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576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6 20:26
大戲骨 931簡單採訪

    「叩叩」,艾瑪敲響了待機室的房門,而後這才推門進去,然後就看到埃茲拉-米勒和戴茜-雷德利、夏洛特-肯尼迪正在追打著,埃茲拉雙手抱頭,誇張地開始呼救;而喬-阿爾文和湯姆-赫蘭德兩個人站在旁邊,沒心沒肺地笑著;其他幾個人則坐在椅子上看好戲。

    場面有點混亂。

    「夥伴們(mates)。」艾瑪只來得及打一個招呼,然後埃茲拉就躲在了喬-阿爾文的身後,然後拖拽著喬,不斷地往後退,站到了艾瑪面前,然後嘻嘻哈哈地喊到,「叛變,你看,叛變了,所有人團結起來圍攻我一個。這不公平,劇目裡就只有我一個反派!」

    艾瑪回頭看了內德一眼,眼底流露出了無奈的神色;內德卻毫不介意地露出了笑容。

    「埃茲拉,冷靜,冷靜,芳汀還沒有哭訴呢,輪不到你。」熱鬧的人群背後,一個沉穩儒雅的嗓音,帶著一絲調侃地開口說道,引來了眾人的一片哄笑聲。

    趁著埃茲拉鬱悶抱怨的間隙,淪為「人質」的喬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阻擋在內德眼前的障礙物消失之後,視野頓時就變得明亮起來,然後就看到喬加入了湯姆的行列,兩個人跑到了後方,在藍禮的旁邊找到了座位,雙雙安坐下來;右手邊就是藍禮,還有米歇爾-道克瑞兩個人之前似乎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麼,因為艾瑪和內德的出現,這才被打斷了。

    顯然,剛才出聲的就是藍禮。

    「夥伴們,可以擠出二十分鐘來嗎?我們來了一位訪客。」艾瑪再次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而後讓開了位置,內德就走了上前,「抱歉,打擾了你們的休息時間,我是內德-穆蘭,』帝國』雜誌。」

    話語一出,眾人就紛紛開始起鬨起來,「帝國!帝國!帝國!」那熱鬧的呼喊聲,響鑼震天,停不下來聚集著一群二十歲的年輕人,待機室的氣氛時時刻刻保持著熱鬧,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吵鬧了。

    艾瑪不由就看向了藍禮,但藍禮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狀,表示自己也管不了。那疏朗明快的眉宇,此時也沾染了些許少年心氣。

    艾瑪搖了搖頭,出聲呼喚到,「藍禮,我們沒有時間了。」

    這是事實。他們只有兩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不能放鬆過度了,否則下半場就無法進入狀態了。「夥伴們,我們還在等待著晚餐,在採訪結束之前,看來晚餐是不會送達現場了,所以,我們還是盡快完成工作,否則,下半場就只能餓肚子了。」

    如此表述方式,成功地讓年輕演員們「吼吼吼」的開始起鬨;而艾瑪則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轉過頭,對著內德說道,「我現在開始懷疑當初的選擇了。」不應該選擇一群孩子的。但話雖如此,艾瑪臉上的笑容卻講述的是另外一個故事。

    內德主動走了上前,分別和每一位演員握手。

    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的是,藍禮沒有主動上前,也沒有特殊待遇,而是和其他演員保持了同樣的態度,表示了友好的問候,似乎柏林電影節的影帝和奧斯卡的小金人沒有帶來任何差別一樣。

    「夏洛特。」內德轉頭看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夏洛特-肯尼迪,準備開始今天的採訪。

    不想,夏洛特卻連連擺手,「我們都知道,你現在有無數問題想要詢問藍禮,不用在意我們,你直接提問吧。」沒有嘲諷和戲謔,而是坦蕩蕩的建議。說完之後,夏洛特還歡快地笑了起來。

    剛才「傷痕纍纍」的埃茲拉依舊站在門口旁邊,他也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就是就是,你快點採訪吧。說實話,我們也無比好奇。這傢伙,平時就一直在訓練訓練,從來不和我們交談任何私生活的事情。我一直想問他問題,但都開不了口。」說完,埃茲拉還推了推內德的肩膀,慫恿他出馬。

    藍禮挑了挑眉尾,「那麼,你覺得我今天就願意回答了嗎?」

    這輕描淡寫的一個反問,埃茲拉頓時啞口無言,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著實充滿了喜感。

    「又或者說,你可以詢問湯姆和喬。」戴茜插話說道,指了指坐在旁邊的兩個年輕人,「他們絕對是藍禮的狂熱崇拜者,昨天綵排結束之後,他們就跟著藍禮離開了,也不說去哪裡,採訪他們,說不定可以挖掘出不同的新聞。」

    「對,對,他們也不帶上我。」埃茲拉滿臉委屈地申訴到。

    「你怎麼不說,那是因為你自己有約會了?」內向羞澀的喬,此時也按耐不住,出聲辯駁到,然後埃茲拉就只能抹鼻子,假裝沒有聽見了。

    湯姆也站了出來,「不要說的你好像不是一樣。每一次訓練結束,你都和藍禮在旁邊嘀嘀咕咕,藍禮一直在給你開小灶,科德先生都知道了,我們也都知道了。今天第二幕開始之前,你不是又去找藍禮了嗎?」

    戴茜的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我只是在努力學習。我還有很多不足,我需要繼續努力。藍禮願意幫助我,我也一直很感謝啊。我……我只知道專業的東西,藍禮的私生活,我從來都不知道的。」

    整個待機室一片熱鬧。內德甚至不需要提問,他就覺得無數麻雀在耳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吵鬧得讓人頭昏腦漲;但有趣的是,這些交談內容卻可以捕捉到諸多蛛絲馬跡,拼湊出「悲慘世界」劇組背後的一些趣事。

    「所以,你的第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麼來著?」藍禮適時地插入話題,將所有的注意力再次引導到了內德身上,臉上帶著輕笑,「如果你不提問的話,我相信他們可以持續說到採訪結束。」

    內德跟著輕笑了起來,「其實聽聽這些交談,這也是頗為有趣的。讀者們肯定預料不到,在舞台的背後,角色的背後,演員的本來面貌是如此。」然後,內德就察覺到了眾人再次蠢蠢欲動的姿態,連忙補充說道,「但,我確實有問題。我十分好奇,為什麼是倫敦西區?為什麼是戲劇?」

    在奧斯卡之後,藍禮有無數選擇。這名前途無量的年輕演員,在好萊塢絕對是炙手可熱;但他卻遁走倫敦西區,所有的光環都沉澱下來,反其道而行地站在了舞台之上。

    「噢,如此無聊的問題。我還以為你會詢問一下,他贏得奧斯卡的感想呢。」

    「又或者是,作為歷史上最年輕的小金人得主,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嘰嘰喳喳的聲音,甚至比內德還更像記者,讓人忍俊不禁。

    「呵呵。」藍禮也是不由被逗樂了,「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機會到了,於是我就來了。」如此簡單的回答,不僅僅是內德,其他人也都愣了愣,藍禮只能解釋到,「早在』超脫』拍攝的時候,我就想要回歸舞台了。因為我深深地意識到了自己基本功還是不夠紮實,表演技巧還是需要繼續打磨。」

    「超脫」的拍攝。內德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已經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

    「後來,遇到了機會,約翰-科德,我的老師,他正在籌備一出全新劇目。於是,我就參加了試鏡。」整個複雜的過程,藍禮就用兩句話完成了描述,然後就看到內德錯愕的表情,還有旁邊那群小傢伙們驚呆的誇張表情,「又或者說,你可以寫,我是為了炒作,這也是一個答案。」

    一秒,兩秒,然後所有人爆笑起來。

    以「炒作門」來自我調侃,如此胸襟,也只有藍禮可以做得到了。如果真的想要炒作,倫敦西區絕對是最糟糕的選擇,哪怕選擇一部籍籍無名的獨立藝術電影,這都是更加明智的。

    內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收了收下頜,表示了贊同,「那麼,感覺如何?」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詢問藍禮在倫敦西區表演,感覺如何;而是詢問奧斯卡最年輕的得主,感覺如何。

    「內德,之前在柏林的時候,你可不會提如此簡單粗暴的問題。」藍禮的一句話就讓內德眼睛一亮:藍禮居然還記得他們在柏林的碰面,這著實太難得了。

    但不等內德回答,藍禮就緊接著說道,「你難道從來不曾想過,我遠離好萊塢,前來倫敦西區,而且拒絕了所有形式的採訪,某種意義來說,我就是在迴避這個問題嗎?」

    「呃……」內德張了張嘴,認真想了想:無法反駁。「但,為什麼呢?」

    「我不確定,也許,我不想要顯得太過自大,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隱藏我的得意;也許,我不想要再次被冠上炒作的名號,那些沸沸揚揚的關注沒有任何意義。」藍禮面帶微笑,聳了聳肩,語氣輕鬆地說出了不同的可能,有些自嘲,有些幽默,還有些調侃。

    內德必須承認,他喜歡藍禮的回答。

    「那麼,冉-阿讓呢?你為什麼會想要出演這個角色?」內德又進一步追問到。

    「因為他充滿了挑戰。」這一次,藍禮沒有迴避問題,而是沉著冷靜、信心十足地說道,似乎只要談起表演的專業問題,他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上帝,你絕對不會相信,藍禮為了出演冉-阿讓這個角色,到底多麼變態地進行訓練。」埃茲拉沒有忍住,插話說道,然後湯姆也連連點頭,站了起來,「對,對,你看到第一幕最後的那段獨白了嗎?藍禮在綵排的時候,真正地往前衝,他甚至還掉下去兩次,真的是太瘋狂了!」

    「我深深地覺得,藍禮應該是抱著劇本入睡的。」戴茜補充吐槽。

    「你們都忘記了嗎?他就連走位和燈光都可以捕捉到,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地不斷研究討論,真是變態!」米歇爾也沒有忍住,加入了吐槽行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6 20:26
大戲骨 932 相談甚歡

    面對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吐槽,藍禮不僅沒有辯解,而且還面帶笑容地認真傾聽著,彷彿大家正在集火的是另外一個人般,擺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

    內德不由覺得有趣,好奇地詢問到,「藍禮,你不打算辯解一下嗎?又或者是,加入其中?平時真的是如此嗎?訓練如此刻苦?」

    所有視線紛紛朝著藍禮投射了過來,只見藍禮聳了聳肩,一臉坦然的表情,「我能說什麼呢?正如我所說,我不是一名天才,我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至於那些天才們,他們可能只需要花費我的一半時間……」

    「切嘖嘖嘖無語你在說什麼呢胡說八道這簡直是最好笑的笑話了我沒有見過如此厚臉皮之人」……所有人的吐槽火力瞬間達到極致,就連喬-阿爾文也是一臉「心寒」的表情,連連搖頭,表示自己的不敢苟同。

    藍禮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攤開雙手,靜靜地等待著喧鬧聲平復下來,然後這才說道,「每個人都在誇獎我,我想,也許我最好還是閉上嘴巴,由他們繼續誇獎下去。」那驕傲得意的表情,卻絲毫不顯得自大狂妄,反而是讓人忍俊不禁。

    內德聳了聳肩,給出了自己的評語,「我猜想,你有這樣的資格。」

    也許,這就是藍禮回歸倫敦的根本原因:剝離了商業和宣傳,真正地專注於表演之上,日復一日,持續不斷,沒有喘息的空間,短短三個月,對於演員的磨煉和考驗,遠遠超出想像。

    「那麼,介紹一下』悲慘世界』這齣劇目吧。」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內德就沒有再把焦點放在藍禮身上又或者說,沒有再繼續關注奧斯卡的話題了,而是切入了今天真正的主題,「根據卡梅隆-麥金托什所言,你曾經試鏡過電影版本的』悲慘世界』,這又是一個什麼故事?」

    「機緣巧合吧。」藍禮簡單地介紹起了故事的來龍去脈。

    內德目光微閃,卻是捕捉到了藍禮話語之中的細節,「可是,休-傑克曼透露的消息,你試鏡的角色是冉-阿讓;你剛才講述的故事裡,你卻是在為安灼拉和馬呂斯試鏡?」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試鏡的角色的確是冉-阿讓,但在電影版本之中,考慮到卡司,也考慮到化妝,挑戰難度是更大的。所以,在試鏡過程中,我表演過安灼拉的唱段,還有馬呂斯和艾潘妮的唱段。」

    「耶穌基督,你就連艾潘妮的唱段都不放過?」卡瑞絲-傑克摀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臉受傷的表情,誇張地說道,惹得埃茲拉、米歇爾等人都紛紛笑了起來。

    湯姆-赫蘭德卻是眨了眨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藍禮,「真的嗎?你表演過安灼拉的唱段?你唱了哪一段?為什麼在綵排的時候,你沒有展示一下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技巧哇?安灼拉的唱段看起來很簡單,但真正表演起來,需要琢磨的地方真的很多!」

    「湯姆,湯姆,你難道不應該擔心自己的工作嗎?如果藍禮出演安灼拉的話,你就要丟掉工作了。」多姆納爾-格里森友情提醒到。

    湯姆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格里森先生,藍禮說過,真正優秀的演員不應該害怕競爭,只有在不斷的磨煉之中,我們才能成長為更好的演員。」那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多姆納爾摸了摸鼻子,滿臉無奈地看向了藍禮藍禮也是哭笑不得。

    「湯姆,你的表演十分出色,不用擔心。」藍禮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就好像在拍一隻大金毛的腦袋一般,這種感覺……「錯過了電影版本,對我來說,是一個遺憾,但休是一名優秀的演員,我相信他比我更加適合。老實說,我現在已經開始期待電影版本之中休的演出了。」

    「那麼,電影版本和舞台劇版本,在你看來,區別是什麼呢?」內德又提出了一個犀利的話題。

    自從「悲慘世界」電影版本立項之後,關於不同版本之間的比較就沒有平息過:女王劇院版本,阿爾梅達劇院版本,這幾個版本,從卡司到劇本,從導演到製作人,乃至於最終呈現效果,這都是人們關心的內容。

    製作人卡梅隆-麥金托什確認,電影版本的改編是在女王劇院版本基礎上完成的,稍稍有些差異;文本和唱段本身不會有太大變動,可能重新編撰兩段到三段全新唱段,但整體而言,劇本架構和角色設定還是維持原樣。

    那麼,電影版本可以超越女王劇院版本的經典嗎?電影版本又能夠重現女王劇院版本的精彩橋段嗎?更重要的是,電影版本的演員們,能夠比肩女王劇院版本的出彩嗎?

    另一方面,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簡直是翻天覆地,從頭到尾全部都進行了改變和革新,那麼,這個版本與電影版本的差異,又在哪裡?

    「對我個人而言,電影版本呈現的是冉-阿讓的故事;而我們的版本呈現的則是整個時代的故事。這是本質的差異,同時也是我們的版本長達六個小時的原因。我想,只有舞台劇能夠實現這個藍圖,沒有觀眾願意在電影院裡坐六個小時,就連我都不願意。」藍禮的吐槽,讓所有人都哄笑起來。

    漸漸地,內德的緊張情緒緩解了下來。

    眼前的藍禮,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藍禮。當初柏林電影節的記憶模樣,現在依舊栩栩如生;更為準確一點,經過四個月的風霜打磨和跌宕起伏,眉宇之間的光芒似乎越發收斂了起來,一心一意地投入表演之中。

    內德有種荒謬的錯覺:彷彿在那二十二歲的年輕軀殼之中,居住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蒼老靈魂,歷經滄桑、歲月磨礪之後,漸漸綻放出智慧的成熟和閱歷的豐富。這很荒謬,卻很真實。

    交談依舊在持續著,內德慢慢地放開了手腳,談起了冉-阿讓這個角色,談起了舞台劇版本的思想內核,談起了約翰-科德的創作初衷,談起了藍禮和一群年輕人工作的感受,談起了倫敦西區的氛圍……

    當然,不僅僅是內德和藍禮在交談,其他演員們也都自然而然地納入談話之中,絲毫沒有隔閡。內德反而有種錯覺,不是他在採訪,而是藍禮在主持,就好像是一出多人脫口秀一般,其樂融融的氛圍,讓人享受其中。

    「叩叩」,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但談話依舊沒有停頓下來,湯姆正在繪聲繪色地描繪著綵排之中的一次重複循環差錯,引發了藍禮的雷霆之怒,導致整個劇組都寒蟬若禁,就連身為導演的約翰都不敢插嘴。

    正對著門口的藍禮,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艾瑪-菲丁。

    艾瑪的表情有些古怪,面帶微笑,卻又稍顯疑惑,隱隱之間還有一些遲疑,她的視線和藍禮接觸在了一起,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主動揚聲打斷了房間裡的交談,「抱歉,打斷片刻,我需要借用一下藍禮。」

    專訪是由艾瑪親自安排的,如果不是急事,艾瑪肯定不會過來打斷。

    內德微微有些意外,稍稍停頓了片刻,隨即就反應了過來,「沒問題,完全沒有問題。不用擔心我們,我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他們的談話其實已經漸漸展開了,藍禮不再是絕對核心,每一位演員都可以有談話的機會。所以,內德並不是太擔心。

    收回視線,內德看向了湯姆,抬了抬下巴,「湯姆,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但,湯姆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轉頭看了看藍禮,投去了疑惑的目光;藍禮點頭示意了一下,微笑地說道,「我馬上就回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湯姆這才松了一口氣,放心地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站立起來,在演員們的注視之下,藍禮離開了房間,身後再次傳來了一陣輕笑聲,相談甚歡。來到門口,藍禮順手將房間門帶上,卻沒有徹底關閉起來,他以為僅僅只是需要傳話而已,好奇地看向了艾瑪,「怎麼了?」

    「藍禮。」

    給予回答的,不是艾瑪,而是另外一個聲音,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然後,藍禮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斜前方的兩個身影,亞瑟和艾爾芙,出聲的是亞瑟。

    今晚,兩個人都盛裝打扮,完全的晚宴風格,高雅得體、一絲不苟;因為著實太過隆重也太過束縛,無形之中帶來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清冷,就猶如貴族來到平民之間般,那種格格不入的差異,始終揮之不去。

    尤其是藍禮現在的穿著,不過是一件簡單的米白色襯衫搭配黑色褲子。隨意而散漫,簡單而不羈,甚至還有些落魄。

    無形之中的落差,寥寥數筆就勾勒了出來。

    艾瑪輕輕咳嗽了一聲,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但眼底的閃爍還是洩露了她的困惑和慌亂,「藍禮,這位是亞瑟,他表示,希望能夠親自拜訪你一下。他著實太過熱情了,我沒有拒絕的理由。聽說,他是你最忠實的支持者。」

    「呵。」支持者,聽到如此形容,藍禮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嘲諷和戲謔的情緒,沒有任何掩飾。

    坐在房間裡的內德,心有感觸,忽然就回過頭,透過門縫,透過光暈,模糊地窺見了外面的身影,穿過藍禮的肩膀,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另外幾個人影,在昏黃的走廊燈光之下若隱若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6 20:26
933 貴客一瞥

    突然之間,福至心靈,條件反射地,內德轉過頭,朝著門縫之外投去了視線。

    朦朧的光暈之間,藍禮那高大挺拔的背影遮擋住了大部分的視野,只能捕捉到幾個模糊的身影,雍容華貴、氣勢逼人的晚宴裝扮,在視線餘光裡若隱若現;即使看不到來客的面孔,依舊可以從支離破碎的細節之中勾勒出他們的特別和隆重來。

    但,內德沒有來得及進一步探查,耳邊的哄笑聲就打斷了他的窺探。

    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莫名地慌張起來,內德連忙收回視線,再次看向了眼前的湯姆和喬;腦海裡不斷回顧著剛才那模糊的碎片畫面,好奇心正在一點一點的氤氳繚繞,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幸運的是,眼前這一群年輕演員們,自發性地就可以完成採訪了,話語一句接著一句,根本不需要內德的引導。否則,他就要露出馬腳了。不過,藍禮的訪客到底是誰?

    「呵。」藍禮輕笑出了聲,那嘲諷和戲謔的情緒幾乎沒有掩飾,然後眉尾輕輕一揚,「至少,他們出席了今天的首演,所以我想,支持者,這也是一種說法。」

    艾爾芙沒有回答藍禮,而是看向了艾瑪,禮貌地收了收下頜,「菲丁女士,請問,可以給我們一點空間嗎?謝謝。」

    沒有說明理由,也沒有過多修飾,但和煦的笑容和溫柔的眼神,卻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作為阿爾梅達劇院的經理,艾瑪經驗老道、閱歷豐富,她知道貴族的這一套,也知道貴族的那種盛氣凌人;她可以不在乎,也可以不買賬,但可以避免無必要的衝突,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艾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看向了藍禮,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她這才回答到,「當然,沒有任何問題。」隨後,艾瑪又補充了一句,半開玩笑地說道,「晚餐時間就要開始了,觀眾不希望錯過下半場的表演,演員也不希望沒有準備地登上舞台。所以,不要交談得忘記時間了。」

    不約而同地,三個人都禮貌地露出笑容,朝著艾瑪點頭示意,然後收回了視線。

    那整齊的禮儀,那相似的神色,艾瑪著實有點毛骨悚然;懷抱著滿頭問號,慢慢地轉身離開了。

    艾瑪僅僅只是一名小小的劇院經理,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不是什麼貴族,但她的日常工作之中,接觸這些上流社會的精英們,卻是最重要的職責部分。

    關於藍禮-霍爾的傳言,艾瑪說她完全沒有聽說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那些傳言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證實,因為那些真正的貴族,他們是不會向艾瑪透露任何消息的艾瑪是圈外之人,沒有探聽圈內八卦的資格。

    一直以來,艾瑪都沒有太過放在心上。試探過藍禮一次,對方完全滴水不漏,艾瑪也就識相地選擇了閉嘴。但今天的情況來看,傳聞卻不是空穴來風

    藍禮-霍爾,亞瑟-霍爾,艾爾芙-霍爾,他們三個人的姓氏都是同一個,這似乎、可能、大概、也許、應該,不是巧合。

    艾瑪不認識艾爾芙,但她卻認識亞瑟。

    那是倫敦上流圈子裡,人脈數一數二的頂級存在,即使在皇室面前,社交公關也遊刃有餘、毫不遜色;亞瑟是一名貴族,家庭背景擁有貴族頭銜,而且在金融和藝術領域都有不小的人脈,這也是他在倫敦上流社會立足的根本。

    藍禮和亞瑟?如果他們的姓氏是同一個霍爾的話……

    艾瑪不由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假裝今天的碰面從來不曾發生過,假裝安德烈-漢密爾頓、伊頓-多默和馬修-鄧洛普這些新興貴族都僅僅只是為了戲劇而來的,假裝「霍爾」的姓氏沒有任何意義,假裝剛才的猜測從來沒有發生過。

    打開上流社會圈子的第一要務就是,明白什麼事情是可以傳播的八卦,什麼不是。

    艾瑪的腳步開始加快起來,迅速離開了走廊,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徹底掐滅。她不想要聽到任何隻言片語。

    艾瑪的離開,讓走廊的空氣安靜了下來。藍禮沒有開口,艾爾芙沒有開口,亞瑟站在旁邊努力隱藏自己的身型,假裝自己不存在,更加不會開口。

    沉默的氣息在悄然湧動著。

    如果是平常,艾爾芙會主動開口;因為淑女的禮儀教育她,即使面對仇人和敵人,她也不允許如此的失禮和尷尬。所以,艾爾芙會開口,打破沉默,以對待客人的禮貌,處理當下的情況。但,今天不是「平常」。

    「看來,你重新找到了值得觀看的戲劇。」藍禮主動開口說道。

    沒頭沒腦的開篇,亞瑟隱隱捕捉到了些許蛛絲馬跡,卻不明所以;但艾爾芙卻聽懂了。

    前年,藍禮回歸倫敦拍攝「愛瘋了」的時候,艾爾芙與藍禮見面了,她讓藍禮推薦一些倫敦西區值得觀看的戲劇,但當時,藍禮表示,他沒有什麼值得推薦的。時光荏苒,現在,他們再次見面了,卻是在倫敦西區。

    如此場景,就彷彿一個輪迴。

    但,艾爾芙的表面卻不動聲色,「現在是2012年,我們不能要求更多。」潛台詞是說,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依舊不是理想的選擇,「不過,我聽說特拉法爾加劇院(trafalgar-studios)正在綵排一出先鋒戲劇,十分值得期待。」

    特拉法爾加劇院是倫敦西區外圍的一間小劇院,無比擁擠,演員和觀眾幾乎是近在咫尺地完成表演;但卻屢屢上演一些大膽創新的先鋒劇目。

    「『女巫』?」藍禮瞬間就捕捉到了信息,「是的,我聽說那是一出非常值得期待的劇目。之後有時間的話,我也準備過去看看。」

    「你也重新開始看劇了嗎?我以為,美國的生活不流行這種,百老匯現在已經徹底被遊客佔領了,比倫敦西區要糟糕多了。」艾爾芙居然也一本正經地開始交流起來。

    「上帝!」站在旁邊的亞瑟終於再也忍不住下去了,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耶穌基督,你們難道看不到房間裡的大像嗎?」

    他們現在就在阿爾梅達劇院,他們剛剛才觀看了藍禮在舞台之上的演出,他們今晚是作為霍爾家代表出席的,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了整個倫敦上流社會的討論焦點……但藍禮和艾爾芙卻在討論著一出先鋒戲劇,彷彿「悲慘世界」這件事情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

    更為荒謬的是,藍禮現在就穿著戲服。但,他們依舊在掩耳盜鈴,依舊無視房間裡的大象。這就是一出黑色的荒誕喜劇。

    艾爾芙的表情不為所動,而藍禮則是輕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向了亞瑟,「怎麼,你希望看到那隻大像嗎?又或者說,你們敢看到那隻大像嗎?」

    今天的情況著實再清楚明白不過了。喬治和伊麗莎白選擇了缺席、選擇了逃避、選擇了無視,猶如鴕鳥一般。即使藍禮就在倫敦,即使藍禮就在西區綵排,即使「悲慘世界」正在上演,但他們依舊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依舊假裝藍禮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這是荒謬的,這是可笑的;但這也是真實的。

    房間裡的大象,對於某些人來說,它確實「不存在」。

    面對藍禮輕描淡寫卻尖銳刺耳的反駁,亞瑟張了張嘴,但所有話語都吞嚥在了喉嚨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鬱悶地長嘆了一口氣,「該死的,伊迪絲那傢伙為什麼不回來!」

    他痛恨這樣的局面,這就好像一個死結,藍禮拒絕讓步,喬治他們也拒絕妥協,然後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兩敗俱傷。

    但事實上,對於許多貴族家庭來說,這也是再正常不過了,父親過著父親的生活,母親過著母親的生活,孩子過著孩子的生活,彼此之間沒有羈絆也沒有聯繫,似乎只不過是用血統維繫在一起的一群陌生人。

    內心深處,亞瑟是欽佩藍禮的,同時也是羨慕藍禮的。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伊迪絲總是在離開。

    「艾爾芙,還記得嗎?在小時候,你告訴我,大像是習慣容忍的動物,它始終默默地承受著所有的一切;但你沒有告訴我,某一天,大象發怒了,那會怎麼樣?」藍禮微笑地看向艾爾芙,認真地說道。

    房間裡的大象,人人都看得到它,它是如此龐大、如此壯碩、如此具有威脅,但它又是如此溫和、如此沉默。人人都假裝看不見,避而不談,久而久之,人們開始習慣它的存在,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一直到某一天,大象發怒了。

    艾爾芙迎向了藍禮的目光,那雙深褐色的眼眸是如此平靜,波光粼粼,泛著靈動的光芒,自信而坦然,誠懇而優雅,那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的眼神,勇敢而執著地投射過來;不知不覺中,卻讓艾爾芙有些狼狽。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凝聚了視線,沒有迴避地,迎向了那雙眸子;但,終究沒有能夠開口說話,更不要說反駁了。

    突然,藍禮嘴角的弧度就輕輕上揚了起來,似乎嗅到了艾爾芙內心的掙扎和猶豫,又似乎從來都不曾在乎過,「謝謝你們的探班。但,我現在必須回去了,你知道,接下來還有繁忙的工作需要完成。代我向喬治和伊麗莎白奉上誠摯的問候。」

    轉過身,藍禮正準備離開,卻又想起了什麼,再次回身說道,「還要,轉告菲利普,希望他享受其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7 23:55
大戲骨 934沒有硝煙

    待機室裡的採訪還在繼續,但內德的注意力始終不太集中,總是不經意地關注房間門之外的動靜;於是,耳邊傳來開關門的輕輕響動時,「咿呀」,條件反射地,內德就轉過頭,探了過去。

    記者的職業本/能終究還是佔據了上風。

    穿過那半開的房間門,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兩個雍容華貴、風度翩翩的身影,那一股優雅內斂的氣質,即使站在阿爾梅達劇院老舊的後台走廊裡,仍然隱隱綽綽地脫離了環境,氤氳出一個模糊而朦朧的形象。

    身材嬌小的淑女,臉孔無比陌生,似乎從來不曾見過;但旁邊那英俊瀟灑、面容俊朗的紳士,五官輪廓卻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顯然不是普通大眾臉式的眼熟,而是某個隆重場合之上的擦肩而過,或者一面之緣。

    作為生活在倫敦的記者,內德對於出現在倫敦西區的上流貴族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事實上,當代的英國社會裡,除了皇室一家之外,其他貴族都已經漸漸融入了日常生活之中,他們也需要上班,也需要創業,也需要工作;他們也會前往倫敦西區觀看劇目,也會出現在街頭巷尾,也會在超市裡購買生活用品。

    只有在特殊場合之中,比如說威廉王子的婚禮,貴族們才會盛裝打扮,展現上流社會的風采。

    過去這大半個月時間裡,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一直就是人們討論的焦點,同時也是上流社會爭相出席的宴會。傳聞,首演之夜的門票,之所以僅僅預售三百五十張,就是因為剩下的門票全部都以邀請函的形式分發了出去。

    今天下午,內德就在貴賓席裡看到了無數或陌生或熟悉的臉孔,真正地感受到了「悲慘世界」在上流社會之間的超高人氣雖然他也不明白具體原因,畢竟女王劇院的版本已經在英國上演將近三十年了。

    難道,門口的這兩個身影都是上流人士?至少,他們身上的氣質和架勢確實是如此。但,他們為什麼會前來拜訪藍禮?艾瑪-菲丁願意親自引薦,來人的身份應該不小,那麼矛盾就來了真正身份貴重的人士,他們是不會願意過來後台的,即使想要約見演員,也是演員前往他們的包廂才對。

    解釋不通。

    僅僅是一瞥而已,腦海裡的問號就已經開始沸騰起來,瞬間塞滿。記者的職業病就是如此。

    然後,內德就察覺到了一抹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肩頭,抬起頭,不小心就撞進了藍禮的眼眸裡:自己偷窺的動作就這樣被暴露了,即使內德已經身經百戰,但此時也難免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試圖解釋一番。

    不過,解釋的藉口還沒有來得及成型,內德就看到了藍禮嘴角勾勒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和煦而友善地微笑,沒有追究,也沒有調侃,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後腳步就邁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一般。

    內德愣了愣。藍禮如此輕描淡寫的態度,似乎沒有任何可以挖掘的內幕,那麼,他剛才的想法都僅僅只是胡思亂想?

    再次回頭,試圖打量一番門外的兩個身影,但他們卻已經離開了。坐在原地,內德一時間也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總有一種空蕩蕩的失落感。

    ……

    目送著藍禮回到待機室的背影,亞瑟站在原地,舌尖的滋味無法形容。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還是更加喜歡平常的藍禮,那個滿腦子都是惡作劇點子、絕對不能輕易得罪的傢伙,那個站在舞台之上綻放出萬丈光芒、眼神裡閃動著靈魂的小子,那個得意洋洋地把所有人氣得牙癢癢、卻絲毫不在意的惡魔。

    哪怕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半年過去了,那些傳聞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但只要想起來去年聖誕節前後的惡作劇傳言,亞瑟就不由扶額,七竅生煙。

    但,那樣的藍禮才是鮮活的;而不是剛才那個戴上貴族面具的模樣,死氣沉沉。

    亞瑟一直以為,藍禮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事實是,藍禮的生活確實不太安逸,無法享受貴族們的愜意和悠閒,更不要說貴族們高品質的生活質量了,但,藍禮卻比亞瑟所知道的任何人都更加快樂、更加幸福。那雙眸子裡的活力,讓亞瑟有些自慚形穢。

    長長吐出一口氣,亞瑟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艾爾芙。

    那張精緻的面容之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生氣,沒有懊惱,沒有激動,依舊是那一幅熟悉的模樣,優雅沉穩、處變不驚;可是,從小在一起生活,亞瑟卻可以閱讀出艾爾芙的情緒波動,最細小的波動也不例外。

    此時的艾爾芙,不再是氣定神閒、完美無瑕的。那一絲絲輕微的煩躁,無法識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激動,亦或者是其他,卻真實地浮動起來。

    可即使是這一絲小小的躁動,也轉瞬即逝,似乎僅僅只是幾個呼吸之間,艾爾芙就重新恢復了平靜,沒有任何波瀾的平靜,同時也沒有任何生氣的平靜。

    亞瑟胸口裡的煩躁再也壓抑不住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的計畫,我們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按計畫享用晚餐,然後再回來觀看下半場的演出。」艾爾芙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亞瑟的煩躁,又似乎根本不在乎。

    中場休息時間,之所以選擇前來會面藍禮。無非是做出一番姿態,給其他人看,談話內容不重要,即使是一句話都沒說,「探班」這一個動作就足夠了,可以是霍爾家對藍禮的警告,也可以是霍爾家為了遮醜的舉動,亦或者是霍爾家表現出自己的貴族禮儀。

    禮儀做到了,這是最重要的。

    亞瑟一口氣就卡在了喉嚨裡。每一次和艾爾芙交談,總是如此,他缺少耐心,甚至就連涵養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艾爾芙,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之後?」亞瑟的聲音依舊平靜,在公眾場合,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失控,這一點,他還是做得到的;只是,話語還是急促了些許。「我不想要摻和其中了。現在已經是2012年了,對演員的偏見,對貴族的頑固,這些都可以結束了。」

    「亞瑟,注意你的用詞。」艾爾芙那簡單的語句之中,卻有著無法反駁的威嚴,「你是家裡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那個。」

    艾爾芙是醫生,伊迪絲是攝影師,而藍禮則是演員,他們都不需要依靠「霍爾」這個名字來謀取任何福利;但亞瑟卻不同,貴族人脈就是他賴以生存的基礎。

    「我知道。」亞瑟反而是輕笑了起來,「放心,我不會熱血地說什麼,我要放棄家族的所有優勢,然後自己開創一片天地。我沒有藍禮那麼愚蠢。」愚蠢。這是正確的形容詞,但有時候,亞瑟卻羨慕著藍禮的愚蠢,那種傻傻的勇氣。

    「我只是說,父親母親和藍禮的事情,我不想要摻和其中了。這是他們之間的矛盾,我對藍禮沒有意見,我對父親母親也沒有意見,所以,他們可以儘管繼續對峙下去,但不要再拉我做擋箭牌。」亞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老實說,我不喜歡父親母親,我也不喜歡藍禮,所以,他們都可以留給我一片清淨。」

    這樣,他就可以像伊迪絲一樣,旁觀好戲。吃瓜群眾才是最為幸福的。

    艾爾芙卻不為所動,只是簡單地說道,「你可以說』不』,隨時。包括現在。」說完,艾爾芙沒有再理會亞瑟,轉過身,邁開了腳步。

    亞瑟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嘟囔著什麼「一如既往的廢話」云云,然後也同樣邁開了腳步,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再次露出微笑,站在艾爾芙身邊,充當護花使者。今晚,無比漫長,還有一頓晚餐、一個晚宴以及一場三個小時的演出。

    在內心深處,亞瑟知道,艾爾芙也知道,藍禮贏了,以他的方式。

    今晚過後,「霍爾家小兒子」的名號將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藍禮-霍爾」,人們可以繼續討論他,或鄙夷或排斥或不屑或讚揚或肯定或喜歡;但沒有人可以否認,他已經佔據了一席之地,以自己的實力和表現,無可爭議地擁有了自己的位置。

    即使是喬治和伊麗莎白也明白這一點。沒有波瀾,沒有刀光,甚至沒有火藥味,沒有來得及看見對抗,對峙就已經結束,貴族的世界,總是如此。

    ……

    推開待機室的大門,藍禮可以感受到落在後背的視線,那淡淡的溫度,波瀾不驚,卻意味深長,他稍稍挺直了腰桿,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

    今天不是最佳時機,他必須全情投入表演之中,在舞台之外,戰鬥力似乎不夠強勁;但這一次碰面卻是無法迴避的,所以,他竭盡全力、打起精神,堅持了下來。

    喬治和伊麗莎白缺席了,內心深處,有些失落,有些失望;但某種意義來說,還有些慶幸。依靠著他現在的狀態,能否在喬治和伊麗莎白面前挺直腰桿,他也不確定,這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他們缺席了,艾爾芙和亞瑟所代表,預料之中的結果,讓他鬆了一口氣;可是隱隱地,那抹失落和遺憾卻始終揮之不去。

    人,果然是矛盾的動物,不是嗎?

    抬起頭,藍禮就注意到了內德的視線,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表示友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7 23:55
大戲骨 935孩子稚氣

    藍禮注意到了內德的視線。他絲毫不奇怪,也絲毫不慌張。

    回歸倫敦西區,其實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無孔不入的記者,挖掘出「霍爾」這個姓氏背後的意義,這是遲早的事,在網絡如此發達的現代,這不可能是永恆的秘密。

    對於藍禮來說,他無所畏懼,之所以不願意在採訪之中談起,那是因為他是一名演員,家世背景根本沒有任何關係,關於私人生活,他不希望有太多公眾參與其中,以前是如此,以後也是如此,他不會主動談起的。

    但對於霍爾家來說,他們卻必須竭盡全力封堵消息,「家醜不可外揚」。

    所以,內德的視線,對藍禮來說不是威脅,對霍爾家來說才是。

    所謂的姓氏秘密,在倫敦從來就不是一個秘密,差別只在於,是否有心。

    於是,藍禮對著內德露出了一抹友善的微笑,坦蕩蕩地點頭示意,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沒有秘密需要隱藏,自然也不需要緊張和慌亂。至於內德是否能夠挖掘出新聞,那就不是他所關心的內容了。

    藍禮承認,發送邀請函的舉動,有些孩子氣。

    似乎是在賭氣,又似乎是在炫耀,他想要告訴他們,自己憑藉著實力,站在了倫敦西區的舞台上;他想要告訴他們,他的表演是足以經受倫敦西區考驗的;他想要告訴他們,他的堅持終究還是得到了回報。

    也許,在內心深處,喬治和伊麗莎白的話語所帶來的影響,比想像中還要更加深刻。即使是柏林電影節和奧斯卡的認可,即使是事業上升曲線的紅火,但他依舊渴望著來自喬治和伊麗莎白的認可又或者是,單純來自家人的認可。

    就好像曾經的楚嘉樹一般。壓抑著內心想要玩耍的想法,控制著內心渴望自由的衝動,僅僅只是希望得到來自母親的認可和嘉許,不知不覺地,所有一切都變成了習慣,無法擺脫。

    重生之後,他嘗試著擺脫束縛,嘗試著追逐夢想,嘗試著擁抱自由,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現在,他無需向任何人證明自己,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標和夢想,他唯一需要負責的就是自己。

    可是,道理終究只是道理,執行起來又談何容易。所以,他寄出了邀請函,就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孩子般,炫耀著自己的實力和成績,期待著他們的讚揚和支持,懷抱著忐忑而期待的心情,殷切地等待著一個認可。

    「也許,你不是一名天才,但你卻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演員。」

    哪怕僅僅只是一句話,卻已經足夠,勝過千言萬語。

    今天的演出,他比任何時刻都更加緊張,不僅因為這是西區,也不僅因為這是「悲慘世界」,還因為這裡是倫敦,更因為他將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呈現表演;今天的演出,他比任何時刻都更加投入,為了呈現出更加完美的表演,幾近忘乎所以。

    在待機室之外,看到艾爾芙和亞瑟的時候,心情的錯雜,一言難盡;當轉身離開時,他挺直了腰桿,掩飾自己的失落,堅強地邁開步伐。在這場博弈之中,沒有勝利者。

    他知道,他都知道,自己太過孩子氣了。但,內心的失望和茫然還是翻湧起來。

    垂下視線,將眼底深處的情緒隱藏起來,視線焦點卻不由有些模糊,慢慢地暈了開來,大腦沒有在思考,僅僅只是停留在某一個瞬間,然後慢慢地放空;耳邊的喧鬧聲在不斷迴響著,卻只有一片空虛的回音,捕捉不到詳細的片段,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停住了腳步。

    視線之中斑斕的光點在閃爍著,然後一個模糊的臉部輪廓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眨了眨眼睛,藍禮就看到了眼前的湯姆-赫蘭德。

    那稚氣未脫的臉龐,高高揚起,由下而上地仰望著藍禮,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好奇而擔憂地打量著藍禮,撲閃撲閃的眼睛裡似乎可以看到陽光斑斕的影子,青春的張揚和肆意是如此得美好。

    藍禮不由啞然失笑,「怎麼了?」

    湯姆-霍蘭德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了一個便士,夾在指尖之上,伸了出來,「一個便士,買你現在的想法。」

    轉移話題的語句已經在舌尖打轉,但頓了頓,藍禮卻攤開了手掌,示意湯姆把那一便士放在了自己的掌心裡,「我正在思考,今天的演出,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而竭盡全力的?」

    湯姆閉緊了嘴巴,發出了沉吟聲,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但經驗的欠缺和稚嫩的年齡,卻侷限了他的想像力,根本無法尋找出答案,於是,他想當然地就反問回來,「那你想到答案了嗎?」

    「不,我沒有。」藍禮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他所有的夢想、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努力,都僅僅只是為了獲得家人的認可,那是不是意味著,他過去二十二年的人生,乃至上一世三十二年的人生,全部都失去了意義?上一世,他一事無成,躺在病床之上終老;這一世,他的家人始終拒絕給予認可,今天甚至不願意出席首演。

    那,這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

    湯姆又沉吟了片刻,「那麼,最開始的時候,你又是為了什麼呢?」

    最開始的時候。也許是為了體驗演員的人生,演繹著不同角色的生活,真正地活著;也許是為了設立一個夢想,擺脫所有的枷鎖和束縛,嘗試擁有自己的人生;也許是為了追逐自由,真正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僅僅只是享受其中。」藍禮找到了答案,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答案。

    不是為了什麼遠大理想,僅僅只是為了真正地享受人生,腳踏實地地活著,擁有自由、擁有夢想、擁有目標,擁有屬於自己的靈魂,然後書寫屬於自己的斑斕色彩。擁有夢想的人,數不勝數,卻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追逐夢想;而他做到了。

    為了他自己。這就是答案。

    湯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麼,今天也應該如此。我覺得,下午場的表演,你就真正地享受其中。你知道嗎?在舞台之上和舞台之下,你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我喜歡舞台之上的那個你。」

    嘴角的笑容,輕輕地、輕輕地上揚起來。赤子之心,之所以難得,就是因為它屬於孩子,屬於青春,屬於單純;當人們開始長大,當生活開始複雜,那顆鮮紅跳躍的赤子之心,就漸漸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現在,湯姆重新喚醒了這顆心臟。

    「你的意思是,我討厭舞台之下的我?」藍禮的尾音稍稍上揚了起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湯姆頓時慌張了,連連擺手,用盡全身的動作進行否認,但著實太過著急了,解釋的話語卻又說不出來,只能是愣在原地,乾著急,自己和自己生氣,一張臉龐憋得通紅。

    正在採訪的其他人紛紛都投來了視線,「怎麼了?」米歇爾-道克瑞溫柔地詢問到。

    藍禮輕笑出了聲,輕輕擺了擺手,「沒事。只是開了一個玩笑。」藍禮拍了拍湯姆的肩膀,笑容滿面地安慰到,「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

    而後,轉頭看向了內德,「採訪差不多了吧,還有問題的話,等這週的休息日再採訪。我們現在必須開始享用晚餐了,否則,下半場的準備時間就要不足了。」

    內德爽快地點點頭,「沒問題!」他站立了起來,和每一位演員友好地握了握手,最後才輪到藍禮,「呃,藍禮,在休息日的時候,除了劇組的採訪之外,我想要預約一篇你的專訪,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暑期檔即將上映的』明日邊緣』嗎?」

    「行,為什麼不呢?」藍禮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這反而是讓內德愣了愣過去這兩個多月來,採訪藍禮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業內人士有目共睹,「你給安迪打一個電話,不對,安迪現在應該在紐約,你給羅伊打電話吧,預約一下採訪時間。」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內德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連聲回答到。

    藍禮禮貌地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我護送你到門口吧。」

    內德燦爛地笑了起來,「不用了,僅僅只是門口而已,我不是迷路的小紅帽。」兩個人來到了待機室門口,再次客套了兩句,而後內德就轉身離開了。

    看著紳士有禮的藍禮,不知道為什麼,內德腦海中再次浮現了剛才那兩個身影。

    回到待機室裡,藍禮就看到了湯姆一臉忐忑不安、侷促緊張的模樣,亦步亦趨地跟在藍禮身後,欲言又止;這讓藍禮不由莞爾,停下了腳步,「怎麼了? 」

    「藍禮,我只是想說,我不是討厭你,我真的不是。」湯姆的辯解,根本沒有內容,翻來覆去就是同樣一句話。果然還是一個孩子。

    藍禮稍稍彎下腰,將自己的視線與湯姆保持平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知道。」

    在藍禮的注視下,湯姆微微愣了愣,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點了點頭,眼神不由自主就開始往旁邊飄了,有些緊張。然後,湯姆就聽藍禮再次說道,「準備晚餐了。現在還剩下兩個小時了,準備工作必須要開始了。」

    為了保證演出質量,演員進餐是不能吃太飽的;而且進餐結束之後,需要休息和調整時間,讓大腦和肌肉恢復狀態。所以,下半場演出即將開始,他們必須進入常規準備了。

    湯姆的精神頓時振奮起來,連連點頭,「沒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7 23:55
936歌聲敘事

    阿爾梅達劇院的下半場演出開始了。

    漫長的等待,對於任何一名觀眾來說都是一種考驗。

    兩個半小時,似乎很長,卻又似乎很短,對於一個三明治加上一杯咖啡的晚餐來說,如此時間著實太長了;而對於一頓正式的法國菜或者意大利菜的晚餐來說,如此時間又太多短促,甚至就連一杯紅酒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如此不尷不尬的時間長度,對於觀眾的忠誠和耐心著實是一個挑戰。

    在今天的正式首演之前,劇作的時長和休息的間隔,成為了諸多主流媒體的擔憂重點,「三個小時加三個小時」,整個六個小時的作品,即使是資深專業愛好者來說,這也是一場煎熬,更不要說那些普通觀眾了,足以讓許多人都望而卻步。

    臉書和推特之上就有網友打趣地開起了玩笑:

    「中場休息著實太太太長了。一不小心,觀眾可能離開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又或者是,在咖啡屋裡打個盹兒,結果卻醒不過來,錯過了下半場的演出。所以,也許阿爾梅達劇院應該考慮縮短休息時間,把晚餐改在劇院裡,避免下半場的災難。」

    調侃,無處不在。

    但事實呢?

    馬克-拉坎特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時間的漫長,兩個半小時就好像兩個世紀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重新回到劇院的時間,迫不及待地就想要進入下半場的世界之中。

    上半場的三個小時演出,細細回味起來,收穫無窮無盡,腦海之中殘留下來的片段著實太過精彩,也太過美妙,讓人無法自拔,恨不得立刻就再次坐在阿爾梅達劇院之中,接受另外三個小時的洗禮。

    離開?打盹?煎熬?

    這一切都是根本不存在的,也從來不是馬克所擔憂的事情。亢奮而激動的大腦簡直停不下來,只是想要閱讀完這部鴻篇巨著,成為時代弄潮兒中的一員。

    所以,下半場重新開放入場之後,他第一時間就衝進了阿爾梅達劇院之中,哪怕僅僅只是坐在紅色天鵝絨的椅子之中,這也心滿意足。

    演出再次開始之後,驚嘆聲就不曾停止下來,完全讓人如痴如醉,馬呂斯和安灼拉聯手奉獻的「紅與黑」,艾潘妮那首經典的「形單影隻」,還有主要卡司演員輪番上陣的「再多一天(one-day-more)」,絕對是高/潮迭起,精彩紛呈。

    那些熟悉的橋段,那些陌生的劇情,從下半場的第三幕一路延續到了第四幕,真正地將整個時代的畫卷展現在觀眾面前,寥寥數筆就以一眾角色勾勒出時代的悲愴和命運的恢弘。

    當看到所有人民團結起來,挺身而出,勇敢地對抗統治,對抗不公,那股沸騰的熱血瞬間沖上腦門,整個靈魂都激動得顫抖不已。恍惚之間,他們也成為了歷史洪流之中的一員,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加入了這場反抗的大潮之中。

    革/命的浪潮,終究到來了!

    意外之中,冉-阿讓發現了珂賽特的秘密,珂賽特與馬呂斯之間的秘密。

    這兩個年輕人奮不顧身地相愛了,飛蛾撲火一般地相遇了,在時代的悲劇和社會的恐懼之中,他們卻成為了彼此最大的牽掛和依靠。他是她內心的最大牽掛,而她則是他持續前進的動力,心心相印,不分彼此。

    察覺到真相之後,冉-阿讓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因為他知道,今晚的戰役一觸即發,馬呂斯仍然戰鬥在最前線,面對聲勢滔天的軍隊,那些反抗者們可能全軍覆沒,而馬呂斯也可能成為街道之上無數屍體之中的一員。

    冉-阿讓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不是改變社會的烈士,他無能為力;但至少,他可以守護著珂賽特,守護著最後一絲希望,守護著堅貞不渝的承諾。他應該拯救馬呂斯的性命。

    奮不顧身地,冉-讓來到了街壘,加入了前線的戰鬥。

    在這裡,他遇到了淪為階下囚的沙威,他見證了滿腔熱血的年輕鬥士,因緣巧合之下,他拯救了安灼拉,作為感謝條件,他選擇了放走沙威,沒有任何條件,也沒有任何交易,就是單純地寬恕了沙威。

    這一舉動,徹底顛覆了沙威的整個世界,命運的輪迴終於形成了一個迴環。

    但更重要的是,沙威還見識了馬呂斯、安灼拉等鬥士們,即使敵眾我寡,即使希望渺茫,即使前途未卜,他們依舊毫無畏懼地站在了前線。那些曾經被沙威認為是社會不安份子的罪犯們,卻正在以實際行為顛覆這個社會,為人民謀取福利,這讓沙威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同樣,冉-阿讓也找到了馬呂斯。

    在戰爭即將到來之間的哀傷和低落之中,馬呂斯深情地回憶起了珂賽特,滿心眷念和愛戀,這讓冉-阿讓心如刀割。他希望可以拯救馬呂斯,也希望可以拯救這群年輕人,更希望可以改變整個社會,但瘦弱的肩膀卻不足以支撐起時代的重量。

    於是,冉-阿讓再次想起了米裡哀主教,他選擇了祈禱,虔誠地向上帝祈禱。

    這不僅僅是為了拯救馬呂斯而已,經歷了滄桑,經歷了磨難,經歷了痛苦,冉-阿讓的人生終於再次頓悟,來自內心的吶喊和懺悔,發自靈魂的頓悟與救贖,愛情與信任、原諒與犧牲,懷抱著一顆溫暖的大愛之心,擁抱著生活裡的每一處苦難,呼喚著上帝的拯救與寬恕。

    從惶惶不安到堅定信仰,從獨善其身到投入洪流,從滿心怨恨到坦然面對,站在沙威面前,站在珂賽特面前,站在馬呂斯面前,冉-阿讓終於完成了徹底的蛻變。

    當視線落在馬呂斯的身上時,充滿了溫柔和呵護,雖然這僅僅只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可是對於冉-阿讓來說,馬呂斯卻代表著每一個年輕而鮮活的生命,更代表著每一個蓬勃而朝氣的希望,那是屬於整個社會的生機。

    冉-阿讓虔誠地期待著,這一抹生機,能夠生存下來。

    「帶他回家(bring-him-he)」,這是冉-阿讓的心聲,也是冉-阿讓的懺悔,更是冉-阿讓的感悟。這首曲目對於普通觀眾來說,並不熟悉,至少沒有其他幾首名曲來得廣為人知;但對於專業觀眾來說,難度之高甚至超過了芳汀、艾潘妮的經典橋段,堪稱是這部作品之中的神來之筆。

    不僅因為這是冉-阿讓的蛻變和昇華,真正地將這齣劇目的核心思想拔高足足一個高度;還因為歌曲本身的難度就令人側目。

    女王劇院版本,這首歌對於每一個版本的冉-阿讓演員來說,都是嚴峻考驗;而阿爾梅達劇院版本,人們還一直在好奇著,整個劇目發生改動之後,是否會撤掉這首歌,又或者是做出改編。

    但是,當第一個音符響動起來時,全場觀眾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們知道,真正地高難度時刻來臨了,真正地考驗時刻來臨了!

    不由自主地,馬克正襟危坐,身體微微前傾,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似乎只要靠近這麼一點點,就可以更加生動地捕捉到那一方天地之中的細膩變化,整顆心就這樣緩緩地上升起來,期待和亢奮緩緩地氤氳開來。

    享受,這才是真正的享受!享受著置身於劇院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旋律在緩緩流淌著,但站在舞台右側的冉-阿讓卻沒有著急著立刻開口,腳步緩緩地在馬呂斯的身後經過,注視的視線在燈光之下徐徐地發生變化:

    從陌生到忐忑,從生澀到好奇,從關注到呵護,從關愛而憐惜,從悲傷到堅守。

    那一抹視線光暈之中的變化,在遲疑而躊躇的腳步之下一點一點地漾開了漣漪,猶如守護在孩子身邊的父親一般,背負起了整個世界的重量,阻擋著暴風雨,卻只留下一個溫暖的笑容,陪伴著孩子成長的旅程。

    不需要語言,也不需要動作,所有的故事就這樣緩緩流淌而出,周圍的燈光慢慢地黯淡下來,彷彿一把大傘一般,收攏起來,四周的其他年輕鬥士們漸漸隱藏在了黑暗之中,所有,燈光化作了一束聚光燈,籠罩在冉-阿讓和馬呂斯的身上,構建出了奶油色的世界。

    美好得讓人熱淚盈眶。

    冉-阿讓邁開了腳步,最後在舞台右側前方停了下來,如同一盞明燈,指引著馬呂斯前進的方向,也如同一個導航人,撥開迷霧、阻擋風雨,開闢出一條道路,走向生存。

    緩緩地,冉-阿讓抬起了頭顱,眺望向了無窮無盡的遠方,那一縷投射下來的光芒,猶如上帝的光環籠罩在他的臉頰之上,勾勒出那張面孔的滄桑和疲憊,風霜留下的溝壑承載著苦難和艱辛,然後,虔誠而神情地呼喚著。

    「上帝在上,聽我祈禱,當我需要時,您總在我身邊。」

    當第一句歌詞脫口而出時,那股強大的力量就讓整個阿爾梅達劇院安靜了下來,每一個音符、每一個詞句似乎都在講述著故事,視線一動不動地鎖定著眼前的冉-阿讓,彷彿他不是在歌唱,也不是在表演,而是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和共鳴。

    就連一個轉音的顫抖都是如此真誠。在這一刻,他們欣賞的不是表演,而是真實。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20:25
937熱淚盈眶

    「上帝在上,聽我祈禱,當我需要時,您總在我身邊。」

    此時此刻,站在舞台前沿的藍禮-霍爾,如此高大,頂天立地,強壯的身軀彷彿可以支撐起整個世界,那一張蒼老而衰弱的面容,飽經滄桑,微微閃動的眼睛綻放出虔誠的光芒,彷彿正在與上帝單獨對話一般。

    那溫柔的嗓音,那悲傷的傾訴,那飽滿的咬字,連綿地將尾音拖長,所有的情感和所有的故事娓娓道來,僅僅只用了一個瞬間,就讓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由自主地交叉手指地握緊,然後默默地祈禱著。在意識到之前,眼眶就微微開始發燙起來。

    在這一刻,現實與戲劇之間的界線徹底打破,藍禮-霍爾和冉-阿讓完全融為一體,人們忘記了藍禮還不到二十三歲而已,只是捕捉到了眼神深處的顛沛流離和傷痕纍纍,那股感同身受的強大力量,經過之前的鋪墊和醞釀,最終在那一把哀傷的嗓音之中,徹底爆發。

    沐浴在燈光之下,冉-阿讓緩緩地伸出了右手,似乎想要觸碰天堂的光芒,將內心湧動的祈禱真誠地傳達出去,「他還年輕,他會恐懼,請讓他歇息。」

    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喚,憐憫和疼惜,呵護和愛戀,緩緩流淌出來,觀眾的視線就這樣落在了馬呂斯的身上。看著閉上眼睛短暫養神的馬呂斯,彷彿可以感受到來自冉-阿讓的無限溫柔正在構建一個避風港,守護著他。

    然後,視線就落在了馬呂斯身邊的其他人之上,那一個個年輕而稚嫩的身影,在一片黑暗之中漸漸隱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在那一片堡壘與槍支之中,他們的信念和堅持卻一點一點地綻放出微弱的光芒。

    他們是那麼年輕的生命,他們是那麼鮮活的生命。為了推翻腐朽的統治,為了伸張掩蓋的正義,為了實現內心的藍圖,他們拋棄了自己的恐懼和膽怯,將自己的生命貢獻給了這番事業,那一番豪情萬丈,卻正在面臨著無情的碾壓和摧毀。

    於是,冉-阿讓虔誠地呼喚著,「給他庇護,帶他回家……」那些稚嫩的生命,帶領他們回家,回到兄弟姐妹的身邊,回到忐忑不安的母親身邊,他們用自己的鮮血鑄就了一條通往未來的光明大道,但他們著實太過年輕了,不應該就此埋葬,「帶他回家!」

    突然上揚的歌聲,將深深的情感完全宣洩了出來,飽滿而沉重,輕輕地在眼角勾勒出一抹辛酸的淚痕,然後情緒還沒有來得及達到巔峰,就再次回落,無限溫柔地輕聲呢喃著,「帶他回家。」

    那一句最簡單的話語,卻在輕輕顫抖著,「他」,那一個「他」的濃濃鼻音和哽咽,洩露出了冉-阿讓內心深處的無助和哀傷,敘述著整個時代的傷痕,那一個個消逝的生命,人們早就已經遺忘,但對於他們的親人來說,卻是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

    第一次地,馬克的視線離開了藍禮,而是投射在黑暗之中的那一片模糊輪廓之上,莫名地開始感傷起來。他們是如此理所當然地享受著現在的歡愉和幸福,卻忘記了,在這美好之上,一層一層鋪墊著前人的鮮血和屍體,那些英勇就義的年輕人們,就這樣湮滅在了時空的長河之中。

    當耳邊迴蕩著那渾厚而綿長的旋律餘韻時,馬克就這樣陷入了思緒的窠臼之中。

    ……

    冉-阿讓一個後撤步,轉過身看向了身後的馬呂斯,腳步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卻又有些膽怯,猶豫之間,輕輕地、慢慢地邁開了步伐,從舞台的左側走向了右側。

    燈光進一步收縮了起來,籠罩在了冉-阿讓的身上,馬呂斯漸漸從光暈之中消失,只剩下一團光暈,然後跟隨著冉-阿讓的腳步,在那一群年輕而疲憊的鬥士身上流淌而過,猶如潺潺流水,勾勒出他們的疲憊、他們的傷痕、他們的弱小、他們的卑微。

    但,就是這些身影,這些尚未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他們卻肩負著歷史的使命和社會的重量,昂首闊步地持續前行。他們的堅持和信仰,足以讓每一個人狼狽不堪、窘迫異常,就好像沙威一樣。

    那一個個沉沉入眠的身影,甚至沒有名字、沒有臉孔,卻在冉-阿讓的腳步和視線之中,狠狠地擊潰了所有的防線,讓每一位觀眾都徹底遺忘了自己,成為了這個時代浪潮中的一員。

    「他就像我的兒子,如果上天曾賜我兒子。」冉-阿讓的腳步在那一群年輕人之間穿行著,猶如那輕盈柔和的旋律,編織起了一闕華爾茲,那一個個身影、那一張張臉孔,走馬觀花地在眼前閃過,最後演變成為同一張臉孔,屬於馬呂斯的臉孔,無所畏懼、無法阻擋,奮不顧身,捨身取義。

    冉-阿讓突然就加快了腳步,「四季輪迴交替,時光不停飛逝。」澎湃的情緒充滿了遺憾和憤慨,在磅礴的旋律之中奮力嘶吼著,「而我已年邁,不久於人世!」腳步在安灼拉的身邊停了下來。

    低下頭,看著這張年輕青澀的面容,冉-阿讓於心不忍地移開了視線,牢牢地閉上了眼睛,握緊了雙手的拳頭,眉宇之間的痛苦和掙扎幾乎無法忍受。原本應該由他來承擔的重量,現在卻落在了這群孩子的肩上;原本應該由他來完成的使命,現在卻驅使著這群孩子前仆後繼。

    那股哀傷,那股憤慨,那股不捨,在動人的旋律和曼妙的歌聲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阿里斯泰爾於心不忍地閉上了眼睛,擦拭去眼角的淚水,不是因為藍禮的表演不夠精彩,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藍禮的表演太過精彩,以至於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

    為什麼業內人士認為這首歌是冉-阿讓這個角色的靈魂呢?

    因為,通過這首歌,冉-阿讓堅定了自己的信仰,與上帝展開了對話;因為,通過這首歌,冉-阿讓幡然醒悟,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和膽怯,到底導致了什麼後果;因為,通過這首歌,冉-阿讓道出了整部小說的核心,革/命勢在必行,但不應該是那一個個年輕的生命來肩負這樣的重量。

    冉-阿讓,真正地完成了蛻變,也真正地完成了時代洪流之中的轉變和昇華。

    藍禮的演唱飽滿而充沛,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溫柔,也充滿了感同身受的痛苦,真正地讓人感受到了時代的召喚。

    即使閉上眼睛,不需要觀看藍禮的動作,靜靜地側耳傾聽,也可以清晰地描繪出所有的情感變換。表演的巔峰,大抵就是如此了。

    這才是真正的享受。

    「請賜他安寧,賜他喜悅。他還年輕,只是個孩子。」

    冉-阿讓的視線如此專注而動人地落在了安灼拉的身上,還有安灼拉身邊那一個個年輕的身影身上,踉蹌的腳步猛然往前,卻又戛然而止,堅強的肩膀就這樣緩緩地耷拉下來,「您能奪取!也能給予!放過他,讓他活下去!」

    隨後,冉-阿讓猛地抬起頭來,打開胸膛、張開雙臂,朝著馬呂斯的方向大步邁進,高高揚起了頭顱,彷彿將自己奉獻給上帝一般,激/情澎湃、慷慨激昂地放聲高呼著,「如果我會死,就讓我死去,讓他活著!」

    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喚是如此哀切,在空氣之中炸裂開來。如果可以的話,請用他們這些衰老的生命去鋪就革/命的道路,讓那些年輕的孩子們生存下來,他們是這個社會、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的希望,他們應該留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燃燒自己的生命,他願意代替他們完成這場戰役,他已經是日薄西山的殘陽,生命已經不再重要,僅僅只是為了這群孩子們留下一線生機,哪怕只是漫天血色夕陽之中的一抹陽光。

    「帶他回家!」

    一句最簡單的願望,卻是如此哀切、如此婉約、如此動人,溫柔而堅韌地綻放出柔和而曼妙的光芒,穿過那高大的身影和滄桑的面容,彷彿可以看到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前仆後繼地奉獻了自己的生命,這個社會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未來正在一點一點地消亡。

    冉-阿讓,一個罪犯,一個父親,一個普通人。在這一刻,他真誠地與上帝對話:

    為什麼那些年輕的生命正在逝去,而上帝卻依舊無動於衷?為什麼這個社會正在腐爛,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拯救之人卻不曾出現?為什麼這個世界已經天寒地凍就連天使都無法飛翔,他們依舊看不到任何希望?

    為什麼真誠和正直、善良和正義再也已經無法生存下去?為什麼真正的相親相愛卻不得不被迫拆散?為什麼生命正在逝去,前仆後繼地,但那些腐朽而貪婪的統治階級依舊在為非作歹,肆意妄為?

    上帝,萬能的上帝,親愛的上帝。

    作為虔誠的信徒,冉-阿讓現在真誠地祈禱著,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這些年輕的孩子。如果真的有人注定要走向死亡的終點,以此迎接光明的未來,那麼,他願意交付自己的生命,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縷光芒,他也將竭盡全力驅散黑暗,一直到油盡燈枯為止。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23:49
938 虔誠信仰

    「您能奪取!也能給予!放過他,讓他活下去!帶他回家!」

    那深情而動人的呼喚,誠摯的哀求,真誠的祈禱,飽含深深的溫柔,猶如天使展開了羽翼一般,輕輕地覆蓋在馬呂斯瘦弱的肩膀之上,輕輕地覆蓋在安灼拉等年輕鬥士們的身軀之上,沾滿了塵埃,佈滿了血跡,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狂風驟雨。

    馬克-拉坎特再也承受不住,飽含熱淚的雙眼就這樣潸然淚下,注視著舞台之上的冉-阿讓,注視著燈光之中的藍禮-霍爾,內心深處彷彿觸摸到了靈魂的重量和信仰的熱量,忍不住就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試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但剎那間,微微顫抖的心跳就讓手掌停止住了,不敢繼續前進,唯恐打碎了如此美妙的夢境,又唯恐褻瀆了如此高貴的神靈。就如同……仰望上帝一般。

    在這一刻,冉-阿讓那雙悲痛的眸子,閃爍著救贖與寬恕,流淌著犧牲與呵護,如此溫柔,又如此哀傷,輕輕地舔舐著那一個個傷痕纍纍的靈魂;高大的身軀將所有的槍林彈雨都阻擋在外,殷切地守護著這一片最後的淨土。

    信仰。

    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足以震撼靈魂,讓每一個人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只能惶惶不安地匍匐在地,親吻著上帝的腳面,將自己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虔誠、所有的渴望全部都傾訴出來。

    那是一種多麼偉大的力量,可以讓靈魂變得更加堅定,也可以讓思想變得更加明確,不僅僅是一個信念的寄託,更是一縷點亮人生的光芒。

    馬克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信仰的強大力量,透過舞台之上的那一個身影,似乎看到了歲月流逝、時空變幻,似乎看到了滄海桑田、天翻地覆,似乎看到了世界末日盡頭的荒蕪……和希望。

    恍惚之間,馬克已經徹底遺忘了藍禮-霍爾的存在,也徹底遺忘了阿爾梅達劇院的存在,整個世界之中只剩下自己,還有那溫柔至深、感人肺腑的旋律在悠悠迴響,然後,虔誠而專注地交叉雙手,安靜地坐在原地,真誠地祈禱。

    現實與虛幻的界線,此時已經不復存在,他們真正地進入了冉-阿讓的世界,也真正地成為了那個時代之中的一份子。

    「哦,上帝。」馬克內心深處忍不住低低的呼喚起來,然後淚水就徹底決堤,模糊了視線,燙傷了胸口。

    ……

    冉-阿讓緩緩地往前走了一步,垂下頭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專注而深刻地注視著眼前的馬呂斯,雙眼盛滿了淚水,透露出一抹哀傷和溫柔,在笑容之中卻越發得令人心碎,離別的苦澀、犧牲的壯烈、信仰的決絕,在這一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

    他是一位父親,願意為了孩子赴湯蹈火的父親,願意以自己的生命來呵護孩子的父親,願意用盡自己所有一切來守護孩子幸福的父親,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是一位信徒,願意為了信仰而燃燒生命的信徒,願意追隨著信念的光芒一路狂奔的信徒,願意捨身取義來拯救眾生的信徒,就如同……上帝派遣了他的兒子耶穌來世間承受所有一切痛苦般。

    在這一刻,就是這剎那間的瞬間,冉-阿讓的靈魂真正地完成了蛻變,洗去鉛華,褪去傷痕,再次變得清澈透亮起來,但,他自己卻渾然未知。

    視線,只是注視著馬呂斯,他的馬呂斯,珂賽特的馬呂斯,他的珂賽特。

    所有的激/情和澎湃漸漸平復了下來,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低聲呢喃著,「帶他回家。」那深情的呼喚猶如輕盈的羽毛一般,滑過心間,最後,情感伴隨著淚水的閃爍而徹底宣洩開來,深吸一口氣,放聲高歌,「帶他……」

    高高地揚起頭顱、高高地挺起胸膛、高高地舉起右手、高高地揚起嗓音,真正地將自己交付給了上帝,誠摯而深情地呼喚著,「回家……」

    一步,再一步,高音開始節節攀升,情感開始徐徐釋放;一點,再一點,放飛了所有的夢想,釋放了所有的激/情。那洶湧澎湃的感動,在飽含靈魂碎片的嗓音之中,毫無保留地傲然綻放,越來越高、越來越長,似乎可以永永遠遠地連綿下去。

    猝不及防之間,阿里斯泰爾就這樣熱淚盈眶。

    他堂皇地閉上了眼睛,緊緊地閉著,試圖掩飾自己的狼狽,但在閉眼之前,滾燙的淚水就這樣滑落了下來,根本來不及控制,是感動,是悲傷,是洗禮,更是震撼,彷彿站在歷史長河裡仰望巨人和蒼穹的螻蟻,只是臣服在地、五體投地,瑟瑟發抖,束手無策地放任情感萬馬奔騰。

    浩浩蕩蕩、連綿不絕、悠遠空靈!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尾音即將結束的時候,藍禮的歌聲卻再次飈上了一個八度,在空氣之中撕裂開來,所有的情緒第二次爆發開來,越來越高漲、越來越澎湃,那滾燙的熱血和洶湧的情緒再也沒有保留,完全釋放。

    「家……家……家……」

    十秒、十五秒、二十秒……

    綿長的尾音依舊沒有任何結束的跡象,將情感的釋放推向了極致,打破桎梏,再次推向極致。然後阿里斯泰爾就這樣徹底分崩離析,這才是真正的力量,這才是真正的藝術,掙脫了藝術的框架,從現實折射進藝術,又從藝術照進生活,帶來連綿不絕的震撼。

    人人都在期待著這一場表演,而藍禮不負眾望,將這一曲「帶他回家」演繹出了自己的風格,並且賦予了更加強大而蓬勃的生命力,精彩得讓任何語言都失去了色彩,也讓任何比較都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冉-阿讓,依託了藍禮靈魂的冉-阿讓,這就是維克多-雨果筆下的冉-阿讓,離開了鉛字紙張,離開了戲劇框架,背負著時代的困難和歷史的重量,真正地活了過來。

    阿里斯泰爾緊緊地握住了雙拳,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潮澎湃,只是忘乎所以地擺脫了所有束縛,徹底徜徉在那連綿不絕的浩瀚和恢弘之中。

    「哦,上帝。」

    尾音裊裊,終於漸漸消散在了空氣之中,但聲音消失了,情感依舊在激盪澎湃著,阿里斯泰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下站立了起來,擺脫了枷鎖和矜持,狂熱地鼓掌起來。

    但,他還是慢了半拍,耳邊那山呼海嘯的掌聲席捲而至,整個阿爾梅達劇院都畫作了一片塵埃,浩瀚的宇宙在眼前鋪陳開來。

    鼓掌,鼓掌,還是鼓掌,無法遏制,也無法停止,即使如此,阿里斯泰爾還是淚流滿面,感動而崇敬地送上了自己的至高敬仰,在這一刻,真正的臣服。

    這才是巔峰!這才是表演!這才是人生!

    僅僅一曲旋律,藍禮就已經道盡了歲月的滄桑和人生的起伏,更是道盡了生命的意義和存在的重量,一首歌唱著唱著,他們就這樣老了。

    阿里斯泰爾是如此狼狽,淚流滿面,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但鼓動的雙手卻停不下來,只是用力地拍打著,盡情地釋放著內心的感動。在這一刻,他再次找回了喜愛戲劇的感動,也再次找到了表演的真諦,更再次找到了藝術的最高境界。

    掌聲,雷鳴般的掌聲,在阿爾梅達劇院內部轟轟烈烈地迴蕩著,撼動著整個世界。

    沒有人可以例外,馬克已經徹底分崩離析、泣不成聲,但他還是堅定地站立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舞台之上那個高大的身影,只是想要頂禮膜拜,卻根本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表達方式,於是,只能鼓掌。

    這是第四幕的落幕表演,再一次地,全場的掌聲和口哨聲將整個舞台團團包圍,經久不息,甚至比之前任何一幕都要更加熱烈、更加洶湧,沒有人可以例外,也沒有人可以擺脫,大家都只是站立起來,用力地拍打著雙手,成為這場洪流之中的一份子。

    那浩浩蕩蕩的掌聲讓雷鳴和風暴都顯得黯然失色,整個舞台之上只剩下藍禮那一個高大而偉岸的身影,站在了世界的巔峰。

    晶瑩的淚水,澎湃的感動,震撼的臣服,還有動人的美好,徹底摧毀了所有的防線和矜持。

    就連艾爾芙-霍爾也狼狽不堪地低下了腦袋,隱忍,再隱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淚水就這樣滑落下來。純粹的藝術享受,純粹的靈魂洗禮,剝離了所有的防備和面具,就像一個孩子般,單純地感受著震撼,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在這一刻,艾爾芙終於明白了藍禮,也讀懂了藍禮,內心深處的羨慕無法抑制地膨脹起來,滿滿噹噹地塞滿了整個胸膛,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更加殘忍的是,她卻不能表達出來,只能牢牢地壓抑在心底。

    情感已經徹底脫韁,理智卻依舊拒絕防守。

    因為,今晚她代表的是霍爾家,而不是她自己。這就是貴族的矜持和驕傲。在這一刻,艾爾芙前所未有地悲傷起來。

    幸運的是,沒有人注意到艾爾芙的隱忍和壓抑。整個阿爾梅達劇院都淪陷了,陷入了一片恢弘而磅礴的掌聲之中,那山呼海嘯、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開始撼動全世界,屬於冉-阿讓的世界,也屬於他們的現實世界。

    倫敦西區的魅力,傲然綻放!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0:19
939漫長一生

    安靜,一片安靜,整個阿爾梅達劇院內部沒有絲毫的聲響,似乎就連呼吸聲都已經徹底消失;但隱藏在這片靜謐之下,卻是心潮澎湃的湧動和亢奮,眼神深處流露出的錯雜情緒,猶如水面之下的漩渦和暗流,正在激烈地碰撞著。

    漫長的演出,從下午三點開始,經歷了三個小時的上半場,經歷了兩個半小時的休息,又經歷了將近三個小時的下半場,猶如一場馬拉鬆一般,恢弘而浩瀚的世界,徐徐地在眼前鋪陳開來,那浩浩蕩蕩的畫卷連綿不絕地延伸下去,彷彿自己也經歷了漫長的一生。

    見證了馬呂斯和珂賽特的純潔愛情,見證了艾潘妮的無疾而終,見證了德納迪埃夫婦的貪得無厭,見證了安灼拉的熱血沸騰,見證了沙威的鬱鬱而終,見證了時代背景之下的芸芸眾生,見證了一段歲月、一段人生、一段歷史。

    三個小時加上三個小時,猶如一個世紀般,觀眾們也跟隨著冉-阿讓走過了一世。

    到底是我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們?

    六個小時的影像,徐徐勾勒出一個世界的輪廓,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整個世界翻天覆地、滄海桑田,流淌了無數鮮血,前仆後繼地推動著歷史的車輪。那一個個凋零的青春,那一個個逝去的生命,那一個個懺悔的靈魂,命運的悲愴和困頓、時代的洪流和洶湧,撲面而來,讓所有語言都失去了色彩。

    這是一場煎熬,也是一場考驗;但,這就是人生。在六個小時之外的真實世界,更加殘忍,也更加殘酷。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那區區一方舞台之上,卻見證了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所有一個濃縮的世界,卻波瀾壯闊、氣勢磅礴。

    於是,人們沉默了;於是,人們沸騰了。

    「悲慘世界」之所以偉大,之所以經典,在於冉-阿讓的悲劇英雄形象,更在於整個時代洪流的震撼。女王劇院的版本,剝離了後者,聚焦於前者,鑄就了一出經典劇目,經久不衰;阿爾梅達劇院的版本,削弱了前者,加強了後者,真正地詮釋了時代和歷史的精髓。

    這不僅僅是一齣劇目。

    看著舞台右前方,蒼老而衰落的冉-阿讓,垂垂老矣、孤苦伶仃、油盡燈枯。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搖椅上,瘦弱的手臂和乾瘦的臉頰,飽經風霜;平緩的面容之上帶著一絲痛苦和掙扎,似乎正在忍受著無盡的折磨,卻一點聲響都發不出來。

    難以抑制地,馬克-拉坎特就已經熱淚盈眶。

    這位老人,這位經歷了漫長一生的老人,他用自己的羽翼呵護著珂賽特,用盡一輩子遵守了芳汀的承諾;他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著馬呂斯,只為了守護珂賽特的愛情;他用自己的胸懷感動了沙威,證明了犯錯之人也能夠真正幡然醒悟。

    但,生命的最後,他卻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場。

    因為,他選擇了坦誠,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過去和身世,還有犯罪的事實,卻遭遇了馬呂斯的冷眼相待,就連珂賽特也誤解他,離他而去。多年來捨己救人,卻終究只是孑然一身,傷心的冉-阿讓抑鬱成疾,只有孤寂與他相伴。

    就連馬呂斯和珂賽特的婚禮,他都沒有能夠參加。這是命運,還是贖罪?

    他曾經是一個罪人,用盡了一生贖罪,在生命的盡頭,依舊苦苦等待著自己的寬恕和原諒。在時代的洪流之中,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努力地生存下去,迫不得己地跟隨著歷史前行,卻在生命彌留之際,失去了方向。

    「……高高在上的主啊,傾聽我的祈禱,帶我走吧,受您恩典;無論您在何處,讓我追隨,帶我走吧,帶我去那兒,帶我回家。帶我回家。」

    「帶他回家」的旋律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不是帶走馬呂斯,而是冉-阿讓的大限之日。冉-阿讓那虔誠的雙眼和枯槁的面容,氣若遊絲,奄奄一息,輕聲歌唱著。猝不及防地,淚水就滑落了下來,馬克狼狽地擦了擦臉龐,但淚水還是無法控制,再次滑落。

    這並不羞愧。因為,這裡不是電影院,而是劇院,沒有屏幕阻隔,舞台與觀眾面對面地進行交流,所有情感所有感觸和所有能量,正面而直接地引爆,來自心靈的震撼和來自靈魂的洗禮,撲面而來,宣洩而下。

    在這裡,幸福和悲傷,喜悅和痛苦,笑容和淚水,這都是並存的。於是,笑了;於是,哭了。這都再正常不過了。沒有必要感到羞恥,也沒有必要感到為難。馬克不是一個人。

    舞台之上,冉-阿讓那懇切而哀怨的希望,微微顫抖的聲音透露出一絲隱忍,在六個小時的情緒累積之後,狠狠地、重重地撞擊著胸膛,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不僅僅是馬克,就連阿里斯泰爾此時也是感慨萬千。

    一束燈光,孤零零地灑落在藍禮的身上,籠罩著那瘦弱幹枯的身型,寬大的罩袍幾乎就要滑落下來,勾勒出衣服底下的病體;似乎什麼動作都沒有,僅僅只是依靠歌聲和表情,卻在偌大的舞台和偌大的劇院之中,準確無誤、深刻清晰地傳達給每一位觀眾。

    經歷了上半場的驚豔之後,下半場之中,藍禮的演出更是收放自如。每一次登場,都奉獻了頂尖的表演,輕而易舉地牽動著全場觀眾的注意力,即使約翰-科德版本的故事,削弱了冉-阿讓的戲份,讓藍禮依舊是全場當之無愧的絕對閃耀亮點!

    此時的藍禮,滿面滄桑,幾乎認不出來,那垂垂老矣的病容,就連眼神的光亮都已經消失殆盡;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情緒力量,卻依舊狠狠地擊中每一名觀眾的心臟。一句「帶我回家」,讓人飽含熱淚,那痛苦而煎熬的喘息聲,令人心碎。

    在這一刻,阿里斯泰爾暫時把所有的雜念都放在一旁,僅僅只是靜靜地欣賞藍禮的表演,享受這一時刻的動人。

    舞台左側一盞聚光燈亮起,逝去已久的芳汀再次出現,在那朦朧的光暈之中,一襲白色長裙的芳汀看起來美輪美奐,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這是冉-阿讓的幻覺,在彌留之際,他看到了前來接引自己的芳汀,他知道,是時候了。所有的苦難、所有的煎熬、所有的折磨,都將結束。

    寬大的舞台,芳汀在左,冉-阿讓在右,那空蕩蕩的中央,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光暈在蔓延,彷彿天堂與凡間的距離。一步,一步地,芳汀正在靠近冉-阿讓,眼睜睜地看著那距離一點點縮短,悲傷和痛苦的情緒就洶湧而至,當聽到冉-阿讓嘴邊的低語呢喃時,所有防線都徹底崩潰。

    珂賽特。他說。

    在生命即將消逝的時刻,冉-阿讓依舊記掛著世界上唯一的羈絆,珂賽特;但,他們卻不在身邊。

    「爸爸,爸爸。」一團火焰熊熊燃燒地闖入黑暗之中,攪亂了所有氣流,珂賽特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然後遠遠地就看到了緊隨其後的馬呂斯。

    他們來了。

    一直到今天,馬呂斯才得知,冉-阿讓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救命恩人;而珂賽特也才知道,她誤會了父親。他們第一時間就趕來尋找冉-阿讓,卻只看到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懊惱和悔恨,讓馬呂斯和珂賽特都崩潰了,淚水涔涔。

    他們虔誠地跪在冉-阿讓的雙腳之前,懺悔著過錯,呼喚著父親,期待著他能夠再次康復。

    但,冉-阿讓卻已經不在乎了,嘴角的笑容輕輕地、輕輕地上揚起來,右手無比艱難地抬起來,慢慢地放在馬呂斯那張英俊的臉龐之上,「既然你們都在這兒……」

    簡單的一句話,卻彷彿消耗了他所有體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氣若遊絲地叮囑著,「再次守候在我身邊。」然後,他抬起了馬呂斯的右手,重疊地放在了珂賽特的左手之上,輕輕地拍了拍,「我終於可以平靜地死去,因為我的生命已經承蒙主的祝福。」

    嘴角輕輕上揚的弧度,勾勒出一抹心滿意足,卻是如此虛弱,似乎隨時都可能徹底消失。

    珂賽特牢牢地抓住了冉-阿讓的手掌,迫切地說道,「你會活下去,爸爸。你一定會活下來。」但她的聲音卻開始微微顫抖,洩露了一絲哭腔,她虔誠地雙膝跪在地上,真誠祈禱,「現在還太快,太快說告別。」

    珂賽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眼眶裡的淚水卻折射出了光暈,慌亂和恐懼,忐忑和悲傷,漸漸滿溢出來;跪在旁邊的馬呂斯,緊緊地抱住了珂賽特,用自己的肩膀支撐起了她的身體,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冉-阿讓試圖抬起左手,但僅僅只是稍稍抬了抬,然後就無力地放了下來。這一個動作,剎那間就讓珂賽特崩潰,她用雙手抓住了冉-阿讓的左手,然後覆蓋在了自己的臉頰之上,輕輕地摩挲起來,試圖留住掌心的那一絲溫暖,可是,冉-阿讓的手掌卻正在失去力量,彷彿隨風而去的風箏,正在擺脫束縛。

    抓得越緊,飛得越快。

    阿里斯泰爾的眼睛不由再次微微一亮:精彩,真正地精彩,不僅僅是藍禮,還有飾演珂賽特的夏洛特-肯尼迪,甚至是飾演馬呂斯的喬-阿爾文。這場戲之中,三個角色之間的心緒轉換十分飽滿、無比湧動,現在,在他們的演繹之下,完全展示出來,這讓阿里斯泰爾開始興奮了起來。

    好看。真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0:13
大戲骨 940情緒巔峰

    「是啊,珂賽特。」冉-阿讓露出了一抹輕笑,但聲音卻幾乎消失在喉嚨裡,在胸膛之中悶悶地迴響著,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你命令我不要死嗎?」那濃濃的鼻音,帶著一絲笑意,還有一絲寵溺,輕輕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但,笑容只來得及停留片刻,隨後就變成了痛苦的掙扎,「我會儘量。」那緊皺起來的五官,如此沉重,苦苦掙扎。剎那間,他的聲音和呼吸都不由屏住了,似乎竭盡渾身的力量,試圖抑制住身體裡的翻江倒海。

    僅僅只是一個瞬間,但珂賽特和馬呂斯卻捕捉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身體肌肉都不由緊繃起來,微微站直了身體,靠近了冉-阿讓,唯恐他就這樣從指尖裡消失。那種惶恐,讓身體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冉-阿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沒有睜開眼睛,卻彷彿正在勸慰著:不用擔心,我還沒有離開。可是,這一點點笑容,在朦朧的光暈之中,卻激起了更多的驚濤駭浪,彷彿可以親眼地看見,生命力正在緩緩地流逝,而他,卻已經放棄了掙扎和抵抗。

    馬克就這樣愣住了。呆呆地愣住了,看著聚光燈之下的冉-阿讓,不由自主地收攏了指尖,似乎這樣的動作就可以抓住冉-阿讓的生命一般。用力,再用力。不僅僅是為了冉-阿讓,而且是為了那個背負著罪惡枷鎖一輩子的男人,為了那個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的男人,為了那個時代洪流之下微不足道的男人。

    「在這張紙上,我寫下了最後的告解。」冉-阿讓試圖從懷中拿出那張紙來,但雙手卻已經沒有力氣,他抬起頭,看了看眼前的珂賽特和馬呂斯。

    哭得不能自已的珂賽特,已經不知所措;於是,他看向了馬呂斯,示意馬呂斯抽出來。

    馬呂斯稍稍愣了愣,反應慢了半拍,但還是跪直了雙腿,小心翼翼地從冉-讓的懷抱裡抽出了信箋

    僅僅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和配合,阿里斯泰爾就可以看得出來,藍禮的老道和喬的生澀,相對而言,夏洛特則居中,整場戲都在藍禮的掌控之中,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著年輕演員的表演和情緒。這一份強大的控制力,不是某一個環節,而是方方面面體現出來。

    冉-阿讓用眼神示意,馬呂斯將告解收藏好,然後視線就落在了珂賽特的身上,輕輕收了收下頜,「仔細閱讀,在我沉睡之後……」珂賽特往前探了探身子,試圖勸說什麼,但這一次,冉-阿讓卻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給予了製止,不容反駁。

    「在這個故事裡,一個男人從仇恨之中幡然醒悟,一個男人終於學會了愛……」冉-阿讓輕笑了起來,但視線卻就這樣模糊了,輕輕地抬起右手,用指尖點了點珂賽特的額頭,然後腦袋輕輕歪了歪,流露出慈愛的神情,「全都因為你的到來。」

    「我知道了,爸爸。」珂賽特已經泣不成聲,詞不達意,只能連連點頭。

    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真實,以至於讓人完全忽略了藍禮的年齡。即使是阿里斯泰爾,腦海裡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

    二十二歲的藍禮,為什麼能夠詮釋出五十歲、六十歲老人的心態,看著二十歲的夏洛特,流露出父親面對女兒的表情?而且,還是彌留之際的遺憾和惋惜,這不僅僅是表演,更是閱歷。但現在,藍禮卻打破了年齡的束縛,僅僅依靠表演就做到了!

    隨即,阿里斯泰爾就暫時拋開了雜念,全心全意地進入冉-阿讓的世界,那個由藍禮塑造的世界。

    「形單影隻(on-my-own)」的旋律再次響起,那哀怨而悲傷的樂符在緩緩流淌著,舞台左側一團光暈緩緩移動了過來,芳汀的靈魂繞開了珂賽特和馬呂斯,來到了冉-阿讓的身邊。時候,到了。

    「跟我來吧,雲端永遠不會有鎖鏈束縛。」芳汀輕聲哼唱到。

    冉-阿讓緩緩地仰頭靠後,眉宇慢慢地舒展開來,流露出了解脫的神色,低聲呢喃到,「我準備好了,芳汀。」

    馬克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但哭泣聲還是從齒間輕溢了出來;坐在旁邊的克里斯汀早已經分崩離析,雙手牢牢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自己哭泣出聲,但抖動的肩膀和朦朧的淚眼卻依舊洩露了她的脆弱。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好人總是不得善終?為什麼救贖的最後卻以死亡收場?但,轉念想一想,卻又釋然了,這個男人真的太辛苦了,他背負了太多、承受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現在,是時候解脫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馬克讀懂了冉-阿讓眉宇之間的釋然和解脫,但悲傷卻無法抑制地翻湧上來,源源不斷,狠狠地撞擊著胸膛,只能痛哭流涕,束手無策。他陪伴著冉-阿讓走過了漫長的一生,現在又陪伴著冉-阿讓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你所有的悲傷。終將,終將全部遠去。」芳汀的聲音是如此溫柔、如此輕盈,彷彿可以撫平冉-阿讓身上所有的傷痛,那張疲憊而蒼老的臉龐,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就連緊繃的肩膀線條都鬆懈下來,似乎可以看到那寬大的衣服正在滑落。

    死亡的過程,如此清晰,又如此動人。

    「天堂裡的主啊,求您垂憐他吧。」芳汀歌唱著,冉-阿讓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容,跟著吟唱到,「請寬恕我所有的罪過,指引我走向您的榮光。 」

    冉-阿讓,睜開了眼睛,那雙渾濁的眼睛之中飽含淚水,讓緩緩地、緩緩地綻放出一絲光芒,那朦朧的光芒牽引著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就連眉宇之間都變得輕快而明亮起來。剎那間的光華,釋放出了所有的能量,似乎就連周圍的燈光都變得黯然失色,迸發出了生命力最璀璨、最耀眼、最炙熱的力量。

    但,隨即,就這樣掐滅了。

    猛然消失,猛然黯淡,猛然黑暗,愣愣地僵硬住了動作。眼睛依舊沒有閉上,身體依舊沒有鬆懈,只是保持著動作,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就靜止住了。可是,那雙眸子裡的光芒卻徹底消失,彷彿可以看到靈魂正在慢慢消散,化作一縷輕煙。生命也跟隨著靜止住了。

    馬克瞪大了眼睛,震驚而震撼,淚水遠遠不斷地下落。冉-阿讓,去世了。他知道,冉-阿讓的生命就這樣走到了終點,猛然之間迸發出所有光芒之後,徹底熄滅。死亡,如此恢弘,又如此絢麗。

    然後,冉-阿讓的肩膀和腦袋就耷拉下來,跌坐在了躺椅之上,閉上了眼睛,所有生機徹底消失,一片冰冷。

    「爸爸,爸爸。」珂賽特輕輕地搖晃著冉-阿讓的右手,卻得不到任何呼喚,看著那一張沒有任何色彩的臉龐,呆呆地愣在原地,而後轟然倒塌,甚至就連淚水和哭聲都已經宣洩不出來了。

    馬呂斯緊緊地、緊緊地抱住珂賽特,但珂賽特卻已經徹底呆滯麻木住了,似乎她的時間也永遠地停止在了剛才那一刻,拒絕在繼續前進;毫無預警地,馬呂斯的情緒徹底崩潰,緊緊地咬住牙關、緊緊地握住拳頭、緊緊地抱住妻子,卻依舊無法阻止淚水的決堤。

    馬呂斯用力地抿住了嘴唇,將所有聲音都禁錮在喉嚨深處,但悲傷還是不可遏制地流淌了出來;還有那忘記了哭喊、忘記了哭泣的珂賽特。悲傷的交錯,卻在這一刻迸發出了無盡的能量。

    芳汀邁著步伐,繞過了馬呂斯和珂賽特,站在了舞台的中央,聖潔而高亢地歌唱著,猶如天使的聖歌,「執我之手,我會指引你走向救贖;胸懷我愛,因為愛永不停歇……」

    緩緩地,冉-阿讓再次站立了起來,他的動作是如此緩慢又如此艱辛;但是,站立起來之後,佝僂的背部卻漸漸挺直,虛弱的肩膀卻漸漸硬朗,磅礴的生機卻漸漸滿溢。就好像……就好像從來不曾病魔纏身,就好像從來不曾靠近死神。

    那個高大偉岸的身軀,猶如頂天立地的巨人,支撐起了整個世界;就連那寬大的罩袍似乎都變得飽滿起來,這種視覺之上的錯覺,帶來瞭如同暴雨般的震撼,光芒瀑布傾斜而下,整個阿爾梅達劇院都滿溢起來。

    這不是重生,而是聖靈。

    無需言語,僅僅只是一個站立起來的動作,從凡間進入天堂,從生命進入死亡,穿越那層層光芒的幕布,冉-阿讓邁開了腳步,擺脫了年齡和病魔的束縛,慢慢地、慢慢地再次變得強壯而精神起來。

    阿里斯泰爾瞳孔微微震了震。這是他最喜歡的瞬間,甚至比第一幕的結尾和剛才的「帶他回家」還要更加喜歡,在那個身軀之上,在那雙眼睛之中,他捕捉到了凡人沐浴聖光之後完成蛻變的剎那,彷彿時空在這一刻完成了流轉,伴隨著藍禮的腳步,現實進入了虛幻,小說進入了聖經,凡間進入了天堂。

    這只有在電影屏幕上能夠製造出來的效果,卻在那雙聖潔的眸子、那張高潔的臉龐之上,呈現了出來。每一位懷抱著宗教信仰的信徒,此刻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那股聖靈的氣息,不僅僅是震撼而已,靈魂的微微顫慄,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哦,上帝。這表演是如此美妙,這表演是如此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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