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鬼遁 作者:冷空一劍 (已完成)

 
li60830 2017-2-6 12:3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5 51048
1297912665247.jpg

【小說書名】:鬼遁

【作者概要】:冷空一劍,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武俠仙俠 > 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從王府長大的小王爺,因為身份的尷尬,在千王城中受盡白眼與唾罵。
  天生一雙陰陽眼,開始人鬼不分的修煉。
  不人不鬼的活著,只有不停的殺戮,才能證明我活著的意義!
  且看一個懵懂少年如何一步一步墮落魔道。

【其他作品】:《狼狽為仙》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2-10 11:24 編輯

避免積壓太多負面的情緒。

已有(655)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2:43
番外篇:十五代後的鬼差
第一章 殺魂十九
在殺魂十九小的時候,他親眼見到過一個鬼。那隻鬼不是別人,正是殺魂十九的親祖父。

他的祖父本來早就是死了的,可他的祖父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由於塵念不斷,他的鬼魂一直留在了家裏,整日在各個房間裏飄來飄去,日夜遊蕩。

祖父是早年得病死的,死的很突然,走的時候樣子很安詳,所以他的鬼魂也不是那麽可怖。在殺魂十九的童年記憶中,他依稀記得祖父總是一臉慈祥的教他寫字,教他畫畫,而童年的殺魂十九總是憨憨笨笨的,弄得一臉一手都是墨水。祖父望著一臉髒兮兮的殺魂十九,昂頭哈哈大笑,很是莞爾開心,這個時候,他頜下的白須就抖了起來。

童年的殺魂十九曾一直以為他的祖父是活著的,甚至認為他祖父的生命力於他的父母和姐姐都沒有任何區別。其實,即便是時至今日,殺魂十九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他的祖父一直是個鬼,別人都看不見的鬼,唯獨殺魂十九一人可以看到。

直到有一天,村子裏鬧了災荒,家裏所有的人都要出去逃難。隻要能逃的人,都逃了。逃不掉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當家人都收拾細軟準備離家之時,殺魂十九轉頭卻看見祖父依舊在房間裏失神的坐著,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好奇的殺魂十九走上前去,問:“爺爺,我們都要走了,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殺魂十九的祖父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嘴裏卻隻是笑了笑,笑容苦澀的說:“嗬嗬,爺爺啊,早習慣這裏了。爺爺不走了,你快跟你爹爹走吧,不要管我。”

殺魂十九舍不得他的爺爺,他想讓他的祖父跟隨家人一同遠行。於是殺魂十九走到了他的父親麵前,一本正經的說道:“咱們帶爺爺一起走吧,不要留他一個老人家待在村子裏,這個村子馬上就要荒了,爺爺必須要跟咱們一起走。”

那時,正在忙活的父親突然停下手腳,扭過頭來,以一種特別的眼神望著殺魂十九,那眼神充滿了迷茫、困惑與驚訝。父親隻是這樣看著殺魂十九,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當時父親看向殺魂十九的眼神,讓殺魂十九這一輩子也不能忘記,好像他的父親不是在看他的兒子,而是看一頭怪物。

殺魂十九有一位姐姐,當時姐姐的歲數也不大,大笑道:“小傻瓜,咱們的爺爺早就死了。你沒出生爺爺就死了,你要怎麽帶爺爺一起走?難道要移墳嗎?咱們是去逃難的,可搬不動一口棺材。”說完,姐姐無憂無慮的笑了起來,笑聲猶如黃鶯又如銀鈴,說不出的清脆好聽,好似此行她並不是去逃難,而是去旅行。

直到那時,殺魂十九才明白過來,自己原來是跟別人不一樣的。隻有他可以看到他的祖父,能夠與他的祖父一同交談生活。而其他人都無法看到他的祖父,甚至感覺不到祖父的存在。在父母與姐姐的眼裏,祖父早就已經死掉了,人死燈滅,永遠都不複存在了。

隻因殺魂十九擁有一雙“鬼眼”,隻有鬼差才能擁有的“鬼眼”!可以看到鬼物的“鬼眼”!隻有他知道,他的祖父正像是一個活人一樣,有感情,會對著他笑,此刻正孤零零的待在房間裏,孤獨終老。

……

其實,早在那些時候,殺魂十九的名字並不叫殺魂十九。在他跟隨家人離開村子之後,在外麵逃難之時,有一次,父親很久都無法乞討到任何食物,幾日不曾進食的殺魂十九餓的昏死了過去。在他昏迷的時候,如夢如幻之刻,冥冥中似乎有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笑盈盈的對他走來,殺魂十九覺得那位和藹的老者看上去有七八分像他的祖父,但不是。

老者對他笑道:“哦?想不到能夠在這裏遇見一位鬼差?這年頭,擁有‘鬼眼’的鬼差越來越少了。昔日昌盛一時的鬼國人,竟然稀落到這等地步……唉!”老者重重的歎了口氣,惋惜的搖了搖頭。

殺魂十九想了想,說:“我是鬼差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朋友鈴兒說她的父母都已經餓死了,所以她也活不長了。而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正看到她的父母就站在她的身後,正直勾勾的看著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之前看到許多本來死去的人卻重新行走於天地。我想,我確實可以看到鬼物。”

“這般看來,你便是鬼差無疑了。”老者莞爾笑道:“不過,鬼差是很難活下去的,這行有一句話叫‘鬼差不修仙,陽壽二十年’,如果得不到修煉之法,你很難活過二十歲。”

那年,殺魂十九隻有十二歲,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別說能活過二十歲,隻要能活過十二歲,殺魂十九就要謝天謝地了。

“老先生,你剛才說什麽修煉、修仙的,那有什麽用,可以當飯吃嗎?”餓的發暈的殺魂十九問,此時此刻,他隻想吃些食物,就算最難吃的蘿卜他都想吃了。

老者輕輕一笑,道:“那是當然,如果你修煉進入辟穀期,就無需進食了,僅靠體內的真氣流轉就可以補充精氣。等你修煉得道,如同我這道行一般,就能活個三四百歲了不成問題。如今此次,咱們是碰巧在夢中相見,算是一份機緣。以後若是你來找我,拜我為師,我定然會教你修煉的法門。”

說完這句話,老者便要離去。他一轉身,身後光芒萬丈,他一步就踏入那光華之中,虛影飄蕩,亦真亦幻。

望著老者的背後虛影,殺魂十九趕緊追問:“老先生,你的名諱是什麽,我要到哪裏去找你呢?”

老者頭也不回,隻是大笑說道:“老朽名叫殺魂十八,身在樊城,你來樊城找我便是!”

說完之後,殺魂十九一下子醒了過來,臉色蒼白,一身的冷汗。剛才那個夢,已經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終身難忘。

“樊城?樊城是個什麽地方呢?”

殺魂十九把這個問題問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都連連搖頭,從未聽說過樊城一說,亦是不知這城究竟存在不存在。

從此以後,殺魂十九就叫殺魂十九。心裏想著,“那名諱叫做殺魂十八的老者不吃不喝便能夠活三四百歲,如果我成為他的傳人,想必也不會再受這饑寒之苦了吧。”並且,他心裏堅信樊城是存在的,這世界上,總應該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吃飽飯的。

這般想著,殺魂十九就叫殺魂十九了。

當然,他並沒有把這個稀奇古怪的名字告訴他的父母和姐姐,他隻是經常在心裏說:“我是殺魂十九,我就是殺魂十九。”他便是殺魂十九了,卻從不為外人道也,如果他整日對其他人說:“我是殺魂十九。”那麽別人一定會認為他是瘋了。

那場夢之後,兩年時光,匆匆流逝。

在這兩年之中,殺魂十九的父母與姐姐都因饑寒交迫而死,唯獨殺魂十九僥幸的活了下來。僥幸活下來的殺魂十九認為,是“鬼眼”的緣故讓自己變得比常人更強壯,生存能力更強。

這兩年之內,他走過許多地方,經常會跟人打聽“樊城”之事。

不過,沒有人聽說過“樊城”。

沒有一個人。

但饒是如此,在兩年之後,殺魂十九的心裏依舊堅信“樊城”是存在的,就在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叫做“殺魂十八”的老者正在那樊城中,在翹首期盼的等著他。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2:43
第二章 槐樹下
殺魂十九很是落魄了一段日子,而那一段日子,他隻有十三四歲。

為了生存,殺魂十九賣光了父親留給他的一切值錢的東西,那些東西曾經被他的父親稱作“傳家之寶”,他的父親寧可餓死,也沒有賣掉那些所謂的“傳家寶”。

但殺魂十九卻把所有的“傳家寶”給賣了一個精光,當他沒有什麽其他可賣的東西之後,就把自己給賣了。

他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土財主,當放牛娃。

當放牛娃的殺魂十九,隻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就發現那個土財主不是善類,那土財主殺過很多人。他殺過因為拖欠工錢而造反的長工,殺過跟他搶買賣的生意人,於是殺魂十九經常會看見一些慘兮兮的孤魂惡鬼會飄蕩在附近。

但是這些慘兮兮的孤魂惡鬼除了能夠嚇殺魂十九一跳之外,卻沒有傷害到那個土財主。每每陽光一出,那些孤魂惡鬼也就煙消雲散了。

土財主繼續為非作歹,無法無天,他甚至沒有看見那些孤魂。殺魂十九對此視而不見,不管怎麽說,土財主算是給了他一口飯吃,讓他活到了現在。他對那些孤魂野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當他的放牛娃。

有時候,他躺在牛背上,望著藍天白雲,會靜靜的想一些心事。

後來,那個土財主看上了一個年輕姑娘,要人家納為妾,那年輕姑娘倒是答應了,不過財主的老婆死活不肯,跟他大鬧一架。土財主一氣之下,竟把他老婆給殺了,不巧的是,家裏有幾個長工恰巧看到了土財主殺掉他老婆的那一幕。土財主表麵上花了銀子封住了那些長工的嘴,但背地裏卻請了殺手,把那幾個長工都給殺了。在土財主的眼裏,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殺魂十九很慶幸自己沒有看到土財主是如何殺掉他的老婆的,否則自己小命難保。不過,他有幾回在夜半時分突然醒來,朝窗外望去,會看見土財主的老婆靜靜的在一棵大槐樹下站著。

“難道這就叫婷婷玉立?”

不知道為什麽,望著大槐樹下的財主老婆,殺魂十九會想起這麽一個詞語。

屈指算來,那土財主一共殺了大概有五六個人吧,並且將這些人的屍體全都埋在了他家後院的大槐樹下。

害死了這麽多人,不知道土財主有沒有做噩夢,總之殺魂十九總是噩夢連連。

有一日,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殺魂十九放牛路過那棵埋著屍體的大槐樹,看見有五六個人圍著大槐樹蹲坐著,身上穿著衣衫襤褸,蹲在槐樹下一動不動,盯著大槐樹的根部看。

殺魂十九以為是有人發現了槐樹之下埋葬屍體的秘密,然而,若是槐樹下埋葬屍體的秘密被別人發覺,對他自己並沒有好處,於是殺魂十九就遠遠地衝著他們喊了一句:“你們幹什麽呢?”是想把他們嚇跑。

可他們似乎全然沒有聽見,仍然一動不動,像是幾塊木頭。

皺了皺眉,殺魂十九咬著牙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拍了他們其中一人肩膀,問:“這裏有什麽好看的?這裏什麽都沒有,你們還是快散了吧。”說完這些,他想了想,又問:“你們是財主新雇來的長工嗎?”

這時,那蓬頭垢麵的人突然回過頭來,目光呆滯的看著殺魂十九,他的額角上有一個大血窟窿,像是被鑿子之類的器具重擊留下的致命傷。殺魂十九看了他樣子,頓時給嚇傻了,呆若木雞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其餘的人也轉過頭來,直盯著殺魂十九看。

這些人中,有的滿臉血汙,有的隻有半個腦袋,有的正口吐綠色液體,似乎那綠水好像永遠吐不完似的,不停的在他口中流了下來。其中還有一個女人,她的樣子最慘,她雙手雙腳都被生生砍掉,隻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已是不可能了。

殺魂十九見狀,連叫都叫不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屁滾尿流的逃跑,這時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令殺魂十九沒有離開逃走。

其中那個頭上有個大血窟窿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脖子,狠狠的抽起她的耳光,發出“啪、啪、啪”的沉重耳光聲。

那女人無手無腳,沒有辦法反抗,隻能任由那個男人抽打。

那男人隻是不停的抽打那女人的耳光,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表情非常悲憤,似乎受了刺激一樣,不停的扇著那女人耳光。

那女人不躲不閃,表情異常呆滯,仿佛打不是她,而是在打別人。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虐待,把這頓耳光當成了家常便飯。

殺魂十九在五丈開外的地方怔怔的站著,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就像是一個過客。

此刻,傍晚的微風習習拂過,似乎隻有樹葉“沙沙”的摩擦聲,除此之外幾乎寂靜一片,隻有這耳光聲有節奏的響著,像是在演奏著一首怪異的音樂。

過了許久,槐樹下的幾個怪人突然憑空消失,殺魂十九才忽的感覺心中害怕極了,終於撒開兩腿,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小屋,就連財主的牛都忘了牽回來。

……

殺魂十九一口氣跑回到自己的小屋裏,反手一把抓上門閂,跳到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上,一頭蒙上滿是補丁的被子,他隻想閉上眼睛,希望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

當時他害怕的感覺就像是心髒上壓了一塊沉重冰塊,那種冰苦入骨的感覺,能讓殺魂十九一輩子都清楚記得,以至於在後來的好幾年裏,殺魂十九都時常會做起那個夢——一群穿著齷齪不知從哪裏來的五六個人人,聚集在一棵古老的大槐樹下,圍成一圈,一直盯著樹根看,一直看……

無論殺魂十九如何緊閉雙眼,眼前那些怪異的畫麵都總是揮之不去,像是陰影一樣,又像是附骨之蛆。

那一夜,直到黎明時分,殺魂十九才徐徐睡著,他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殺魂十九夢見了他的父親母親,還有他的姐姐。他夢到他的父親大聲的斥責他,責備他賣掉了“傳家寶”。

殺魂十九就癡癡呆呆的想,“我連家都沒有了,還要‘傳家寶’做什麽。”他隻敢這樣想,卻不敢把這樣的話給他父親直截了當的說。

再後來,殺魂十九看到父母和姐姐他們三個整齊的站在一起,都對著殺魂十九笑,露出嘴裏白森森的牙齒。

殺魂十九也很想笑,但是他一張開嘴,嘴裏發出的竟是哭聲!

“怎麽會哭?”殺魂十九心裏大急!

他想跑過去抱住他的親人,腳下突然一滑,發現自己竟掉入一條河裏。那河水清澈但深不見底,殺魂十九能夠清楚的看見河裏的遊魚,看見它們匆忙而慌張的遊行。

殺魂十九望著河裏遊魚,突然想:“它們這般匆忙,亦在逃難麽?”

……

其實殺魂十九已經明白了,那些在槐樹下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隻不過是鬼魂罷了,都再也不是人了。

鬼差?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難道是蒼天無聊過頭了嗎?這世上竟然還有“鬼差”這一行。殺魂十九愈發覺得,鬼差真是天下最倒黴的一個身份,眼睛受了詛咒,命中注定跟鬼魂為伍,被迫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他經常會想,上蒼讓他平白擁有一雙鬼眼,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思忖許久,殺魂十九決定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

擁有一雙“鬼眼”,是為了看清真相和現實。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4:08
第三章夢
自從那件事之後,貪財貪色蔑視人命的土財主經常掠入殺魂十九的腦海。在他的意識中,土財主總流著口水,另一手裏提著皮鞭,他滿臉橫肉,目露凶光。

不知道為什麽,殺魂十九總是會記起這土財主如此模樣。

“他竟成了我日思夜想的人?”

自嘲般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殺魂十九要強迫自己不去想土財主。每當他想起土財主目中的凶光,他都要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然後,他腦中的土財主便消失了,出現了另外一番景象。

那是寂靜而炎熱的午後,後院的一棵巨大的槐樹,那槐樹枝葉茂盛,它的主幹粗大,分枝繁雜,枝葉肥大多.汁而豐滿,透過陽光下,樹葉散發著熒熒綠光。

巨大的槐樹下,圍坐著五六個人,他們穿著破爛,卻一動不動。

其中一個男人,曾用茫然的眼光看著殺魂十九。他的額頭上有個雞蛋大小的血窟窿,血液和腦漿凝結在一起,順著半邊臉頰往下流。

殺魂十九沉默著想:“他們是幹什麽的?想必他們一定是鬼魂不假了……”

殺魂十九計劃著去找那些鬼魂談清楚一些事情,但是這事情​​怎麽開始,怎麽開口,令十三歲的殺魂十九很是為難。

心裏頭總是想著那些鬼魂,讓殺魂十九連續幾日做了噩夢。

其中有一次,他夢見了他的祖父。正是那位自幼教他寫字畫畫的祖父,他總會慈愛的看著殺魂十九,這一次夢裏也不例外,一如多年前一樣的疼愛。

殺魂十九沉默了許久,上前抱住祖父,低低的說:“祖父,我過得很苦。”

祖父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這一切祖父都知道,可是祖父幫不了你。”

殺魂十九問:“祖父,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隻是覺得自己活的很空虛,我怕我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中死去,我的父親母親姐姐都死了,我覺得我很快也會死去。”

祖父輕笑著搖了搖頭:“傻孩子,你怎麽會死呢?淨瞎說!”

殺魂十九抱緊了祖父:“祖父,救救我。”

祖父接著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你自己的生活,別人怎麽能救的了呢?你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努力的活下去吧!”

殺魂十九道:“我現在很孤單,我不知道樊城在哪裏,我也找不到殺魂十八。如果我找不到殺魂十八,那我終究會死的,不是嗎?”

“那你找一些同伴吧,那些同伴興許可以幫助你,成為你能夠依靠的力量。”祖父正了正色,一本正經的說道:“不論是人還是鬼,都有可能成為你的同伴。你有一雙鬼眼,上蒼讓你擁有一雙鬼眼,一定是想讓你去做些什麽。”

殺魂十九聽了這話,一時間並沒說什麽。那一刻,祖父的容貌在他的麵前變得異常清晰,甚至於他能清楚的看見祖父的胡茬和臉上的皺紋。

他抓住祖父的手,感覺到祖父的手很瘦,隻有一層皮包住了骨頭,像是幹枯的樹皮,殺魂十九說:“祖父,陪著我。”

祖父慈愛的看著他:“祖父一直都會陪在你身邊,就像你小時候那樣。”

於是,他就把祖父的手更加緊緊地握了起來,似乎這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

……

夢總是要醒的,翌日清晨,殺魂十九終於從夢裏醒了過來。

人醒的時候經常會忘記自己所做的夢,有些人隻能記得夢裏一些大體,但細節記不清楚。也有一些人,隻會記得一個夢裏一個小小細節,但無法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一個什麽夢。還有一些人,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夢。

但是殺魂十九做過的夢都會記得,每一個夢,每一個夢裏的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覺得這是天賦異稟。

醒來後第一件事他就在想,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再去一趟大槐樹下,見那些鬼魂一次麵。把一些不明白的事說清楚,問他們為何留在槐樹下陰魂不散,他們的遺願又是什麽。

但是在此之前,殺魂十九要找了一次土財主。因為他覺得那些鬼魂陰魂不散的原因就是土財主,他們的魂留在那裏,也許是為了有朝一日,希望殺掉土財主來報仇。

如果不是土財主殺了他們,他們到現在還是好端端的人,又怎麽會成為鬼魂。在小時候,殺魂十九聽過一些鬼故事,生前被人給害死,死後化為厲鬼來找兇手索命的故事比比皆是。興許就讓自己碰上了這麽一個故事。

在找土財主之前,殺魂十九自然沒有忘記把財主的牛牽回牛棚。

……

……

當殺魂十九見到王財主的時候,土財主的懷裏正抱著他的小老婆,他的小老婆的年紀跟他的女兒年齡相仿,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笑起來是“咯咯”的。殺魂十九曾經覺得土財主的小老婆笑起來像是老母雞下蛋,但今日來時再聽見土財主小老婆的笑聲,殺魂十九倒是覺得那笑聲其實蠻清脆的。

“哦,十九?你來做什麽?”酒色過度的土財主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立在門口的殺魂十九。他的小老婆正端著一盅清酒,湊在他的唇下,他低笑一聲,就把盅裏的酒“滋溜”一聲吸幹了。

財主的樣子很是有些懶惰,但無論殺魂十九怎麽看,都覺得土財主不像是殺人的兇手。

但殺魂十九還是開門見山的對土財主說:“後院的大槐樹下,有五六隻鬼。其中一隻鬼,好像是以前的夫人……”

以前的夫人,便是被土財主親手殺死的結發妻子。

突然,土財主的臉色就變了,小老婆再“咯咯”笑著端過清酒,他不但不喝,還一把將小老婆推倒在地,就將酒都給灑了。

“你說什麽?”

土財主咬了咬牙,狹小的眼睛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他發抖著問。

殺魂十九的一雙鬼眼認真的看著土財主這個表情,覺得土財主並不是憤怒,而是恐懼。那是一種歇斯底裏的恐懼!他恐懼的在發抖!

他甚至可以感同身受來自於土財主身上的恐懼。

殺魂十九幾乎被當時的氣氛壓抑的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沒有註意到土財主的小老婆哭哭啼啼的跑出的房門。

肥胖的土財主一臉震怒的站了起來,摸起了他掛在牆上的皮鞭,猛然一甩,那皮鞭像是一條毒蛇,高昂的頭,一聲嘶鳴,朝著殺魂十九迎麵而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4:19
第四章 鬼顯形
“啪!啪!啪!啪!啪!”

土財主甩出皮鞭,瘋了似的抽打著殺魂十九。

“胡說!你在胡說!”土財主一臉橫肉抖動著,震怒著說道:“我叫你胡說,我叫你胡說,我要活活的打死你!槐樹下,根本什麽都沒有!”

土財主的臉色蒼白,就連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殺魂十九忍著劇痛,掙紮著逃了出去。他身體雖然瘦弱,但動作靈活,活像是一條魚,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肥胖的土財主追了出去,但追不上他,隻得跺了跺腳,破口大罵道:“臭小子,老子要活扒了你的皮!老子怎麽養了你這麽一個白眼狼!”

任憑身後的土財主隨意辱罵,殺魂十九一麵狂奔,一麵心想:“我要逃走了,你又如何扒我的皮?”

……

……

看著自己滿身的傷痕,他知道這些傷口雖然疼痛,但要不了他的命。他知道自己的體質特殊,按照以往的經驗,不出三日,這些傷口定然會愈合,而且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殺魂十九生來便是如此,他的傷總是恢複的很快。當他逃離土財主的房門之後,他的傷口就已經止住了血。

當他一口氣跑到後院的大槐樹下時,他的傷口甚至都已經結疤了。

當殺魂十九站在大槐樹下時,樹下卻什麽都沒有。他回想起那日從大槐樹下看到的那些鬼魂,那些衣衫襤褸,身上流血的鬼魂。今日卻連一個都看不見。

枝葉茂盛的大槐樹下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究竟……如何才能再次看到那些鬼魂呢?”殺魂十九皺起眉頭,有生以來,第一次急迫的思考一件事。

……

當殺魂十九在小的時候,雖然有雙鬼眼,經常會看見形形色色的鬼魂。但他其實並沒有對“鬼”的具體概念。當時他隻是一個僅僅五六歲大的孩童,還不能理解那種玄之又玄的事物。

但每逢清明時,殺魂十九的父母便會去祖父的墳上拜祭。在墓碑前,整整齊齊的擺上肉菜還有酒,燒上香,還要燒紙錢。

看著紙錢裏晃眼的火光,殺魂十九會問父親:“爹,你這是在做什麽?”

父親邊忙邊隨口說:“給你爺爺送些錢去花,讓你爺爺在那邊好過些。”

殺魂十九當時不知道父親口中的“那邊”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他的祖父的確過的很好。因為當時他的祖父還時常出現在他身邊,一臉慈祥教他畫畫,教他寫字。因此,當時很多人都以為他是神童,沒上過私塾便會寫字畫畫,其實他並不是神通。

……

盡管那時候殺魂十九對於“鬼”的概念很迷茫,但是現在他已經今非昔比,他知道大槐樹下的那些人是他的祖父是同一類人,現在想起來,應該說他們都不再是“人”,而是鬼!

當他從土財主的房屋中逃出來的時候,便像是腳下踩了風一樣朝著大槐樹跑去。當時殺魂十九很是興奮,一點也不害怕。他興奮的臉上發燒,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在那時,殺魂十九有一種強烈的渴望,尋找同伴的強烈渴望。這種渴望遠遠超越了土財主對金錢與美色的向往,那是殺魂十九從來沒有過的渴望。

他要跟鬼在一起了!

但是,這世上有句話說得很好。有些時候,你想要的東西就在你旁邊,可是你卻從來沒有關心到;而有時你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件東西,可那東西卻已經不在了。

所以殺魂十九跑到槐樹之下時,他氣喘籲籲,渾身大汗。但出乎意料的是,大槐樹下竟然什麽都沒有,安安靜靜。微風會習習拂過,令人清爽。

不知為什麽,殺魂十九的心裏頭也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的。本來的興奮感飛快消散,身體的溫度也恢複了正常,他喘著氣,心裏想他是有一些失落了。

而後,他靜靜的坐在大槐樹下,等待“他們”的出現。

……

……

在等候的時候,殺魂十九覺得這棵大槐樹真的很大,粗壯的主幹要兩個成年人手拉手環抱才能抱起來。他抬起頭來,見茂密的枝葉幾乎遮住了整片天空,陽光射不進來,樹下一片綠蔭,而他就坐在那片黑影的綠蔭之中。

他就坐在那片黑影之中,靜靜的等,突然間,他的神情一陣恍惚。這令他的思維沒由來的全部凝固,使他無法思考。等他陡然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夜晚還是白天。

沒想到時間竟如流水一般快速消逝而去,此刻已經是月上中天,皎潔溫柔。

“夜晚來了?他們也該來了吧。”殺魂十九暗暗的想,緊緊的攥著拳頭,

……

該來的總是要來,這是他那蒼老而睿智的祖父曾經說過的話,殺魂十九對於祖父說過的話仰如箴言,從未懷疑過。

該來的總是要來。

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一些飄蕩的碎布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

就在這時。

周圍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幾度,殺魂十九清晰的感到一股涼氣在脖頸處蔓延,那處的汗毛馬上硬了起來,像極了他祖父那打理的極為清爽的胡須,根根見肉。

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頭上,他微微一驚。

當時,殺魂十九還不知道有“鬼搭肩”一說,隻是覺得心中那種怪異的興奮感再次如潮水般湧來。

他猛然回過頭去,終於看見那張久違的、布滿腐敗的血液的臉,那鬼的額頭上有個奇大無比的大血窟窿。

鬼在衝著他笑。

土財主用皮鞭抽打他,而鬼卻對他笑。

這一刻,他突然回想起來,原來祖父並沒有說錯,隻有這些鬼魂,才是他的同類!

那隻鬼的背後還有其他的幾隻鬼。其中,有半個腦袋的鬼,有仍然口吐綠液的鬼,還有那個給他印象深刻的女鬼。那隻女鬼無手無腳,她的手腳均被齊腕割去,她的羅裙似乎已經被撕爛,竟是光著屁股坐在夜晚冰冷的地麵上,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殺魂十九。

這時,殺魂十九一臉木然的掃過眾鬼,絲毫不怕,心裏頭竟隱然有一絲明悟,似乎是故鄉村子裏的清源寺和尚悟透了佛家箴言一般。

殺魂十九讓自己努力的笑了笑,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望著他的新朋友,略有點兒緊張的說:“你們好,我叫十九。”

十九,土財主喚他的時候也是這麽叫的。他的大號叫做殺魂十九,但是在找到樊城學習法術之前,他不想把殺魂二字透露出來,怕會遭來恥笑。

“十九?這倒是一個蠻古怪的名字啊!”那位額頭上有著一個血窟窿的男鬼哈哈笑了笑,說道:“十九兄弟,我姓李,虛長你許多歲,你以後叫我李大叔就行了。”

李大叔?

一隻鬼,正在讓殺魂十九以後叫他“李大叔”。

這讓殺魂十九感覺有些古怪的味道……

李大叔似乎是這幾隻鬼中的領頭,蹲坐在李大叔身後的那幾隻鬼見他對殺魂十九開口說了話,稍作遲疑之後,也都圍著殺魂十九坐了過來——但是他們始終沒有辦法距離那棵大槐樹太遠。

聽這些鬼鬼自己開口說話,殺魂十九覺得鬼魂開口說話的語氣與常人並沒有什麽不同,就跟平常人一樣,但要比土財主說話要好聽許多。

其他的鬼魂紛紛急忙把自己介紹給殺魂十九認識,這期間有些爭前恐後的意思。殺魂十九感覺這些鬼的態度似乎有些要討好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殺魂十九感到不安而好奇。

隻有半個腦袋的男鬼名叫張濤,不停吐綠色黏液的男鬼叫做小勞,胸口插著一把刀的男鬼是張明,張明就是張濤的弟弟。殺魂十九用心的記住這些鬼魂的名字,等他記住之後,那個沒手沒腳的女鬼才最後坐了過來。女鬼沒有腳,行走很不方便,她還沒有手,連爬都不方便。

但那女鬼湊過來的時候,殺魂十九明顯的看到這些男鬼的眼中紛紛露出厭惡鄙夷的神色,他猜測這裏麵一定有些恩怨。見殺魂十九盯著女鬼看,李大叔歎了口氣,介紹道:“她是王嫂。”

王嫂……這應該就是土財主的結發妻子吧。

互相介紹之後,殺魂十九撓了撓頭,有些訕訕的說:“其實,我來找你們……”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口,隻因他並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大槐樹找這些鬼魂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要說自己隻能與鬼魂為伍,隻能找鬼魂當作自己的同伴嗎?

殺魂十九覺得有些沮喪。

但他沒有想到,李大叔竟親切的笑了笑,說道:“不是你找我,其實是我們找你的。在我們強烈需要你的時候,會影響你的夢境,你的夢會提醒你來到這裏,找到我們。”

嗯?難道說……自己曾在夜半時分模模糊糊看到槐樹下的鬼影飄蕩,其實這是一個夢嗎?

殺魂十九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來到大槐樹之下,正是源於那個古怪的夢境。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4:21
第五章 木與鬼
“為什麽找我?”

“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就會來找到你,因為你是一位鬼差。”

雖然貌似隻是一句廢話,但這貌似是鬼差與鬼魂之間最為經典的對話。

……

……

晚風輕拂,濃霧層層彌漫,如同水波在夜空蕩漾開,熏染出一個平靜祥和的夜晚。月光之下,風吹樹葉“簌簌”作響,仿佛有人在窸窸窣窣的低聲說話,這既像是甜言蜜語,又像是在吵架。

“你們需要我?可我什麽也做不了。”殺魂十九仔細的想了想,說:“我隻是一個放牛的,如果離開財主,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活下去,更幫不了你們。”

殺魂十九盡管平時想的會比常人多一些,因此,他的思想有些老成,但他畢竟年紀很輕,又沒有什麽法力修為,隻有一雙鬼眼,恐怕是無法真的幫上鬼魂們什麽忙。

殺魂十九又說了一些其他的話,但無非都是為自己推脫。其實並不是他不肯幫忙,而是他認為自己幫不了忙,要幫忙也隻能越幫越忙。

但是沒有想到,李大叔竟斬釘截鐵道:“我相信你。”

周圍那張濤張明兩兄弟,口中吐著綠液的小勞,無手無腳的王嫂,正都很認真的看著殺魂十九。

那種眼神,就像凡人們仰視他們的救世主。

現如今是鬼魂們在仰視他們的救世主。

“我就是救世主?”殺魂十九由不住的想。但對此明顯很懷疑,盡管滿身的鞭痕已經結疤,但身上仍然隱隱作痛,自己若真是救世主,又怎麽可能被一個胖財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撓了撓頭,殺魂十九就問:“你們相信我什麽?”

“一切都相信你。”李大叔的語氣柔了許多,“孩子,十九兄弟,你是一名鬼差啊!”

晚風還在輕輕的吹著,不遠處的草叢中一片蟲鳴。

鬼差?似乎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先前邀請他去樊城的殺魂十八曾經提起過,好像是說,鬼差一脈已經沒落了。而且他還說過,說什麽“鬼差不修仙,陽壽二十年”。但是殺魂十九並不確定自己知道到底什麽是鬼差。

於是,他怔了一怔,便問:“什麽是鬼差?”

李大叔愣了愣,似乎覺得如果讓一名鬼魂向鬼差解釋什麽是鬼差,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盡管此事有些滑稽,但望著一臉認真的殺魂十九,李大叔卻笑不出來,隻好同樣認真的解釋道:“鬼差也被稱為‘陰陽人’、‘鬼眼通’,就是有種能看見的鬼的能力。有些鬼在死後貪戀人世,不想死去。但是人不能勝天,人總是有生老病死。死去後,他們會留下極大的怨念,那強烈的怨念會使他們仍然存在於人世間,但是他們的存在會影響人世的平衡,鬼差的任務就是保持這種的平衡,幫助那些鬼消除怨念,讓他們超脫。”

“什麽?”殺魂十九高高的揚起眉毛,“讓我幫助‘鬼’?幫助鬼魂超脫?就憑我?”

殺魂十九露出詫異而驚奇的表情,似乎在說:“你是在開玩笑嗎?”

……

……

李大叔穩健的一笑,他將手一指,掃過周圍團坐的四人,笑道:“我們都是鬼,但是我們的鬼魂被迫留在人間,你需要做到的,就是幫助我們順利投胎轉身,重新做人。”

鬼……

似乎並不可怕呢……

但是鬼魂跟活人比較起來,還是蠻不正常的。譬如說,鬼魂們會在炎熱的午後一動不動的盯著一棵大槐樹的根部看。他們有時不會出現,有時又會突然出現。身在他們周圍,總是感覺很冷。最重要的是,鬼魂們的身上都留著生前死亡時候的致命傷,可是鬼魂們仍然可以說話,可以思考,可以行走,就像他們沒死之前一樣。

殺魂十九突然想起了他的祖父,那蒼老而又睿智的祖父。他總是時而出現時而飄渺,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全家人都看不見他,唯獨殺魂十九可以!他能看見祖父對他慈愛的笑,輕輕的撫摸他的頭。因此,殺魂十九曾經一度認為他的祖父是一位正常的活人,就是其他活人一樣。

在逃難的路上,殺魂十九曾經看見那些行走怪異的一些“人”。他們的身體已經明顯累垮,心髒亦是停止了跳動,血液亦是停止了流動,鼻翼亦是停止了呼吸……但是,盡管他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卻仍然能夠撐起魂魄,繼續前行!

殺魂十九默默的看著那一切,他知道自己有著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自己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我是鬼差……

這似乎還是蠻有趣的呢……

想到這裏,殺魂十九體內的興奮感再次悸動起來,有些躍躍欲試的味道!

他抬頭問李大叔:“你們可有怨念?我聽說,如果人死後怨念極重,魂魄就無法順利進入鬼界,反而隻能在人間界不停的飄蕩。”

“我們當然有怨念!”瞪了瞪眼,李大叔頜下黑須一抖,有些生氣的說道:“是那個混蛋財主殺了我們,他又怕我們死後化成厲鬼去找他報仇,便將我們的屍體埋在這棵大槐樹下。這槐樹啊,能夠把鬼魂給死死束縛住,使鬼魂無法進入鬼界。我們幾個就是生生的被他困在了這槐樹下,哪裏也去不了!”

槐樹,能夠禁錮鬼魂麽……

殺魂十九再次抬頭仰望這棵巨大的槐樹,雄偉,高大,壯觀,枝葉鬱鬱蔥蔥,底部盤根錯節,可是美好的外表下,卻掩蓋著腐爛而發臭的屍體。

這樹大的離譜,無非是因為人的屍體做了肥料吧?

殺魂十九又問:“為什麽槐樹能困住你們?”問這句話,似乎就是為了要一個原因。但他卻忘記了,世間本有許多事,本來就是毫無原因的。

“這哪有什麽為什麽?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了。十九兄弟啊,你想想看,把‘槐’拆開,左為‘木’,右為‘鬼’,很明顯,就是把鬼和木綁在一起,永不分離嘛。”李大叔隨意的解釋道,但似乎解釋的還挺在理的。

“哦”了一聲,然後殺魂十九問道:“那我怎麽幫你們?挖了這棵樹嗎?去掉那個‘木’字,‘鬼’應該就會自由了吧?”

想了想,殺魂十九覺得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也許就是挖掘大槐樹。但他卻總是覺得鬼差這種神秘的職業應該不止挖掘樹木這麽簡單。

他一說這句話,眾鬼看他的眼神頓時變得熱忱起來,那種眼神使殺魂十九有些慌張。

李大叔拍了拍殺魂十九的後背,他的手很冷,但是也很大,像一把大蒲扇。他一拍殺魂十九,殺魂十九就頓時靜下來很多。

“十九兄弟,你說的一點兒都不錯!”李大叔一本正經的說道:“你需要把這棵槐樹連根拔掉,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逃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4:26
第六章 道士
挖掉這課大槐樹麽?

說幹就幹!

……

其實殺魂十九並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但這次是有生以來人家托付給他的第一件大事,他必須要給人家把這事做好。當即飛奔到倉房,抄了把鐵鍁,然後,就開始了殺魂十九的龐大挖掘槐樹工程。

那樣的一棵大樹,殺魂十九以為,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很快挖起來的。估算起來,至少需要三天時間。但是這三天之裏,附近定然會有其他人走動,難免會發現殺魂十九在此處挖樹。這種鬼鬼祟祟的事萬一被人發現,恐怕會惹來麻煩。與此同時,他又擔心土財主會發現此事,若是土財主發現殺魂十九在挖掘他埋在樹下的屍體,一定會在屍體挖掘出來之前先殺了殺魂十九,以絕後患。

土財主已經殺了很多人,不會在乎不多殺魂十九這一個——對於鐵定要下地獄的惡人,無論是第十八層地獄還是第十九層地獄,其實早就破罐子破摔無所謂了。

“人若是能夠活著,就不容易了,人為什麽要殺人呢?”殺魂十九依舊清晰的記著,在故鄉災難降臨之後,全村人離開故土逃難,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人殺人”這個問題困惑了殺魂十九很長時間。

在逃荒時,殺魂十九確實發現過有人吃人的事件發生,但是土財主有的是錢,根本不愁吃穿,他為什麽還要殺人呢?他需要殺人嗎?

於是殺魂十九拿著鐵鍬,一麵挖土一麵問道:“土財主到底為什麽要殺人呢?”

“他是一個瘋子。”李大叔本想幫助殺魂十九一起挖掘泥土,但是他的手虛化無形,根本拿不起那鐵鍬,隻好坐在一旁悉心解釋道,“如果讓他在一塊銀子和一條人命之間做個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一塊銀子,然後去殺掉那個人。他雖然是一個人,可是早已經沒了人性。”

殺魂十九明白了李大叔的意思。

這件事的起因,本來就是土財主想娶小妾,王嫂不肯。土財主便狠心殺了王嫂,卻被李大叔等人遇見。所以土財主不得不給了一筆封口費給李大叔等人,但是花了銀子之後,土財主便又肉疼了,於是乎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殺光了李大叔等人,又把銀子奪了回來。

殺魂十九一麵鏟土,一麵心想:“李大叔他們一開始就不該收土財主的銀子。你們明明知道土財主是視財如命的人,你們還要拿他的錢財,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他一麵這樣心想,嘴裏卻沒有說。

另一麵,他有些自我慶幸起來:“哈哈,長工們是要掙走土財主的銀子,自然危險。但我這被買下的放牛娃卻是土財主的私有財產,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銀子拿,也不用擔心被殺了……不過,這回我知道槐樹下麵的秘密,我想此地不宜久留了,土財主早晚會殺掉我的。”

於是殺魂十九打定主意,這次解決掉李大叔等人的難題,就速速離開此地,遠走他鄉,永遠不再回來。

他總是要去樊城的!

正當他念頭紛亂之時,王嫂突然開口說道:“我被殺不是因為銀子的事,我是一個例外。”

“嗯?”

望著那無手無腳的女人突然一臉漠然的說了這麽一句古怪的話,殺魂十九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鏟土的動作也停滯了一下。

口吐綠液的小勞舔了舔嘴唇,笑著向殺魂十九說道:“王嫂是土財主的前任夫人!可是土財主人老心不老,看上了鄰村的吳梅梅,要休了王嫂。王嫂不肯,就被殺了。”說完這話,小勞對著王嫂冷笑道:“你是例外?你是活該還差不多!就是因為你這賤貨,才連累我們也送了命。如果不是你與土財主反目成仇,我們會被牽連進去?你一個粗野賤婦,居然要阻止爺們納妾,真是自不量力!”

說完這些,小勞就停止了繼續說話,繼續吐起綠液。他是對著王嫂,口中“呸”的一聲,將毒液吐了王嫂一臉。小勞生前是被毒殺的,死的時候模樣正是如此,因此死後也總是口吐綠液,吐個不停。

殺魂十九對這小勞沒有什麽好感,說話難聽不說,還總是這副令人惡心的樣子。但是他依舊什麽都沒說,隻是鏟土的動作快了起來。

那一夜似乎非常漫長,李大叔說,不必擔心時間不夠用,他說,曾有一個古怪的道士路過此地,不但沒有捉鬼,反而教給這些鬼魂一些小法術,其中一門法術名字喚作“沙時漏”,便是將一段時間在無形中漫長化。比如說殺魂十九需要三天完成挖掘大槐樹的工作,但是他隻有一天的時間才能完成這任務,於是李大叔就可以用“沙時漏”將這一夜變作三天時光。這樣殺魂十九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這項任務了。

殺魂十九聽他們提起那古怪道士,覺得很是好奇,他一直對那些玄妙的法術很是向往,便多問了幾句有關於那古怪道士的一些事。暗地裏覺得自己生生錯過了一次學習法術的機會,十分懊惱。但是他從來都不記得有什麽道士來過這裏。

殺魂十九問:“既然那道士那麽厲害,那你們為什麽不讓他把你們救出來呢?”

“這個嘛?那個道士很古怪的,說話很古怪,做事也很古怪。說什麽‘術業有專攻’,道士還是幹‘捉鬼’和‘驅鬼’是專業,但是至於‘救鬼’這種事,還得是鬼差來做。”

說到這裏,李大叔一拍腦門,似乎是想起來什麽事,他恍然笑道:“我倒是忘了說這茬事兒了!那道士知道你是鬼差,還跟我們提起過你呢!就是他教給我們如何影響你的夢境,把你引到這槐樹之下的。”

“那他為什麽不幹脆直接來找我呢?”殺魂十九更加懊惱的說。不過,他的懊惱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被一名會法術的古怪道士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這似乎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更何況呢,那道士既然來過這裏一次,說不定還會來第二次呢?這般想著,殺魂十九便釋然了。

再後來,鬼魂們同殺魂十九聊了很多很多,還問了殺魂十九是怎麽逃荒,怎麽流浪,怎麽賣身到土財主家裏來。但是在聊天的過程中,殺魂十九鏟土動作始終不曾停歇,而且,他似乎並不覺得怎麽疲勞。

聊著聊著,殺魂十九突然問:“逃出去後,你們會幹些什麽?”

四個男鬼異口同聲道:“當然殺了那個狗財主!”

但是,隻有王嫂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的坐在槐樹下,昂頭望著星空,一言不發。

……

……

殺魂十九不敢確定王嫂對土財主的仇恨曾經持續了多久,但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王嫂似乎早就不記恨土財主了。那畢竟是她的男人吧,盡管是親手殺了她,王嫂都不會恨他太久。

殺魂十九很理解這種蠢事。比如說,他曾經看到父親母親吵架,吵的離開,心中就極為害怕。祖父就安慰殺魂十九,說:“夫妻都是這樣的,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不計隔夜仇。”殺魂十九起初不信,但事實果然如此。父親母親吵過架後,總會和好如初。

但是,土財主和王嫂這回事跟殺魂十九的父母完全不一樣。土財主畢竟是親手殺了她,原因還是因為新歡是一個小老婆,就算是世上最親密的伴侶,也經不起這樣的背叛吧?殺魂十九如是想。

……

……

那天夜裏,殺魂十九完成了一項極為偉大的工程,他真的把那棵樹連根拔起了!隻用了一個漫長的晚上!

在夜晚活動的的人本來就少,就算偶爾有幾個要路過此地的活人,也都在鬼魂們的“鬼打牆”之下,被生生困住走不出來,隻能在原地打圈無法前進,根本無法靠近槐樹。

這“鬼打牆”的法術並不是那位古怪道士的傳授,而是李大叔他們作為一隻鬼本來就會使用的一種玄術罷了。沒有什麽其他特別之處,唯一的能力就是迷惑活人,讓他們迷路。

……

在東方肚白的時候,隨著“轟隆”一聲,那棵巨樹終於轟然倒地!

眾鬼們一聲歡呼!

殺魂十九也跟著一起歡呼!

鬼魂們歡呼,是因為他們終於獲得了自由。殺魂十九歡呼,是因為他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這是作為一名合格的鬼差才會擁有的存在價值。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4:57
第七章 報應
殺魂十九絲毫不會懷疑自己將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鬼差,成為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的重要人物。“殺魂十九”的名字終有一日將會傳遍整個大地,他要讓全天下的黎民百姓甚至孤魂野鬼全都知道,有一個偉大的鬼差,名字就叫做“殺魂十九”!

今日,隻是他邁向偉大的第一步而已。

抬起頭來,望向東方。在遠處東方,殺魂十九從那繁雜的白光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微微的笑了起來。

望著一眼轟然倒地的大槐樹,李大叔拍了拍殺魂十九的肩膀,笑道:“十九兄弟,你做得很好。”

殺魂十九其實並不喜歡別人稱呼自己為“十九兄弟”,他喜歡更加威風的稱謂,比如說“鬼差大人”或者“殺魂先生”。但是他依舊很高興,也不在乎現在的什麽稱呼。

他問李大叔:“現在你們終於自由了,要去幹什麽呢?”

不等李大叔開口,隻有半個腦袋的張濤搶先開口道:“自然去殺了那個狗日的土財主!他殺害了我們,我們必須要索去他的命!”

惡鬼索命麽?殺魂十九微微一怔,一時語塞,但他心裏其實在想:“難道無形的鬼魂真的可以殺害一個活人嗎?”

李大叔轉過頭來,一臉凝重的問:“十九兄弟,其實按照道理來說,無論是道士還是鬼差,都應該阻止鬼魂傷害活人。不過這土財主實在太過可恨,何況在這窮鄉僻壤,處在亂世,根本沒有人來管他。再這麽下去,那惡霸一方的土財主隻會繼續作惡多端。大叔想問問你,對待這樣的惡人,你會怎麽做?你想怎麽做?”

殺魂十九想了想,心裏暗道:“土財主的秘密已經被我知曉,如果不先借此機會殺掉他,他總有一天會要了我的命!”

於是他咬了咬牙,就說:“你們想怎麽做就盡管去做!對於那種十惡不赦的家夥來說,就隻有一個字,殺!”

“好樣的,十九兄弟!”眾鬼一齊鼓掌,麵露喜色,得到了鬼差的允許,他們心裏唯一的擔心也就不複存在了。

在眾鬼一齊喝彩的時候,隻有王嫂是個例外。她並沒有跟著鼓掌,也沒有歡呼什麽,隻是默默低著頭。

因為她沒有手,想跟著鼓掌也是不可能的。殺魂十九暗暗的心想,想來她是最恨自己丈夫的,可能比其餘的幾個都要更恨一籌。因為男鬼們畢竟跟土財主沒有感情,而王嫂不一樣,她與土財主是夫妻,是曾經最為親密的人。世人總說,“因愛生恨”嘛。更何況把曾經睡在一張床的女人生生砍掉雙手雙腳埋屍樹下,這種邪惡行徑,也隻有惡魔才能做出來!

更何況,就是因為土財主把王嫂跟李大叔等人埋在一起,才會經常被這些男鬼淩辱毆打,活活成了一個出氣筒。這可真謂是做鬼都不得安寧啊。

殺魂十九心想,要是這回土財主死了,一定要讓王嫂在他的屍體上多咬幾口,也好讓她解恨!

“咱們走吧。”殺魂十九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正了正色,道:“咱們現在就去找土財主清算這一筆舊賬!”

……

……

“嘭!”

殺魂十九飛起一腳猛踹開土財主臥房的門。這一腳中充滿了力量,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可以一夜不睡不休隻忙於挖掘槐樹,到了白日還是可以這樣精力充沛。

這時,殺魂十九又想起祖父在夢中跟他說過的話:“你去找一些同伴吧,一些能幫助你的,成為你可以依靠的力量!”

力量?

難道說,這就是力量?或者是,當鬼差與鬼魂在一起的時候,可以獲得更強的力量?

這一點,殺魂十九尚且不太明白。希望可以日後進入樊城,好好的問一問殺魂十八前輩。

在那一腳的力量之下,臥室的房門頓時支離破碎,化作萬千木屑,在半空中散落下來。接下來,殺魂十九看到了依偎在床上的土財主,和他懷裏的小老婆吳梅梅。

那二人麵露驚恐神色,再也沒有往日的囂張,他們臉色蒼白正抱在一起,渾身上下瑟瑟發抖著。連膽子幾乎都要嚇破了。

殺魂十九自然是知道的,這兩個人如此害怕,並不是因為真的害怕自己,而是因為自己身邊有五個鬼!並非隻有鬼差才能夠看見鬼,那日李大叔遇見的古怪道士也能看見鬼,殺害李大叔等人的土財主,也能夠看見鬼。

這五個鬼,均是麵目猙獰,形象可怖。更為重要的是,這五個鬼都是土財主親手所殺,現在,正站在殺害他們的凶手麵前。

土財主親眼見到自己明明殺死的鬼魂竟然如此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麵前,心情一定是糟糕極了。

那一刻,殺魂十九隻想說兩個字:“報應!”並且這兩個字一定是惡狠狠的從牙縫裏麵擠出來說。

殺魂十九渾身上下所有的傷疤都是拜這土財主所賜,想起這件事來,他就想拿著皮鞭抽打這土財主一頓。但是他並沒有那麽做,他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因為恐懼而顫抖的土財主夫婦,又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五隻鬼。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過客,一個局外人。

眉頭緊鎖的李大叔拿著一把鑿子,徑直掠到土財主麵前,正色道:“當年,你雇傭的殺手,就是拿著這個鑿子在我的腦袋上鑿出一個洞。你猜怎麽樣,當時我的血液和腦漿子一齊飛濺出來,今天,一定要讓你也嚐嚐這種滋味兒。”

半個腦袋的張濤手裏突然舞出一把鐵鍁,憤怒的喊道:“這個!是你當年殺死我的凶器!”然後便聽“鐺”的一聲,張濤狠狠的將手裏的鐵鍁插在地麵上。

殺魂十九覺得,無論是那鑿子,還是鐵鍬,似乎都是鬼魂們憑空變出來的。他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裏暗暗想道:“難不成……所有的鬼魂都保留著殺害自己的凶器?而且……昨天夜裏他們明明無法拿起我的鐵鍬,卻可以拿起殺害自己的凶器,看來,凶器與鬼魂之間,一定是有某種聯係的。”

張濤之後,他的兄弟張明則把自己胸前插的那把刀拔了出來,胸中鮮血頓時飛出,濺了土財主一臉的血汙,由於他驚嚇的大張嘴巴,所以有一些血液濺入他的嘴裏白牙上。而小老婆吳梅梅則嚇得一聲慘叫,那慘叫聲很是尖銳淒厲,好似在生孩子時撕裂肉體一般。小老婆吳梅梅轉過身子去,痛苦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了。

“這把刀,今天要插在你這裏!”張明指了一下自己正在流血的胸口,那裏,曾經有一把利刃。

唯獨小勞卻不惱,笑道:“姓王的,不知道你的毒藥還有沒有啊?我當時吃的不夠,現在還想吃,快點給本大爺拿出來吧!就是你當時往殺魂十九飯菜裏加的毒藥!味道可是不錯,要不,你嚐嚐。”說完,一口綠液吐在土財主的臉上。

土財主臉色蒼白,任憑那惡心的綠液順著臉頰流下,他也不敢擦。看他的樣子,幾欲昏厥了。

殺魂十九覺得很惡心,搖了搖頭。他並不喜歡小勞,非常不喜歡。

李大叔正氣頗足的說道:“財主,現在這間房屋已經被我們鬼魂把持住了,無論你們怎樣放聲大叫,都不會傳出去一絲一毫的聲響。而且我們在這門外布置了‘鬼打牆’的迷路,所有人都是無法走進來的,今天看來是沒有人能夠救你了,你現在還有什麽臨終遺言要說嗎?”

土財主早就給嚇傻了,現在聽李大叔這般說,更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殺魂十九便道:“土財主,你欠下這麽多人命,看來今天總要還清這人命債了。你不是總對那些窮人說‘欠的債要還’嗎?還說那是天經地義的,那今天這些朋友前來討這人命債,你究竟還是不還?”

問財主還人命債行不行?當然他不能說“不行”,因為那違背了他平時的為人準則。但倘若說一個“行”,則是肯定自已要還這人命債了。那可是血債血還,那豈不是等於把自己的小命乖乖奉上?

此刻,土財主是說“行”,也不是,說“不行”,也不是,尷尬的他隻有傻傻癱坐在床上,除了把懷裏的小老婆抱得更緊一點,再無他轍。

看著土財主驚魂未定的樣子,殺魂十九忍不住把此時的醜態跟他平時作威作福的樣子相互比較,巨大差別之下,讓他有些不得不笑。

殺魂十九突然覺得自己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拯救束縛在槐樹之下的鬼魂,看著壞人得到他應有的報應。他覺得自己站在恍如喪家之犬的壞人麵前,自己就好像是一名製裁者一樣。

自從得知土財主的惡行以來,殺魂十九就一直想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喪失尊嚴,讓他肝膽俱裂,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在殺魂十九內心深處,早就想要殺了他!那邪惡的念頭像是入土的種子一樣,貪婪的吸取營養與水分,然後竭盡全力的這念頭膨脹,蓄勢待發,等待著邪念開花結果。

報應,殺魂十九非常喜歡這個詞。

牆上,依舊掛著皮鞭。正是那日土財主用來抽打殺魂十九的皮鞭,這是一根趕馬鞭,抽在馬屁股上都疼的火辣,何況是抽打在人身上呢?

殺魂十九徑直走了過去,摘了下來,將皮鞭拿在手裏細細端詳著。他在皮鞭上發現了斑斑血跡,血跡有新的也就舊的,他心裏便想:“這麽多的血跡,哪些血跡是從我身上留下來的呢?”他看了一會兒,卻分辨不出來。

然後,殺魂十九突然抓住皮鞭的一端,毫無征兆的舞起鞭子,狠狠抽向土財主那蒼白肥胖而酒色過度的大臉!

……

……

“人之初,性本善。”

這是《三字經》的第一句。祖父曾經教殺魂十九念書認字,這句話是殺魂十九第一次念書所知,所以記憶異常深刻。

但是,殺魂十九覺得自己可一點兒都不善良,他知道自己的心裏早已經充滿了罪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鬼眼的緣故,他總是看到一些陰暗之事,這些陰暗之事早已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殺魂十九,會令他做出一些“陰暗之事”!

今年殺魂十九隻有十三歲,可以稱為“人之初”了,可是他卻可以毫不眨眼的傷人,用皮鞭將土財主的大臉抽打到血肉模糊。

其實,他總覺得世上大多數人均都心懷惡念。比如說,比起一些好消息來,世人更喜歡關注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壞事情,比如誰家死了人,哪殺了人,並且深入討論死者究竟如何死亡。他們喜歡爭奪蠅頭小利甚至大打出手,他們喜歡陰謀害人,喜歡落井下石。

“人之初,性本善”。

殺魂十九想,這句話一定是一個蠢才說的。而自己並非一個蠢才,所以,他受過的毆打,如今一定要報複回來!

“啪!啪!啪!啪!啪!”

那條皮鞭像是雨點一般抽向土財主的臉部,血液飛濺中,土財主的慘叫聲讓殺魂十九想起在老家時,一位姓張的屠夫宰豬的情景。

新鮮的血液開始從土財主的頭上緩緩的往下流,土財主的麵目開始血肉模糊,似乎他不是一個人,而更像李大叔他們一樣成了一個鬼。

看見無惡不作的土財主正在自己的皮鞭下嚎叫與流血,殺魂十九心裏充滿了自豪感,他覺得自己身體裏的那種新生的力量更加充沛了!

力量,似乎越來越強!

“殺!”李大叔開始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殺!”小勞開始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接下來,張濤張明兩兄弟也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殺!殺!殺!”

鬼魂們的聲音有些振聾發聵,又有些難聽刺耳。殺魂十九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們是鬼魂的緣故,但是他有些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但是他並沒有捂住耳朵,如果用手捂住耳朵,還怎麽打人呢?

“殺!殺!殺!”

鬼魂們邊喊著口號,邊揮舞著手裏的鑿子、鐵鍁之類的,那些器具撞在牆上、地上、桌上,鏗鏘作響,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於是,殺魂十九手中揮舞皮鞭更加勤快了!

土財主的慘叫也更加尖銳起來!

所有的聲音全都交織在一起,難聽的無法形容。如果說必須要用什麽成語來形容這種聲音的話,那就隻有是,鬼哭狼嚎。

殺魂十九,李大叔,小勞,張濤張明,土財主和他的小老婆,所有的人的聲音或淒厲或殘忍,沒有一絲的柔情,加上那鐵製器具的碰撞聲交雜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像在場的所有人與鬼魂們正在共同上演一場死亡之曲。

“殺!殺!殺!”

鬼魂們越發開始興奮起來,殺魂十九不知道他們的興奮感是否跟自己的興奮感一樣,但是他能感覺的出來,鬼魂們的眼睛越來越紅,幾欲滴血,鬼魂們的呐喊聲也越來越淒厲!

這種感覺,突然把殺魂十九帶到他們全家共同逃難的路上,就伏屍遍野的荒郊野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感覺,但是很快殺魂十九就明白了——自己,是有些失控了!

恐懼,興奮,空虛,邪惡,殺魂十九感覺無邊的黑暗把自己重重包圍起來,在這裏,他感覺不到一絲人性的氣味,仿佛自己陷在黑暗之中,永遠不見天日!

就是這種感覺!

於是,殺魂十九就更加用力的抽打著血流滿麵的土財主,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發泄胸中的積鬱之氣!

……

……

發泄?

殺魂十九突然想起在那個炎熱的下午,就在那棵大槐樹下,李大叔曾經一臉悲憤的不停的抽打王嫂耳光,他也是在發泄嗎?

在那時候,李大叔在把對土財主的仇恨轉移到他的前任夫人身上!然而無手無腳的王嫂又是怎麽想的呢?

回想起王嫂當時冷漠的表情,那是在恨嗎?如果是恨,那她又在恨誰呢?到底是恨土財主?還是恨李大叔?

這念頭在殺魂十九的腦海中掠過,快速的思索起來,手裏的皮鞭並沒有停下——他沒有理會土財主的求饒和慘叫,居然在走神思考另外一件怪事!

“王嫂應該更恨土財主!”殺魂十九是想這樣的。

雖然當時打王嫂的鬼是李大叔,可把王嫂殺掉並且和李大叔他們的屍體一同囚禁在樹下的人,是土財主!

身為她的丈夫,不但殺了她,還把她的屍體交給了她的仇人!

王嫂一定會土財主恨之入骨了吧?

……

……

“十九兄弟,你怎麽停手了?”小勞突然開口道。

這時,殺魂十九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手裏的皮鞭無聲無息的掉落在地上。他抬起頭,看見土財主一邊流血一邊苟延殘喘。

自己為什麽停手?其實殺魂十九也不知道。

“阿蘭!”這次開口的竟然是土財主,血肉模糊的土財主突然開口說話!

“阿蘭!你快些殺了我,不要讓他們再折磨我了。”似乎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土財主放棄求饒,開始求死了。

阿蘭是誰?

他的小老婆?不!不!不!他的小老婆是吳梅梅,而不是阿蘭。

鬼魂們與殺魂十九一起好奇起來,誰是阿蘭?

一臉汙血的土財主正虛弱的看向臥房門處,大家隨著他的目光一齊看向臥房門處,那裏有一個女鬼。

她擁有烏黑而又雜亂的長發,她無手無腳,她隻能蹲在門檻上,她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土財主,眼神無比幽怨。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6:26
第八章 化魂
她是阿蘭。

王嫂,就是阿蘭。

殺魂十九與眾男鬼這時才一齊明白過來,麵麵相覷一陣,但沒有人說話,殺魂十九猜測這些男鬼應該都想看看被土財主害到這種地步的王嫂究竟會如何應對。

殺魂十九想,如果讓王嫂親手殺掉土財主,這倒是也不錯,既是自己報了仇,也算給了諸位男鬼一個交代,給大家都報了仇,實在是一舉兩得。

隻見王嫂正低著頭,透過眼前淩亂的烏發,瞥了一眼正與土財主抱成一團的吳梅梅,冷冰冰的說道:“你就是為了娶‘她’才殺殺魂十九嗎?她很漂亮不假,但是你為了這樣一個漂亮女人就殺掉殺魂十九,殺魂十九覺得不值。”

王嫂口中的“她”,自然是現在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的吳梅梅了。

血肉模糊的土財主沉默了許多,歎了一口氣,他低聲下氣的說道:“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沒有用了。走錯一步,步步都錯,殺魂十九做了太多的錯事,就算殺魂十九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殺魂十九隻求一死,如果能死在你的手裏,殺魂十九死後也會安心許多。”

“她很漂亮,也很年輕。你為娶她而殺了殺魂十九,可見你是多麽的喜歡她。”王嫂突然問道:“但你喜歡過殺魂十九嗎?”

土財主一愣,緩緩道:“喜……喜歡過。”看來他並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談情說愛,這句“喜歡過”,聲若蚊吟,難以聽清。

王嫂聽了這話,仿佛瞬間被閃電擊中一般,她的表情怪異而扭曲,像是石化一樣一動不動。

殺魂十九不知道她這副表情是怎麽個意思。一直到多年之後,殺魂十九才知道她那種表情,是因為愛情與感動。就算是凶手和惡魔,也配擁有這種感情,這有些令人不可思議,但這卻是事實。

“阿蘭,快殺了殺魂十九,別讓他們折磨死殺魂十九。”土財主臉上的鮮血擋住了他的表情,令人看不清他的麵目。

可是王嫂隻是邊哭邊流淚,對土財主的話恍如不聞。

……

……

“哼,王嫂,你若是不動手,那殺魂十九們可是要動手了。土財主的命,殺魂十九們是要定了!”

見王嫂遲遲不肯動手,男鬼們有些暴躁起來了。李大叔已經舉起了手中的鑿子,張濤也抬起鐵鍁,張明挺起尖刀,他們準備用土財主當初殺死他們的凶器來報複。

土財主閉上雙眼,他已經萬念俱灰,準備受死。

其實,早在土財主殺掉王嫂的三日之後,他便已經感覺到有一些後悔了,隻是木已成舟,他根本沒有改過的機會。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做那麽多的蠢事。否則,他如今又怎麽會淪落到今日被惡鬼環伺的境地。

眼看那些凶器馬上就要落下,此時那小勞微微一笑,那神情似乎是準備欣賞最受歡迎的戲班子前來搭台子唱戲一樣。他是被土財主下毒而死的,但是現在小勞更希望土財主被一種更為殘忍的手段殺死,比如說虐殺或者分屍,因為那樣才足夠解恨!

殺魂十九淡淡的看著小勞,心裏想這鬼分明就是厲鬼的典範了。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省。

那無手無腳的王嫂突然膨脹起來,像一個巨大皮球一樣,在地上高高彈了起來!

幾乎是瞬間的時間,大皮球似的王嫂已然攔在了土財主的麵前。男鬼們已經來不及收手,隨著一聲怪響,那鑿子、鐵鍬、尖刀等凶器,紛紛砸在王嫂的身上!

隻聽王嫂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你快逃!逃到烈日下麵,那裏陽氣旺盛,鬼魂們不敢過去的!快走!”

……

……

殺魂十九的心髒“突”的一震,差點沒有跳出喉嚨。他真的懷疑自己的鬼眼看錯了什麽,王嫂在這個關頭,怎麽可能去舍命保護那個負心的財主呢?

但無論殺魂十九如何使勁的揉動他的鬼眼,眼前始終可以看見王嫂那巨大肥胖變形的身體攔在李大叔等男鬼的麵前,生生用自己的魂體擋住了男鬼們手裏的凶器。那尖銳鑿子分明在她的額頭上鑿了一個像李大叔一樣的血窟窿,那鐵鍁竟把她的半張臉頰給生生砸掉了,她現在像張濤一樣隻有半個腦袋,而張明手裏的那把尖刀也準確無誤的插進她的心房!

王嫂是在保護土財主!

他親手殺了她,她現在卻在守護他!

土財主這時也睜開雙眼,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住了,肥胖血麵的土財主連連顫聲道:“阿蘭,阿蘭啊……我對不起你。你快躲開,不要再受罪了,讓他們殺了我吧,這隻不過是殺人償命,我的報應而已。我死了之後好去陪你,我會在黃泉路上陪你!”

變形的王嫂無比淒厲的一笑,她似乎變成了最可怖的惡鬼,隻聽她語氣堅定的說道:“我在這裏,沒有鬼可以殺你!鬼魂們力量的高低,是隨著其心中戾氣強弱而決定的,前些日子我在槐樹下受盡這些男鬼們的折磨,因此,此刻我心裏的戾氣比他們任何一隻鬼都高出數倍,在這裏,沒有鬼會是我的對手。”

此刻,說完這些的王嫂又偏過頭來,望著有些發怔的殺魂十九,寒聲道:“這個小鬼差隻是一個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廢物,他根本沒有入門,絲毫不會法術,我殺掉他也不在話下。哼,你覺得你有一雙鬼眼好了不起麽?告訴你吧,你的眼睛是受著詛咒的眼睛,能夠看到鬼的人,同時也被鬼所注意,十九,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早晚會因惡鬼纏身而死!”

殺魂十九沒有說話,其他的男鬼也沒有說話,他們似乎被眼前這一幕驚變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就連廢話頗多的小勞也一時語塞了。

唯獨土財主聲嘶力竭道:“阿蘭,你真傻,真的。是我殺了你,難道你忘了嗎?我殺了你啊,你現在要做的不是保護我,而是要殺了我。你快些殺了我啊!”

“絕不。”

王嫂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堅毅,她緩緩的搖了搖頭。雖然她隻剩了半個腦袋,但沒有會人懷疑她的堅定。

土財主滿臉肥肉,血淚橫流。他似乎有些激動起來,滿臉的血肉跟著顫抖。

他臉上的血水似乎已經開始凝固住了,漸漸發黑,渾濁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溶解著已經凝固的血液,但聽土財主的聲音如泣如訴:“阿蘭,何苦呢?何苦呢?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明明可以殺掉我,來出一口惡氣的。”

王嫂回過頭去,用剩下的半張臉深深的望了土財主一眼,輕聲道:“我為什要這樣做?嗬嗬,隻因你說過,你喜歡過我。就算被給你殺了,甚至被你剁去手腳,我也算值得了。”

……

……

這說得算是哪門子的話?

瘋子!瘋子!瘋子!

土財主是個瘋子,他的前任老婆更加是個瘋子,竟然保護起殺害自己的凶手!

震驚!當時殺魂十九心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但他事後回想起來此事,覺得這土財主倒是與王嫂真是絕配。這二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二人的感情雖然扭曲但倒也算是刻骨銘心。直到多年之後,殺魂十九依舊能夠清晰的記住這兩個人。

當殺魂十九的父親死去之時,他的心中卻沒有如此般觸動。當殺魂十九遭受別人的虐待,被打的遍體鱗傷時,他仍然心靜如水;當殺魂十九得知自己是鬼差時,他也隻是有些驚訝,而沒有達到這等震驚的地步!

而現在,殺魂十九是完完全全的被徹底震驚!他覺得自己算得上一個聰明人,能夠想到許多人都從未去想的事。但是這回他覺得自己的思維真的是不夠用了,實在是無法理解王嫂這等愚蠢至極的行為。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

李大叔聲色俱厲說道:“王嫂,你讓開,我並不想把你剁成肉醬,砸成肉餅。我隻是想報仇,要了這財主的狗命。”

王嫂毫不膽怯,迎上李大叔那憤怒的眼神,冷冷說道:“該讓開的人是你!這些日子以來,你每天都打我罵我,讓我受盡淩辱,但我都忍了下來。我這是為我的丈夫贖罪才沒有反抗,你怎麽樣對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傷害我的丈夫!”

小勞麵色著急起來,忙道:“喂!王嫂,是他殺了你啊!他拋棄了你,然後娶了一個年輕的小老婆,你現在竟然保護他?他是個喪心病狂的混蛋啊!他不在意你啊!”

張濤、張明兩兄弟沒有說話,隻是都恨恨的看著王嫂。殺魂十九想,一定是王嫂的行為已經令這二人徹底無語了,連罵都懶得罵了。

但聽王嫂冷道:“我勸你們還是退下,否則我讓你們神形俱滅!永世不得超生!你們應該明白,我心中的戾氣,比起你們何止強大十倍!”

這話說得狠毒至極,一時間,整個臥房都安靜了下來,跟方才的喧囂成鮮明對比。

這句話,對於殺魂十九來說,隻是半信半疑。他並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作為一個鬼差,不應該這樣容易就被一個惡鬼給幹掉才對。

李大叔這時開口說道:“哼!牛皮吹得挺大啊!神形俱滅?不知道你沒有這個本事?”說完這話一鑿子跟上,在王嫂的臉上又留下一個血窟窿,透過這個血窟窿,殺魂十九竟然可以直接看見王嫂的白森森牙齒,那牙齒竟已經是殘缺不全了。

王嫂卻仍舊說道:“怎麽樣對我都沒有關係,隻是不要再傷害我的丈夫。”因為她臉上這個窟窿打穿她的嘴,使她說話聲音聽起來極為怪異。

小勞是個急性子,急忙說道:“你說不殺你丈夫,我們就真不殺你丈夫?開什麽玩笑,他殺了我們,我們當然要為自己報仇!”

話音剛落,小勞舉起鐵鍁,直接鏟向土財主的脖子!他心裏在想,少說廢話,直接把土財主幹掉,大家夥一起投胎去重新做人何不來的痛快,何況在這裏說這麽多的廢話。至於王嫂說可以讓大家神形俱滅這樣的話,他心裏是不大信的。

就在這時,王嫂突然變色,張開大嘴,嘴裏森森白牙暴漲,化作一嘴鋒利無比的鋼鋸,根根足有半寸,爆出口外!

她猶如一頭狼狗般撲上前來,狠狠拚命咬住小勞的手腕,小勞吃痛,那一鍁竟然揮之不下!

王嫂無手無腳,可依然可以用牙口化形傷人!

李大叔手裏鑿子反手一擊,把王嫂生生打了出去。小勞再次舉起鐵鍁,對準土財主,準備致命一擊!

在前後夾擊之下,王嫂一聲尖叫,滿頭的黑發舞動起來,她的頭發像是參天大樹一般枝繁葉茂起來。

在她黑發張舞開的一瞬間,殺魂十九聞到一股怪味,似乎是一種麝香味兒,可是又不是完全一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看著眼前王嫂滿頭的黑發狂舞,行為暴虐,殺魂十九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腿腳不自覺的朝後退了幾步。

眾男鬼見狀紛紛露出吃驚表情,遲疑著紛紛退後,不敢上前。就連先前一臉穩重的李大叔此刻也露出許些驚慌神色來。

在眾人眾鬼的矚目之下,王嫂的頭發似乎有活力似的,完全展開,飛速旋轉起來,就像是個黑色的漩渦一樣。

小勞嚇得臉色發白,吐了一口綠液,驚慌的問道:“這……這是什麽啊?”

王嫂冷眼掃過眾男鬼,冷道:“這是你們自找的,這就是能讓你們神形俱滅的法術!”

……

……

在那當時,殺魂十九並不知道什麽叫做“化魂粉”。直到遇見那位李大叔口中的“古怪道士”之後,才得知“化魂粉”竟是天下所有鬼魂的克星。鬼魂們隻要沾上一丁點的“化魂粉”,魂魄便會立刻化成一灘臭水,這樣一來,鬼魂就像是雪融化一樣,無論是人間還是鬼界,都徹底的消失了。並且從此以後,永世不得超生。

後來的日子裏,那“古怪道士”曾告訴殺魂十九說,這“化魂粉”最先是趕屍人對付僵屍所用,那時候不叫“化魂粉”而是叫“化屍粉”,後來此物才傳到鬼差手中,才改名叫“化魂粉”。

不過,殺魂十九當時並不知道王嫂為什麽會有那“化魂粉”,而且竟然藏在她的頭發裏,一直以來,他從來都自以為王嫂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竟想不到還有如此一出。

隻見白色的粉末源源不絕從王嫂的頭發裏撒落了出來,飛舞在土財主臥房的上空,仿佛漫天零星小雪,輕盈般的旋轉跳舞。

顯然男鬼們都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李大叔他們也不知道這白色粉末就是“化魂粉”,都睜大著眼睛仔細看。

“啊——!!!”

最先發出慘叫的是小勞,他是最先接觸那奇異而又芬香的白色粉末。那白色粉末看上去並無異處,但它剛落在小勞手臂上後,頓時發生了反應,像是石灰遇水一樣,“嗤嗤”的冒起一陣白煙,頓時就把小勞整個手臂腐蝕掉了!

“啊!啊!我怎麽了?這是什麽東西?李大叔,快救救我,救救我!”小勞尖叫著滿地打滾,一臉痛苦的鬼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啊!”

張明身上也開始了這樣的反應,繼而是張濤與李大叔,都紛紛倒地,發出難以承受的苦痛慘叫。這些男鬼們一同慘叫,就像是拿著鋼鋸劃過玻璃一般側耳,幾乎要穿透殺魂十九的耳膜。

這才是真正的鬼哭狼嚎!

臥室中,白霧一片,飄渺般似乎是人間仙境,但實則是可怕的鬼界!這些鬼魂們,正在“化魂粉”的作用下,尖銳的怪叫著,漸漸的,神形俱滅!

突然發生這等變故,沒有什麽經驗的殺魂十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為此行殺掉土財主本來是一件容易之事,卻想不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差池。正當他有些猶豫躊躇之時,隻聽李大叔慘叫著喊道:“快殺了土財主!十九!快殺了土財主!”

“嗯?”

殺魂十九現在才發現,臥室裏仍然能夠站立著的,隻有他一個人。那“化魂粉”隻能用來對付鬼魂,而對活人無效。

“我……親手殺了他嗎?”殺魂十九木然的看了一眼仍坐在床上的土財主,要真說要殺人,他還真有些下不了手。“不是說鬼魂們要索他的命來報仇嗎?為什麽到頭來要讓我來下手?”

此時他再看李大叔,已經隻剩下半個身子,另半個身子已經化成了一灘臭水!

殺魂十九連忙扶起隻有半個身子的李大叔,問:“李大叔,你們到底怎麽了?”

李大叔的氣息很弱,他看了一眼同樣在融化的王嫂,咬牙道:“看來這個婆娘沒有說大話,她確實能讓我們神形俱滅!這婆娘是一個瘋子,就算搭訕她自己的神魂,也要將我們給消滅掉!瘋了,她早就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2-6 16:31
第九章 女鬼首級
無手無腳的可憐女人,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這麽許多“化魂粉”,竟然真的能夠令這些男鬼們神形俱滅?

殺魂十九聽了這話,隻覺得心中一涼,心裏想著這些鬼魂是他花了一漫長夜的時間才從大槐樹下救了出來,如此辛辛苦苦不說,剛救出來就要神形俱滅,他心下有些不忍。李大叔小勞他們都是被殺的冤魂,沒想到回來索命不成,竟然落了個神形俱滅的下場。這個結局,殺魂十九有些不能接受,他希望鬼魂們能報仇,因為那樣才算公平。

這般心裏想著,殺魂十九心裏頭便隱隱多了幾分殺意,眼神淩厲了少許,指甲悄然無息的嵌入在肉掌中。

但聽李大叔對王嫂說道:“看來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夠狠。”

在這個時候,李大叔的語氣已經平靜了許多,似乎明白了自己大限已至,真的要神形俱滅了,臉色雖然有些幽綠但像是古井無波,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救了。

眼中閃爍著暴戾,王嫂卻狂笑道:“哈哈!我早就說過,可是你們不聽。現在這個下場也是你們自己鬧來的。你們就是些不成器的廢物,生前被我丈夫殺,現在被我殺,你們這輩子一事無成,也永遠不會再有下輩子,神形俱滅最好!”

這話說得很難聽,男鬼們臉上紛紛露出憤恨的神色。就連殺魂十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勞忍著劇痛,一麵忍受著“化魂粉”腐蝕魂體之痛,一麵咬牙放聲罵道:“你這個瘋婆娘!你這條顏麵掃地的老狗!”

張濤張明兩兄弟也是罵罵咧咧不停,問候了王嫂的十八輩祖宗,似乎要在神魂俱滅之前過夠了嘴癮。

唯獨李大叔尚且能夠平靜,淡淡道:“王嫂,你這樣做,你也會神形俱滅,是不是?這白色粉末會傷害到所有的鬼魂,你自然也不能例外。”

同樣在冰雪消融的王嫂尖聲叫道:“我神形俱滅沒有關係!反正你們害不死我丈夫就行!我丈夫將來會活的好好的,而你們都要完蛋,哈哈……活該!”

趁著眾鬼魂吵架之時,殺魂十九一直默默的關注鬼魂們之間的爭論,沒有人注意到土財主,此時一臉血汙的他已經躡手躡腳的走到臥室門口,準備要逃之夭夭。

“站住!”李大叔一聲厲喝,才把殺魂十九從鬼魂們的對話中喚醒過來,“十九!快殺了他,無論如何殺了他!”

殺魂十九在這時才發現本來已經淪為任人宰割的土財主鬼鬼祟祟正要開門即將逃脫!

沒再多想,殺魂十九把心一橫,抄起皮鞭一躍而上,將皮鞭狠狠勒在土財主的脖子上,他要把土財主活活勒死!

“我不能讓你逃跑,我要你為李大叔他們償命!”

殺魂十九發起狠來,手勁極大,一下子把土財主勒的喘不過氣來。此刻就連土財主就驚訝於殺魂十九的力氣竟然這樣出乎意料的大,一位隻有十三歲的瘦弱少年,手勁竟像是三十出頭正值壯年的壯漢!

無論土財主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給皮鞭勒住脖子,幾乎令他窒息了!

殺人要償命!殺人要償命!

殺魂十九眼睛幾乎冒出了惡狼一般的紅光,他狠下心來,要將土財主置於死地!理智漸漸喪失,手中發力,力量越發強大的可怕。土財主無法掙脫,他的眼珠已經開始緩緩向上翻,舌頭不自覺的探出嘴巴,喉嚨裏掙紮的發出“啊啊”的聲音。

情急之下,似乎是本能,土財主翻到在地,順勢利用肥胖的身體壓住殺魂十九。皮鞭因此一鬆,讓土財主喘了一口粗氣。

殺魂十九眼中紅光更盛,力量暴漲數倍,瘦小的身軀陡然翻起,將大於他身體數倍的肥胖身體給生生壓住,一麵飛快的用皮鞭纏住土財主粗壯的脖頸。土財主的脖子已經被勒的像是大茄子,一道紅印幾乎要滲出血來。

漸漸的,土財主翻了白眼,手腳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口裏也開始吐出白沫。

“他應該快死了吧?”

殺魂十九暗中思忖,卻不料在這當口脖頸處突然一緊,想不到竟是王嫂撲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生生咬住了他的脖子!

王嫂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在“化魂粉”之下漸漸冰雪般消融,唯獨她的腦袋飛去,口中利齒暴長!

她鋒利如鋼鋸的牙齒頓時刺穿殺魂十九的皮膚,鑽入他的皮肉,撕裂他的血管!脖頸處鮮血迸發,猶如泉湧!

劇痛之下,殺魂十九一聲痛呼,隨之窒息感猶如水潮般襲來,他眼前發黑,手腳發軟,一身的力量頓時潰散!

在這一刻,殺魂十九隱隱約約隻有一個念頭:鬼魂是可以傷害鬼差的!

土財主猛然甩掉脖子上勒住的皮鞭,惡狠狠罵了一句:“小雜種,爺弄死你!”

他人胖動作卻快,迅速抬起沉重的右腳,狠狠的一腳踩上殺魂十九的後腦勺!

“咣!”

在土財主這沉重的一腳之下,幾乎要踩扁了殺魂十九的腦袋。殺魂十九覺得自己頭骨好像是被踩的粉裂了,七葷八素似給打懵了,甚至忘了掙紮。一口腥血湧上喉口,殺魂十九嘴裏源源不絕的湧出鮮血來!

土財主的小老婆吳梅梅一直嚇得不敢發聲,現在竟也不閑著,高高舉起一個花瓶,狠狠向殺魂十九砸來。

如此巨變之下,殺魂十九有些不知所措,他大大的張著眼睛,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我難道要死了嗎?”

……

……

殺魂十九可以聞到一股新鮮的血液味兒似乎流進了他的耳朵,很腥,就像是故鄉的村子裏張屠夫宰豬時的味道一樣。

不過,現在血腥味道是他自己的血。殺魂十九一直覺得自己不同常人,他是一位極為另類的鬼差。現在看來,原來自己的血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是紅色,一樣的血腥味道。

有些時候,殺魂十九會覺得這個世上充滿著血腥,花有血味兒,草亦有血味兒,世間萬物都有屬於它們自己的血味兒,這是一個血漿橫流的天下。

在殺魂十九的幼兒時代,他的祖父曾經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故事的大概內容他現在幾乎都忘卻了。但是有一點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

祖父曾告訴我說,很多野獸在聞到血腥味時都會異常興奮,所以今後若是在荒野裏遇到豺狼虎豹一類禽獸之時,千萬不能把自己弄傷流血。隻因那些野獸一旦受到血腥的刺激,很容易完全失去理智,會不顧一切的咬死目標!

此時此刻,王嫂嗅到了他的血味兒,土財主嗅到了他的血味兒,吳梅梅也嗅到了他的血味兒。他們雖然不是野獸,可是他們現在比野獸更具有獸性!有些時候,人並非擁有人性,而隻是擁有獸性而已。

殺魂十九突然覺得自己的魂好像飛了出來,輕飄飄飛到臥室的上方,他能夠俯視看著臥室裏的一切。

他看到即將消逝的男鬼們,在飛快的化為一灘臭水,男鬼們的眼中寫滿了絕望。

他又看到土財主、王嫂與吳梅梅,這些人鬼均擁有血紅的眼睛,鋒利的獠牙,以及魔鬼的嘴臉,他們像是嗜血的禽獸一般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要不顧一切的將自己至於死地了!

“我看見了我?”

飄在半空的殺魂十九突然呆呆傻傻的想,他低下頭,望著血泊中自己的肉體,心中生出許些憐憫,“我死了嗎?我不能死……現在不能。”

這個念頭一動,殺魂十九的魂兒忽然又飄落下去,掠入自己的肉體之中。前後稍縱即逝,就連他自己都懷疑是否曾經離開了自己的軀體。

……

……

王嫂的利齒早已刺穿了殺魂十九的肌膚,她就像是一條巨蟒一樣,有力、準確、殘忍,死死的咬斷了殺魂十九的脖子,永遠也不鬆口。

血順著殺魂十九的背脊流淌下去,他可以感覺到流過他後背的血液是滾熱的。

土財主的大手在自己臉上胡亂一抹,臉上血花一片。他的大臉像是大紫茄子漲的厲害,不停的一腳一腳狠狠踐踏著腳下的少年,是要把他從殺魂十九手裏受到的傷害加倍奉。

那位起先蜷縮在角落裏的吳梅梅一直是很害怕很可憐的模樣,現在倒是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暗器高手,她發瘋投擲過來的花瓶準確無誤的砸中在殺魂十九的後背上,準確度很是犀利的出奇。

“嘭!”

花瓶碎裂,漫天碎片夾雜著血花飛濺而起!

她那投擲的手法一點兒不也投鼠忌器,盡管土財主距離殺魂十九極近,她絲毫不在乎。但一旦砸不中,就定然會傷到她的男人。

王嫂見狀很是變色,她鬆了口,猛然回頭對吳梅梅聲色俱厲罵道:“若是傷了我丈夫,我先咬死你這賤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