,但北伐士兵的排外暴亂突然發生,夫妻二人匆忙逃難,只隨身攜帶了《大地》初稿,《水滸傳》的翻譯稿被遺落在小洋樓裡。

    “周先生,這是我寫的小說,還請斧正。”賽珍珠說話完全是純中式的,甚至帶著些鎮江方言口音。她拿出《大地》稿件,態度非常誠懇,完全是請教的語氣。

    賽珍珠如今的情況非常尷尬,她寫的小說中國人不感興趣,寄到美國也經常被退稿,屬於那種比較失敗的小作家。

    週赫煊穿越前就讀過《大地》,此時看初稿也大同小異,粗略地看完二三十章,他合上稿件說:“想听我的客觀評價嗎?”

    “當然。”賽珍珠點頭。

    週赫煊毫不客氣地說:“寫作技巧非常普通,文字並不出彩,但勝在平實真誠。”

    “就這些?”賽珍珠有些失望。

    週赫煊又說:“你這本書,中國人不會喜歡,美國人可能感興趣。”

    賽珍珠不解道:“為什麼?”

    週赫煊笑道:“因為你是站在一個美國人的角度,來展現中國農村。整部小說筆調溫暖,充滿了對中國農民的同情和對中國農村的熱愛,同時也揭露了中國農村社會的黑暗。但你是美國人,難免有隔岸觀火之嫌,對現實問題的看法只停留在表面,猶如浮光掠影,難以深入進去。這本小說對中國人而言,是沒有任何閱讀價值的。”

    “或許吧。”賽珍珠點頭。

    週赫煊話鋒一轉,繼續說:“不過嘛,如果有出版商幫忙運作的話,《大地》在歐美有可能會暢銷。因為你的立場是美國式的,美國人對此沒有閱讀障礙,同時還能感受到一種來自東方的未知神秘。這本書,可以作為西方世界認識中國的窗口。”

    賽珍珠欣慰道:“這就足夠了。”

    “但是,這本書也會加深西方人對中國的誤解,”週赫煊說,“因為你描述的是一個已經變形的中國農村社會,它僅僅是你眼中的中國農村。”

    未來的普利策小說獎和諾貝爾文學獎作品,就這樣被周赫煊批得一無是處。

    賽珍珠苦笑,搖頭說:“週,我真不該讓你評價《大地》,你打擊了我的創作積極性。”

    週赫煊笑著安慰道:“別太失望,它還是非常優秀的,只是我太過挑剔而已。”

    “我認為周的觀點很準確,”布克突然發言道,“我們畢竟是外人,很難理解中國人的思維,也很難了解真正的中國。相反,周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學者,他的《大國崛起》令人嘆為觀止,把世界列強的興衰分析得全面而深刻。”

    “布克先生也看過《大國崛起》?”週赫煊問。

    布克說:“當然,《大國崛起》已經在歐洲史學界引起轟動,在美國也有一定的影響力。不過暫時只限於學界範圍,普通民眾對此並無了解,他們甚至都沒聽說過這本史學巨著。”

    週赫煊笑道:“這很正常,普通民眾更喜歡通俗讀物。”

    “這就是讓我驚嘆的地方,”布克說,“中國的學生和知識分子,似乎比西方人更熱衷於了解世界,像《大國崛起》這樣的學術著作,居然也能在中國暢銷。”

    週赫煊感嘆說:“中國人已經封閉落後太久,再不睜眼看世界,就徹底沒救了。”

    布克笑道:“所以我對中國的未來非常看好,我在美國和歐洲都居住過,也曾去過日本和印度。似乎只有日本人,才有中國人這樣對知識文化的狂熱。而印度則很糟糕,那邊的知識分子有些……怎麼說呢,有些不思進取。”

    “布克先生是研究農學的?”週赫煊問。

    “是的,”布克說,“中國的農業還很落後,而且像江南水鄉和西南山區,也沒有機械化耕種的條件。我考察中國農村多年,甚至沒見過一台農用拖拉機。”

    週赫煊說:“那是因為拖拉機使用柴油,不僅機器昂貴,燃油費也用不起。大地主倒是有錢,但他們寧願多僱幾個長工,也比使用機器划算。”

    “確實是這樣。”布克苦笑。

    週赫煊問:“為什麼不製造一種,主結構為木質,輔以少量鋼鐵配件,以人力為動力的機器呢?比如小型的稻穀收割機,玉米脫粒機。”

    布克若有所思:“你的想法似乎可行。”

    週赫煊當即拿出紙筆,憑印像畫出人力收割機,指著機器說:“這是人力踏板,用腳踩壓踏板,來帶動履帶運轉機器。農民只需要將稻穗放在脫粒輪上,便可輕鬆地收穫稻穀。而且這種機器很輕便,兩個成年人就能抬動,非常適合小農經濟的中國。”

    “天才般的設想!”布克看得眼睛發亮。

    週赫煊卻突然沉默了,因為他聯想到當今中國農村的現狀。一旦人力收割機得到推廣,以前需要六個長工幹的活,現在兩個人就能搞定。地主倒是省錢省時了,窮困的農民卻愈加窮困,因為機器的使用必然導致部分人失去生計。

    從長遠而言,這屬於社會發展的陣痛。但真正設身處地,卻讓人觸目驚心。

    就拿民國的手工業來說,由於西方工業產品的衝擊,大量手工業從業者致貧,這是個非常嚴峻的社會問題。

    布克卻不管那麼許多,逮著周赫煊詢問人力脫粒機的詳細情況。

    週赫煊只是依葫蘆畫瓢而已,僅知道大致的工作原理,具體細節和配件,需要求助機械專家才行。特別是脫粒輪的設計,鐵環安裝太稀,會導致稻穗脫不盡,安裝太密,又有可能卡住機器,必須經過反複試驗調製。

    接下來的三天,週赫煊都待在旅館裡。跟布克討論農業,跟賽珍珠討論文學,直到城中的騷亂完全平息,他們才乘坐火車返回上海。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00:18
民國之文豪崛起 125【建廠】

    週赫煊返回上海後,沒有去投旅店,而是直接來到徐志摩家。反正這裡客房多,空著也是空著,而且還有廚子和傭人伺候。

    這天正是周末,徐志摩在家休息。

    一見周赫煊,徐志摩就關切地問:“明誠,我聽說南京發生了騷亂,你沒事吧?”

    “別說了,一言難盡,”週赫煊苦笑道,“我給你介紹兩個朋友,金陵大學農學教授布克,這是他的妻子珀爾,也是一位作家。”

    徐志摩熱情好客,與賽珍珠夫婦握手道:“兩位好!”

    “徐先生你好,我中文名叫賽珍珠。”賽珍珠笑道。

    徐志摩驚訝道:“珀爾女士的中文說得真好。”

    “我們一直住在中國。”布克解釋說。

    週赫煊就跟在自己家一樣隨意,坐下端起茶杯問:“小曼呢?”

    徐志摩說:“她跟朋友打牌去了,可能晚上才回來。”

    週赫煊沒再打聽,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喝茶。倒是徐志摩和賽珍珠聊得很歡,賽珍珠還拿出她的《大地》初稿,徐志摩看了大為讚賞,稱這是一部中國農村的浪漫史詩。

    浪漫史詩,往往意味著脫離實際。

    眾人閒聊片刻,突然又有人來造訪。

    來者名叫張嘉鑄,大約二十四五歲,去年剛從哈佛大學畢業回來。他是徐志摩前妻張幼儀的八弟,年初在上海創辦了新月書店(大股東),專門出版銷售新月派詩人的作品。

    徐、張兩家說來也奇怪,明明徐志摩拋棄妻子,已經跟張幼儀離婚了,但相互之間卻走得很近。

    徐申如上個月還給前任兒媳在上海買了洋房,張嘉鑄又成天跟前任姐夫混在一起,這些人交往起來也不嫌尷尬。

    “禹九,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耍?”徐志摩笑問。

    張嘉鑄沒好氣道:“我成天都有空,閒得只剩下時間了。”

    張嘉鑄確實有資格閒,他家也是大土豪。

    張潤之一共12個子女,老大是上海油霸,著名企業家;老二玩政治和學術,乃國社黨創始人,新儒學四大金剛之一;老三搞金融,後世被譽為現代中國銀行之父……

    張嘉鑄排行老八,雖然此刻還沒啥出息,但也哈佛畢業,日後將成為知名實業家。

    徐志摩笑道:“我給你介紹一下,禹九,這位是周赫煊周先生……”

    張嘉鑄屬於急性子,沒等徐志摩說完,便拍手說:“原來是周先生,我讀過你的詩,久仰久仰!周先生也搬來上海了?”

    “我是來找人合作做生意的。”週赫煊道。

    “什么生意?”張嘉鑄都還沒弄明白情況,就拍胸脯說,“可以找我合作啊。”

    週赫煊好笑地拿出內衣樣品:“肚兜生意。”

    張嘉鑄拎起內衣看了幾眼:“這好像是新式內衣,挺漂亮的。”

    賽珍珠夫婦也被吸引過來,布克觀察說:“這些都是活扣,似乎比美國的新式內衣更方便。”

    “而且樣式也好看。”賽珍珠補充道。

    張嘉鑄哈哈笑道:“小妹肯定喜歡,要不把她也拉進來參股。”

    張嘉鑄口中的“小妹”,是徐志摩的前任小姨子張嘉蕊,學服裝設計的,過幾年就會成為民國各種選秀場的評委,知名社會活動家。

    週赫煊眼珠子一轉,笑問:“禹九老弟,你真打算入股?”

    “那是當然,新式內衣多新鮮啊,年輕人就該嘗試新事物。”張嘉鑄說。他從小不愁吃穿,沒有體驗過人生疾苦,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找徐伯父,他也打算投資。”週赫煊立即起身。

    “走吧,說乾就乾!”張嘉鑄頗為贊同周赫煊的雷厲風行。

    等兩人離開後,徐志摩都還沒回過神來——怎麼初次見面才幾句話,就已經談成合作了?

    道理很簡單,週赫煊不放心徐申如,把張家也拉進來便足夠。兩家雖然關係好,但自從徐志摩和張幼儀離婚後,便已產生了裂痕,張家對徐家怨氣十足。

    也就張嘉鑄這個愣頭青,才會屁顛屁顛跟在徐志摩屁股後面跑。

    週赫煊和張嘉鑄的造訪,讓徐申如有些意外,等想明白後又哭笑不得。說實話,他家大業大,根本看不起那點肚兜生意,更不會從中做手腳玩貓膩,嫌髒手!

    唉,由他們年輕人去折騰吧。

    徐申如是用看待晚輩的態度,非常耐心地和周赫煊、張嘉鑄談合作。甚至吃點虧也無所謂,就當是對張家的補償,誰讓自己兒子拋棄妻子呢。

    內衣工廠的地址暫定浦東,上海背靠海路,內連長江,方便進貨出貨,而且工人也更好招聘。

    徐申如出資2萬,負責原料供應和生產,佔股30%;張嘉鑄出資2萬,負責銷售和管理,佔股30%;週赫煊出資2萬並提供專賣權,負責宣傳輿論,佔股40%。

    徐申如和張嘉鑄其實不用親自過問,兩家都有各自的專業人才,隨便派幾個人來管事即可。

    接下來半個月,週赫煊、張嘉鑄二人都在滿地跑。他們屬於商界新手,跟著專業人士瞎起哄,看熱鬧的時候反倒更多。

    徐申如神通廣大,廠房還沒選好,他就已經運來兩百台縫紉機,又緊鑼密鼓地招聘、培訓工人。

    上海在民國初年屬於輕工業核心基地,各種廠房公司多不勝數,尤以紡織業為最。

    一戰期間,及其隨後的幾年,中國紡織業繁榮空前,隨便建個廠都能大賺特賺。但到了1921年後,西方和日本商人捲土重來,再加上中國紡織業供大於求,市場瞬間就崩了。就連張謇的廠子都連年虧損,其他人更不必提——20年代的抵制洋貨運動,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

    週赫煊現在搞內衣廠,開局就有兩個優勢:一是紡織業競爭激烈,導致棉、紗價格低廉,原料成本低;二是前些年大廠倒閉,導致無數工人失業,現在把工人招來隨便培訓幾天就能上崗。

    甚至連廠房都是現成的,盤下一家倒閉紗廠,經過簡單裝修佈置,不到半個月便可開工。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00:22
126【剪髮潮】

    “氣死我了!真是一群老頑固!”

    張嘉鑄罵罵咧咧地走出飯店,他利用大哥的關係,請了些外地商人吃飯喝酒。目的自然是推廣新式內衣,發展外地的經銷商,結果那些商人“聞肚兜色變”,根本沒有一人願意代理銷售。

    週赫煊笑著安慰道:“好啦,你就別氣了。他們不願合作實屬正常,畢竟這玩意兒太過驚世駭俗。”

    “那怎麼辦?我們第一批內衣就快生產出來了,總不能爛在倉庫裡。”張嘉鑄說。

    週赫煊道:“先一步步來。上海的風氣最為開放,我們在上海的內衣店即將開張,等把廣告打出去,情況肯定會慢慢變好的。”

    張嘉鑄腦子裡靈光一閃,說道:“現在天乳運動鬧得最激烈的地方,當屬武漢。不如我們去武漢,找那邊的婦女協會合作,新式內衣一定能夠得到順利推廣。”

    “不妥。”週赫煊連連搖頭。

    婦女協會的水太深,其中原因不便明說。反正只要周赫煊摻和進去,過兩個月就會被扣上紅黨帽子。武漢那邊整天玩裸奔的女權鬥士,有一小撮實為國黨暗中指使,專門用過激言行來歪曲婦女解放運動,最終目的乃是抹黑我黨形象。

    張嘉鑄屬於急性子,他夢想著能一步登天,有些不贊同周赫煊慢慢發展的思路。

    週赫煊卻是胸有成竹,廣州政府過幾個月就會頒布“禁止束胸案”,勒令全省範圍內的所有女性,必須在三個月內放胸,逾期仍有束胸者,處以五十元以上罰款——這對普通百姓來說可是巨款。

    而等到明年,“禁止束胸法案”更是遍及整個南方,那才是新式內衣銷量暴增的時候。

    兩人坐上黃包車,前往正在裝修中的內衣店。

    行至半路,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吶喊:“纏足、束胸、留長發,都是封建思想對女人的束縛,是鎖在女人身上的鐐銬枷鎖,我們應該堅決的打碎它……”

    只見街邊的人群當中,20多個長發女學生正在高喊口號,她們前面至少聚集了數百圍觀群眾。

    “咔嚓!”

    女學生們握住自己的頭髮,揮舞著手中剪刀,發斷刀落,一撮撮秀發被扔到地上棄之如履。

    張嘉鑄愕然,轉頭看向周赫煊,兩人相視一笑。

    隨著北伐軍佔領上海,婦女解放運動也終於傳播至此。

    20年代的婦女解放運動,最具標誌性的內容就是:放足、剪髮和放胸,這些行為往往跟革命聯繫起來。

    早在去年5月份,湖北便開展了大規模剪髮運動,並且成立“天足會”,號召婦女放足。北伐軍攻占武漢後,即令城內婦女剪髮,不剪髮的女人被蔑稱為“國賊”。

    這些做法看似激烈,其實說穿了屬於裹挾。就像天平天國強令民眾留發,留發之後便成了“長毛”,只能一心跟著造反。

    北伐軍強令女性剪髮也是如此,只要剪髮便是支持革命,把剪髮女性及其家人都拉進革命陣營。

    然而上海終究是上海,武漢女子剪髮為革命,上海女子剪髮卻為時髦。

    此時此刻,那些女學生一號召,立即就有不少圍觀女性衝上去,迫不及待地喊:“把剪刀給我,我也要剪髮!”

    “咔嚓,咔嚓!”

    伴隨一聲聲脆響,無數秀發應聲而落。那些剪髮女子也都歡天喜地,有的甚至當場拿出小鏡子欣賞起來,顯然對自己的短髮形象十分滿意。

    “好!”

    “剪得好!”

    圍觀群眾跟著起哄,本來嚴肅的婦女解放運動,被搞得有點像一場鬧劇。

    週赫煊忍不住笑道:“上海的風氣果然開放啊。”

    張嘉鑄喜道:“剪髮都如此容易,看來我們的內衣也不愁銷量。”

    二人此刻所親眼目睹的,正是1927年上海蔚然成風的“剪髮潮”。滬上女子開始以短髮為美,似乎不剪短髮,便代表著不時尚、不進步,出門都要被人看不起。

    民國時期就是如此,有些觀念看似根深蒂固,但只要捅破窗戶紙,其發展速度簡直讓人咋舌。

    1920年的時候,上海女子穿著暴露會面臨牢獄之災,人們皆以小乳為美。而到了1930年,女子出門甚至可以身穿半透明服裝,她們為了讓自己的胸顯得更大,還專門在衣服裡面塞添“義乳”。

    不多時,週赫煊和張嘉鑄來到內衣店。

    這是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家店面,裝修就快完工了,另外還有一家開在租界外邊。

    張嘉鑄在店內轉悠幾圈,對情況非常滿意,他問:“周兄,你那廣告打算登在哪家報紙?”

    週赫煊笑道:“當然是《良友》畫報。”

    張嘉鑄恍然,拍腦袋說: “《良友》確實最合適。”

    民國時代,有兩份畫報極為暢銷,一是張學良投資的天津《北洋畫報》,二便是上海的《良友畫報》。

    兩份畫報都是去年創辦的,《良友》創刊號就賣了7000冊,後來甚至行銷美國、加拿大、澳洲和日本,號稱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有《良友》畫報,可見其影響力之大。

    周瘦鵑此時剛剛卸任《良友》主編,新任主編乃齊魯大學的醫科輟學生梁得所。歷史上,正是梁得所擔任主編時期,《良友》畫報獲得飛躍式發展。

    似乎,民國學醫的都很牛逼,而且往往不務正業。

    這天上午,梁得所正在為下一期畫報內容而苦惱。他剛剛當上主編,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做出些成績來證明自己。

    以前的《良友》難免譁眾取寵,靠明星和名媛的照片,以及各種花邊新聞來吸引讀者。梁得所覺得這樣做太低級,他準備從版面到內容全部大膽改革,追求文化美育,報導健康向上,同時求新求變,讓《良友》從一本消遣雜誌,轉變為對社會有益的進步刊物。

    “主編,有位周先生找你,說是有重要事情。”助手敲門說道。

    梁得所放下鋼筆,端起茶杯說:“請他進來。”

    週赫煊推門而入,沒有進行自我介紹,而是從包裡拿出一堆新式內衣,全部扔在梁得所的辦公桌上。

    “噗!”

    已經喝到嗓子眼的茶水,被梁得所一口噴出來。他從小生活在基督徒家庭,對西方非常熟悉,認得眼前這些玩意兒。

    週赫煊擦擦濺到自己身上的水漬,笑著調侃說:“梁主編,就算你喜歡內衣,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4 07:13
127【搞個大新聞】

    梁得所梳著中分髮型,面容消瘦,鼻樑上頂了一副圓框小眼睛。他聽到週赫煊說的話,頓時連聲咳嗽,尷尬道:“那個……這位先生,你拿這麼多女性內衣來做什麼?”

    “合作。”週赫煊笑道。

    “合作?”梁得所不解其意。

    明明就是來打廣告的,週赫煊卻說得大義凜然:“如今中國的進步人士,都在支持婦女解放運動。女性的胸乳,見證著一個國家的未來。健康的胸乳,才能哺育出健康的下一代。你認可這個觀點嗎?”

    梁得所感覺似乎哪裡不對,但他又無法反駁,下意識點頭道:“確實如此。”

    “放胸,是歷史的必然,是人類社會的進步,”週赫煊繼續忽悠,“西方女性在十多年前,還在使用中世紀的束身衣,但他們發明了新式內衣,於是女性的身體獲得解放。而中國必須奮起直追,讓國民知道放胸的好處,將新式內衣推廣出去,你同意嗎?”

    “當然同意。”梁得所再次點頭。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週赫煊一拍寫字桌,笑道,“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跟《良友》合作報導一個主題,用以展現女性天然胸乳之美,號召中國婦女放胸求解放。”

    “等等,”梁得所感覺自己在被牽著鼻子走,整理思路道,“這位先生,你是革命政府的人?”

    “不,我是一個學者和商人。”週赫煊說。

    “商人?”梁得所腦子更暈了。

    週赫煊指著那些內衣說:“這些就是我根據西方內衣,設計改良出來的新式內衣。”

    梁得所瞬間明白,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問道:“你是想在《良友》上打內衣廣告?”

    “錯!”

    週赫煊矢口否認:“我說過了,我是來找《良友》合作的。”

    梁得所笑問:“怎麼合作?”

    “我提供內衣,提供廣告模特,”週赫煊又拿出一篇稿件,“並且提供科學理論支持,而你們《良友》,則負責拍攝照片和製作報導專題。”

    早在十年前,中國的進步人士和進步報刊,就公開討論束胸的危害性,比如容易誘發疾病什麼的。但受當時的社會環境和封建思想阻礙,放胸話題雖然引起熱議,但卻並未得到實施。

    週赫煊這篇文章,請教瞭如今上海和天津的知名西醫,並融合後世的一些觀點,純從科學角度看待束胸問題。最後還提前抄襲胡適的觀點,提出“大奶奶主義”。

    梁得所翻開稿件,看到作者署名的瞬間,突然猛地抬頭,驚訝道:“你是寫《大國崛起》的周赫煊先生?”

    “正是在下。”週赫煊笑道,他發現這本書夠吃一輩子的。

    “失敬失敬,快請坐!”梁得所變得極為熱情。

    《良友》畫報本來就很新銳,刊登各種明星、名媛照片,也夾雜著各種花邊新聞,根本不怕被人說閒話。而且梁得所剛剛擔任主編,他也想做一些更加進步、對社會有益的報導,兩人可說是一拍即合。

    當天下午,毛妹卡捷琳娜就被請到《良友》雜誌社的攝影室。

    “真要穿這些拍照嗎?”卡捷琳娜感覺有些難為情。她能拉下臉去當舞女,但對做內衣廣告模特卻有些抵觸,因為這些照片是要刊登在畫報上的。

    卡捷琳娜的本名叫安菲婭·伊万諾夫娜,她之所以用化名當舞女,正是因為還有羞恥心。她屬於沙俄貴族,父親生前是個伯爵,即便落難也不能敗壞家族聲譽。

    看著卡捷琳娜為難的表情,週赫煊感覺自己在逼良為娼。但他很快調整心態,勸道:“做內衣模特不丟人,又沒有真正暴露,女性的胸部應該是美麗的、健康的、積極向上的,並非不可見人。”

    卡捷琳娜猶豫問: “多少錢?”

    “全套拍下來,我給你300元報酬。”週赫煊說。

    300元,相當於卡捷琳娜做舞女兩三個月的收入。她咬著嘴唇沉思片刻,最終還是點頭道:“我答應你。”

    週赫煊笑著說:“如果這條廣告火了,我還可以聘請你擔任'魅蔻'內衣的形象代言人。”

    “什麼是形象代言人?”卡捷琳娜不明其意。

    週赫煊解釋說:“就是你將作為這個品牌的形象代表。”

    “好像有點意思。”卡捷琳娜也不想當一輩子舞女,這對她而言乃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梁得所多才多藝,擅長音樂、繪畫和攝影,這次拍攝就由他親自擔任攝影師。

    當看到卡捷琳娜換好內衣走出,梁得所頓時感覺渾身發熱,閉眼緩了緩才安定心神。

    沒辦法。

    毛妹的身材太好了,再穿上新式的漂亮內衣,整個人都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性感。週赫煊這位老司機或許還不覺有什麼大不了,但對保守的民國青年而言,那殺傷力是巨大的。

    週赫煊對梁得所說:“照片不要拍得太低俗,要盡量有母性、聖潔、健康、大方的感覺。”

    “我盡量。”梁得所說。

    民國早期的攝影技術,那真是很難讓人信任。阮玲玉在電影當中那麼漂亮,拍成照片卻醜了十倍,你能對此說什麼?

    30年代的照片,就明顯要比20年代的照片好看,這屬於攝影器材和攝影技術的進步。

    梁得所竭盡所能,花費整整兩天時間,才為卡捷琳娜拍了六組照片,各種樣式的內衣全部展現出來。

    當週赫煊的內衣店正式開張時,《良友》的新一期雜誌也火熱出爐。

    梁得所非常具有魄力,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選取身穿內衣的卡捷琳娜照片,做為這一期的畫報封面女郎。

    “這個,恐怕會引來滔天非議。”梁得所手裡拿著樣刊,苦笑中隱隱帶著些興奮,他喜歡這種冒險刺激。

    週赫煊笑道:“哈哈,背罵名的不止你一個,我可是在文章裡署上了真實姓名。”

    “那就由他們罵吧!”梁得所也笑起來。

    週六下午,當送報工把《良友》畫報派送到家時,那些老讀者一個個目瞪口呆,盯著封面上的內衣照片半天說不出話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5 00:12
民國之文豪崛起 128【文妖週赫煊】

    因受“南京事件”影響,上海的幾大租界紛紛戒嚴,生怕駐守此地的北伐士兵也玩燒殺搶掠。外國人俱都戰戰兢兢,整天躲在家裡不肯出來,結果導致租界裡的商店營業額大減。

    唯獨理髮店,那是天天爆滿,利潤比平時飆升十倍以上。

    上海,一樂也理髮店。

    等待剪髮的女子已經排到店外,不時出現推搡爭執的情況。員工搬了張凳子出來,踩上去大聲喊道:“不要擠,都不要擠!想要剪髮的客人,請先排好隊,依次領取號碼牌。”

    號碼牌製作得非常簡陋,就一張蓋著印章的紙片。整個上午過去,店員發放出去的號數,居然已經排到200多,估計這個星期都剪不完。

    報紙是這樣描述上海剪髮盛況的:“自上月以來,滬上氣象更新,頭腦稍新、智識開通之女子,莫不紛紛將發剪去,與煩惱絲脫離關係者尤多。行於馬路,女子十之六七皆屬鴨股……”

    以前女人剪頭髮,收費大概是4角到8角。但最近剪髮,至少要1元才行,有的理髮店甚至收費1元2角,漲價成這樣都還忙不過來。

    這波剪髮潮很快就會蔓延到南京,無數理髮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乃至街上出現“三步一家理髮店”的奇景。上海這邊,甚至還有人創辦女子理髮專科學校——嗯,民國時代的藍翔、新東方。

    譚艷秋是中西女校的學生,她和班上幾位同學,已經足足等了四天。

    “154號!”店員喊道。

    譚艷秋看看自己手裡的號碼,感慨說:“唉,總算快輪到我們了,如今剪頭髮都這麼困難。”

    “艷秋,你準備剪什麼髮型?”同學陳碧雲問。

    “我覺得'黎明暉式'特別好看。”譚艷秋說道。

    其他女同學紛紛笑道:“我也準備剪'黎明暉式'。”

    所以說上海風氣開放,潮流時尚呢。短短半個月時間,已經發展出十多種短髮樣式,成為女子爭奇鬥豔的資本。

    至於黎明暉,則是時下當紅的電影明星。她從小就剪短髮,跟個假小子似的,理髮店為了給新髮型打上時髦標籤,特地將其中一種髮型命名為“黎明暉式”。

    “放報!最新一期的《良友》畫報。”

    送報工抱著厚厚一摞報紙進來,足有十餘份之多,都是免費提供給客人閱讀的。

    陳碧雲連忙起身搶到兩本,她還沒坐下,就盯著畫報封面驚得說不出話來。

    “有什麼大新聞嗎?”譚艷秋問。

    “你自己看吧。”陳碧雲面紅耳赤道。

    女學生們紛紛圍過來,反應跟陳碧雲差不多,一個個露出驚訝、羞澀的表情。

    “天啦!”

    “畫報封面好大膽。”

    “不知羞恥。”

    “這個外國女人穿的是什麼?新式馬甲嗎?”

    “好像很漂亮的樣子。”

    “……”

    理髮店里傳來陣陣驚呼和議論聲,她們雖勇於剪短髮,但涉及更私密的胸部卻難以啟齒。

    譚艷秋盯著畫報封面看了又看,心中不由生出一絲羨慕。她此刻就纏著胸,還穿了小馬甲,胸口經常被勒得發悶,如果自己能穿這種內衣就好了。

    眾女子迫不及待地翻開畫報,裡面出現好幾組內衣照,有蕾絲的、有繡花的、有鏤空圖案的……這哪裡是內衣,分明就是藝術品。

    接著又是一篇科普報導,講述了束胸的各種害處,把理髮店內的女子嚇得心驚肉跳。

    “咦,周先生的文章!”陳碧雲驚呼。

    譚艷秋連忙埋頭看去,果然發現了周赫煊的名字。她去年還手抄過《大國崛起》,對周赫煊非常熟悉,只是手上這篇文章讀起來非常難為情。

    標題就很大膽——《中國需要健康的大奶》!

    文章開篇回顧中國歷史,從唐宋仕女圖和壁畫說起,得出唐宋女子不需要束胸的結論,就連宋太后的畫像都隱露胸乳。接著文章又對比中國明清時代,以及西方的中世紀,認為中西方束胸和束腰陋習,都是封建男權思想對女性的迫害。

    最後又說,日本人把中國人稱作“東亞病夫”,不是沒有原因的。女性胸部的最初功能是哺育後代,而中國女性束胸,導致胸部畸形、發育不健康,會嚴重影響中國幼兒的成長。

    週赫煊在文章結尾喊出:“中國需要大奶,中國女性當踐行大奶奶主義。只有健康的大奶奶,才能哺育出健康的孩童,才能培養出健康的國民。”

    “周先生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我認為他的話很有道理。”

    “你敢放胸嗎?”

    “我倒是想,就怕家裡不同意。”

    “這些內衣都好漂亮,我打算買一件偷偷在家穿。”

    “……”

    理髮店內的女子議論紛紛,她們既然踴躍剪髮,思想肯定比較開放,對周赫煊的言論也是讚同的。

    等同學們都剪髮完畢,譚艷秋突然說:“既然我們都剪髮了,為什麼不嘗試放胸?婦女解放,就要解放得徹底些!我現在要去買內衣,谁愿跟我同去? ”

    “我去!”

    “我也去!”

    “……”

    有大半的女同學都舉手報名,但也有小部分默然不語。

    譚艷秋按照畫報上登載的地址,很快就找到“魅蔻內衣專賣店”。她們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店內員工都是女性,頓時完全拋去顧慮,一個個衝進店裡挑選樣式。

    買好內衣,譚艷秋迫不及待返回家中,她解開束胸,換上內衣,感覺整個人都輕鬆自由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父親譚耀章盯著她的頭髮看了幾眼,不悅道:“剪髮都不跟我說一聲?”

    “同學們都剪的。”譚艷秋低頭應道,同時坐矮身體,用桌沿擋住自己的胸部。

    “女兒家,就該有女兒家的樣子,剪髮剪得像個男人,這成何體統!”譚耀章語氣極為不滿。

    譚艷秋反駁說:“蔣先生的夫人也剪短髮,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也是短髮。”

    如今北伐軍得勢,譚耀章也不便說反動言論,他拍桌子道:“給我坐直了,吃飯要有吃相,彎腰駝背屬於沒有家教!”

    譚艷秋連忙坐直腰桿,胸部挺得老高。

    “你你你……你把胸也放了?”譚耀章氣得直哆嗦。

    譚艷秋把周赫煊搬出來做擋箭牌:“週赫煊是大學者,他呼籲女子放胸,肯定有道理。”

    譚耀章問清情況,第二天就叫傭人來了份《良友》畫報回來。他忍不住盯著封面多看了幾眼,才找到週赫煊的文章閱讀,頓時義憤填膺,拍桌子大罵:“週赫煊,斯文敗類也!”

    譚耀章也是有身份的讀書人,前幾年還做過省諮議員,當即提筆寫文章痛斥:“如今上海有四大文妖,一是提倡***的張競生,二是唱毛毛雨的黎錦暉,三是叫囂一絲不掛的劉海粟,四是登報賣肚兜的周赫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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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