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183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7 20:27
公子千秋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退刺客,邀同行

    昔日北齊蘭陵王的威名,越千秋當然知道。蘭陵王入陣曲,他也曾經在電視換台時,一晃看過一個緩慢沉幽的是前世裡中國失傳,卻在日本流傳至今的。只是那動作慢得猶如老牛拉破車,他完全欣賞不來,只看了一眼就沒興趣,立刻換台了。

    所以,當自己此時穿上那長長的舞衣,佩戴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各色飾品,腦袋上還被扣了一個非常繁複猙獰的面具之後,他根本就沒時間去看清楚師父嚴詡在哪兒,晉王又在哪。

    耳聽得戰鼓聲聲,曲樂陣陣,剛剛被人猶如提線木偶教了些動作的他竟是不由自主被排列整齊的隊伍給裹挾著入了場。高堂中央那寬敞的空地上,此時擠了幾十個人,因為人人都戴著同樣的面具,他哪裡分辨得清楚誰是誰,只能無奈地跟著前後左右動作。

    然而,隨著曲聲越來越激昂,動作愈來愈激越有力,和自己記憶中那緩慢的蘭陵王入陣曲完全不同,他只覺得自己就好似和諧樂譜中的不和諧音符,怎麼跳怎麼錯,到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不顧樂聲隨便揮舞著手中劍器。

    可就因為這麼不顧大局瞎來一氣,他總算是漸漸靜下心來,終於捕捉到了另外兩個同樣不和諧的人。

    一個壓根不管別人怎麼跳,拿著劍器自顧自舞劍,把別人都擠到一邊的,分明是嚴詡。另外一個被一眾人簇擁在當中,舉手投足懶洋洋彷彿在敷衍,時不時來一下揮劍動作的,不是晉王又是誰?

    看到這一幕,被硬趕鴨子上架的他簡直氣急了。我餓著肚子捨命陪君子,你個主人竟然在那瞎敷衍?老子今生第一次跳舞啊,居然就糟蹋在這種地方了!

    幾乎就在越千秋這一閃念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好端端的這位晉王邀我跳舞幹嘛?

    既然起了疑心,他不禁把更多的精神放在了觀察周圍的其他人上,很快,他這些年錘煉得越來越明晰透徹的精神彷彿捕捉到了某種異物,下一刻,他只覺得尾椎骨一炸,一股寒氣油然而生。

    他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在眾多劍器之中來回掃視,最終不知不覺定格在了這破陣曲眾多舞者之中的一個人身上,又或者說,一柄劍器上。

    哪怕利用眼角餘光再次多看了幾回,那劍器和別的彷彿沒有別的不同,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和自己以及嚴詡,還有那位晉王一樣,那個明明跳得非常嫻熟,非常投入的舞者,卻和這浩大激昂的舞曲格格不入。

    儘管他對這個神經病似的晉王談不上好感惡感,但今日眾所周知他們這三位吳朝使節被邀請了赴宴,萬一晉王出點什麼問題,那就真的是糟糕了。

    他下意識地往自己認為是嚴詡的那個人投去了一睹,卻發現那個面具同樣轉向了自己,四目隔著面具對視,他就立刻明白了嚴詡的意思。

    師父也發現不對勁了!

    權衡著自己和那個可疑舞者的距離,越千秋再看看四周圍那些礙事的傢伙,他突然把心一橫,乾脆也不管這什麼舞曲舞姿,野蠻地從那些跳得好好的人當中橫衝直撞朝晉王湊了過去。果然,這個疑似高度近視的傢伙竟彷彿絲毫沒有反應,直到他近前一把摘下面具才驚覺。

    「晉王殿下你都有這麼多陪跳的了,還拉上根本一竅不通的我和師父幹嘛?我不跳了!」越千秋狀似氣呼呼的,摘下面具掣在手中便沒好氣地說道,「再說了,蘭陵王破陣何等雄壯,這舞怎麼看怎麼裝模作樣,而且蘭陵王入陣曲這名字也不好聽,不如叫蘭陵王破陣樂!」

    這已經不叫強詞奪理,簡直是蠻不講理了。可從今天一露面開始,就同樣顯得強橫霸道的晉王,剛剛還在懶洋洋一揮劍器,可聽到蘭陵王破陣樂這六個字,他頓時眼睛一亮,竟是也不管四周圍歌舞正酣,竟是撫掌大笑道:「好,好,破陣樂這三個字,確實比入陣曲好!」

    一旁唯一坐在席上心不在焉一邊喝悶酒一邊觀舞的越大老爺,聽到這亂七八糟的對話,差點一口酒直接噴出來,繼而連連咳嗽。

    幾乎就在他那劇烈的咳嗽響起的一剎那,他陡然聽到一聲輕響。如果是別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恐怕只以為是劍器無意中交擊發出的聲響,可他家裡卻畢竟有一尊煞星在!

    他可以說是看著越影那個殺神武藝如何一日日精湛到神乎其技的!

    越大老爺反應極快地抬起了頭,就只見一道寒光朝著舞者當中的晉王激射了過去,而在晉王身邊,赫然是剛剛正在和人家胡亂攀談說話的越千秋!

    當他看到越千秋毫不猶豫地閃身擋在晉王跟前,當寒光幾乎到面前時,才一身厲喝拋出了手中面具,那劍器和面具交擊之下,竟是化成碎片朝對方兜頭撲下,可那疑似刺客的舞者卻依舊不顧碎片激射滿頭滿臉,擦出了道道傷口,不閃不避挺劍直刺時,他幾乎覺得心蹦到了嗓子眼。

    緊跟著,他又發現一條人影從一群舞者中中如同大鳥似的竄將出來,如同泰山壓頂似的朝著越千秋和晉王撲了下去。他別的不成,武藝高低卻還勉強看得出來,當覺察到那同樣是一等一的高手,手足不禁更是一片冰冷。

    難道居然還有其他刺客?

    可轉瞬之間,他就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敢在我眼皮底下行刺,反了你了,看招!」

    眼見那凌空下擊的人和越千秋配合默契,瞬間對剛剛那俶爾行刺的刺客形成合擊之勢,意識到那是嚴詡,越大老爺卻半點都輕鬆不起來,整個人如同窒息了一般,眼睛只死死瞪著越千秋背後那個依舊戴著面具,看不出是何表情的晉王,彷彿對方下一刻就會翻臉偷襲。

    就算越千秋和嚴詡挺身援助,可這個傳聞中最是心狠手辣,心思莫測的傢伙未必不會順勢把所有罪名都一股腦兒推到吳朝使臣身上……這妖孽做得出來!

    即便是在這種突發行刺的當口,那數十名舞者竟是仍舊舞姿整齊,絲毫沒有退避開去的意思,就連在越千秋和嚴詡以及那刺客周邊的幾個也是如此,勁氣寒光鋪面卻彷彿猶未覺察,那種反常突兀的感覺,旁觀的越大老爺越是目不轉睛,就越是覺得想吐血。

    這位晉王殿下簡直比他瞭解到的更加瘋!

    越大老爺都覺得人在發瘋,越千秋就更覺得人簡直是神經病了。

    刺客這種生物,在吳朝那是相對比較少見的。

    至少越千秋就幾次見過英小胖和李崇明在外頭亂晃,帶的護衛雖不少,卻也遠稱不上前呼後擁,一個是皇帝獨子,一個算是皇帝孫輩,卻從來都平安無事。

    可這次他們才剛踏上北燕國土沒幾天,這晉王剛剛邀約他們來赴宴就遇刺了,某人是多招人恨啊?

    你知道招人恨,在被人行刺的時候就趕緊退,別杵在這看熱鬧!居然還讓其他舞者繼續窩在這跳舞,你發神經病不要帶上我們行不行?要不是這時候不攔下刺客很可能會被捲進這場行刺風波,誰會吃飽了沒事幹出手給你擋災啊!

    越千秋一面瘋狂腹誹,一面加緊動作。雖說沒有趁手的陌刀,而且今天是晉王宴客,他各種小玩意不敢隨便亂帶,生怕被搜身出來惹麻煩,此時那個神經病又在自己背後,他更不敢拿出什麼壓箱底的手段,因此打得中規中矩,又或者說拖泥帶水。

    可正因為如此,他已經發現,手中那把彷彿只是好看的劍器,並不僅僅是那麼簡單。儘管兩面都未曾開鋒,可和刺客手中那把顯然鋒銳非常的真劍數次交擊,這劍器別說斷折了,竟是連半點磕破的口子都沒有。

    直到這時候,他方才意識到,剛剛被人塞了一把劍器時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和那些本該粗製濫造,甚至可能是空心的劍器比起來,他手中的傢伙份量不輕!

    儘管嚴詡看到越千秋出工不出力,只攔著那刺客卻不下殺手,他也就一樣順勢磨洋工。

    可即便如此,在他們一大一小的合擊下,那刺客還是越來越捉襟見肘,能夠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當他後肩終於被嚴詡一記擒拿緊緊扣住,他彷彿沒注意到越千秋並未趁勢進擊,而是面色大變,竟是狠狠咬下牙關。

    幾乎就在他做出咬牙動作的一剎那,他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卻是一個人突然疾掠越過越千秋身側,倏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眼睜睜看著對方右手緊緊捏住了自己的下頜,左手則是重重砍在了他的頸側,他不禁為之駭然。

    下一刻,他看到的就是那一抹讓他心驚膽顫的笑容。

    「敢來行刺,卻不敢熬刑,只想著事敗服毒死個痛快,那豈不是太沒出息了?」

    越千秋在發覺有人從身邊掠過時就住了手,此時聽到晉王那似揶揄似遺憾的聲音,他想都沒想就覺得牙齒有點酸,當下閃到了嚴詡身後,彷彿是只知道躲在長輩羽翼下的膽小少年。可偏偏他探頭去看那軟軟倒下的刺客時,卻和剛剛驟然出手的晉王目光正好來了個交擊。

    「剛剛替本王擋刺客時,還膽子賊大,現在躲在人後就能裝膽小了?」眯著眼睛的晉王彷彿還是那樣漫不經心,見越千秋根本不回答自己,他就吩咐道,「來人,收拾收拾,把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洗刷乾淨,送到他該去的地方去!」

    眼見得樂舞乍止,舞者魚貫而退,其中四個人妥帖地抓起那刺客的四肢將其運送下去,地上的那些痕跡也都清理了乾淨。一時間,高堂之上哪裡還看得出才剛有過一次凶險的刺殺?

    「這次的吳朝使團著實難得,面對這樣凶險的一幕,越大人不動如山,嚴大人和越九公子更是深有默契,本王佩服!」口中說著這些沒營養的恭維,晉王蕭敬先卻是突然詞鋒一轉道,「本王正好要上京,各位與我同行如何?」

    沒等眾人答應或是不答應,他卻又加上了一句調侃:「應該正好能湊一桌麻將。」

    越千秋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狀似好奇地問道:「上京?可晉王殿下難道不是在這兒當官嗎?」

    「誰說的?」蕭敬先彷彿極其訝異似的挑了挑眉,「那個管理此地的傢伙不過是正好貪贓枉法撞到了我的手心裡,被我抽得下不了床,所以我代他管幾天。我如果走了,他反而應該如釋重負才對!」

    微微一愣過後,越千秋本能地問道:「那之前那房子不是晉王殿下你的?」

    「房子?當然不是。」蕭敬先用一種吃飯喝水一般自然的口氣說,「那些婢女也是那個傢伙的,我抽了她們的主人一頓,她們為了性命,少不得小心翼翼伺候我。那個貪贓枉法的傢伙倒是有錢,庫房裡藏著一大堆蜜燭,讓我難得享受了一回如見白晝。」

    這時候,越千秋終於明白了,不是這位晉王土豪敗家,那根本是拿著人家的錢亂花,怪不得絲毫不心疼!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7 20:27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章 如意算盤噼啪響

    一場行刺既然未遂,晉王蕭敬先大手一揮,飲宴依舊繼續,可別說越大老爺味同嚼蠟,就連素來心大的嚴詡和越千秋,也完全談不上胃口。而且師徒倆更無語的是,他們一路上邀請別的牌搭子,人家都是硬著頭皮上,可蕭敬先竟然是和那些秋狩司的一樣主動送上門。

    他們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一個賭術高超的高手。

    然而等到次日上路之後,蕭敬先無視誠惶誠恐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的偏將吳鉤,毫無避嫌之意,硬是擠上了他們這輛車。越千秋看著寥寥幾個從者,心裡忍不住尋思原本那高堂之外的大堆護衛在哪。可他就很快就沒心思注意這事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實在是大錯特錯。

    晉王蕭敬先在傳聞中是個妖孽和變態,可現在,人居然還是送財童子!

    前世今生加在一塊,他就從來沒見過賭運這麼糟糕的人!要什麼牌沒什麼牌不說,還彷彿是瞅著別人缺什麼牌就送什麼牌,如果不是那晚的蘭陵王入陣曲時,此人在關鍵時刻倏然而至,完成了對刺客的最後一擊,他甚至懷疑,這傢伙不是缺眼神,而是缺心眼。

    他倒也曾經猜測這傢伙是不是扮豬吃老虎,可中場休息,嚴詡和人下了一盤象棋,他就看到蕭敬先被臭氣簍子的嚴詡殺了個人仰馬翻,他終於徹底相信了這位晉王殿下的說辭。

    「從小到大,但凡是賭,我是逢賭必輸,三盤精光!」懶洋洋地吐出這麼一句話,蕭敬先方才笑吟吟地說,「我回頭派人畫圖送回上京,等我回到上京之後,再邀幾個人玩上三盤,你們手裡這東西立刻就會在整個上京風靡開來,到時候,分我五成利,不多吧?」

    越千秋簡直瞠目結舌了。他在金陵確實推出過這些各式各樣的棋牌類玩具,可與其說這是盈利賺錢,還不如說,這都是小打小鬧,純粹閒著無聊打發時間的,從正經方面來說,還及不上他對越老太爺和秦家推行阿拉伯數字的貢獻!

    可從晉王蕭敬先的話裡來看,人竟然彷彿連他稍稍涉足過遊戲產業的這點小事都知道。要不是這傢伙之前那樣對待秋狩司的人,他簡直要懷疑,蕭敬先是不是北燕那無孔不入秋狩司的最大boss!

    他正在暗自思量人到底是不是查過自己,就只聽嚴詡沒好氣地說:「我家千秋還沒這麼窮,用不著靠在北燕賣麻將掙錢……」

    話只說完一半,蕭敬先就立時想都不想說:「這可是嚴大人你說的,這門生意你們要是不做,我就直接做了!」

    「哎,晉王殿下你別急啊!」越千秋立刻撲上前去,一把按住了對方的手,「我以後分家能分到多少家底還說不準呢,當然缺錢!這麻將是我發明的,我當然願意賣了換錢。可五成利實在是太多,畢竟我不可能親自在上京開店,這樣,我授權給你製作銷售,你每賣出去一份,給我分一點點零花錢就行了!」

    眼見越千秋動心,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要那五成利,只要分潤一點零花錢就夠了,蕭敬先不由得愣住了。他抱著手,右手中指輕輕在左上臂一點一點,最後卻笑嘻嘻地說:「很好,該爭的就爭,不該要的也不貪心,我喜歡!沒問題,回頭只要賣出去一副,我分你十貫錢。」

    越千秋眉開眼笑。一副麻將就分他十貫錢?這傢伙準備叫價多少?可這又關他什麼事呢,他只要等著分錢就行啦!

    嚴詡看看心滿意足的越千秋,再瞅瞅氣定神閒的蕭敬先,突然忍不住插嘴道:「這分錢怎麼分?等我們回去了,難不成晉王殿下還能特地派人去金陵給千秋送錢?」

    「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蕭敬先隨口迸出了這麼一句承諾,隨即方才漫不經心地說,「再說了,你們什麼時候能回去,那還是沒準的事。」

    此話一出,越千秋雖說竭力控制呼吸心跳,可還是生出了一股不那麼好的預感。見嚴詡沒事人似的聳了聳肩,分明早就有所心理預備,根本不受此話影響,他也索性不去想這麼多了。然而,就在此時,車廂中那個被硬拉來的牌搭子小猴子卻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

    「晉王殿下,聽說你是北燕皇帝的小舅子,可你為什麼也能封王呢?」

    越千秋早先早有提醒,小猴子剛剛打牌時,也一直在硬生生忍著裝啞巴,可這會兒聽到這位晉王口氣賊大,他還是按捺不住。一句話出口,見蕭敬先那雙眼睛突然轉向了自己,那眼神分明是笑著的,可他看著卻不知不覺打了個寒噤,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

    這個人曾經的綽號可是蘭陵妖王,不會因為他說錯話就要殺了他吧……

    然而下一刻,那明明笑著卻很冷的眼神卻變得溫和無害。可此時蕭敬先說出來的話,卻和那猶如春風拂面的口氣不同,簡直可稱得上勁爆。

    「我們大燕的皇帝和你們吳朝的皇帝一樣,也有三宮六院,一堆妃嬪。他前頭死了的皇后,是我嫡親姐姐。雖說姐姐一度定過親,未婚夫卻死了,但他既然喜歡我那姐姐,娶了去做媳婦,誰也不能說不是。只不過,我姐姐沒什麼福氣,死得早,我這個小舅子也就不怎麼招人待見了。這不,我姐姐剛一死,他為了補償我,就封了我一個蘭陵郡王。」

    小猴子信以為真地瞪大了眼睛。可還不等他來上一句憐憫的話,嚴詡就不得不點醒這個傻小子:「要是大名鼎鼎的蘭陵妖王還不招人待見,那別人怎麼活?」

    「哦,原來我在南吳的外號,叫蘭陵妖王?嘖嘖,早知道這樣,我就辭封現在這個晉王了。還是蘭陵妖王這個稱號聽得順耳,聽得威風。現在改封了晉王,總不能叫晉妖王,可要是少個晉字,只叫妖王,聽上去就顯得普通了。」

    蕭敬先呵呵一笑,繼而若有所思地丟了一張骨牌出去。

    緊跟著,他就看到越千秋笑眯眯地一推牌面,頓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輸了!」

    他終於忍不住伸了個懶腰,也沒去看正被嚴詡拉到一邊教訓的小猴子,似笑非笑地說:「等到了上京城,我介紹那位剛封了蘭陵郡王的新貴給你們認識。那才是真正厲害的人,裝傻十幾年,一朝鋒芒畢露,別說原本芳心暗許的大公主,就連其他人也驚嚇得目瞪口呆。」

    越千秋想都不用想就已然完全確定那是誰,可為了避免嚴詡立時起疑,他卻只能裝成不知道似的歪頭說道:「這麼厲害?這不是扮豬吃老虎嗎?」

    「扮豬吃老虎……」蕭敬先整整重複了好幾遍這五個字,臉上才露出了笑容,「我發現你小子說話常常挺精闢的,前有蘭陵王破陣樂,後有扮豬吃老虎。唔,不枉我看在你們師徒倆讓秋狩司欠下了一大筆債務的份上,邀了你們過來赴宴,又硬塞了自己過來同行!」

    越千秋一直都在狐疑,自己這南吳使團固然頂著不小的名頭,可如果真的是越老太爺曾經特意提到的需要非常注意甚至警惕的蘭陵郡王,那麼人家怎會突然又是邀宴又是同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搞了半天,敢情是看在他們讓秋狩司狠狠丟了一次臉的份上!

    而嚴詡則是想都不想,直接從袖子裡拿出幾張東西往蕭敬先面前一推。見小猴子好奇地往紙上亂瞟,他給了這好奇心太旺盛的鐵騎會小弟子一個暴栗,這才氣定神閒地說:「既然晉王殿下這麼說,那麼這借據還請你幫忙。」

    見師父如此見機行事,越千秋頓時在心裡默默豎了根大拇指,隨即非常默契地接上話茬。

    「雖說錢不多,也就是不到兩萬兩,可後來寫借據的幾個傢伙,估摸著都是秋狩司不知道從哪兒請來的賭徒,要憑著他們這借據去向秋狩司要錢就千難萬難了。晉王殿下你既然要替我推銷麻將,這筆賭債我就無償轉給你啦。」

    「無償就不用了,投桃報李,我當然不會像秋狩司這麼小氣。」蕭敬先直接把幾張紙拽在手裡,看也不看就往懷中一揣,這才笑眯眯地說,「這樣吧,接下來這幾天,我和你們賭輸多少,回頭我就去秋狩司給你們要多少的債,這才公平,對不對?」

    越千秋和嚴詡對視了一眼,沒理會驚訝得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的小猴子,兩人就異口同聲地叫道:「成交!」

    本來還打算把那筆賭債當成爛賬,純粹賺點嘴上便宜的,有這麼個粗大腿去幫忙收賬,有什麼不好?至於賭運這麼差的蕭敬先,他們今天贏個幾百兩也就算了,原本不大好意思一路贏下去的。可至於現在嘛……能贏多少贏多少,這可是純收入!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7 20:28
第二百九十一章 攔路

    晉王蕭敬先和秋狩司有什麼過節,越千秋和嚴詡都不知道,而且兩人誰也不想知道。

    因為從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眼下要做的事情來看,秋狩司那是妥妥的敵人,敵人的敵人雖說未必是朋友,更何況蕭敬先這麼個危險係數達到了最高點的敵人。可反正人在敵國,蕭敬先主動送上門來,他們又沒有把人推開的實力,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來的一路上,晉王蕭敬先那突然變得少之又少的衛隊堂而皇之地和吳朝使團同行,以至於原本護衛使團的吳鉤和麾下兵馬乾脆就被排擠到了一邊去。然而,就連秋狩司那八個人也非常古怪地失蹤了,吳鉤就更加不敢隨便招惹那位出了名喜怒無常的晉王了。

    而越千秋發現了另外一個非常微妙的現象,論理有晉王這麼一位地位尊貴的貴介同行,沿途所過州城的官員,怎麼都應該親自迎來送往,奉上貴重的禮物甚至於女人,巴結奉承。

    可實際上,但凡他們所過之處,官道上前後幾乎都是空空蕩蕩沒人,過城池那也是家家戶戶關門關窗,就好像是妖風過境,人人退避三舍似的。

    到了這時候,就連因為越大老爺堅決拒絕,而不得不成了固定牌搭子的小猴子,也漸漸體悟到身邊這個是何等強大的災星妖孽。

    他活了這麼大,從來沒聽說過一個人過境能夠讓整座城池幾乎唱空城計的!

    「嘖嘖,這麼多年了,終於都學乖了。」晉王蕭敬先打起窗簾,看著路過的第n座幾乎萬籟俱寂的空城,這才懶洋洋地說,「想當初一個想陞官想瘋了的傢伙聽說我出來打獵經過他那兒,也不知道怎麼聽說我為人荒淫,就組織了大批女人夾道歡迎,一朵朵花往我馬上扔。」

    越千秋聽說過蕭敬先的一部分傳聞,但不包括這一段。此時此刻,他在之前的聽牌之後終於覓得良機,毫不留情地胡了一把,見坐莊的蕭敬先聳了聳肩表示又輸了,他喜上眉梢的同時,這才開口追問道:「那後來晉王殿下怎麼對付那些女人的?」

    「那些庸脂俗粉不是想攀高枝,就是被人騙來的,我才懶得搭理。」蕭敬先挑了挑眉,淡淡地說道,「至於那個想陞官想瘋了的傢伙,我把他家拆成了平地,然後把人遠遠攆去了黠戛斯當信使。聽說一場風雪之後,人就再也沒蹤影了。」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嚴詡眉飛色舞地對他高高豎起了了大拇指,緊跟著就是讚歎不已的三個字:「幹得好!」

    越千秋知道,嚴詡絕對是在感慨,自己在吳朝沒辦法這麼幹,否則早就嘗試一回。可嚴詡這種歲月流逝不改初心的中二病,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實在是挺可愛的,因此他一面順勢把桌上牌用絕快的手法洗了一遍,卻沒有急著砌長城。

    「師父,您就別羨慕晉王殿下了,長公主從前只不過是被人噴了之後報復了幾個文官,要不是拎出他們的罪證,自己又行得正坐得直,險些就被人指指點點說婦人幹政。南北國情不同,晉王殿下能做得到的,你做不到。這種橫蠻霸道無所顧忌的作風,也只能心嚮往之。」

    「千秋,想當初你膽子多大,現在膽子實在是小了!」嚴詡彷彿被越千秋這話激起了心頭憤慨,用力一拍桌子道,「想當年,你那麼丁點大就敢對上吳仁願,現在你要有當年那不管不顧的架勢,咱們師徒倆老早就把裴旭那死老頭子拉下馬了!」

    越千秋聽出了嚴詡的弦外之音,立刻想都不想地叫道:「師父,不是我膽小了,我恨不得把裴老頭立刻幹掉。可現實情況是飯要一口口的吃!秋狩司費那麼大勁,也只打探出裴旭的弟弟幹了些傷天害理的事,咱們能拿他怎樣?」

    儘管是北燕頂尖的權貴,但蕭敬先的南朝官話說得異常流利,所以和嚴詡越千秋等人溝通完全沒問題,此時見嚴詡竟然非常認同自己的處置,又咬牙切齒提到了南朝那位政事堂的宰相,當再次捕捉到秋狩司三個字,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說:「聽說秋狩司副使樓英長是這次的副使?」

    越千秋敏銳地抓住了那語病:「聽說?北燕使團出使這麼大的事情,晉王殿下你居然是聽別人說的?」

    「我已經有一陣子沒回上京了。」

    蕭敬先一面說一面摩挲著下巴,臉上表情漸漸微妙了起來:「我也是之前才剛知道正使居然是小豆子和樓英長,這搭配倒是有點意思。小豆子也就罷了,自以為是,成天裝大人,卻不討他老子喜歡,可樓英長這六年不見人影,在南邊倒是做了不少事情嘛!」

    說到這裡,他彷彿根本不在意面前幾個正是來自南邊的敵國人,竟是好整以暇地說:「小豆子和樓英長剛走沒多久,太子的位子眼看就空出來了。不知道這兩個要是曉得錯過了如此大事,會不會捶胸頓足,後悔去南邊走這一趟。」

    自從遇見這位奇葩的晉王,越千秋前前後後斬獲了好幾條超重量級消息,此時亦然。可還不等他消化完這個越影先提過,蕭敬先又再次確認的消息,一個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就在車廂中響起。

    「秋狩司正使汪靖南,神箭將軍徐厚聰,求見晉王殿下。」

    越千秋瞬間提起了全副精神。別說秋狩司正使這種名頭就代表秋狩司大boss親自駕臨,所謂的神箭將軍徐厚聰,不就是那位叛逃北燕的神弓門掌門嗎?

    他記得之前蕭敬先提到過,此行距離北燕上京城理應還有三四天的路程,可這樣兩個人卻突如其來到了這裡,求見的又只有蕭敬先,那就很明顯了。

    果然區區吳朝使團還不放在人家眼裡!

    他一面想,一面用非常自然的態度對蕭敬先說道:「這次沾了晉王殿下的光,否則堂堂秋狩司大頭頭,還有咱們南邊武林人人欲殺之而後快的徐大掌門,我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瞧見!」

    嚴詡的反應更直接,他把手指關節掰得咔咔作響,彷彿只要有一個契機就要殺出去打個痛快。就連在三人面前一直挺老實的小猴子,也忍不住嚷嚷道:「什麼神箭將軍,他也配!」

    坐在越千秋對面的蕭敬先饒有興致地端詳著三人,突然對越千秋呵呵一笑:「千秋,有興趣跟我去見見我大燕朝最令人喪膽的舊貴,還有最令人矚目的新貴嗎?」

    自從熟稔了,越千秋就死活讓蕭敬先收回越九公子這四個字,而蕭敬先從善如流,立刻跟著嚴詡叫起了千秋,這少不得讓嚴詡很有些不得勁。此時見蕭敬先只想到要叫上他的寶貝徒弟,完全忘記了叫他,嚴詡頓時更不高興了:「怎麼,就不能帶我一塊去見識見識?」

    幾日下來,蕭敬先對南吳這位身世背景完全不弱於他的副使早已經摸透了七八成,此時見嚴詡這麼說,他就聳了聳肩道:「腿長在你身上,你要來我還能攔著你?」

    要是別人,必定會認為這是不露痕跡的拒絕,可嚴詡生來就是聽不出拒絕的。

    而越千秋看看自己身上因為越大老爺耳提面命,這幾日一直都好好穿著的官服,他就衝著嚴詡一樂,抄起官帽戴上,又再別上簪子,隨即首先鑽下車,還非常狗腿地伸手去扶了一把蕭敬先,好像人很弱不禁風似的,

    嚴詡看不得越千秋這慇勤態度,朝徒弟瞪了一眼,可他還是等蕭敬先從容下車,這才整理了一下儀容,彈了彈衣角跟了下去。

    至於被孤零零剩下了的小猴子,他歪頭想了想,自作聰明地有了主意。

    人家晉王殿下不是說腿長在你身上嗎?既然這樣,他也可以跟著去看個熱鬧!

    於是,越大老爺和使團的其他人,總領護衛兵馬的吳鉤,只能眼睜睜看著晉王蕭敬先正經的隨從一個沒帶,身邊一邊掛著個笑吟吟的越千秋,另一邊陪著個彷彿誰欠了他八百兩銀子的嚴詡,後頭還吊著一個跟屁蟲小猴子,就這麼堂而皇之朝來人的方向去了。

    如果不知道的人,簡直還會以為蕭敬先才是吳朝使團的正使!

    當護衛兵馬以及使團眾人紛紛向左右兩邊讓路,越千秋跟著蕭敬先不慌不忙地來到最前頭時,就只見一行大約二十餘人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然而此時人人下馬,見到蕭敬先時,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做出的反應,除卻頭前兩人,餘者竟是全都低下頭去。

    越千秋快速掃了一眼那兩個例外。只見其中一人約摸五十出頭,鬢髮蒼蒼,五官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身姿筆挺,肩膀極寬,乍一眼看去很有些武者豪雄之氣。而另外一人的年紀約摸要小上幾歲,面容陰鶩,一雙眼睛似乎眯的時間太多,顯出了深深的眼角紋。

    光是第一眼的印象,他就忍不住在心裡猜測,左邊的是徐厚聰,右邊的就是那汪靖南。

    可就在這時候,左邊那個五十出頭的老者竟是率先一揖到地:「秋狩司汪靖南,見過晉王殿下!」

    這個豪雄似武者的,方才是秋狩司大boss?

    和之前見過的樓英長乍一看完全是兩種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8 20:05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交鋒和追債

    面對一躬到地,又比自己年長至少二十歲的汪靖南,晉王蕭敬先眼皮子都沒有眨動一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自始至終都落在一旁另一個中年人,神弓門掌門徐厚聰身上。直到對方亦是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口稱徐厚聰見過晉王殿下,他方才哂然一笑。

    「請起吧。我是不知道,我居然還有讓人從上京城跑出兩百里迎接我的本事。」

    他微微頓了一頓,隨即不慌不忙地反問道:「話說回來,眼下這兒除了我還有南吳使團的嚴大人和越九公子,你們什麼眼神,居然只看到我一個,也不怕失了禮數!」

    嚴詡雖說不打算學北燕那個內侍牙朱似的亂找茬一氣,可眼前人送上了門,他再忍耐那也就不是嚴詡了。當看到那個徐厚聰已經直起腰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就呵呵笑了一聲。

    可還不等他開口,越千秋就突然插嘴道:「劉大人掌管北燕秋狩司,位高權重,自然不把我們這些南邊來的使者放在眼裡。徐將軍雖說在南邊生活了這麼多年,可現如今是北燕堂堂神箭將軍,比在南邊當個空頭掌門威風多了,想來也懶得搭理讓他閒置幾十年的故國人!」

    嚴詡頓時眉頭大皺:「千秋,你哪邊的,幫叛賊說什麼話!」

    「師父,叛賊兩個字太難聽啦!」越千秋笑眯眯地對著火冒三丈的嚴詡聳了聳肩,「兩國相爭,無所不用其極,你是使團副使,又不是帶兵罵戰的大將軍,揭人家什麼短呢?」

    晉王蕭敬先眼見先直起腰的徐厚聰那張臉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尚未完全接受身份的變化,他便看向了後一步緩緩起身的汪靖南。果然,這位北燕秋狩司正使彷彿沒事人似的,從從容容說道:「晉王殿下見諒,我看這二人跟從在晉王殿下身邊,還以為是您的隨從。」

    面對此人那明擺著的一副我不在乎你是誰的態度,越千秋不禁嘖嘖一聲。

    「人家都說只看衣冠不認人,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北燕秋狩司正使汪大人,卻是只看舉止不看衣冠,難不成素來對天下各種消息最靈通的北燕秋狩司,就不認得我大吳的官服?」

    越千秋雖說一度吃驚於這位秋狩司大boss的雄豪外表,可此時人家直接暗指他和嚴詡像是隨從,他立刻想都不想直接拿話給噎了回去。沒給人反擊的機會,他就繼續砸出了下一顆炮彈。

    「至於我們跟隨在晉王殿下身後,原本是為了客隨主便,汪大人看到過誰家客人大搖大擺走在主人前面的?再說了,晉王是有北燕封爵的堂堂親王,咱們使團裡,沒有一個人能在官爵上和他相提並論,讓他在前,是禮數,就和汪大人你剛剛見面要行禮一個樣。」

    一口氣說到這裡,見汪靖南面色紋絲不動,反而徐厚聰有些難堪,越千秋不禁暗自呵呵。本來他應該盯著叛賊徐厚聰,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只盯著秋狩司老大!

    他側頭看向蕭敬先,放慢了語速道:「晉王殿下,我剛剛都說得忘了,正主兒來了,麻煩您幫我和我師父討一下債吧!」

    蕭敬先眼看越千秋對徐厚聰似乎還沒有那麼大敵意,卻直截了當把秋狩司的頭號人物給擠兌了一番,此時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不緊不慢上前了幾步,直到在距離汪靖南一步遠處方才停下,面對面看了人好一會兒,他便微微一咧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人家既然把討債的事拜託給我,我當然要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原本是一萬七千三百兩的債務,加上這幾天的利息,加上本王親自幫他們催討的工錢,再拉掉一個零頭,你就拿三萬兩銀子,把這債務了斷了吧!」

    一萬七加利息去掉零頭,竟然要三萬?而且什麼秋狩司會欠南吳使團的債?

    徐厚聰到北燕總共也沒多久,更是最近才剛剛安頓下來,對於晉王蕭敬先,才剛緊急瞭解過一番北燕權貴的他可以說知道得很少,除卻對方乃北燕先皇后親弟,北燕皇帝的小舅子,好像有些軍功,其他的竟是一頭霧水。

    此刻,他發現之前認為在上京城中幾乎可以橫著走的秋狩司頭號人物汪靖南,先是被越千秋諷刺得體無完膚,此刻又被蕭敬先追債,他第一次生出了極其不安的感覺。

    如若汪靖南真的落在下風,他今天想來把慶豐年要走,豈不是更不可能?這個一手夜箭在二代弟子當中出類拔萃的年輕高手,如果能夠拉攏過來,也是他到了北燕之後的一大功績。但這十有八九不可能。畢竟,是他把慶豐年在內的眾人丟下的,此時人家必定對他恨之入骨。

    既然如此,那就必須盡快把這很可能是來行刺他的小子剷除!

    「晉王殿下還請不要開玩笑了。」汪靖南沒工夫去理會徐厚聰這會兒是什麼心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額頭上如同刀刻一般的三條橫紋,此時顯得更加深沉了,「且不說賭債律不追索,更何況,不過是幾個賭徒欠下的債務,和我秋狩司有什麼關係……」

    他這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驟然往後退了一步,正正好好躲過了那當胸一抓。可雖說這一劫是逃過了,蕭敬先接下來那猶如疾風驟雨一般的話,他卻是根本閃避不過去。

    「區區三萬兩銀子你要是賴賬,我給你墊上也沒關係。可是,你們秋狩司的人先是打碎了皇上賜給我的琉璃盞,隨後又放了刺客進來行刺於我,這又該怎麼算?」

    汪靖南來找蕭敬先要人時,就知道今日必定要面對一場最麻煩的考驗,剛剛見蕭敬先果然竟是不管不顧胳膊肘往外拐,站在南朝使團這一邊,他那惱怒就別提了。

    然而,聽到刺客二字,他還是變了臉色,隨即就只見蕭敬先又徐徐退後了兩步,面上露出了他曾經見過無數次的陰冷笑容。

    「順便告訴你一聲,行刺我的人,還有你們秋狩司的那幾個飯桶,我已經都差人走另一條路送去上京丟給皇上了。秋狩司固然眼線無數,可應該沒有截住他們吧?否則,你也不至於特地跑到這找我要人。」

    知道蕭敬先說話素來九假一真,可若是當成假的,回頭人家翻雲覆雨,他那觔斗就會栽得狠了,汪靖南不得不打消之前那小小付出代價就能抹除此事的奢望,再次深深躬身道:「晉王殿下,也許只是一點誤會,秋狩司做事一向盡心盡責,又怎會和刺客有涉……」

    「三萬兩銀子。」

    被這樣毫不留情的五個字打斷,汪靖南只覺得難堪極了。然而,他執掌秋狩司二十年,就連絕大多數親貴也要給三分薄面,可只要碰到蕭敬先便必定折戟。

    因為橫亙在秋狩司,和這位北燕最最炙手可熱的後族權貴當中的,是當年皇后和小皇子的死!

    早知道蕭敬先竟然會突然出現在南吳使團的必經之路上,他早就把人都撤回來了,如今也用不著來低三下四要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晉王殿下的意思是,這三萬兩清帳之後,能放回我秋狩司的那八個人?」

    蕭敬先卻沒有回答,而是側頭瞥了一眼身邊的越千秋,皮笑肉不笑地岔開話題道,「若非南朝這兩位使者,那刺客說不定就得逞了。到了那時候我一命嗚呼,我從起草到潤色足足用了十幾年的遺折拜發上去,我苦心聯絡的人一個個蹦出來,那時候倒有趣了。我反正沒兒沒女,不在乎死活,那時候要死多少人,我倒是很期待。」

    說到這裡,他方才意味深長地說道:「還請汪大人把我這兩句話傳給該傳的人。」

    「晉王殿下放心,我定會讓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汪靖南終於徹底丟開了剛剛的不甘又或者是驚怒,緊跟著竟是客客氣氣對越千秋和嚴詡做了個揖:「多謝嚴大人和越九公子仗義出手,救了晉王殿下。三萬兩銀子我會兌成金子,盡快給二位送來。」

    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才真真切切體會到,這位據說平叛時甚至吃過人肉的晉王蕭敬先,到底有多瘋。怪不得遇到刺客的時候完全無所謂,就這捨得一身剮敢把人人拉下馬的架勢,這根本就是時時刻刻都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怪不得這傢伙說沒兒沒女,有人的話就有牽掛,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無所忌憚?

    所以,他竟是沒注意到汪靖南用了一個救字,隨即又提到了兌金子。可他分了神,嚴詡卻是不喜歡在臉上貼金的,竟是想都沒想就哂然一笑道:「救個屁,就算我們不出手,你們晉王殿下也出不了事。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就和我還有千秋一樣!」

    看到晉王被人說是禍害卻依舊不以為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汪靖南的面色終於變了。

    他已經計畫好了如何拿捏南朝這些使者做文章,如果蕭敬先鐵了心要插一腳,接下來的計畫就偏差太大了!他得立刻回上京,想想其他辦法!

    可就在這時候,他身邊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徐厚聰,卻突然揚聲迸出了一句話。

    「神弓門弟子慶豐年,我知道你就在使團當中,可敢出來一見?」

    回答他這句高喝的,赫然是一記尖銳的弦響。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8 20:05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氣飽了,氣跑了

    聽到弦響的第一反應,越千秋想到的只有壞了兩個字。

    他是著實沒想到慶豐年會在見到徐厚聰之後如此急躁。如果換成慕冉和小齊還差不多,可慶豐年一直都是最沉穩最冷靜的,否則就算有應長老在,當初也早就被群英會拉過去了!

    這一箭要真是射出去,可就大大糟糕了!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徐厚聰做了一個本能的敏捷閃躲動作,然而,那一支原本應該在弦響幾乎同時射出的箭,卻沒有任何蹤影。當他意識到沒有利箭破空聲的時候,就立刻恍然大悟。果然,他的身後很快就傳來了慶豐年那低沉的聲音。

    「徐將軍從掌門變成將軍,這一身藝業似乎有些撂下了。不過是虛拉一下弓弦而已,你竟然聽不出這其中的差別?這神箭將軍的封號,看來是言過其實了!」

    見徐厚聰那張臉拉得老長,越千秋哪裡不知道這時候就應該接過慶豐年的接力棒,當即不假思索地笑道:「慶師兄,好歹那也曾經是你神弓門的掌門,你給徐將軍留點面子。我剛剛倒怕有人像驚弓之鳥似的吼一嗓子刺客,回頭你可就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

    汪靖南剛剛確實一度想喊一聲刺客,可看到晉王蕭敬先連眼皮子都沒眨動一下,他本能地打消了這主意,此時不禁微微慶幸自己沒有造次。

    雖說徐厚聰沒有和他商量就突然來了這一出,以至於虛驚一場,可神弓門的投奔是他班人樓英長之前潛伏南朝的最大功績,他縱使心中再有惱怒,也不會在此時多言。

    「徐將軍既然指名叫我,我有弓無箭就這麼出來了,拉一下弓弦不過是為了表示對前輩的敬意。如果還被人指鹿為馬當刺客,那我也沒有辦法。」

    此時此刻的慶豐年一點都沒有平時的低調,當背著大弓,箭袋空空如也的他走到越千秋身邊並肩而立時,竟顯露出幾分氣定神閒的高手風範。他不閃不避直視徐厚聰,沉聲問道:「徐將軍叫我有什麼指教?」

    徐厚聰從前和慶豐年日日相見,如今分別不過數月,他再見這個素來優秀的神弓門弟子,竟是覺得陌生無比。然而,想到剛剛那一聲弦響,他再看慶豐年背後的大弓,發現這把弓竟然是自己從前沒見過的,心裡不禁有些狐疑。

    他強自擠出一絲笑容,語重心長地說:「南朝君臣無道,欺壓我等武人,以至於我只能帶著神弓門的弟子北上另投明主!你既然來了,就不要再和使團的人混在一起,隨我回去。憑你的射術,皇上一定會量才而用,比你在南邊縱使一身藝業,也只能做一個獵戶強得多!」

    「徐將軍美意,我心領了。」慶豐年臉色紋絲不動,**地答道,「師弟們已經進了武英館,師父和師伯也進了神弓營為教習,大家並沒有因為有人拋棄了他們就過得水深火熱,恐怕讓你失望了!至於我這手上這把弓,乃是長公主所賜,自然不會淪為射獵餬口的工具。」

    越千秋沒想到慶豐年今天這口舌功夫竟然能超水平發揮,不禁笑得眉眼彎彎,高興極了。見徐厚聰那張臉變成了豬肝色,他便輕輕拽了拽慶豐年,等到人終於默然退到了他和嚴詡身後,他笑嘻嘻地對徐厚聰拱了拱手道:「徐將軍,不好意思,慶師兄名草有主了,你請回吧。」

    蕭敬先不覺莞爾。只聽說過名花有主,越千秋竟然胡謅出了名草有主?小傢伙有意思!

    直到這時候,一直忍了又忍的嚴詡方才冷笑道:「當初是誰壁虎斷尾把人丟下頂罪的?現在還好意思招攬險些被你害死的人!好厚的臉皮!」

    眼看話不投機半句多,自己找晉王蕭敬先要人也好,徐厚聰想要把那個神弓門弟子帶走也好,兩者全都辦不到,汪靖南自然不願意再浪費時間。

    他竭力壓下心中滿溢的怒氣,生硬地說道:「既如此,徐將軍,我們就走吧!只是沒想到越大人在南朝也算是名聲赫赫的能吏,此番卻躲在後頭不出面,只讓小輩衝鋒陷陣!」

    越千秋雖說和越大老爺關係也算不上最親密,可那到底是越家下一代的當家人,怎麼能給外人諷刺了?再說了,他今天的宗旨就是炮轟秋狩司的boss,對徐厚聰則虛虛實實讓人摸不清,當下立刻反唇相譏。

    「越大人堂堂鴻臚卿,此次使團的正使,總不能北燕隨便派個人來就能和他對等說話!要是誰來他都得事必躬親去見,那豈不是得累死?」

    嚴詡這時候就不含糊了,當即哂然道:「不錯,要見越大人,還得看你自己夠不夠格!他可不會和貴國三皇子似的,轄制不住一個內侍也就算了,還要沿途每逢驛館就找驛丞訴苦,活脫脫一個被豪奴欺負了的大家小少爺。他是堂堂正使,當然也得見堂堂正正的人!」

    嚴副使大人在大吳滕縣驛館打了北燕內侍牙朱這種小事,因為方方面面聯合封鎖消息,至今還沒傳到北燕,可北燕三皇子告刁奴的狀,這卻在方方面面的授意下,在南邊瘋狂流傳了開來,北燕這邊的各方消息人士也已經得知了。這其中自然包括秋狩司上下。

    可晉王蕭敬先卻彷彿是頭一次聽說這事,此時不禁啞然失笑道:「原來小豆子長這麼大,還改不掉這畏畏縮縮的毛病?嘖,我倒聽說他大姐送他一個內侍,有什麼不好直接用鞭子抽就行了,哪有忍氣吞聲的道理?堂堂皇子被內侍欺負,別人還以為我大燕沒了上下尊卑!」

    不等蕭敬先說完,汪靖南就再也不想呆下去了,他也顧不得回頭蕭敬先認為他失禮,生硬地欠了欠身就轉身大步上馬。

    而剛剛被慶豐年譏諷得面紅耳赤的徐厚聰,則是惡狠狠地看了一眼他想要騙回去的師侄,痛心疾首地斥道:「慶豐年,你將來就會知道,信了南朝那些狗官有多愚蠢!」

    見徐厚聰轉身就走,嚴詡忍不住揚聲損道:「我承認大吳是狗官不少,可天下烏鴉一般黑,北燕難道就全都純白無暇的烏鴉?徐厚聰,要是你當日真有本事把所有人一股腦兒都帶到北燕,我還服你是個周全的漢子,可你偏把人丟下送死……我呸,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面對如此尖酸刻薄的諷刺,徐厚聰恨不得轉身和嚴詡拼了,可聽到耳畔傳來了汪靖南的警告,他忍了再忍方才頭也不回迅速上馬疾馳離去。

    這一路洩憤似的打馬疾馳,直到已經距離使團所在很遠了,他看到汪靖南緩緩勒馬,他也立時趕緊停下,等到隨行人等四散警戒,他知道汪靖南恐怕有話要說,連忙上前了幾步。

    「汪大人。」

    「徐將軍今天受委屈了。」汪靖南歉意地微微頷首,見徐厚聰連道不敢,他便淡淡地說,「今日若只有使團,我就算不惜代價,也會把你要的人給要來,奈何晉王殿下在此,我不得不退讓再三。」

    沒料到汪靖南竟然會親口承認忌憚那位晉王,徐厚聰不禁試探道:「我初來乍到,對我大燕的情形實在不大熟悉,只知道晉王殿下是先皇后的弟弟,可先皇后不是……」

    還沒等徐厚聰把話說完,汪靖南就直截了當將他打斷了:「你沒聽說過晉王殿下,可想來應該聽說過蘭陵妖王!」

    徐厚聰先是一愣,隨即大驚失色:「就是那個曾經在東北殺過數萬叛軍,一度築起三十座京觀,據聞虐殺俘虜,吃過人肉和嬰兒的蘭陵妖王?」

    雖說傳聞已經把這位妖魔化了,可相比他做過的事情,你說得這些還不太全……

    汪靖南在肚子裡嘆息了一聲,卻是點了點頭。見徐厚聰面如土色,他方才接著說道:「之前他不喜歡別人提到他是先皇后的弟弟,所以南朝那邊估計也傳得少,否則你應該能把晉王和蘭陵妖王聯繫起來。他是剛剛被加封為晉王,南朝使團恐怕也未必知道他就是蘭陵妖王。」

    他的臉上露出了譏誚的冷笑,不屑一顧地說:「晉王就彷彿是一把雙刃劍,皇上容得下他一時,容不下他一世!先皇后的那點情分,也不是能管用一輩子的。南朝使團懵懵懂懂一頭撞進去,還以為能夠仗了晉王的勢,遲早他們就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徐厚聰頓時眼睛一亮:「汪大人是說……」

    汪靖南卻再也不肯多說了:「走吧,我們回上京恭候著他們!我倒要看看,蕭敬先能不能在上京城也這麼一手遮天!」

    說起來,今日嚴詡雖對徐厚聰的態度非常惡劣,原屬神弓門的那個弟子也顯然恨意滿滿,可那個在上京如今也頗有名的越千秋卻好似留著某些餘地。他需注意是否還暗藏別的名堂。

    當然在此之前,他需得盡快派人和蕭敬先接洽,撈出那幾個下屬。三萬兩銀子固然是很大的代價,可總能在刺客相關人士的身上榨回來!

    如果越千秋知道汪靖南的想法,他一定會大驚失色。

    他這麼個在金陵有點小名氣的角色,在北燕很有名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 12:13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四章 狼來了

    半道上這段絕對不算小的插曲,就這麼輕輕巧巧平息了。

    越大老爺雖說沒出面,可越千秋和嚴詡的聲音那麼大,他耳朵又不聾,當然聽得清清楚楚。儘管他並不是倨傲輕慢的性子,之前就連護衛將軍吳鉤也能和他說得上話,斷然沒有不能露面見汪靖南和徐厚聰的道理,可越千秋和嚴詡既然那樣聲稱,他就不會多事了。

    他如今最覺得棘手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昔日蘭陵妖王故意和吳朝使團表現得如此親近,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如果僅僅是因為越千秋之前和他悄悄說過的與秋狩司有私怨,這並不能完全說得通。要知道,蕭敬先在從前率軍平叛時,也曾和以為他是皇后親弟,故意示好的叛軍頭頭飲酒盡歡,結果卻談笑間取人首級,而後死士突擊,硬生生將數量在五倍以上的叛軍打得大敗虧輸。

    儘管不像越大老爺那樣在鴻臚寺浸淫數年,也不曾飽覽那厚厚一疊經過前方諜探以及各次使團千辛萬苦打探來的北燕官員履歷,可越千秋到底在行前經過老爺子的緊急填鴨式培訓,塞了不少人物信息在腦子裡,所以越大老爺擔心的,他也不是沒想過。

    可此番是蕭敬先這位晉王主動表示同行,他還能有什麼說的?自打知道人是那位蘭陵妖王,他哪敢隨隨便便回絕人家,這又不是在吳朝他有爺爺和長公主雙重靠山,皇帝也明顯挺著他的時候了!

    托蕭敬先同行的福,秋狩司竟然真的還來了抵充三萬兩銀子的三千兩金子,非常招搖地足足裝了兩匹馱馬。

    如今已經固定的牌搭子小猴子充分汲取之前的教訓,咂舌歸咂舌,卻沒敢多問一個字。而越千秋當然就更不會問蕭敬先,那個刺客和秋狩司的人放了沒放,只是非常爽快分了一半給蕭敬先當勞務費,對方也沒客氣,痛痛快快收下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越千秋麻將照打,閒侃照舊,時不時還猶如好奇寶寶似的,詢問蕭敬先各種北燕民俗民風。

    而嚴詡幾次三番想把話題拐到那位平安公主,全都被他岔開了。

    這天傍晚,私底下只有師徒二人的時候,嚴詡忍不住抱怨道:「那傢伙嘴上沒個把門的,問他什麼都會答,這麼好的套話機會,你幹嘛攔著我?」

    「人家看上去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架勢,可問題是,那可是蘭陵妖王,真的會隨隨便便吐露一大堆情報?小心一點不是壞事。」

    越千秋三言兩語堵了嚴詡的埋怨,可私底下卻捏了一把汗,可想想上京在即,自己之前瞞著嚴詡的事遲早人會知情,他也不得不打打預防針。

    「總之,情勢瞬息萬變,師父你可千萬要冷靜!」

    嚴詡不滿地冷哼道:「用得著你提醒我?之前我過邊境的時候還不是沒露出半點破綻?」

    說起來還是北燕太大,和吳朝之間的邊境線太長,他都不知道越小四到底在哪處邊境窩著,就算脫團也沒辦法去找人,還不如好好在使團裡窩著。如此一來,那個賊機靈的傢伙知道他是副使,說不定還會想到辦法和他接洽。

    不過,自從見到失去母親的諾諾,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再見越小四時,該怎麼安慰人。

    你媳婦雖說去世了,但大吳有的是芳草?呸,這不符合他嚴詡說話的風格!

    越千秋一看嚴詡那心不在焉的表情,就知道人大約在想什麼,所以分外慶幸自己沒和師父提,說是自己早就收到過越小四的那封信。否則按照嚴詡的性格,插翅也要立刻飛到上京城找越小四,哪裡還受得了如今這每天行四十里的慢慢吞吞速度?

    一路北行了將近一個月,眼看快到上京,這天一早,一晚上有點小失眠的越千秋伸著懶腰一出屋,就看到晉王蕭敬先居然背對他站在門外。

    雖說因為他往這次的使團裡塞了慶豐年、甄容和小猴子三個,以至於裴旭故意挑刺,隨從他索性一個都沒帶,可嚴詡卻至少帶上了東陽長公主精挑細選的四個護衛,老爺子也不可能不往使團塞人,可這會兒這些人呢?竟然就讓蕭敬先這麼闖進來了?

    心裡這麼想,他卻裝糊塗地問道:「晉王殿下這麼早起了?」

    「不早了!今天傍晚就能到上京,我就算再招搖,也得和你們保持點距離,這會就得先走了!」

    見越千秋頗有錯愕,蕭敬先就似笑非笑地說:「之前之所以宴請你們,後來又硬是同行一路,是因為我聽一個有意思的傢伙說,他上次去南朝出使的時候,很冤枉地挨了某位老大人一巴掌,全都是因為一個七歲小孩惹出來的禍,所以我很好奇,就來看看。」

    如若不是心態極好,再加上如今練武多年,能夠竭力壓住這會兒本應該激烈跳動的心臟,越千秋非得露出破綻不可。正因為如此,他忍不住在心裡大罵越小四多事。

    就算他那一回反擄劫成功,還抓了個北燕諜探,可因為險死還生,越老太爺大鬧北燕使團駐地,還故意狠狠打了越小四一巴掌,可那不是因為越小四那時候是北燕的副使嗎?不這麼鬧,老爺子和越小四父子倆怎麼見上一面,這也能怪他?

    這傢伙竟然還會把這事情告訴晉王?不怕事有不諧暴露身份啊!

    他正在那又氣又惱的時候,卻只聽得背後傳來了嚴詡的聲音:「晉王殿下剛剛說的,那個去南朝出使卻挨了一巴掌的傢伙是誰?」

    聽出嚴詡那非常不善的口氣,越千秋敏銳地意識到,師父恐怕已經猜到了蕭敬先話語中的主角,這下不禁更加氣惱了起來。可偏偏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依稀熟悉的大嗓門:「蕭敬先,我聽說你回上京了?趕緊給我滾出來!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越小四!

    越千秋也好,嚴詡也好,心裡幾乎同時迸出了這麼一個名字。越千秋不假思索地往後疾退了一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嚴詡胳膊上狠狠一抓,暗示他冷靜,這才皺眉問道:「之前秋狩司的那位汪大人尚且還對晉王殿下客客氣氣的,這會兒來的是誰,這麼張狂?」

    「張狂?」蕭敬先呵呵一笑,隨即漫不經心地說,「這就是我之前對你提過,那個很會扮豬吃老虎,才剛封了蘭陵郡王,還在被大公主倒追的傢伙。」

    「天下竟然還有如此奇人……」

    嚴詡只覺得腦門好似被人用鐵錘砸了一下,懵了的同時,總算還意識到這是在敵國,不由得喃喃自語了一句。然而,還不等他完全順過氣來,就只見一個人影不管不顧風風火火衝了進來。當認出那個比從前多兩撇小鬍子的傢伙,他簡直怒髮衝冠,恨不得再次和人打一架。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把怨念付諸行動,就只聽越小四叫嚷了一聲:「你就是那個越千秋!」

    同樣沒想到越小四竟是如此悍然直闖,越千秋也傻愣在了那兒。

    雖說這是驛館,可外頭還有吳鉤和不少護衛兵馬呢!還有使團隨行的四五十號吳朝禁卒呢的!還有幾個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安插進來,他們知道或不知道的護衛呢!

    現在所有人就像紙糊的一樣,讓這傢伙如此輕輕鬆鬆闖到這來了?

    可聽到越小四用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嚷嚷出了那一聲你就是那個越千秋,他頓時火冒三丈,立時反唇相譏道:「人家晉王殿下之前還叫我一聲越九公子,你是誰,我們很熟嗎?你哪來的資格初次見面就直接叫我名字?」

    時隔七年這小子還是如此牙尖嘴利,越小四隻覺又好氣又好笑:「我是誰?當年我沒來由就挨了你家爺爺一巴掌,此仇不報非君子!」

    眼見越小四話音剛落就朝越千秋撲了上來,越千秋毫不留情立刻應招,兩個人瞬間乒乒乓乓打成一團,剛剛滿肚子火氣想要動手的嚴詡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餘。

    只不過,見越千秋在越小四那猶如疾風驟雨一般的攻勢下堪堪頂住,並未露出頹勢,他不禁與有榮焉。

    越小四,你給我洗乾淨眼睛瞧瞧,我教出來的徒弟不差吧?

    幾輪交手下來,兩人從地上打到圍牆,從圍牆打到屋頂,越小四確實頗有些吃驚。七年前他在清平館遇到越千秋時,那還是個剛剛開始習武的童子,雖說鬥嘴鬥得歡快,但到動手時,也只能憑著麵粉和胡椒粉之類的非常規手段,可現在不過是七年,人竟然有這等武藝了!

    而且這小擒拿手分明是越影的絕學……呸呸,這小子竟然精通兩派,簡直是作弊!

    如果旁邊只有一個嚴詡,越小四當然樂意和越千秋再多打一會兒,好好檢驗一下便宜兒子的真實水平,可如今還有個晉王蕭敬先在那兒杵著,他當然不可能打持久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上動作瞬間快了一倍。

    可就在他眼看快要扣住越千秋的肩膀時,剛低低說了一句不要怕事情鬧大,卻只覺得人突然肩膀一滑,緊跟著少年竟是倏然矮了一尺,絲毫不顧惜形象地往旁邊骨碌一滾,等他再想追擊時,人已經兩個後翻躲到嚴詡身後去了。

    見嚴詡氣咻咻地瞪著自己,他不用裝就是滿臉怒意。

    這小子屬油的是不是,他還沒把話說完呢!當然,那狡猾的小子應該已經明白了……

    可率先砸過來的竟然是越千秋的一聲大罵:「好不要臉,以大欺小!」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 12:14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歡樂三打一

    這八個字一出口,院子裡暫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可緊跟著就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笑得摀住肚子幾乎蹲在地上的,是素來神經質的晉王蕭敬先。他完全無視了其他三人那古怪的臉色,直到把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才站直身子說:「我說蕭長珙,你還逢人就吹噓你是再世高長恭呢,跑進來就打,還是和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也難怪別人罵你不要臉!」

    「我這輩子除了在金陵挨了那一巴掌,就沒吃過那麼大的虧!」

    越小四還有些氣急敗壞,瞪著越千秋的眼神彷彿是在噴火:「要不是當初這小傢伙抓著個號稱秋狩司的諜子,我怎麼會挨了那一巴掌,使團怎麼會被趕出金陵,我後來怎麼會沒了媳婦女兒之後,還被人翻舊帳趕到邊境上!」

    吼到這裡,沒等越千秋說話,越小四立刻滿臉疑惑似的斜睨了蕭敬先一眼:「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會和這些南朝使團的人混在一起?」

    「呵呵。」最愛這兩個字的蕭敬先再次笑了一聲,這才聳聳肩道,「只不過一時興起,見識一下能讓你吃癟的人而已,結果確實很有意思,還收穫了一件讓秋狩司大失顏面的寶貝。」

    蕭敬先早就派人在上京城中大肆宣揚,越小四當然見識過那副麻將了,此時啼笑皆非的同時,他忍不住陰著臉道:「現在你人也見過了,氣也朝秋狩司出過了,該走了吧?我也不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了,省得再被人擠兌,可你得給我一個交待!」

    他壓根不理會嚴詡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一把拽了蕭敬先就往外走,嘴裡絮絮叨叨地說:「之前我和你說好的,我幫你清理掉那個想要謀叛的傢伙,你幫我讓大公主離我遠點,可你幹了什麼?你居然眼睜睜看著她休掉了她那個駙馬!」

    嚴詡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氣,這才抑制住了沖上去揍人的衝動,只是把拳頭捏得咔咔作響。直到那個昔日死黨和蕭敬先離開了視線範圍,他方才扭了扭頭,等看見越千秋躡手躡腳想溜,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叫道:「千秋,你給我說清楚!」

    越千秋雖說打了個激靈後立時急停變向,可整整三四組動作做完,領子還是被人一把揪住。眼看幾乎要被嚴詡拎起來,他一面感慨越影教授自己時嚴詡常常在旁邊偷窺,到底還是被他窺出了步法門道,一面暗罵越小四一點都不按常理出牌,可比想法更快的還是嘴。

    「師父,事情很複雜的,你聽我說!」

    嚴詡氣歸氣,可徒弟的解釋還是要聽的,當下雖沒鬆手,但還是放了人下地。等到越千秋直接從懷裡掏出一塊絲絹給他,他有些狐疑地接過,等一目十行掃完之後,他立時面色大變,竟是氣得惡狠狠一跺腳道:「那個混賬,我要殺了他!」

    鬧到最後,原來越小四就是蕭敬先口中那位新封的蘭陵郡王!害得他擔心那麼久,這傢伙卻加官進爵,還可能要再娶一個北燕公主,這簡直人神共憤!

    眼看嚴詡把東西往懷裡一揣,旋風似的往外衝去,越千秋暗道不好,趕緊拔腿就追。

    越小四這會兒已經拽著蕭敬先快到門口,可當發現那兒赫然被一個人堵住了的時候,他先是一愣,隨後臉色就有一點點變了。十餘年不見,越大老爺已經多了不少清晰可辨的白髮,而那承襲自越老太爺不怒自威之相顯然更具有震懾力。

    畢竟,想當初他小時候調皮搗蛋時,比他大許多的大哥就沒少揍過他……儘管大了之後他就開始練武,能夠輕輕巧巧勝過大哥,可積威之下不敢動手,還是挨捶的份。

    「晉王殿下,敢問這位先是在使團所在的驛館外大吼大叫,而後又不告而入,動口動手一樣不缺的貴人是誰?我倒不知道,北燕派來護衛使團的兵馬也好,您的隨行護衛也好,竟然全都如同擺設,讓人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越大老爺背後的門外,一邊是早就聞訊趕來的吳鉤和麾下十幾個兵馬,另一邊是蕭長珙帶的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士,可手無寸鐵又頗為瘦削的他站在那裡,卻自有幾分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勢。至少越小四就不得不使勁提起精神,這才沒有讓自己這個新晉蘭陵郡王弱了聲勢。

    「我擅闖南朝使團駐地怎麼了?想當初你越大人家裡那位老爹還不是一樣衝進過我大燕使團駐地!想當初他蠻不講理,仗著一大把年紀倚老賣老亂打人的時候,我可沒還手,現在你家那侄兒可還是和我動手了!」

    「你還敢說自己講理?剛剛當著我的面以大欺小,和千秋打成一團的人是誰?」

    嚴詡終於及時趕到,見越大老爺一夫當關,他不禁暗讚了一聲到底是越家老大,就是有氣勢。可他被剛剛這一系列才剛知道的消息氣得不輕,一聽到越小四還在那揪著越千秋不放,他就立刻為之大怒,當下又吼了一聲。

    「今天你要是不給個交待,別想輕易矇混過關,看招!」

    越小四哪裡不知道越大老爺不是和自己找茬,而是真的要維護使團的尊嚴,至於嚴詡……那傢伙鐵定是公報私仇。

    剛剛和越千秋小小交手過一場,此時他一點都不想再浪費時間和昔日好友再打一場,想都不想就足尖點地高高躍起,隨即在圍牆上一借力,最終穩穩當當落在了門外。

    見嚴詡總算是被越大老爺一把攔下了,他方才幹咳道:「你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狀!當初在金陵,你們可以橫蠻霸道,為所欲為,現如今在我大燕,就是條龍也得盤著!」

    自打知道此次的使團人員結構,他就差不多猜到老爺子的意思了。可他是北燕剛剛撲滅邊境未遂叛亂的功臣,那邊卻是南朝使團,八竿子打不到一塊,故而有人不滿他的驟貴,不滿他和蕭敬先走得近,把他當年在金陵的那點糗事散佈得到處都是,卻遂了他心願。

    否則他他今天怎麼故意跑這一趟?

    瞧見新晉蘭陵郡王蕭長珙竟然跑了,晉王蕭敬先瞅著越大老爺雖說氣得直發抖,卻還不住安撫嚴詡,追出來的越千秋一跺腳就要去追嚴詡,結果被兩個護衛模樣的人死活攔住,面對這極其混亂的局面,他只覺得有些怪不好意思。

    儘管蘭陵妖王從前最不講理,可一路上和那一大一小的麻將搓了那麼多天,竟是彷彿打出了幾分戰鬥情誼,此時不禁乾咳道:「千錯萬錯,都是本王沒攔住這混蛋,回頭我去好好罵他一頓給諸位出氣,預祝越大人嚴大人回頭到了上京城一切順利……」

    說到這裡,他不禁掃了一眼氣呼呼的越千秋,想說什麼卻最終住了口。直到轉身離開時,他也絲毫沒有注意,那邊廂聞訊趕來的慶豐年小猴子身後,還有一個用複雜難明目光盯著他的甄容。

    對於無關緊要的人,晉王殿下是從來不會多浪費一分鐘時光的。

    而這麼一場鬧劇過後,之前一直都靠邊站的吳鉤終於打起了精神。平心而論,接了這麼個簡單的護衛任務之後,他原本認為一切都是輕輕鬆鬆,可自從秋狩司的人輸了個離譜的數字之後,一切就不對了。尤其是晉王蕭敬先的出現,更是讓一切滑落到了不可測的深淵。

    直到現在他都沒鬧明白那位後族權貴想要幹什麼!

    而對於使團的其他人來說,上京在即,卻鬧出了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事件,那也著實是夠讓人棘手的了。

    因此,當重新啟程的時候,越大老爺陰沉著臉上了嚴詡和越千秋那輛車,緊跟著幾個護衛就把車緊緊包圍了起來,別說北燕那些護衛兵馬,就是使團其他人也難以靠近一步,誰都沒覺得奇怪,只當作那是越家人在緊急商量對策。

    雖說嚴詡不姓越,可誰都覺得,那位東陽長公主之子就和越老太爺的親生兒子差不離。

    可這會兒,嚴詡坐在越大老爺這位越家下一代當家人面前,卻是被噴得體無完膚。至於越千秋,那就更加狼狽了,乾脆躲在師父身後連腦袋都不敢探出來。

    「瞎胡鬧,你們當這敵國是什麼地方了!之前是根本不知道那位晉王殿下是什麼目的,就膽大妄為地和人廝混這麼久,今天又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和人吵鬧廝打,你們以為這使團是過家家嗎?一個一個也不知道把這在金陵城裡橫行霸道的脾氣給收起來……」

    嘴上罵得厲害,越大老爺眼睛卻一直沒離開剛剛嚴詡掏出來慇勤遞給他的那張軟絹。罵得中氣十足的他這會兒才知道消息,心裡確實也氣壞了,可想到剛剛越小四和蕭敬先那無比熟絡的樣子,他不禁又有幾分歎服。

    那小子從前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怪不得如今到了異域他鄉卻還能如此滋潤!

    越大老爺一心二用,一面足足數落了嚴詡和越千秋整整兩刻鐘,一面用手指蘸茶水和兩人商量。等到最終說完時,他看到越千秋笑容可掬遞了一杯茶送來,不禁輕哼了一聲。

    「等到了上京,全都給我老實一點!」

    「大伯父放心,我們一定聽您的。」越千秋討好地對越大老爺笑了笑,見人分明還帶著些許惱火,他便湊上前去低聲賠禮道,「真不是不早告訴大伯父你,師父也才是剛知道的……爺爺和長公主都說了,早說的話你們都牽掛著,拖一天是一天。」

    聽到這話,越大老爺也就算了,嚴詡卻氣得再次狠狠瞪了越千秋。

    鬧到最後,原來老娘和老爺子全都早就知道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 12:14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六章 獵宮探險記

    吳朝金陵城中安置北燕使團的地方乃是國信所,而北燕上京城外安置吳朝使團的地方,卻有個非常微妙的名字南苑。

    乍一聽南苑之名,彷彿像是射獵游幸的地方,實則也確實如此。因為當年是趁著衛朝大亂的時候佔據了北方,所以直到現在,北燕皇族仍然崇尚武風。故而一年到頭,皇族以及各色權貴官員騎馬遊獵的次數,簡直多如牛毛,皇帝就往往在南苑獵宮接見包括吳朝在內的使臣,久而久之,吳朝使臣就一向安置在這了。

    在入住南苑獵宮之後,越千秋就脫團了,趁著天還沒黑,四處溜躂晃悠。他沒穿官服,看上去就像個不起眼的小少年,再加上一口北燕話說得極溜,雖說獵宮裡做事的人互相熟悉,不會就此認為他是北燕人,可至少也願意說兩句。

    就是這麼說兩句的功夫,他就探聽出了獵宮的幾道門戶,少不得都逛過去晃了一圈。雖說大多數都有人把守,門禁森嚴,可當他到了最後一處門時,卻只見那門戶固然不起眼,而且一個人都沒有。當他左看看右看看,上前去一把將門拉開時,他就看到了了不得的情景。

    不是花園,不是演武場,不是賽馬練弓的馳道,而是……好大一處動物園啊!

    正在悠閒吃草的小鹿,四處亂竄的野兔,樹叢中高高低低飛著的野雞,引吭高歌的各種鳥兒,甚至還有悠然漫步的孔雀……如今快入夏了倒還好,他真不知道,冬天的時候某些動物怎麼生存。

    在這種環境中,越千秋非常確定,哪怕不知道什麼地方竄出一隻野豬或者黑熊,他也完全不會覺得詫異。當然,既然食草動物們這麼悠閒,食肉動物想必應該另有圈養的地方。就在他瞎琢磨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背後似乎來了人。

    他倏然轉過身,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甄容,他心中一鬆,當下就用大拇指往身後指了指,笑容可掬地說:「甄容,一會兒有沒有興趣去抓點野味下酒?」

    甄容也是入住南苑獵宮之後百無聊賴隨處亂走,方才逛到了這兒,卻沒想到和越千秋不期而遇。此時面對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提議,他不禁呆了一呆,隨即不無謹慎地說:「這裡畢竟是南苑,萬一被人看見,到時候說我大吳使團行為不謹……」

    「行行,我知道你是乖寶寶,我找別人。」越千秋想都不想就把兩扇門關好,放下門閂,隨即頭也不回地邊走邊嘀咕道,「就算是北燕權貴的獵場,都快晚上了,那些孔雀和鹿之類的不好動,抓兩隻兔子野雞之類的,難道別人還能數清楚?慶師兄和小猴子說不定有興趣。」

    見越千秋揚長而去,甄容瞅了一眼那一牆之隔的獵場,心裡何嘗不知道越千秋說得確實在理。可是,他從小就是相當板正的性子,那些飛揚跳脫的事情從來沒做過,哪怕此次到北燕來,也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師父的託付。

    仔細想想,他這十幾年人生何嘗恣意過一天?

    想到當時嚴詡和越千秋肆無忌憚地與晉王蕭敬先在馬車中玩著博戲,甚至在北燕秋狩司的第一號人物與徐厚聰聯袂而來時,越千秋照舊如同在金陵一樣出口刁鑽,損得人無地自容,又在北燕那位新貴蘭陵郡王面前也是我行我素,他突然覺得謹小慎微的自己分外不值得。

    他是練了一身不凡的藝業,可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

    想到這裡,甄容想到剛剛那瞅過一眼的蒼翠顏色,忍不住三兩步衝了過去,也不開門,竟是腳尖在圍牆上輕輕巧巧一借力,就這麼直接翻了過去。

    越千秋嘴裡說是為了野味,可心裡盤算的卻是摸清楚這南苑周邊的情形。反正他現在建立的形象就是不管不顧的紈袴少年,真要惹出點什麼麻煩,他就死豬不怕開水燙硬頂就行了。

    沒見他連「蘭陵郡王」都打過?再說了,他剛剛發現的這道門並沒有任何防衛!就算通向獵場而不是外間,所以不甚重要,可也沒道理如此空空蕩蕩無人守衛,必定有詐!

    心裡這麼想,越千秋卻打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然,幫手是一定要叫的!

    所以,當他拖了小猴子和慶豐年匆匆回來時,發現甄容不在,他也沒太在意。而三個人出去的方式,恰是和甄容如出一轍。

    開門的話跡象太明顯了。都是武林好兒女,這麼一堵算不上太高的圍牆怎麼會翻不過去?

    一路上都只能吃驛館裡那些不溫不火不好不壞的飯菜,當在牆頭看到那無數小動物的一刻,小猴子就彷彿覺得自己看到了正在跑動的烤雞腿、烤兔子、烤各種生物……就連慶豐年,在舉目四顧之際,卻也突然只聽到肚子咕嚕一聲,頓時面色緋紅。

    而為防惹事,此時人人赤手空拳。越千秋一聽到那咕嚕一聲後就笑道:「大家既然都餓了,那就分頭行事,不管有什麼收穫,兩刻鐘之後在這會合。記住,儘量別走地面,從樹上走,腳印收拾乾淨!」

    越千秋見另外兩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他就第一個竄了出去。而他帶了頭,小猴子自然不甘示弱。而本來還準備再提醒他們兩句的慶豐年在愣了一愣之後,只得搖搖頭,心裡打算隨便抓只野雞又或者兔子,回頭能湊一盤菜就行。

    相形之下,他得仔細留心,這附近是否有陷阱和暗哨!

    不知不覺,老成的慶師兄已經完全搶過了小猴子當初自告奮勇要擔當的斥候職責。

    相比已經開始攆兔子又或者野雞的小猴子,行動謹慎步步為營的慶豐年,越千秋卻是大略認準一個方向之後,就不假思索朝著林中疾掠了出去。他在心裡的盤算是儘量摸清這塊獵場的範圍。畢竟,之前在大隊人馬的護送之下,他只看到獵宮的圍牆和大門,別的一概不知。

    就和剛剛對小猴子和慶豐年吩咐的那樣,為了避免在地上留腳印,回頭鬧出點什麼,他乾脆直接如同猴子似的從樹上走,不時停下豎起耳朵傾聽四周圍的動靜。

    雖說沒有天聽地視那樣玄妙的神功,可他的耳朵卻也被嚴詡錘煉得無比靈敏。

    然而,做好了可能迎頭撞上人準備的他,卻是在一路上累計遇到三頭鹿,若干隻兔子和野雞,幾頭野羊……反正是食草動物眾多,愣是沒有遇到任何凶險的食肉動物。就在他微微放鬆警惕的剎那,他驟然聽到了一聲嬌叱。

    辨認出是女子的聲音,他不禁微微一愣。他可沒生出英雄救美的小心思,這會兒依舊如同一隻猿猴一般通過樹幹上竄下跳逐漸靠近,只聽那動靜,別人鐵定會認為行動的只是林間隨處可見的各種小動物。

    當他攀到了一棵大樹的接近樹梢處,居高臨下的他就透過樹葉縫隙,看到了下頭一個正在一面叫嚷一面揮舞馬鞭的少女。少女約摸十四五歲,臉上妝容精緻,頭上身上儘是金玉首飾,身上的衣裳料子乍一看去都是精良上乘,顯然非富即貴。

    可就是這樣一個應該在豪宅大院中頤指氣使的千金小姐,此時面前卻赫然是四隻狼!

    一路上連條蛇都沒發現,這會兒竟然有四隻狼?

    越千秋心裡直犯嘀咕,但隨之卻忍不住思量,這小丫頭到底是誰。他手中早已經扣上了四枚飛蝗石,雖說沒指望一舉建功,可真要到了千鈞一髮的當口,把暗器激射出去的同時,自己飛身撲下救人,他還是有點把握的。就在這時候,他就看到那小丫頭竟是帶了哭腔。

    「快滾……快滾開!否則我讓大姐殺了你們!唔,不要過來,救命……」

    前面呵斥惡狼滾開的聲音還好,最後這叫救命的聲音卻非常響亮,而且竟不是北燕官話,而是吳朝官話,越千秋怎麼聽怎麼覺著有點不對勁。

    眼看一條狼突然疾撲了起來,原本想出手的他耳朵一動,卻是停止了動作。下一刻,他就只見一條人影從林子裡如同一股輕煙似的竄了出來。

    然而,那人動作再快,因為距離太遠,卻是快不過四頭惡狼。可他幾次起落之間,足尖輕點,竟是如同彈弓似的將幾粒碎石就此挑起飛射了出去。

    在幾聲刺耳難聽的慘嚎聲中,來人已經是獨自迎上了那四條狼。抱手看熱鬧的越千秋看清楚那手持樹枝當兵器,或抽或刺將餓狼打得嗷嗷直叫的身影,忍不住嘴角挑了挑。

    剛剛甄容還裝老實,結果竟然也出來了?唔,看情形在那道門邊上遇到他之後,人裝模作樣勸了他,結果卻搶在他之前就進了獵場……這可能性很大!

    嘖嘖,英雄救美,救的還是北燕貴女,他是該說甄容俠義為懷呢,還是該覺得人家別有用心呢?可被救的美人好像也是別有用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真不好說。

    正在越千秋仔細思量時,四條惡狼中,其中一頭被甄容一腳踹中腰部要害奄奄一息跌落在地,其餘三頭彷彿意識到了對手的不好對付,竟是一哄而散。而甄容不敢怠慢,直到三條狼夾著尾巴逃走,他到那條重傷的對手身邊補了一下,這才回轉身來。

    剛剛他是聽到聲響方才趕來,只知道求救的是女子,可此時定睛一看,就只見對方頭戴刻著雲朵和鳳凰的赤金髮冠,身穿大紅寬袖袍,藍色裙子上一朵朵團花富麗堂皇,就連她手中捏著的那馬鞭亦是鑲金嵌寶,極盡華貴,然而,和那嬌豔的容顏一比,什麼華貴衣飾全都被壓下去了。

    甄容不禁微微變了臉色。此番救下的女子,好像不是平常人啊!

    可都快天黑了,人跑到獵場來幹什麼?

    他到底並不蠢,雖說忍不住盯著那張亦笑亦嗔的臉多看了兩眼,可隨即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可還沒等出去幾步,他就只聽得一個嬌軟的聲音。

    「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懂不懂?我崴了腳,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這一刻,越千秋深深慶幸自己沒現身。屁的崴腳,他剛剛看小丫頭跺腳揮鞭的時候,兩隻腳都挺好使的!這種爛大街的招數,大概也就只能釣一下純情小男生了!

    某人會不會上當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 12:15
公子千秋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最狡猾最可惡最卑鄙的越千秋

    甄容只有十六歲,在男女之事上也沒有任何經驗。因為身邊一向簇擁著很多青城的師兄師弟,乃至於其他各派的仰慕者,雖說也同齡少女對他訴說過傾慕,但撒嬌賣痴這種經歷,他卻還是第一次體會。可雖說是第一次,他好歹還並不蠢。

    頭也不回的他步子停了停,隨即就開口說道:「天色就快黑了,想來姑娘家裡的人也正在找你,還請盡快原路返回,告辭。」

    眼見甄容竟然就這麼揚長而去,那個金冠少女不由得愣在了那兒。等人確確實實已經看不見蹤影了,她才氣急敗壞地提著馬鞭狠狠揮下,大聲用北燕語罵了起來。

    而越千秋豎起耳朵,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了她說的話。畢竟,自從知道越小四在北燕,因為嚴詡想方設法往北邊拓展經營,他就少不得悄悄學過這門語言。否則,單單語言不通這種跨越不過的天塹,他就不會隨隨便便主動請纓跑到北燕來。

    來個聾子啞巴有個屁用!

    「這些南蠻子看到我這樣尊貴的人落難,不應該主動上來獻慇勤嗎?該死,真該死,都是那些廢物,我讓他們把通往獵場的那道門銅鎖給取下來了,他們怎麼不把我要引的人給我引出來……虧我讓人驅趕了四頭狼過來,還把跟的人都趕到獵場外頭去了!」

    越千秋越聽表情越是古怪,而更讓他露出啼笑皆非表情的是,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沙沙的腳步聲。僅僅不多時,剛剛那三頭在甄容以樹枝代劍的收拾下,已經吃夠了苦頭的惡狼,竟是去而復返,從三個方向朝著那個刁蠻少女圍攏了過去。

    這一刻,刁蠻少女的臉色終於變了。然而,那並不是驚駭,而是一閃即逝的殘忍。只聽她厲斥一聲,竟是不退反進,揮舞著馬鞭就朝其中一條餓狼狠狠抽落了下去。

    那一下揮鞭動作凌厲,深得穩准狠三字要訣,越千秋就只聽那條原本獰惡的狼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鳴,緊跟著,他就看到那隻狼的背上露出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都是你們這些沒用的傢伙,都怪你們!」

    在那靈蛇一般亂舞的馬鞭之下,三頭惡狼中唯有一頭最聰明的及時退出戰圈,扭頭就跑,其餘兩頭卻是倒了大黴,雖說左衝右突,卻在突然長了一大截的鞭子圍困下脫身不得,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隨著其中一頭慘哼一聲仆倒在地,另一頭也只多堅持了一小會就頹然傾倒。

    這時候,一直都在樹上當觀眾的越千秋只覺得有些牙疼。雖說那鞭子耍得是不錯,但他就算赤手空拳,也絕對有贏下來的把握。可要是猝不及防之下,還真不知道這小丫頭如此能裝。然而,他仍舊一動沒動,既不進,也不退。終於,他聽到了一個毫不講理的怒喝。

    「出來!」彷彿是因為這兩個字半晌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那刁蠻少女又提高了聲音喝道,「我知道你在,還不快給我出來!」

    如果是別人,在這一聲高似一聲的叱喝下,興許就以為行跡敗露,於是主動現身了。可越千秋是什麼人?他是最會耍詐的,這會兒不但照舊氣定神閒地站在高處,而且還豎起耳朵傾聽著四周動靜。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聽到了一下輕輕的咔嚓聲。

    隨著這一聲明顯是故意踩斷枯枝的聲音,一個魁梧的大漢方才現身出來。見刁蠻少女惡狠狠地看向了自己,他卻右手撫胸行禮道:「十二公主,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你竟敢命令我!」被稱作十二公主的刁蠻少女忿然提鞭上前,等揮舞鞭子就想下擊的時候,她陡然接觸到了那雙冷淡到瞧不出任何生氣的眼睛,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竟是不知不覺放下了鞭子,口氣雖說還是惡狠狠的,但明顯軟化了幾分,「我還沒見到那個越千秋呢!」

    驟然從人家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心理特別強大,越千秋幾乎要從樹梢一頭栽倒下來,心裡只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就算他會鬧會折騰,也不至於在北燕這麼大名氣吧?

    彪形大漢直起腰,皺眉問道:「剛剛那個不是嗎?」

    「那個呆頭鵝,哪裡像那個最狡猾最可惡最卑鄙的越千秋了?」

    儘管不用被人比作呆頭鵝,越千秋挺高興的,可是,驟然被人罵狡猾可惡卑鄙,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十二公主吧?怎麼招她惹她了?

    「還請十二公主慎言。」彷彿就連這彪形大漢都看不慣主人的胡言亂語了,立時開口提醒了一句,「再說他和蘭陵郡王之間是七年前的舊事了,蘭陵郡王既然已經去找過他,剛剛回了上京之後也放話說大人不計小人過,大公主都沒怎麼樣,十二公主何必耿耿於懷?再說,蘭陵郡王此番衝動也闖禍不小,就連晉王也罵了蘭陵郡王一頓。」

    「晉王舅舅那是偏心!」十二公主氣咻咻地冷哼一聲,滿臉的惱火,「大姐既然喜歡蘭陵郡王,就應該幫他好好教訓一下仇人!她不來我來,這有什麼不對嗎?」

    越千秋沒想到竟然又是越小四給自己惹來的公案,這惱火勁就別提了。不但如此,他越是看這個人小鬼大的十六公主,心中就越是生出了某個念頭。眼見十六公主竟死犟著,就是不肯跟著那彷彿似的彪形大漢回去,而是硬要趕人走,他那種猜測更是有了七八分。

    「南朝使團都是軟弱無能的人,不敢拿我怎麼樣,你回去!我假裝迷路到南苑獵宮去投宿,誰能把我拒之門外?等到那些南蠻子想要打探消息,跑來慇勤巴結我的時候,我再想辦法,一定給蘭陵郡王好好出這口氣不可!」

    越千秋目光閃爍,人卻和身下這棵樹卯上了似的,照舊紋絲不動,直到眼看著那彪形大漢猶豫片刻,終究在十二公主的催促下轉身離開,而那個刁蠻丫頭則是冷哼一聲朝他這個方向大步走來,他不禁摩挲著下巴,尋思著自己該怎麼辦。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他因為一路上坐馬車,塞多了各式肉脯,此時倒是還沒那麼餓,甚至也忘了之前和慶豐年和小猴子的集合約定。他只是凝神靜氣,眼看著那個矢志要教訓自己的十二公主大步走近自己選來棲身的這棵大樹。

    看到一隻松鼠竄了過來,幾乎不假思索,越千秋就踩斷了一根樹枝,整個人卻如同敏捷的猿猴似的,竄到了不遠處的另一棵大樹上。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見十二公主非常警惕地抬頭一瞧,發現是一隻抱著松果的松鼠,她便輕輕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又踢起了一粒小石子。

    「蕭長珙,你從前居然藏得那麼好,誰都以為你只是圍著七姐團團轉的沒用男人!七姐有什麼好,病得七死八活,連門都出不了,你居然對她這麼好,就連大姐你都不理會……大姐怎麼就眼光這麼好,她怎麼就知道你這麼厲害的!」

    越千秋登時心中一凜。果然,他猜對了……怪不得面對甄容這種在中原算是很多俠女頗為中意的類型,這個十二公主卻半點反應都沒有,反而戲稱呆頭鵝,原來是已經芳心有主了!

    越小四你有完沒完啊,我該叫你公主殺手嗎?從大公主那種快三十的熟女,到現在十二公主這種年紀才十三四的蘿莉,你是不是太通吃了一點?

    在心裡瘋狂吐槽,越千秋卻沒有閒著,如今身手和頭腦一樣敏捷的他時不時趁著樹上有野雞飛過又或者松鼠竄過的當口,穿梭於樹枝之間。果然,當幾次抬頭都只看到小動物的時候,十二公主漸漸收起了警惕,剛剛那條逞威的馬鞭,也被她收起插在腰間。

    而在越千秋看來,刁蠻丫頭對這獵場分明是已經極其熟悉了,這會兒走在林子裡如入自己家,別說沒有半點懼怕,甚至還在輕輕哼著輕鬆的小曲。趁著人已經放鬆到了極點之際,他心裡快速合計著。

    當他看見又有一隻山雞正撲棱棱從收斂了渾身氣息的他飛過去時,他突然聽到身邊又傳來了一個微小的聲音,側頭看清楚那東西,他終於生出了一個主意。當是時,他不假思索地藉著山雞振翅的動靜,屈指彈出了一根樹枝。

    隨著那樹枝不偏不倚打在山雞眼睛上,隨著一聲哀鳴,可憐的它頹然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就這麼落在了十二公主面前。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收穫,小丫頭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就用腳尖捅了捅那可憐的獵物,發現山雞撲騰著翅膀卻硬是飛不起來,她這才伸腳一挑將那獵物踢起,隨即右手一把捏住了那脖子。

    正當自忖很聰明的十二公主打算好好看看,這只莫名其妙跌落面前的山雞到底有什麼玄虛,她陡然只覺得脖子一涼,彷彿是樹上有什麼東西竄了下來。儘管她已經動作足夠快地往前躍去,可仍舊只覺得什麼冷冰冰粘乎乎的東西落在了脖子上。

    一瞬間渾身僵硬的她好容易才轉動脖子往側裡一看,當看見是一個正吐信子的青色腦袋時,登時只覺得腦袋發木,心頭髮寒。她以為自己會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奈何喉嚨卻好像被堵塞似的。

    怎麼會有蛇,怎麼可能有蛇?因為大姐和她一樣怕蛇,從前又常常來這裡,這獵場不是一直都四處灑蛇藥,清理這些可怕東西的嗎?

    是了,大姐當初因為蕭長珙不就範,就故意讓人揪著其上次出使南吳的岔子,把人攆去邊境,自己卻也跟了過去,結果沒等到蕭長珙回心轉意,卻等來了那個男人突然大放異彩揪出叛賊平定叛亂。但自從大姐跑去邊境,確實已經很久沒來這座南苑獵場了!

    這些該死的傢伙,因為大姐不來,就不清理獵場的蛇!

    死了死了,她這回自作自受,死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 12:15
第二百九十八章 隔牆有耳

    丟出那條菜花蛇,發現那十二公主果然是嚇得渾身僵硬,越千秋立刻不假思索地直接一溜煙跑了。當然,他照舊高來高去,只在樹枝上借力跑路。

    在這獵場中潛行了這麼久,好容易才偶遇這麼一條沒有毒卻樣子很可怕的菜花蛇,不用來對付一下這個正謀劃暗算自己的刁蠻丫頭,他豈不是白白偷聽了這麼一場?

    可是,就算這位十二公主之前喝退了那個彪形大漢保鏢,他也沒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可人很可能沒走遠,無論是因為職責還是因為其他,人家十有八九會回頭查看動靜。

    畢竟,那怎麼著也是北燕皇帝的女兒。作為護衛應該是不可能真把人丟下的。給這刁蠻丫頭一個教訓就行了,然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反正沒毒,嚇人一跳也就行了!

    當越千秋匆匆翻牆回到之前出來的那個院子時,就只見慶豐年和小猴子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兩人手中都不見任何獵物,同樣雙手空空的他就故作驚訝地走上前去問道:「我是一時興起想探探這座獵場有多大,所以空手而歸,你們怎麼也運氣這麼不好?」

    小猴子氣鼓鼓地說:「還不是慶師兄,他太謹慎了,我正抓兔子的時候他就匆匆找過來,說是剛剛聽到外間動靜很大,有一行北燕貴人入住南苑,死活把我拉了回來。路上我們又遇到了甄師兄,瞧不出他看著那麼老實的人也會偷跑去獵場,瞅見我們的時候還很尷尬。」

    慶豐年見小猴子一見面就告狀,忍不住對這小孩子行徑很頭痛。然而,小猴子確實才十三歲,這平生頭一次離開師父出遠門又是跑這麼遠,他這個根本就談不上名正言順的師兄,自然而然也沒辦法苛責他,只能對越千秋低聲解釋。

    「甄師兄說,他剛剛去獵場中探了探,也發現了一位北燕貴女,所以我為防多事,拉了袁師弟立刻趕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越千秋空著手回來,就是想盡快處理掉小猴子和慶豐年的戰利品。否則,回頭那位被蛇困住的十二公主萬一被護衛救下跑到南苑,屆時發現點打獵遺留下來的血跡、毛皮、骨頭之類的東西,那時候他們私獵曝光,那就有點小麻煩了。

    所幸穩重的慶豐年拉住了小猴子,這會兒就解決掉了棘手的難題。

    至於被那位十二公主瞧去臉面的甄容……萬一那位北燕公主追究起來,大不了就把計畫提前一下,把甄容肩膀上那塊刺青提早暴露出去唄!

    當三個忙碌了一通卻飢腸轆轆,兩手空空的人悄悄回到了使團所在的那個院子時,正好迎面撞上了嚴詡。如果是越大老爺碰到這三個明顯不是去幹好事的,一定會劈頭蓋臉罵上一頓,可嚴詡就不同了。他眼睛在三人身上打了個轉,最後就落在了越千秋身上。

    「跑哪去了,讓我好找!我剛剛聽說有貴人入住南苑,就直接闖了去廚房傳話,我們這麼多人到了北燕這麼久,除了晉王殿下同行的那幾天還能吃到點好東西,其他時候日日敷衍。如今這兒既然是南苑,別的沒有,烤全羊,烤雞,烤兔子,這些再沒有,北燕也未免太對不住大國之名了!」

    說到這裡,嚴詡咧了咧嘴,露出了幾顆小白牙:「當然,要是真沒有,那麼就不要怪我拿著弓箭出去,射幾隻鳥雀回來,撒了鹽和胡椒粒烤了打牙祭,誰讓連口好吃的都沒有?到底得會鬧才行,這不,聽說烤全羊就快好了,我正找你們呢,總算你們有口福。」

    白忙活了一場,已經快要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小猴子登時喜形於色,揮舞著胳膊大聲叫道:「太好了,我這會兒確實快肚子餓扁啦!」

    慶豐年卻不像小猴子這麼直接,可他正在擔心嚴詡這樣鬧,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就只聽得咕嚕一聲。意識到是自己那可憐的肚子再次發出抗議,滿臉通紅的他只覺得異常丟臉,就再也不敢做聲了。

    越千秋對於嚴詡理直氣壯去要吃的卻不意外,立時喜上眉梢地誇道:「還是師父你厲害。」

    「那是,起頭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傢伙還說,這南苑來來往往那麼多次使團,就沒有一次像咱們這樣膽大包天敢直接挑吃挑喝的,結果被我直接拿話堵了回去。你們北燕一個區區閹奴,跟著三皇子伺候的人,跑到我大吳都敢挑剔住挑剔吃,就不許我要吃喝?」

    嚴詡說到這裡,耳朵突然一動,竟是更加憤憤然,聲音也提得老高:「我還問他,你們北燕的貴人是貴人,咱們吳朝的人就活該被人欺負?到哪都沒有這個道理!就算上到你們北燕皇宮,你們皇帝要打要殺,我眉頭都不皺一下,可現在至少得讓我當個飽死鬼!」

    啪啪啪

    幾乎就在話音剛落的一剎那,一牆之隔的院子裡彷彿傳來了輕輕的拍掌聲。越千秋心想使團的人這一路上全都見識多了嚴詡這個副使的德行,沒有在肚子裡罵這個處處惹禍的傢伙也就算了,斷然不會拍掌叫好,所以此時那個聽到他們說話的人還鼓掌的人就很可疑了。

    想到這一塊地方似乎都是分配給使團的,因此,他微微皺眉,第一反應就是翻牆過去看個究竟。可還不等他把這打算付諸行動,小猴子就突然如同一縷輕煙似的敏捷竄上牆頭。可他剛上去,就怪叫一聲一個倒栽蔥直接往後一倒。

    嚇了一跳的越千秋正想上去幫小猴子一把,可就只見這乾瘦的少年在半空中一個團身後空翻,穩穩當當落在了地上。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三支羽箭竟是嗖嗖飛過牆頭。那一瞬間,越千秋也好,慶豐年也好,連帶剛剛聽到動靜故意提高聲音的嚴詡在內,齊齊為之色變。

    嚴詡是最不怕事更最不怕惹事的,此時下意識地就要揚聲呼喊有刺客,結果小猴子卻搶先嚷嚷道:「我只是看看是誰而已,放什麼箭啊,知不知道人命關天!你們不是使團的人,闖到這來想幹什麼!」

    「是我的侍衛太過多疑,看到牆頭有人就下意識放箭,差點傷了人,實在對不住。」

    隨著這個悅耳柔和的女子聲音,院門口一下子湧進十幾個人,赫然是一群全副武裝的精悍衛士。見這些人把他們團團圍在當中,嚴詡眉頭一挑便冷冷說道:「一面說對不住,一面卻還這麼大搖大擺地帶人闖到使團所在的地方來,還圍了我們,你不覺得這話又假又蠢嗎?」

    「大膽……唔!」

    那個呵斥嚴詡的衛士話音剛落,就只見眼前一花,緊跟著下頜就遭了重重一擊。當他整個人飛起來重重墜地的時候,他方才恍然醒悟到自己丟了何等大的一個丑,登時羞憤欲死。可打他的越千秋卻在奪了腰刀之後信手丟給了嚴詡,隨即大搖大擺搶了他剛剛的站位。

    而有了一把刀在手,哪怕不像是陌刀那麼趁手,嚴詡卻底氣大壯,挽了個刀花就嘿然冷笑道:「反正之前經過邊境的時候我就吩咐過,只要沒收到我們的定期傳訊,就當是北燕悍然撕毀之前的和約,那時候儘管大軍北上!我也不問你們是誰了,要上就一起上,老子沒工夫一個個和你們打!」

    「我這些侍衛往日被我慣壞了,還請嚴大人不要和他們計較。哈赤,你還不謝罪!」

    那個被越千秋一拳打出去,此時堪堪站穩的侍衛聽到謝罪兩個字時,頓時面色慘白。儘管腰刀被人搶去,他還是顫抖著把手深入了懷中,等掏出一把匕首之後,他竟是一把拔了出鞘,猛地往胸口刺下。可就在利刃搠胸的剎那,他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那匕首竟飛了出去。

    再次飛起一腳建功,越千秋眼見那匕首直接彈上了高空,他腳尖蹬地追了上去將其一把抄了在手,等落地之後,他才回轉身來,輕輕彈了彈那鋒利的匕首刀身,隨即哂然笑了一聲。

    「先是不管不顧直接闖到了我大吳使團的地方,然後不分青紅皂白讓衛士射箭傷人,隨即一邊賠禮,一邊讓人進來圍了我們,等我們打算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的時候,又威逼你的衛士自裁,北燕的貴人就是這樣翻手為雲覆手雨,隨隨便便草菅人命嗎?」

    門外終於沉默了片刻,旋即就再次笑了一聲:「呵,看來越九公子對北燕的成見很深啊,既然如此,為何要主動請纓走這一趟?」

    居然知道我是誰?

    越千秋心中大凜,嘴上卻無所謂地說:「很簡單,瞧瞧咱們北邊的鄰國是什麼成色!」

    來了一句無所畏懼的陳詞,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正是因為早就聽說北燕權貴橫行霸道,草菅人命,往北邊出使從來都是苦差事,所以我不忍心禍害別人,當然要主動為家國分憂。」

    他一面說一面環視四週一眼,見那幾個衛士恨得牙癢癢的,彷彿隨時準備撲上來,他不但不怵,反而衝他們勾了勾手指做挑釁狀。

    「現在看來,我這擔心還真是沒錯,北燕果然遍地都是不可理喻之人!知道你們從來沒把使團放在眼裡,要上來打就快點,咱們正趕時間去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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