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175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19:33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0【了結】

    按照週赫煊和馮庸的計劃,是打算在槍擊英國醫生後,利用報紙輿論逼得褚玉鳳投鼠忌器,放棄暗殺計劃。

    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預料,也脫離了所有人的掌控。

    包括英國領事在內,各方都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選擇封鎖消息。週赫煊也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呆在醫院裡,至今都還沒有報紙披露此新聞。

    天津英租界。

    驕陽似火,街面上冒著白騰騰的熱氣,一輛黃包車飛馳而過。

    孟小冬神色焦急,不斷催促道:“快點,再快一點!”

    “這位小姐,再快就跑斷腿了。啥事那麼急啊?”車夫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問。

    “哎呀,你快點就是,別問那麼多。”孟小冬心急火燎。她早晨收到李壽民的電報,立即就乘火車從北平趕來。電報上只說周赫煊受傷住進醫院,孟小冬一路上擔驚受怕,以為周赫煊已經快不行了。

    一想到週赫煊中槍的樣子,孟小冬就滿心自責。此事因她而起,若非是為了救她,週赫煊也不會得罪褚玉鳳。

    好不容易來到醫院,孟小冬飛奔跑上樓,尋著病房號推門而入。

    “呼呼呼,”孟小冬氣喘吁籲,額頭上還冒著細汗。見周赫煊正坐在床上看報紙,她欣喜又關切地問,“周大哥,你……你沒事吧?”

    “你怎麼來了?”週赫煊吃驚道。

    “是壽民兄發電報通知我的,”孟小冬走到病床前,撫摸週赫煊纏著繃帶的肩膀說,“還疼嗎?”

    週赫煊笑道:“小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能出院。”

    “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孟小冬語氣中帶著哭聲,她也不知怎的,反正就是止不住想掉淚。

    “真沒什麼,事情已經過去了,別瞎想。”週赫煊安慰道。

    孟小冬緩了一陣,平復好自己的情緒,皺眉說:“怎麼這裡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週赫煊解釋道:“永浩買飯去了。”

    話音剛落,孫永浩就提著食盒進來。孟小冬搶過食盒說:“讓我來。”

    週赫煊吩咐孫永浩:“去照顧你哥吧。”

    “那額先走了。”孫永浩撓撓頭,看著孟小冬憨厚一笑。

    孟小冬取出飯菜和雞湯,也不顧週赫煊拒絕,坐在床前便開始餵飯。她生怕雞湯太燙,每次都吹到溫熱,才小心翼翼地送到週赫煊嘴邊。

    喝著美味的雞湯,體會著孟小冬溫柔的動作,週赫煊心神一盪,難免有些感動。不過更多的是尷尬,因為孟小冬表現得太熱情了,讓周赫煊難以招架。

    週赫煊發誓,他真沒撩過這位!

    用餐完畢,孟小冬收拾碗筷說:“周大哥,你先休息,我過會兒就回來。”

    “你還沒吃午飯?”週赫煊問。

    “嗯,我從北平過來的。”孟小冬笑道。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孟小冬帶著洗漱用品回來,看樣子是準備留在醫院長期照顧,這讓周赫煊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氣氛有些沉悶,週赫煊只能沒話找話:“聽說你父母也搬到北平了?”

    “嗯,已經安頓好了。”孟小冬說。

    週赫煊勸道:“你明天還是回去吧,別讓父母擔心,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孟小冬沉默片刻,低聲問:“周大哥,你真那麼討厭我嗎?”

    “哪有,”週赫煊轉移話題道,“那個……我想方便一下。”

    週赫煊剛剛一動,孟小冬立即就來扶住:“周大哥,小心一點!”

    “我真沒事,自己能行。”週赫煊苦笑道。

    “小心沒大錯。”孟小冬還是沒放手,一路扶著周赫煊去廁所。

    ……

    週赫煊算是痛并快樂著,雖然受傷,但整天都有美女在身邊伺候,過得比以前還要舒坦。

    眼看著就要出院時,褚南湘來了。

    褚南湘還是那副老樣子,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面無表情道:“周先生,好久不見。”

    週赫煊點頭微笑:“請坐。”

    褚南湘沒有坐下,而是拿出洋行存摺說:“1萬銀元,周先生請收好。”

    存摺是一張巴掌大的對摺紙片,大部分地方印著英文,只有銀行的名字、地址和電話號碼才有中文翻譯,甚至還註明了利率。

    週赫煊翻了翻那存摺,問道:“褚大帥給我的受傷賠償金?”

    “跟大帥無關,這是杜笑山給的賠償金。”褚南湘糾正道。

    週赫煊抿嘴冷笑道:“杜笑山畏罪自殺,也是褚大帥的手筆吧?”

    “是的,”褚南湘毫不隱瞞,“杜笑山罪有應得,他這些年犯的事,槍斃十次都不過分。”

    “褚大帥好手段,租界巡捕房的犯人也想殺就殺。”週赫煊說。

    褚南湘道:“其實很簡單。巡捕房的偵緝股督察長盧占魁,跟杜笑山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以為憑藉這層關係,就能在巡捕房性命無憂。大帥只花費3萬銀元,盧占魁就把杜笑山給賣了。”

    “盧占魁那3萬銀元,還有我這1萬大洋的賠償金,”週赫煊抖抖手裡的存摺,笑道,“恐怕都是杜笑山的錢吧,褚大帥這次又賺了一筆。”

    褚南湘沒再說話,算是默認了。

    杜笑山當初幫褚玉璞積極籌措軍費,還以褚玉璞的表字命名一所學校,兩人關係好得甚至結拜為異姓兄弟。

    然而這年頭,就連親兄弟都靠不住,更別提拜把子兄弟。現在出事了,褚玉璞不但弄死杜笑山,還把杜笑山的家產給強佔,手段真特麼黑。

    不愧是亂世中的一方大帥,週赫煊佩服。

    褚南湘說:“大帥讓我給你帶句話,說這次的事就這麼算了,他不會再追究,也希望你能安分點。”

    “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週赫煊點頭道。

    如今褚玉璞兵雄勢大,實在不好力敵,週赫煊還沒傻到要不依不饒。他必須等,等到褚玉璞失勢,那才是算總賬的真正時機。

    按照歷史軌跡,褚玉璞也就還能蹦躂個一年時間。

    “話我帶到了,再會!”褚南湘說著就要走。

    週赫煊突然問:“褚兄是赤黨嗎?”

    褚南湘停步搖頭:“不是。”

    “革命黨?”週赫煊又問。

    “也不是。”褚南湘回答說。

    週赫煊好奇道:“那你上次跟四姨太發暗語……”

    褚南湘打斷說:“周先生別再問了,我什麼都不會承認。”

    褚南湘越是如此,週赫煊就越有興趣,準備以後再慢慢刨根問底。

    租界槍擊案就這麼稀里糊塗告破,兩個月後,天津英租界領事法庭開庭:判處馬奎謀殺未遂罪,刑期12年。杜笑山做為謀殺案主謀,已畏罪自殺,不予追究。

    但天津地方法院卻把杜笑山的老案子翻出來,因走私軍火、貪污公款、挪用善款等一系列罪名,杜笑山被罰抄沒家產,連杜府的宅子都被法院拍賣。

    杜笑山和他的親哥哥杜寶楨,都是天津八善堂的董事會成員。杜寶楨因為受到牽連,也被踢出八善堂,這個用作斂財的慈善組織,財政大權就此落到褚玉璞手中。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褚玉璞和褚玉鳳的差距,“誤傷”英國人後,褚玉鳳嚇得要帶兵逃跑,把洋人當成洪水猛獸。褚玉璞卻連消帶打,不僅把黑鍋扣在杜笑山頭上,還趁機霸占了杜家的上百萬資產。

    杜笑山的哥哥杜寶楨亦非普通人,他乃天津名流,著名書法家。全聚德、杜順齋、大德祥、登瀛樓等京津眾多老字號,其牌匾都是杜寶楨題寫的。

    現在親弟弟冤屈至死,連財產都被抄沒,杜寶楨自己也被侵吞股份。他一氣之下,帶著全家逃到上海租界,向《申報》和《新聞報》披露整個事件經過,在南方引起小小的輿論轟動。

    當然,那是半年後的事情了,杜寶楨如今還在惶恐當中,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19:34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1【出氣筒】

    週赫煊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最後實在受不了那股藥水味兒,吊著膀子就提前出院了。

    孫永振還要療養些時日,他的背部第四根肋骨嚴重骨折,必須整天趴在床上。那滋味才難受呢,連翻身都需要有人幫忙。

    週赫煊不是吝嗇鬼,保鏢用身體給他擋子彈,他自然也得表示表示。獎勵了孫永振1000大洋,又獎勵他弟弟500大洋,順帶還把他們每個月的工資漲了10銀元。

    “先生回來啦,”傭人劉吳氏驚喜地開門,很快拿出來一籃子雞蛋,“聽說先生住院了,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探望。這些都是自家母雞下的蛋,正好給先生補補身子。”

    週赫煊問:“多少錢?”

    劉吳氏笑道:“又不是啥值錢東西,雞蛋3分5厘一斤,這一籃子才7分錢。平時多虧先生照顧,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劉嬸有心了,”週赫煊點點頭,“從下個月起,你的薪水漲2角。”

    “這……這多不好意思。”劉吳氏欣喜道。

    孫永浩和孟小冬搬著東西進屋,孟小冬捧著從醫院帶回來的書問:“這幾本放在哪兒?”

    “書房在左起第二間房。”週赫煊說。

    劉吳氏見孟小冬模樣俊俏,打聽道:“先生,這位是夫人?”

    週赫煊介紹說:“我朋友,孟小冬,你喊她孟小姐就行。”

    “好的。”劉吳氏一臉“我啥都明白”的笑容。

    週赫煊對此頭疼無比,孟小冬非要跟到家裡來,說等他肩膀上的傷好了再回北平。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孟小冬如此熱情溫柔,讓周赫煊的心都有些化了,暗暗生出那麼一絲情意來。

    當天晚上。

    週赫煊抱著本《兒童學實地研究》慢慢閱讀,他前些天在醫院裡太無聊,就讓孫永浩出去買了幾本學術著作。孫永浩大字不識幾個,拿著錢亂買一氣,甚至還買了兩本醫書回來。

    這本《兒童學實地研究》,是上個月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作者為美國人蒲洛克。就內容而言,應該叫《兒童教育心理學》更合適。

    週赫煊現在是搞教育的,自然也得學點教育心理學,他還準備繼續編小學課本呢。

    “咚咚咚!”

    週赫煊聽到敲門聲,隨口喊道:“請進!”

    孟小冬端著夜宵進來說:“周大哥,我給你熬了一碗蓮子羹,趁熱喝了吧。 ”

    “謝謝。”週赫煊心想,這是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節奏?

    孟小冬規規矩矩站在旁邊,看著書架僅有的十多本學術著作,心中不由生出一種對讀書人的崇拜。她也曾讀書識字,但除了戲文之外,頂多再看些唐詩宋詞和通俗小說,學術專著是絕難讀下去的。

    週赫煊喝著蓮子羹說:“明天我要到報社上班,你就別跟去了,影響不好。”

    “我明白,”孟小冬笑著說,“天津有不少京劇票友,我可以找他們論藝唱戲,以前就是這樣過來的。”

    翌日。

    週赫煊吊著膀子來到報社,員工們紛紛過來問候。

    胡政之道:“怎麼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無事可做,悶得慌,”週赫煊問,“對了,咱們的報紙銷量咋樣?”

    胡政之笑道:“已經穩定在8000份以上了,年底應該能破萬。等日銷量突破兩萬份時,我覺得就可以去上海開分館,那邊看報紙的人更多。”

    跟《申報》、《新聞報》動輒十多萬份的銷量相比,《大公報》還是顯得太弱。人家在全國20多個城市有發行點,《大公報》的輻射面積卻還只在直隸地區,只論影響廣度就遠遠不足。

    週赫煊說:“現在很多報紙都有副刊,要不《大公報》也辦一份?”

    胡政之道:“這我可沒辦法,如果決定辦副刊,那得找個文學方面的專家來。”

    “副刊就交給我吧。”週赫煊笑道。

    胡政之猛拍腦袋:“看我這記性,都忘了《射雕英雄傳》是你寫的。”

    事情就這麼說定,《射雕英雄傳》已經完結,如果把續集《神鵰俠侶》發在新創辦的副刊上,肯定能迅速打開銷量。

    週赫煊立即動筆寫副刊策劃書,光副刊名字就想了好半天,最後暫定為《大眾》。

    從《大眾》這個名字來看,就知道它走的是通俗路線,不像《文藝》、《筆會》、《滄浪》等副刊,一听就文縐縐的脫離群眾。

    副刊暫定為4頁,一共16個版面,內容有小說、戲曲、雜文、散文、青年、婦女、幽默笑話、生活常識等等,每週一、三、五發刊。只靠週赫煊肯定不行,還要專門招人。

    李壽民就很合適,可以讓他來做戲曲版的編輯。甚至可以找孟小冬撰稿,寫一些關於京劇的心得體會,以及梨園名家們的生活趣事。這相當於後世的娛樂版面了,戲曲在民國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大概相當於後世的流行歌曲。

    剛把副刊《大眾》的策劃書寫完,文繡突然哭泣著衝進來,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教書了,我好累,我教不下去了,我……”

    “出什麼事了?”週赫煊遞給她一張手絹,安慰道,“別哭,慢慢說。”

    文繡哽咽著訴說事情經過:自從希望小學開校以來,每天都有人慕名前來圍觀,從販夫走卒到名流富商,都趕著來一睹刀妃的風采。甚至連途徑天津的外地人,如果有空閒的話,都要去學校看看熱鬧。

    這些人當中,有的對文繡很欽佩,還慷慨解囊給學校捐錢。但大多數都純屬看熱鬧,甚至還有人咒罵文繡不守婦道,經常對她指指點點。

    學校的圍觀群眾越聚越多,已經到了影響教學秩序的地步。

    這還不算,今天突然跑來一群遺老遺少。當著眾人的面,大罵逆婦、賤人、臟妃之類的侮辱性詞彙。文繡終於崩潰了,課都沒上完,就捂臉哭泣著衝出教室。

    那些看熱鬧的閒人,不但不幫忙聲討,反而樂得哈哈大笑,追在文繡身後起哄。

    “豈有此理,”週赫煊聽了大怒,說道,“你明天照常上課,那些人敢再來,老子讓他們去牢房裡罵!”

    週赫煊是真生氣了,收拾不了軍閥,他還收拾不了遺老遺少?刺殺事件本就讓周赫煊憋了一肚子火,現在正好發洩在那些人身上。

    有人冒出來給他當出氣筒,週赫煊怎麼忍心拒絕。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19:35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2【打一頓就好了】

    天津在八國聯軍侵華時,城牆就被推到了。

    東西南北城外的居民越聚越多,房子修得亂七八糟,完全沒有整體規劃,眨眼看去就像是貧民窟。

    因為郊外地價便宜,天津的四所希望小學全部修在郊區。城裡的孩子需要走很長距離才能上學,但附近“貧民窟”的兒童卻十分方便。

    大清早,週赫煊和馮庸便來到學校,他們還帶了十多個警察。

    將近二十人擠在土屋中,這屋子是用來堆放雜物的,比如粉筆、三角尺等教學用具。

    學生們陸陸續續到校,雖然開學還不滿一個月,但這些孩子的精神面貌卻改變很大。好學的坐在教室裡朗讀,貪玩的聚在操場上嬉戲,整個校園顯得非常有活力。

    馮庸倚門而立,看著外面玩耍的小孩子,由衷微笑道:“這也算得上亂世當中一片淨土了。”

    “有你的功勞。”週赫煊拍馬屁道。

    “哈哈哈,這話我愛聽。”馮庸得意大笑。

    週赫煊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招手喊道:“張小五,過來!”

    那報童背著書包跑到跟前,鞠躬道:“先生你好!”

    “不錯,很有禮貌,”週赫煊笑道,“這些天都學了什麼啊?”

    張小五道:“我學了很多字,有中、人、土、山、川、火、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厲害啊,半個多月就已經學這麼多了。”週赫煊誇獎道。

    張小五高興地說:“都是文老師教得好。”

    “去玩吧。”週赫煊拍拍他的腦袋說。

    等張小五跑開,馮庸才笑道:“這小子挺機靈,說不定以後能有大出息。”

    “所以才要辦學搞教育啊。”週赫煊也笑道。

    民國初期的教育,分為通俗教育、平民教育和民眾教育三種。

    通俗教育說白了就是開啟民智,包括演說、辦報、宣講所、圖書館等等,都屬於通俗教育範疇。力爭讓民眾增長見識,開拓眼界,接受新事物等等。

    平民教育即傳統意義上的學校教育,爭取讓更多的學齡兒童和低文化人群獲得知識。

    民眾教育產生於北伐時期,學者認為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都有受教育的權利。它是失學兒童、青年、成人的基礎教育,也是已有文化基礎人群的繼續教育和進修——相當於掃盲和提高國民文化素質。

    其實從清末開始,全國便開始出現類似希望小學的簡易學堂,由當地士紳名流捐款籌辦。授課內容有修身、識字和珠算,也即德育、語文和數學,想法跟周赫煊差不多,同樣免收學費並發放書本。

    此外還有露天學堂、貧民半日學校等等,都是為貧寒子弟掃盲而設。

    清政府和民國歷屆政府雖然不給力,但民間人士的辦學活動一直沒有停止。中華民族能幾千年屹立不倒,和崇尚教育是分不開的。看看後世印度的教育情況,就知道國家之間的差距多大。

    天津有個民間教育家叫林墨青,他在晚清時期就辦了6所免費小學(男校),後來又聯合官府、士紳興辦起11所女子小學。但這類學校往往辦不長久,捐款跟不上就只能停課,造成許多孩子二次失學。

    順便一提,這位林墨青老先生已經64歲了,雖然身體健康狀況不好,但還是被張學良邀請來擔任“中華希望教育基金會天津分會”的名譽會長。

    今天第一堂課是數學,老師叫張彥,畢業於省立天津師範中學。張彥雖說已經當老師,其實年齡還不到20歲,也是貧寒出身,因為師範學校免學費才能繼續接受教育。

    “我們上一堂課,把100以內的數字學完了,今天來教同學們加法。加減法可是很有用的,平時買東西會用到。學會了加減法,以後做工也能算清工錢。今天要學的就是1+1=2……”

    就在數學老師上課時,教室外漸漸來了一些閒人,他們趴在窗外議論紛紛,似乎對張彥很不滿。甚至有人催促張彥早點下課,換皇妃老師來教,他們都是來看皇妃的。

    馮庸從雜物間探出頭來看了看,鄙視道:“一群愚民!”

    “呵呵。”週赫煊無奈苦笑。

    好不容易等到文繡上課,那群閑漢終於激動起來——

    “真是皇妃啊!”

    “這刀妃長得也不好看,難怪皇帝要休了她。”

    “不是休,是刀妃主動跟皇帝離婚的。”

    “不守婦道,不守婦道。”

    “是啊,一個女人整天拋頭露面,以後咋嫁的出去。”

    “……”

    文繡站在講台上,聽著教室外嚶嚶嗡嗡的聲音,她心裡早已經煩透了。天天被人當猴子圍觀,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突然間,又有一大群人出現在學校,都是來搞事的。

    這些遺老遺少估計知道課程表,居然踩著時間點跑來,站在教室外又開始大聲辱罵。內容骯髒不堪,難以入耳。

    一個穿著綢衫的老頭大喊:“堂堂皇妃,離經叛道,此乃中華之恥辱!”

    “賊婦,你背叛皇上,該當下十八層地獄!”另一個留辮子的傢伙喝罵。

    “看她那三角眼,薄嘴唇,就知道是個陰毒尖酸之輩。一輩子當娼婦的命,還有臉做教書先生,簡直誤人子弟。”這人罵得更狠。

    沒聽幾句,週赫煊就語氣冰冷道:“抓人!”

    十多個警察蜂擁而出,他們都收了周赫煊的好處費,辦起事來自然有動力。一個個手提警棍,逮見人就暴打,包括那些看熱鬧的閑漢一起打。

    “警察殺人啦!”

    “你抓我幹什麼,我又沒犯法!”

    “抓的就是你,擾亂教學可是大罪,槍斃你都可以。”

    “槍斃?我就看熱鬧的。”

    “全給我抓走,不想坐牢的就交20大洋罰款!”

    “救命啊!”

    “想跑,再跑就開槍了!全部蹲下!”

    什麼叫以惡制惡?

    這就是。

    跟那些傢伙講道理是講不清的,不打一頓不長記性。

    馮庸見到那些人的狼狽樣子,樂得哈哈大笑。

    週赫煊說:“走吧,別耽誤學生們上課。”

    或許是周赫煊流年不利,文繡的事情剛剛順利解決,結果城北那邊的希望小學又出事。

    城北那所學校,是一所廢棄小學堂改建的。校長叫王梓琪,清末的落第秀才,他找周赫煊抱怨道:“周先生,學生都快走完了,再這麼下去,我這校長就要當光桿司令了。”

    “說說吧,怎麼回事?”週赫煊無語道,破事咋就那麼多呢。

    王梓琪講述道:“我那裡有個學生叫周杭,父親是被槍斃的殺人犯,母親做了最低等的娼妓,靠皮肉錢勉強養活家人。本來好端端的,其他家長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集體跑到學校抗議,要求把周杭開除。”

    “關他們屁事啊!”週赫煊爆粗口說。

    “他們說害怕自己的孩子,跟殺人犯的兒子做同學會被帶壞,”王梓琪惋惜道,“那個週杭很聰明,有過目不忘之能,放在古代也算神童,說不定還能考狀元。我惜才不願開除,結果好多學生退學,都是家長們鬧的。”

    週赫煊說:“這種事應該基金會秘書處下屬的學務辦處理,你怎麼來找我?”

    “學務辦爭議很大,有的認為該開除,有的堅持不能開除,”王梓琪叫苦道,“我去找馮會長,他又讓我來找你。”

    “這個馮老五,倒是會推卸責任,”週赫煊想了想,說道,“這事我來解決,你先回去吧。”

    週赫煊怎麼解決?

    當然是登報製造輿論,反正《大公報》正愁銷量長得不快,是時候製造尖銳話題了。

    隔日《大公報》第二版的專題新聞就叫做——殺人犯和娼妓的兒子,究竟有沒有權利接受教育!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 19:36
民國之文豪崛起正文卷083【火種】

    天津碼頭。

    從南方駛來的客輪上,有兩個讀書人提著皮箱走下舷梯。

    年長者大約60歲,名叫鐘觀光,中國近代植物學開拓者,在中國第一個用科學方法研究植物分類。年幼者只有30多歲,名叫譚熙鴻,北大生物系的創始人,中國現代生物學先驅。

    兩人是從杭州回來的,他們作為北大代表,剛去南方見了蔡元培,希望蔡元培能夠回來當校長,可惜被對方婉言拒絕。

    北大如今的狀況很糟糕,只六月底學期末的時候,就有十多名教授離職。其中包括化學系主任丁燮林、物理系主任顏任光、數學系主任馮祖荀、哲學系教授胡適,以及李四光、林語堂、沈兼士、錢玄同等人,或被其他學校請走,或是自己辭職。

    另有顧孟餘、李大釗、陳啟修、於樹德、朱家驊等人,因政治原因未再授課。蔣夢麟、馮敘倫也銷聲匿跡,藏起來不敢露面。

    到了九月份,北大的情況更加嚴重,幾乎同等於倒閉。由於教員奇缺,北大隻能宣布繼續放假,開學之日遙遙無期。包括魯迅、陳垣等十多名教員,有的遠赴廈門,有的跑去了清華。

    剩下還沒走的北大教師,都希望能把蔡元培請回來主持大局,否則他們看不到一點復校的希望。

    “唉,再這麼下去,我也要去南方了。”鐘觀光嘆氣道。

    譚熙鴻只能無奈苦笑,他們這次南下,不僅是勸說蔡元培回來,還帶著邀請學者去北大的任務,用以填補學校教員數量的奇缺。在杭州的時候,譚熙鴻去請一位老同學,結果老同學反而勸他留在浙江任教。

    譚熙鴻說:“天津也有不少學者,咱們再去拜訪幾個吧。”

    鐘觀光搖頭道:“北大現在連教員薪水都發不出來,我哪有臉再去請人任教?”

    “總得試試,我有個同學叫閆志英,是學物理的,如今正奔喪在家,”譚熙鴻說,“還有那個寫《大國崛起》的周赫煊,也可以找他聊聊,請回北大去教世界歷史。”

    鐘觀光不抱希望說:“再去投旅店吧。”

    兩人心情低落地走出碼頭,突然聽報童喊道:“看報看報,國民教育大討論,殺人犯和娼妓的兒子到底有沒有讀書的權利!”

    “咦,”譚熙鴻突然來了興趣,招手說,“報紙來一份!”

    報童奔過來,攤手道:“《大公報》,三分五厘。”

    “不用找零了。”譚熙鴻遞過去5枚大銅板。

    “謝謝先生。”報童高興道,這單生意他拿到五厘錢的小費。

    兩人叫了黃包車,譚熙鴻坐在車上讀報,很快就看到那篇討論受教育權利的文章。他把情況復述一遍,對鍾觀光說:“鐘教授,這個週赫煊看來是熱心教育事業的,說不定能夠請動他。”

    鐘觀光提醒道:“別忘了那個教育基金會,是張學良號召發起的。”

    譚熙鴻默然,北大搞成現在這副模樣,主要還是拜張作霖所賜。直接派兵包圍北大,張大帥可是把學校師生嚇得夠嗆。

    兩人到旅店放好行李,鐘觀光年紀大了,舟車勞頓不想再折騰,譚熙鴻卻興沖衝的跑去請週赫煊。

    抵達報社,譚熙鴻問一個職員道:“請問周赫煊先生在嗎?”

    “喏,那就是周先生。”職員指過去。

    週赫煊正帶著人準備外出,譚熙鴻走過去說:“周先生你好,鄙人譚熙鴻,北大生物系主任。”

    “幸會!”週赫煊納悶的握手,不知道這人找他幹嘛。

    “周先生是要外出嗎?”譚熙鴻問。

    “嗯,帶人出去做問卷調查。”週赫煊點頭道。

    問卷調查這玩意兒比較新鮮,譚熙鴻主動要求跟著,與幾個報社員工一起出去。

    到了街上,週赫煊對手下的人說:“做問卷調查,抽樣一定要盡可能全面。小周、老張、鄭兄、立民,你們分辨負責天津城的東西南北,我來親自跑租界這邊。調查對象,要涵蓋不同年齡層和不同職業者,每調查一個,都要做詳細記錄。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社長!”眾人紛紛應道。

    譚熙鴻好奇問:“周先生,你做這個問卷調查,有什麼作用嗎?”

    週赫煊解釋道:“《大公報》準備做一個深度系列報導,討論國民的受教育權。這個問卷調查,就是收集老百姓對此的觀點。”

    “哦,明白,”譚熙鴻讚道,“這就跟做科學實驗一樣,需要收集分析數據,想不到辦報紙也有如此講究。”

    週赫煊說:“一拍腦袋寫出來的新聞,難免脫離實際情況。我們《大公報》的辦報方針是不黨、不私、不賣、不盲,這個不盲既要不盲從流俗,也要不盲目報導。”

    譚熙鴻肯定道:“這也是搞科學的態度。”

    兩人沒走幾步,週赫煊便找到個小販說:“你好,我是《大公報》的問卷調查員。”

    “嘛呢?”小販一臉懵逼。

    週赫煊詳細說:“城北的希望小學裡面,有個學生的父親是殺人犯,母親是娼妓,其他學生家長反對他讀書,要求開除。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小販說:“當然要開除啊!”

    “為什麼?”週赫煊一邊紀錄一邊問。

    小販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殺人犯的兒子更不能讀書,以後當壞人會害死多少人啊。”

    週赫煊又問:“中華民國的憲法規定,所有國民都擁有受教育的權利。你認為這個學生有讀書的權利嗎?”

    小販理所當然道:“還讀啥書?老爹是殺人犯,老娘是娼婦,這種人長大也肯定不是好東西,早點死了省事兒。”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週赫煊說,“請問你的姓名、年齡、職業,有沒有讀過書?”

    小販笑道:“我叫李全,32歲,賣糖堆儿的,不識字兒。”

    週赫煊又陸陸續續問了七八個人,甚至連印度籍巡捕都調查了,得到的回答驚人一致:殺人犯和娼妓的兒子不該讀書!

    譚熙鴻目睹了整個經過,不可置信道:“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別急,慢慢來。”週赫煊又截住一個戴眼鏡的,看樣子是個知識分子。

    那人說道:“當然有權利讀書,現在都民國了,進步的文明社會就要給每個國民以受教育的機會。”

    週赫煊問:“如果這人長大學壞呢?有知識的壞人,可比文盲危害更大。”

    “那就更應該受教育,學校可以導人向善,糾正他危險的行為觀念。”那人道。

    週赫煊笑道:“謝謝你的配合,請問你的姓名、年齡、職業和受教育程度。”

    那人痛快地回答:“我叫魯杏芳,字潤良,29歲,金融碩士,洋行職員。 ”

    這個問完,譚熙鴻才說:“看來還是讀書人明事理。”

    “那可不一定。”週赫煊說。

    很快又問到一個賣菜大媽,她說:“多讀書有好處,這殺人犯的兒子,說不定長大也有出息呢。”

    整整忙活半天,總共收到五百份調查問卷,最後統計出來:持否定觀點的佔87.2%,認為殺人犯和娼妓的後代不應該讀書;而持肯定觀點只有12.8%(其中絕大部分是婦女和知識分子)。

    看到這個結果,週赫煊默然無語,他沒想到會如此糟糕。

    譚鴻熙都把自己此行目的給忘了,嘆氣說:“國人的觀念還需要進步啊。”

    第二天,《大公報》把調查結果披露出來,立即在京津知識分子群體中引發熱議,許多學者紛紛發表文章闡述自己的思想。

    前一章我們提到,民國初期有三種教育。其中民眾教育理論,認為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都有受教育的權利。歷史上,這種理念正是發源於北伐時期。

    週赫煊沒想到的是,自己那一篇報導,居然促使“民眾教育理念”提前興起,點燃了全民教育的火種。

    做為幾十年後的現代人,你很難想像民國初年那種蒙昧,罪犯的兒子不配受教育,居然會是大多數老百姓的共識。

    解放思想,真的很重要!
V123210 發表於 2017-3-3 18:10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4【神女】

    大清早,譚熙鴻吃完早餐就走。

    “又去找那位周先生?”鐘觀光問。

    譚熙鴻笑道:“是啊,周先生今天要去做家訪,我跟著他看看,挺有意思的。”

    “你倒是有閒心。”鐘觀光無語道。

    譚熙鴻嘆氣說:“我也不想閒下來,可是北大無限期停課,咱們回校也無事可做。”

    鐘觀光起身道:“走吧,一起去,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兩人到城東與週赫煊匯合,然後結伴前往城北,他們的目標地點是謙德莊,魚龍混雜、專出混混的謙德莊。

    黃包車剛跑過新明大戲院,週赫煊就碰到一個老熟人,正是當初欺負孫家兄弟的李二。

    李二也是個秒人,此刻看到週赫煊,居然迎上來笑臉問候:“周先生,早上好啊,小的給您請安了!”

    “你也好。”週赫煊哭笑不得。

    黃包車繼續前進,譚熙鴻好奇問:“這人是誰啊?”

    週赫煊說:“一個混混,欺行霸市被我打過一頓。”

    “呃……”譚熙鴻不知該如何接話。

    鐘觀光臉上卻露出笑意,他覺得周赫煊很有趣,不是那種只知埋頭做學問的傻瓜。

    這位老爺子的人生經歷也很傳奇,他是光緒十三年的秀才,卻熱衷於自然科學。在缺少資料和資金的情況下,克服各種困難,到上海購置理化方面的書籍,又按照書上介紹的方法動手做實驗,硬生生自學成才。

    1900年的時候,鐘觀光自己設計、自籌資金,在上海創辦了造磷廠,還獲得清政府許可的15年專利權。後來又創辦科學雜誌,建立科學儀器館,為中國近代科技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鐘觀光在辛亥革命後,受邀出任教育部參事,但主要精力放在植物研究上。他自帶乾糧,徒步考察京內外名山大川,又花4年時間走遍全國11個省份,採集動植物標本16000多種,共15萬多號,堪稱中國近代植物學研究始祖。

    “周先生,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鐘觀光突然問。

    “我也不知道,先家訪再說,”週赫煊道,“安置那個學生不難,無非錢財而已。我希望改變的,是國民腦袋裡的陳腐思想,希望能通過報紙喚醒一些人吧。”

    鐘觀光道:“思想之改變,何其難也。”

    “一步步來吧。”週赫煊突然想起魯迅。

    雖說有很多人吐槽魯迅對國家無貢獻,但真正來到民國就會發現,思想改造太有必要了。如今還有好多百姓,在判案時對法官下跪呢。至於人血饅頭什麼的,遠比西藥更受歡迎。

    謙德莊附近的一間木板房,就是學生週杭的家。牆面歪歪斜斜,由撿來的廢棄木料搭成,甚至連釘子都沒幾顆,許多地方是用麻繩拴著的。

    “咚咚咚!”

    週赫煊敲門問:“請問周家大嫂在嗎?”

    木門緩緩打開,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看著周赫煊,警惕道:“你們是誰?”

    週赫煊和善地笑道:“我是希望教育基金會副會長周赫煊,來給周杭同學做家訪。”

    “原來是周先生,快請進!”女人忙慌慌整理衣服,把他們請進屋內。

    因為沒有窗戶的緣故,房間內光線昏暗,而且充斥著一股中藥味道。房屋面積大概有十多平米,床上躺著個癱瘓的老太太,牆角有個幾歲大的小孩兒在藉著木板縫隙光亮讀書。

    女人手忙腳亂地倒來幾碗水,難為情道:“真不好意思,家裡沒什麼可招待的。”

    水是涼的,倒在粗陶碗內,淘碗邊緣還有幾個缺口。

    這就是民國最底層貧民的生存狀況,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甚至連裝水的杯子都找不到。這女人在附近做低級娼婦,賺不了幾個錢,而且還得給幫會交保護費。

    週赫煊象徵性地喝了一口,放下碗說:“週杭同學,你這兩天怎麼不去學校啊?”

    牆角的小孩兒低頭道:“媽媽不讓我去。”

    女人連忙解釋:“先生,你跟校長還有學校的老師都是大好人,給你們添那麼多麻煩,實在過意不去。”

    週赫煊問小孩兒:“你想讀書嗎?”

    “想。”週杭使勁點頭,眼中帶著渴望。

    週赫煊笑問:“我聽王校長說,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週杭撓頭道:“我是比其他同學記得更快。”

    週赫煊拿過課本,翻到最後面幾頁的古詩說:“這首詩我教你,聽好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你記住了嗎?”

    “沒,沒有,”週杭搖頭,“只記住第一句。”

    週赫煊又讀了兩遍,繼續問:“現在呢?”

    週杭立即背誦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神童啊!”

    一直沒吱聲的鐘觀光老先生,突然大喜道,就跟看寶貝一樣盯著小孩兒看。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喧嘩聲。

    週赫煊推門出去,只見門外站了四五個中年婦女。

    其中一個婦女問:“你是學校的先生?”

    週赫煊點頭說:“我是。”

    那婦女道:“先生啊,你可不能讓這家的崽子去讀書。他要是再去學校,我們家的小三子就不去了,要被帶壞的。”

    “就是就是,不能讓他讀書。這一家都是壞種,丟人!”其他婦女紛紛附和。

    週赫煊眉頭緊皺,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他能花言巧語說服軍閥、官僚和外國領事,卻沒法跟一群文盲婦女講理。

    “咳咳,”鐘觀光咳嗽兩聲,對女人說,“我很喜歡這個孩子,想認他做乾孫兒,並且帶他去北平讀書,你捨得嗎?”

    女人一愣,隨即噗通跪地,磕頭道:“捨得,捨得,謝老爺大恩大德!”

    “快起來,別跪了。”鐘觀光趕緊去扶。

    女人不但沒起來,還把自己兒子扯來跪下,叮囑道:“快給幹爺爺磕頭,快叫爺爺!”

    週杭雖然聰明,但畢竟只是小孩子,稀里糊塗磕頭道:“爺爺。”

    鐘觀光老怀大慰,點頭微笑,對女人說:“逢年過節,我會讓他回來看望你。”

    女人更加歡喜,磕頭磕得砰砰響,哭泣道:“老爺長命百歲,我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外面那些婦女聽到動靜,頓時羨慕不已,一個個奮不顧身地往裡衝,大喊道:“老爺,我兒子也乖,你收他做乾孫兒吧!”

    週赫煊和譚熙鴻面面相覷,都被這場面搞得無語了。

    給女人留了些銀錢,週赫煊三人默默離去。鐘觀光還要在天津住幾天,等他返京時,就會帶著小孩兒一起走。

    週赫煊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聯想到阮玲玉主演的電影《神女》,只能感嘆藝術來源於生活啊,現實比影視作品還要悲哀。

    攤開稿紙,週赫煊寫下“神女”二字,他要把這部電影改成小說,投到上海的《小說月報》去。這種嚴肅題材作品,不適合他即將主編的《大眾》副刊。

    《小說月報》的發行量很大,希望能藉此改變一些讀者的觀念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3 18:11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5【魔幻現實主義】

    書房。

    週赫煊面對雪白的稿紙,在燈光下一根根抽著煙。小說的情節內容是有了,但如何表現,卻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不管是電影改編小說,還是小說改編電影,都屬於二次創作,絕非照搬那麼簡單。同樣的故事,在不同的作家筆下,會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神女》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娼妓意外懷孕,被惡霸強佔並且淪為賺錢工具。她賣身賺錢供兒子讀書,卻遭學校董事會和其他家長排斥,孩子終究還是被開除。女人為了讓兒子繼續讀書,準備拿著積蓄投奔別處,結果發現自己的錢被惡霸輸光了。她氣憤不已,拿起一個酒瓶將惡霸打死,自己也因過失殺人而坐牢,最終孩子被老校長收養。

    如果平鋪直敘地將故事講出來,內容會顯得很乾。而且這種事情太常見了,不用特殊形式展現出來,很難引起關注和轟動。

    就拿魯迅的《狂人日記》來說,如果不借住一個瘋子的角度來敘事,它還會如此受追捧嗎?

    週赫煊雖然學的是歷史,但對文學還是頗為愛好的,他的文筆也不俗,環遊世界期間寫了不少游記賺稿費。

    對於世界文學的各種流派,週赫煊最喜歡的是魔幻現實主義,他琢磨著把《神女》也寫成一個魔幻現實主義故事。

    魔幻現實主義文學起源於拉美,那裡經濟貧困、政治腐敗、教育落後、崇拜鬼神,人民深受列強壓迫和軍事統治之苦,跟民國的狀況非常類似。週赫煊的心很大,他想在《神女》這篇文章中,把當下中國的社會底層狀況也展現出來。

    週赫煊沒有立即動筆,隨後的幾天,他都在天津各個貧民區遊蕩,採訪目睹最真實的民國。特別是紅燈區,他跟數十個娼妓深入交流,把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故事都記錄下來。

    十月初,鐘觀光和譚熙鴻離開天津,週赫煊也與孟小冬一同前赴北平,隨行的還有那個叫周杭的小孩兒。

    初次離家出遠門,而且還要跟情人分開,週杭顯得頗為孤僻,耷拉著臉不願說話。

    “來,小杭,剛買的糖葫蘆。”鐘觀光慈愛地笑道。

    “謝謝爺爺。”週杭接過糖葫蘆,怕生的藏在老先生身後。

    幾人上了火車,譚熙鴻又向周赫煊發出邀請:“周先生,如果北大復課,還希望你能來當老師。”

    週赫煊笑問:“北大何時能複課?”

    “這個嘛,應該很快。 ”譚熙鴻毫無信心道。

    歷史上,北大的混亂一直持續到三年後。張作霖甚至直接取消北大,連同其他八所大學合併為京師大學校,直到北伐成功,才在南京國民政府的支持下復校。

    張作霖為什麼如此痛恨北大?

    因為學校裡的黨員太多了,我黨的一大召開前,全國超過三分之一的黨員都是北大師生和校友。

    只要張作霖佔據著北平,北大就絕無復校可能。他都不需要使用暴力手段,只讓教育部扣押資金,北大就發不出工資,老師們自然撐不下去——人都是要吃飯的。

    鐘觀光突然出聲道:“明誠,聽說你跟張學良私交甚篤,不如你讓張少帥勸勸張作霖?”

    “呵呵,我盡力吧。”週赫煊只能敷衍。

    週赫煊此次去北平,是為了參加徐志摩的婚禮。他也想親眼見見,傳說中的陸小曼真人長啥樣。

    火車啟動。

    孟小冬削了個梨子遞來:“周大哥,吃水果。”

    “謝謝。”週赫煊把梨子咬在嘴裡,拿出稿子繼續構思小說佈局。

    他準備把《神女》的故事線打亂,隨意安排時間和空間,各種倒敘中又帶倒敘。把這些天收集到的社會底層故事,全都安排進去,展現娼妓從童年到入獄的一生。

    整部小說篇幅大概在20萬字左右,還間雜著各種民間鬼神傳說,務求讓小說讀起來神秘而魔幻。而對軍閥、列強和社會的控訴,都藏在那些魔幻的篇章中,讓人感覺荒誕不羈而又不寒而栗。

    譚熙鴻湊過來,見他在稿紙上寫寫畫畫,似乎在整理故事大綱,好奇問:“寫小說?”

    週赫煊點頭道:“我想把小杭母子的故事寫下來。”

    “到時我一定拜讀。”譚熙鴻笑道。

    孟小冬坐在旁邊微笑不語,她喜歡看周赫煊認真工作的樣子,覺得特有知識分子氣質。所以每天晚上,她都會給周赫煊準備宵夜,端到書房去看這個男人忙活。

    週赫煊在火車上構思小說時,鄭振鐸卻在上海為《小說月報》的稿件而發愁。除了新作者老舍的《老張的哲學》,他最近沒有發現其他精彩小說,各地來稿質量都不咋地。

    五四文學興起至今,已經開始由盛轉衰了,很難出現全新的突破。

    咱們來說說五四新文學的情況,1917年—1927年這十年時間,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佔有重要地位。

    以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和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為標誌,宣告著“五四文學革命”開始,它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十年間,全國大大小小的文學社團,以及相應的刊物,足有100多個。

    它相當於一場文學界的思想啟蒙運動,白話文寫作讓漢字的力量獲得釋放,極大提高了信息和科學的傳播速度。知識分子的思想觀念得到進一步解放,自由、民主與科學受到人們的追捧。

    五四文學革命,同樣也革新了中國文學的創作思維,大致分為“為人生派”(現實主義)和“為藝術派”(浪漫主義)。

    “為人生派”認為,文學是一種工作,它應該反應人生、反應社會現實,探討關於人生與社會的一些問題。所以,這一派創作的小說,也被稱為“問題小說”。

    問題小說的扛鼎大拿首推魯迅,《狂人日記》堪稱此類翹楚。其中“鄉土文學”在問題小說中佔有重要地位,其作品或多或少都受魯迅影響,反應了當時中國農村的尖銳問題。

    “為藝術派”則剛好相反,他們強調作家的自我表現,其中以鬱達夫為代表人物。這派作品更講究文學技巧和表現形式,在追求個***的同時,也充斥著慾望和小資情調。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郭沫若的革命文學,常常也被劃分進“為藝術派”。

    不管是“為人生派”,還是“為藝術派”,相對老舊文學而言都是進步的,都是五四文學的組成內容,只不過各自表現形式不同。

    時至今日,五四文學已經發展成熟,並且步入瓶頸時期。不管是鄉土文學、革命文學,還是自敘派意識流,都很難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各種題材已經寫爛,繼續創作只能是拾人牙慧。

    一部分人開始把目光投向國外,比如即將興起的“新感覺派”,便是受日本文學影響。

    週赫煊的魔幻現實主義版《神女》,一旦在雜誌社連載,估計會讓無數作家驚爆眼球,整體呈現懵逼狀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3 18:11
086【空前絕後的證婚詞】

    在車站告別孟小冬、鐘觀光等人,週赫煊直奔清華園。反正他把清華園當酒店了,這裡環境優美,住起來舒心,可比外頭的旅館強得多。

    走進院落,週赫煊聽到裡頭有響動,高聲笑道:“壽銘兄,我又來了!”

    一個年輕女子抱著嬰兒出屋,說道:“壽銘還在上課,我是他夫人黃靖閒,請問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週赫煊沒想到鬧個烏龍,連忙施禮說:“原來是嫂子,我叫周赫煊,是壽銘兄的朋友。”

    “請進來坐吧。”黃靖閒把嬰兒放到搖籃裡,忙著去給周赫煊泡茶。

    週赫煊頗為尷尬,讓孫永浩打開帶來的箱子,說道:“嫂子,這是我寫的通俗小說,你閒時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謝謝。”黃靖閒隨手把小說放到桌上。

    《射雕英雄傳》精裝版是前兩天正式發行的,一共四本,整套售價5元,比買單行本更划算。

    至於《大國崛起》,也將在最近幾天推出,商務印書館非常良心,還幫忙附加了許多國外地圖,讓讀者更加易於理解書中內容。僅製作添加那些地圖,就耗費了不少時日。

    等候片刻,梁簌溟穿著長衫踱步而歸,腋下還夾著課本講義。

    “咦,明誠來啦!”梁簌溟歡喜道。

    週赫煊說:“來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順便到清華園看看。”

    梁簌溟笑道:“就是那個徐志摩和陸小曼的婚禮?”

    “正是,”週赫煊問,“壽銘兄也知道他們?”

    梁簌溟說:“我怎會不知道?任公先生這幾天心情都不好,說是要給一對荒唐男女當證婚人。”

    “倒也為難他了。”週赫煊忍俊不禁。

    梁啟超那個證婚人可當得不情願,是看在朋友和晚輩的面子上,勉強點頭答應的。週赫煊非常期待那歷史性的一刻,梁啟超的證婚詞可謂空前絕後。

    兩人閒聊片刻,週赫煊突然說:“朱自清先生可在清華?”

    梁簌溟撓頭道:“我好像聽說過此人,應該在清華吧。明誠找他何事?”

    週赫煊道:“我準備辦一個副刊,需要向文化人邀稿。朱先生的散文寫得不錯,這次來正好去拜會一下。”

    梁簌溟說:“那你得去問任公先生,或者是玉衡,他們多半認識朱自清。”

    “正要去。”週赫煊道。他準備每人送一本《射雕英雄傳》,這玩意兒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用來解悶還算不錯。

    當天晚上,週赫煊隨梁簌溟去拜會幾位先生,同時也見到了朱自清。

    朱自清是去年開始在清華任教的,同時也創作詩歌和散文。他此時的散文還以小清新為主,要過兩年才轉而抨擊現實,揭露社會黑暗面。

    面對周赫煊的邀稿,朱自清滿口答應。還給了周赫煊幾篇舊作,都是已經發表在其他雜誌上,但還未結集出版的抒情散文,其中就包括膾炙人口的《背影》。

    週赫煊當即送給朱自清一套《射雕英雄傳》,厚著臉皮索要朱自清的墨寶。朱自清哭笑不得,他還是頭一回遇到如此奇葩,勉為其難寫了兩句古詩相贈,內容為: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

    嗯,週赫煊連鐘觀光和譚熙鴻都沒放過,兩人的墨寶如今正躺在他書房裡呢。

    ……

    徐志摩和陸小曼的婚禮,在北海公園舉行。因為婚禮由徐志摩自籌經費,所以場面不大,儀式也草草了事。

    想當年,陸小曼和前夫王庚結婚時,兩人都出身名門,婚禮那個闊氣熱鬧啊,跟此時形成鮮明對比。

    當然,你也可以說他們是真愛,愛情跟金錢無關。

    梁啟超出門時便黑著臉,不知情的還以為他要出席葬禮,而不是參加婚禮。

    週赫煊勸道:“先生何必糾結,婚姻屬於個人私事,他們兩廂情願就足夠了。”

    “問題是他非要請我當證婚人!”梁啟超鬱悶道。

    雖說民國知識分子追求自由戀愛,但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情況卻有點特殊。因為他們都是已婚人士,婚外戀發展到各自離婚再結合的地步,難免為人所不齒。

    因為這樁婚事,徐志摩和陸小曼都沒法在北平立足了,很快就要搬到上海去。

    大概上午十點左右,週赫煊、梁啟超兩人來到北海公園。徐志摩連忙帶著陸小曼過來迎接,高興道:“老師,周兄,感謝兩位來參加我的婚禮。”

    “嗯。”梁啟超鼻孔裡憋出聲響,算是做了回應。

    週赫煊則笑道:“恭喜二位,祝你們白頭偕老,幸福美滿。”

    “多謝吉言。”陸小曼聽到這話頗為高興,對周赫煊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週赫煊忍不住仔細打量,發現陸小曼真的很漂亮,是那種柔和了傳統與現代的美。就是身上那件婚紗醜爆了,特別是頭巾,罩著腦袋跟修女差不多。

    徐志摩夫婦還要接待其他賓客,說完幾句話就走開。

    草地上放置了不少板凳,前方是個臨時搭建的婚禮台。週赫煊找位子坐下,發現今天的賓客真不多,也就二三十人的樣子,都是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朋友。

    人雖不多,但名人卻不少。

    由知名畫家劉海粟,此君跟徐志摩、陸小曼交情很深。本來陸小曼的母親不答應女兒離婚,是劉海粟幫忙遊說才首肯的。

    還有知名學者陳西瀅、凌淑華夫婦,這一對也不簡單。陳西瀅位列民國五大散文家行列,他後世被大眾所熟知,是因為魯迅罵他罵得夠狠。凌淑華則與冰心、林徽因齊名,她們被譽為“文壇三才女”。

    另外還有饒孟侃、朱湘、梁實秋等新月派詩人,在文學方面跟徐志摩志同道合。梁實秋此時在南京任教,是專門請假到北平參加婚禮的,這朋友實在做得可以。

    一切準備就緒,新婚夫婦在牧師的引導下許諾誓言、交換戒指,賓客們皆報以祝福的掌聲。

    婚禮到此刻都很正常,直到證婚人出場……

    梁啟超走上台,注視著二位新人道:“我來是為了講幾句不中聽的話,好讓社會上知道這樣的惡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勵。徐志摩,你這個人性情浮躁,以至於學無所成,做學問不成,做人更是失敗。你離婚再娶就是用情不專的證明。陸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過來人,我希望從今以後你能恪遵婦道,檢討自己的個性和行為,離婚再婚都是你們的性格過失造成的。希望你們不要一誤再誤,自誤誤人,不要以自私自利做為行事的準則,不要以荒唐和享樂作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當作是兒戲,以為高興可以結,不高興可以離,讓父母汗顏,讓朋友不齒,讓社會看笑話,讓…… ”

    徐志摩臉都黑了,打斷道:“恩師,請為學生和高堂六點面子。”

    梁啟超嘆氣說:“總之,我希望這是你們兩個這輩子最後一次結婚。這就是我對你們的祝賀!”

    全場賓客瞠目結舌,婚禮現場一片寂靜。
V123210 發表於 2017-3-4 14:02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7【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梁啟超講完證婚詞,便獨自離場回家去了,連中午的婚宴都沒參加。他走以後,婚禮的氣氛才緩和了些,至少沒有先前那麼尷尬。

    週赫煊卻在找尋胡適的身影,後世不是一直盛傳,這場婚禮的證婚人是梁啟超,而主持人是胡適嗎?他在現場找了半天,卻連胡適的影子都沒見著。

    婚禮結束後,部分賓客告辭離開,剩下的人去酒樓吃飯。婚宴也就坐了兩三桌,顯得極為寒酸。

    擺酒的時候週赫煊趁機問道:“胡適先生沒來參加婚禮嗎?”

    “他5月份就出國遊歷去了。”徐志摩解釋道。

    週赫煊狂汗,網絡傳言果然不可信。還說什麼徐志摩的婚禮雖然尷尬,但在胡適妙語如珠的主持下,最後還是歡喜熱鬧辦完,騙鬼呢!

    不過胡適確實是徐志摩和陸小曼的介紹人,俗稱媒人。

    這個媒人得打引號,只是一種職務而已,在中國的婚禮當中不可或缺。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先秦時代開始,沒有媒人的婚姻便被認為不合禮法。

    最嚴格的時候,無媒之婚甚至被定性為私奔苟合。

    梁啟超就是被胡適這個媒人,硬生生說服來當證婚人的,這才有了今天空前絕後的發言。

    相傳胡適有四大愛好,即:打牌、抽煙、酗酒和做媒。

    他一生做媒(包括證婚、主婚)有150多次,堪稱民國第一紅娘。其中包括冰心夫婦,沈從文夫婦,胡適都有在其中牽線。

    至於胡適愛打牌這點,從他的日記中就能窺見一斑,相信許多人都看過。

    他的一本日記寫道:“七月五日,往暑期學校註冊,下午打牌。七月六日,暑期學校第一日,化學,打牌。七月七日,上課,打牌。七月八日,無事,打牌。天稍稍涼矣。”

    另一本日記又寫:“七月十三日,打牌。七月十四日,打牌。七月十五日,打牌。七月十六日,胡適之啊胡適之!你怎麼能如此墮落!先前訂下的學習計劃都忘了嗎?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七月十七日,打牌。七月十八日,打牌。”

    其實看民國大師們的日記很有意思,比如國寶級學術泰斗季羨林先生,他的日記就足夠真性情。後來整理出版日記時,編輯勸他刪掉部分內容,季羨林先生的回答是“一字不改”。

    出版社編輯認為需要刪除的內容有這些——

    “9月11日,我的稿子還沒登出,媽的。”

    “9月23日,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12月21日,說實話,看女人打籃球……是在看大腿。附中女同學大腿倍儿黑,只看半場而返。”

    “4月29日,因為女生宿舍開放,特別去看了一遍。一大半都不在屋內。”

    “3月13日,沒做什麼有意義的事——媽的,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洩氣,還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麼東西?”

    “5月17日,我今生沒有別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幾個女人,和各地方的女人接觸。”

    季先生雖然想多日幾個女人,但他在人品上是不可挑剔的,且與結髮妻子白頭偕老,遠比那些偽君子可愛得多。就像寫《厚黑學》的李宗吾,道盡人性黑暗、官場腐敗,自己卻待人真誠、兩袖清風。

    週赫煊是真想結識這些名人,與他們當面把酒言歡。可惜胡適出國了,季羨林剛中學畢業,而李宗吾遠在四川。

    閒話不說,回到正題。

    週赫煊這一桌,坐的全是新月派詩人,包括饒孟侃、朱湘、梁實秋、梁鎮等人,乃徐志摩刻意安排的。估計他認為周赫煊詩才出眾,跟這些詩人坐到一起有共同話題吧。

    梁鎮咋舌道:“任公先生可真厲害,太不給面子了。要換做是我當新郎,今天還不得羞愧而死啊!”

    “咳咳,慎言,”梁實秋提醒道,“今天是志摩的大喜日子,別提這種煞風景的事。”

    朱湘舉杯道:“對對對,喝酒!”

    眾人連忙碰杯,開始聊其他話題。

    饒孟侃問道:“實秋,你在東南大學(南京大學前身)過得如何?”

    “還不是老樣子,”梁實秋搖頭苦笑,“原以為南方安定,可以安心做學問,沒想到還是要打仗。 ”

    朱湘道:“你覺得革命軍北伐能成功嗎?”

    “難說,”梁實秋道,“咱們那個孫司令(孫傳芳)又在擴軍備戰,聽說已經打了兩場,把革命軍打得很慘。”

    梁鎮突然對周赫煊說:“周先生通曉政治軍事,對當下中國的局勢有何看法?”

    眾人聞言都看向周赫煊,《大國崛起》一書讓他名聲大噪,似乎已經變成國際問題專家,軍事、政治無所不通。

    週赫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革命軍能否北伐成功,我不敢預料,但吳佩孚肯定是完蛋了。”

    “怎麼說?”朱湘問。

    週赫煊分析道:“北伐軍攻打湖南湖北時,張作霖和孫傳芳都在看熱鬧。現在吳佩孚主力部隊崩潰,那兩位大帥立即動手,而且都打著'援吳'的名號。一個向兩湖進軍,一個向直豫進軍,明擺著是要趁機吞掉吳佩孚的四省地盤。吳佩孚同時面臨革命軍、張作霖和孫傳芳的三方進攻,他還能撐得住?”

    梁鎮諷刺說:“這些軍閥可真夠黑的,當面好朋友,背後捅刀子,吳大帥這次可要認栽了。”

    梁實秋冷笑道:“這年頭,只有卑鄙無恥的才能混得好,純良之人還是老實過日子吧。”

    週赫煊突然蹦出來幾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黑白顛倒,不過如此。”

    此言一出,滿桌子詩人全都看著他。

    “怎麼,我臉上有花?”週赫煊開玩笑問。

    梁實秋急切道:“周先生,你剛才那兩句,能再重複一遍嗎?”

    週赫煊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好句!”梁鎮拍手大贊。

    朱湘也說:“這兩句,足可跟周先生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相提並論。”

    饒孟侃也說:“是啊,這兩句話深含哲理,妙手偶得,不可斧鑿。”

    就在此時,徐志摩和陸小曼過來敬酒。徐志摩笑問:“你們在討論什麼呢,這麼高興?”

    梁實秋指著周赫煊讚道:“剛才周先生的兩句詩,真個是妙。”

    “什麼詩?”徐志摩頗感興趣。

    梁鎮念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徐志摩琢磨片刻,連敬酒都忘了,高興地放下酒杯拉著周赫煊的手說:“周先生,這首詩你一定要給我,過兩天發表在《詩鐫》上。”

    又來了,你老婆就在身邊,沒事碰我幹嘛?

    週赫煊默默拖回自己的手,答應道:“可以,這首詩還有其他句子,吃完飯我就寫給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3-4 14:02
民國之文豪崛起 088【愛國詩人】

    徐志摩結婚的第五天,週赫煊首次參加了新月社的聚會,地點就在徐志摩家的客廳裡。

    或許這裡經常有聚會吧,客廳面積極大,裡頭甚至還擺放了一排書架。書架旁邊的牆面上,掛著陸小曼的各種照片,有戲裝、新娘裝、西洋裝,照片都拍得很漂亮,看樣子陸小曼是個非常自戀的女人。

    週赫煊突然想到冰心那篇《我們太太的客廳》,有人說文章是諷刺林徽因,還把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等人對號入座。但那篇文章裡的描述,居然與陸小曼家的客廳有三分相似。

    看來,冰心並非專黑林徽因,把陸小曼也捎帶進去了。她似乎在說,我不是針對誰,在場諸位都……咳咳,其實冰心是截取那些喜歡開沙龍的名媛特徵,糅合在一起寫出文章,諷刺30年代中國的少奶奶們不知亡國恨。

    今天陳西瀅、凌淑華夫婦也來了,凌淑華應該也是冰心諷刺的對象,那篇文章裡還有她一絲影子。這兩位崇尚理性主義,凡事都講求理性,想法是好的,可理性在民國屬於空中樓閣。

    若都講理性,誰來投身革命?誰來抗日救國?

    “三一八”慘案發生後,陳西瀅就明確表示遊行學生太不理性,不該做那種過激行為。他還寫文章說,楊德群學習勤奮,平時不熱衷於參加各種運動。三一八那天楊德群也不想去,返回途中又被人強拉去的。

    楊德群因為遊行慘遭屠殺,她當時可是大家讚譽和追悼的對象。陳西瀅跑出來說這種話,不被群起而攻才怪,魯迅更是把此人罵得狗血淋頭。

    可陳西瀅不認為自己錯了,他認為自己是理性的,是正確的。個人思想追求如此,你不能說他對,但也不能說他絕對錯。

    陳西瀅理性,在座的另一位剛好相反,那就是“清華四子”之一的朱湘。

    朱湘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憤青,而且做事極不理性。

    朱湘三歲喪母,七歲喪父,從小被稱作“五傻子”,這養成了他自尊而又敏感的性格。

    他在清華讀書時,因為反對早點名被開除,有人幫忙說情,學校也同意留他,朱湘卻飄然而去。

    在自己的婚禮上,朱湘不肯跪拜大哥(哥哥把他養大的)而被斥罵,他憤而攜妻遠走。後來在美國留學時,因為發現勞倫斯大學課本有辱華文字,朱湘決定退學。轉到芝加哥大學後,他又因為老師歧視中國人再次轉學,最後學位都沒拿到就提前回國。

    回國擔任安徽大學英文系主任,朱湘又因對校長不滿而辭職。最終生計無著,夫妻不和,遂在求職的途中投水自殺。

    朱湘這一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皆因性格使然。

    此時的朱湘已經從清華退學了,滯留在北平辦刊物,但情況很糟糕,只發行兩期便停刊。

    客廳眾人當中,朱湘穿得最寒酸,一件襯衣已經洗出了毛邊。他沒錢買衣服,甚至沒錢吃飯,但身上卻極有活力,此刻正捧著新一期的《詩鐫》朗誦: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

    新的轉機和閃閃星斗,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 ”

    這首詩很長,朱湘朗誦起來熱情澎湃,抑揚頓挫,其中蘊含的激情把周赫煊聽得汗毛直立。

    那些嘲笑現代詩沒水準的朋友,你們是沒有遇到好的朗誦者。特別是郭沫若的《天狗》等作品,全無韻律和格式可言,但遇到優秀的朗誦者,能把你心臟都聽炸了。

    “啪啪啪啪!”

    朱湘朗誦完畢,眾人齊聲鼓掌。

    徐志摩起身說:“赫煊的這首《回答》,在《詩鐫》發表後引起很大反響。咱們今天聚會的主題,就是來討論這首詩。”

    週赫煊苦笑,《回答》確實引起了很大反響,甚至被一些進步刊物過度解讀。

    他們認為開頭四句,是在祭奠已經犧牲的革命者。“冰川紀過去了,為什麼到處是冰凌?好望角發現了,為什麼死海裡千帆相竟?”這幾句當中,“冰川紀”代表清朝,“好望角”代表中華民國,連起來就是推翻了滿清社會仍舊黑暗,“死海裡千帆相竟”暗諷軍閥混戰不休。

    還有“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則被認為在支持革命,詛咒軍閥死後下地獄。“如果陸地註定要上升,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封頂”,是歌頌人民有自己選擇政府的權利。至於“新的轉機和閃閃星斗”、“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則被視作週赫煊堅信革命必將成功。

    這首詩已經傳出去了,在後世他的網絡百科資料中,肯定少不了一個“愛國詩人”的評價。

    週赫煊看到那些解讀文章時,臉都特麼綠了。他之所以還逗留在北平,就是想親自去拜見張作霖,免得哪天被反動軍閥當成革命宣傳者給咔嚓掉。

    梁實秋首先評論說:“赫煊的這首《回答》,跟一多去年那首《死水》,在風格上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運用比喻、誇張、象徵等等手法,來表現詩歌的主題。”

    饒孟侃道:“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一多的《死水》偏向直白,而《回答》裡的意象更加朦朧。”

    週赫煊心想,能不朦朧嗎?這首詩就是後來朦朧詩派的代表作之一。

    朱湘說:“我最喜歡第五節和第六節: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迴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如果海水注定要決堤,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陸地註定要上升,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封頂。這幾句直抒胸臆,讀起來痛快,朗誦時有酣暢淋漓之感。”

    “我新月派又添一員干將啊,”徐志摩高興道,“等一多先生回來,你們定要好好聊聊。上次他寫信說,非常喜歡你的寫詩風格。”

    週赫煊笑道:“我也希望能認識聞先生。”

    徐志摩說:“這首詩除了開頭兩句蘊含哲理,我最喜歡的就是冰川紀和好望角的意象。這是新詩創作的一種嘗試,也是對詩人的保護,遇到軍閥也可以辯解自己的詩歌含義。”

    辯解個屁,軍閥要是講理,那還叫軍閥嗎?週赫煊對此哭笑不得。

    一直聊了大半天,眾人留在徐志摩家吃過晚飯才離開。

    週赫煊在路邊叫住朱湘:“子沅,聽說你的詩刊停辦了,不知最近在忙什麼?”

    “呃,那個,我還在找工作。”朱湘頗為尷尬道,他已經快吃不起飯了,就靠寫詩的幾個稿費度日。

    週赫煊趁機道:“我打算辦一個《副刊》,如今正缺人手。子沅弟大才,不知可否屈就,隨我去天津做副刊編輯?”

    朱湘有些意動,天津離北平很近,隨時可以回來更老朋友聚會。而且《副刊》編輯的工作也體面,不用擔心沒飯吃,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個好去處。

    “我再考慮考慮吧。”朱湘沒有立即答應。

    週赫煊激道:“還考慮什麼?大好男兒,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給個痛快話。”

    朱湘這種憤青就吃激將法,氣血一沖腦門兒,當即答應道:“好,我就答應周兄!今晚我回去收拾行李,隨時可以出發。”

    週赫煊暗笑不已,人還是單純點好啊。

    其實朱湘這種眼睛裡不揉沙子的性格,適合去做教育基金會的監事,負責監督教育善款的流向,他絕對不會中飽私囊。週赫煊根本不相信張學良的人,吃拿卡要太常見了,那些善款鬼知道他們吞了多少。

    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就看有沒有用對地方。週赫煊就打算把朱湘弄進教育基金會,當然,事先要得到張學良的支持。
V123210 發表於 2017-3-4 14:03
089【清華講課】

    張學良要過兩天才能回北平,到時候就會帶著周赫煊去拜會張作霖。

    所以周赫煊還得等,他除了跟徐志摩等一群詩人交遊外,還順便認識了清華的其他名人。比如剛剛創辦清華哲學系的金岳霖,以及中國近代哲學界的超級大拿馮友蘭。

    剩餘時間,週赫煊便在創作《神女》。

    故事一出場便是女主人公入獄,恍惚中跟監獄裡的鬼魂對話,鬼魂說她是被殺人滅口的,還講述了自己的悲慘遭遇。緊接著時間線猛的急跳,突然閃回辛亥革命那年。某劣紳糾集土匪響應革命,搖身一變成為革命黨,殺進城裡宣布起義。女主人公的父親本為城中吏員,卻在這場混亂中喪生,小小年紀便顛沛流離。

    接著是地方大旱,新社會的督軍帶領百姓祭祀祈雨。年僅10歲的女主人公,被當成獻給龍王的祭品,在人們虔誠的歡呼祈禱聲中,她隨著蔬果、牛羊一起沉入大江。

    半夢半醒間,她見到了河神。河神說洋人軍艦太厲害,壞了他的降雨法術,還帶著女主人公暢游江河。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江上漁民救起,成為漁民的養女。

    時間線再次跳轉,漁民的傻兒子娶女主人公為妻。成親第二天,便遇到軍閥混戰,漁船被一炮打沉,養父和丈夫都淹死於水中,婆婆把她賣給了人販子。

    幾天內週赫煊便寫出四萬字,拿給梁啟超一看,梁啟超對這本小說的評語說:“荒誕無稽,毛骨悚然。”

    因為書中女主人公的遭遇雖然悲慘,但每個場景都非常歡樂,甚至連軍閥打仗的描述都幽默有趣。不管是軍閥、土匪、貪官、百姓、漁民、人販子,各自生活在自己世界中,他們把坑害女主人公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這天上午,週赫煊又在寫小說。

    梁啟超衝進來拉著他便走:“別寫了,你那小說讓人瘆得慌,快隨我去開講座。”

    民國時期講座很流行,各所大學也熱衷於請名人講座,而且酬金不菲。週赫煊如今住在清華園,清華大學自然不會放過他,早就邀請他講課了。

    週赫煊隨梁啟超來到歷史系,見教室里人頭攢動,驚訝道:“清華歷史系這麼多學生?”

    “其他系的學生也有來聽講座。”梁啟超笑著解釋道。

    清華歷史系創建者兼主任陳懋德熱情地和周赫煊握手說:“周先生,久仰大名,早就想一睹風采了。”

    “陳主任客氣了。”週赫煊笑道。

    陳懋德說:“清華歷史系初創,許多方面準備不足,還請周先生不吝賜教,傳授一些史學研究的理論方法。”

    週赫煊道:“傳授不敢當,一定竭盡全力。”

    清華大學是在一個月前,正式設立各系的,其中就包括歷史系,甚至連考古等學科,都被算在歷史研究中。也即是說,今天來聽周赫煊講課的,很多都是清華第一屆歷史系學生。

    週赫煊走上講台,朝下面一掃,發現陳寅恪、王國維、梁簌溟、李濟等國學研究院的教授,也都在坐著聽他講課,頓時感到壓力山大。

    事實上,自清華歷史系設立後,國學研究院的學生已經變相併入歷史系,許多教授也變成歷史系老師。

    “大家好,”週赫煊朝台下鞠躬,然後說道,“鄙人周赫煊,才疏學淺,沒進過正經學校,連中學文憑都沒有。被陳主任、梁教授邀請來清華講學,在下深感惶恐。不說在座的各位老師,就是任何一位同學,都比我文憑更高。所以今天我講的內容,大家認同的就鼓掌,不認同的,就把它當個屁放了。”

    “哈哈哈!”

    台下傳來一陣輕笑,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在寒暄客套後,週赫煊終於進入正題,他說:“西方史學界,自十年前的大戰以來,開始興起一種新的史學研究思潮,跟文藝復興史學有很大不同,我們姑且稱之為現代史學。”

    週赫煊在黑板上寫下“現代史學”四個大字,台下師生立即安靜重視起來。因為這種史學研究,在西方都沒有形成完成規範的理論,還在逐步探索當中。

    週赫煊指指台下的梁啟超:“梁任公先生,在他的《中國歷史研究法》中說,人之生命極短,人類社會之生命極長,社會常為螺旋形的向上發展。他認為歷史和社會是連續性變化發展的,強調歷史的總體性、連續性和因果性,我很贊同這個觀點。但是,我認為還不夠!”

    台下師生齊齊朝梁啟超看去,梁啟超搖頭苦笑,週赫煊是他請來講課的,結果一上台就把他當靶子豎起來。

    “我認為歷史研究,必須包含以下幾個方面。”週赫煊在黑板上分別寫下“歷史”、“政治”、“經濟”、“民族”、“外交”、“文化”和“個人”。

    他繼續說:“這裡的歷史,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歷史事件。而政治、經濟、文化,是歷史研究非常重要的三個因素,他直接或間接的推動歷史事件。歷史並非孤立的,所以外交和民族也得研究。至於個人,就是歷史人物的影響,比如秦始皇、漢武帝的雄才大略。歷史人物的行為活動,很多是偶然的,但其影響卻非常深遠。”

    台下師生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們中的很多人,其實也做過這方面研究,但卻沒有周赫煊講得這麼概括和全面。

    週赫煊又說:“至於單獨的歷史事件分析,我認為應該從這四個方面著手。”

    他又在黑板上寫下“起因”、“過程”、“結果”和“影響”,說道:“我們拿甲午中日戰爭來舉例,它的起因是什麼?這就要分析當時所處的歷史環境,還有中國和日本,甚至西方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民族、外交、個人等因素。戰爭為什麼會打,為什麼能打起來?先來說說日本方面……”

    週赫煊先是分析日本的明治維新,以及日本當時所面臨的發展困境,得出的結論是日本想要繼續發展,就必須實行“征韓侵華”政策。而中國內憂外患,一步步淪為半殖民地,朝鮮是中國最後一塊遮羞布,當時的統治者又不大看得起日本,自然要力圖維護我大清的尊嚴。

    說完戰爭起因,週赫煊又講戰爭過程,兩國的外交、兩國的製度、兩國的經濟、兩國的軍事力量等等對比,包括慈禧修院子也在其中:“中國輸掉戰爭是必然的。在戰前,中日兩國經歷了20年的軍備競賽,中國的海軍策略是以防禦為主,而日本則是進攻型海軍。1889年美國海軍報告中,認為中國海軍居亞洲第一、世界第九,甚至排在美國和日本前面。李鴻章對此沾沾自喜,認為渤海門戶不可動搖,日本深感海軍力量不足,最大限度的增加海軍軍費,斥巨資建造了三艘口徑大、航速快的軍艦。在隨後的幾年,中國海軍停步不前,而日本還在加快海軍發展速度。結果此消彼長,到戰爭爆發前,日本從軍艦數量上已經超越中國,軍艦的許多性能也超過中國,整體實力其實已經超越中國海軍,位列亞洲第一。”

    “這是軍事方面,再來說外交。中國毫無外交可言,只能是列強瓜分的對象。而日本呢,美國、英國、德國和法國,都支持日本發動戰爭,中國在外交上處於孤立狀態。”

    “為什麼這些列強會支持日本侵略中國,這就要從他們自身的政治、經濟發展說起……”

    等周赫煊把甲午中日戰爭的起因和過程講完,台下師生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這一戰對中國人來說太熟悉了,相關研究不計其數,但還真沒哪個像週赫煊講得如此透徹。

    “啪啪啪啪!”

    週赫煊正待繼續講甲午中日戰爭的結果和影響,台下已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他等掌聲結束才繼續說:“戰爭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我不再复述。現在來說它的影響,戰爭中國雖然輸了,但國人卻在思想文化上徹底覺醒,許多改良派人士逐漸轉為革命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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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