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726
GGCMEAT 發表於 2017-7-5 22:36
大戲骨 410 促膝長談

  「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塞斯滿頭都是問號,目送著走進了房間里的藍禮和威爾,感覺自己有點跟不上節奏。喜歡就上。藍禮真的太特立獨行了,從今天登場的第一刻開始,塞斯就覺得常理屢次被打破,根本無法理解藍禮的一舉一動。

  是的,他可以理解藍禮想要和編劇溝通的想法和理念,但為什麼是兩個人單獨溝通?然後將其他對手戲演員都晾在一邊,這算什麼?難道演員進入劇組的第一件事,不應該是和對手戲合作伙伴培養默契嗎?

  從對手戲戲份的多寡來看,他和藍禮的配合是最多的,而且兩個人要詮釋出那種友情身後的默契,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從對手戲的化學反應來看,安娜和藍禮的合作是最困難的,安娜將飾演心理醫生,和亞當進行交流,有點尷尬,又有些溫情。

  從對手戲的落差程度來看,布萊絲才是藍禮需要交流的對象,因為她將飾演亞當的女友——後來背叛了亞當,兩個人選擇了分手。這對情侶之間的感情變化,是支線里十分重要的一環。

  換而言之,整部電影就是以藍禮為核心人物,然後輻射出一個圓,每一個環節都與藍禮息息相關,但現在,藍禮卻把其他人都拋在了一旁,和威爾進行溝通,甚至還拒絕讓其他演員加入其中,這真的是太詭異了!

  塞斯轉頭看向了安娜、布萊絲等人,投去了詢問的眼神,但每個人都是一臉困惑,無法解答。塞斯瞪了布萊絲一眼,似乎在說,「難道你不應該是他的女友嗎?即使是單獨交談,也應該是你過去才對。」這指的是劇中的角色。

  布萊絲攤開雙手,無語地看向了塞斯︰她怎麼可能知道?

  再仔細想一想,從電話溝通的時候開始,藍禮就不按常理出牌——否則,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怎麼可能願意臨危受命,出演這樣一部小成本獨立作品,而且還要剃光頭,在奧斯卡頒獎典禮即將舉行的情況下。

  想到這里,塞斯得到了少許安慰。

  內森走了出來,然後順手將房間門關上,阻隔了所有人探查的視線,轉過身來,然後就發現自己成為了全場矚目的焦點,這讓他有些肝顫,「呃……我去衛生間。」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藍禮看了看房間,簡潔大方,原木系的家具,沒有多余的裝潢,簡單質樸;床/上用品則是冷色調的藍色系,在桌面上可以看到一些工作用品,擺放得整整齊齊。

  「這和你自己家里的風格一樣嗎?」藍禮開口詢問到。

  「嗯,基本一致。」威爾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但隨即想到了什麼,補充說道,「但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的,全部都是重新購買的。」

  藍禮啞然失笑,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卻看到威爾依舊拘謹地站在入口處不遠的地方。比較起來,反而藍禮更像是主人,威爾才是客人。

  單單從這一個小細節就可以看得出來,威爾不是一個擅長社交的個性,而且也比較慢熱。即使是剛才短暫的接觸之中,兩個人相談甚歡,但那更多還是得益于現場的氣氛,而且塞斯也在現場,這算是有幫助。

  「請坐。」藍禮友善地發出了邀請,「在正式閱讀劇本之前,我想要和你聊一聊劇本,或者,更為準確來說,我想要和你聊一聊你自己。」

  威爾坐下來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藍禮不得不解釋到,「塞斯告訴我,這個劇本是根據你的親身經歷改編的。」威爾點點頭給予了確認,「我相信,劇本的那些細節和情節都將無比真實,真實地呈現出面對癌癥的整個過程。但我更加好奇的是,在得知自己患上癌癥之前,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抗癌的我」整個劇本的主線和核心,都落在了「治療癌癥」這個主題之上,所有的支線和情節都是圍繞于此展開的。

  這是劇本的優點,卻也是劇本的缺點。

  優點就在于真實和細膩。從得知癌癥的那一刻開始,到坦然接受,再到接受治療,以及之後的一系列心情變化,每一個情節的狀態描寫都無比真實,沒有絲毫的戲劇化處理,完完全全將威爾的心路歷程呈現了出來。可以說,這是一個輕而易舉就可以打動觀眾、喚醒共鳴的劇本。

  缺點則在于角色的局限。因為所有重心都傾向于癌癥這件事,也主動展現癌癥對生活所帶來的影響,這就使得劇本沒有過多的空間去塑造角色。劇本里的每一個角色都只是進行了基本設定,每一個人物提取出性格之中比較鮮明的一點,然後發揚光大,相對而言,角色是比較簡單的。

  從編劇和導演角度來說,這是沒有影響的。因為作品的戲劇張力已經足夠,再加上這還是一部喜劇作品,添加了一些詼諧幽默的笑點,一部一百分鐘的電影就已經沒有剩下多少空間了,相對簡潔的劇本對作品的完成度是有加分效果的。

  上一世的「抗癌的我」就是如此。作品整體質量不俗,但對于演員來說,這卻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留給演員的發揮空間是十分有限的。

  約瑟夫-高登-萊維特的表演著實不俗,幾場爆發力十足的戲份都展現出了張力,這也為他贏得了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但那幾場戲都與角色本身無關,而是與癌癥有關。

  簡單來說,觀眾看到的是一個人面對癌癥時的情緒起伏、乃至失控,卻看不到亞當自己的身影,這「一個人」可以更換成為任何人。

  這也意味著,演員在表演的時候,缺少一個立足點,表演可以精彩絕倫,但終歸只是海市蜃樓、空中樓閣,角色經不起推敲。

  約瑟夫在「抗癌的我」里的表演有不少值得稱道的亮點,但站在表演的立場來看,其實他的表演與之前「和莎莫的500天」相比,沒有太大的差別,幾乎可以說是兩個相似的角色復制黏貼到了不同的作品里,差別僅僅在于兩個角色遇到的事情有所不同——

  又或者可以說是同一個人,經歷了分手的故事,拍成了「和莎莫的500天」;而後又罹患了癌癥,拍成了「抗癌的我」。

  但藍禮不是約瑟夫,他的表演方式和解讀方式,都和約瑟夫截然不同。藍禮可不打算復制約瑟夫的表演,更不打算復制「和莎莫的500天」的表演。

  藍禮清楚地知道,不同的人、不同的個性,在面對癌癥時,都會有不同的處理,這樣突發狀況之下的表現差異,恰恰就是性格稜角的體現。

  無論是方法派表演,還是表現派表演,深入了解角色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

  不過,相對而言,方法派會更加重視一些。因為表現派更加側重于演技的精準,而方法派更加注重角色的體驗,可以理解為,前者關注于自己,後者關注于角色——這樣的描述有些以偏概全,但大方向來看,的確是有這樣的傾向。

  雖然威爾在劇本里沒有過多描寫,但他在下筆的時候就是以自己為藍本的。所以,想要更進一步挖掘角色,讓整個華美的空中樓閣擁有一個穩定的地基,他就必須更加深入的了解威爾。

  是亞當得了癌癥,而不是楚嘉樹得了癌癥,也不是藍禮得了癌癥。是威爾-里瑟爾筆下的亞當。

  「我?」威爾不由就笑了起來,這個提問著實有些意外,讓他有些慌亂,「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沒有什麼特色。我現在就站在你的眼前,你應該看得很清楚。」

  藍禮輕笑了起來,「威爾,放鬆,我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是你的約會對象,我僅僅只是想要和你交流一下劇本。」這調侃的話語讓威爾稍稍放鬆了一些,「我是說,如果是一個沒有任何特色的角色,那麼他就不可能成為劇本的主角,不是嗎?所以,我需要深入了解一下角色。」

  威爾愣了愣,他可以理解藍禮的意思,但仔細想一想,他在撰寫「抗癌的我」這個劇本時,卻沒有對角色進行構思。因為,所有的情節都是來自個人經歷,經過大腦的二次創作之後,下筆如有神,自然而然就撰寫了出來……等等。

  想到這里,威爾此時才反應過來藍禮的真實意思。可是,他要說什麼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色?作為一部電影的主人公,他有什麼值得關注的部分嗎?還有,他筆下的亞當,又有什麼特色呢?

  威爾突然就茫然了,因為劇本里根本沒有過多寫到這些,整體而言,亞當就是一個性格平和的人,在困境之中卻堅持不放棄,始終保持積極樂觀……

  威爾忽然意識到,亞當確實是一個沒有稜角的角色。以這樣一個普通的角色作為男主角,有人願意走進電影院觀看嗎?

  這讓威爾不由就愣了愣——雖然他是編劇出身,而且一直堅持在撰寫劇本,但他一直活躍在電視劇和廣播領域,「抗癌的我」僅僅只是他的第一個電影劇本。威爾的自信開始急劇下降。

  藍禮卻不知道,短短的幾秒鐘,威爾的腦海里已經滄海桑田了,他進一步解釋到,「我的意思是,你喜歡做什麼,除了寫作之外。」

GGCMEAT 發表於 2017-7-5 22:36
大戲骨 411 切入角色

  「我的意思是,你喜歡做什麼,除了寫作之外。」

  藍禮的話語讓威爾從自己的思緒之中走了出來,但思緒也還是有些混亂,忍不住在想著,怎麼辦,他是不是應該修改一下劇本?可是,又要怎麼修改?從哪里入手?時間來得及嗎?

  無數思緒在大腦里洶涌著,以至于他的回答也不太流暢,「跑步,還有音樂。」威爾的話語顯得磕磕絆絆,還可以听到大量停頓的擬聲詞,打斷了整個說話的節奏,「我是說,一邊跑步,一邊听音樂。」

  「那我猜,我們有共同點了。」藍禮的玩笑成功地讓威爾露出了笑容。看來,剛才雨中跑步的那個沖動,並不是沒有來的,「我以為你是一個宅男。你知道,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不知道應該如何和女生搭訕,對于體育運動不太擅長……」

  「是,是,我知道你描述的那種類型。」威爾笑著點了點頭,「我猜,我的確是一個宅男。我始終熱衷于用文字來表達自己,就好像這次的劇本一樣。但我是一個很怕死的人。」

  怕死。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表達方式,藍禮補充地說道,「注重健康。」其實內涵是同樣的意思,但表達方式的不同,卻可以看出個性的差異。

  威爾愣了愣,隨即點頭表示了認可,「是的,我是一個注重健康的人。」他自己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雖然不是那種計算卡路里、搭配蛋白粉的健身狂魔,但我會注意食譜的健康,而且,我不吸煙,不喝酒……」

  「也不開車。」

  藍禮的插話讓威爾頓了頓,表情越發地放鬆下來,思緒也逐漸平復了下來,再次用力點點頭,「是的,也不開車。另外,每天早晨我都會早起跑步。堅持的時間不算長,也就大學畢業之後吧。但,我每天都堅持了下來。」

  可以听得出來,威爾是一個井井有條的人,制定了規則,就會堅持不懈地執行下去。

  有人說,這樣的人比較冷淡,情感的波動不是太明顯,甚至有時候看起來比較冷血,就好像機器人一般;但藍禮卻知道,恰恰相反,其實這樣的人更加脆弱、更加敏感,為了不受傷害,只是他們將自己嚴嚴實實地保護了起來,一旦敞開心扉之後,紐帶卻更加堅韌。

  他們生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拒絕隨隨便便地讓陌生人進入,甚至不惜將每一個靠近的人都推出去,他們需要更長的時間,慢慢地接納新的朋友、新的戀情、新的改變、新的模式;但是,一旦接受了之後,這就會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情感的維系也更加深厚。親情,愛情,友情,都是如此。

  馬修-鄧洛普就是這樣的個性。

  藍禮不太確定威爾是否也是如此,畢竟兩個人認識的時間還比較短,但從「抗癌的我」劇本里就可以看得出來,親情和友情的支持,對于亞當來說至關重要;而女友的背叛帶來的沖擊和震撼,甚至比癌癥還要更加洶涌,徹底打破了亞當的心理天平。

  「也許你真的應該好好嘗試雨中跑步,可能會有不同的收獲。」藍禮微笑地建議到,「在西雅圖,這樣的機會應該不少。」

  打趣的話語讓威爾停頓了片刻,認真地打量了一番藍禮,然後深深地點點頭,「也許,也許我真的會嘗試看看。」

  「那音樂呢?你喜歡听什麼音樂?我是說,跑步的時候。」藍禮繼續開口說道。

  「搖滾,獨立搖滾,民謠搖滾。」威爾的話匣子似乎打開了,他的神情也變得生動起來,「事實上,在聖丹斯電影節之前,我就認識你了,我在油管上看到了你的表演視頻,’克里奧帕特拉’,那首歌現在依舊是我的跑步常听歌曲之一……」

  漸漸地,伴隨著交談的深入,藍禮在腦海里構建出亞當的形象,在他的身上,投射著威爾的形象,尋找著楚嘉樹的影子。

  亞當確實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沒有狗血,也沒有戲劇,就好像社會里無數的普通人一樣。

  他成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里,父母彼此相愛,組建了幸福美滿的家庭,對他的關懷和愛護也不曾缺少,一起陪伴著他的成長。

  他擁有一個普通的學習經歷,不是學生會主席,也不是球隊運動員,但也同樣不是專心于數學和物理,拒絕進行社交的邊緣人物。他是校報的編輯,創作過一些詩歌,不是風雲人物,卻也在畢業舞會上約到了自己的心儀對象。

  他做著一份普通的工作,不是那種改變世界發展方向的工作,卻也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了才能,偶爾抱怨一下上司對他的能力不夠賞識,可整體而言,他喜歡他的工作內容,滿意他的工作環境。這是他希望進入的公司。

  如果沒有癌癥的話,也許他的人生就再正常不過了,就好像那蜿蜒流淌的大河一般,有些曲折,卻波瀾不驚。

  但事實上,他不是沒有稜角,僅僅只是把稜角隱藏了起來。

  他喜歡文字,不僅僅是因為文字背後隱藏的智慧,還有文字所帶來的復古精神。他懷念互聯網摧毀現代文明之前的日子,所以,他喜歡搖滾,喜歡民謠,喜歡聖丹斯,喜歡廣播。不是憤怒而張揚地咆哮嘶吼著,僅僅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堅持著自己,內斂而堅韌,卻從來不曾動搖。

  他喜歡跑步,身體健康僅僅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在跑步過程中,音樂將他與世界隔離開來,那是屬于自己的時間,不需要思考,不需要交流,只是享受著自己的存在。他並不排斥社交,只是,他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類型,他也不認為一個人需要八面玲瓏,朋友滿天下。足夠就好。

  他不擅長表達,語言對于他來說是蒼白的,遠遠比不上文字豐富,但不代表他沒有情感。他懷念著罹患阿爾茲海默病以前的父親,那時候他們還可以聊上一些關于搖滾的話題;他小心翼翼地邀請女友一起同居,這就是他內心深處最真誠的告白。

  他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時代已經不同了,這是網絡時代,也是媒體時代,人人都要為自己發言,甚至將自己的生活分享出來,現在講究著情感豐富、澎湃沖動、直來直往,如果悲傷不表現出來,那就不是悲傷。

  但他卻懷念著曾經的過去,那個復古的年代,講究著內斂低調、冷靜克制、理智優雅,將飽滿的情緒都宣泄在文字之中,那些肆意、那些張揚、那些跌宕、那些動容,如此深刻,如此豐富。不說出來,不是因為不存在,而是因為太過深沉。

  時代變遷之後,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如此膚淺、如此直白。尊嚴和驕傲已經不復存在,只要開出足夠的價格,那麼一切都可以買得到。

  他以自己的方式,活出自己的風采。只是,別人卻看不到,更加無法理解。

  所以,當他得知自己罹患癌癥的時候,短暫的困惑之後,他保持著平靜,不是因為他不在乎,而是因為所有的情感都壓抑在了平靜的表面之下。他知道自己必須堅強,這是一個漫長的抗爭過程,如果不夠堅強的話,那麼在這場必輸的戰役之中,他就更加沒有機會了。至少,這是他自己告訴自己的。

  于是,他坦白地告訴了女友,並且表示,如果他無法承受的話,他們可以分手——不是假惺惺地以退為進,而是發自內心的想法,他知道這件事並不容易,任何人都無法輕松地面對,女友沒有責任和義務陪伴他面對這樣的坎坷。

  于是,他猶豫著是否應該告訴父母,考慮到父親的情況,也許母親會背負了太多,以至于無法承受。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因為這很有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不管結局如何,他都不想要留下遺憾。

  于是,他開始尋找著治愈癌癥的辦法,他不會回避,而是勇敢地迎接挑戰。結局是成功還是失敗,那是其次的,但他絕對不會在嘗試之前就主動放棄。

  藍禮看著眼前的威爾,心頭流過淡淡的感動,在交談過程中,亞當的形象逐漸變得飽滿立體起來,不僅僅是威爾而已,他還是楚嘉樹,也是藍禮。在亞當的身上,摻雜了太多太多的私人情緒,如此真實,如此清晰,以至于藍禮也開始有些模糊了想法︰

  這到底是威爾的故事,還是他自己的故事?

  「有人願意去購物嗎?」

  這是藍禮和威爾聊天結束之後,兩個人來到大廳里,藍禮的第一句話,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這先是雨中跑步,然後和編劇小黑屋單獨談話,現在又開始購物了?這節奏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塞斯看了看威爾,威爾也是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塞斯只能直接開口了,「購買……什麼?洗漱用品?還是?」

  「衣服。」藍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可不能直接上鏡頭。」

  塞斯隨即就反應了過來,「你是說戲服嗎?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內森,對吧?」

  听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內森連忙點頭表示了贊同,「是的,我們昨天已經購買了一批衣服,都放在房間里了,按照你的尺寸,都選好了。」

  藍禮卻是微笑地搖了搖頭,「你們是說房間衣架上的那些嗎?不,那些都不能使用。需要重新購買。有人介紹一下西雅圖的購物區域分布嗎?」

GGCMEAT 發表於 2017-7-8 01:42
大戲骨 412 渾然天成

  對于扮演角色來說,服裝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不僅僅是那些古裝電影,現代作品也一樣是如此,合適的服裝對于角色定位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想象一下,範-迪塞爾整天穿一件大紅色的t恤搭配破洞牛仔褲,在「速度與激/情」系列里裝逼耍帥,那畫面真是太美,讓人不敢直視。

  奧斯卡的最佳服裝設計獎,可不是隨隨便便設立的。

  之前出演的三部現代電影,都沒有涉及到太多的服裝風格,相對來說簡單一些。「活埋」就是一套衣服穿到底;「速度與激/情5」則是硬漢風格的純色t恤和軍裝。唯一一套沾邊的「愛瘋了」,其實大部分采用的都是藍禮個人的私服。

  藍禮的衣服主要還是以襯衫為主,在非正常場合,他有各式各樣的休閑襯衫,可以提供不同的搭配組合;另外,藍禮還有一部分衣服是休閑運動風格,包括沖浪、滑板之後購入的一些服裝。

  這些衣服的交錯搭配,塑造出了雅各布青春洋溢的整體風格,微微有些書呆子,卻又因為木匠工藝而不太修邊幅的形象。

  但這一次,亞當卻不是如此。

  由于劇本里缺少足夠的發揮空間,角色的形象和風格就要通過造型、住房、發型之類的客觀因素給予補充。

  上一世,約瑟夫-高登-萊維特飾演的亞當,服裝風格基本與「和莎莫的500天」沒有太多區別︰襯衫搭配毛衣開衫或者是套頭衫,不然就是年輕人穿著的休閑西裝,穿搭不同風格的毛線衫。

  簡單來說,這就是活脫脫的清新宅男的刻板印象。只不過,相較而言,亞當會稍稍更加接地氣一些——或者說,老土。但整體而言,二者之間還是保持一致的。

  由于服裝風格的相近,這也越發讓兩部電影的不同角色變得相似起來。

  劇組為藍禮準備的服裝,也沒有擺脫如此風格的窠臼,基本就是宅男的標配,不過根據威爾的個人風格,襯衫的種類會稍稍多一些。今天威爾就穿了一件格子襯衫,不是西部牛仔那種粗糲的風格,而是帶一點小資感覺的清新學院風。

  但,這卻不是藍禮構思之中的亞當,準確來說,藍禮最終樹立起來的亞當形象,不僅與約瑟夫的版本相去甚遠,而且與現實生活中的威爾也有些偏差。

  在藍禮看來,亞當確實是有一點宅男的傾向,但他卻有自己的明顯風格。

  平時私底下,亞當應該一切從簡,選擇純色的t恤,沒有什麼特別的剪裁或者設計,就是普普通通的t恤,但尺碼比較合適,不會太過寬大或者太過緊繃,顏色也以冷色調為主,卻不是單調的黑白兩色,藏藍色、深綠色、煙灰色之類等等。

  因為亞當是一個十分低調的個性。他不需要、也不想要標榜自己的特立獨行,他不會穿那些印有搖滾樂隊圖案的t恤,又或者是風格強烈的剪裁t恤。

  這些對亞當來說,太過張揚,也太過刻意,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世人宣布自己的個性,不斷強調自己的獨特。但事實上,這樣的穿著選擇,本身就已經是一個標簽了,一個叫做「個性」的標簽。就好像當代社會一樣,太過浮夸,也太過直接。一切都浮在表面上,一目了然。

  工作上班時,亞當則會選擇襯衫,因為這樣比較正式。

  相較于純色襯衫來說,那些復古的款式會更加合適,比如說條紋,比如說格紋,比如說波點。不是那種夸張設計的風格,而是青春又不失正式的學院風格。

  在內心深處,亞當其實是崇拜敬仰黃金年代文化的,他是「y世紀」一代,也就是八十年代出生的,他錯過了電影最好的時代,錯過了音樂最好的時代,還錯過了文學最好的年代。

  雖然看到了電視的全盛時代和舞廳的巔峰時代,但他小時候得益于父母的影響,卻一直仰慕那些逝去的輝煌,孜孜不倦地汲取著那些豐富的文化遺產,想象著自己能夠重新回到當時。就好像「午夜巴黎」的故事一樣。

  所以,比起刻板嚴肅的純色襯衫來說,亞當的風格更加接近巴黎式的瀟灑和自由,卻又帶著文學書呆子的拘謹。

  這絕對不是「和莎莫的500天」里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宅男,也不是上一世約瑟夫所表演出來的那個沉悶年輕人,甚至不是威爾-里瑟爾。他是亞當-勒納(adam-lerner),一個普通人,一個擁有自己性格稜角的活生生的普通人。

  他低調、內斂、陽光、積極、慢熱,微微有些笨拙,但他有著自己的鋒芒,尖銳、犀利、鮮明、執著、堅毅,拒絕輕易放棄。

  在閱讀劇本之前,亞當的形象就已經栩栩如生起來,不僅僅是穿著打扮,還有面部表情、手部動作,乃至于眼神的習慣,所有的細節都變得充實飽滿起來,完全不需要刻意揣摩,乃至刻意表演,一切都隱藏在血液里,渾然天成。

  藍禮根本不需要瀏覽台詞,閉上眼楮,就可以想象得到,當亞當第一次得知自己確癥的時候,他的面部表情,還有心理活動。所有一切都如此真實,仿佛他又回到了車禍清醒之後的那一天。僅僅只是睜開眼楮,現實就已經到來了。

  醫生進入房間之前,他正在閱讀著醫院提供的宣傳冊子,讓人們可以了解一些癌癥、治療的基本信息。他閱讀地很認真,端坐在椅子上,背部挺拔,左手的手指忍不住就開始轉動起鉛筆來——但此時手上沒有鉛筆,他只能做出一個虛無的姿勢來。

  開門的聲響讓他抬起頭來,屁/股稍稍離開了椅子,想要站起來,卻發現醫生根本沒有抬頭,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你好」,兩個人的視線沒有交流,他回了一句「嗨」,伸出了右手,準備問候,但醫生關上門,視線完全沒有離開手中的報告,這讓亞當的動作有些窘迫,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重新坐了下來。

  亞當的視線跟隨著醫生移動,但醫生始終沒有抬起頭,徑直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即使是坐下來之後,醫生也依舊沒有投來視線,而是直接看向了電腦屏幕,不知道正在核對著什麼。

  他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視線跟隨著醫生的眼神移動著,做好了隨時打招呼的準備,更加希望能夠有一點眼神的交流,但他的等待都落了空,醫生已經自顧自地開始拿起了錄音筆,放在嘴邊,說了起來,「病人的癥狀包括了腰痛以及夜間盜汗,血檢和尿檢均為正常……」

  亞當的表情微微愣了愣,視線飄移了一會,開始研究起來,醫生的錄音筆到底是什麼品牌的?看上面的按鈕和光澤,好像是索尼的,他之前應該在電器行看到過。

  醫生的聲音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亞當視線微閃,他告訴自己,這是他的檢查報告,他需要集中注意力,但醫生的漠然和疏離,卻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局外人的錯覺,根本沒有人看得到他,他只不過是坐在這里的一尊木偶而已。

  「……核磁共振顯示,在腰大肌處,有硬膜內惡性神經縴維鞘瘤擴散,並且伴有神經根處受壓綜合癥以及骨侵蝕癥,位置在脊椎的l2到l5區域,病人需要切片活檢來核實病情……」

  亞當有些走神,視線落在了旁邊的電腦屏幕上,那是什麼牌子的電腦來著?醫院的電腦是不是和大型集團有合作?可是他之前听說,現在醫院也都普及ipad了,等等,現在ipad出了嗎?現在是2010年?還是2017年?除了隻果之外,其他公司好像也有出平板電腦吧?

  醫生的話語就好像和尚念經一般,一大堆听不懂的梵文,嘰里咕嚕地響著,但亞當的注意力卻已經完全走丟了。

  他眨了眨眼楮,悄悄地深呼吸一下,連忙把注意力收回來。他可沒有忘記,今天他是來詢問自己檢查報告結果的,一會他還有工作要做,晚上還和凱爾約了到酒吧去玩飛鏢……等等,他不能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了。

  收斂起了注意力,亞當卻發現,醫生還在持續不斷地說著,根本停不下來,那大段大段的陌生醫學詞匯真是讓人頭昏腦漲,于是,亞當調整了一下坐姿,舉起右手示意了一下,試圖吸引醫生的注意力,但他失敗了,所以他輕輕擺了擺手,攪動了空氣,破壞了醫生視線的穩定性。

  果然,醫生停止了說話,暫停了錄音筆,抬起頭來,「怎麼,有問題嗎?」

  「是的,我想請問一下,錄音筆是什麼牌子的?我是說,我之前也買了一款,但功能沒有那麼齊全……」亞當好奇地詢問到,說出口之後,現場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約莫半秒,亞當訕訕然地將右手放了下來,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然後這才認真地說道,「抱歉,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听懂剛才的那些話語。」

  亞當的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深褐色的眼楮努力睜大著,似乎在避免自己再次陷入瞌睡的窘境,以至于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滑稽,「我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醫生,「……」

  醫生就這樣愣在了原地,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然後耳邊就傳來了導演無語的聲音,「卡!」這聲音一出來之後,全場集體大爆笑起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8 01:42
大戲骨 413 喜劇嘗試

  剛才那短短的四十秒表演,藍禮的小動作細節和眼神變化,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

  「抗癌的我」並沒有制作後期旁白配音的打算,也就是說,角色的內心活動不會以任何方式呈現出來,因為整部電影的情緒起伏已經足夠飽滿了,沒有必要畫蛇添足地讓劇情變得更加嘰嘰歪歪。

  但是藍禮剛才的表演過程中,那種生澀、尷尬,那種走神、慌亂,展現得淋灕盡致,仿佛在看漫畫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藍禮腦袋上冒出一個對話框,將內心的想法全部都講述出來。這種書生式的呆萌和拘謹,無比生動。

  真正的巔峰時刻,無疑是藍禮最後神來一筆的臨場發揮——錄音筆。

  在劇本里,錄音筆這一段是沒有的,亞當只是打斷了醫生的自述,然後提出了疑問。這原本也沒有什麼,整個敘事都很流暢,可是藍禮突然加了這一句,頓時喜感倍增,不過一句話,就將亞當個性之中那種宅男性質的質樸和呆愣勾勒了出來。

  飾演醫生的演員安德魯-阿爾里(andrew-airlie)不是什麼大紅大紫的老戲骨,更多時候是活躍在電視屏幕里的客串角色,幾乎都是沒有名字的。但他也已經在好萊塢打滾了足足二十年,跑過的龍套數不勝數,絕對不是什麼手足無措的菜鳥。

  但剛才,藍禮突如其來的臨場發揮,卻讓安德魯完全措手不及,尤其是看到藍禮那應對自如的表演,一氣呵成,毫無破綻,根本識別不出來到底是演戲還是現實,安德魯的大腦一時間就卡殼了,台詞一句都想不起來。

  于是,他就愣在了原地。

  「抱歉。」安德魯連忙表示了歉意,藍禮笑呵呵地揮了揮手,表示並不在意。

  今天僅僅是劇組開拍的第三天,整個劇組都還處于磨合期,藍禮也正在一點點地將大腦里的亞當與自己融合起來。同時,藍禮還在嘗試一些簡單的喜劇表演。

  「抗癌的我」確實是一部喜劇電影,但正如之前塞斯所說,笑點的包袱基本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他角色相對而言,喜劇效果不是那麼明顯。

  不過,這是一部十分特別的作品,不少的笑點都是來自于台詞的睿智和機敏,不是那種讓人捧腹大笑的,而是有一點「周六夜現場」風格的尷尬冷笑話,讓人忍俊不禁。

  這是藍禮所擅長的風格,看看他平時接受訪問就知道了。不過,平時的幽默和表演的幽默,還是微微有些許的區別,歸根結底的原因就是,這是兩個不同的個性,藍禮不是亞當,亞當也不是藍禮。

  喜劇演員也有許多不同類型,其中一種就是像塞斯-羅根這樣,他們的才華更多體現在文字上——也就是撰寫劇本或者段子,所以他們在表演的時候,不會有太多的刻意搞笑,基本上都是本色演出,依靠台詞和劇情踫撞出來的笑點,娛樂觀眾。

  簡單來說,他們就是在表演自己。塞斯-羅根、喬納-希爾(jonah-hill)、扎克-埃夫隆等人都是如此。

  「抗癌的我」故事里,塞斯飾演的凱爾,其實基本就是現實生活里的塞斯,沒有什麼區別。

  但藍禮卻不行,即使是搞笑,他也必須以亞當的風格來搞笑,這就對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藍禮知道,當務之急是表演好亞當這個角色,方法派的表演方式要求他全身心投入,不能有絲毫的松懈;可是這是一部喜劇電影,藍禮不希望自己的表演風格太過死板、太過嚴肅、太過發力,就好像「活埋」里一樣,否則會顯得太過違和。他一直都想要嘗試喜劇演出,也許這一次他可以嘗試一些簡單的想法。

  剛才的錄音筆台詞,藍禮就是完全投入了亞當的狀態之後,靈感一冒,順口就說出來的。藍禮個人覺得,效果還是不錯的,只是沒有想到,對手戲演員卻是瞠目結舌了。

  藍禮轉頭看向了導演,投去了詢問的視線,求證著剛才這場戲的好壞。

  喬納森-萊文(jonathan-levine)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爆笑的工作人員們,然後朝藍禮豎起了大拇指,表示肯定,「很好,剛才一切都很好。事實上,你如果想到一些台詞,歡迎你隨時直接蹦出來。我們可以看看表演效果如何,再來決定。」

  喬納森很年輕,今年才不過三十歲而已,對于導演這個職位來說,完全是初出茅廬的後起之秀。他是一名有獨特想法的喜劇導演,在獨立電影圈子里收獲了不少肯定,除了「抗癌的我」之外,他最廣為人所知的作品是2013年上映的「溫暖的尸體」,這部另類的僵尸愛情電影,備受肯定,也為他打開了好萊塢的大門。

  喬納森的才華集中體現在了對細節的捕捉上,運用色調和光線來營造出氣氛,配樂的選擇也往往讓人驚艷,然後通過鏡頭的準確掌控,將演員表演之中的細節呈現出來,得到他想要的效果。簡單來說,他是一個懂得充分利用一切資源的導演。

  喜劇演員的表演風格千奇百怪,但其中很少有人是通過細膩表演來推動笑點的——畢竟喜劇作品和劇情類型還是有比較大差別的。

  經過兩天的短暫磨合,喬納森卻發現,藍禮的台詞功底真的很好。

  以前僅僅只是耳聞過,有人會稱贊某位演員「台詞好」,尤其是英國舞台劇出身的演員,但喬納森一直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一直到藍禮的出現。一句簡單的台詞就可以品味出許多的細節來,尤其是語氣的細微變化,往往能夠帶來出人意料的喜劇效果。

  就比如說剛才那一句錄音筆的台詞,口吻之中帶著濃濃的興趣,就好像技術宅男在某個科技產品新品發布會上踫面一般,好奇之中帶著些許探究的心態,滔滔不絕的話語差點就剎不住車,那隱藏其中的亢奮和激動,甚至可以听出躍躍欲試的感覺。

  但注意到醫生的愕然之後,突然就緊急剎車了,隨後的語氣就沉澱了下來,有些慌亂,有些尷尬,有些生澀,嘴角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失,帶著一絲探索的疑惑。是的,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沒有膽怯,更多是困惑和好奇。

  兩種語氣制造的落差感,帶來一種荒謬的諷刺效果,即使閉上眼楮,也可以品味出其中的細微變化,著實讓人忍俊不禁——看看現場工作人員們的反應就知道了。

  不僅僅是喬納森,在旁邊觀看拍攝的安娜、布萊絲等人都流露出了錯愕的神色,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驚訝。

  藍禮從登場開始,一直到投入拍攝以來,表現始終十分奇怪,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倒不是說多麼失禮,又或者說多麼粗魯,而是節奏頻率始終契合不上,這種磕磕絆絆的感覺著實讓人吐槽無力。

  大家都有些擔心︰對手戲怎麼辦?

  如此擔憂之下,心里難免沒底,不由自主地開始胡亂猜測︰

  難道之前的盛名都只是吹捧出來的?他只是榮耀光環之下的一個繡花枕頭?歸根結底,不是因為藍禮的演技多麼出色,而是因為他的後台背景著實強硬,硬生生地營造出了如此局面?即使是奧斯卡提名,那也是頒獎季的公關手段而已,否則藍禮怎麼可能擊敗詹姆斯-弗蘭科呢?

  此前兩天的拍攝,中規中矩,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今天,大家才真正地意識到︰藍禮可絕對不是一個繡花枕頭。

  最為震驚的絕對是塞斯。

  看著眼前的藍禮,他甚至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這不是藍禮,也不是威爾,而是一個塞斯認不出來的陌生人——他可以感受到,有點點威爾的影子,卻又和威爾有些不同,那種突如其來的冷幽默,就比威爾要強多了。

  塞斯忽然就亢奮了起來,挖到寶了!

  相較于拍攝現場息息索索的熱鬧,藍禮卻是淡定多了。在這部電影里,他更加注重的是風格、是角色、是投入,而不是台詞或者情緒——那些是「超脫」拍攝時才需要考慮的問題,他現在就一心一意地專注于方法派的研究。

  剛才那脫口而出的台詞,證明了藍禮的代入感走在了正確的軌道上。那是亞當在發言,而不是身為演員的藍禮。

  現在,藍禮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如此狀態,並且進一步將喜劇的黑色幽默發揮出來——這可不是一個屎/尿/屁的荒誕喜劇。

  「安德魯,你沒問題吧?」喬納森揚聲詢問到,安德魯連連點頭,表示確認,然後喬納森就回頭看了看片場,「那麼我們就再次投入拍攝吧,從頭開始。」

  因為藍禮的表演發生了變化,喬納森決定鏡頭的角度也需要作出一些改變,捕捉表演的細節。

  再次開拍之後,這一次,整個表演十分流暢,包袱抖得依舊十分到位,然後醫生就順勢接上了話語,「是的,來看一下你的核磁共振圖。」醫生把電腦屏幕轉向了亞當。

  亞當眉尾輕輕一揚,「哦,聯想。居然是聯想?」這荒誕不羈的想法一閃而過,他抿了抿嘴,眼底多了些許意味深長,不過隨後就專心致志地傾听著醫生的解釋。

  可是,那些陌生的詞匯對他真的不友好,他稍稍垂下眼簾,身體微微往前傾,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但眼神卻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一臉懵逼,「呃,什麼?」
GGCMEAT 發表於 2017-7-8 01:42
大戲骨 414 滿嘴苦澀

  「來看一下你的核磁共振圖,它顯示著,在你脊椎的下端,有一個類似足類動物的物體正在擴散,它其實是一個很大的神經縴維鞘瘤。」

  亞當在認真傾听著,雖然他有那麼一剎那的走神,但整體而言,他確確實實是在集中精力地傾听著——至少是試圖集中精力,但這些醫學專業詞匯真的太不友好了,他現在就是滿臉問號,一臉懵逼。

  「好……吧?」意識到醫生的話語已經結束了,亞當條件反射地應了一句,點著頭,但雙眼卻是一片茫然,呈現出截然相反的意思,就連話語的尾音都輕輕上揚了起來,顯示出他的困惑和不確定。

  他一時間有些語塞,瞳孔在不安定地晃動著,大腦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應,沉吟了一聲,帶上了禮貌的微笑,試探性地詢問到,「抱歉,你剛才說的是英語嗎?」

  醫生似乎對如此情況早就習以為常了,打斷了亞當的話語,直截了當地說道,「是一個惡性腫瘤。」

  「腫瘤?」亞當滿頭的問號已經落在了眸子里,他的嘴角身上微不可見地輕輕上揚了起來,莫名的荒謬感在眉宇之間涌動著。

  「是的。」醫生在回避亞當的眼神。

  「我?」亞當的眉宇挑高了起來,他好像听到了一個笑話,笑意已經從眼底流淌了出來。

  「是的。」醫生依舊在回避眼神,他保持著腦袋面向著亞當,但眼神卻已經飄向了其他地方,從進入房間以來,他始終不曾正眼看過亞當一眼。

  「噗。」亞當終于再也沒有忍住,笑出了聲,聳起了肩膀,不可思議地轉了轉眼珠子,「但這根本說不通。」亞當瞪大了眼楮,攤開雙手,一副擺事實講道理的模樣,眼底的笑意和調侃十分顯眼,「我是說,我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我是一個循環利用的類型。」說完,亞當還翻了一個白眼,似乎在吐槽自己。

  循環利用(recycle),其實就是環保意識,最早的意思是對生活垃圾重復利用。但現在已經逐漸發展成為一種生活態度。特指堅持綠色健康的生活方式。

  但循環利用也被認為是白人中產階級自我標榜價值取向的一個標簽,成為了不少人吐槽的對象,這也是亞當翻白眼的意思。

  醫生卻沒有領悟到亞當的幽默,他抬起眼楮快速地看了亞當一眼,但隨即就再次垂了下來,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真實情緒,「事實上,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你的病因非常罕見,十七號染色體的基因突變,變異的p53基因導致了細胞的癌變……」

  但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落在亞當眼中,卻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大,冰冷,生疏,漠然,絕望,四面八方的白色開始洶涌過來,將所有的色彩都抽離。

  亞當嘴角和眼底的笑意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僵硬住了,靈魂似乎正在離開身體,只剩下一個軀殼,醫生的話語開始失去了結構,只剩下一團模糊的音節,在耳膜上不斷捶打著,仿佛是山谷里的回音,在不斷兜兜轉轉,卻听不見具體的詞匯。

  什麼基因?什麼染色體?什麼突變?又是什麼癌變?

  這些詞匯似乎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似乎如此接近,卻又如此遙遠。他試圖側耳傾听,更加專注;他試圖理解醫生的每一句話,卻漸漸失去了對音節的捕捉。那一番話,他一個字都沒有听懂,他只听懂了醫生的語氣——

  沉靜平穩,這也就意味著冰冷疏離,沒有回旋的余地;專業客觀,拉開醫生和病患的距離。他甚至不敢直視自己的眼楮。

  病患,所以,他是病患了。

  可是,這又意味著什麼?醫生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麼病癥來著?他為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他的大腦為什麼陷入了一片空白?他的思緒完全陷入了泥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能夠為他解答一下?

  他努力地想要看到醫生的眼楮,在那雙眼楮里尋找到一絲情感的溫度,但他卻失敗了。那避開的眼神只留下了一個冷漠的側臉,仿佛高高在上的上帝,冷靜而客觀地陳述著事實,但這個事實,卻殘忍而凶狠地擊潰了他的生活。

  就在這一刻,他的人生被下達了判決︰一個他無法反抗也無力改變的判決。

  那雙深褐色的眼眸開始變得空洞起來,就好像一個流沙黑洞般,可以隱約看到流沙在不斷下沉,但是卻看不到極限,只是持續不斷地下沉,沒完沒了地循環,原本只是繡花針大小的黑洞,開始慢慢地擴大,吞噬著整個瞳孔的色彩。

  漸漸地,慢慢地,隱藏在瞳孔深處的靈魂就猶如一縷青煙般消散。

  那波瀾不驚的茫然找不到任何焦點和焦距,空空落落地,就好像凜冽寒冬的北極圈,只有無邊無際的白色,蒼莽而恢弘的白色將整個世界吞噬,找不到參照物,也看不到地平線,所有一切都消失在那純粹而透徹的白色之中。

  虛無,空洞。但嘴角卻依舊僵硬著那一抹微笑的弧度,只是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笑意的溫暖,讓人不寒而栗。

  白色,他痛恨白色,無止無境的白色,視線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白色,冰冷而整潔,卻看不到任何的變化,就好像他的生活一樣。

  每一天都躺在病床/上,等待著醫生的例行巡房,然後檢查,最後听著沒有任何改變的診斷,這就像是一個看不到終點和邊界的白色世界,無論他如何奔跑,無論他如何改變方向,無論他如何變換速度,四周的景色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第一天和最後一天,似乎都是一樣的。

  枯燥、乏味、千篇一律,他就這樣被困在了原地,找不到出口,也停不下來。

  上一世的回憶猶如決堤洪水一般,宣泄而下,猝不及防之間,就將他吞噬,那種被囚禁在狹小空間里的憋屈、憤怒和絕望再一次席卷而至,甚至還來不及喘息,理智就瞬間被焚燒殆盡。

  他掙扎著,試圖拼命掙扎著,卻無濟于事,身體听不到一絲一毫的召喚;于是,他開始嘶吼著,憤怒地嘶吼著︰騙子!眼前的醫生就是騙子!

  他的生命在這一刻就結束了,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明天。

  他要被困在這張病床/上十年,足足的十年,漫長的十年,永遠看不到盡頭的十年。他甚至想過,是不是當場死亡會是更好的選擇?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囚禁在這一方白色的天地里,就連掙扎和反抗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但醫生卻不敢直視他的眼楮。

  嘶吼,卻听不到任何聲音,靈魂深處的自己正在瘋狂地嘶吼著,但身體卻僵硬住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可以看到世界的斑斕色彩,他可以看到醫生的喋喋不休,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雙手和雙腳,可是靈魂卻在混沌的黑暗之中漸行漸遠,漸漸地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控制。

  用盡了全身力氣,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空氣之中飄動的味道,夾雜著雙氧水的刺激和藥物的干燥,充斥著胸腔,不斷翻涌著,令人作嘔。他是楚嘉樹?還是亞當?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限忽然就變得模糊起來,心髒傳來一股尖銳而深刻的疼痛,仿佛墜子鑽進了柔軟的心髒深處一般。

  腫瘤。癌癥。

  突然之間,這兩個並不陌生的詞匯以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躥進了腦海里,橫沖直撞,這讓他有些煩躁,有些慌亂。沒由來地。他不明白,這兩個詞匯到底和他有什麼關系?

  他僅僅只是因為腰痛導致了睡眠質量不好,這才過來檢查的,不是嗎?那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里?為什麼他會和醫生進行這段對話?為什麼他感覺到一股無法抑制地躁動和憤怒,為什麼他胸口有一種情緒在涌動著,想要宣泄?

  亞當試圖讓自己回過神來,他舉起了雙手,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在空中毫無軌跡地頓了頓,然後再次落了下來,握住了椅背,突然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渾身肌肉緊繃起來,所有的力量都朝著雙手匯集了過去,整個人就支撐著站了起來。

  但很快,整個人就重新跌坐了下來,剛剛瞬間匯聚起來的力量轉眼間就再次消散,整個人就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無力而無助地坐在椅子里;視線惶恐不安地四處移動著,瞳孔漫無目的地在震動著,讓人清晰無比地感受到內心的震撼和顫抖,猶如在寒風暴雨之中瑟瑟發抖的秋葉。

  那種恐慌拖拽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進入暗無天日的黑暗,他在掙扎著,他在呼喊著,他的求助著,可是卻沒有人听得見,視線里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模糊斑斕的光暈,就連輪廓都無法捕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肺部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氧氣,不斷上升的溫熱開始燃燒起來,恐慌和茫然之中,卻找不到焦點。

  他抬起眼楮,慌亂地捕捉著,然後視線里的人物輪廓再次變得清晰起來,醫生的聲音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听不懂,他依舊听不懂,他似乎明白了,卻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耳鳴聲在不斷回蕩著,但這就是視線之內的唯一焦點,也是他唯一的求助對象。

  不由自主地,身體就微微前傾,充滿了渴望,求生的渴望。

GGCMEAT 發表於 2017-7-8 01:42
大戲骨 415 發力過猛

  救命稻草。

  眼前的醫生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知道,醫生是騙子,欺騙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欺騙他未來還是可以期待的,欺騙他事情沒有想象得那麼嚴重,但……萬一呢?

  萬一呢。

  求生的渴望開始在眼底燃燒起來,波瀾不驚,卻隱藏著洶涌暗潮,「但是我會好起來的。」

  他听到了自己的聲音,努力保持平靜,卻有一絲無法壓抑的顫抖,雖然他自己根本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面對著什麼情況。既然他在醫院,那麼擺脫困境的唯一方式就是︰好起來,是這樣的吧?

  安德魯不得不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那雙木然的眼楮,深邃得猶如浩瀚夜空,卻看不到絲毫光芒。他努力地搜尋著,卻捕捉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那種恢弘而磅礡的虛無,空洞得可怕,就好像……就好像他現在正在親手扼殺那個靈魂一般。

  這讓他的話語噎了噎,在舌尖打轉著,于心不忍地再次避開了視線,可是視線余光卻可以看到那脆弱的肩膀、那緊繃的肌肉,渾身上下迸發出來的困惑、驚訝、茫然和憤怒,寂靜無聲,卻又穿雲裂石。

  他正在宣判一個人的死刑。

  「對吧?」安德魯沒有說話,于是亞當又再一次開口,他的聲音十分平靜,甚至過于平靜,仿佛地面萬丈之下的冰川,就連一絲輕風都沒有,那溫柔的嗓音是如此輕盈,仿佛一踫就碎,即使稍稍用力一點都讓人難以忍受。

  安德魯的心髒卻忍不住收縮起來,仿佛希望的繩索就握在他的手心里,只要稍稍一用力,那繩索就會直接切斷,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墮入無盡的黑暗之中。這讓安德魯的話語不由就卡在了喉嚨里,仿佛吞咽了一大口沙子,生澀得發疼。

  他回避了視線,假裝在報告上要寫點什麼,卻發現這個動作根本沒有意義,他只能不自在地舉了舉雙手,「如果你想要找人傾訴一下……我們醫院有一些優秀的社工和心理學專家,他們是心理疏導方面的專家,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醫生再一次回避了視線,醫生再一次回避了話題,醫生再一次回避了接觸。

  他終于明白了,事情就是這樣了。于是,肩膀重新振作起來,但卻失敗了,一臉茫然地坐在原地,大腦停止了元轉、血液停止了流動、就連呼吸都停止了起伏。

  時間,在這一刻,就這樣停止了,仿佛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停在了指尖之上,然後時光一點一點地將色彩抽離,最後畫作黑白色,令人心碎。

  「卡!」

  喬納森粗糙的聲音在片場響了起來,喉嚨的艱澀差一點就要咳嗽出聲,他站起來,想要說點什麼,但滿嘴的苦澀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不得不張開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那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和絕望在整個片場彌漫開來。

  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他絲毫不會想要落淚,卻只是沉悶,悶得讓人發慌,也悶得讓人想要逃離,只是想要轉身離開這里,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就好像親眼目睹了彩色世界退化成為黑白空間一般,捶著胸口、捂著口鼻、悶著聲響,無法動彈,胸口卻灼熱得發燙。

  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

  一直到這一刻,喬納森才真正地感受到︰什麼叫做癌癥。

  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時,人們總是會有種錯覺,不過是某某事情而已,何必大驚小怪呢︰

  不過是一句粗話而已,又沒有動刀動槍;不過是一條短信而已,又沒有人身傷害;不過是一次失敗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不過是癌癥而已,又不是當場死亡。

  因為這件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始終自己不是感同身受,總是以自己的想法去猜測他人的感受,然後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如果是我遇到的話,肯定不會這樣」。于是,人們就喜歡站在制高點上,居高臨下地發表言論,施舍自己的憐憫和批判。

  癌癥也是如此。

  每個人都知道癌癥的可怕,但經過了三十年的發展,現在癌癥已經不再是不治之癥了,當得知其他人罹患癌癥時,心情會很沉重,也會很悲傷,可終究還是感受不到切膚之痛。即使是最親近的朋友,最親密的愛人,最親切的親人,也不例外。

  因為,那不真實。

  但就在剛才,就在剛剛的這一刻,喬納森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癌癥」的震撼。

  那是癌癥,足以摧毀一個人生活的癌癥,即使現在已經有了相對有效的控制藥物,即使現在已經有小部分人得以痊愈了,但那依舊是癌癥,代表著死神鐮刀的癌癥。真實的觸感讓血液變得冰涼冰涼,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世界的分崩離析。

  即使是站在監視器後面的喬納森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更何況是飾演對手戲的安德魯呢?

  喬納森轉過身,然後就看到劇組的每一個人都撇開了視線,一個個都在假裝著看向其他地方,那沉靜而平緩的氣氛之中卻有著一股無法宣泄出來的酸澀。就連威爾也不例外。

  原本喬納森還想要詢問一下威爾,他當時的心理活動是怎麼樣的?藍禮的表演符合預期嗎?但現在,威爾的動作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根本無需提問,喬納森就可以從威爾那錯雜的神色之中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波動。

  于是,喬納森就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了藍禮,清了清嗓子,揚聲說道,「我們再更換一個角度拍攝一遍。」這就等于說,剛才拍攝的那一條,他順利通過了。

  「等等。」可是,藍禮卻出聲阻止了劇組接下來的動作,這讓大家的視線都紛紛落在了藍禮身上。

  藍禮此時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一般。

  剛才那短短的戲份,情緒著實太過洶涌,他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了,那打破時空的真實感著實太過真切,以至于所有情況都失去了控制。

  他知道,在那一刻,他不是亞當,他是楚嘉樹。

  噩夢再一次侵襲而至,那漫長的十年歲月,依舊猶如毒素一般,根深蒂固地埋藏在靈魂深處,始終不曾消失。沒有自由,沒有希望,沒有陽光,甚至沒有黑暗,沒有絕望,沒有悲傷,他就連自我了斷的勇氣都沒有。可憐,可悲,卻也可笑。

  即使喬納森中斷了拍攝,打斷了思緒,但他依舊無法擺脫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他不斷告訴自己,他不是楚嘉樹,他已經贏得了新生,他已經擺脫了夢魘的糾纏,可是肌肉依舊僵硬得可怕,幾乎就要失去了感覺。

  好不容易,手指輕輕動了動,這讓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現實的真實感讓血液重新變得溫暖起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四肢。

  「我可以回看一下剛才的表演嗎?」藍禮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低沉,听起來十分平靜,卻隱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緒,讓人無從分辨。

  喬納森看了看塞斯,他不太明白這個要求的意義——對于喜劇來說,他們不會摳表演細節,更多是掌控一個表演節奏。所以,現場感受節奏是正確的,那就沒有問題了,喬納森很少會觀看回放。

  得到了塞斯的肯定答復之後,喬納森聳了聳肩,表示了肯定,「為什麼不行呢?」

  藍禮沒有立刻站起來,他似乎正在適應著自己的身體,這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就好像溺水過後重新開始呼吸,不得不大口大口地自主呼吸著,仿佛忘記了如何用鼻子呼吸。

  好一會,藍禮才站了起來,稍稍回溫的血液在四肢里流淌著,卻依舊沒有完全緩和肌肉的僵硬,這讓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就好像機器人一般。

  在喬納森、塞斯等人不解的眼神注視之下,藍禮走到了監視器的後面,然後開始觀看剛才表演的回放。

  其實這一段表演並不長,從頭到尾也不過只有七十秒而已,而且,這不是什麼一鏡到底的長鏡頭,喬納森安排了四個機位,捕捉不同角度和不同景深的畫面,然後再補充拍攝特寫和近景,完成整個七十秒的劇情片段。

  回放很快就結束了。

  喬納森不由再次揚了揚眉,即使再次觀看,他還是覺得無比震撼。那種深入骨髓的細膩表演,具有強大的解釋說明能力,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解讀,故事劇情就已經擺在了眼前,這一份表演功底,確實是令人刮目相看。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藍禮在表演之中還穿插了一些小小的幽默,比如說,「你剛才說的是英語嗎?」這樣的台詞其實在喜劇里經常出現,用來嘲諷對方說的太過專業,有時候也會用來嘲笑喜歡超級英雄漫畫的宅男;再比如說那種自嘲的笑容,還有懵逼的眼神,這樣的小細節真的是太棒了!

  喬納森真的很喜歡剛才這一段表演,風格稍稍有些戲劇性,卻恰到好處。

  「不,我不喜歡。」可是,耳邊卻傳來了藍禮的話語,喬納森的笑容不由就僵硬住了,他皺起了眉頭,滿臉驚詫地看向了藍禮,「什麼?」

  喬納森還以為自己幻听了。

  沒有想到,藍禮卻再次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段表演太糟糕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8 01:42
大戲骨 416 演技摸索

  藍禮不喜歡剛才這段表演,不是在矯情,也不是在吹毛求疵,他不喜歡。準確來說,深惡痛絕,簡直不忍直視。

  這一段表演,明顯發力過猛。

  進入狀態之後,他輕而易舉地就跨越了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再一次喚醒了楚嘉樹記憶深處里的那些畫面,這比「活埋」還要更加真實、更加生動,因為那不是虛擬出來的回憶,而是他真實經歷過的人生。

  在醫生宣判檢查結果的那一刻,所有的記憶片段都從腦海深處洶涌而出,剎那間將他吞噬。

  在整個表演過程中,他都處于一種頻臨失控的邊緣,回憶的力量著實太過強大,無數紛雜的情緒在腦海里橫沖直撞,一點一點地炸裂開來,洶涌滔天的能量為表演注入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感染力,楚嘉樹和亞當之間的差別已經逐漸消失,電影和現實的壁壘也已經徹底擊碎。

  即使藍禮重新觀看,還是不由自主地四肢冰冷,仿佛自己又一次重新經歷了那決定人生轉折的時刻,發自內心深處的排斥和抗拒迸發出來,如此尖銳,以至于刺痛了每一寸骨骼,身體肌肉無法控制地開始微微顫抖,那種靈魂撕裂的痛苦,讓人無法忍受。

  這不是表演,這就是真實。

  但問題就在這里。這是真實,而不是表演。

  藍禮不再是第一次從醫生那里听到判決的那個楚嘉樹了,他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他知道接下來的十年是多麼漫長,他知道這一個決定的背後到底會對生活帶來什麼影響,他知道自己被死死地困在了那里,他知道那種痛苦、那種憤怒、那種絕望、那種掙扎。十年,每一天的影響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但剛剛得知診斷結果時的楚嘉樹,卻不知道。

  威爾也是如此。現在的威爾,和當初的威爾已經不同了,重新回味當時的場景時,一切都如此清晰,一切卻又如此模糊。

  曾經有科學家深入研究調查過,得出結論,記憶是會騙人的。

  比如說情侶吵架,同樣的一個場景,雙方記憶里的畫面是截然不同的,這並不奇怪,因為每個人的思考立場都不同,但有趣的是,如果把吵架的場景錄制下來,先讓情侶對吵架過程進行闡述,然後再重新播放給情侶觀看,隨後就會發現,雙方敘述的事實都與錄像有所偏差。

  因為,每個人都只是選取自己希望看到的、听到的、記住的畫面,留在記憶力。所以,同樣一段事件,在不同人的腦海里都會呈現出不同的結果;同樣的一段回憶,在不同時間也會留下不同的痕跡。

  許多童年時候的回憶,都只剩下一些氣味、色彩和片段,無法拼湊完整。對于藍禮和威爾來說,也是一樣的道理。

  在剛才的拍攝之中,藍禮的代入感著實太過真實、太過深刻,以至于十年之間所經歷的一切都被放大了,他的憤怒,他的憋屈,他的沮喪,他的茫然,他的痛苦,仿佛被放在了顯微鏡底下,讓他重新再經歷一次。這就好像費勁千辛萬苦逃離了地獄的煎熬之後,卻又一次被丟進了黑色蓮火的煎熬中一般。

  痛苦的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細膩而清晰。

  這可以說是復制了「活埋」的表演方式,甚至更進一步。因為藍禮沒有被真正地活埋過,卻真正地被宣判過死刑。但,同樣的方式在「活埋」是可行的,在「抗癌的我」卻是不行的。

  「活埋」在狹窄的環境之下,所有的情緒都被放大了十倍乃至百倍,甚至于有些脫離現實,進入一個理想的虛幻環境,近距離特寫鏡頭的拍攝方式更是將這些情緒穿透大屏幕,傳遞給每一位觀眾,真正地將觀影思想牽扯到電影之中,驚悚恐懼的感受會讓脊梁都感到一陣清亮。

  但是在「抗癌的我」里,卻是根植于現實,相比于大起大落的跌宕起伏,更加強調的是融入生活的真實感。

  更何況,藍禮知道,在得知診斷結果的時候,他的反應不會如此戲劇化,也不會如此激烈洶涌。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一直如此。

  診斷結果宣判之後,那種不真實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知道那個結果是什麼意思,醫生解釋得很清楚,卻始終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對自己的生活將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那些結果、那些名詞解釋、那些後遺癥,一切都僅僅只是一個留在紙面上的詞匯而已。

  就好像懷孕,只有等到孕吐來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懷孕意味著什麼。事實上,高位癱瘓也好,癌癥也罷,都是如此。

  威爾也不例外。在得知了自己罹患癌癥之後,他有些恍惚,他知道癌癥意味著什麼,他上網調查了資料,然後發現自己的存活幾率是百分之五十,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百分之五十,還不賴,這可是一半的幾率呢,比那些百分之十的疾病來說,這已經是幸運的事了,不是嗎?」

  于是,他開始積極樂觀地面對,接受化療,接受心理咨詢,努力活下去。

  一直到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他突然就意識到,百分之五十,這意味著他有一半的幾率會繼續生存下去,但還有一半的幾率將會死亡,生命就走到了終點。死亡,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變得清晰,癌癥,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真實。

  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但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內心深處也難免會冒出一個想法,如果那百分之一發生了,怎麼辦?就好像空難一樣,沒有掙扎,沒有抵抗,沒有機會,就是全軍覆沒。

  癌癥。這個詞匯到底有多麼強大的破壞力,只有真正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它只是一個疾病的名次。

  所以,醫生告知診斷結果的時候,那種茫然、那種混沌、那種迷惘,其實是一團混沌的,他明白自己遇到麻煩了,卻不知道這個麻煩到底會帶來什麼改變。

  這一切,在正式開拍之前,藍禮就已經想清楚了;可是投入拍攝之後,情緒著實太過洶涌,也太過炙熱,摧枯拉朽地就破壞了所有的表演節奏。

  這就是方法派演技的特點之一,往往會難以控制,以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迸發出耀眼的火花,濃烈的化學反應令人難以忽視,瘋魔成活。

  如果契合了角色,那就將會精彩絕倫,比如說「血色將至」里丹尼爾-戴-劉易斯的表演,真是讓人骨子發涼;但如果偏離了角色,發力過猛,又或者是偏離劇本,喧賓奪主,那就是一場災難,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在「胡佛」的表演,就是典型代表。

  藍禮剛才也是如此。

  整個表演不僅偏離了軌道,而且嚴重失衡,導致整場戲都充滿了一種暴戾感,過而不及,反而讓那飽滿的情緒看起來丟失了真實感。

  所謂的方法派演技,需要的是失控,卻不是完完全全的失控,準確來說,他們需要的是融入角色,真正地吃透這個角色。一個角色,在相對應的時間點展現出相對應的情緒,這才是正確的。如果時時刻刻都失控的話,那就是瘋子了,不是正常人。

  希斯-萊杰在「蝙蝠俠︰黑暗騎士」里飾演的小丑,之所以被人們譽為方法派表演的代表,如瘋如魔,就是因為他將小丑那種戲謔、不屑、玩味、嘲諷的風格展現了出來,根植于靈魂的冷漠和狂妄才是表演的核心。

  小丑是一個無視社會規則、無視道德束縛、無視是非曲折的無/政/府主義者,在希斯的表演之中,小丑並不是肆意放縱的瘋子,而是沉著冷靜、智珠在握,將每個人玩弄于鼓掌之間,帶著那種屬于小丑特有的滑稽和嘲諷,哪怕僅僅只是一句「為什麼如此嚴肅」,輕描淡寫之中就制造出了令人膽寒的反派效果。

  後來「自殺小隊」這部作品里,杰瑞德-萊托飾演的小丑,整體質感就下降了一個檔次。

  當然,制片方大量刪減戲份的因素必須納入考量範圍,但客觀來說,杰瑞德版本的小丑太過注重外力的幫助,形象和造型屢屢打破規則,將那種狂放不羈的姿態展現出來,但小丑本身的行事作風,包括眼神、台詞、動作等等,表演的痕跡都太過明顯,太過刻意,反而丟掉了小丑那種隨性肆意、張揚妄為的特質。空有造型,沒有靈魂。

  藍禮認為,自己的表演就像是一個瘋子。

  完完全全大失水準,令人失望,藍禮對自己不滿意,十分不滿意。他需要的是失控之後的爆發力,而不是失去對角色的理解和控制。

  這樣的表演,真的太業余了。雖然藍禮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演技的道路上還需要慢慢探索;而且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必須重新回到起點,好好打磨自己的基本功,「抗癌的我」和「超脫」就是最好的良機,但今天這一頭悶棍,真正地讓藍禮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連續三部作品的成功,而且都是贊譽如潮,大家都說他是演技天才,他還真的沾沾自喜了——即使表面看起來沒有,但內心深處難免有些飄飄然。

  在喬治和伊麗莎白不看好的情況下,他終于闖出了一片天空;在上一世的沉悶和壓抑之後,他終于重獲了新生。

  但就憑借著剛才的表演,這就足以讓藍禮清醒過來。真是糟糕透頂!
GGCMEAT 發表於 2017-7-9 22:49
大戲骨 417 醍醐灌頂

  「這段表演真的太糟糕了。」

  藍禮的胸腔里憋著一團火,無法熄滅的火,整個人的情緒還是沒有從剛才的表演情境里完全走出來,那種憤怒更是張揚起來,整個人渾身上下都迸發出無法遏制的煩躁,這讓他只想要好好地發泄一番。

  但,殘存的理智卻在告訴他,隨意地遷怒他人,隨意地把自己的情緒宣泄在其他人身上,這是錯誤的行為。于是他用最後一絲理智開口說道,「抱歉,我需要冷靜一下,給我三十分鐘。」

  那鏗鏘有力的聲音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如果再不離開的話,他也無法預測自己接下來的舉動,然後藍禮就轉過身,熙熙攘攘的人群刷拉拉地就靠牆站立,讓出了一條道路,藍禮勉強保持著最後的禮儀,點頭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然後就冷然地邁開步伐,快步離開了房間。

  所有人都一臉錯愕和震驚,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喬納森更是滿頭問號、一臉懵逼,他看向了塞斯,可是塞斯也是兩眼茫然,愣愣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說道,「他……來例假了?」

  「塞斯!」嚴肅愕然的氣氛頓時就被破壞了,大家都無可奈何地嗤笑了起來。塞斯無辜地攤開雙手。

  喬納森只能看向了威爾,威爾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卻又似乎不明白,他終究不是演員,看待事物的方式還是有所不同,「要不,我們再重新觀看一次回放?」威爾嘗試地提出了意見。

  喬納森點點頭表示了贊同,那就再看一次回放吧。

  但是,藍禮離開之後,片場的氣氛卻有些詭異起來。

  所有人都認為這場表演精彩絕倫,導演、制片人、故事原型都在場,眾口一致表示了贊同,但身為當事人的藍禮卻唱反調——不僅僅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而已,而是直接以「糟糕」來評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批判自己的表演?還是在批評劇組其他人不夠專業,所以才會認為這樣的表演是出色的?而且他一言不發地就轉身離開了,越過了制片人和導演,直接要求休息三十分鐘,這不僅沒有禮貌,而且還是耍大牌!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藍禮想要好好享受一下大牌威風嗎?還是自命清高地想要表現出自己的演員專業姿態?

  這種姿態,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

  「抗癌的我」劇組一時間有些躁動和騷亂,眼神的交換和小聲的議論不絕于耳,原本大家還在震驚著藍禮的表演,但下一秒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樣的「專業姿態」,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甚至讓人排斥。

  不要說那些工作人員了,就連安娜和布萊絲等演員也是滿眼錯愕,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是,仔細想一想,從初次見面到現在,藍禮的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令人無法理解的怪異,那麼今天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即使是如此,突然對自己的表演大罵「糟糕」,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在等待著更多的贊譽,然後所有人都追捧他,表示剛才的表演精彩絕倫?還是說真的在批判自己的表演?他以為自己是什麼表演大師嗎?羅伯特-德尼羅還是梅麗爾-斯特里普?如此清冷驕傲的高姿態,著實是讓人有種嗤之以鼻的沖動。

  藍禮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也沒有時間去解釋這些,他必須離開那個空間,那個令人窒息,感覺渾身血液都在燃燒的空間;他必須呼吸一點新鮮空氣,讓混亂紛雜的大腦冷卻下來;他必須重新理清思路,從頭開始整理想法。

  整個人就像是一座躁動的火山,隨時處于爆發的邊緣。他知道,這不正常,帶著楚嘉樹的憤怒,帶著亞當的茫然,帶著藍禮的煩躁,所有的情緒都踫撞在了一起,這讓他無所適從,卻又無從入手。只能自己向自己發火。

  快步來到了室外之後,新鮮的空氣灌入胸膛里,稍稍冷靜了一些,但依舊無濟于事。

  藍禮莽撞的腳步猛然緊急剎車,停了下來,摸了摸口袋,卻發現自己穿著戲服,口袋里全部都是空的,條件反射地抬起頭,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看到了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站在天橋的玻璃窗前,若有所思。

  這個天橋是連接兩個不同部門建築的橋梁,正前方就是一大面落地玻璃牆面,依舊算是室內範疇,只不過相較而言清淨一些,西雅圖那柔和的光芒穿透玻璃窗灑落下來,讓整個室內充盈著一股和緩的淡藍色。空間感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放大了。

  沒有多余的思考,藍禮走了過去,壓抑著情緒的涌動,禮貌地說道,「請問有香煙嗎?」

  那名醫生轉過頭來,是一個女人,留著利落的短發,狹長的眼楮和秀氣的眉毛,五官卻十分深邃,看起來像是混血兒的模樣,粉黛未施的臉龐卻有著一股江南水鄉的干淨,算不上不驚艷,但感覺很舒服。

  「你難道不知道,這里是醫院,禁煙的嗎?」醫生眼楮輕輕一挑,聲音嚴肅地反問到,神情卻沒有犀利之感。

  藍禮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示意自己的清白,然後附加解釋了一句,「我不需要打火機。」

  醫生停頓了片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藍禮,仿佛可以看透那層皮囊一般,約莫過了三秒,然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煙,遞給了藍禮一支,「你怎麼知道我有香煙?」她是女性,而且是醫生,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她會抽煙。

  「需要理由嗎?」藍禮的反問讓醫生愣了愣,隨即臉上浮現出了笑容,點點頭表示了同意。

  藍禮將香煙叼在了嘴里,沒有點燃,淡淡的煙草味在鼻翼底下縈繞,渾身上下激蕩的躁動稍稍得到了緩解,仿佛可以看到繚繞的煙霧在指尖纏繞一般,但浮躁的情緒還是沒有辦法完全平復下來,整個人都有種坐立不安的煩躁,那種洶涌的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仿佛所有事情都脫離了控制,讓人無法適應。

  醫生可以感覺到藍禮身上的負面情緒,她垂下了眼簾,嘴角勾勒出一抹淺笑,「工作不太順利?」

  藍禮聳了聳肩,「生活從來就不容易。」視線余光瞥了瞥醫生,「你呢?手術室的進展不太順利?」

  「剛剛進行了宣判。」所謂的宣判,就是宣布死亡時間。醫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仿佛可以在手上看到鮮血一般。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藍禮卻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在死亡面前,在病癥面前,他們總是以為,習慣就好,漸漸就會麻木了,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也許你也需要一支香煙。」藍禮的回應,讓醫生嘴角上揚了起來,視線余光瞥了瞥藍禮嘴角那支香煙,沒有點燃,只是那樣叼著,眉宇之間依舊氤氳著一股無法揮去的陰郁,卻帶著青春的肆意張揚,不羈而瀟灑,耀眼得讓人挪不開眼,

  醫生卻沒有抽出香煙,而是站直了身體,「我準備回去值班了,世界還在等著我拯救呢。」

  藍禮將香煙拿了下來,轉過頭,眼底流露出了一抹調侃,「就這樣?僅僅只是在這里呼吸新鮮空氣……三分鐘,然後就繼續回去工作了?」

  醫生雙方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聳了聳肩,「生活還是要繼續。短暫的休息,然後重新開始,我希望著每一次都是全新的開始,但……」後面的話語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聳了聳肩,眼神里流露出來的戲謔和嘲諷卻再明顯不過了。

  這里是醫院,沒有什麼重新開始,只有繼續走下去。即使手術成功了,即使痊愈了,一場病癥對人生的影響依舊是不可磨滅的,甚至徹底改變人生軌跡;但如果手術失敗了,那就沒有以後了。

  醫院不是地獄,卻是生死交界的地方。一分一秒的時間,這里就已經是滄海桑田,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的力量都是軟弱無力。楚嘉樹是如此,亞當也是如此。

  「癌癥」和「死亡」,這都是沒有傾向、沒有屬性的名詞,但是當它們與自己的命運維系在一起時,生活的軌道就開始發生了改變。可是,站在醫院的幽靜空間里,所有的錯雜都頓時翻涌而上,酸澀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即使是旁觀者,亦是如此。

  藍禮經歷過這一切,威爾經歷過這一切,眼前的醫生正在經歷著這一切。

  在醫生那雙恬靜的眸子里,藍禮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也看到了現在的自己。

  藍禮和醫生相視一笑,點點頭,而後醫生就轉身離開了,沒有任何留戀。

  兩個人僅僅只是交談了三分鐘,分享了一支香煙,甚至沒有交換姓名,但藍禮煩躁的心緒卻逐漸沉澱了下來。

  這終究不是世界末日。

  他是一個新人,他依舊是一個新人,出演過幾部成功的作品,不意味著他就成為了優秀的演員。他從來都不是天才,在那些真正的天才面前,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堅持不懈的努力者而已,猶如西西弗斯一般。

  「抗癌的我」也好,「超脫」也罷,這兩部作品都需要他全力以赴,不能有絲毫的差錯。所以,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急躁,也不是迫切,而是靜下心來,從頭開始。

  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將香煙叼在了嘴邊,視線穿透玻璃,看著西雅圖那靜謐祥和的景象,藍禮終于平靜了下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9 22:49
大戲骨 418 理清思緒

  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癌癥究竟意味著什麼,他真的明白嗎?又或者說,威爾真的明白嗎?

  上一世,作為楚嘉樹,他曾經擁抱過死神,不是恐懼,不是害怕,而是帶著一絲解脫,十年的漫長折磨和煎熬,除了那些零星閃光的幸福時刻,大部分時候,他都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他累了,他僅僅只是累了。

  他知道,他僅僅只有三十二歲,距離死亡還太年輕,真的太過年輕,花樣年華還不曾開放就已經凋零了。但,漫無止境的生活始終在原地踏步,當宣告結束時,他是幸福的。

  只有在黑暗完全降臨的那一刻,他求生的渴望才迸發出來,猶如彗星滑過夜空一般,瞬間爆發出強大的能量,可是還沒有來得及釋放,就已經消失。

  于是,他開始奔跑,朝著那一抹光亮不斷狂奔。死亡的恐懼和威脅,僅僅只是剎那的瞬間。

  對于威爾來說,也是如此。

  即使醫生確診了,他罹患了癌癥;即使母親因為擔憂他,而陷入了崩潰;即使女友因為癌癥,以背叛的方式離開了他的生活;即使心理醫生不斷在試圖開導他,讓他宣泄內心的情緒;即使好友拉著他,利用癌癥在酒吧搭訕;即使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用異樣地眼光看著他,仿佛他已經是一個死人……

  但,他依舊沒有真實感。

  癌癥和死亡,似乎只是生活的一個小小變動,他必須開始接受化療,這就好像他突然決定每天外出遛狗一般——只是,這個「遛狗」的地點比較特別,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固定的動作。求生的渴望和樂觀的心態,在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除此之外,生活的變化始終不曾真正地擊中他。

  那些瑣碎的細節,一點一點地積累起來,改變著他的生活模式,入侵著他的生活空間,影響著他的生活方式。他在害怕著,他在忐忑著,他在不安著,他在煩躁著,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活正在一點點改變,自己卻無力阻止,但這種改變終究不是翻天覆地,他可以一步一步地後退、調整、妥協。

  一直到某一天,醫生告知他,化療沒有起作用,癌細胞依舊在擴散,手術是唯一的選擇,成功還是失敗。于是,所有的後路都被切斷了,他被逼到了角落里,沒有退路,量變終于引起了質變。

  真實感猶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胸口。岔路口就在這里了,閉上眼楮之後,他有可能永遠都再也睜不開眼楮,而且,這不是由他來決定的,他只能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等待著判決,完全束手就擒。

  那種絕望、那種憤怒、那種痛苦、那種悲傷,驚天動地地爆發出來。他痛恨著這個世界,痛恨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痛恨著生活里的每一件事。他僅僅只知道一件事︰他還沒有做好接受死亡的準備。

  僅僅只是剎那的時光。因為,在那之後,威爾的手術就成功了,重新獲得了新生。威爾知道癌癥意味著什麼,也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卻終究如同潮水一般,漲潮之後迎來退潮,在時間的流逝中,悄無聲息地退出血液,那種真實感就再次消失了。

  楚嘉樹是如此,威爾是如此。劇本里的亞當,也是如此。在紐約飛往西雅圖的飛機上,他就已經想明白了這一點,只是,他依舊想得不夠透徹。

  不過,比起楚嘉樹來說,亞當更加的茫然。

  因為,高位截癱是真實的,也是立刻的,楚嘉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喪失了對四肢的控制權,卻依舊不知所措,直到自己意識到,就連膀胱的控制權都失去了,那種羞恥感將他吞沒,真實感才變得清晰起來。

  而對于亞當來說,癌癥所帶來的影響,卻是慢慢地入侵,他在一點一點地適應著,一點一點地摸索著,那種情緒的萌芽,有一個漸進的過程,漫長而真實。

  可是在當下,醫生確診的當下,亞當僅僅只是茫然,還有不知所措。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突然就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那種不知所措。

  沒有那麼多震驚,沒有那麼多痛苦,沒有那麼多絕望,沒有那麼多起伏,更沒有那麼多起承轉合。迷茫,僅僅只是迷茫,大腦一片空白的迷茫,除此之外還有些許的慌亂,這就是全部了。

  這樣的表演,是楚嘉樹,也是亞當,卻又不應該是楚嘉樹,而應該是威爾,也是亞當。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已經被徹底打亂了,上一世,這一世,威爾的,藍禮的,回憶的,劇本的,無數故事片段都打亂成一片,他必須理清思緒,尋找到屬于亞當的,那剎那間的迷茫和慌亂。

  玻璃窗之外,一片寧靜,川流不息,藍禮的視線不由放遠,再放遠,整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寬,仿佛看不到盡頭,無邊無際。

  他的腦海里卻是不由在想著,在宇宙範圍里,他是不是就像一顆塵埃一般,微不足道,以至于他的存在都不具備任何意義;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里,是不是還有人面臨著和他相似的困境,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處理的;比起癌癥來說,中東地區和非洲地區那些飽受戰火折磨的生命,是不是應該更加值得同情……

  尤金-斯萊奇。當他的信仰被撕成了粉碎,當他的靈魂遁入了黑暗,當他的生命陷入了寂靜,死亡對他來說是不是一種解脫,活著對他來說又是不是一種煎熬?和那些在戰場上消逝的脆弱生命相比,他至少還有奮力拼搏的機會,可是,他要如何拼搏呢?

  癌癥的治愈率到底有多高呢?死亡率又有多少?他到底罹患的是什麼癌癥?為什麼他一點都想不起來?那個名字真的好難記,他從來沒有听說過,字母有一長串,是不是就連醫生都沒有見過?那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視線的焦距開始變得模糊,思想開始天馬行空,各式各樣的想法蜂擁而入。「叭」的一個響聲,穿透玻璃牆刺痛了他的耳朵,在天空翱翔的思緒瞬間收攏了進來,焦點重新聚集,然後他就愣住了,他剛才到底在思考什麼來著?

  對,癌癥。等等,他是什麼癌癥?癌癥和高位癱瘓到底哪個更加可怕?癌癥和戰爭到底哪個更加殘酷?癌癥是因為基因突變,那這說明了什麼,上帝的選擇?還是上帝的拋棄?

  又一次走神了,藍禮低下頭,看著手里的香煙,有些發愣︰他是不是不應該抽煙?畢竟,癌癥了嘛,為了活下去,就應該更加健康才對。等等,還是說,他應該開始抽煙?因為,癌癥了啊,反正生命都已經沒有多久了,此時不享受、不肆意的話,以後是不是就沒有機會了?

  他為什麼會站在這里,他難道不應該正在工作嗎?工作,對!他總算是想起來了,他正在拍攝電影,他是一名演員。

  藍禮收回了視線,站在原地,卻依舊有些迷茫,無數的記憶片段混雜在一起,將手中的香煙放到了上衣口袋里,然後藍禮就朝著辦公室的方向重新邁開了腳步——

  為了拍攝醫院的戲份,劇組沒有在攝影棚里搭建一個片場,而是在醫院里租賃了一件辦公室,作為拍攝。他們租賃的是專門用來辦公的樓層,盡可能避免打擾醫院的日常工作,也不會制造任何的騷亂。

  「我無法理解,我覺得他就是一個瘋子,自以為是的瘋子。」

  「我看不出來他的行事作風,到底是什麼目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線索。」

  「所以他就是一個瘋子。」

  「我覺得,他可能壓力比較大吧,畢竟大家都說他的演技出眾,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精益求精。」

  「我怎麼覺得是驕傲自大,剛才那場戲已經表現十分出色了,我不認為任何人還可以奉獻更加精彩的演出。他就是故意做出這番姿態,好像自己是什麼真正的演技大師一樣。」

  ……

  息息索索的議論聲在交頭接耳,在有限的空間里,即使不能完全听清楚,卻也差不多了。可是,無論是塞斯,還是喬納森,都沒有阻止這些議論,剛才重新觀看了兩遍回放,兩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猜不透藍禮的套路。

  可是塞斯也有些無可奈何,「沒有了詹姆斯,藍禮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他現在沒有落荒而逃,我們已經要趕到慶幸了,還能怎麼辦?」話里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就是,雖然他對藍禮剛才的自作主張也有些不滿,但這一次他們終究是弱勢的一方,也不能太過強求。

  藍禮的崛起速度太快了,根基不穩,即使先後有「活埋」和「愛瘋了」兩部作品打底,但依舊難以服眾。歸根結底,他還是被歸屬到新人行列之中。在「抗癌的我」劇組里,藍禮就是資歷最淺、作品最少、年齡最輕的演員,一個輕舉妄動都可能引來質疑,更何況是剛才那樣的驚世駭俗呢?

  「咿呀」,辦公室的大門推開了,低低的議論聲瞬間消失,整個屋子里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齊刷刷地朝著門口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重新露面的藍禮。

  塞斯立刻變換了笑容,驚喜而熱情地說道,「藍禮,你回來了?這還沒有半個小時呢。」

  藍禮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的視線,徑直走了上前,朝著塞斯禮貌地點點頭,「我準備好了,可以再次開拍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9 22:49
大戲骨 419 旁觀看戲

  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奇妙。

  大家都在悄悄地交換著視線,那種「剛剛背後討論八卦之後,當事人一無所知,在場人心知肚明」的默契,在空氣里緩緩地流動著,讓人嘴角上揚,卻又不斷以視線余光瞥向藍禮,隨即再次用眼神暗暗交流著。

  眉眼之間的心照不宣和幸災樂禍,暗潮涌動。

  最近幾個月,關于藍禮的傳聞沸沸揚揚、不絕于耳,但傳聞終究是傳聞,只有自己真正親眼見到了、親自經歷了,人們才願意相信。今天,藍禮擺出了一副難以親近、自命清高、目中無人的姿態,讓人不由抱起了看好戲的心態︰就看看你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不僅僅是好萊塢,即使是在現實生活里,人們也樂于看好戲。成功了,自然是萬事皆休;可一旦失敗了,每個人都會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不知不覺中,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藍禮聚集而去,即使是安娜和布萊絲這些演員也不例外,視線里難免就帶上了一些挑剔、審視和刁難。隱晦,卻尖銳。

  塞斯可以感受到那些眼神,不過他並沒有制止大家,雙手交叉地放在胸口,心情也不由有些浮躁,原本因為藍禮的加盟而欣喜不已,剛才的表演也證實了這一點,但現在藍禮表現出來的合作姿態卻讓他有些難做,這才僅僅只是劇組開機第三天而已,之後應該怎麼辦?

  內心深處,塞斯也有些袖手旁觀的作態。

  其他人都在旁觀,但喬納森卻不行。

  身為導演,喬納森還沒有來得及和藍禮溝通呢,剛才那場戲到底為什麼不行?不行在哪里?拍攝方式是否需要改變?表演節奏和拍攝機位是否合適?調整之後有什麼變化?對手戲演員又應該如何安排?

  這些細節問題喬納森都必須一一確認才行,他的目光跟隨著藍禮移動了過去,落在了他的側影上。

  那緊繃的背部稍稍放松了一些,正在轉頭活動著肩頸的肩膀,同時還做著一些奇怪的舒展動作,視線落在了眼前桌面的劇本之上,一字一頓地閱讀著,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重新沉浸在表演的準備工作。

  調整了一下呼吸,喬納森走了上前,禮貌地說道,「藍禮,抱歉,打斷你一下。」

  藍禮暫時停下了動作,轉過頭來,喬納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雙深褐色的眸子,恢復了平靜,波瀾不驚地猶如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泊,冰雪漸漸融化的微光在湖邊緩緩流淌著。這與剛才的狂暴、壓抑、憤怒著實相去甚遠,看起來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喬納森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失態,「剛才的表演到底有什麼問題?拍攝方式需要作出一些調整嗎?還是表演方面?」

  藍禮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整個表演都有些問題。」這句話讓喬納森明顯愣了愣,「這樣吧,重新拍攝一次,你看看效果如何,我們再來慢慢討論,你覺得如何?」

  藍禮可以把整個角色細細地剖析一遍,向喬納森解釋清楚。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喬納森也不是那種對表演精益求精的風格,雙方的溝通勢必沒有那麼簡單。所以,與其在這里花費唇舌,不如直截了當地展示一邊,有了對比之後,一切就變得清晰起來了。

  不同導演有不同的風格,有的導演喜歡把控制前牢牢掌控在手中,有的導演卻喜歡給予演員更多的自由和空間。

  看著掌握主動進行安排的藍禮,喬納森並沒有覺得被冒犯,雖然他還是有不少疑惑,但終究沒有提出來,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那麼就再來一遍吧!」

  轉過身,喬納森就看到了大家那期待的眼神——這可不是欣喜的期待,而是隱隱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期待。喬納森突然就覺得,藍禮有些可憐,他回過頭,視線落在了藍禮肩膀上,發現藍禮根本不為所動,再次開始閱讀器了劇本,這讓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邁開了腳步。

  喬納森把安德魯叫到了一邊,低聲交代了一番,然後就拍了拍手,提醒在場的工作人員,準備重新投入拍攝。

  安德魯其實有些懵逼,因為他剛才始終都在房間里,大家的議論,他听得一清二楚。現在再次開始拍攝,他的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都難免有些僵硬,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藍禮。

  在藍禮的對面坐了下來,安德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認真打量這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站在演員的立場上,剛才的表演著實是一次無比特殊的經歷,他的表演節奏完完全全被卷入藍禮的氣場之中,那種震驚和絕望的心碎,讓他根本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神。

  其實,回看之後,安德魯意識到自己的表演並不到位,因為他避開眼神的動作太明顯了,而且十分生澀,這與醫生的設定並不相符合。獲得了重來的機會,安德魯自然再開心不過了。但,他也不由開始好奇,藍禮為什麼會將剛才的表演稱為「糟糕」呢?

  安德魯張了張嘴,有些猶豫,想要詢問藍禮,自己剛才的演出是否有問題,但一時間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躊躇之間,耳邊就傳來了場記的聲音,拍攝工作即將開始了,視線里藍禮也開始收拾起劇本了,安德魯只能暫時把思緒收回來,挺直了腰板,做好表演的準備。

  藍禮調整好了坐姿,讓所有情緒都沉澱下來,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波瀾不驚的狀態,然後嘴角輕輕地、輕輕地上揚起來。

  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天,他專程到醫院來詢問之前的檢查結果,他僅僅只是有些腰部酸痛,然後失眠的癥狀,也許可以讓醫生開一些處方藥,幫助睡眠。但隨即就想到了凱爾,他知道,如果拿到了處方,凱爾肯定開心壞了,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到處方藥了。

  他很放松,他甚至還想著檢查完之後,下午是不是應該都公園去放松放松,又或者是去瑞秋——他的女朋友——的公司,給她一個驚喜。

  手里的這個宣傳手冊真有趣,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醫學的病癥居然有如此多看不懂的詞匯,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學習過英文一般,而他還是一個依靠文字維生的人。從這個角度來說,醫學院的學生是不是比文學系的更加厲害?這是一個大膽的假設。

  「開拍!」喬納森的聲音在屋子里回蕩著。

  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手中的宣傳手冊上,然後醫生進來了,他禮貌地站起來打了招呼,可是醫生卻沒有回應的打算,視線一直在看著他的檢查報告,然後坐了下來,自顧自地拿出了錄音機,開始說著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詞匯。听不懂,依舊听不懂。

  他的視線不由往左上角斜了斜,仿佛腦袋上面可以冒出一個對話框,「醫生說話都如此高深嗎?那醫生和普通人約會的時候,怎麼辦?」

  然後收回視線,再次認真地看向了醫生,試圖傾听一會,可還是滿頭問號,于是眼楮又轉向了右上角,漫畫人物式的對話框再次冒了出來,「他說血液和尿檢都是正常,那為什麼後面還有那麼一大段話?」

  視線余光落在了醫生那喋喋不休的嘴巴上,話語開始消失,只剩下一張一合的嘴巴,似乎可以看到一些唾沫在空氣里噴霧,突然就有點尷尬了。因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醫生到底正在做什麼,難道是他記錯了時間?醫生現在正在私人辦公中?

  「呃……」他的喉嚨里發出了低低的聲音,試探性地舉起了右手,想要吸引醫生的注意,但可惜失敗了,他不由抿了抿嘴角,身體微微前傾,晃了晃右手,小心翼翼地低頭,對準醫生的視線。終于!醫生注意到他了。

  醫生暫停了錄音,他腦海里的問題脫口而出,「我想請問一下,錄音筆是什麼牌子的?」但話語才脫口而出,他就意識到自己失誤了,不由緊急剎車,表情也變得有些尷尬起來,他的視線悄悄地離開了醫生,緩緩地繞了一圈,等待著那尷尬的空氣消散,然後低頭清了清嗓子,就當做把剛才的話題結果了。

  「抱歉,我沒有太听懂。」他好奇地詢問到,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為剛才的魯莽表示歉意,「我的身體有問題嗎?」

  安德魯抬起眼楮,瞥了一眼,然後就看到對方眼底閃過了一絲問候的笑意,禮貌而誠懇,還帶著一絲好奇,就像是新生人探索著這個新生世界一般。這讓安德魯不由垂下了視線,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然後重新抬起頭,將電腦屏幕轉移了過來,具體地再解釋了一遍。

  視線余光,安德魯就再次看到了那嘴角的笑容上揚起來,眉宇微微朝中間靠攏,帶著些許疑惑和試探,「真的很抱歉。」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自嘲地笑了笑,「我還是沒有听懂……」

  安德魯覺得有些不耐,還有些殘忍,低下頭,快刀斬亂麻地說道,「是一個惡性腫瘤。」這就是結論了,沒有過多的醫學名詞修飾,也沒有復雜的醫學原理解釋。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惡性腫瘤。

  然後安德魯就看到那雙深褐色眼眸深處泛起的笑容,覺得有些荒謬、有些搞笑、有些無語,連帶著整張面容都變得溫柔起來,仿佛听到了一個笑話,「腫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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