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牙子傳
林青龍開始閉氣胎息練習的同時,鹹家的小廝三牙子氣喘籲籲的跑到王管家那裏去,將林青龍雷霆手段,出手殺人,趕走幾十名大漢的事詳細稟告,王管家聞言一震,沒料到這“紅娘的相好”竟然這般強悍,沉吟許久,才徐徐道:“既然那些大漢都當場見了,這事怕是很快便要傳遍菁華街,不,恐怕是整個廬州城都要傳遍了,這火是包不住了,還是稟告老爺吧,一切全由老爺定奪。”
看來那三兩銀子是泡湯了,三牙子恨恨咬了咬牙,灰溜溜的回到專供下人居住的南麵的院子。
“是三牙子回來了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一間破舊的房屋裏穿了出來。
三牙子麵色一緊,急急跑了進去,隻見一個老婦人正掙紮著坐了起來,那老婦人白發蒼蒼,一臉病容,可一見到三牙子,卻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娘!你怎麽起來啦!”
三牙子趕緊跑過去扶他娘躺好,又倒了熱水,送到母親麵前,一麵嗔怪著:“娘,您現在病了,大夫說不能讓您亂動!”
牙子娘卻輕鬆的笑了笑:“你擔心娘?娘還擔心你哩!一整天都不見人影,生怕你出事了!聽隔壁的王太太說今天老爺花錢雇人打架生事,去什麽雞鳴村,你可千萬別去呀,咱不賺那三兩銀子,要掙錢,就多幹活,隻圖個心安!”
三牙子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不敢說實情,生怕母親動了氣。為母親煮了飯,服侍著吃了,哄母親睡著了。又聽見門外招呼“三牙子,三牙子!”忙迎了出來。
三牙子出門一看,見是鹹家運來賭場的打手,足有七七八八個大漢。為首的一個姓張,與三牙子私交不錯,揚聲道:“三牙子,賭場有人鬧事,主事的叫咱們趕緊去料理呢!趕緊走吧!”
又是這種事!!
三牙子卻不作聲,隻是默默跟在那幫漢子身後,來到賭場,隻見亂糟糟一片,一幫賭徒正怒火朝天的打鬧著。
三牙子等人上前拉架,卻反被人抽了一巴掌。三牙子翻滾在地,臉頰上火辣辣的,這時他腦海裏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林青龍。
憑什麽呢?
憑什麽他生的俊朗,身份也高,還抱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呢?
憑什麽我三牙子生來矮醜,又是奴才命,唯獨一個老娘還病到那種地步了呢?
憑什麽他武功高強,幾十大漢都不敢近身,而我卻在這兒無故挨打呢?
憑什麽他敢打傷鹹少爺,我卻總挨鹹少爺的拳腳呢?
他分明是同我年紀相仿的少年啊!
三牙子突然著了魔似的晃晃悠悠走出喧鬧的賭場,隻見街邊不遠處佇立了一棵孤零零的大槐樹,雖然天色已黑,街上卻仍人流熙攘,燈紅酒綠。
而他卻如這棵孤獨的槐樹一樣,於那紅塵之外。
快沒有藥了吧……
沒有藥,娘還能活多久呢?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慟,委屈有如黃蓮般苦澀,愁苦難禁,抱住那槐樹便大哭了起來。
他不敢哭出聲,隻好死死的咬住手背,因咬的力道太大,連血都流了出來。他麵上淚水簌簌的往下流,落在他胸前的破舊衣衫上。滿街的熱鬧繁華,沒有一人注意到他。
他哭了一夜。
次日清晨,他腦子空空的從街上走,因昨夜擅自出行,他不敢回去,生怕主事的尋事打他,便這樣六神無主地從街西走到街南。
路過一家酒肆,隻見肆內熱鬧非凡,他怔怔朝裏麵看了看,便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小二兒見有客人來,連忙招呼,瞧見他這副窮酸樣,自然臉色也不甚好,隻道:“要喝什麽酒?”
三牙子道:“我要喝最好的酒!”
把店小二嚇了一跳,愣在那裏,三牙子見狀冷笑道:“你這間小酒肆最貴的酒能有多貴,三十銅子兒還是五十個?你隻管上酒便成,我身上有錢,從不賒賬!”心裏卻打定主意,喝完酒便借口小解,從後院*而走,鐵定不給那酒錢!
小二很快上了酒,三牙子自斟自飲,聽得鄰桌一聲怪叫,皺了皺眉,側眼看去,隻見鄰桌坐著一個肥胖少爺,衣衫均是上等綢緞,而他同桌的另外兩位卻皆是布衣,再看那二人嘴臉神色,便知他們是那肥胖少爺隨身帶的小廝。三牙子認得那胖少爺,那是羅記綢緞鋪子的老板羅大成,雖然紈絝無能,卻因祖上傳下的產業,也活得逍遙自在,比起鹹老大來少了一分暴躁,多了一分好色,同樣禍害鄉裏,遭廬州城百姓厭煩。
隻聽那羅大成一麵撕咬流油的雞腿,一麵哼哼唧唧說道:“昨日宜春院那兩個小妞太騷了,大屁股又嫩又白,摸上去那感覺——真叫一個舒坦!可妓院的婊子惺惺作態,本少爺不大喜歡,若他們有賣藝的蘭妹子那種性情,便要多少銀子本少爺也給呀!”
一小廝賠笑道:“少爺既然看上了那蘭妹子,奪來便是,還怕她不從?”
另一小廝:“就是!就是!”
羅大成舉起筷子一人敲了一記,罵道:“你們兩個蠢才!她爹舞得那刀足有三尺長短,鋒利的是寒光四射,一刀下去半個身子可就沒了!你們慫恿本少爺,是想謀死我,奪我財產嗎?!哼!”
兩小廝點頭如小雞啄米:“不敢!不敢!”
三牙子聽了他們談話,突然眼前靈光一閃,一條陰險的計謀鑽入腦中,那計謀他越想越妙,險些忍不住哈哈大笑,隻有死死咬住牙關,才將那份歡喜壓在心底。
他心頭的陰霾突然一掃而空!
“這位是羅少爺吧?”三牙子轉過身,湊到那邊的酒桌上,嘴角邊眯出了一絲笑容。
一小廝喝道:“你是誰?是不是乞丐?我家少爺隻用銀子,身上可沒帶銅子給你,走開!走開!”
另一小廝道:“傻笑什麽,是不是找打?別以為我們家少爺不打笑臉人!打到你哭信不信?”
三牙子連連搖手,道:“二位此言差矣!小的隻是素日裏聽聞羅少爺英姿颯然,儀表端正,早就該來登門拜訪的,今日正好巧了!方才聽各位談論幾句,這才知羅少爺竟還擅於禦女之術,小的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才冒死來與羅少爺攀談結交……”
一小廝極不開心,感覺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子搶了自己風頭,罵道:“你這小子算是什麽東西?也敢與我們攀談結交!也不撒泡尿自己瞧瞧,哼!”
三牙子笑道:“實不相瞞,我隻是鹹家的一個下人,自然不敢同羅少爺攀交,不過……前些日子鹹少爺下身出了病狀,老爺請了京都的太醫開了一個妙方!那妙方名曰:蟲草枸杞淮湯!乃是壯陽的奇藥,我們少爺服了此藥,自然是藥到病除,而且連夜禦女,金槍不倒!小的瞧得羨慕,將那藥方便偷偷抄了一份,哎,可我卻沒銀子,徒有這方子卻無錢抓藥……既然今日遇上了羅少爺,羅少爺又有如此雅興,不如,這方子就送了羅少爺吧!羅少爺這般英雄人物,若服下此藥,定然雄風凜凜!大馬金刀!”
遂從懷中掏出那有些皺褶的藥方子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三牙子這番諛詞,隻聽得羅大成心花怒放,又見他拱手送上太醫的藥方子,那方子又有著神乎其神的奇效,幾乎爽得連腳底都要飄起來,連叫:“好兄弟!好兄弟!真是本少爺的好兄弟!”趕緊收了那方子,笑道:“起初看你一副油嘴滑舌的樣子,還以為你是行騙的呢!沒想到竟是個實在人,好!好!本少爺就喜歡這樣的兄弟!”瞪了小廝一眼:“還不快給這位……倒酒!”
三牙子笑道:“小弟賤名三牙子!”他見風使舵,稱呼由“小的”瞬間變成了“小弟”。
“原來是三哥!”
“三哥好!”
那兩小廝見三牙子得了勢,也立即改了稱呼。
三牙子送了藥方,拉攏關係,下麵的話才是正題:
“您知道現在廬州城裏最熱的姑娘是哪一個嗎?不,不,不,才不是宜春院的賽金花,賣藝的蘭妹子?聽都沒聽說過。告訴您吧,現在廬州城傳的最多的可是賣餛飩的紅娘!紅娘和她相好的事聽說過吧?打傷鹹少爺,一己之力退幾十大漢,如今把廬州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都是她那相好幹出的事!那紅娘我倒是見過一次,嘿!那長相,那姿色,廬州城沒得比了!羅少爺既然喜愛禦女,那萬萬不可少了紅娘啊!”
“紅娘?雖然近日裏時常聽說,不過……她那相好雖不是本地人,但武功高得出奇,那等人咱們哪敢招惹呢!”
三牙子道:“羅家少爺還怕他麽?小弟全都打聽好了,那人雖然難纏,不過時常不在家中,若是趁他不在擄了紅娘來,神不知鬼不覺就……”
“那太冒險了,不成不成!”
三牙子沉吟片刻,道:“羅少爺,你看這樣如何?我認識一個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采花賊,若您肯出點兒血,拿些銀子,咱就讓那采花賊把紅娘擄了來供您消遣,您看如何?”
羅大成早被色欲衝昏頭腦,聞這般好事,當即答應下來,又問那采花賊要多少銀子,三牙子胡說道:“若旁人求他,定然少不了一百兩,但他與我交情頗深,五十兩就成了!”
羅大成當即掏出十兩銀子做定錢,稱剩下四十兩在擄來那女子後再付,又說:“兄弟跑腿辛苦,這頓酒錢本少爺付了!”
三牙子拿了那十兩銀子心滿意足的去了,去藥鋪花了五兩銀子給他娘抓了藥,又將五兩銀子給了同他交情頗深的王大哥,囑咐道:“我要離開幾日,我娘便拜托給你了!”
又鑽入房中,騙他娘說王管家交給他一個新差事,要外出幾日,娘親不必掛念,遂離了鹹家,向雞鳴村走去。
采花賊是他杜撰的,若想掙到羅大成剩下那四十兩銀子,他必須親自做一次采花賊。
有了這四十兩銀子,他便可以帶他娘離開此處,逃往他鄉逍遙快活,他娘的病也可以治好,興許在古稀之年安詳的睡去而絕不是死在病床上,而他三牙子,再也不必給別人做下人。
他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想起林青龍的身手,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但他前往雞鳴村的腳步未曾停留,似乎愈發的毅然決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