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03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4 13:06
逍遙游 第590章 回頭是岸


    峰上有峰,峰頂層染,姹紫嫣紅,其間三條匹練,參差落下,在折峰梅上衝出一個大潭。

    峰上峰太過陡峭,如一劍向空,根本難以立足,楊思齊沒打算對它大興土木,只利用還好下腳處,修了一條行廊,用以散步觀景之用。

    李魚的男爵府就利用這個大潭三面環建。

    其中右面最為寬敞,如今就用做了龍作作的住處。沒辦法,龍作作手下近百名女兵呢,除了那五十個美女,還有從龍家寨跟來的一些人的家眷女子。這麼多的人,每天喊殺震天的,潘娘子和楊思齊受不了,深深和靜靜有了身孕,也受不了。

    就連李家大寶都受不了,所以跑去跟吉祥娘娘一起睡了。他從小就親近吉祥,對自己的親媽都沒這麼親,作作也沒辦法,她性子奔放慣了,實在沒辦法像吉祥一樣可親溫柔。

    女兵們現在已經似模似樣了,李魚來看了一回,居然感覺出了幾分殺氣。

    龍作作練女兵沒有像李魚那邊對付那些囚犯一樣不聽號令,殺!口出怨言,殺!擊鼓不到,殺!嫌苦怕累,殺!那一通通通的殺,真把那些凶頑之輩給調教得比之百戰之軍也絲毫不讓。

    不過,軍中必須要立威,有畏才有敬,如此才能令行禁止。一味懷柔不適合軍中,所以龍作作也自有她的辦法。

    嬌嬌怯怯不肯吃苦的怎麼辦?

    好辦!全都貶為女奴,負責替這些女兵煮飯、洗衣,侍候起食飲居。

    試想,原本這些人都是身份相同的女子,被貶為女奴的有的甚至比其他女子還更美貌幾分,女兒家本來就喜歡爭強好勝,互不服氣。現在硬生生低了一大頭,被人呼來喝去,幹些下賤執役的差使,那是什麼感覺?

    而其他女子眼見一個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面前,雖然她們沒受刑罰,可看在眼中,想像自己若是若得這般下場,那真比死都難受。所以訓練起來,個個爭先恐後,根本不敢懈怠。

    如此下來,一支真正有戰鬥力的娘子軍,居然在龍作作手中漸漸成形了。

    ************

    折梅峰和采菊峰中間相距不遠,兩峰的中心點之間,直線距離大概六里,若從地面走,大概十里路,若是跑馬,頃刻便至。

    不過兩峰腳下是一片荒地,道路都沒一條,此時兩邊都在築城,都幹得熱火朝天,卻還沒有什麼接觸。

    但是雙方俱已知道,旁邊也有人在築城,而且知道,那裡的主人是什麼身份。

    桑柔,采菊峰的女主人。

    據說她是吐蕃貴族,家族在權力傾軋中失敗,很多人被殺害。這位姑娘便攜親信,帶著財寶逃到了這裡,要在此處定居避禍。

    「桑柔?這名字聽起來很有感覺啊!」李魚聽了回報後微笑了,他想起了《尋秦記》中的善柔,難怪這名字一聽就有感覺。

    吉祥逗弄著孩子,甜甜笑道:「嗯,是個好名字,沒準還是個大美人兒呢。」

    有殺氣!

    求生意識很強的李魚馬上把聲調兒一拔,陰陽怪氣地道:「那也得交稅啊!曠四叔,回頭你去采菊峰走一趟,叫他們把人員登記造冊報過來,以便核定稅賦。用了咱們家的地,雖說只是山地,那也得交稅!少一分銀子都不知!」

    曠四叔笑著答應一聲,趕緊尋個機會溜了。

    自從爵爺收了五十個美人兒的禮物,這宅子裡便如臨大敵,自己還是遠避為宜啊。

    ************

    采菊峰上,楊千葉站在臨淵的一塊懸崖巨石峰,山風吹拂著她的衣帶,纖腰一握,似欲凌風。

    站在這兒,可見度又高,她能清楚地看清折梅峰。

    折梅峰上正在大興土木,遠遠可見螞蟻似的人影移動。

    哎!那個冤家,真是陰魂不散!

    這不是天意吧?

    難不成,我命中注定的良人,真的是他?否則,怎麼就這麼巧?

    楊千葉咬著唇,明明這麼遠,就算李魚站在對面,她也看不見,目光還是忍不住地掃視著,似乎能夠看到他的影子。

    「哈哈哈,這位男爵,一看就是色厲內荏之輩啊,早早打發人來索要稅賦,這是心虛啊,生怕咱們不肯納稅。」

    「就是,不過咱們差那點兒賦稅麼?給他給他,就當打發叫花子了。」

    墨白焰和馮二止談笑風生地走過來。

    曠四兒已經來過了,告訴他們,這兒是朝廷封給他們爵爺的封地,所以采菊峰桑家要在這兒住,得及時完稅。

    不過,下位者是不能直呼上司名字的,對同樣是下位者的人,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也根本不用通報名字,所以他只說自家爵爺是朝廷封在這兒的,姓李,你們以後都是我家爵爺封地上的百姓,記得交稅,並沒有通報李魚的名字。

    而墨白焰和馮二止也自視甚高,根本懶得打聽,聽曠四兒說明來意,就把他打發了回去。

    真是好笑!

    你被封為基縣的男爵,這事兒縣城裡貼個告示就行,不管你看沒看到,哪怕口口相傳,該完稅時去完稅,不然就有官兵來懲治你,這才是官家威風。哪有挨家挨戶上門告知的,這爵爺也不怕丟人。

    很明顯,這爵爺沒啥能耐,底氣不足,生怕收不上稅,這才到處廣而告之。

    墨白焰都有點心疼這個窩囊廢了,不就一點稅錢麼,咱家不差那點兒,給你。

    墨白焰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二人說笑著到了楊千葉身旁大石下,墨白焰擔心地道:「姑娘,石上風大,快下來吧,免得著了風寒。」

    楊千葉扭頭看見二人,便轉身躍下。

    墨白焰笑呵呵地道:「老奴已經打聽過了,這基縣,不管牛馬、運輸、珠寶、絲綢、茶葉、糧食,都有大商家在做了。真正賺錢的也就這些行當,咱們想另僻蹊徑,很難。」

    楊千葉道:「那似墨師之見呢?」

    墨白焰把眉頭一挑:「搶過來,最賺錢的行當,全搶過來!所有的行當,我們都插一腳,憑著咱們的雄厚財力,給他們拼價格,他們不管收什麼價,我們都高兩成。他們不管賣什麼價,我們也都低兩成,活活耗死他們。到那時,基縣就是我一家獨大,那些阿貓阿狗,也配與殿下爭鋒?」

    「墨師,說過好多回了,殿下之稱,不要再用了。」

    「呵呵,從小這麼叫,叫習慣了。」

    「行吧,那就按墨師說的去做。」

    馮二止提醒道:「姑娘,他們可不會坐以待斃的,等拼不過的時候,他們一定會來攻打咱們,這可是天高皇帝遠的化外之地,他們幹得出來。」

    楊千葉淡淡地道:「本姑娘會怕他們?」

    墨白焰豪邁地道:「就是,咱們八百精銳,個個以一當十,放眼基縣,誰人能敵?更何況咱們現在正在招兵買馬,這是拳頭,有了拳頭,咱們就有底氣。哈!這一說底氣,姑娘,姑娘,朝廷給咱基縣封的那個男爵,可真是慘。」

    楊千葉心頭一緊,急忙問道:「他怎麼了?」

    馮二止道:「他是朝廷封的爵爺,該住在基縣縣城才對吧,結果,跑到荒涼的折梅峰上去蓋房子了,這明顯是被那個彭峰給趕出來了呀。更好笑的冒著,那個爵爺剛剛還派人來,說要向咱們收稅。」

    墨白焰搖頭嘆笑:「估摸著是房子蓋到一半兒,沒錢了。說起來,也真是慘,皇帝不給他一兵一卒,就拿著一道聖旨來,有個屁用。這兒可不是順民處處的中原。」

    沒兵、沒錢、沒權,被他藩下的人從基縣趕出來,跑到山上蓋房子,結果蓋到一半兒還沒錢了……

    一想到這兒,楊千葉鼻子一酸,眼圈兒突然有些發紅。

    雖說她知道李魚一貫的本事,可這兒畢竟是隴西,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兒的地頭蛇都快化蛟了,而他……卻是一條被剝了龍鱗,砍了爪爪的廢龍,龍困淺灘被蝦戲啊……

    「要不,咱們賙濟他些錢財吧。」

    楊千葉發現自己有點泣音兒,趕緊扭過頭:「唔,果然吹風有些受寒了。」

    墨白焰緊張道:「啊?那姑娘趕緊回去,著人煮碗薑湯。」

    楊千葉搖搖頭:「不妨事,嗯……墨師,咱們賙濟一下這位男爵,如何,雪中送炭,便處好了關係。」

    墨白焰道:「誒!姑娘,你怎麼想差了,咱們需要和這麼一個廢物打好關係麼?正好借彭峰之手,把他趕走,如此一來,我們豈非更加的逍遙自在?」

    馮二止道:「就是就是,姑娘你就是心軟。這事兒咱們還是別管了,倒是有一件跟姑娘你有切身關係的大事,你看……」

    楊千葉黛眉一蹙:「什麼事?」

    墨白焰感傷地道:「前些年,老奴一味地希望姑娘你能肩負起光復大隋的重任,連姑娘的終身都耽誤了。如今,也該盡快考慮這件事了,姑娘你都……」

    墨白焰不忍說楊千葉已經「太老了」,高齡馬上二十四的楊千葉楊姑娘也不禁一陣地感傷。

    墨白焰道:「姑娘,你的終身大事也得考慮考慮了,老奴正使人調查四方諸州大戶人家的子弟資料。」

    馮二止道:「不過卻有一個問題,這些大戶人家子弟,必然是不可能入贅的,姑娘一旦成親,只能上門做人家媳婦兒。所以,全看姑娘你的意思,如果姑娘不願去別人家受約束管教,那麼……咱們采菊峰上八百多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其中也不乏才俊,盡可由著姑娘挑選。」

    墨白焰道:「不錯,他們出身固然低了些,可要是當成選駙馬的話,倒也還成。姑娘你看?」

    楊千葉一聽,下意識地就扭過頭,往折梅峰上看了一眼。就像當初她站在黃河這邊的大堤上,看著那一邊。

    「回頭吧,回頭是岸!你的歸宿,在那邊!」

    那個駕著怪鳥的仙人說過的話,情不自禁地又迴響在了她的耳邊。

    這是……第幾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4 13:07
第591章 烏雲壓城

    馬邑州,黑風堡。

    這是利用一個山坳建成的堡寨。

    兩座高高的黃土丘,中間夾峙一條通道,羅克敵的馬匪幫就駐紮在這裡。

    說是堡寨,卻十分簡陋,馬匪們沒有堅守這裡與官兵硬剛的想法,真要有大軍來剿,他們一拍馬屁股就鴻飛冥冥了,才不會蠢到據山而守。那黃土丘坡佔據高處,四下但有人來,都能遠遠發現。

    而四面皆為曠野平原,除非十萬大軍突然將這裡團團圍困,否則也無法實施圍殲。

    一騎遠來,濺起一路輕塵。

    守寨門的兩個馬匪倚著看起來並不結實的精陋門框,手搭涼篷看了一眼,認出是本寨派出的哨探,便未再理會。

    「大當家的,我回來了!」

    那哨探進了空曠粗陋的大廳,大廳門口邊便有一口大水缸,水缸沿上放著個瓢,哨探抓起瓢來,先灌了一肚子涼水,這才抹抹嘴巴道:「小的已經去李閥那邊打聽過了,這個李魚……」

    馬匪和山賊還是有區別的,山賊很少有銷贓的時候,基本上是搶了啥用啥,但馬匪成群結隊,蝗蟲一般縱橫隴右大地,劫掠的大多是大行商,卻了那麼多商是需要銷路的。

    所以,馬匪和各地方上那些灰色勢力關係很密切,一個負責搶,一個負責銷,配合十分默契,而這些灰的在地方上自然就有相當的關係網。這一次,羅克敵就是派人到了李閥所在地,也是羲皇故里—天水,找人打探了一番。

    李閥動用了精銳的虎豹騎出動,牽扯到多少人家?這事兒在天水就少有人不知道的。羅克敵的人巧妙地和一位虎豹騎頭目的家人搭上了關係,利用請託那頭目辦事的機會設宴,宴上以八卦姿態打聽了一番,在那頭目完全不設防的心態下,吐露了實情。

    羅克敵聽罷,道:「嗯!你是說,那個李魚和隴西李家,確實並不存在宗支關係,只是他與李閥兩位公子交情甚好,閥主這次受兒子請求,派人過去。也是存了考量一番兒子所交的朋友?」

    探子笑道:「是!這次帶隊的是張生張管家,臨行之前,張管家甚至秘密交代過這個頭目,一旦發現李魚品行不端,為人奸詐,為免誤了兩位公子,就果斷斬了他!」

    羅克敵戴著猙獰面具的臉上,一雙眼睛微微露出了笑意:「那麼現在呢,李閥怎麼說?」

    探子道:「張管家回報的不錯,李閥說,好,那就看他在基縣能不能站住腳,配不配將來成為兩位公子的輔佐。」

    羅克敵呵呵一笑,道:「好!好的很!我會讓李閥主明白,這個人,是一灘塗不上牆的爛泥巴。」

    他剛說到這裡,兩個馬匪帶著徐海景快步走了進來:「大當家,基縣彭家來人了。」

    徐海景呈上書信,羅克敵看了幾眼,不由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這真是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哈哈哈……」

    羅克敵霍然一扭頭,看向來人:「彭老爺說,何時動手?」

    徐海景拱手道:「我家阿郎還聯繫了吐蕃喻寒波充永丹 ,約定雙方可與七月十五日動手。」

    羅克敵怪笑一聲:「七月十五,鬼門大開麼?哈哈,好!去回覆你家老爺,就這麼定了!」

    此時,永丹家也收到了彭峰的來信。

    永丹是吐蕃的一位喻寒波充,翻譯成漢文就是小整事,這是吐蕃的一種官職,是司法方面的官員。主管吐蕃王朝司法事務的官員是整事大相、副整事、小整事,永丹就是一位小整事。

    同時,他又是一方部族的首領,他的部族就在岷州外邊,跨過「籬笆牆」就是別人家,時不時過來偷個瓢、搶個碗,這事兒永丹常幹。上一次就是他的人跑到基縣一通劫掠,他跟羅克敵也有些交往。

    看到來信,永丹眉頭一皺,耳垂上的大耳環在肩上晃動著:「嗯?我才剛從基縣退回來,這個男爵很有錢麼?可值得我再跑一趟?」

    徐海生諂笑道:「永丹老爺,我們老爺是想……這一次把濱水鎮的三王一陳劉,一起幹掉!」

    永丹一聽,雙眼頓時一亮:「怎麼,你們老爺終於下決心動他們了?」

    徐海生道:「本來我家老爺還想著,這幾個人抱成團兒,勢力也不小,不想鬧個兩敗俱傷。可這幾個人不識時務,居然以為抱上了新任爵爺的大腿,就暗銼銼地針對起我們老爺來了。」

    徐海生又上前一步,道:「而且,那位爵爺宦囊也很豐厚啊,他到了基縣,居然不在縣城居住,而是在折花山下另築新城。永丹老爺,你想,他得有多少錢,才敢自築一城?」

    永丹一聽,眼睛更亮了:「好!那麼,七月十三,我就出兵。七月十四,在老地方,你們帶人來引路。具體計畫,隨時聯繫!」

    徐海生眉開眼笑:「是!小的遵命!」

    ************

    鐵無環正在練兵,原來剩下的一千多人,已經變成了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過,他們原本就是凶頑之輩,此番在強大的生存壓力下必須變成一個絕對服從的人,戾氣在每個人心裡都在鬱積。

    鐵無環並不怕這個,怒氣鬱積,未必就會反噬。只不過,一直這麼憋下去,必然會有暴發的一天,他們需要一個渲洩的渠道。可是,折花山下沒有妓館,也沒有賭館,更不許他們喝酒,一個個過得苦行僧一般,根本沒個發洩的渠道。

    所以,當新的三千囚徒送來的時候,這些「老兵」的戾氣不可避免地就發洩在了他們的身上,三千人,僅僅三四天的功夫,就被他們拆了八百多人,剩下的兩千人簡直都要嚇瘋了。

    鐵無環本來是要以鐵律練強兵的,此時居然不得不出頭控制他們練兵時酷厲的手段。在鐵無環的控制之下,死傷人數大幅減少,一個月後,這三千人只剩下了一半。

    但是囚犯訓囚犯的效果出奇地好,比鐵無環親自帶的時候還好,因為新人的狠,在那些過來人面前,根本不叫事兒。他們怎麼想的,什麼心態,那些老兵也瞭如指掌,自能有所針對。

    所以鐵無環練兵時,留下的可用之人僅三分之一,而這次居然留下了一半。這時候,第三批囚徒又送到了,這一次鐵無環胃口大開,直接要了六千人。

    他現在手上已經有三千可用之兵,控制六千囚徒,易如反掌。不過,漸已成形的軍隊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先前出現的一樣的情況,其實他們的戾氣倒不是會一直這樣出現,只不過這練兵實際上是對他們一次徹頭徹尾的改造。

    在這改造過程中,他們雖已學會了服從,但在這被征服過程中產生的不甘、怨懟、憤怒、恐懼,種種陰暗情緒集結沉鬱在一起,需要有一個發洩,這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新的身份。

    鐵無環感覺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萬一來一個「營嘯」,那就徹底完蛋了。雖說守折花山的都是嫡系,依據險要山勢和強弩,不怕他們攻上去,可這苦心訓練的軍隊就要因此而潰散了。

    鐵無環決定去找李魚說明情況,可以打聽打聽哪兒有大股的馬匪又或者亂軍,帶他們拉練一次,讓他們的刀頭飲飲血,這血液可以澆熄他們心頭的邪火。但他還沒去,李魚來了。

    「怎麼樣?咱們現在有多少可用之兵?」

    「至少三千精銳,很可怕的精銳。現在他們用的還是木刀木槍,已經……就連我站在他們中間,都有置身狼群的感覺,一旦發放武器,後果可想而知。另外那六千……咳!那四千人也練的差不多了,不過他們還不夠穩,心性不穩,容易生亂。」

    「三千精銳麼?嗯,那麼剩下那四千人,還得練多久?」

    「不需要多久了。」鐵無環苦笑:「現在差不多相當於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很快的,最多再有半個月。但是他們心中鬱積了太多怒氣,我擔心所有人都出問題,所以現在是在壓著,不敢練的太狠了。

    阿郎,咱們得想個法子,讓他們真刀真槍地干一場。就不說他們,就是讓我整天握著一柄木刀,如此揮汗如雨地拚殺,不能真刀真槍轟轟烈烈地干一場,我怕是也要冒火了。」

    李魚微笑起來:「好得很!老天真是很眷顧我!」

    鐵無環疑惑地道:「阿郎在說什麼?」

    李魚悠然道:「我自來了基縣,根本就沒踏足基縣縣城一步,彷彿就沒有彭峰這麼個人,你說他豈能沒有動作?明知道這兒盤踞著這麼一條惡蛟,我豈能真的對他視而不見?」

    鐵無環隱隱有些明白了,但一時還未透澈。

    李魚解釋道:「我本想著,逼他自己忍耐不住,跳出來和我做對,然後麼……,就來個打土豪分田地。雖說此舉會有些引人側目,引起整個隴右諸多豪門不滿,可我想站住腳,也沒辦法,以後偃旗息鼓一陣子,避避風頭就行了。可誰知……」

    李魚向前走了兩步,看著因為揮令旗的鐵無環站下與自己說話,失去了號令而筆直地站在那兒,足足六七千人,一動不動,彷彿無風的森林一般的軍陣隊伍,忽然回頭,向他微笑道:「外通他國,內通馬匪,我要把他連根拔掉,誰敢說一句不應該?」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0 20:31
逍遙游 第592章 中元 鬼門開


    今天,是中元節。

    中元節,俗稱鬼節。

    傳說,這一天鬼王會打開鬼門關,人、鬼間路打開,老鬼可以趁機回家接受祭享,新鬼則趁此機會魂歸地府。

    這一天,為人子女的多在自家門口牆角處設一個火盆,焚燒冥幣和衣服,會在上面事先寫好亡者生前的籍貫、住址和名姓,以寄亡人,又在左右燃燭插香,供施各路冤鬼,遊魂。

    往年,這些事都是由潘娘子來做的。而今,她已改嫁楊思齊,不便再以未亡人的身份祭奠亡夫,這個差使就交給了李魚。

    夜色深沉,天色還不算晚,換成現代的時間,此時不過是晚上九點多,明月當空,如同清霜滿地。

    李魚在新建的宅子外邊避風處,蹲在地上,向火盆中一張張地遞著紙錢兒。

    有微風旋起,火盆中火焰燃燒著,灰燼像灰蝴蝶似的起伏盤旋著。

    那位亡夫,雖然他沒有什麼感情,可畢竟算是他的父親,李魚一邊虔誠地默唸著他的名字,一邊放著紙錢,火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月色下,一道魁梧的身影走過來,高大強壯,步伐山一般沉穩,一口闊刀挾在他的肋下,沒有鞘,隨時可以出手。

    這是鐵無環,他走到李魚身後,便不再動,佇立如山。

    李魚沒有什麼動作,只是仍舊一片一片地往盆中放著紙錢,看著那火起,看著那灰飛……

    基縣彭府。

    彭峰晚膳後去祠堂向列祖列宗上了香,又燒了紙錢和衣裳,便逕自回了內宅。

    今晚,他有些莫名的興奮。

    那位爵爺,太也目中無人了些,怎麼?仗著有皇命在身,便不把我放在眼裡?笑話,也不看看這基縣,究系何人天下,老子今天就要你身首異處!聽說你那幾位夫人生得百媚千嬌,頗有姿色。老子都收了房,天天叫她們在我胯下呻吟……

    彭峰越想,越是咬牙切齒,心中已經不知轉了多少惡毒的念頭。

    行動就在今日,但他是不會出頭的,他不但沒有出頭,整個彭府都是一片安詳,大部分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今晚的行動。

    因為,不管怎麼說,李魚身上都擔著一個皇帝欽封的爵爺名頭,只要他出手,就是謀反。朝廷就算再不想為此大動干戈,為了皇朝的尊嚴,也必須派出大軍,殺他個不死不休。

    所以,他不能出手!

    但是,馬賊羅克敵可以!

    吐蕃小整事永丹可以!

    而且他們若是殺了李魚,不過是匪患嚴重,不過是外敵入侵,與他出手的性質截然不同,不至於引起朝廷如此之大的震動。

    今夜,濱海鎮和折花山都將血流成河。

    而他,將作為平定基縣之亂的大英雄,基縣百姓的保/護/傘,於明日領兵出戰,收拾殘局,維護一方平安。

    美啊!

    彭峰想想都覺得美,到時候,皇帝會不會覺得這基縣外來戶難以立足,乾脆封他為基縣男爵……甚至是岷州的郡公?

    彭峰越想越是血脈賁張,抬眼一望,曲廊下一串紅燈,曲徑通幽處,正是一處閨房。想到那處房舍中的美人兒,想到明日之後,那位狂妄的男爵的妻妾,也將淪為他的玩物,彭峰突然獸血沸騰。

    簾幕疏疏,一線香飄。

    廊上月華如晝,房內燈光明媚。

    米月坐在梳妝台前,一襲柔軟貼身的睡袍裹著她豐盈婀娜的嬌軀,凹凸有致的曲線,溫柔而流暢的風韻,顯出十足的女人味,成熟的女性身體曲線顯得極其曼妙。

    鏡中是一張我見猶憐的美麗面孔,年不過三十許人,但因保養得宜,看起來就像二十上下,嫵媚豐潤,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尤其是剛剛沐浴的她,就像沾了露水的花瓣,真沒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了這樣的誘惑。

    看著鏡中如水的眼波,米月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天生麗質,自幼便以美貌聞名,媒人不知踏破了她家多少門檻兒。後來,卻是被基縣大富豪孫乾續了弦。孫乾比她年長一輩,但家境殷厚,而且續絃也是正妻,米家自是欣然同意。

    孫乾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對她倒也寵愛,她本以為這一輩子也就在這樣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中度去,尤其是當她生了女兒,就更加的死心踏地,伴著丈夫好生度日。

    誰料,偏生勢力僅次於丈夫的另一大豪彭峰,夥同了王超、王東、王小磊等一眾富紳,聯手下套,做了孫乾,瓜分了孫家的產業。而孫乾的妻妾也被幾人瓜分一空,她和女兒,從此淪為彭峰的玩物。

    她是一個弱質女流,又能如何呢?這下場,總比屍首異處又或者淪為娼妓要好得多,如能為彭峰生下一子半女,則未來就更有了保障,她也只能收拾心傷,對彭峰曲意奉迎。

    天色已晚,她以為彭峰今晚不會來她房中宿下,便要安歇。卸了首飾頭面,盈盈起身,將柔軟長袍輕輕褪下,燈光之下,如花美人,盈盈俏立,胸挺腰細、腿長臀肥,珠圓玉潤一個身子,當真誘人。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米月有些意外地扭過頭去,就見彭峰帶著一臉異樣的興奮走進來,一見她香軀半裎,彭峰嘿地一聲笑,便大步走過來,一腳踏在猶帶體溫的錦墩上,把袍兒一撩,手便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肩上……

    祭祀的火盆兒在街頭頻頻可見。

    基縣常多戰事,死亡乃尋常事。因此這中元鬼節時,街上的火盆兒也就格外的多。遠遠近近,零星錯落的,一堆堆的火,便有無數的灰蝴蝶隨風飄舞。

    大多百姓家境貧寒,但紙錢兒他們還是買得起的。自已的日子已經過得如此淒慘,可不能再苦了祖先。也希望,祖先庇佑,能為他們帶來些安寧日子吧,每一個蹲在街頭,燒著紙錢的人,都如此地默默期望著。

    整個基縣縣城,好房子並不多,似彭家這樣的豪宅更少,彭府四周都是寬闊的可以四輛馬車並馳的大道,但是沒有人敢在這一帶燒紙,如非必要,都沒有人敢在這些道路上行走。

    今天,是鬼王大開鬼門關的日子,

    而基縣彭家,就是活著的鬼王。

    放眼整個彭縣,誰敢在鬼王面前……

    收回這句話!

    此時此刻,彭府四周突然鬼影幢幢,無論是前門後門左門右門,還是各處高牆外,突然同時湧現出了許多人影。

    「嗖嗖嗖」,最先發現的人與兇猛的看家犬,還來不及發出幾聲咆哮,就被迅速射殺,用的是彭家都不多見的弩。

    其實所有的遠程武器,朝廷都是嚴禁民間擁有的。但隴右不比關中,你不許人家擁有弓箭,實在難以抵抗來去如風的馬賊,何況隴右以畜牧業為主,不管是對付賊人還是野狼,都是弓箭更為犀利。

    你既然不能保障官民的安危,就得允許人家自保,所以弓箭在隴右並不罕見,但是弩……卻依舊只能軍隊擁有。不僅因為它威力更大,而且民間作坊,很難製造得出質量有保證的弩。

    隴西李閥那樣的雄厚財力,當然造得出來,而且他們也確實偷偷造了弩,不過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拿出來用。上次派六百虎豹騎護送李魚時,都是配的投槍,而未敢亮出弩來,不是家族出現生死大危機,這秘密武器就只能秘密藏著。

    可李魚不僅是基縣男爵,而且是折衝果毅都尉。他有權組建軍隊,組建一支屬於朝廷編制,但直轄於他這位封爵的軍隊,所以他也在權裝備軍弩。因此,李魚早早就派人跟那位紇干承基打了招呼。

    紇干承基一個造反的階下囚,如今爵位也有,軍職也有,全靠人家李魚一手促成,欠人家的恩情,一輩子都還不清。李魚的求援信一到,紇干承基興高采烈,能還點恩情,這心理負擔就輕了許多啊!

    再加上大敵已退,一時間沒有什麼大型軍事活動。所以紇干承基馬上儘可能地把軍弩集中,都給李魚送了來。而李魚掌握了這批軍弩,卻一直秘而不宣,直到今夜,方才拿出。

    卻不是用它去攻城掠陣,戰場廝殺,而是用來攻打彭府。

    牛刀殺雞,當然犀利的多。

    彭家今夜,未設防。

    彭峰一心算計別人,卻根本沒想到這位連基縣縣城都不肯涉足的男爵,居然也在算計他,而且有能力算計他。他是派了人盯著王超等人的,卻並不認為李魚有能力接近他的人。

    但是……這基縣幾大豪,都是以經商為主啊!他們不但在西域經營,長安更是他們的一個大賣場。而第五凌若可是長安大賣場的財神爺,只要她願意,她的觸角可以直接伸到吐蕃甚而西域諸國。

    彭峰早幾年就打了交道的中原行商,怎麼可能和今年才上任的李魚有所勾連?可人家就是有所勾連。通過這些人再盯著他,他的一舉一動,又怎能瞞過李魚的耳目?

    盯梢的一路躡下去,又不都是荒野叢林,只要你經過城鎮,你住宿吃飯,總有機會進行接觸,弄到秘信看完之後再用火漆原樣封好也不是難事。行走在隴西的這些行商,本就是混跡於灰色地帶的狐鼠啊!

    所以,王超等人確實奉了李魚的命令,一直在折騰,在試圖打探他這邊的動靜,而他也是全力防範,並不斷作戲,比如今晚的一派安祥,毫不設防的作態,可惜打一開始,李魚就沒把耳目依賴於那五位。

    彭峰與小整事永丹和馬賊王羅克敵約定了寅時三刻動手,那是凌晨三點多快四點的時候,是人最睏乏也最容易失去警惕性的時刻。李魚卻選擇了亥時二刻,夜時九點半的時候。

    這時候,人還沒睡,但豬,該睡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0 20:31
逍遙游 第593章 你是希望之光


    慘叫聲和狗吠聲雖然短暫,還是傳進了彭峰的耳中。

    彭峰頓時心中一沉,出事了!

    虧心事做多了,心中有鬼,聽到這聲音,彭峰頓時心驚肉跳,他一把推倒正在身下吞吐的米娘子,待他竄到門邊時,手中已經提了一口直刃、單鋒的藏刀在手。

    這藏刀與唐刀極其相似,都是直刃、單鋒,圓弧刀尖,刀背起脊,復合鍛造,刀柄以犛牛骨製作,刀柄頭為浮雕鹿,刀鋒吹毛斷髮,極其犀利。這刀並未鑲金嵌玉,是極適合實戰的一口好刀。

    彭峰藏刀於肘後,先輕輕啟開一道門縫,向外邊探看了一眼,馬上拔足狂奔出去。

    後宅之中本來不允許有太多侍衛在的,都是血氣方剛的壯男人,後宅中又多美人兒,天知道朝夕相處,會不會給他戴幾頂綠帽子。不過,彭峰自已就不只一次幹過滅人全家的事情,豈敢不防。

    所以他這後宅裡是有侍衛的,只不過這些侍衛四班輪值,按照他的規定,每十人為一班,彼此不得分開。在他看來,一個兩個精.蟲上腦或還可能,一組十人,同時犯險與後宅女眷私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只不過,彭峰也不知道此時巡弋人員在何處,所以他只能奔向侍衛房。每次有兩班值戍,另外兩班是要在值班房歇息的,只要到了那裡,他就安全了。

    他認為,一定會安全。如果有人猝襲彭府,也一定是小股精銳,只要他有十人二十人的身邊護衛,來犯之敵一定奈何不了他。

    「什麼人?」

    值班房的侍衛提刀衝了出來,他們業已聽到了外邊的動靜。

    「是我!快快保護我!」

    彭峰一聲大叫,那些侍衛聽出是家主的聲音,馬上迎了上來。

    彭峰衝進他們當中,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喘息地道:「發生了什麼事?」

    眾侍衛也是一臉茫然:「我們也不曉得,好像……有很多人進犯。」

    「退向後宅!」

    彭峰當機立斷,能有這麼多人闖入,必有內應。相應的,內宅更安全些。

    他的財富、他的子女都在後宅,不能不護著。而且後宅還有兩隊正在巡弋的侍衛,湊在一起,足足裝備精糧的四十人,依託後宅錯綜複雜的建築,算是一隊精悍之極的軍伍了,等閒一二百人,也休想闖進去。

    這是他的地盤,只要能捱過一個時辰,他的救兵就能趕到。

    「走!」

    二十個侍衛把彭峰團團護住,迅速向後宅趕去。

    「呼!呼!呼!」

    一盞盞燈籠從兩側牆壁後拋了過來,飛舞在空中,極是煊麗。

    當那一盞盞燈落地,頓時紛紛燃燒起來,將寬敞的庭院照得一片光明。

    「殺!」

    一聲短促有力的命令聲起,弩箭攢射如雨,向這庭院中的二十多個活靶子密集地射來。

    兩側牆頭,依稀可見人頭隱隱。

    「噗、噗、噗,……」

    連串沉悶的輕響,那是箭鏃貫穿肉體的聲音,猶如秋雨打殘荷。

    一個個人體慘叫著,打著轉兒地倒下。

    彭峰剛剛覺得自已的小腿被一枝勁矢射穿,痛覺才上心頭,左肩又是一枝弩箭射透,痛呼才出口,一枝弩箭竟從口中射入,透過了他的脖子。然後是他的小腹……

    彭峰絕望地望向牆頭,牆頭挑起了一盞燈

    挑燈的人很猥瑣地蹲在牆頭,滿臉的興奮,似乎……舌尖都興奮地輕顫著,像是蹲在那兒的一條狗。

    是……彭叩!

    彭峰知道,今天背叛他的人,絕不只彭叩一人,但能準確地攔截在這裡,利用這裡空曠的地形與合適的武器,兵不血刃地解決掉後宅的主要武裝力量,必然是彭叩之功。

    叩,犬也。古人認為,犬吠聲有節,如同叩物。所以叩也是狗的別稱。

    彭叩,就是彭峰為他……為自已的堂兄起的名字。

    彭家祖上究竟有過什麼恩怨,已不可考了。很可能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妯娌拌嘴、兄弟吵架,任何一點小嫌隙,只要放不下,歷經百年,都能變成誓不兩立的血仇。

    彭叩那一支興旺的時候,欺負彭峰這一支挺厲害的。後來彭叩那一支人丁漸漸單薄,彭峰這一支的人不能不用,再怎麼看不慣,比竟同宗同祖,難不成還把家業交給外人打理?

    於是,又過了百餘年,彭峰這一支對彭叩那一支,便像傳說中的彭叩那一支對彭峰那一支一樣了。

    彭叩比彭峰歲數大,五十多了,只生過兩個女兒,也就是說,彭叩這一支,基本上到彭叩為止,就絕戶了,除非他再老來得子。

    彭峰不但給他另取了個叩為名字,還讓他在後宅奔走侍候,其作用,就似一個老家奴。這是一種羞辱,對彭峰來說卻很快意

    然而現在……

    目中,是蹲在牆頭冷笑的彭叩兒。

    旋即,一支越來越大的箭,塞滿了他的瞳孔……

    ************

    基縣縣城的大亂之夜,吐蕃小整事永丹也率領著他的部落兵,浩浩蕩蕩地殺進了基縣。實際上他們提前一天就到了,要不然以基縣地盤之廣袤,等捱到天亮他也到不了地方。

    兩地接壤區域十分綿長,不要說此時的基縣不設防,就算有駐軍,也不可能佈滿這條邊界線,只不過基縣窮困,他們要過來只有那幾個人口集中、相對富裕的地方可以擄掠,沿途幾戶村民獵戶?都不夠這一路出兵的消耗。

    所以他們輕易也不會來犯,每次擄掠完畢,都跟養莊稼似的,等到下次收穫的時候才會再來。

    因為他們剛剛擄掠歸去,基縣百姓也習慣性地認為他們再次出現至少是半年以後,所以被徐海生帶著他們抄荒僻小路,一直趕到濱海鎮附近的蘆葦蕩中隱藏起來,都無人發覺。

    夜將近半,吐蕃小整事兒永丹,便率領人馬,在徐海生的帶領下殺向了濱海鎮,未及衝出一半,漫天火箭凌空撲來,蘆葦蕩頓時燃燒起來。

    蘆葦蕩沿湖而生,綿延很長,但寬度並不太快,一側臨水,一側荒地,其實是無法用火攻給予他們致命殺傷的,但是要造成混亂卻容易的很。

    見機得快的吐蕃兵跑出蘆葦蕩,正拚命拍打著衣服和馬尾的火焰,夜色中便吶喊如潮,大批的丁壯揮舞著刀槍撲了過來。若論弓箭之利,小整事永丹的人馬還在濱海鎮這五家富紳所豢養的民壯武裝之上,卻被他們殺了個措手不及,完全沒有發揮所長。

    濱海五虎,此番可是盡了全力。

    其實按照他們的如意算盤,是想挑起李魚和彭峰之爭。他們在旁邊跟著敲敲邊鼓,打打下手,不管李魚和彭峰哪一方敗了,他們都可以瓜分些好處,就像當初跟著彭峰搞垮原來的基縣首富孫乾一樣。

    一旦事了,他們五個繼續抱團,不管是彭峰繼續雄霸基縣,還是李魚坐穩江山,他們依舊穩如泰山。如果是李魚得勢,他們還能更近一步。可是,今晚他們卻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因為,直到傍晚,一個叫狗頭兒的傢伙和一個叫陳飛揚的傢伙才跌跌撞撞地跑進他們的府邸,告訴他們一個可怕的消息:彭峰聯絡了吐蕃小整事永丹,想要把濱海五位開明紳士一網打盡!現在人都藏在濱海邊的蘆葦蕩裡啦!

    什麼?我家阿郎?我家阿郎義憤添膺啊!我家阿郎和五位賢達同仇敵愾啊!我們阿郎親自率領大軍,直撲基縣縣城去了。對!就是你們上回看過的那支軍隊,夠猛吧?

    所以,你們放心,只要你們這邊頂住,我們阿郎解決了基縣的彭峰,立即回師過來,咱們給小整事兒包一頓餃子,給他整成大事兒!什麼?你們放心,區區彭峰,能抵得住我們阿郎的虎狼之師?

    去吧!你們放心地去吧!一定要不惜一切,與永丹死戰到底!不然一旦被他殺進鎮子,你們的家人、你們的財富,全完了!你看這天都黑了,你們現在逃跑是肯定來不及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

    加油!

    尼瑪!

    王超、王東、王小磊等人恨不得把李魚罵個狗血淋頭,可他們現在連罵人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可沒有彭峰那麼大的莊園,是!如果他們死守莊園,一夜的功夫,永丹不可能把他們五個莊園全端了。

    問題是,誰知道永丹會死盯著誰的莊園啊?永丹既有備而來,一夜功夫,他至少能端了三處莊園,誰能成為倖存者?五個人都有這樣的顧慮,所以他們只能主動主戰,禦敵於外!

    「殺!殺!殺!」

    一桿桿槍,一口口刀,藉著那蘆葦蕩燃起的熊熊烈火,雙方決死一搏。你勇猛狠厲,我快若旋風,你勢如瘋虎,我蒼鷹搏兔,一具具屍體倒臥路邊,將湖水都染紅了。

    這一場酷烈的殺戮,從半夜直殺到天明,蘆葦蕩已經燒光,但天邊微曦已明,雙方可以清楚地看清敵我,仍可一戰,地上倒臥的屍體,已經佔了雙方總人數過半,但雙方現在都已是退無可退。

    濱海五虎有家業在此,無處可退!

    小整事永丹因為蘆葦蕩火起,集中藏在後方的馬匹根本看不住,全都受驚跑了,憑著兩條腿,他們回不了家,他們也只能決死一戰。

    所以以此時的冷兵器作戰,正常情況下傷損超過三成,基本就會決出勝負,亦或一方崩潰,但此時此刻,他們仍然揮著刀,拚命地殺戮著,因為只有殺下去,才有一線光明,儘管他們已經累得幾乎連刀都揮不動了。

    此時此刻,基縣開國男爵李魚,就是他們的光。

    但是,李魚始終沒有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0 20:31
逍遙游 第594章 十面埋伏

    李魚沒有出現,他在集中力量對付羅克敵。

    在他眼中,真正最具威脅的不是吐蕃小整事兒永丹,不是基縣大豪彭峰,而是隴右三大寇之首的羅克敵。

    永丹來了還會走,彭峰根就在這兒,沒得走。唯有這羅克敵,他是馬匪勢力,浮萍無根,哪兒都能生存,這才是最可怕的敵人,只要不死,就如附骨之蛆,陰魂不散。

    兩個人早就結過梁子,李魚也早從羅霸道口中聽說過此人如小婦人一般的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招惹上這個傢伙,那就只能往死裡打,打殘了他,才能徹底消除這個隱患。

    李魚的可用之兵就是他的囚犯兵。這些人本就是具有相當軍事基礎的人,可以說李魚讓鐵無環對他們的訓練主要是紀律性,這也是他能快速成軍的主要原因。

    但是,真正的戰鬥就在今夜,而且首戰就要迎上一個強敵,李魚心中豈能沒有緊張感,

    上古年間,紂王征討叛亂的東夷人,被周武王背後捅了一刀子,倉促間只能組織奴隸上戰場,結果不少奴隸臨陣反水,被迫登鹿台自焚,死後還被污了一頭一腳的污水,被污衊成了一個千古罕見的暴君。

    前車之鑑啊!

    所以,李魚也早做好了準備,令陳飛揚、狗頭兒、包繼業等人在連接山後懸崖對面的山峰處準備了懸掛的纜索,一旦自已的兵倒戈,這折梅峰守不住,那就只好逃之夭夭。

    隨後,李魚親自趕到了山下,山下軍陣整齊,黑壓壓一望無比。

    李魚此來,是要做戰前總動員。

    為誰而戰,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人去靠慮。當兵吃餉,跟著老子混飯吃,這就是很多將領的做法。更高明些的,就是嚴明的軍紀,賞罰的分明,以此激勵將士的鬥志。

    但是擁有後世意識的李魚很清楚,解決為誰而戰的問題,其實非常的重要。能解決這個問題,軍隊的凝聚力、戰鬥力,將迅速登上一個台階。

    鐵無環準備的這個地方相當不錯,一個扇形的山谷,聲音可以最大限度地放大,底下士兵們站得很集中,這樣一旦發生爆動,四下親信侍衛手中的勁弩也能發揮最大的威懾力。

    「你們都是囚犯,成為囚犯之前,不管你們是什麼人,都犯下過滔天大罪!」

    李魚的聲音在山谷中迴蕩,為了讓大家聽得清楚,李魚的語速放得很慢。

    「現在,我收留了你們!經過今夜一戰的考驗之後,你們所有人,都不再是囚犯,而是我李魚最信任的兵!」

    山谷中黑壓壓的人群肅立著,一動不動。

    「成了我的兵,就是我的人!我在這折梅山下築的城,就將是你們的家!」

    「基縣,四戰之地!豪紳欺壓,不能活!吐蕃人來犯,沒法活!馬匪橫行,活不了!但是,只要你們聚在我的旗下,我就有本事給你們一個可以遮風蔽雨的家!」

    「此戰,集左耳為證!戰功最盛者,均升為軍將,是朝廷認可的軍將,拿軍餉的軍將!前五十人,可與本爵麾下那五十名女兵分別結為夫妻!」

    肅靜的谷中頓時一陣騷動。

    「你們有家的,此後可以把人接來此處,你們家人將是本爵的子民,受到本爵的庇護!沒家的,只要戰功卓著,你們的陞遷、房子、老婆,本爵都幫你們解決,讓你們生兒育女,在這裡好好地生活!」

    李魚說這句話時很篤定。基縣連年打仗,男人死的太多了,現在去放牧、種地、做小生意維持家庭生計的多是女子,李魚粗略統計了一下,基縣的男女比例幾乎達到了一比三的懸殊境地。

    所以,這裡一旦築城完畢,成為一片樂土,他確實有把握自已手下這些兵,每人都能討個老婆,有一個讓他牽掛並願意豁出命去保護它的家。

    底下的騷動更加激烈了,一雙雙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開始冒出了熾熱的光芒。

    李魚卻沒有再說下去,底下這些兵,恐怕讀過書的一個都沒有,不用講大道理,也不用誇誇其談,把最能打動他們的幾個點說清楚,足矣。

    「出發!」

    李魚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人喊話:「全部,向後轉!排隊依序出谷,谷口處領兵器,快!從第一伍開始,出發!」

    一隊隊囚徒兵魚貫地向谷外走去,等他們領到了沉甸甸的凶器,之前早已具備的凶頑之氣,在折梅嶺下經歷的地獄般訓練蓄積的暴戾之氣,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還有他們曾經見過的那妖嬈美人兒的渴望,把他們徹底變成了一台台行走的戰爭機器。

    他們現在只想敵人馬上出現在眼前,讓他們嗷嗷叫著,把胸中火一般燃燒的感覺噴射出去。

    羅克敵在徐海景的陪同下,不負失望地來了。

    夜襲折梅峰,以最小的代價宰了那位男爵,羅克敵很喜歡。

    為了不驚動折梅峰上的人,三里地外,他就命令全軍下馬了,馬匹集中,留下些人照看,其他人步行前進。

    徐海景已經交代過了,折梅峰下現在是個大工地,到處不是坑就是溝,高低起伏不平,馬匹到了那兒也沒有用武之地。一旦攻上山去,馬匹就更加沒了用處,步戰是他的唯一選擇。

    悄悄地摸近,近了,更近了……

    羅克敵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只是在他那猙獰的鬼面具下,沒有人看得到。

    「舉火,殺過去!」

    蓬蓬蓬……

    一柄柄火把點燃了,馬匪們發出他們衝鋒時慣常發出的吆喝聲,彷彿空谷靜林中的怪鳥鳴叫聲,撒開雙腿向前衝去。

    「嗷~~~嗷~~~嗷~~~~」

    突然,前邊傳來了更雄渾、更可怕的嚎叫聲,那動靜兒……就像是一萬匹狼,同時向著月亮發出了嚎叫。

    沒有火光,只能聽得見那可怖的叫聲。

    正一手舉著火把,一手舉著刀槍衝鋒的馬匪們一呆,這什麼動靜?

    然後,夜色中就竄出一群狼一般的身影,兩眼幽幽地冒著綠光,哪兒有火光,他們就奔哪兒去,看那興致高采烈的樣子,就像村裡的大塘放空了水,全村男女老少一起衝進河裡去抓魚,生怕晚了一刻就被人搶光了似的。

    「這……什麼東西?」

    發懵的馬匪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被潮水般的黑影一擁而上,那些沖在後邊沒搶到人的黑影嗷嗷亂叫,趁著夥伴正在廝殺,拚命地往前擠,就跟惡狗搶食似的……

    ************

    折梅山下一場大戰,怎麼可能不驚動采菊峰。

    很快,消息就送到了已經入睡的楊千葉門前。

    楊千葉整衣而出,墨白焰和馮二止已經等候在那裡。

    三人登上高崖,放眼遠眺,只見折梅峰下火光處處,廝殺嚎叫聲隱隱與聞。

    楊千葉心中大恐:「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了?」

    墨白焰幸災樂禍地道:「看這情形,不是基縣大豪冒充馬匪,要宰了這個來收稅的男爵,就是真的馬匪到了。」

    楊千葉一顆心急得如火在焚,立即喝道:「快!馬上集中我們的人馬赴援!」

    墨白焰一怔,勸道:「姑娘,少了這個男爵,我們也正逍遙自……」

    「糊塗!」

    楊千葉霍然轉身,怒視著墨白焰。對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奴,楊千葉還從未發過火,可此刻卻是聲嚴色厲:「唇亡齒寒的道理墨師也不明白了?采菊折梅,皆為外來,今日他們除掉了李……那位男爵,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立即集結人馬!」

    墨白焰被楊千葉的神色嚇到了,訥訥地道:「好!老奴……馬上集結人馬!」

    墨白焰急急轉身離去,馮二止囁嚅了一句:「這黑燈瞎火的,就怕敵我不辨……」

    可他說還沒有說完,楊千葉已腳下生風,飄然離去。

    等馮二止追到楊千葉住處,楊千葉已經從房中又出來了,換了一身勁裝,腰間佩短劍,手中執單刀,殺氣騰騰。

    馮二止目瞪口呆地道:「姑娘,你到哪兒去?殿下!」

    他還沒說完,楊千葉已經不見了。

    ……

    折梅峰下,楊千葉親率一支人馬,越走越近。

    可越到近處,廝殺聲越弱,楊千葉心都涼了,那傢伙……難不成已經被人攻上山去?

    這樣一想,楊千葉更加焦急。

    「站住,什麼人?」

    前方已經可以隱隱看見些許火光,那是凌亂地丟在地上還未熄滅的火把,可近前已經有人喝問。墨白焰和馮二止立即舉盾迎上前去,攔在楊千葉前面。

    火把照耀下,隱見處處箭簇鋒寒。

    楊千葉握緊了手中刀,眉梢輕輕揚起:「采菊峰……桑柔,前來救援爵爺,你們是什麼人?」

    對面顯然是鬆了口氣,從他們如臨大敵的架勢一洩便能看出來,隨後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冒了出來,鐵無環道:「多謝桑姑娘,我折梅峰穩如泰山,小小蟊賊不足為慮!夜中敵我難辨,不好迎姑娘上山,還請回轉,待此間事了我家阿郎自會登門道謝!」

    楊千葉眯眼看了看,依稀認得這個大高個,確是李魚的身邊人,登時心中一寬,這時才發現,山風吹來,背上涼涼的,原來不知何時,竟已驚出一身冷汗……

    那些囚犯兵就跟患了瘋狗病似的,太可怕了!一個個都殺瘋了心!

    饒是羅克敵全力督戰,還是止不住地潰敗之勢,最後只能帶著潰軍向後逃跑,今晚已不可為了,也不知道折梅峰哪兒來的這麼多可怕戰士,簡直……生平未見。

    慌亂之中,徐海景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羅克敵也懶得理他。一行人正在折梅峰的瘋狗群追擊下倉惶逃命,前面突然火把如晝,又是一支大軍密匝匝地出現在面前。

    「這不可能!這怎麼……」

    羅克敵猛然站住腳,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果毅都尉雷落按著刀望著這些潰逃下來的馬匪,一臉的似笑非笑,他剛要說句什麼揶揄一下,忽然被人一撥肩膀,一個踉蹌栽到了旁邊,後邊慢悠悠地踱出一員年輕的武將,一身甲冑之下,那叫一個帥氣。

    這員將,左手按著刀柄,右手剔著手指,懶洋洋地看著自已的指尖兒道:「聽老羅說過你,據說你挺能的啊?」

    紇干承基微微揚起眉梢:「到底有多能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0 20:31
逍遙游 第595章 秋風掃落葉


    「怎麼可能!你……你們……」

    眼前這些人是官兵,坦白說,還沒交過手,羅克敵根本不知道這支官兵是否能比李魚那支虎狼之師更厲害。李魚那支人馬……那哪叫軍隊,那就是狼群,絕對是一群瘋狂的狼。

    可是,官兵與匪,先天上就有一種氣勢的壓制,更何況此時正在潰敗之中,那群瘋狼還追在後邊,馬上就追到了。

    「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麼?我想,你應該是打聽過李魚的情況了,不過,你的注意力應該都放在隴西李閥身上了,畢竟李魚到了隴右之後,就只有隴西李閥向他示過好。」

    紇干承基得意洋洋:「你根本不曉得,初來乍到的李魚,在隴右有不少知交好友吧?比如我!」

    「大哥,他在拖時間!」

    羅克敵正要喝問紇干承基和李魚有什麼鳥關係,被手下一言喚醒,當即把刀一揮,喝道:「衝出去!」

    「哈哈哈,沒了馬的馬匪,能有多囂張啊?」紇干承基大笑,把手一揮,官兵就蜂擁而上,發起了凶狠的攻擊。

    一個以逸待勞,一個死中求生,雙方都拿出了全部的本事,瘋狂地絞在一起,刀槍碰撞聲,兵器入肉聲,慘叫哀嚎聲,在這鬼門大開的夜中,匯合成比鬼神更可怖的聲音。

    羅克敵仗刀衝在最前面,身邊是三名悍匪如同僚機一般呼應保衛,確保他的「輸出」。如此混戰中,刀是最好的武器,可以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但他猙獰的鬼面卻也使得他的身份無所遁形,紇干承基馬上找上了他。

    「呼~~~」

    只發出一道破風聲,羅克敵已連出四刀,閃電般劈砍刺掃向紇干承基的頭、頸、腹、喉,出手狠辣無匹,取位刁鑽毒辣,尤其在夜色中,更是稍一不慎,便得命喪黃泉。

    紇干承基和羅霸道沒少交手切磋過,兩個人的功夫相近,紇干承基略遜半籌。羅霸道對他說過,自已這個性情陰鷙的堂弟,與他一樣練的是羅家刀法,但個人風格大相逕庭。如果馬上做戰,自已必勝羅克敵,如果馬上做戰,則勝負難料。

    紇干承基看得出,羅霸道所謂的「勝負難料」,其實就是說不如羅克敵。此刻一交手,果然,羅克敵與羅霸道不同,出刀風格陰柔刁鑽,狠辣迅捷,稍一不慎,就得被他手中的刀弄一個膛開肚爛。

    但紇干承基的刀法比起羅霸道的大開大闔,也是細膩許多,再加上羅克敵是經過了一番苦戰逃過來的,氣力的消耗,必然影響他的速度,所以兩人堪堪戰個平手。

    此時,那群嗷嗷叫的囚徒兵已經像一群餓極了的狼似的撲了過來,每人腰間的皮囊裡都揣滿了耳朵。他們毫無戰果的急,有了戰果的更急,越有戰果,那距名列前茅便更進一步。

    前五十人要授軍官銜啊!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配作夫妻啊!

    在他們眼中,面前的馬賊那根本不是賊,好就是他們胸前的勛章、身上的將服、枕側的美人兒,多殺一個便多一分希望!

    獨行大盜方破浪雙腿狂奔,快如奔馬。一聲大喝才出口,就合身衝進了馬匪群,沉重的斬/馬/刀破風聲厲,盪開一桿擋來的長槍,順勢一拖,噗地一聲人頭落地,方破浪向前一沖,左手一提,右手一揮,那刀就把這賊的耳朵和腦袋分了家,右手刀準確地挑開另一個馬賊刺來的一刀,左手熟稔地把人耳塞進了口袋。

    然後,他就「嗷」地一聲,單手持刀再變雙手持刀,興高彩烈地向那個人撲了上去。

    馮麻子是個小偷,身手很靈活,但硬碰硬的功夫遠不及他那些夥伴們。但是能在鐵無環的地獄式訓練,動輒訓練減員率過半的磨練中活下來,又豈是毫無本事的人?

    他提著把解牛刀,充分發揮他身法靈活的優點,跟在人群中打悶棍、下黑手,一番遊走,收穫居然也頗豐。

    這邊一個馬賊剛剛捅翻了一個囚徒兵,氣兒還沒喘上一口,馮麻子就鬼魅似的掠到他身邊,先一刀斷喉,再一刀切耳,然後人影兒一揮,就沒進了人群,等他身影消失,那個喉頭突突冒血的馬賊才倒下。

    吐蕃人普布更加的凶悍,左臂一張,挾住一桿刺殺的長槍,右手刀斜著一砍,將那人的腦袋削去了一半。剛想上前去斬人耳,又是兩個馬賊撲來,普布大怒,迅速反手還刀入鞘,把挾在肋下的大槍攥著槍頭,當作棍子「嗚」地一聲掃了出去,竟將那馬賊的腦袋掃爆了。

    另一個馬賊被噴了一臉的鮮血和腦漿,嚇得心神一顫,就只這一愣神兒的功夫,曾布的槍已經倒轉過來,猶如毒龍般一吞一吐,這馬賊的胸前便出現一個鵝卵粗細的血洞。

    「我的!我的!這都是我的!啊~~~」

    普布左手揮矛,右手揮刀,敵我不分地一通橫掃,將敵我雙方的人都迫出丈外,這才撲過去切他的戰利器。三隻人耳入袋,順勢向前一滾,又把剛剛被他掃中大腿,躺在地上抱著斷掉的大腿哀嚎的一個馬匪也切了耳朵,然後才抹了他的脖子。

    這時代,族群意識、國家意識並不那麼強烈。你能給他生存的條件,他很容易就融入你的集體。普布在吐蕃也不過就是個奴兵,李魚許諾了他美好的未來,他也要拚一拚。

    慘烈!已經喪膽的馬匪在前後兩股敵軍的聯手合攻之下,雖然竭力地反抗,卻擋不住他們凶狠迅猛的鑿穿戰術!實際上,人家也不是有意地鑿穿,只是想割人耳的瘋子太多了而已。

    紇干承基和羅克敵在戰鬥中也早被沖散了,雙方各自殺在人群中,羅克敵那猙獰的鬼面之下,一張俏臉上早已汗水涔涔。

    「完了,全完了,我的無數心血啊……」

    羅克敵越打越是絕望,他的人當然沒有全部帶出來,可是所有的精銳都在這裡了。只要這些精銳都葬送在這裡,他留在老巢的那些老弱殘兵又有何用?另外兩寇不會放過這個吞併他地盤的機會,更不會放過斬草除根的機會。

    他沒有未來了,他唯一的結局,可能只有效仿他的堂兄羅霸道,遠走他鄉。

    這就是馬賊的悲哀,他們沒有什麼穩定的根基,也沒有牢固的統治階層,一旦勢弱,就算沒有外敵來消滅他,也會被內部的競爭者殺死。所以,他們強大時,可以擁有比皇帝更大的權力,對他的團夥生殺予奪,一旦失敗,就像落敗的猴王,馬上就被整個族群拋棄,這也是羅霸道一敗便根本沒有機會東山再起的原因,因為就連曾經最忠於他的,也會迅速臣服於新的王者。

    這就是弱肉強食之下的道義!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李魚!我就算死,也要叫你付出代價!我要你死!我要你生不如死!我會用我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辦法,向你復仇!」

    羅克敵怨毒地詛咒著,趁著黑夜和混戰,悄悄摘下了他標誌性的面具,扣在一個死去的馬賊臉上,又在他臉上斫了兩刀,用流出的血抹在自已臉上,漸漸向雙方混戰戰場的邊緣移動而去。

    就連他自已的眾多手下,認得他面目的也寥寥無幾,羅克敵憑著一身出色的武功,只要阻路者,無論敵我都殺,很快便被他殺到了最邊緣,然後趁人不備,一下子投入了茫茫夜色當中……

    ************

    天亮了!

    基縣彭府,所有的騾馬、車輛都被集中在了府外寬闊的道路上。

    龍老爺子親自指揮,把府中的一切都搬了出來。

    沒錯,就是一切!包括彭峰的所有妻妾。在隴右和塞外有著同樣的生存規則,女人同樣可以是戰利品,可以是可分割的財產。折梅峰下新城之中,還有許多光棍兒呢,他們都還沒有老婆,而這些已經失去家園和庇護者的女人,這對她們而言也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當所有的財寶也被搬個一空,家具什件兒也都裝了大車,整個彭府包括地窖都跟狗啃過似的一般乾淨時,龍老爺子便放了一把火,將整個彭府付之一炬。基縣,只應該有一座雄城,它不該在這裡。

    磚石房舍、厚重的府牆,龍老爺子沒有理會,根本不用理會,等這場大火燒完,基縣百姓就像會勤勞的螞蟻一般撲過來,把能拆的都拆了,拿回去修補他們的屋舍,彭府,將會被徹底抹殺。

    滿載而歸的車隊浩浩蕩蕩而去,其中最重要的一箱由龍老爺子親自看管,這是整整一廂的地契,是彭峰這麼些年來巧取豪奪之物,那每一份轉讓地契上的紅手印,都是沾了血的淚痕。

    女婿跟他說過,這個東西最重要,一定要找到並拿回來。他要打土豪分田地,這是迅速贏得基縣民心,讓他們在基縣從此牢牢紮根的根本。

    濱海鎮湖邊,天光已經大亮,雙方……已經停戰。

    還能站著的人已經不多了,還能站著的人中,身上沒傷的也一個都沒有。

    他們本不想罷手,只是,再也沒有人揮得動刀了。

    一陣風過,蘆葦燒盡後揚起的灰燼就像漫天的紙錢。

    王超捂著流出的腸子緩緩四顧,鼻子一酸,差點兒沒哭出來。站著的人,真的不多了,王東、王小磊都不見了,應該就在那滿地的屍體當中,陳彬還站在他不遠處,神情比他還要呆滯,而劉煒此時正趴在地上,他還有氣息,但是腿被砍斷了,脖子上也挨了一刀,只是在垂死掙扎罷了。

    吐蕃小整事永丹拄著刀,呆呆地站在對面,身邊的人也是零零落落。一個趴在蘆葦蕩邊,渾身都是泥的人動了動,緩緩爬起來,四下看看,踉蹌著衝到了永丹旁邊,他是徐海生,在雙方大戰時聰明地躺下裝死,這才逃過一劫。

    「小整事兒,我們上當了,上當了啊……」

    徐海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小整事兒,我家老爺那邊一定也……」

    「呀!」

    永丹攢了半天才攢出的一點力氣,全用在了這一刀上,狠狠一刀把徐海生劈翻在地。徐海生像被斬斷了頭的雞,一頭栽在地上,撲愣了幾下,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生命的神彩。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彭峰!我要……」

    永丹揚著刀,一刀一刀地剁在徐海生的身上,只是他力氣已經耗盡,根本砍不入幾分,只是為了洩憤而已。

    王超動了動,用著最後的力氣嚎叫道:「兄弟們,他們……沒幾個人啦,幹掉他們,咱……們就贏了……」

    王超的話一下子給剩餘的民壯打了一針強心劑,人叢開始緩慢地挪動起來。

    「不能殺!就此罷手!」

    數十騎快馬突然破開晨霧,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都平端著上了弦的勁弩。

    陳飛揚和狗頭兒策馬站在最前面,神采飛揚。狗頭兒大叫道:「留小整事兒一命,我家阿郎,向有大用!」

    王超身子一震,頓時淚如泉湧:「你們來了!你們終於來了啊嗚嗚嗚嗚……我的人,我的人全耗光了呀嗚嗚嗚嗚……,爵爺呢,我要見爵爺啊嗚嗚嗚嗚……」

    這貨,哭得太慘了點吧。

    狗頭兒都不好意思搭他的話碴兒了,不禁扭頭看向陳飛揚。

    陳飛揚咳嗽一聲,乾巴巴地道:「我家阿郎正在……那個……正在折花山下打掃戰場。馬賊羅克敵夜襲折梅峰,已經被我家阿郎全殲了!」

    爵爺在折花山下打戰?大馬匪羅克敵來了?這和昨天通報的消息好像不一樣啊。

    王超正在發愣,狗頭兒也眉飛色舞地道:「彭峰那老賊圖謀不軌,也已被我家阿郎給一鍋端了,哈哈哈!大喜!大喜呀……」

    王超聽到這裡,一下子全明白了。

    「噗」地一下,因為氣得像個蛤蟆,王超再也摀不住,大腸都氣得從肚子上的豁口噴了出來,嘴邊緩緩流下一道深紅色的血跡,王超指了指狗頭兒,仰面栽了下去。

    狗頭兒嚇了一跳,趕緊提馬往陳飛揚身邊靠了靠,忐忑地道:「這……這咋還讓我說死了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0 20:32
第596章 識時務者

    王家大宅,屋子裡滿滿噹噹,站的都是王超的長輩、兄弟和子侄,還有從王東、王小磊和劉煒幾家趕來的有話事權的……老人,因為青壯一輩中有話事權的不死也帶傷。

    女人一個沒有,本來就夠擠了,她們在屋裡子號啕不已,好人都被吵得心煩意亂,更別說王超了,眼看他眼睛也鼓了,面皮了也紫了,估摸再這麼下去,能活活被她們哭死,於是老兄弟陳彬做主,把女人全轟出去了。

    女人是轟出去了,可滿滿噹噹一屋子男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急三火四地跑過來的,一身的臭汗,本來蠻大一個房間,一時間那個味兒,也是叫人呼吸困難。

    王超哆嗦著,緊緊抓著陳彬的手,半晌才蹦出兩個字兒:「叫他們……都……出去!」

    於是,所有的男人也被轟出去了,屋裡只剩下王超和陳彬兩個人。

    王超努力喘息了幾下,斷斷續續地道:「陳兄,我……我們……被坑了。」

    陳彬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哽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王超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本以為,咱們可以引得兩虎相爭,從中得利。沒想到……」

    王超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張開:「他……是魔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啊!」

    陳彬淚水涔涔。

    王超緩了口氣,道:「不過,我們……根基猶在。彭峰……完了,我們再……壯大,也容易。人沒了,再招,我們……有地盤、有……糧食,易如反掌!這……幾年,韜光……隱晦,向……向李魚示個弱,他……立足折花山……下,要經營起來,得……得幾年功夫,到那時候,我們五家已經重新……陳兄……」

    「我明白!你放心!濱海是咱們的地盤!基縣縣城已然無主,我們五家要滲透進去,易如反掌。李魚錯選了折花山為根基之地,要把那裡經營起來,得多久?哼!不管是匯聚財富,還是匯聚人馬,我們佔了地利人和,他不行!」

    王超臉上一片緋紅,激動地道:「沒錯!他經營他的……折花山,我們……佔據基縣和濱海,三五年光景,我們……就有與他分庭抗禮之力,到時候……」

    王超的手突然力道重了幾分,緊緊抓住陳彬的手:「到時候……」可惜下邊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再也無力說不出來,他緊緊地盯著陳彬,喉嚨咯咯作響,目光充滿急躁。

    陳彬拍拍他的手,用力點頭:「到時候,我會親手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王超目中露出欣慰的光,他緊緊地盯著陳彬,眼中的神光漸漸散去。

    陳彬幽幽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抹過他的眼睛,王超的眼皮合上了。

    大院兒裡,近處站的都是五家的男人,遠處則是嚶嚶啼哭的女眷。

    忽然,前邊的男人議論聲,遠處的女人啼哭聲同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門口,看著陳彬那高大的身影走出來,陽光下,抬起了他那張白白淨淨、有些虛胖的臉。

    「諸位……」陳彬的聲音帶著些顫音兒:「王超兄,歸西了!」

    院子裡登時哭聲大作,陳彬站在台階上,也不禁黯然淚下,拾袖拭淚。

    半晌,他才穩定情緒,抬起雙手,做下壓之態:「諸位,都靜一靜,都靜一靜。」

    院子裡又靜下來,男男女女都走近了些,仰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他。

    陳彬憤然道:「彭峰賊子,勾結吐蕃人和馬賊,意圖把我們五家連同李爵爺一網打盡,獨霸基縣!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的老巢,已被爵爺連鍋端了,吐蕃永丹,也在我們五家奮力阻擊之下,幾近全沒,永丹本人及其殘餘,現也已被爵爺的人抓走。不過……」

    陳彬上前兩步:「永丹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他們會坐視永丹如此淒慘麼?彭峰勾結的馬賊是三大寇之首的羅克敵,那羅克敵狠辣異常,馬匪群來去如風,從來沒有人能傷得了他的根基,若他捲土重來,又當如何?」

    階下惶然,眾人議論紛紛。

    陳彬沉痛地道:「王超兄臨去之時,心心唸唸不能放下的就是你們,就是他的家人,所以他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基縣縣城已不可靠,濱海鎮亦不安全,幸賴天子英明,派來了我基縣之主李爵爺,所以他臨終囑咐我……」

    陳彬拾袖擦了擦淚:「囑咐我務必盡快帶領我五家族人,移居折花城,只有接受李爵爺的庇護,我們才能安全!」

    階下,登時又是一陣的竊竊私語。

    陳彬候了一陣,攘臂高呼道:「諸位,時不我待啊!吐蕃人不知何時會來,羅克敵不知何時會來,這一次我們擋住了,下一次,我們拿什麼擋?我們必須盡快投奔折花山,有不捨得老宅的,儘管留在這裡,禍福自負!」

    陳彬說罷,舉步就往外走,人群中陳家的人立即跟了上去。

    眾人交頭接耳一陣,片刻之後,其他三家的人也都紛紛散去,剩下的王超家的人則呼啦啦地一下圍住了本族如今最年長者。

    ******

    「你很好!」

    李魚看著剛過中午就趕到了折花山下的陳彬,微微一笑。

    陳彬謙卑地跪在他的面前:「基縣四戰之地,從無安寧,爵爺之至,如日當空。我基縣苦難,皆仰賴爵爺光芒恩惠,爵爺不吝收留,陳彬感激不盡。」

    李魚來回走了兩步,輕輕在掌心拍著馬鞭道:「可是,本爵沒有授官的權利啊,也不好徵召你入伍,否則倒是可以委你個軍職。你既然來了,又不能委屈了你,這該如何是好。不如你且等等,本爵會向朝廷為你請功……」

    陳彬一聽,趕緊膝行兩步,搖手道:「不不不,陳彬何德何能,敢向爵爺索要官職。爵爺肯收留陳氏一族,庇護安寧,陳氏全族已然是感恩戴德。陳彬自請全族投入爵爺門下,為爵爺家臣,請爵爺一定答應。」

    李魚眉頭一皺:「這不好吧……,一旦成了家臣,可是生生世世,永為家臣,你本濱海大豪,本爵如今若將你納為家臣,不免會給人趁火打劫的閒話啊,本爵做事一向坦蕩,這樣的名聲……」

    「爵爺!」

    陳彬一個前撲,一把抱住了李魚的大腿,聲淚俱下:「這是陳某自願請為家臣的!陳某一無奉獻,還賴爵爺庇佑,誰敢道半句閒話,陳彬就去拔了他的舌頭。爵爺開恩,乞請收留!」

    陳彬說罷,放開李魚的大腿,砰砰砰地就叩起頭來,陳彬身後幾個陳家的話事人一見,也連忙跟著叩頭。

    「快起來快起來,哎呀,你這麼做,本爵心中很不安吶!既然這樣,那本爵……本爵也只好勉為其難了。」

    李魚滿面春風地扶起陳彬:「只是,我這折花城剛剛建好的房舍有限,一時安頓不下那麼多人,是不是等本爵這城池建成……」

    「不!不不不……」

    陳彬才不敢等李魚把城建完,天知道那時自已會怎麼樣。

    記得當初曾有一個獵戶,箭法超神,陳彬一見心喜,想要納為麾下。那獵戶一開始不知其身份勢力,言語間多有失禮,後來得知其身份,惶恐不安,雖然投為了他的麾下,整日只怕被他整死。

    後來陳彬也是好笑,便尋了個小過錯,叫人把那獵戶抽了三十鞭子。從此以後,那獵戶吃飯也香了,睡覺也穩了,踏踏實實的再也沒有惶恐不可終日的感覺了,因為他覺得,大老爺已經出了氣了,不會再搞他了。

    此時此刻,陳彬大抵也是這種心態。

    陳彬馬上道:「吐蕃人和馬賊不知何時會再來,屬下哪敢在濱海多待?屬下今日請了爵爺恩准,明天就打點行裝,全族搬來折花城。房子,我們自已建。房子沒建好之前,我們先在這兒搭些賬篷,不礙事的。」

    「好!你真的很不錯!」

    李魚拍了拍陳彬的肩膀:「你是本地人,本爵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清楚,更不熟悉,今後治理基縣,行政、司法方面,還要你多多輔助,替本爵分憂啊!」

    一地之要,不過就是軍事、經濟、行政、司法、文化這幾方面,雖然他是既不沾兵也不沾錢,不過一下子把行政和司法兩項大權都給了他,穩了啊!老陳家此後在基縣依然是穩穩的啊!

    陳彬幸福的眼淚刷地一下又掉下來了。

    什麼?王超臨終遺言?

    去死!老話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蛤蟆精,臨死都沒句好話!格老子的,讓老子臥薪嘗膽學勾踐?我怕這一臥下,就再也爬不起來啊!

    鼓動了五大家族之後,根本不等其他四大家族有所行動,就顛兒顛兒地跑到折花山拜碼頭的陳彬陳老爺滿心幸福地想:「爵爺也是要千金買馬骨,給整個基縣所有有點勢力的人樹個榜樣的。我老陳打的這個樣兒,真是各取所需,太及時了。

    」爵爺,該去采菊峰拜訪桑柔姑娘了。」包繼業湊上來,低聲說了一句。

    「哦?」李魚抬頭看看天色,對陳彬道:「你先回去吧,明日本爵設宴,為你接風。」

    「不敢當,可不敢當,從今以後,陳彬就是爵爺的家臣了,哪能如此尊卑不分。屬下這就回去了,明天就搬家!」陳彬轉過身,跟跳舞似的,興高采烈地就蹦跶出去了。

    鐵無環早已備好一隊精騎,列隊等候,李魚帶著狗頭兒和陳飛揚,走到隊列之前,扳鞍上馬,便領著眾人向他的鄰居,采菊峰主桑柔姑娘的山城馳騁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4 20:17
逍遙游 第597章 拜訪采菊宮


    「城主,基縣男爵李魚拜訪!」

    楊千葉正站在她的浴池前指揮修建,一個死衛急匆匆趕來稟報,臉上滿是喜色。現在他們的人生定位已經發生變化,更多的是考慮生活與未來,能有本縣封爵前來拜訪,說明了采菊城是有其影響力和地位的,做為采菊城的一員,他當然高興。

    楊千葉站在石沿上正向工匠們說著她要的效果,聞言腳下一晃,險些一跤跌進池子裡去。

    楊千葉的城與李魚不同,李魚必須考慮到將來大量增加的士農工商,他要建的是整個基縣的中心城,所以城是從山下建起的,山上是他的核心活動區域,而山下則是他影響並控制整個基縣的心臟。

    但楊千葉不需要考慮這些,所以她的城是整個兒建在山上的,現在她有近千人,如果都組了家庭,有了子民,再加上一些從事輔助行業的人,人數最多也就擴充到萬人,從半山到山頂,也是綽綽有餘。

    所以,她的城是從半山開始,逐步往上的,而現在工匠們正集中建造將由她來居住的那座聖潔華美的白玉城。楊千葉有錢,有揮霍不盡的錢財,所以宮殿整個兒是用水白玉打造。

    石製的城堡,才能千年萬年不倒,而且更易防火,也會顯得更加的氣勢恢宏。水白玉和汗白玉其實一樣,都是一種白石,潔白無瑕,質地堅實而又細膩,非常容易雕刻.

    從漢代起,人們就常用這種宛若美玉的材料修築宮殿,裝飾廟宇,雕刻佛像,點綴堂室。至於漢白玉的叫法,據說是因為從漢代.開始它才成為一種珍貴的建築材料,所以稱其為漢白玉。

    而另一種說法是,最初人們使用的這種白石是在水中發現的,而且河床中的這種白石會呈半透明狀,帶有晶瑩剔透的水色,更像是玉,所以叫水白玉。但後來在中原地帶也發現了這種石料,只是比起河床中發現的這種石頭少了半透明的效果,但它的開採卻比水白玉更簡單方便,遂稱之為「旱白玉」,久而久之,就誤傳成了漢朝的漢。

    這就像「無度不丈夫」,愣是被後人說成了「無毒不丈夫」,最初的起因已不可考,但大家已然習慣,也就沒有必要再去追究最初的起源。這座華美宮殿一般的建築是由墨白焰親自督建的。

    論到對宮廷的熟悉,還有何人能超過他?當然,一方面要擔心太像宮殿,會招惹麻煩,另一方面既然地近西域,必然得有當地特色,這宮殿還是做了很多的調整。

    而楊千葉則一門心思地盯住了她的湯池。

    湯池旁邊不遠,正有一眼泉水,只是眼下還沒有把泉水引過來。楊千葉在皇宮裡時,曾見過華沐苑的湯泉居,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對那裡別具一格的風格唸唸不忘,總覺得那是她心中最深刻的一幕記憶。

    所以,她對這裡的建設格外的注意,明明只是一個人使用的浴池,可它的面積著實不小,楊千葉打算把它建成室內沐浴區、室外沐浴區、觀賞區等幾個功能區域,周圍利用此山特有的樹木花草,以野山菊為主題,打造一個野趣盎然的水上世界。

    而今突然聽說李魚來了,楊千葉一個恍惚,驀然回頭,入目一片綠植,依稀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感出現,其實她什麼都沒有想到,沒有具體的人、具體的事、具體的畫面,但就是彷彿曾有什麼親歷的畫面,如此的熟悉。

    每個人似乎在其人生中都有過類似的經歷,突然有一刻,他的記憶深處會突然觸發一絲莫名的「記憶」,彷彿眼前的人、眼前的事、眼前的一幕,在不知何時何地曾經同樣地出現過。

    記憶中甚至會比眼前的一切繼續向下演示下去,但是從她記起開始,眼前的繼續演繹,與記憶中的一切的發展卻已是完全不同。很神奇的感覺,但從未有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楊千葉也是這樣,雖然心中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卻並未多想,她現在只是心慌於李魚的到來。其實她現在就是見了李魚又如何?李魚從未想害她,她現在也真的不再打著復仇的主意。

    可那種感覺是莫名的,是心理上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慌張失措。

    「啊?啊!我……我知道了,你去,請他在廳中暫坐。」

    現在整個采菊峰上,也只有采菊宮的主體建築部分建造完成了,所以李魚只能被請到那裡。楊千葉躊躇了一下,便急急叫人喚墨白焰和馮二止來。

    「什麼?那個男爵是李魚?」墨白焰眼都直了,這怎麼……陰魂不散啊!咱家選擇隴右,就是以為這兒夠偏,可以遠離曾經接觸過的所有人、所有事,讓殿下重新開始新生活啊。

    考慮到與世家大族聯姻,姑娘這種來歷莫名的新貴很難通過人家的摸底調查,而且姑娘必須得去人家做媳婦兒,從此失去很多。所以墨白焰與馮二止商量後,已經決定從八百名死衛當中選擇一個人來做殿下的駙馬。

    這些死衛都是從小接受的甘為殿下赴死的教育,相信他們一旦成為殿下的丈夫,對殿下必然也是關愛呵護一生。不得不說,墨總管為了他心目中親孫女一般的公主殿下真是操碎了心。

    他現在已經從從百名死衛中,呃,因為另外兩百名死衛皆為女性。選擇那長相英俊、談吐風雅,各方面條件出色的,共計二十六人,正打算擇日讓殿下再從中挑選一下呢。

    這邊正忙著給殿下「選妃」呢,怎麼又冒出個李魚來?殿下以前跟這個李魚有些曖昧不清,墨白焰是清楚的。

    李魚已經有夫人了,僅此一條,墨白焰就萬萬不能接受李魚同殿下有所關係。更何況,一旦與李魚有了關係,采菊宮不還得附庸於其下,自家呵護如同掌上明珠的小公主啊,難道和他那一眾妻妾混為一談?

    殿下來找我商議,應該也是因為這些顧慮,殿下也不想與他有所瓜葛。想到這裡,墨白焰很欣慰。

    「殿下,李魚此來,當是為了昨日我采菊宮前往赴援的緣故,故而前來道謝,呵呵,此事其實不難,那李魚又未見過殿下,以後又不會與其時常來往,略施小計,便能敷衍過去了。」

    楊千葉訝然道:「如何敷衍?我只一露面,就要被識破了呀,包括你們倆,他都認識。」

    墨白焰微微一笑:「老奴去挑幾個人去見他,使一女衛冒充殿下,不就成了?」

    楊千葉一聽恍然大悟,只是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墨白焰急急去找人,聽說自已要冒充殿下的叔父、堂兄,聽說自已要冒充殿下,那幾人莫名其妙的很,惶恐不敢答應。要知道,殿下在他們心中,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一言便可令其生死的。

    墨白焰無奈,只好再費一番唇舌說明緣故,鑑於李魚和殿下錯綜複雜的關係,墨白焰雖不欲讓殿下和李魚見面,卻也不想因此壞了采菊宮和折梅城的關係,所以還得詳細介紹一番。

    李魚到了那大殿一般的大廳,眼見整座屋舍都是以水白玉砌成,不由大感震撼,這得耗費多少錢財?什麼人能有這等大手筆?放眼整個隴右,也只有李家……只有隴西李閥,才有這樣的實力吧?

    李魚才不相信憑空冒出來這麼一股實力,不知根底,不知來路,便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原本李魚以為是什麼隴右較大的一個家族,為避戰亂,選擇在此建城,一旦上山,所見不過是些樹木搭的簡陋屋舍,此時一見,疑心頓起。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這個近鄰,他必須得警惕起來了。

    以對方展示的雄厚財力來看,只有隴西李閥才行,李閥為何要不惜重金在這裡築城呢?李家究竟想幹什麼?這樣一想,李魚不禁又想到了李家的虎豹騎,這樣的大家族,規矩森嚴不亞於一個朝廷,會因為少主與他是朋友,就出動這麼強大的力量?

    李魚越想越遠,推測出種種可能,都覺得不是那麼合乎邏輯,反覆推敲之間,那位采菊宮主遲遲沒有露面的事便被他忽略了。

    「哎呀,爵爺駕臨,我采菊城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曠四兒、魏漢強將墨筱筱護衛在中間,三人匆匆趕到。來得雖然匆忙,三人居然還換了衣服,髮式,以便符合他們的身份。

    墨筱筱本是孤女,是墨白焰自亂民之中親手將其救出,便隨了墨白焰的姓兒,一直將他是義父一般,因為接受過墨白焰不少調教,言談舉止比小家碧玉落落大方,倉促之間,墨白焰便叫她冒充了殿下。

    而魏漢強,則是二十六位候選駙馬中呼聲極高的一位,原本是藏身揚州的那一支死衛中的一員,身材頎長,以現代的身高來算,當有一米八三八四那樣子,生得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十分的英俊。

    而曠四兒,則就是蒲州那支死衛的首領了,現如今羅霸道那位已有身孕的妻子曠雀兒,當初就是以他女兒身份,一起隱藏在蒲州地區的。

    「草民桑葉,這是草女的侄女婿魏漢強,這位就是草民的侄女兒,桑柔了,見過爵爺。」

    墨白焰給三人臨時編排身份,長輩是必須要有一位的,但不能是父親,不然這采菊城就輪不到桑柔當家,而之前對外一直的宣揚,桑柔才是此山之主。所以,安排個叔父的身份,人家一聽自然也就知道只是遠房族親。

    至於侄女婿魏漢強,是為了打消李魚的妄念,這廝什麼都好,應是桃花運似乎太旺了些。這墨筱筱雖然是假城主,卻也是貌美如花,而且丹唇潤朗,明眸善睞,與楊千葉的清麗相比顯得頗為明媚,其實是很吸引男人目光的。

    所以,早早聲明她羅敷有夫,才好避免李魚發現這采菊城主是個未曾嫁人的少女,心生妄念,常來騷擾。不得不說,墨白焰匆匆之間的編排,也是煞費苦心,該考慮的都考慮到了,唯獨……沒考慮到他老人家一輩子都沒接觸過的兩件事。

    一個是情,一個是女人。

    一見李魚,墨筱筱的兩隻眼睛就開始發亮。

    這就是殿下喜歡的那個男人?需要大總管派我來冒充殿下迴避相見的男人?真有那麼優秀嗎?模樣兒還不錯誒,挺順眼的,聽說他有老婆了,真是渣男,我們殿下這麼優秀,他居然不趕緊休妻。

    魏漢強也是一見李魚就兩眼發亮,放出凶狠的光。

    這就是殿下喜歡的那個男人?需要大總管派我來冒充殿下的丈夫迴避相見的男人?真有那麼優秀嗎?模樣兒不過如此,越看越不順眼!身高也就那樣,似乎比我略矮,本領不知如何,比得了我的文韜武略?聽說他有老婆了,還敢覬覦殿下,真該騸了他!

    於是,李魚感覺到了很詭異的氣氛。

    這位桑柔桑姑娘全程姨母笑,噓寒問暖,就差把他祖宗八輩兒都打聽出來了。

    而她的丈夫魏漢強則黑著臉,每句話兒都帶著刺兒,一副恨不得馬上跟他打一架的模樣。

    至於桑柔姑娘的叔父桑葉兒,就真跟樹枝上掛著的一片樹葉兒,隨著風,一會兒顛向左,一會兒傾向右,就好像屁股底下放著釘子似的,怎麼坐都不安穩。

    李魚本是抱著為了道謝,以及拉攏一下這批傍山而居的「山民」的目的而來的,自從見了這豪奢到可怖的宮殿式建築,就開始懷疑擁有如此強大實力的一群人究系什麼來路,而此刻更是對桑柔夫婦的表現感覺到疑慮。

    他覺得,桑柔姑娘並不像是一城之主,一個人完全沒有過上位者的權柄、地位來熏陶,是很難具備相應的談吐氣質的。其實墨筱筱既然是個女殺手,當然得裝龍像龍,裝虎像虎,但問題是,她在李魚面前完全沒有那份戒心去裝。

    墨姑娘越打聽越滿意,除了他已有妻妾一事令其不滿外,只覺此人談吐氣質,與自家殿下真的是非常般配,她特別的滿意。而魏漢強一見連墨筱筱都似傾倒於李魚的風采,對其就更加的不滿了。

    不對勁兒,這一家人一定有問題。此行收穫不菲啊,以後得對這采菊城加強監視,摸清他們的底細。

    李魚想著,道謝的來意已經說明,禮物業已奉上,今後兩城可多加來往的心願業已表達,這才拱手告辭。「桑柔」姑娘帶著她那「入贅的丈夫」和叔父一路走下半山,好一番依依不捨。

    回程路上,李魚放慢了馬速,若有所思。

    隴西不靖,李魚身邊的護衛力量也是大增。二十名騎士,由鐵無環帶隊,而這二十人全是從長安帶出來的嫡系,其中至少有四人,功夫與鐵無環畢,也不遜色幾分。

    一見李魚放慢速度,他們自然而地將李魚的馬圈在了中間。昨夜剛剛一場大戰,馬匪有些漏網之魚四散逃於荒野草叢之中,得以防萬一。

    鐵無環靠近李魚,問道:「阿郎有心事?」

    李魚搖了搖頭:「只是有些疑慮,我總覺得這個采菊峰,充滿了……」

    他剛說到這兒,前方一名騎士突然揚手厲喝:「戒備!」

    「刷!」二十口馬刀整齊劃一地拔了出來,左手邊掛在馬鞍上的手.弩業已提起,那些訓練有素的好馬蹄子前後稍稍錯動,將李魚護得密不透風。

    兩騎向前,側向奔入草叢,直奔前方約半裡地,這裡草深且高,要不是這邊正好是風使得草叢倒伏的反方向,還真不易發現那裡有人。

    李魚被掩在人群中,也看不清前邊發生了什麼,只得由鐵無環給他現場解說:「阿郎,前方發現行人,似乎……有一個女人。」

    又過了一陣兒,兩名騎士便護著一個女人走了回來。這女子似乎剛過二十年紀,身材高挑,一件碧綠的輕羅衫,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紋的百褶裙腰間用水藍色的絲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窄窄的小蠻腰兒,裊娜動人。

    她的頭髮隨意挽一個鬆鬆的髻,斜插一隻淡紫色的檀木簪花,只是那簪花有些歪了,裙上手上,都是泥巴。臉上不敷脂粉,卻五官秀美,尤其是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楚楚動人。

    只是現在透著一種失措的驚恐,秀美動人的臉龐有些蒼白。臉上隱隱還有淚痕未乾。而且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

    「爵爺,昨日濱海鎮大亂,有些百姓聞風逃遁,這小女子與兄長便是逃出來的,誰料逃難途中,偏生遇上了昨日逃逸的一個馬匪。這小女子的兄長為了掩護妹妹脫身,被馬賊所殺。她趁夜藏匿,至黎明才敢返回,想將兄長埋葬,被我等發現,她還以為又是歹人,想要逃跑。」

    李魚心中沉了一沉,這真是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李魚緩聲問道:「小娘子,你喚何名,是濱海鎮子的人?」

    那女子低了頭,幽幽地道:「奴家名喚李馨寧,本住蘭州,與兄長在蘭州做些行商生意,近來聽說基縣已然平息戰亂,想來進些貨物,誰料……」

    李馨寧哽咽起來,這年代就算在中原女人拋頭露面去做事也不稀奇,何況是在隴西,所以此事並不稀罕。

    李魚皺了皺眉:「你在蘭州可還有親眷?」

    李魚想著,蘭州路遠,要派人送她回去的話,倒也不易,卻聽李馨寧黯然道:「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再無親人。」

    李魚嘆了口氣,輕輕搖頭,在隴上,戰爭和動盪使得男人越來越少,這樣的女人比比皆是啊。不過……,李魚心中怦然一動,忽然想起了他對采菊峰的懷疑。這女子來自蘭州?天水和蘭州,可都是隴西李閥的根基之地呀。

    李魚不禁深深地望了一眼李馨寧,李馨寧被一個男人這樣大剌剌地看著,不禁不安地低下頭去。李魚便對鐵無環吩咐道:「留兩個人,陪她先安葬了兄長,再帶她回去,若她願意就安置在折花城!」

    鐵無環答應一聲,那兩名陪同姑娘前來的騎士便下了馬,其他人護擁著李魚,依舊向前行去。李馨寧緩緩抬起頭,一雙明媚的大眼倏地掃了一眼李魚的背影,露出極其怨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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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598章 招攬人心


    折梅城,外城城廓已成形,圈地向山,兩頭與山相連,前方弧形突出,不過正前方是城門,其內便是甕城,如果把城門拿掉,外凸的輪廓就變成了內凹,一下子就由攻守兼備,變成了全防禦陣形。

    而它的甕城之後依著向上的山勢,還有第二個甕城,可以說每向上一步,都得用屍體去堆,才有可能攻破。

    此時這座城池正在築基階段,因此只有從山上俯瞰時,才能看得出各處將要如何壘建,在山下置身其中,此時則只能感覺這裡挖了寬寬一道壕溝,那裡砌起一道寬寬的土牆,還凌亂一片。

    如果等這城池真的拔地而起,高大不可摧的城牆,連續凹凸的齒形垛牆,弧形牆體上每六十步外探出去的一座馬面、敵樓、角台、樓櫓等一一建成,那就可以形成一個弓矢投石的火力交叉網。

    面對那樣的一座雄城,就算吐蕃人出動大軍,除非有不可共天之仇,也定然不會進攻。因為它的主要作用是自保,攻之戰略用處不大,但想攻克,恐怕等把它攻下來,自已的人馬已耗損殆盡,也就失去了繼續襲擾的能力。

    李馨寧埋葬了兄長,跟著兩名騎士來到了此時看起來混亂不堪的城池工地。來時兩名騎士共乘了一騎,由她騎著另一匹馬,到了近處建築工地混亂,只有下馬步行。

    兩名騎士下了馬,其中一人剛要上前去托李馨寧,她已扳著馬鞍,一翻身就利落地下了馬。那騎士怔了怔,笑道:「姑娘身手不錯。」

    李馨寧柔聲道:「小女子常隨兄長奔波,馬術尚可,拳腳功夫也粗通一二。」

    如今這時代,中原女子拋頭露面,工作營生也不稀奇,西北之地更甚,少有女兒家嬌滴滴弱不禁風的,除了豪門豢養的「寵物」,就連龍家寨龍大小姐都有一身精湛武功,自幼學習時可也是吃盡了苦頭。

    兩名騎士伴著李馨寧前行不遠,就見路邊一處處帳篷正在搭建。其中一個騎士詫異道:「這是誰在這裡建帳篷?」

    另一個掃了一眼道:「是濱海陳家,陳彬那廝來時,就已帶來了不少人,一俟蒙爵爺開恩收為家臣,便歡天喜地回去搬家了,而他之前帶來的人,已經開始建帳篷了。我之前曾看他向楊思齊楊老爺求懇,想必才能佔得這塊好地段。」

    先前一個騎士哈哈地笑起來:「這是個聰明人,這塊地段在城下的城中地段,將來必是繁華鬧市,前邊這條大道又是直通山上的,他臨街造宅,將來不管自主,亦或開闢商舖,都能大賺特賺。」

    另一個騎士懶洋洋道:「包頭兒說了,咱們爵爺這是給整個基縣富紳打樣兒,乖乖歸附的,陳彬就是他們的榜樣。不肯歸附、心懷異念的,呵呵,也有樣兒,樣兒在基縣縣城和濱海鎮裡擺著呢。」

    李馨寧似乎對這初建之城充滿好奇,一邊聽二人說著,一邊好奇地四下打量。臉上雖然還帶著些哀戚模樣,但已基本恢復正常。生離死別的事兒在這西北之地太常見了,人們對於生死,便也看得相對灑脫許多。

    再往前去便是一大片空地,此地雖然空地上坑窪不平,但是將來這裡是要建一個大廣場的。

    從城門進來,由甕城分流,再匯聚於此,便形成一個大廣場,大廣城前又將有一座城樓,那就是第二座甕城,而且將建在已經坡起的山上,將更加易守難攻,真有敵軍攻來,殺至這廣場,從前方翁城、後方翁城、左右城牆上,將出現四面交叉的火力網,能頂著四面八方的弓箭弩矢繼續往前攻,將付出多大犧牲可想而知。

    不過此時,它不過就是一片空地,一些地皮上被踐踏的不成樣子的野草有的還活著。而這片空向上,就能看到山坡上叢林中,林木掩映間,有不少新建的屋舍若隱若現。

    那裡,是半山居住區。

    山下是普通士農工商的居住、活動區域,通過第二座甕後進入的這第二區域,是從山腳到山頂間最為寬泛的區域,將來是李魚的班底及其家眷的居住區,不少將被提拔重用的軍政司法文化稅賦方面的重要人物都將住在這一區域。

    以陳彬來說,他的族人都將住在山下城中,而他自已一家人則有資格住在這一區域。這一區域再往上,快到山頂處,會另起一道高大的城牆,那就是爵爺全家及其絕對心腹們的居住區了。

    兩名騎士帶著李馨寧正要上山,山上突然走下來一行人。雖說那些人也都穿著同色同款的武服,可看身姿一看就是女人,及至近處,更看得清楚,眾女兵個個如花似玉,嬌媚可人。其中一人,肋下佩著短劍,一雙長腿錯落,筆直渾圓,蠻腰款款,俏媚的臉蛋兒,挽得卻是婦人髻,與其身後少女裝束的眾女子不同。

    「見過龍夫人!」

    兩名騎士一見來人,連忙扶刀欠身,不過一雙賊眼還是禁不住微微一乜,瞟了眼龍夫人身後一眾嬌豔可人的女兵。龍夫人他們不敢多看,這些女兵卻是不妨多瞧瞧的,著實地養眼啊。

    龍作作點點頭,正要繼續往下走,忽然一眼看見李馨寧,腳下頓時頓住了。

    李馨寧見兩名騎士稱此女為龍夫人,便知道是這折梅城的重要人物,忙也跟著肅立一旁,低下頭來。

    龍作作上下看她幾眼,額頭光潔,鼻膩如脂,唇瓣如花,側影兒尤其地好看,顯得姣好的面部曲線十分明晰。個頭兒也高挑,比自已似乎還略高了些,自已那引以為傲的一雙長腿,如今似乎有了對手了啊。

    龍作作上下看她幾眼,漫聲道:「她是……」

    一個騎士忙介紹道:「龍夫人,這位姑娘姓李,路遇歹人,兄長被殺,無可投靠,爵爺吩咐我們帶回城來安置。」

    「哦!原來如此。」

    龍作作道:「抬起頭來!」

    李馨寧緩緩仰起臉兒來,龍作作的目光從她嫵媚的眉眼一路移下去,經過光潔修長白皙無痕的脖子,一直落在她飽滿聳挺的胸部:「你叫什麼名字?」

    李馨寧被她盯著有些怯生生的:「奴……奴家叫李馨寧。」

    李馨寧的聲音不算如何的清純悅耳,略帶沙啞的磁性,可配著她的模樣,便別具一番味道。

    龍作作點點頭:「嗯,跟我走吧,我正要下山辦點事兒,之後我來安置你。」

    龍作作說完,就繼續向山下走去,五十名女兵魚貫相隨。兩個騎士對視一眼,對李馨寧道:「還不快跟上,這可是爵爺府的龍夫人,若能得她庇護,你在這折梅城可就穩了。」

    龍夫人麼?

    李馨寧心中一聲冷笑,待那五十名女兵依次走過,乖乖地跟在了後面。兩名騎士任務已了,自行向山上走去。

    龍作作走在前面,身邊兩名女兵容色比起後邊那些人就差了些,但能伴在龍作作身邊,顯然親近的多。她們倆是從龍家寨跟過來的人中的女性家眷裡選出來的,與龍作作自幼一起長大,其中一個叫小璐,一個叫小薇。

    小璐走著,便捂嘴偷笑起來,龍作作橫了她一眼:「笑什麼?」

    小璐笑嘻嘻地道:「大小姐,你是見那女子上山,怕她親近爵爺麼?」

    龍作作哼了一聲,道:「這五十個人,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送出去,他又領回一個,真真的豈有此理。」

    小薇安慰道:「大小姐不必擔心的,那姑娘不是也姓李麼,同姓不婚,不可能和爵爺有什麼瓜葛的。」

    龍作作白了她一眼:「天真!」

    龍作作才不相信這所謂的規矩,同姓不婚的規矩在官方也是時而有時而放的。漢朝時候同姓結親的事就屢見不鮮了,王莽的妻子就姓王。一直到了唐朝,這才又重提同姓不婚,但大唐甫立,這規定在中原也不是百分百得到了貫徹,更何況是隴右。而且,這婚是成親,是妻子,若只是納個妾,誰理會這妾姓甚麼?龍作作剛有機會送走身邊這五十個人,可不想家裡又招進一個來。

    李馨寧排在隊尾,跟著眾女兵重新往山下走,不片刻就到了那片空地間,此時正有一隊隊士兵往四面八方向此處集中,站在空地最中央的,是幾千名參戰擊潰馬匪群的那些戰士,三面今後將是高高的城牆,如今只是一道深深壕溝的外沿,則站著幾千名尚未訓練完成的士兵。

    山腳下一塊探出的土台上,已經站了二十幾名爵爺的親兵。

    龍作作帶人從下山的大道過來,向右一拐,行不多遠便上了土台,那些女兵則被留在了道上,這樣一來,便等於一字排開,正好展示給空地上的數千名士兵,無數雙眼睛頓時望過來。

    李馨寧站在最外側,被那些眼睛一望,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向其他人背後退了退。而那些女人,則也是雙眼逡巡,不斷地看著下邊的戰士,雖說一眼掃去,人頭攢動,目光一時也無法定在誰的身上。

    她們已經知道,爵爺是不可能把她們收房了,從她們被龍作作收為女兵時就已清楚了這一點。她們又不是自由民,而是旁人送給爵爺的女奴,所以其命運完全由爵爺掌握。

    不過她們業已聽龍夫人說過,她們將會配給那些功勛卓著將被提拔為將官的戰士為妻,為人妻子,又是將官,實際說起來,比以色娛人的妾其實也算是更好的一個安排。

    雖說爵位地位崇高,長得又是年輕英俊,這其中不少女子還是更傾向於能成為爵爺的寵妾,奈何爵爺的幾位妻妾嚴防死守,她們根本沒有機會,如今便只希望自已的丈夫,能是一個知情識趣、疼愛她的男人。

    很奇怪的是,她們也在急急掃視,想知道誰將成為她的男人,看得卻基本上沒有一人是注意那些男人的長相,長相只要過得去就行,貌美如花的男人,那是盛世安樂年代的選擇。

    亂世中,權力、地位,再下一層,個人的武力、強健的體魄,才是她們最青睞的東西,那才能給她們安全感。

    不一會兒,李魚帶著鐵無環等人從另一側走了過來。

    「諸位!戰果,已然統計完畢!」

    山勢半內凹,頗具攏音放大效果,李魚站在土台上,又刻意提高了聲音,遠處的人聽得雖有些吃力,但因為所有人都在屏息靜聽,倒也聽得清楚。

    「本爵遵照前言,論功行賞。唸到名字的人,到台前來!」

    李魚的話一如既往地簡短,實際上換個人也不可能長篇大論做思想工作,那種侃侃而談,熱血鼓舞,都是後人臆想出來的橋段。這麼多人面前,喊不了幾聲,聲音就啞了啊。

    李魚說罷,揮一揮手,鐵無環立即上前,刷地一下打開了一張紙卷:「張笑來、方破浪、陳劍平、馮麻子、桑恪佑、王正、普布、彭為花……」

    鐵無環念一個名字更頓一下,而下站人群中便是「嗷」地一聲狂叫,然後就有一個人欣喜若狂地跑出來。

    他們雖然都把戰果報了上去,但是因為不知道別人的成績,還真不知道自已能不能成為那前五十人,此時喚到自已的名字,才按捺不住地狂喜起來,其中竟有人是翻著一溜觔斗上前的,心中之喜悅,可想而知。

    名字越念越多,等到鐵無環大聲說「點名完畢」時,底下哄地一聲,無數人露出沮喪之色,眼巴巴地看著山坡上排列的一眾美人兒,一個個如喪考妣。

    李魚上前一步,指著這五十人道:「你們,從即日起,便提拔為我基城折衝府的隊正,本爵這廂有美人五十,各自賜為妻子。今後繼續立功,便有繼續陞遷的機會。」

    「叩謝爵爺!」

    也不知是誰,率先下跪,感激涕零,其餘四十九個隊正立時跟著一起跪倒,為表感激,那頭叩得砰砰作響。

    李魚可沒給他們辦個什麼自由選擇,你喜歡這個,他喜歡那個,她喜歡這個,她喜歡那個的,只怕要打起來。他直接按照這五十個隊正的殺賊多少,由他們選擇。

    這個時候,他可沒有天真地去尊敬女性的意見,由著她們挑選。流血流汗、奮勇殺敵,保得折梅城平安的人是他們,將來倚為柱城的是誰,他很清楚。而且如此一來,軍中也就更嚮往軍功,軍中漢子,一切以戰功說話,誰都服氣。規則太過複雜,便白瞎了這收服人心的大好機會。

    好在這五十個美人兒都是當初那五大豪為了拉攏買好李魚千挑萬選的,就沒一個姿色差的,頂多就是你更喜歡什麼類型的罷了。那五十個隊正很快便依照先後順序各自選擇好了伴侶,領著妻子重新站到台前。

    李魚又高聲道:「官,我給你們了!妻子,也給了你們。好好珍惜你們得到的一切!」

    「謝爵爺!」下邊五十個人,喊出的聲音幾如千軍萬馬,聲勢駭人。

    「房子,本爵可不管了,看到這山上沒有?地方,任你們選,找你們相好的兄弟,幫著自已建房子去!記著,房子沒蓋好之前,誰敢同房,奪其官職,女子另配他人!這也是軍令!」

    台下眾人聽了頓時心中凜凜,李魚又道:「房子怎麼蓋,多聽聽你媳婦的意見,將來為你操持家務,為你生兒育女的可是她,自已的媳婦兒,自已要知道疼惜!」

    底下頓時哈哈一片笑聲,那些男人看著站在自已旁邊如花似玉的新媳婦兒,那叫一個心花怒放。李魚那句房子不曾蓋好,不許同房的命令,雖說是叫他們心癢難搔,可還真不敢違背。

    天知道有他娘的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在等他犯錯。反正媳婦已經是自已的了,再怎麼難熬,這幾天功夫也得忍。爵爺已經給了假了,這幾天全軍休息,不用操練,找些相處融洽的兄弟來,盡快把自已的家建好就是了。

    李魚已經在半山坡上建了許多屋舍,不過他卻並沒有分配一間給這些人。叫他們雖然做了夫妻,暫時卻不能同房,省得彼此還完全不認識,洞房花燭夜變成了完全的慾望的發洩。

    讓他們夫妻二人一同商量規劃自已的新家,一同把它建起來,在這過程中彼此便能熟悉,對自已親手打造出來的新家便有著更大的認同感,為了保護他們來之不易的家,對這折梅城也會產生強烈的歸屬感。

    當然,在此期間被他們拉來幫忙造屋的那些兄弟,眼瞅著人家官也升了,嬌妻也有了,這個刺激……只好自已想就守著折梅城這一畝三分地度日,再不思進取都不行。

    兄弟們飢渴啊!需要戰功啊!

    李魚要給他們的,就是這份飢餓感。

    「去吧,先帶著你們的媳婦兒,選地方去!滾!」

    李魚一聲吩咐,那五十個未來的隊正立即喜出望外地帶著自已的媳婦兒向山坡上散去。還別說,乍然有了媳婦,生得還如此漂亮,這些人是真的又疼又寵,快當成自已的眼珠子了,明明那麼粗獷的性子,這時候一個個噓寒問暖,謹小慎微的。

    當然啦,同房是不敢,可牽牽小手,甚至避人的地方親一下臉蛋兒總可以的吧,那就更是樂在其中,渾身都是奔著美好未來的勁頭兒,之前他們越是凶殘,現在就越是珍惜得到的一片。

    然後,鐵無環就和另外四名親兵,輪番接力地念起了依照戰功,接下來提拔為伙長的二百五十名伙長。這些人,均得到了提拔為伙長,並賜房舍一間的獎賞。

    升了官,有了自已的家,本來是大歡喜的事兒,可是往上一瞅那五十個正屁顛屁顛的跟供老祖宗似的請自已媳婦兒選擇建宅地點的隊正,尼瑪!我要這房子有何用?

    爵爺,你太坑人了!我還不如睡大露天地兒,還能少些煎熬。

    李魚也不理他們幽怨的眼神兒,發房子!詳細的軍功獎賞制度,後續會頒發全軍,包括站在兩側壕溝外觀摩,此番並未參戰的新兵營。不過,以後發媳婦兒的可能可不大有了,尤其是質量還這麼好。除非是戰俘或女奴,才會如今日這般進行分配。

    而其他人,今後的陞遷均以戰功和物質獎勵為主。隴右女多男少,隨著折梅城的興旺,人口會越來越多,只要你混得不錯,想說親找個媳婦兒,還挺俊的媳婦兒,一點都不難。

    但前提是你自已有能力,憑你的本事,能給你的女人爭來一個家,一份安寧穩定的生活,不用她為柴米油鹽整日地操心,如果這些你都做不到,你憑什麼配擁有一個家,配擁有一個女人隨你一生?

    李魚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這些曾經無惡不做的男人,保留他們的武勇,改變他們的性情,讓他們把折梅城當成他們誓死保衛的家,則未來,該是如何模樣?

    李馨寧遠遠地站著,如今那山道上只剩下她一個女子了。

    她眼看著這一切,目中異采眨動。

    境界!境界啊!為什麼我縱橫隴上,名冠三大寇之首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這樣的辦法?卻只滿足於今天劫掠了趙家,明天勒索了錢家,為那些浮財沾沾自喜?

    如果我當時能夠想得到這樣的辦法,我怎麼可能還是一個流寇,假以時日,我必成一方王侯般的存在,屹立於隴上,就連李閥都不敢輕掠我的鋒芒,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數千甚至迅速壯大的數萬死士,前仆後繼地向他們尋仇!

    懊惱,一下子充溢了李馨寧的心田,令她那好看的秀氣的眉情不自禁地擰了起來。

    「我……一向自視甚高,可是跟人家一比,我怎麼如此拙劣,如此地愚蠢!多麼好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可卻被我生生地忽視了啊!」

    悔意和對自已的懊惱,像毒蟲一般啃噬著她的心,可她卻不會想到,李魚的境界,其實比她此時所見的,還要高得多。

    那位李魚嚴令不許殺害,現如今就關在峰上的吐蕃小整兒還活著呢,李魚留著他,還有更高境界的謀劃。一個馬匪世家出來的人,和一個有著幾千年見識的後人比,那境界……怎麼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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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599章 英雄造時勢


    李魚一口氣任命了五十名隊正,二百五十名伙長,但在其職位之下,尚可有別將、長史、兵曹參軍、校尉、旅帥等一級級的軍職,可他除了直接任命鐵無環擔任別將之外,其餘各職位均空懸。

    留下夠多的職位,將士們就能看到更大的上任空間。等李魚真正掌握基縣之後,他可以大把雖然不是朝廷官職,卻能賦予人足夠大的權力和地位爵爺府私職去任命他人,那就相當於組建了自已的幕府了。.

    但此刻,如果隨便設立幾個崗位,取一些官職名稱授予他人,人家不可能覺得有用,因為他自已尚剛剛立足,還不能對整個基縣產生絕對影響,此時這些官方認可的職位,就有足夠的吸引力。

    等這一切安排妥當,喝令三軍解散,台下眾將士紛紛散去,一邊散去一邊議論紛紛。今兒這陞官、給媳婦、送房子的諸般舉動,給予這些將士的衝擊太大了,原本他們死氣沉沉,戾氣隱隱,一個個就像地獄裡的冤魂。

    可是先前經過一場血腥殺戮,胸中戾氣已被鮮血洗刷殆盡,再經過這場加官進爵的刺激表演,一種真正屬於軍隊的蓬勃戰意迅速地在軍中燃燒起來。這群兵,成了好戰、敢戰,求戰的一支隊伍。

    這對於此刻剛剛立足於基縣,需要靠亮出自已的牙齒和肌肉來立威的李魚來說,是非常合適的一種狀態。

    眼見眾將士議論著散去,摩拳擦掌地只盼著再來一次大戰,龍作作也不禁佩服自已男人的本事了。這傢伙,當初剛認識他的時候,只覺得他這人看著順眼,要是接過父親的班兒,照顧好龍家寨,也有這個能力,誰料他的經歷越來越傳奇,而且每一步都能走得甚好。

    褚龍驤的幕僚、西市的署長、鼓吹令、工部郎官、遊騎將軍……,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發展之路。而今,他實際是被冷落、被貶斥、被外放了,龍作作知道,要在隴右立住腳是多麼的不容易。

    她的父親建立龍家寨,用了大半生的心血,一點點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還得不斷向馬邑州的官員行賄買好,才求得一席生存之地。而李魚不同,他一來就掛著封爵的稱號,這就像頭頂上掛著一盞燈籠,像低調都辦不到。

    樹冠夠華麗,可是根系還沒長出來,樹幹還細得像柴火棍兒,有點風就得倒。龍作作本以為郎君這回一定得靠女人了,得靠第五凌若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持、人力支持,才能在這裡艱難地紮穩腳跟,用五到十年的時間真正立足,被人認可。

    形勢比人強,第五凌若付出如許之多,將來在李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大家所有的一切,全賴人家,又憑什麼和人家平起平坐?她心中都做好了來日向凌若俯首的心理準備了。

    可誰知……,從凌若那兒拿來的錢,也只是在前期支付了些勞工報酬、練兵的糧草罷了。如果沒有第五凌若,集李魚的宦囊和龍家寨的所有,目前這一階段的花銷也能勉強支撐得住。

    而現在,李魚等於是抄了基縣第一大戶累世所積有財富,那是盤踞基縣近十代的一個龐大家族的錢財,一車車的財富現在還在不斷地向山上起運,大車都已跑壞了六輛,估計還得運上四五天,才能完全運完。

    現如今的李魚,手裡頭有兵權、有錢,又有了濱海五虎的歸附,所利用的居然是對他來說極大的威脅:基縣最大的對頭彭峰還有吐蕃人和馬賊,而自已這邊則是一群廉價弄來的囚徒。

    那真有一種不管多小的牌,在他手裡巧妙組合後,都能形成王炸的神奇感覺。

    龍作作望著她的男人那偉岸的、光芒萬丈的背影,目中簡直已滿是崇拜之色。

    這麼了不起的男人,是她的男人,那種自豪感~~~

    不過,當李魚轉過身來時,龍作作的眼神馬上變成了冷淡。

    「咳!郎君, 那邊有位李姑娘,說是郎君帶回山來的,不知郎君打算把她安排在哪兒呢,山上現在房舍似乎還沒建全,要不,人家搬去與吉祥妹妹同住,漱玉居就讓給這位馨寧姑娘如何?」

    這話不對勁兒啊,那五十個美人兒我可是剛送出去,還不算表明心跡嗎?說實話,一個個嬌滴滴、嫵豔豔的,我都看著心疼,咳!這怎麼又吃上醋了。

    李魚馬上湊過來,陪著小心地道:「怎麼說話呢?別老帶刺兒。山下吧,現在比較亂,之前時不時就有那不怕死想爬上山去偷香竊玉,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如今雖然軍紀整肅嚴明了,也已有了一支可靠的軍隊,但是她若孤身一人待在山下,就不要說那些囚兵,就算是山下的勞工們,都難保沒有半夜摸過去佔她便宜的,娘子同為女子,忍心這麼做嗎?而且……」

    李魚情知在警惕靠近自已男人的女人面前,這些平素完全可以打動她的道理根本沒有說服力,一俟湊近了後,便壓低了嗓音:「我懷疑,那女子並不是什麼落難的孤女。」

    龍作作一呆,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什麼意思?」

    李魚道:「我今日往采菊峰去拜訪那戶人家,發現山上的建築規模,勝我折梅城十倍,那絕不是沒什麼實力底蘊的人能造得出來的,放眼整個隴西,有這個實力的,只有天水李閥等少數幾個關隴門閥人家。」

    龍作作驚訝道:「竟有此事?那采菊城究竟什麼來路?」她呃了一聲,又轉迷茫:「和眼前這位李姑娘,又有什麼關係?」

    李魚低聲道:「我上山拜會時,那位算稱桑柔的姑娘和她的丈夫還有一位長輩一同見了我。攀談之間,我發覺那位桑姑娘根本不像是能掌控一城的女人,怎麼說呢,手中掌握著那麼多的財力、權力的人,不會是她那個樣子。而我在回程路上,就遇到了這位姓李的女子。」

    龍作作目光一閃:「你是說……」

    李魚微微一笑:「她說她是與兄長逃難,路遇歹人被殺。而昨夜山下一場大戰,死屍到處都是,她要拖來一具冒充自已親人,並不難。我更覺奇怪的是,濱海鎮外大亂,她一個外鄉人逃也便逃了,為什麼不逃回蘭州,而是往這折花山下跑?濱海鎮上的人此前都不大看好我折梅城呢,難不成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反而相信我們有能力庇護她?」

    龍作作黛眉一蹙:「那麼,你是懷疑她……什麼?」

    李魚道:「她自稱來自蘭州!」

    「嗯!」

    「蘭州和天水,是隴西李閥的根基所在。」

    「嗯!」

    「如果有人改名換姓,大部分是不願意把祖宗的姓兒也改了的,會下意識地只改名而不改姓。一般來說,越是名門大族,極其重視自已姓氏的,越是如此!」

    「嗯!」

    「她姓李!」

    「嗯!」

    「我在采菊城下不遠發現的她,而采菊城中的那位桑城主,很像是假的。」

    「嗯!」

    「你明白了吧?」

    「嗯!你究竟想說什麼?」

    「哎!難怪人家說,一孕傻三年,你還不明白麼?我懷疑她才是采菊城真正的城主,而且很可能是隴上李閥的重要人物!」

    「所以呢?要把她帶上山唄?還得找機會接近她唄?」

    李魚突然發現,不是龍作作一孕傻三年,而是人家小女子關心的問題,和他根本不在一個點上。

    「不是這樣的,我是懷疑,李閥也盯上了隴右,他們也想經營這裡。你不要忘了,采菊城可比我們選址建城還要早得多,所以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基縣,而不是我。但憑空掉下一個我,而且我選擇了和他們毗鄰的地方建城,那麼今後是敵是友,誰能知道?必須得知己知彼啊!」

    「郎君,我有一個好建議。」

    「你說!」

    「不如我把她帶上山,再下一付藥。然後郎君霸王硬上弓,把她給弄了,一旦變成了郎君你的人,不怕她胳膊肘兒不往你這邊拐,那時你該知道的就全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得到隴上李閥的重用。」

    「咳咳咳咳,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哎,我這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著想啊!」

    「真把她放在山下,萬一我判斷失誤呢,你不害了人家姑娘一生?這樣,人帶上山,跟那五十個女人一樣,你看著,我絕不接近,只要她有目的,一定不會甘心就待在漱玉居,到時必有馬腳露出。」

    「一言為定!」

    龍作作很乾脆地就答應了。

    遠遠站著的李馨寧還不曉得人家兩口子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商量好了對付她的辦法。

    跟著龍作作上山的時候,李馨寧的眉梢兒都輕輕地揚了起來。

    進入折梅峰,這是第一步。眼下,她還一直沒有得到接近李魚,猝下殺手的機會,不過她相信只要上了折梅峰,她一定能等到機會,誰會防範這樣的一個小女人?

    然而,即便有機會猝下殺手,她也不打算輕易動手了。她要的,不僅僅是讓李魚死。死,一了百了,再無知覺,太便宜他了。她要害得他痛不欲生,再斬下他的腦袋,用他的腦殼兒做個酒杯!

    此時,她還完全不曾想到,李魚竟然懷疑了她是隴上李閥的重要人物。誰讓她報了個隴右的大姓,還自稱來自蘭州來著。

    而她之所以自稱來自蘭州,是因為她做馬賊,只熟野外,不熟城內,只有蘭州,是她被放逐流浪的那段時間,住了很久的城市。一旦李魚有疑心,問她些家鄉情形,她說出來,便是李魚找個熟稔蘭州的人來對質,也找不出破綻。

    ************

    蘭州,西漢時設縣治,取「金城湯池」之意而稱金城,隋初改稱蘭州。這裡是李閥的重要基地,此地不僅農牧業發達,織造業興量一,更是絲綢之路的一個重要節點,販運而來的蘇綢、杭錦,吐蕃的氆氌、寶石等等,應有盡有。

    李閥的老宅在天水,蘭州這邊則在皋蘭設了別業,引黃河水在別業山莊內建出好大一個湖,風景秀麗,一如江南。

    宇文珂昂首挺胸,身後伴著一個穿漢人衣冠,鬍鬚上翹如弦月,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卻是他家的家臣,隨了他家的姓,名叫宇文長安。

    主僕二人在別業青衣小僕的引領下,穿過長廊,踱過荷花魚池,走過九曲浮橋,再沿石徑前行不遠,穿過龍柏、龍桑的掩映小徑,眼前豁然開朗。

    天光之下,一池粼粼,水面空闊,有蘆葦裊娜。湖中心有一綠洲,上邊只建一漢式古亭,天水一色,古亭似懸於空,極是雅靜。一陣風來,涼爽異常,如今正是炎炎夏季,在這亭上,八面來風,倒是消暑清涼的絕好去處。

    湖邊有竹筏,早有梢公立在上頭。老家臣宇文長安急忙上前兩步,一腳踏穩了竹筏,宇文珂便穩穩地踏了上去。宇文長安在另一側小心地踏上去,梢公把竹篙一點,竹筏便破開潾潾水面,向前行去。

    汀上茅亭,遠看並不大,實則這種漢式古亭極為寬廣,到了近處,才見它似籠罩了整個小洲,亭上門楣,只寫兩個古樸大字,斑駁的已不易分辨,唯只「沖雨」兩字。

    寬敞的大廳中,同樣古色古色,但每一件部署,都極具匠心,不管是那水磨石磚的地面,還是精心雕刻的木欄,亦或是茅廬穹頂八道青銅古鏈懸掛而下的火盆銀燈,俱顯尊貴。

    亭中是圓的,不分主次,一張張單獨的一人小幾之後,均只有一隻蒲團。亭中此時已經坐了不少人,或輕聲攀談,或品茗不語,遠遠尚有優雅古樂響起。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亭中角落裡均有侍婢侍候,穿著亦有古意,容色俱稱上佳,衣著顏色並不鮮豔,反顯得極具貴氣。這亭中,竟連四下里侍立的女婢,較之不少大戶人家的夫人、千金,都猶顯氣質不俗。

    「呵呵,宇文先生到了!」

    一張矮幾之後,一個形貌儒雅的五旬中年人正與旁邊一席的人低語敘話,轉眼看見他來,便向他頷首微笑了一下,宇文珂向他拱了拱手,目光一掃,自尋合適的位置入座。

    又過片刻,方才向他打招呼的中年人忽然坐正了身子,「啪啪啪」三擊掌,廳中頓時靜了下來。

    李家、裴家、劉家、竇家、宇文家、柳家、郭家、蘇家、令狐家……

    關隴豪族,盡集於此。

    方才三擊掌的這人,便是隴西李閥閥主,李伯皓和李仲軒兩兄弟的親生父親。

    這汀上亭中,關隴豪門畢至,要討論的,當然是關乎整個關隴豪族命運的大事。

    今年朝中發生了三件對關隴豪族來說是影響命運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凌煙閣第一批二十四功臣的畫像入駐。

    第二件事,是太子李承乾被廢,一直不引人注意的李治成了太子。

    第三件事,是魏徵病故,而他死時,皇帝還極盡殊榮,哀戚不已,沒兩個月,就因為聽人說他可能和侯君集、李承乾走動密切,就撕毀了和魏家的兒女婚約,而且親手砸掉了魏徵的墓碑。

    這三件事太觸動關隴豪族的神經了。

    楊堅原本就是關隴豪族的一員,在關隴豪族的支持下稱帝。可惜,不管誰當了皇帝,都不想再受那麼多的束縛,楊堅、楊廣父子開始了堅決打壓關隴豪族的措施,到了楊廣的時候,更是堅決開始實行科舉制度,力圖打破關隴豪族的壟斷。

    結果楊廣行事操切,讓關隴豪族逮到了機會,暗中操縱天下風雲,把楊家滅了。緊接著,他們便扶持了李淵上位,可是李淵和李世民父子依舊踏上了無怨無悔地削弱關隴豪族的道路。

    身為九五至尊,誰願受人挾制?

    而朝廷的一舉一動,也就格外引起關隴豪族們的注意了。

    年初的時候,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畫像入駐,曾為李唐建國出過大力的關隴集團的代表,入圍者不到三分之一,更早之前排天下大姓,關隴集團也是名列於後,種種作為顯示,皇帝在意打壓關隴世家,為了打壓關隴,還在力抬山東士族。

    但是魏徵是山東士族在朝中的代表,這也是李世民對魏徵百般忍耐的原因。兩個人的關係哪有史書中形容的那麼單純。魏徵原本是李建成的親信,還曾數次建言李建成誅殺李世民。

    可李建成死後,李世民還重用了魏徵,那是因為李建成是山東士族扶持的人,李世民把他們扶持的人給幹掉了,此時他急欲求穩,要安撫歷史悠久,經濟實力雄厚,文教方面出眾的山東士族,就只好把他們送到朝中的代表魏徵給供起來,大加重用。

    關隴集團對於軍事力量的影響力一直很大,這是皇帝心中的一塊病。而山東士族集團主要是在經濟和文化上具備極大的影響力,其對朝廷的影響也是潤物無聲的,這也是帝王重用山東士族集團,打壓關隴集團的主因。

    而現在天下大姓排名事件和凌煙閣功臣事件中,都隱隱透著打壓關隴集團的影子。此時突然對逝去的魏徵如此態度,是打算改變對兩大勢力集團的態度了嗎?

    可新的太子李治,又明顯受到山東士族的影響較多,大家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他有成為儲君的可能,完全沒在他身上下功夫,此時悔之晚矣。

    雖說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都是關隴世家的人,此時也明顯仍然受到皇帝的重用,可做為世家考慮的是百年千年的長遠大計,不能不看得高遠一些。所以,皇室一系列看似矛盾的舉動令得關隴豪族內部也是迷惘不已,意見不一,如今只得聚攏大家,討論個應對方案出來。

    朝中這一系列舉動,對已久受壓制的他們來說,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陷阱?為此,各豪門都蒐集了足夠多的資料,這才趕來赴會。像這位宇文閥主,連他派在長安修真坊開長安大酒樓的耳目宇文長安都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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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