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07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 13:31
逍遙游 第620章 分贓

    看到鐵無環所率領的精銳部隊也都跟著回來了,小月寶寶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終於趁著喝晚菜的功夫,溜進了李魚的大帳,問出了這個問題。

    此時她還兼著李魚的幕僚之職呢,李魚倒也頗有耐心,解釋道:「我們此來本是奇襲站,輕騎快馬,來去如風,沒有攜帶太多輜重,也沒有什麼重型防禦武器,馬上寒冬降臨,如何守界?只怕風寒一到,自已先凍傷凍死大半。」

    小月納罕道:「可是,如此一來,董脫髮現上當,豈不是要再度搭起橋樑,過河搶地盤洩憤?」

    李魚道:「地就在那裡,又跑不掉。他打過來才好,我還就怕他不打過來呢,他打過來,我才有機會再次出兵啊。那些精壯的漢子,不找點事兒給他們做,豈不是要閒出事兒來?」

    「呃……」

    小月兒發現自已的腦子有點不大夠用了,她學的本事也不算少,但是這種層次的算計,卻實在不擅長。

    李魚道:「他現在把這邊佔了,一定會以為這邊從此就屬於他了。他一定會不惜餘力地向他們的王爭取永丹家空出來的這塊領地名正言順地劃歸於他,為此他需要交通各方大臣,讓出很多利益。可他與我勾結,可是白紙黑字有協議的,見不得光,來日我把界河這邊的地奪回來,他也不敢張揚,只能以小衝突搪塞上邊,然後努力再奪回去。多好的練武場啊……」

    「哦……」

    小月兒把腦袋乖巧地點了點,心裡歡喜的都要炸了。

    「這個男人太壞了,太損了,太有主意了,就是覺得好喜歡,怎麼辦?」

    李魚笑笑,揮手道:「你文筆好,回去幫我擬封奏章,我要向皇帝報捷請功。對了,語氣上,要把永丹老爺捎上。」

    小月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又張大了:「捎上他?」

    李魚道:「是啊!永丹部落飽受董脫欺壓,幸有本爵仗義相助,於是果斷率部民歸附我大唐,本爵苦戰,軍卒損失大半,永丹之領地,幸爾保下了三分之一,從此永為大唐版圖。」

    天吶!那個倒霉的永丹老爺,居然還有用處呢?

    小月兒都有些怕了李魚了,這個壞傢伙,他要是把我賣了,我一定還懵然無知地幫他數銀子呢!幸好我不用與他為敵啊!

    「好!我這就去!」

    小月兒轉身就跑,李魚又喚住了她。

    「等等!」

    「嗯?爵爺還有什麼吩咐?」

    「嗯……你上次和我說,你與李環,不是我想的那種關係?什麼意思?」

    「嗯……」

    小月兒咬了咬杏脯般柔軟糯亮的唇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人家是良家女好不好,根本不是李環那廝的小侍妾啦。人家清清白白的,可是……可是怎麼說嘛,難道洩露自已的真實身份?

    李魚本想問個清楚,如果她不是李環的侍妾,那真是不惜重金也要把她留下,充作自已幕府的重要助手。可是瞧她期期艾艾的樣子,有些難以啟齒的為難樣兒,李魚不想強人所難,便又揮揮手:「好吧,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

    「好!謝謝爵爺!」

    小月兒鬆了口氣,一溜煙兒地跑回去了,寫封奏章於她而言,實在是小意思。很多人可能連奏章的格式都不會用,有什麼忌諱也不明白,可獨孤家可是出過三位皇后的家族,正兒八經的聖旨都收著幾十份呢,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小兒科。

    所以,她沒回自已帳中,而是直接跑去找李環了。

    李環正在酥油燈下寫著東西,寒風捲入帳內,抬頭撩了一眼,見是她來,也未在意。

    小月兒放下帳簾,走到他几案前,歡喜地來回走了幾圈兒,又站住,道:「怎麼樣?李魚夠格兒吧?咱們要不要盡快把咱們的考察結果報上去?」

    李環一笑,揚了揚手裡寫了一半的紙張:「不然,你以為我在寫什麼?年關將近,我們也應該回去了,先把咱們考察的結果報上去,回去再對各自閥主詳述一番。」

    李環說到這兒,抬起頭來,睨了小月兒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令尊讓你來,應該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吧。」

    獨孤小月兒卻沒理會這句話,她只聽到了上一句「我們也應該回去了。」這就要走了麼?小月兒突然發現,有些不捨得……

    ************

    「主上,李魚回來了!」

    「哦?勝了,還是敗了?」

    「大勝!永丹的全部勢力,被李魚連鍋端了。這幾天,永丹部落的部民絡繹不絕,車馬於途,牛羊遍地,偌大一個折梅城,都快充塞了三分之一了 。

    那些部民要找靠山,李魚軍中多的是單身漢,聽說所有的媒婆都快累病了,濱海鎮上但凡給人說過一門親的,不管是不是媒婆,說的成沒成功過,全都跑來兼職當媒婆子了。這年關還沒到,折梅城裡卻是整天都有辦喜事兒的人家。」

    楊千葉大不悅,聽到說媒相親的就不開心,嗔了墨筱筱一眼,道:「說這個幹什麼,說點緊要的!」

    墨筱筱本就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忍著笑道:「是!這一來,本來有些觀望中的百姓人家,可是著了急了,都顧不得過來,就有不少人家跑來折梅城了。

    他們原本對李爵爺五年免賦、五年減賦的租田之策還在挑挑揀揀,可折梅城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口,以後也不能都放牧了,勢必要有很多人被安排去種地,這下他們就慌了。

    還有商人,聽說永丹和幾個牧部大貴族,都要改行做生意,他們現在也慌了,天天在跑陳彬的門路,爭搶店舖呢。

    說是店舖,其實就只是一塊空地呢現在,有可能還得他們自已在上面蓋房子,結果他們就要搶破頭了,主上,你說可笑不可笑?」

    楊千葉呆了半晌,忽然幽幽地道:「如果我當初不是在中原到處奔波,試圖在李唐內部扯旗,而是在此一隅建立根基,外借吐蕃之勢,內收三大寇,勾聯關隴閥門,是不是進可攻李唐,退可鎖隴右,自立一方?」

    墨筱筱神情一緊,失聲道:「主上!」

    楊千葉擺擺手,笑道:「說說罷了,這些我既然想不到,那麼即便現在起而效之,來日一定也有新的困難險阻,是我想不到辦法去解決的。我……不如他!」

    墨筱筱瞟了眼她有些失落的樣子,眼見房中沒有旁人,不禁壯起膽子道:「不如他有什麼打緊,哪個女子希望自已的男人不如自已。主上喜歡,那就嫁了他唄。」

    「誰……誰說我喜歡他了?」

    楊千葉面紅耳赤:「就他?派了些潑皮軍漢上山來胡作胡鬧了一番,我就嫁給他?真真的豈有此理?這不……這不就是無賴漢子糾纏良家女的潑皮行徑麼?」

    她剛說到這兒,馮二止就衝了進來,一臉緊張地道:「主上,山下來了好多人,還扛著大包小裹的,這是跟咱們耗上了呀!」

    楊千葉又驚又喜,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又來了?」

    「哦!不是!我是說,那個混蛋又來搗亂了?」 楊千葉努力擠出一副很厭惡的表情.

    墨筱筱一旁看著,雖然你撇著嘴角,可你一副終於放心了的表情是幾個意思?還有啊,眼睛能別彎得像兩輪上弦月似的嗎?你的表情已經深深地出賣了你啊大小姐……

    「凍死你們!凍死你們!」

    魏漢強裹著大氅,站在城牆上,冷冷地看著山路上蜿蜒而上的大隊人馬,連連冷笑。

    雖說這雪還沒下,但風卻不小,他都覺得夠冷,這些人在山間透風的茅屋裡能待幾天?

    可是,魏漢強的冷笑沒有持續多久,就凝固了,因為這次上山的人,沒有直奔那些還沒拆掉的窩棚,他們在城門口停下了。

    什麼情況?

    很快,魏漢強就看到,那些人……大包小裹的進城了。

    魏漢強都沒下城牆打聽,就有熱心的小夥伴給他捎來了消息:「李爵爺下聘禮來啦!」

    李魚下聘禮了?

    這當然是吃瓜群眾熱情洋溢的發揮。

    那座宮殿般巨大恢宏的會客大廳裡,基縣行政長官陳彬陳老爺正熱情洋溢地向一眾懵逼群眾介紹著:「姑娘,馬一百匹,犛牛三百頭,都放在城外了,隨時可以接收。香藥、獺褐各十二桶。金胡瓶、金盤、玉碗、瑪瑙杯各一套,羚羊絨布三十匹……」

    等陳彬滔滔不絕地介紹完了,楊千葉道:「我采菊城無功不受祿,如此貴重的禮物,怎敢收受,陳老爺還請帶回去吧,替我謝過爵爺。」

    陳彬最近雖然很忙,可春風得意呀,跟其他四家相比,他這個最早投靠李魚的人,那真的是春風得意的緊,最近商賈們更是頻繁請灑,吃得他滿面紅光,頭面都有些肥了。

    聽楊千葉這麼一說,陳彬呵呵一笑,道:「楊姑娘,你千萬不要客氣。這都是戰利品,是由我家爵爺親自分配的。吉祥夫人和作作夫人也都有,和您一般無二,全都一樣的。陳某任務已經完成了,告辭!告辭!」

    陳彬挨個兒向楊千葉、墨白焰、曠老四、馮二止、墨筱筱等人拱手,可惜沒有一個人答理他,所有人都在望著滿殿的禮物目瞪口呆。陳老爺也不在意,很自覺地就出去了,連個送的人都沒有。

    什……什麼鬼?你送也就送了,還和……和吉祥、作作一模一樣,人人有份?你這是……這是拿當我當什麼了?

    陳彬如果說這是來下聘的,楊千葉都不至於如此的羞不可抑。可是他這……他這就是一副老公出差回來,給自家老婆捎禮物的態度啊,你這是略過了求親環節,直接拿本姑娘當你老婆了麼?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大小姐「啪」地一拍桌子,嬌斥道:「筱筱!」

    「屬下在!」

    「你把這些東西……不要再叫我看見它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 13:31
第621章 出塵絕俗


    李魚真的算是滿載而歸了,這次他得到的可是永丹部落全部落的財富啊!

    那些牛羊、馬匹,全都是他的了。牧民們依照草原上的規矩,做為戰俘是要成為奴隸的,而李魚給了他們自由身,甚至把原本是奴隸的人也都改為了自由民,他們仍能繼續放牧,只不過原本是給永丹老爺放牧,現在變成了給李魚老爺放牧,對他們來說,無差。

    但基縣是沒有那麼遼闊的草原去給他們放牧的,做為一個來自農耕世界的人,李魚也不在認同把放牧當成主要的民生手段,其中不少人都要安排另謀職業的。

    為此,李魚把濱海五大家族的重要人物都召集了起來,這麼多人的安置,只靠陳彬一個人是不行的。況且,現在五大家族漸漸也都認清了事實,開始對他俯首貼身,這些人都是擅長梳理政務的,現成的人才擺在那裡,沒有不用的道理。

    具體如何調配安置,如何給這些新增人口安排出路,這些人可能想得比李魚還透澈,李魚也就沒有多加干預,他召集這些人,反覆強調的只有一點:要打亂這些牧人的階級和職業分配。

    五大家族中被他召來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所以他們馬上就對李魚的用意心領神會了。不管他們對李魚還有沒有怨尤,但是牢牢控制住這些新遷入的吐蕃人,這也是符合他們利益的。

    不然的話,他們事實上已經駐在折梅城,與李魚休戚與關,一旦這些吐蕃人聚合起來,鬧起了兵變……,可能人家李爵爺站在折梅峰上安然無羨,他們先要完蛋,對李魚的命令執行起來,自然絲毫不打折扣。

    經過他們這麼一安排,原有的上下尊卑、階級階層全部被打亂,曾經的奴隸現在和奴隸主平起平坐了,曾經的小奴隸主現在所從事的行業,可能比大奴隸主更有前途。

    這種情況下,就算蘇秦、張儀復生,舌燦蓮花一通說服,也不可能再煽動這些吐蕃人歸附到曾經的領主麾下跟著造反了。

    李魚忙著消化勝利果實的時候,李環和獨孤小月他們已經準備啟程離開了。年關將近,他們是以來基縣考察,以決定是否在此設立貿易為由趕來的,沒道理不趕回去過年。

    這年代,過年的時候全族人團聚,可是一件意義重大、不容忽視的大事,他們若是不走,那就難免惹人生疑了。

    至於李伯皓、李仲軒這兩兄弟,最近這段時間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不過這存在感人家才不稀罕,他們哥兒倆玩得開心著呢。

    折梅峰上峰,人家爬過了!漱玉泉瀑布,人家衝過了!采菊宮下唱黃腔,人家混在人堆裡試過了。還去吐蕃跑過馬……

    爽啊!

    在這兒放飛自我,過得無比舒爽的李氏雙寶,依依不捨的跟著李環和獨孤小月兒走了,那三步一回頭的不捨情態,真比小月兒姑娘表現的還要痴切。

    送走了這幫人,李魚沒有上山,直接趕往後山軍營,開始犒賞三軍。

    論功行賞,是保證軍隊戰鬥力的重要保障。

    要保證這支軍隊的狼性,就得讓他們吃不飽,又得餓不著,在他們頭頂上,總得懸吊一塊肥肉,引誘著他們保持著旺盛的鬥志,甚至主動求戰,這樣李魚在基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實際上,李魚此刻所擁有的軍隊實力,較之岷州那位紇干承基大將軍也不遑稍讓了,雖說在官階上,兩個人還差著好幾級。

    不過,這種差距應該也會很快追平了,李魚的報捷奏章早就用八百里快馬報送京城了。他要在新春大吉之日前,把消息送過去。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這份戰功的效果。

    當初皇帝有點氣悶自已還沒嘗到的一個美人兒被他劫胡了?

    李魚才不擔心,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當時肯定很不爽。但是如李世民這等胸襟氣魄的人,不可能心心唸唸的一直只惦記著這點破事。

    他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帝,開疆拓土、建立豐功偉業才是他畢生追求的目標,也是他洗白自已曾經污點的動力,自已這份報捷奏章送上去,就算是給天下一個交代、給天下一個表率,自已也必然會被大肆褒獎。

    「威武!威武!威武!」

    李魚在後山下授官授獎,三軍振奮,喝彩聲直上雲霄!

    雲層之上,羅克敵拿著個蒜搗子,左手扶著一個石頭做的搗蒜臼,像月亮上那個搗藥的兔兒爺似的,很勤勞地搗著。

    「吼!吼!吼!」山下。

    「咔!咔!咔!」山上。

    羅克敵又抓了一把曬乾的迷.幻.蘑.菇丟進蒜搗臼,一邊欲哭無淚地搗著,一邊咬牙切齒:「我就是個傻皮!我就是個死狗!我咋就會相信他說的話呢?還等下雪時出兵,哪個蠢蛋會早幾個月就把攻擊時間定下來啊!我真是個瓜慫……」

    ……

    年關將近了,旅人很多,忙著回家的遊子為主。商賈們也更忙碌起來,坐商還好,他們本就是在自已的家鄉經營,最苦的就是行商,出門在外,很多行商是不回家過年的。

    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條件,他們要想回家過年,可能得提前幾個月開始整理、結束生意,踏上回鄉之路,再加上來年開春再回來的時候,這一年等於啥也沒幹。

    所以,固然有「商人重利輕離別」之說,也是迫於事實的無奈,有些商賈不但是過年不回家,甚至有在外經營,一連幾年都不回家,等回家的時候,當初咿呀學語的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李環和獨孤小月一行人也在趕路,他們在分別通向獨孤家和天水的岔路口分開了。獨孤小月帶著幾個侍衛與李環告辭,前行不遠就是一個大阜,這鎮上有獨孤家的生意,再匯齊了一些侍衛,一支更大的馬隊便帶著些年貨趕回本家。

    李環風塵僕仆地回到天水,連家都沒回,便去見閥主。

    「爹,我們回來了!」

    李伯皓和李仲軒搶上一步,衝著他爹招手。

    「出去!」

    「哦!」

    李伯皓和李仲軒從善如流,剛邁進一隻腳,馬上又縮了回去,一個心安理智地去找他從齊州納的那位珠圓玉潤、風情嫵媚的小妾快活,另一個則抱著收集來的幾口上好的吐蕃寶刀,興沖沖地鑽進了他的兵器庫。

    兩個敗家孩子一走,閥主就關切地盯住了李環。

    李環向閥主長長一揖,只說了一句話:「李魚,當為宗主!」

    說罷,李環就上前三步,從袖中取出厚厚一個折冊,雙手呈給閥主。

    在裡邊,他沒有一句評語,沒有一句分析,整個冊子,記述的都是他在基縣所見、所聞,把基縣的民政、經濟、商貿、軍事、文化諸方面的發展情況記述下來,把李魚所做的一切如實記錄下來。

    他的評語只有剛剛那一句話:「李魚,當為宗主!」

    閥主已經陸續接到了他的一些報告,但顯然這一份最全面、最完整,也是他考評結束後蓋棺論定的一些事實,所以閥主也很慎重地接過,揮一揮手,李環便站到了一邊,雙手垂下。他知道,閥主一定還會有話要問。

    閥主回到案後,挑亮了燈,開始閱讀李環的記載。

    天,已經黑了……

    ……

    室中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獨孤閥主坐在案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女兒。

    李魚出去一趟,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抱抱他的孩子,聽著他們咿咿呀呀的,開心得眼睛都要看不見了,可自已的父親……

    獨孤小月一陣的心酸,她強斂心情,向父親施了一禮,畢恭畢敬地道:「父親,女兒回來了。」

    獨孤閥主微微撩了下眼皮,將手中的一個折本放下,問道:「如何?」

    獨孤小月的臉上煥發了一層神彩:「父親,李魚文韜武略,智謀胸襟,俱為上上之選,依女兒看,這繼嗣堂宗主,他當得!」

    獨孤閥主淡淡一笑,輕輕搖頭,指了指桌案上那個折本:「只怕不盡然。」

    獨孤小月的目光往那折本上一瞥,疑惑地道:「這是……?」

    獨孤閥主道:「遼東那邊,考察葛鴻飛的資料!」

    獨孤小月深吸一口氣,道:「女兒不相信他能比李魚更出色!」

    獨孤閥主道:「這個葛鴻飛,以鬍子起家,卻不同於一般的大盜,他建立了自已一方勢力後,就建城寨,招流民,儼然一方霸主。就在上個月,他剛剛出兵偷襲高句麗,又擄走對方千餘百姓,此人,不一般吶!」

    獨孤小月心中不屑,道:「父親難道沒看過女兒呈報的資料?李魚所為,勝他百倍!」

    獨孤閥主冷冷地道:「你懂什麼?為父已接到準確消息,明年開春,皇帝就要征高句麗!現在英國公李績為遼東道行軍總管,鄖國公張亮為平壤道行軍總管,以舟師出萊州,已經先行一步了!」

    獨孤小月一呆:「父親是說……」

    獨孤閥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陛下征高句麗,不出所料的話,當先取遼東城。而葛鴻飛的勢力,就在太子河附近,在遼東城不遠處,天子大軍一到,這葛鴻飛必然歸順朝廷,成為天子征討高句麗的急先鋒,前途,不可限量啊!」

    獨孤小月心中一沉:「那父親的意思是?」

    獨孤閥主道:「葛鴻飛的勢力在山東士族之北,若他能為我繼嗣堂之主,正好在山東士族腹背處牽制他們,僅此一點,就有不少人讚同選擇他。如果他能得天子重用,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依為父看,這閥主之位,十有八九要落到他的身上。」

    獨孤小月的心揪得緊緊的:「父親,我獨孤家可不負責考察葛鴻飛啊,就算他得到宗主之位,感念舊情,也輪不到我們家。」

    獨孤閥主淡淡地道:「不能雪中送炭,也得錦上添花,總好過什麼也不做!」

    獨孤閥主站了起來,拂袖道:「不必再說了,過了年,你馬上赴遼東,想辦法和葛鴻飛搭上聯繫。」

    獨孤閥主走掉了,獨孤小月獨自一人站在亮如白晝的房中,卻如置身永夜一般的寒冷。在父親眼中,自已終不過是一件用以維繫家族的禮物,可以隨意地送來送去,無論她如何的表現。

    獨孤小月慘然一笑,兩行清淚緩緩爬下了臉頰,她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地不叫父親覺得她一個女兒家於家族毫無助力,可父親為什麼就不能拋下那些冷冰冰的利益,給她一點點的溫情?

    剛剛父親說出任遼東道行軍總管的是李績還是李靖來著?獨孤小月一陣恍惚,想到了李靖,突然就想起了他那位富有傳奇性的夫人「紅拂女」來。

    「叫我再去遼東?我獨孤家可是出過三位皇后的人家,我獨孤小月再如何自輕自賤,也幹不出那種自辱家門的事來。紅拂女……張出塵……,她能出塵,我便能不俗!」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 19:41
第622章 小月夜奔


    第一場雪,終於來了。

    老天爺可不看你是不是過年,這場雪搶在新年之前到來了。

    站在折梅峰頂望去,那才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氣象無比壯觀。

    李魚也裹上了厚厚的皮裘,一場大捷之後,開始準備過年事宜。

    搬立新家後的第一個新年,折梅峰上的每一個人都無比重視,每天都琢磨著如何把這折梅峰打點的更加美麗。

    漫山遍野的梅花也在朔風中綻放了,那點點紅梅,為這白皚皚的雪山增添了無限美色。

    羅克敵也在忙碌,一面跟著佈置山莊,一面暗中準備,先與幾個大廚打得火熱。

    折梅峰上有大廚房和小廚房,大廚房是給峰上一應僕傭雜役們準備的,當然,有些人家是舉家住在峰上,自已家開伙,比如原龍家寨的一些人。但是其他人是在一起吃飯的。

    李魚也知道,等將來李家在此傳個幾代之後,各房必然是各吃各的,但至少他在的時候,他是要求全家人一起用膳的。如果吉祥、作作等幾房人長期不來往,久而久之,必然會生疏的。

    獨孤家安排了人手,準備前往遼東了。

    來年開春,皇帝就要御駕親征,現在有兩位國公已經率大軍先行上路,由水陸兩途開拔遼東,獨孤家是不能等到過了節再派人去的,要和葛鴻飛搭上關係,當然越早越好。

    不然,等皇帝到了遼東,葛鴻飛一旦投靠皇帝,必獲重用。那時他就成了奇貨可居,想把他拉攏過來,付出的代價必然更大。所以,獨孤閥主唯一的女兒,連節都沒在家過,便派打發上路了。

    獨孤小月帶了四十名騎士,大雪紛飛中離開獨孤家的城堡,踏上了前往遼東的道路。

    第二天傍晚,他們宿在一處鎮子上,這鎮子上也有獨孤家的生意,因此住宿條件就好了許多。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商賈之業並不是那麼的受岐視,豪門大戶大多都做生意。既便是商賈成了賤業,受人鄙視的年代,豪門大戶一樣做生意,只不過大都把產業掛靠在家奴身上,以全名聲罷了。

    小月兒住進了後院兒,閥主的女兒來了,掌櫃的趕緊騰出了愛女的閨房,被縟、用具全換了嶄新的。又撥了四個乖巧伶俐的小丫環侍候大小姐。

    大小姐很好潔,用過晚膳,馬上吩咐準備熱水,幾大桶熱湯送進去了,由四個小丫環侍候沐浴。直到一個時辰後,才有老媽子到門前低聲詢問,不知姑娘洗浴好了沒有,以便把浴湯抬走,可是閨房中全無聲息。

    那老媽子也不敢問,就在外邊候著,過了小半個時辰,輕聲再問,裡邊還是沒有動靜,那老媽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猶豫了一番,便去向掌櫃的稟報。

    掌櫃的是男人,不好步及姑娘的閨房,哪怕在簷下站站都犯忌諱,便讓自已夫人前去,結果房中依舊沒有半點聲息。

    這就不對勁兒了,哪怕是大小姐沐浴已畢已經睡了,四個丫環總有值夜的呀。她們四個雖然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可都是夫人身邊的人,一向機靈勤快,怎麼可能也都跟著睡了,洗澡水都不倒?

    掌櫃的越想越不安,便讓夫人進去一探究竟。

    門從裡邊閂上了,掌櫃的夫人再三敲門,呼喊,裡邊都沒動靜,掌櫃的這下可毛了,立即叫人硬生生撞開了門。

    一俟看到四個小丫環椅上坐了倆,榻上倒了倆,昏迷不醒,掌櫃的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等他發現大小姐蹤影全無,幾乎昏厥過去。

    獨孤小月的侍衛們衝進了房間,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大小姐是被人擄走了,雖說他們清楚大小姐看似嬌小玲瓏的,可她練的可是近乎失傳的越女劍術,上佳的刺客高手,哪有幾個人對付得了她?

    不過,以有心算無備,也難保……

    但是等他們仔細檢索一番,發現大小姐的隨身衣服、一應用具也都不見了,房中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心裡不禁畫了魂兒:別是……別是大小姐自已跑了吧?

    四個小丫環終於被救醒了,等她們說出的確是被大小姐劈了一掌,生生打暈的,掌櫃的終於放了心,這可就不關她的事了,而四十名騎士卻傻了眼,大小姐跑了,這還如何去遼東?

    四十名騎士連夜四下搜尋了一圈,根本找不到獨孤小月的消息。四十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遍,只好硬著頭皮回去獨孤府報訊。

    「知道了!新年在即,閤府歡慶,這件事,壓下去,但教府中一人知曉,嗯?」

    獨孤閥主冷冷地吩咐了一聲,騎士們連忙恭聲答應,把這秘密爛在肚子裡,他們也不敢說,閥主的厲害手段,他們可是曉得的。

    等騎士們退下,大管家湊到獨孤閥主身邊,恭維道:「閥主神機妙算,小姐果然如閥主所料,投奔折梅城去了。」

    獨孤閥主淡淡一笑,揮了揮手,大管家忙識趣地退下。

    房中只剩獨孤閥主一人時,他長長地吁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獨孤小月前往基縣考察李魚時,身邊自然也有獨孤閥主所派的心腹。事實上,獨孤閥主只是想讓女兒和李魚建立聯繫,考察李魚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可能交給女兒去做。

    這位獨孤閥主,確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者。

    也因此,女兒對李魚的傾心,李魚對女兒的青睞,他一清二楚。

    但是李魚那廂的情形,他也打聽明白了。李魚早有兩位妻子,與那采菊峰上的神秘女孩關係也不淺,自已女兒從小懦弱、乖巧,一旦真的嫁了李魚,只怕是爭寵也不會,更沒膽子為娘家爭取支援,那這女兒嫁不嫁的又有何用?

    李魚青睞女兒,是看重她料理內政的能力,這是把她當成了得力臂助了,來日就算知道她是獨孤家的女兒,難道就願意幫助自已這一房,與未來獨孤閥的閥主鬧不愉快?

    所以,獨孤閥主用了一計。

    他所說的遼東情形是真的,葛鴻飛只要夠機警,也一定會從中得到好處。但是比起李魚在基縣的發展來,葛鴻飛的成就未必就更加醒目。

    另外,當年隋煬帝三征高句麗,損失巨大,當今皇帝就能一舉功成?如果功成,他必派重兵駐守,那樣一來,葛鴻飛就只能納入正統,成為一名軍官。論起能夠完全由他自已掌握的力量,可能都不及現在了,更不好說和李魚相比。

    如果皇帝失敗,高句麗在皇帝退兵後,一定大舉反擊,清剿留存勢力,葛鴻飛的處境也必然更加艱難。與其下注給一個有可能在皇帝的光輝之下立些功勞的鬍子頭兒,莫如押注在已經立下開疆拓土之功的李魚身上。

    所以,在知道女兒已經情系李魚身上之後,在盤算了李魚和葛鴻飛二人的優劣之後,獨孤閥主做出了派女兒去遼東的決定。

    他在賭,賭他一向懦弱的女兒,會因為對那男人的愛,和把自已像貨物一般被人售賣的屈辱,勇敢地抵抗他這個父親一次。

    堂堂獨孤家的大小姐,為了他而私奔,連名份、清譽都不要了,這樣當李魚弄清楚她的身份,自已這位閥主怒髮衝冠之後,不得不委委屈屈地接受現實,李魚就欠了獨孤家一份天大的人情。

    將來獨孤家有事,不怕他不肯出手,畢竟從對他過往事蹟的調查來看,這個人是很有情有義的,這一點,他也比葛鴻飛強。葛鴻飛雖然頗講義氣,但畢竟是胡匪出身,心狠手辣。

    其實,獨孤閥主哪有什麼料事如神,他也擔心,女兒這一次又屈服於他。不過,這種事顯然是無法與女兒事先說明,聯手作戲的。至於女兒會因此一直對他心生誤會。

    呵呵,我的骨血,終究是我的骨血。她對我心生怨尤又如何,只要對家族有利,這位直男癌重症患者才不在乎。

    清晨,路邊小店。

    跑了一夜的獨孤小月馬也汗濕了,人也額頭見了汗。

    讓馬兒歇在路邊,使錢請店裡夥計拿了些豆餅、乾草、飲水給它,自已則要了一碗香噴噴的胡辣湯,一張古樓子。

    獨孤小月身材嬌小,雖然穿著那麼厚的衣裳,也依舊看得出嬌小來,可是那胡椒、熟牛肉、羊骨高湯、麵筋、麵粉、粉條、木耳等熬就的一碗熱湯,和那羊肉、椒豉、酥油抹拌的一張胡餅,居然被她吃得乾乾淨淨,著實讓夥計都吃了一驚。

    要知道,光那張古樓子,裡邊就填了一斤羊肉啊!

    「店家,再拿三張古樓子,包起來!」

    獨孤小月喝完了湯,一張小臉紅彤彤的,說不出的可愛。

    她大方地付了錢,又要了三張夾了熟羊肉的大餅,小心地揣在懷裡,藉著體溫,它就不會冷,路上要是錯過宿頭,便能以此充飢。然後又灌了一皮囊的水,牽著馬遛了一陣兒,便又翻身上馬,向折梅城而去。

    她是歡喜的,一想到可以奔回那個人的身邊,過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就開心得心都要炸了。頭一次忤逆父親,沒有聽他的話,這種新奇刺激的感覺,也令她有種特別的興奮。

    馬兒疾跑,寒風撲面,可是小月兒卻感覺如春風一般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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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623章 心花怒放

    唐朝時候沒有陰曆陽曆之分,所以這春節與元旦實則是一天,唐人稱之為「元正」。獨孤小月快馬兼程,當她趕到折梅峰的時候,還有兩天,就是元正了。

    看到那座已初具規模的城池,獨孤小月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下來。那種感覺很奇妙,原本的浮躁、不安甚而是焦灼,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這一路,除了就餐、休息,全在路上顛簸,沿途還幹掉了六七個盯上了她的剪徑蟊賊,身心俱疲,可是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折梅峰,那種安閒、舒心的感覺一下子就回來了。

    甚至剛到城門處她就下了馬,那城門現在還只是個土壞的輪廓,城門都沒有的,但她還是下了馬,牽著馬往裡走,很開心地看著正在準備過新年的百姓們忙碌著,心中無比恬靜。

    有燃放爆竹的,有灑掃庭院的,有停市休業的,有貼換桃符的,有張燈結綵的,折梅城中被李魚軟硬兼施,逼著遷來一批,比如五大家族及其全部族人親眷,有用諸般優惠招來的商賈、農人,有從吐蕃調過來的那些部落民,已經頗具人氣了。

    直到將至登山時,獨孤小月才看到有軍卒把守。

    此時的獨孤小月為了趕長途,已換穿了棉的長褲短襖,嬌小的身子顯得有些臃腫,頭上更是扣了一頂大皮帽子,乍一看,像個半大小子。

    「嗨!誰家的孩子,止步!咦?」

    持戟的大兵忽然認出了獨孤小月,這個眉梢上掛著霜雪的半大男孩……原來不是男孩,是時常跟隨在爵爺身邊的那位姑娘,她不是爵爺的幕僚麼,這是去哪兒了,好像剛走了長途。

    軍士收起了戟,客氣地笑道:「原來是姑娘你,失禮,失禮,你這是……」

    獨孤小月見他認出了自已,倒是省了一番唇舌,便向他一笑道:「年關將至,過了趟家,爵爺這裡公務繁忙,不敢久耽,這不又回來了麼。」

    兩個軍士急忙左右一閃,引手道:「原來如此,姑娘請上山!」

    獨孤小月把馬交給他們,沿山而上,等到了折梅峰下時,又是一道關隘。

    山下關隘守軍不知道她離開的事,這一道關隘是由住在山上的龍家寨原寨丁守衛的,卻是知道的,見她出現,十分好奇。

    獨孤小月解釋道:「我本爵爺幕僚,之前只是年關將近,告假回去探親。舍不下公務,所以提前回來了。」

    這年關馬上就到了,再急也不急在這幾天吧?守門的軍士暗暗納罕,卻也不敢多問,畢竟是爵爺身邊的人,爵爺前些天一直把她帶在身邊,連去吐蕃都帶著,足見器重。

    於是,城門守軍便撥了兩個人伴她登上摺梅峰。

    那兩名軍士邊陪她走,其中一人邊道:「朝廷剛剛派了人來,爵爺現在應該在主廳接旨呢。姑娘這邊請。」

    獨孤小月心中一動,道:「朝廷的旨意下來了?這麼快?」

    那軍士笑道:「說的是呢,原以為要開了春才有消息回來,真沒想到,朝廷的使節這麼快就來了!」

    一聽朝廷使節到了,獨孤小月不禁加快了腳步。

    主廳是李魚接見外客、商議大事的所在,此刻李魚果然在此肅然接旨。

    其實並沒有什麼香案,唐朝時候也不必因此下跪,李魚只是面向長安方向,欠身肅揖,恭聆聖旨。獨孤小月到的時候,那傳旨的大臣剛剛展開聖旨。

    這種遠赴異地傳旨的,一般較少用到中官內宦,都是外廷派人傳旨,所以這傳旨人並非太監,而是一名五品的文官。

    他展開聖旨,朗聲宣讀著,李魚身後肅立著不少人,獨孤小月忙也肅立站定,側耳傾聽。

    這一聽她才知道,原來這傳旨人並不是為了李魚征伐吐蕃、開疆拓土之事而來。而是為了李魚在基縣打擊豪紳、剷除了三大寇之首的羅克敵一事而來。

    獨孤小月心道:「我就說呢,按時間算,爵爺的報捷奏章此時恐怕都還未及送至朝廷,怎麼可能回旨這就到了,原來是為了前事。」

    只聽那傳旨官員唸著聖旨,大肆褒揚了一番,最後道:「封李魚,開國縣侯,從三品,食邑千戶。授岷州司馬一職。」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爵爺升得太給力了,從開國縣男直接升到開國縣侯,直接跳升四級,而且還得到了岷州司馬一職,主掌一州軍事。水漲船高啊,爵爺……哦!侯爺升了,大家也都有了上升空間啊!

    陳彬、鐵無環這兩位一文一武的主要官員,及其旁邊眾多僚屬,人人眉飛色舞。

    傳旨官宣完了聖旨,向李魚拱拱手,笑吟吟地道:「恭喜侯爺!」

    「哪裡哪裡,杜員外辛苦了,快請廳中寬坐。」

    禮部杜員外郎笑得很僵,也不知道是被山風吹的,還是大過年的被派到這麼遠的地方傳旨,連回家過年都辦不到,心生怨尤,李魚自然得對人家客氣一些。

    「杜員外,馬上就要過年了,你現在回程的話,也是趕不回長安的,便在這折梅峰上小住幾日吧,勞動杜員外千里傳旨,我折梅峰上下,一定將杜員外奉為上……」

    李魚說到這裡,雙眼突然一亮,他看到了獨孤小月。那丫頭,穿著一身臃腫的棉裝,看起來像個剛長大的男孩子,那雙星辰般閃亮的眼睛,正笑彎彎地看著他,一見他瞧過來,那雙眼睛頓時就濕潤了,那感覺,就像見到了孺慕的親人。

    李魚的聲音頓了一頓,繼續向杜員外郎引手入廳,一邊高聲吩咐:「來啊!馬上為杜員外和一眾從員安排住處。立即安排酒宴,為杜員外接風洗塵。」

    李魚如此慇勤,倒是讓杜員外心中好受了許多,等廳中寬坐一陣,李魚引著他們到了住處,一瞧這屋舍寬綽,華貴而雍容,拱手送走李魚,回到各自房間後,又分別在枕邊發現了一份足以讓他們忘卻思鄉懷親之苦的昂貴禮物,這些位勞苦跋涉的禮部官員,頓時對李魚大生親近之感。

    ……

    「來來來,看你,大過年的還不在家,怎麼就回來了,這一身風塵,累壞了吧,先喝口熱茶!」

    李魚送了杜員外一行人入住,讓他們稍作歇息,以便飲宴,回來就把獨孤小月扯到了書房。

    捧著李魚遞過來的熱茶,小月兒心裡暖烘烘的,一時間,這一路風餐露宿的苦,只覺都值得了。

    「我還好,沒事的。」

    小月兒開心地捧著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兒,一雙眼睛又笑成了彎月亮。相比起她一路奔波回到家裡父親的冷淡,她在李魚這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呃……,你怎麼回來了,李環肯放你走?」

    李魚讓她坐下,猶豫著問了一句。

    小月兒頓了一頓,輕輕咬著下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沉吟了一下,才道:「人家……人家其實與李環,沒甚麼關係!」

    她偷偷睃了李魚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李環,算是人家的一位世叔,與家父……相熟的。人家其實是跟著他出來見世面的。」

    李魚訝然道:「見世面?」

    小月兒侷促地道:「嗯……,我家……我家沒有男丁,家父年紀大了,有些事就得奴家來扛。環叔要在基縣開設貿易,家父想著,或可讓我跟來學習學習,我家也……也在這兒做點生意……,之前冒稱是環叔的侍女,只是為了出門在外方便。」

    李魚恍然,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小月兒又瞟了他一眼,趕緊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杯中起浮的茶葉,茶的熱氣烘化了劉海上的霜雪,化凝成了小小的淚珠一般,一雙長睫毛撲閃撲閃的,顯得異常乖巧。

    不過,說起瞎話兒來,她可是眼都不眨。

    小月兒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奴奴很喜歡為爵……為侯爺做事。奴回家把想法說給父親大人聽了,父親也贊同。奴家就……就回來了……」

    「真的,太好了!」

    李魚大喜:「我這幾天忙得腳打後腦勺,都快忙到飛起了,只是……你過年都不在家過麼?這未免……太過意不去了……」

    小月兒低了頭,期期艾艾地道:「奴家族裡,自然還有人的。只是我這一房,就只我一個女兒,與族人團聚的時候,家父……常因此被人取笑。所以奴家才……」

    「女兒怎麼了?就以你小月兒的本事,幾個男人比得上,就說李家那兩個活寶……」

    李魚馬上賣朋友了,把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噴了個一文不值,聽他說的風趣,逗得小月兒「噗嗤」一笑。

    李魚揚眉道:「西域諸國,多有女子任事。其實便是在這隴上,女子撐立門戶的也不罕見。你放心留在這裡,我是不會只讓你做個幕僚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風風光光的錦衣還鄉!到那時候,今日取笑你的,瞧不上你的,我要叫他們高攀不起!」

    李魚想著,心中已有了盤算。

    隴右人口少,這個不是光靠擄掠人口就能解決的,就算每家都放開了生,也很難在百十年內讓隴右增長到足夠的人口。但是發展受到人口約束,除了人口稀少這個原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女性不得重用。

    這就無形中減少了一半的人口,李魚可不在乎這個,小月兒已經證明了她的本事,事實上摺梅城中這麼多人,真要論料理政務、梳理財務,就算陳彬也未必就比小月兒出色。

    凌若在「東籬下」執掌財政大權十多年,不也做得好好的?李魚打算將來在行政、司法、稅務、商貿等方面,都可以大力提拔女性人才。而小月兒,就可以是那個示範的榜樣。

    小月兒心中想的可與他不一樣。

    錦衣還鄉?

    宗主夫人,侯爺夫人麼?

    啊!不對!這只是他剿滅了三大寇之首,剷除了基縣惡霸,平定了地方所得的賞賜,待吐蕃勝戰之功傳到皇帝耳中,他還得高昇。那……那就是郡公夫人了……

    長安,兩儀殿上,李世民拿著剛剛收到的奏章,正在為難。其實他剛收到奏章的時候很開心,來年開春,他就要親征遼東了,這時候李魚送來了開疆拓土的捷報,這不但本身就是一件大喜事,而且是個吉兆啊!

    表叔楊廣沒有做成的事,將在朕手上完成!心花怒放啊!

    可是,歡喜過後,他突然冷靜下來,這麼大的功,不能不賞啊!

    可是,前番李魚報捷,說是滅了三大寇之首,還剷除了一個惡霸,這功勞……頂多褒獎幾句也就算了,大不了把他的男爵提拔為子爵,只是自已一時心軟,想到當初負氣把他打發去了那不毛之地,所以一下子給了個侯爺。

    這回真的不能不賞的大功來了,朕……朕該怎麼賞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6 12:39
逍遙游 第624章 京畿變


    李魚這功,不能不賞啊!不在於他奪下的土地有多廣闊,那是開疆拓土,哪怕就只爭得了巴掌大的那麼一塊地方,那也是拓土。雖是寸土,意義不凡。

    可是,封他為侯爺的詔書應該還沒到基縣呢吧,這馬上又派一路欽差,再度提擢,豈不顯得朝廷過於兒戲?哪有這樣陞官的啊,前一道聖旨還沒進門,後一道聖旨再度提擢,這……

    饒是堂堂天子,經多見廣,這回也犯了愁。萬般無奈之下,李世民只好把長孫無忌召進宮來,請他的舅哥幫著出出主意。

    長孫無忌雖然有點小心眼兒,但畢竟是宰相之才,當年那點小小芥蒂,如果李魚還是個小蝦米,他是不介意抬抬尊臀,一屁股把他坐死的,現如今卻是沒必要結那個仇,所以處事倒還公允。

    不過,他對李魚畢竟沒有好感,讓他幫著李魚說話,讓李魚繼續高昇,這種事他也是不會幹的。長孫無忌捻著鬍鬚思量許久,突然兩眼一亮,呵呵地笑了起來。

    李世民兩眼一亮,道:「輔機有主意了?」

    長孫無忌道:「陛下,李魚此人,既然不宜頻繁封賜,可以把這封賞轉嫁給他的母親吶!」

    李世民兩眼一亮:「誥命?這法子不錯……」

    但李世民旋即一怔,搖了搖頭:「不妥,不妥,李魚的母親已然改嫁他人,安能再受李家的誥封?不妥。」

    李魚現如今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家庭履歷早就作為官員檔案登記在冊的。前番要因功授獎時,相應資料就已提供給皇帝看了,他倒還記得。

    長孫無忌道:「母不可賞,可賞其妻呀。」

    「其妻麼……」

    李世民想了想,那個內廷女官什麼名字來著?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長相……也已有些模糊。只是印象裡是個很清麗的姑娘。罷了,雖說心裡還是稍稍有那麼一點不自在,一切也是緣由天定。

    李世民點點頭,喚道:「來人,擬旨,誥封基縣開國侯李魚之妻為郡夫人,賜丹書鐵匱。」

    旁邊內侍答應,自去傳旨,令學士擬旨,學士也自會調閱檔案,查到李魚妻子名字。

    賜丹書鐵券也是沒辦法,光賞其妻,那也說不過去。這丹書鐵券始於西漢,不過那時它還只是相當於一份裝裱隆重的獎勵證書,並不具備「免死功能」,而鐵券上刻「免死」二字,即始於大唐李淵。所以如今的丹書鐵券,是具有除造反、弒君等十惡不赦大罪外的免死功能的。

    長孫無忌原本只是建議誥封李魚他老娘或者妻子,卻沒想到皇帝封的是郡夫人。要知道李魚現在是侯爵,侯爵的妻子可不夠封郡夫人的資格,那是公爵的夫人才能封的,這分明就是告訴李魚、告訴天下,跑不了你的一個大公爵,早晚要升啊。

    罷了!

    長孫無忌本還有些再進一言,忽爾一想,那小子已經被打發到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去了,再也休想回來。就是封他個王又有何用,還不是蹲在山頭上當野人王,便曬然一笑,未予理會。

    學士擬旨,查閱李魚檔案,找到

    其妻名姓:郭欣恬,便寫成誥書,請皇帝御覽,加印之後,一路宣揚地出了長安城。這與報捷時沿途在人多地方大聲說出來一樣,也是一種宣傳。

    平素的話,官員報捷,驛卒會一路大聲「口宣」,但皇帝賞賜就不必如此了。而如今不同,皇帝征遼東在即,朝野皆知,由於前朝三次折戟,損及國運,民間難免惴惴不安。

    此刻恰又是「元正佳節」到來之際,也需要喜慶氣氛。因此那又一位倒霉的禮部傳旨官被迫著趕在大年到來之前就出了京,一邊著下人宣揚著皇帝對李魚的封賞以及封賞的緣由,一邊藏在車轎中,紮著小人咒罵那個不叫人得閒的混賬侯爺,頂風冒雪望西而去。

    ……

    臨近年關,第五凌若府上也是一片忙碌,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第五凌若其實已經在做走的準備了,這半年「東籬下」她已根本不去了,她已明確告訴良辰美景,她要辭去大柱職位,請兩位姑娘另覓賢良。

    李魚走的匆忙,李魚遺下的房產、地產,以及第五凌若這邊的財產,也由她分門別類做了梳理,該變賣的變賣,該轉型的轉型。

    李魚早已說過,李家將來的根,就在基縣。但並不是說,李家要斷了與長安的聯繫,這裡才是天下中樞,李家不能做井底之娃。七宗五姓,就沒有一個不在京中長期派有眼線,門下子弟時不時遊歷京城的。

    基縣李家也是如此,長安這邊,必須置有資產,留有人員,以後李家子弟都要常往京師來走動,增長見聞,交結名士。所以第五凌若並不是簡單的變賣財產,她也在物色哪些行業資產可以留置,最好和基縣那邊擁有的資源能夠互相配合。

    當然,她現在這幢豪宅也是要變賣了的,留置長安的人實在沒必要保有這麼大的一幢宅子,就算以後李家子弟到了長安也沒必要,空置著光是打理費用就不知道要虛耗多大。

    現如今已經有兩位王爺,還有一位大將軍想要買下這幢豪宅。第五凌若也不急,正在待價而沽。除了這些事情,她的大部分時間就是陪孩子了。

    這些小傢伙,一個就夠鬧騰的了,一下子來了五個,哪怕是請了十個經驗豐富的老媽子,也是把她忙了個焦頭爛額,原本因為懷孕而豐腴了的身子,很快就瘦了下來。

    好在三個月之後,這些孩子就好得多了,睡覺、吃奶什麼的漸趨正常,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整天的折騰,此起彼伏的折騰,除了偶爾哪個孩子生個病什麼的,平時她就清閒多了。

    「夫人!」

    一個女金剛似的相撲手走進廳來,雖說她也赤著腳,踩在暖融融的鋪了地龍的地板上,還刻意放輕了腳步,那地板猶覺一陣地顫悠。府中大部人還是稱呼第五凌若為姑娘,只有她這樣的心腹,才稱呼第五凌若為夫人。

    這女相撲手走到第五凌若身邊,抱拳道:「夫人,自長安至折梅峰,沿路共計一百零八處飛將軍舍,俱已建造完畢了。」

    第五凌若一聽,一雙娥眉頓時揚了起來,喜動顏色地道:「好!速度很快嘛!」

    這女相撲手所說的「飛將軍」指的是信鴿。這時候用信鴿傳訊的事情已經有了。中國有史有載的第一人算是大唐的那位宰相張九齡了,他少年時就蓄養鴿子,做為與親戚、朋友通訊的工具,稱這些飛鴿為「飛奴」。

    不過,他只是文字有載的第一人,並不是史上第一人。而且當時波斯和獅子國(斯里蘭卡)的商船也早就用信鴿通訊了,民間使用這一手段的更早與此。只不過,朝廷使用這種手段的卻近乎沒有  。

    因為它雖迅捷,穩定性、保密性、真偽性卻很難保障,容易為人所乘,第五凌若卻沒有這種擔心。一旦她開春啟行,前往基縣,對長安這邊的商業控制,如果靠快馬往返通報,時效性太差,這飛鴿傳訊就是最好的手段了。

    那女相撲手道:「夫人,您可要寫點什麼,咱們試傳一封信試試?」

    「好!」第五凌若欣然應允,想到今天寫一封信,最遲後天便能送到李魚手上,也是欣喜,便鋪開紙張,那女相撲手跪坐下來,為她研墨。第五凌若使筆飽潤了墨,正思量寫些什麼,又有一個女相撲手快步走進來。

    「夫人,侯爺怕是又要升了!」

    女相撲手喜孜孜地說著,把朝廷派了使節前往基縣,再度嘉獎,賜丹書鐵券,誥封誥命的事情對第五凌若說了一遍。

    「哦?郭欣恬?」

    第五凌若還不知道楊千葉在采菊峰上造了一座神仙洞府的事,聽了這事不覺好笑。世上哪有唐欣恬,要是不想浪費了這個誥命的名額,怕是吉祥和作作之中,要有一個改名了。

    記得聽吉祥說過她的事情,她攤上的那生父繼母,較之自已那對無良的父母也是不遑稍讓。她本姓妙,因與家人徹底決裂,便連「妙」姓也棄之不要了。改名字的話,對她也不是什麼障礙,說不定這個誥命十有八九要落在她的身上。

    在李魚妻妾之中,第五凌若對性情溫柔、為人純良的吉祥最有好感,想到這裡,便把那女相撲手聽到的事情用蠅頭小楷寫了下來,一連抄寫三份,待墨跡幹了,小心地捲起,交給那女金剛。

    「去吧!立即用飛將軍,發往折梅城。看看三封信,是否能夠全部送到。」

    那女相撲手答應一聲,馬上拿了紙卷,快步出去。

    第五凌若懶洋洋地抻了下柳腰兒,正要去後房看看自已的寶貝兒子,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青衣婢女花容失色地跑過來,惶急地看了眼仍候在房中的另一個女相撲手,俯首在第五凌若耳邊急急說了幾句。

    第五凌若頓時臉色一變:「什麼?她們……現在何處?」

    青衣侍婢道:「被人扶著,就要到了。」

    第五凌若目中星芒一閃,沉聲道:「不要帶到這裡來,馬上送去秘室。」

    青衣侍婢答應一聲,飛快地跑了出去。

    房中尚未退下的另一個女相撲手粗聲道:「夫人,出什麼事了?」

    第五凌若未答,只道:「你去,速請諸龍驤大將軍過來,就說,我這幢宅子,賣給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6 12:39
逍遙游 第625章 劍走偏鋒

    折梅峰頂,偶爾也有爆竹聲響。李家深深靜靜兩人生的孩子還小,不喜歡吵,可老大喜歡。所以前峰時不時也會燃點爆竹,哄那小傢伙開心。後峰一處平台上,李魚靜靜地站在那裡,仰望著天空。

    天空灰濛蒙的,和大地的顏色差不多。在李魚身旁,站著狗頭兒和另外幾個人,和他一樣,都抻著脖子看著空中,彷彿那裡有什麼妙不可言的美景似的。忽然,狗頭兒竄前一步,興奮地道:「來了!來了!」

    李魚也為之動容,不由自主地讓前一步,漸漸的,那灰濛蒙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狗頭兒這眼力是真的好,居然早早就發現了。

    一隻白色的鴿子展翅飛來,落在平台上一個鴿子架上,狗頭兒旁邊那幾個人都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們幾個是負責搭設「飛將軍通訊線路」的,沿途利用商號、農舍,許些好處,聘用人員,照料飛鴿。

    各信號站的飛鴿接力式傳遞,今天是正式啟用「飛將軍」,試傳通訊的第一天。

    狗頭兒快步上前,從飛鴿腳上取下小竹筒,回到李魚身邊,巴結地雙手奉上。李魚接過,驗看了火漆蠟封,急急打開傳訊,就在平台上看了起來。

    許久,李魚的眉梢輕輕地挑了起來,狗頭兒眼巴巴地看著李魚,實在看不出他那古怪的神氣是什麼意思。這是……高興?不高興?狗頭兒正沒頭沒腦地想著,李魚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讚道:「很好!這條線路,將來會發揮大作用的。你們注意一下,為確保無誤,我們每個消息都是傳遞三份的,看另兩份能否準確傳到。」

    飛鴿傳書,除了天氣原因、人為原因,還有各種猛禽的干擾。很難說某隻信鴿會不會飛著飛著,就被鷂鷹叨了去。這也是官方不採用這種通訊手段的原因之一,雖然快捷,可有時候,可能反而會誤了大事。

    「是!侯爺放心,狗頭兒親自守在這裡,一有消息,馬上稟報侯爺!」

    狗頭兒畢恭畢敬地幫李魚扶了扶海龍皮的大氅,送他走下平台,興奮地一揮拳頭,道:「成了!你們幾個,個個有賞,咱們等著,看另兩隻信鴿幾時趕到,若也都能趕回來,狗爺一定重賞!」

    一個養鴿人讒媚地道:「狗爺您放心。小的們選擇線路的時候,都是行人走慣的了道路,接力地點,都設地城鎮之中,這些地方,鷂鷹等猛禽極少在其上空盤桓,鴿子遇險的可能不高。」

    狗頭兒笑眯眯地道:「嗯!那咱們就等等看。要是三隻信鴿全到了,那在侯爺面前可就大大地長了臉吶,哈哈哈……」

    比起折梅峰的上熱鬧,采菊宮就冷清多了。

    首先,采菊峰沒有婦人和孩子,這就少了很多的生活氣息。其次,采菊峰上沒有成了親的家庭,當然,也不能這麼說,從各地召回的死士,他們的首領都已年過半百,是有妻有子的,可是這才幾戶人家,往偌大的采菊峰上一撒,根本就感覺不到了。

    而那些原作軍人和刺客培養的青年男女,現在還沒有完全改變氣質,仍然沉穩、內斂、寡言,這使得整個采菊峰的氣氛顯得極其沉悶。

    原來城外有那些痞子兵整天嬉鬧,他們覺得非常吵鬧,可如今一點煙火氣都沒有,漸已適應了那種氣氛的他們,倒是覺得很不適應起來。所以巡弋城頭的人,會下意識地往山路上瞟一眼,當然,山路淨寂,積雪上只偶爾有串獸足印兒,根本不見人影。

    偌大的宮殿式的城主建築裡,就更覺得冷了,哪怕是燃了火盆,架不住心裡的空虛寂寞冷。公主殿下這幾天都懶得下床,她偎在大床上,屋角架了四個火盆,手裡拿著墨筱筱給她劃拉來的一本書,也不知是在看書,還是在打瞌睡。

    殿下如此鬱鬱寡歡,忠心老奴墨白焰有種主憂臣辱的覺悟,但是他也沒辦法。殿下就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這眼看就過年了,整個采菊宮反而愈加的冷清,大家好像都沒什麼興致,能怎麼辦吶!

    「哎!」

    城主府外,墨白焰和馮二止都穿著大皮襖子,手袖在袍子裡,相視嘆了口氣,一臉的苦色。兩人就這麼對著嘆氣,估計也嘆了有十七八聲了。

    這時,一個死士健步如飛地衝過來,老遠就喊:「總管!大總管!」

    墨白焰眉頭一皺,不悅地道:「大驚小怪的,不成體統。」

    不過,他這聲音並不大,只是自已嘟囔一聲,待那人到了面前,才道:「穩重著些,是不是各路首領都到了啊?」

    今兒晚上就是大年夜了,墨白焰覺得如此冷清也不是辦法,就把各路死士的原負責人,現今采菊城上的各種主管,再加上一些優秀的做為後備首領培養的青年人都找來,決定集體去給殿下拜年,多少增加些熱絡的氣氛。

    那年青人興奮地道:「不是,是李魚到了!李侯爺來了!」

    墨白焰一聽,一顆心就提了起來:「李魚?他來做什麼?」

    對這個李魚,他發現自已現在的心情很奇怪,既有些害怕,害怕李魚的不按套路出牌。又有些歡喜,因為現在的采菊宮,實在沒有半點煙火氣,只有每次李魚派了人來,大家臉上才能見到一點笑模樣兒。

    那年青人搖頭道:「屬下也不曉得。侯爺說,他要見城主!」

    墨白焰猶豫了一下,看向馮二止,馮二止忙道:「快!馬上請他到城主府。」

    「好嘞!」那年青人答應一聲,馬上飛奔而去。

    ……

    「李魚來了?他又來幹什麼?」楊千葉秀氣的眉擰成了一個疙瘩,一臉嫌棄。不過,原本慵懶的身子,奇蹟般地有了力氣,原本懨懨的情緒,也頓時一掃而空了。

    墨筱筱搖搖頭:「屬下也不知道,他已往城主府來了。」

    楊千葉馬上一撩被子下了榻:「快,幫我更衣,簪發!」

    生怕墨筱筱有什麼誤會似的,楊千葉還很大聲地自語了一句:「可不能衣冠不整,叫他小窺了我采菊城!」

    有嗎?口是心非!墨筱筱暗暗吐槽著,幫大小姐梳妝打扮去了。

    結果就是,李魚在墨白焰、馮二止、喬三叔、曠四爺等人的陪同下,在府主會客大廳坐了好久,茶都喝得淡了,那些來給楊千葉拜年的各路管事全都到了,濟濟一堂,跟開新年座談會似的,楊大小姐才姍姍出現。

    豔光四射!

    什麼叫豔光四射!你看了此時此刻的楊千葉,自然就明白了。

    「侯爺,小女子有失遠迎,恕罪!」楊千葉擺著譜兒,淡淡地說了一句,一點也沒有知罪的樣子,就搭著墨筱筱的手臂,優雅地向首座走去。

    「唉!別鬧了 !」李魚站了起來,一臉的無奈:「你這都嘔氣多久了,還不消消氣啊,這都要過年了,你生我氣也就算了,你好意思連婆婆的面都不見?」

    李魚這一句話,楊千葉纖腰一折,正要落座的身子頓時僵在那裡。她馬上掃了一眼滿堂的部下,人人都是一臉的驚詫,然後他們像是發現了什麼不了得的大秘密,一臉興奮、驚愕、探詢地在她和李魚身上掃來掃去。

    「你……你胡什麼!」

    楊千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面孔脹得通紅:「本姑娘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李魚一臉的沉痛:「千葉,你還要胡鬧下去嗎?」

    「你……你才胡鬧!你說,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是我娘子啊!」

    「放屁!你敢當面對質嗎?」

    「我當然敢!千葉啊,你親口答應委身於我的,難道你忘了?」

    「我哪有?」

    「隴右,雙龍鎮!那一次,你和羅霸道、紇干承基等人被褚龍驤褚大將軍的兵馬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當時你跟我說過什麼?」

    「啊?」

    「你說,若我掩護你們的行藏,你就委身於我,是不是?」

    委身於他,可以解釋為嫁給他,當然也可以解釋為把身子給了他,楊千葉的確說過這種話,雖說當著屬下的面,實在不好啟齒,但要她矢口否認,她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她的臉已經紅得像一隻剛學會下蛋的小母雞了。

    李魚痛心疾首地道:「你說,這是不是你說的?」

    「我……我……」楊千葉慌亂地看一眼張大了嘴巴的眾部下。

    「你是不是說過這樣的話?你摸著自已的良心告訴我!

    「我是說過,可是……」

    「最後我有沒有掩飾你們的行藏,把你們安全帶到長安?」

    「是!可是……」

    「結果,你食言了。對不對?一到長安,你就偷偷溜走了!」

    「我是溜走了,可是……」

    「我很傷心啊千葉,我傷心欲絕,我痛心疾首,我寢食不安,我……」

    「你怎麼不去死!」楊千葉氣得眼前都發黑了:「是你拒絕我的!不是我食言!」

    「我拒絕?我為什麼要拒絕?來來來,大家你們來評評理,千葉姑娘是不是一位秀外惠中、人品俊雅的好姑娘?」

    這話……還能怎麼答?眾頭目齊齊點頭:「是!」

    「這樣的好姑娘,是不是嫁給誰,就是誰的福分?」

    「……是!」

    「是不是只有瞎子,才會拒絕千葉姑娘委身於他的提議?」

    「……嗯!瞎子都不該不答應。」

    「我瞎嗎?」

    「……」

    楊千葉一看這狀況,人都要氣瘋了:「明明是你自已拒絕的,從此你我一拍兩散,再無交集。今天你來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你……」

    「千葉!」

    「你別這麼叫我名字!」

    「老婆!」

    「請你叫我名字!」

    「千葉,你是不是潛入過皇宮?」

    楊千葉都快被他逼瘋了,哪怕現在當著皇帝的面,她也不會不承認了,何況在場的都是自已的人。於是,千葉姑娘一挺胸道:「是!怎麼樣?」

    「你入宮時,化名是什麼?」

    「郭欣恬,又怎麼樣?」

    「你說自從我掩護你到了長安,便一拍兩散,再無交集!」

    「對!怎麼了?」

    楊千葉瞪著李魚,一臉的羞憤。

    李魚緩緩揚起手:「皇帝誥命,授岷州開國侯李魚之妻郭欣恬為開國郡公夫人!千葉,你還要狡辯麼?」

    無數雙眼睛刷地一下投向楊千葉,楊千葉昏昏地望著李魚,心中只想:「我要是投了黃河,能不能洗刷我的清白?黃河……在哪來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6 12:40
第626章 折梅峰上年

    楊千葉被李魚的無恥給氣到了,她哆哆嗦嗦地去拔劍,但是手指顫抖,心中羞窘,哆嗦了半天,卡簧都沒按開,那劍也拔不出來。

    李魚卻已昂昂然揚起了腦袋:「你要謀殺親夫嗎?」

    楊千葉終於崩潰,一步衝到李魚面前,雙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憤怒地道:「你要幹什麼,究竟想要幹什麼?」

    李魚突然塌肩彎腰,垂眉斂目,低聲下氣地道:「你看,這大過年的,別鬧彆扭了。一家人過年要團聚,總不好叫娘親那裡難過,我來接你回家過年。」

    「你……我不是……我沒有……」

    楊千葉求救地把目光投向自已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可她絕望地發現,這些可以為了她拋頭顱灑熱血,眼都不眨一下的部下,居然一臉看好戲的神態,雖說當她望來時,這些人馬上變了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可那變得也太慢、太明顯了啊!

    「你……你真無恥!」

    楊千葉氣極敗壞之下,只能杏目噴火地對李魚這樣說。

    「就一起過個年,一起過個年,好吧?」

    李魚愈發地擺出一副可憐樣兒,一副家有河東獅的慫蛋模樣。

    楊千葉實在無法容忍這種鬧劇繼續下去了,咬牙切齒地道:「伯母……我也是認識的,給她老人家拜個年,原也沒甚麼打緊。不過,我只過給老人家問個安,午夜之前,我要回來,與我采菊城上下同度新年!」

    「好!到時我親自送你回來!」

    李魚眉開眼笑,烈女怕郎纏啊,只要你退了第一步,就不怕你退第二步。過了今天,整個采菊城都會把「你是李家媳婦」這事兒當話題談,談久了,你不是也是了,啥叫眾口爍金、三人成虎啊!非把你說的自已都當真了不可。

    所以,李魚此時倒不緊逼,馬上一口答應下來。

    獨孤小月一身青衫小帽,男兒打扮,雙手負在腰後,搭在臀.尖兒上,笑吟吟地站在殿角兒看著,心中好不羨慕:「這傢伙,談笑用兵,算計吐蕃大相時,分明就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偏偏這時如此的無賴痞性。可偏偏,這個時候的樣子最招人愛呢,哎!他要是肯如此對我多好……」

    大廳中,楊千葉一張臉皮子都成了醬色,轉過身去,語無倫次地對墨筱筱道:「你……你們且好生準備年節佳餚,我去……給一位長輩請個安,便回來……與大家歡聚。」

    墨筱筱心道:「墨大總管,馮二總管,曠四爺……,這麼多管事大爺在呢,你跟我說這個幹嘛?」不過自家大姑娘那臉都快沁出血來了,她可不敢火上添油,忙不迭答應下來。

    於是,楊千葉就像逃也似的衝出了大廳,跑得比李魚還快。

    「我警告你,姓李的,我以前欠你人情,所以我忍了你了,就這一回,可沒有下次了!」

    「好好好!」

    「我去給老人家請個安就回, 從此我采菊峰不歡迎你,請你長點臉皮,莫要再來了。」

    「一定,一定!」

    「今天這事兒,我就當你是個玩笑,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再一再二麼?今天是再一……」

    「你住嘴!你再這樣,我現在就回去!」

    「別別別,我保證,就這一次,正月十五的時候,我肯定不來鬧騰了。」

    「哼!」

    楊千葉撥馬沖上前去,李魚解開大氅,追了上去,一探身,將大氅披在她肩上:「你出來的急促,可別著了風寒,披上。」

    楊千葉有心把大氅負氣地甩到地上,可手都抓緊了大氅領口了,偏生沒有那個勇氣。李魚可不是一直這麼好脾氣的,萬一惹火了他,會不會……,我幹嘛要怕惹火了他?

    楊千葉越想越氣,也不知道是氣李魚,還是氣自已,只是咬著嘴唇,揪著大氅,踹了踹馬鐙,和李魚拉開了距離。

    李魚向獨孤小月做了個手勢,自已放慢了馬速。他可是懂得見好就收的。

    獨孤小月策馬追上前去,她雖是一身男裝,卻也只是為了出行方便,一開口楊千葉就知道她是女子了。以獨孤小月的本事,自然可以輕易拉近距離,她和楊千葉一路行去,隨口漫談。

    一個是前朝公主,一個是門閥大姓,言談境界相仿,倒是越說越投機。之前滿肚子的氣,隨著聊天發洩出去,倒是大覺舒爽。這些天楊千葉心情鬱鬱的,其實一直胸中煩惱,今日被一激一氣,再經過這麼一番投機的談話,頓時一身輕鬆。

    ……

    「啪!啪啪啪啪……」

    大捆的爆竹,不時燒得噼啪作響,火星四濺。

    李家大小子又想看,又怕看,他趴在奶媽子懷裡,雙手揪著奶媽子的衣襟,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可一雙小腳丫卻踩在奶媽子的的手上,繃得直直的,一副一時見勢不妙,馬上溜之大吉的模樣。

    旁邊還有幾個龍家寨出身的人家的孩子,都是六七八歲,能,能跑能跳的,拿著小木棍兒,在那爆竹堆前撩閒。

    整個折梅峰上,紅燈處處,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作作早懷了二胎,如今已大腹偏偏,就陪潘娘子在花廳裡坐著。包繼業陪著楊思齊,還有陳彬幾人在另一間屋中一邊打著葉子牌,一邊東拉西扯。楊思齊自打到了基縣,許多事親力親為,不再只是畫張圖紙了事,慢慢的,這社交恐懼症好了許多,這幾個人又都是慣會來事的,與他聊著,氣氛倒也融洽。

    深深和靜靜也在花廳裡陪坐,她們坐在榻沿兒上,兩人的孩子就在羅漢榻上摸爬滾打的,此刻正為了爭一顆木頭雕的圓球,撅著小屁股你推我搡的,兩個當娘的坐在那兒磕著瓜子,卻也毫不理會。

    當家主母雖無明文規定,峰上的人也都知道,是吉祥娘子和作作娘子,作作娘子現在身懷六甲,不可能操勞,所以操持整個年節盛宴的就是吉祥,這麼大的一個家,需要她操心的事兒實也不少,現在還在還在外邊忙碌著。

    楊千葉與郎君的過往種種,她已經全都知道了。在利州的時候,她與這位千葉殿下也打過交道,瞭解一些。其實以吉祥的出身和自幼所受的教育來說,她不會反對丈夫做出的決定, 尤其是她迄今不育,雖說作作從未有過與她爭鋒的動作,但心中難免不安,如此一來,其實她反而巴望著楊千葉能過門兒了。

    那可是前朝公主,又有一座采菊峰、八百鐵衛做嫁妝,若她真的過了門兒,李家後宅的形勢必然變得微妙起來,到時候她的地位才穩如泰山,沒有人會去輕易撼動。

    其實,倒不能說是吉祥俗,她並沒有害人的心。只是自幼缺乏安全感,這是一種本能反應。自然對於楊千葉毫無反感。所以,當下人傳報,楊千葉已到山口時,吉祥便親自迎了出去。

    她可是公認的侯爺夫人,這等舉動,給足了楊千葉面子……

    ……

    大廚房、小廚房所有的灶兒全開,小夥計們揮汗如雨地拉著風箱,把火苗子煽得呼呼作響。大師傅們手中的勺子叮噹作響,各種香味兒彌久不散。

    「祈師傅,作作夫人不喜吃油膩,這幾道菜專門的做著,別忘了只用菜油。」

    說話的是「李馨寧」李姑娘,一身青衣,頭包布帕,明眸皓齒,說不出的秀麗。她以作作夫人隨侍丫環的身份趕到廚房,向主勺大師傅囑咐了幾句,那大師傅連連點頭。

    「李馨寧」傳完了話兒,並不忙著走,彷彿對廚下烹飪很感興趣似的,臉上笑吟吟的,頰上還有兩道笑渦兒,這兒看看,那兒走走,掀起鍋蓋瞅一瞅,揭開蓋碗瞧一瞧,廚下眾人都忙著自已的事兒,也沒人去理會她。

    看看無人注意,「李馨寧」掀開一個蓋子,驚嘆道:「哇!好刀工,切得晶瑩剔透,真漂亮。」

    她嘴裡說著,趁人不備,藏在袖筒時的一葫蘆已振腕向前一彈,用撐起蓋子的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迅速拔掉塞子,手腕頻抖,被他研磨的細細的蘑菇粉,就灑到了那盤魚膾的蘸料上。

    這時候,五大家族上山拜年的主要人員也到了,紛紛抬了各色賀禮。山口自有人接收、驗查,查到一行人時,便聽王家的人介紹道:「這位是濱海鎮上的羅爺,也是給侯爺拜年的。」

    賬房接過禮單,見上邊寫的俱是野味,黑熊掌三對,野駝峰兩架,梅花鹿一頭,野犛牛一頭,黃羊兩隻。叫人檢查過了並未攜帶兵器後,賬房便揮手道:「你自送去廚下吧,今兒客人多,說不定正用得上。」

    這位賬房也是有點飄了,根本沒把這個姓羅的放在眼裡,濱海鎮上來的人?那自然不用當成貴客看待,所以只使喚了一個侍衛,叫他引著這些人自已把禮品送去廚房。

    羅霸道也不介意,只笑一笑,便讓他的人抬著野味兒,跟著那侍衛走開了。那王家的長輩本來還覺得不甚禮貌,正想喚羅霸道本人留下,這時又有人傳「永丹老爺上山」,他們還沒看過這位曾經打過許多交道的一方霸主。

    登時紛紛站定,移目向山口觀看。曾經,就是這個人,屢屢興兵,攪得他們不得安寧,而今這人卻也成了峰上那位侯爺的階下囚,說是自由身,還不是仰侯爺鼻息的一個奴才。

    看著這人,想著自已,他們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嘲諷於他,還是自憐經歷了,因此一來,也就沒人注意那羅霸道了。

    今天折梅峰上大宴,大廚房小廚房合在一起了,小廚房的大師傅做主廚,大廚房的師傅做副手,整個廚下十分的熱鬧。羅克敵翩躚輕盈地遊走其間,只尋那用料昂貴,不可能拿去給普通賓客享用的珍貴菜餚下手,還得尋找機會,避免被人發現,所以也並不容易。

    他剛剛又看到一盤菜,那是剛出爐的一道「煲牛頭」,絕不可能是一般賓客能享用的,又見左右都正忙著,無人注意,便裝著嘖嘖讚歎,又把小葫蘆中的蘑菇粉向其中牛唇上撒去,那可是必先首切,給最尊貴客人吃的。

    這時候,羅霸道跟在十幾個扛抬各色野味的部下後面,邁著大步進了廚房……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5 19:52
逍遙游 第627章 元正之夜

    廚下很亂,可能在幾位大廚眼中,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可在羅霸道等人看來,就是亂得一塌糊塗,無處下腳。

    「幹什麼的?喲,送食材的呀,好好好,放這邊,放這邊,架子上,擺架子上,別沾了水!」

    一個二廚走過來,一瞧眾人抬得東西,也不問是什麼身份,便指揮起來。羅霸道帶來的這些人也不在意,就在那廚子指揮下,開始安置東西。

    羅克敵剛在牛唇上灑了些蘑菇粉,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穩著些,聽師傅的,把黃羊架上邊去!」

    羅克敵手一抖,急忙循聲抬頭,果然是他。

    羅克敵急忙將藥葫蘆收回來,想塞回袖筒裡去,偏生這時一位大師傅回過頭來,見「她」正掀開一個蓋盤看著,便道:「馨寧姑娘,不要掀開,免得跑了熱氣。」

    「哦!好的!」

    羅克敵答應一聲,彈向袖中的藥葫蘆不曾落入袋中,卻順著袖子滑到了地上,嗒嗒彈跳了兩個,滾到了濕漉漉的案板底下。

    羅克敵這個氣呀,恨不得一把擰斷那大師傅的脖子,卻只能強作乖巧,硬著頭皮走向一邊。那案板上滿是油膩,案板下濕漉漉的,她不要說蹲身去撿,只要一彎腰,秀裙就得沾了地面,如何取得回來。

    廚下有兩個木頭架子,與地面騰空的,按照廚子的吩咐,夥計們把野犛牛、梅花鹿、黃羊都摞在了上面,再把兩駝野駝峰架上去,最後擺上三對黑熊掌。

    羅霸道掃視著這大廚房壯觀的忙碌景像,笑道:「當真熱鬧,這峰上過年的人不少啊!」

    那個二廚笑道:「可不,就只這峰上常駐人口,就有三百多號,何況今晚遠遠近近,有點頭面的,都來拜年了,這可是咱們侯爺入駐基縣後第一個新年,隆重著呢。」

    羅克敵眼角捎見羅霸道隨意地四下望來,心中便是一緊,趕緊扭過頭,趁那幾個大廚忙碌,就往外走。羅霸道目光隨意地四下一掃,眼神本已從羅克敵身上掃過,忽然若有所覺,目光又掃了回來。

    羅克敵此時已走到門口,悄悄向羅霸道那廂看了一眼,馬上加快了腳步。此時羅霸道的目光恰好掃回,只看見她一個背影,以及她匆匆收回目光時的側影。恰因看不清楚,反而陡生熟悉感。

    不然的話,若是看見一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兒,縱然有幾分相似,羅霸道也未必會聯想到那個人了。

    「嗯?」羅霸道怔了一怔,緊緊盯著那青衫少女離去的背影,只可惜那人身影一閃,已經消失在廊彎處的紅燈下。

    那二廚眼見他們擺放停當,便道:「成了成了,快出去吧,這廚下忙著呢,可別跟著添亂。」

    羅霸道有些猶疑地道:「師傅,我看剛剛有一位青衣女子……」

    那二廚把眼一瞪,笑罵道:「怎麼,生得俊是麼?少打主意,那可是龍夫人身邊的丫頭,你高攀不上的。去去去,快出去。」

    羅霸道心道:「龍夫人身邊的使喚丫頭?那定是用久了的人了,看來是我多心了。」

    羅霸道本就不大相信那個人能有本事混上摺梅峰來,這麼一聽疑心頓消,便帶著手下離開了廚房。王家那位管事人倒是留了人在路口等他,見他們回來了,便笑吟吟地道:「羅爺,我家老爺叫小的在這兒等您,咱們去赴宴拜年吧。」

    羅霸道指了指那些手下,道:「羅某這些兄弟?」

    那人笑道:「一起走著,我把羅爺帶去客廳,便與他們同去吃酒。也備了酒席的,只是不與我家老爺和羅爺等人同席。」

    他們幾人邊說邊走,還未到正廳門口,遠遠便見亮如白晝的燈下,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地進去,羅霸道眼尖,遠遠一眼便看見了李魚,也看見了與李魚並肩的那個高挑美女。

    真是人生何處不重逢啊!四妹千葉,也來了!不知為何,今時今日,忽然在這裡再見到昔日舊人,羅霸道心底裡滿是溫馨與感動。再回想起當初那種整日為賊,縱掠草原的行徑,彷彿一夢。

    ……

    李魚和吉祥引著楊千葉走進大廳,直接拐向側廊,繞向後廳。到了此時,楊千葉不斷自我催眠,只當自已是來向李老夫人拜年的,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倒是輕了許多。

    吉祥已經知道皇帝聖旨封「郭欣恬」為郡夫人的消息,倒也沒有心生嫉妒。她本性溫柔、不爭,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也清楚,隨著丈夫地位逐漸攀升,他的夫人也會漸漸得到官方誥命,但是這第一個誥命,一定不會是她或是作作。

    這個「郭欣恬」可是皇帝指婚給李魚的女人,朝廷既然有誥封,哪能不給皇帝面子。誰那麼不開眼,無視天子,把這第一個誥命授予他人?人家刷的是皇帝的臉皮,比不得,所以心中很是平靜。

    一行人到了後宅,花廳裡也早擺了桌幾,楊千葉到了,潘娘子眉開眼笑,連忙拉她坐下,噓寒問暖。只是老人家完全是把她當成兒媳婦來看的,倒是弄得楊千葉又有些窘然起來,好在旁邊有獨孤小月察顏觀色,不時解圍。

    吉祥本就在屋裡,不一會兒,作作、深深、靜靜也都來了,這花廳裡頓時就熱鬧起來,尤其是李家大寶和兩個更小的,也有點人來瘋的架勢,新年的氣氛他們也能感覺得到,在那兒喳喳呼呼的,憑添許多喜慶氣氛。

    作作一來,便成了眾人矚目,因為她現在又懷了二胎麼,大腹便便的。現在算起來,李家一下子已經添了八個男丁,饒是潘娘子喜歡要孫子,一氣兒來了這麼多,也不免想要個小孫女了。

    大家聊天的話題,馬上就從之前的「擠兌」楊千葉,變成了對作作腹中胎兒的關心。男孩還是女孩,男孩如何,女孩又如何,講著講著,又從生男生女講起了育兒經。

    這些話題,楊千葉就完全插不上嘴了,瞧她們聊得熱火朝天,竟爾有種莫名的羨慕。好在旁邊還有一個獨孤小月,也是個插不上嘴的,小月一會兒與她聊些別的,一會兒用話題故意把她也帶進大家的聊天圈子,氣氛倒也融洽。

    李魚已經離開了,他坐了一會兒,把氣氛帶熱烈了就匆匆去了前面。那麼多的來賓,雖說都是部下,但這個關頭身為上位者,也得紆尊降貴,表現出親民的一面,一味高高在上,那是要失人心的。

    李魚到了前邊,與楊思齊、陳彬等人在小客廳又聊了一會兒,便一起出去就座。這時酒菜便紛紛呈上來,李魚在主桌飲了一陣,便開始有各桌的人上前敬酒,如此頻頻應對,待醺意微起,李魚便攜陳彬和鐵無環一起起身,去各桌敬酒。

    這兩個人,目前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一個負責行政、一個負責軍事,其實還有一個內政,但她是女人,就不好到前廳來了,今兒可不是一般的家宴,不適合一個女人參加。

    待李魚敬到一桌,舉著杯笑吟吟地剛想對立即站起來的眾人說句話,突然一眼看到了羅霸道,李魚的眼睛頓時張大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竟在這裡遇到羅霸道。

    羅霸道舉起杯,已然先開了口:「呵呵,侯爺不曾想到,羅某今日會來拜年吧?其實,羅某還真不想今天來的,只是婆娘聒噪的很,非要我今兒來,方顯誠意。不管咋說,侯爺你對羅某,確實是恩情深重,羅某敬你!」

    同桌的五大家族的人一臉詫異,聽這口音兒,他認識侯爺?

    站在李魚左右準備跟著敬酒的陳彬心裡更是咯噔一下,這個人可是他自已挑選的,侯爺絕對沒有從中干預,可這人……竟然是侯爺的舊相識?那自已任用的那麼多人,其中有多少也是侯爺的人?

    幸好……,我沒懷私心啊!

    陳老爺一時熱淚盈眶,更加的謹小慎微,不敢犯錯了。

    李魚聽了羅霸道的話,先是呆了一呆,以他聰明的頭腦,當然馬上就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其實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羅霸道也在這裡,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領了這個情啊!

    敬了一圈酒後,李魚就把羅霸道拉到了主席,與自已同坐。一番攀談之後,李魚才知道,他娶親的女子居然是楊千葉的人,而羅霸道此時也才知道,采菊峰上那位神秘的桑柔姑娘,居然就是楊千葉,難怪方才看到了她。

    「怎麼樣,要不要我帶你去後宅見見她?」

    「不必了!既知她在此……,改日攜妻子來此拜訪時,我再帶她一起去采菊峰吧。」

    李魚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這才妥貼。來,你我兄弟,以後都長居基縣,這個緣,實在難得,且飲此杯。」

    整個折梅峰上,一派熱鬧,無比冷靜的,大概就只剩下羅克敵一人了。悄悄離開廚房,躲過死敵堂兄之後,把他驚出一身冷汗。但羅霸道此後就沒了動靜,顯然是沒有認出他來,羅克敵的心這才放下。

    羅克敵不是龍作作的貼身丫環,龍作作的貼身丫環用的是龍家寨出身的人,就算幾代之後,從龍家寨跟過來的這批人的後代,也將是李家最為信重的心腹。他們的出身,已然決定了這一點。

    所以,龍作作雖然覺得「李馨寧」用起來得心應手,此刻也沒資格進花廳侍候,而是與一些階級較高的婆子、侍女在漱玉居上置一桌酒席,同桌共飲。羅克道一面與這些婆子、侍女應付著飲酒,一面暗暗地捱著時間。

    午夜一過,他便動手,他的仇人,不可以見到新一年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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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628章 迷幻


    李魚在外宅打了一圈的酒,每一桌都敬到了,才又折返後宅。

    後宅這一席酒更加的豐盛,光明蝦炙、雪嬰兒、鯢魚炙、鯉魚湯、湯峪繡丸、乳釀魚、五生盤、麻雀粥、鳳凰胎、醋芹、鴨臘、黃金雞、赤明香、八仙盤、羊皮花絲、格食、消靈炙、跎蹄羹、駝峰炙等等,滿滿一桌。

    不過等李魚來時,桌上的就只剩潘娘子、楊千葉和獨孤小月了。作作大腹便便,坐一會兒就腰酸,便告了個罪,去一邊小廳躺著,和心腹丫環聊天,等著守歲了。

    深深和靜靜本來倒是個吃貨,奈何孩子太小,一玩鬧起來,體力消耗的尤其快,到後來困的不行,就只管苦鬧,兩個當娘的沒辦法,只好抱起兒子,回西峰住處哄他們睡覺,那兒安靜。

    只剩下李家大兒,猶自苦撐。這小子都困得走道兒撞牆了,也不肯去睡,跌跌撞撞、嘻皮笑臉地還在到處出溜,幾個奶媽子前堵後截,根本治不了他。最後還得是他的大娘吉祥出面。

    這小子連親娘都不服,就只聽吉祥一個人的話。吉祥答應給他講個大長蟲和小烏龜的故事,他才讓吉祥娘娘牽著手,奔了吉祥的住處。

    李魚一到,獨孤小月就站起來讓位:「侯爺請坐!」

    獨孤小月和潘娘子正一左一右陪著楊千葉,她這一讓坐,楊千葉便有些不自在。李魚忙道:「你坐,你坐,免得更換杯筷。」說著,李魚便貼著獨孤小月坐下了,這一下小月兒的一顆芳心也不禁七上八下地敲起了鼓點兒。

    「來來來,兒子啊,看你臉都喝紅了,快吃點東西墊墊。」還是潘娘子疼兒子,一瞧兒子有點多,趕緊招呼起來。

    李魚笑道:「沒多,大家不會灌我太多酒的。」說著拿起一雙新筷子,其實他在前邊也沒少吃菜,大魚大肉的都吃過了,此時只想吃點清淡的,可西北地方,又是在冬天,即便是大富之家,也是肉食居多。

    李魚一瞧,楊千葉面前有一盤底下鋪了晶瑩剔透的冰塊的魚膾,不禁食指大動。這東西不膩,蘸點芥末吃正好,還開胃,便伸筷子過去,夾了一箸。

    這是一盤鯉魚膾。鯉魚的鯉雖與李字諧音,不過唐朝還真沒禁食鯉魚,禁了也是改個名字繼續吃,關乎民生的事兒,不可能由著皇帝胡來。不然的話,皇帝要是姓米,天下人還不得餓死。

    不過魚膾這東西是冷食,雖說它與芥末的搭配成了一道美食,春秋戰國時期就盛行了,但是只有大戶人家才這麼吃,因為它只適合飲酒,不宜用來下飯,所以潘娘子吃不慣,一口也未動。

    吉祥、深深和靜靜對刺身類的食物也沒興趣,龍作作本來是可以吃的,但她正有身孕,潘娘子才不叫她吃冷食,因此在座的只有楊千葉和獨孤小月吃了。李魚這一探筷子,不免就挨到了獨孤小月的肩膀。

    獨孤小月身材嬌小,倒不大礙事,只是難免心中亂跳,只是面上故作冷靜。這時代還沒有轉桌,這種同桌而食也是因李魚建議,在這大年夜為了熱鬧才湊成的,不然的話仍然是分餐制。

    楊千葉下意識地抬手,想把那盤未吃完的魚膾給他遞過去,忽然一想,我幹嘛要侍候他?於是又傲嬌地把手放下了。

    「千葉,你看這峰上過年,熱不熱鬧?」李魚借酒遮著他的厚臉皮,當著老娘的面兒就問起來。

    楊千葉恨得牙根癢癢的,偏偏當著他娘的面又不敢發飆,只好假笑道:「蠻熱鬧的,這才有過年的喜慶勁兒。」

    潘娘子眉開眼笑:「那你就年年過年都來一起過。嗨!我這話說的不對,幹嘛要等過年啊,平時也得常來走動才是。」

    楊千葉向她淺淺一笑,道:「好的大娘,人家那廂若是有暇,便來看你。」

    李魚側著身子挾蝦。那冰盤上還有幾排大蝦,都是剝了皮的,蝦肉晶瑩如雪,吃起來甜鮮無比,這時正好爽口。李魚一邊挾蝦,一邊笑道:「客……客氣什麼,其實我娘一直挺喜歡……咦?」

    李魚挾了幾下,一則那蝦肉滑膩,二則畢竟喝了酒,手不太靈便,連挾幾下都沒挾住,手上勁兒用大了些,用力一挾,那蝦子剛被挾起,就從筷頭兒上飛了出去。

    世事輪迴!那隻蝦子飛出去後,竟然巧之又巧地正落向楊千葉的酥胸。在這溫暖如春的室內,楊千葉自然也是寬了外袍的,領口鬆弛,燕居打扮。那蝦肉兒準確地一彈,便落進了她的領口。

    獨孤小月「吭哧」一聲,差點兒沒笑出聲來,急忙把頭一低,拚命憋笑。楊千葉柳眉一豎,但旋即滿面通紅,當年那「摸魚兒」的一幕,竟然突地一下,那麼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似乎,他的手抓來抓去的感覺都是那麼的清晰。

    「哎,彈哪兒去了?」李魚隔著個獨孤小月,還沒看清楚呢,一臉的茫然。

    潘娘子忍俊不禁,忙道:「哎喲,看這事兒鬧的,快快快,伯母帶你去更衣。」

    潘娘子和獨孤小月連忙起身,一左一右,陪著有些發窘的楊千葉退去小房更換衣服。依著潘娘子那心意,恨不得就把這閨女留在折梅峰了,這可不就是個好機會?

    奈何楊千葉卻沒寬衣,只是取了蝦子,又用帕子簡單擦了一下,便道:「伯母,千葉在采菊峰上還有許多的親人等我回去共度新年,原與侯爺也說過,今日來主要是為伯母拜年,這一來一去路上也得耗時時間,千葉這就告辭了。」

    潘娘子好不失望,卻也不好強留,挽留了幾句,只好出來相送。眼見兒子還在那兒吃蝦,不禁瞪了他一眼:這個吃貨兒子,剛剛把楊姑娘灌醉了多好,不就留宿咱家了麼,光顧著吃。」

    李魚聽說楊千葉要走,忙起身道:「既如此,我送你。」

    楊千葉推辭不下,李魚便陪她往外走,潘娘子一瞧自已兒子也有些搖晃,放心不下,便對獨孤小月道:「小月姑娘,你陪我兒走一遭吧,我怕他半道兒酒力就發作了。」

    獨孤小月乖巧地答應一聲,急忙找過連帽的皮裘穿上,匆匆追了上去。

    大年夜,無月,但是有星。

    這時代的星,無比璀璨,掛在天上,似乎伸手可及。

    峰上燈火通明,山腰、山下,一處處人家也是燈火處處,由此下去並不嫌寂寞。但是等到了前往采菊峰的道路,便漆黑一片了。前方有侍衛挑著燈,但那燈光似乎也被黑暗吞噬了,並不能及遠。

    人在這種環境中,反而顯得心中極其的安寧。獨孤小月何等乖巧,安排了侍衛在前後左右護衛,但離楊千葉和李魚都有一定的距離,以方便二人言語。楊千葉和李魚緩轡漫步而行,過了許久,楊千葉很突兀地說了一句:「可不可以放過我?」

    李魚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其實我已經放過了。」

    楊千葉沒有說話,只是扭頭看向李魚,有些嗔怪的模樣,就你這也叫放過了?

    李魚緩緩地道:「我也不知道,此情從何時始。在長安的時候,救你出了宮,我便放過了。如果你此去他方,我們再不相見,也許很多年以後,我還會想起你,帶著些遺憾和懷念。可是,老天偏偏讓我們又相見了……」

    李魚扭頭看向楊千葉,目光閃閃發亮,彼此在黑夜中對視良久,李魚慢慢抬頭,看向天空:「你看,天空中有無數的星辰,也不知道多少顆星辰上,有和我們一樣的世界,那上面也有芸芸眾生。」

    楊千葉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卻已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上璀璨的星河。

    「在這無數顆星辰中,恆河沙數,我們偏偏生在同一個世界。在這同一個世界中,歲月無盡,我們偏偏生在了同一個時代,不早一年,不晚一年。在這同一個時代裡,有無數的國,我們偏偏能在一個國度,一男一女。在這同一個國度裡,有無數的人,我們偏偏能夠相識相愛……」

    李魚扭頭看向楊千葉:「若這不是緣,你告訴我,什麼是緣?」

    楊千葉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哈?相愛,我和你?你……」

    李魚搶著道:「對!沒錯!你能否認嗎?」

    「我……」楊千葉一時呆住了。

    夜色中的李魚笑了笑:「我貪心麼?是的!但是當我發現,你居然就在這裡,就在我身邊,我就不再肯放過了!」

    李魚盯著楊千葉,一字一句地道:「反正,再讓我放手,讓你嫁給某一個男人,我受不了!我就貪心了,怎麼樣?我就無恥了,又怎麼樣?誰也別想,讓我再放手!」

    楊千葉沒想到李魚竟然說得如此正大光明,毫無顧忌。其實李魚也沒想到今天自已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也許是因為今天的酒喝得終究是多了點兒吧,反正他控制不住自已,這一說出來,像是突然卸去了一座山,身心無比舒泰。

    楊千葉定定地看著李魚,一時竟不知該再說什麼。她心裡亂亂的,慌慌的,黃河岸邊,那個奇異的仙人對她說過的話,反覆地在她耳邊迴響。我這輩子,真要跟了他麼?

    當這個念頭成了一個問題,開始被她認真思索的時候,她的淪陷,也就開始了。但是,她仍然沒有想到,她的淪陷,如此之快!快到不隔夜!

    一行人到了采菊峰下,楊千葉頭也不敢回,只匆匆說了一句:「多謝相送,你……你快回去吧!」便舉步登山,然而李魚竟也下了馬,跟上來:「山路崎嶇,難保有個野獸什麼的,我送你吧!」

    楊千葉沒搭理他這碴兒,她現在心慌慌的,只想趕緊上山,於是李魚、獨孤小月一行人便也跟上了山。這一路跋涉,千葉走的又急又快,出了一身的透汗,等她爬到山上時,只覺胸前膩膩的,似乎那塊蝦肉蹭在胸前的痕跡仍然沒有擦去似的。

    於是,她就急急往後宅裡邊那幢恢宏的浴宮裡走。所有的重要部屬此時都在大廳中飲宴,共度新年。陪同她回來的侍衛也不知道主上的意思,也沒有人敢言語,李魚和獨孤小月依舊跟了上來。

    李魚想著今晚必須要打破她的心防,讓她徹底放不下、解不開,要不然的話,以今日這樣凌厲的攻擊,如果仍舊讓她抵抗住了,再想打開她的心防就難了。但是楊千葉現在只想快快回去,痛痛快快沐浴一番。

    李魚正跟在後邊,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現在腦海中只有那眼溫泉以及蕩漾在溫泉中的舒適感。她吃下的致幻蘑菇已經生效了,要命的是,她自已已經無法覺察這一切,而此刻她追隨而來的部下們,也全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獨孤小月此時也已發作了,這致幻蘑菇可以放大人眼中的慾望,使他做夢一般,失去現實中的諸多顧忌,隨心所欲地在幻覺中實現心中的慾望。而她如今的慾望,就是追隨李魚,一生一世,所以她只是緊緊地盯著李魚,寸步不離地跟著,同行者們也完全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樣。

    李魚、楊千葉、獨孤小月三人中,只有李魚現在雖然有些飄飄然的,但理智尚在,可他本就想跟著楊千葉把話說個清楚明白,至少要拿到她一句示軟的話,這才能再接再勵,攻破她的心防,所以楊千葉既未讓他止步,他就大模大樣地跟了進去。

    楊千葉的隨行侍衛們在浴宮門口前便止步了,那是主上的禁地,沒有人可以踏入。但是李魚和主上的關係,早已在峰上傳得沸沸揚揚,既然主上沒有阻止他,那麼……那麼大家便不必多事了。

    於是,那美輪美奐神仙洞府一般的浴宮裡,頭一次除了女主人,又多走進了兩個人。

    「啊!終於回來啦~~~」看到那潺潺的流水,氤氳的水霧,楊千葉神采飛揚,她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赤條條像魚兒似的縱身向前一躍,水花濺起,霧氣飛騰,若隱若現中,一具姣好動人的身子便似美人魚一般呈現在溫泉水中。

    李魚沒有呆住,他的致幻藥力其實也已一絲絲發作,只是因為吃得晚,沒有楊千葉那麼厲害,所以雖稍有理智,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意外。

    反而被這香豔的一幕一刺激,神志登時加快了迷幻的速度,一下子徹底發作了。曾經在大唐皇宮裡那荒唐、難忘的一幕,此時重新躍入了他的記憶,那難忘的記憶與眼前的現實世界,漸漸重疊、合一了。

    眼前,一條晶瑩剔透的美人魚,正在溫泉水中嬉戲,游動,李魚眼神銳利,就像一個志在必得的漁夫,很快,他就赤裎相見,舉著他的叉,一步步地邁進了泉水,緊緊盯著那條歡快游動的美人魚。而在他的身後,獨孤小月也有樣學樣兒地跟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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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629章 計畫沒有變化快


    元正之夜,大家守歲,這一晚都是不睡覺的。但這一晚上,當然也不可能一直耗在酒桌上,有那年老疲弱的,真就半道兒跑去睡覺,也不會有人拉他起來一起守歲。

    幾個年紀大些的,還沒到午夜就先去睡了,要知道這年代晚上沒有什麼娛樂可言,油燈蠟燭也不是普通人能天天消耗的,所以很多人平時天一黑就睡了,生物鐘已定時,這時便也撐不下去。

    「李馨寧」終於找到了機會,馬上做出不勝酒力的樣子告辭,其他幾位難得放鬆一回,喝得正開心的姑娘不肯放他走,拉扯半天,「李馨寧」又被捏著鼻子灌了三碗,這才得以脫身。

    「李馨寧」回到自已住處,原本迷醉的眼神兒馬上銳利起來,他貼著門靜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馬上快步走向後窗。冬天,窗子全都加了封條,不然一條小小的縫隙,就能讓室內溫度驟降。

    「李馨寧」把早已起開了口子的封條迅速扯去,窗子一推,清新的冷風便迎面而來,他不由得陶醉地長吸一口。今天,他將做回自已了,為了這一天,他已等得太久!

    在他還很弱小,弱到無力反抗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曾穿上女裝,被迫以女兒身遊走於豪門大戶人家,當他有了力量,他對任何問題都只用刀解決,他曾告訴自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重複那不堪的一幕。

    可是……

    是李魚逼得他必須重演當年的一幕,每一天,他都在屈辱中度過,但是今夜,他將用李魚一家人的血,來洗刷他的恥辱。想像著他冰冷的刀鋒切過潘氏的脖子、吉祥的脖子……

    想像著龍作作一屍兩命,想像著李魚悲痛絕望地看著他尚未週歲的兩個小兒子稚嫩的身體倒臥於血泊之中,羅克敵不禁熱血沸騰。

    他舔了舔腥紅的唇,彷彿那上邊有血。他猛地拉開了些胸襟,讓冷冷如刀的風灌進去,無比快意!然後,他就縱身一躍,穿身出去。

    大廳裡,所有的人都在飲酒,一個人都沒走。

    李魚去送貴客了,主人還沒回來,這些為了這位侯爺而來的客人們怎麼能走?況且,折梅城可說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男人有了酒,本就可以有無數的話題,更何況是本就話題無數。

    大家喝啊、聊啊,越說越開心。羅霸道也好酒,奈何宴席上沒有知己,大部分人都不認得,不過不少人剛才看到了李魚對他的親近,會主動來敬酒,所以漸漸也喝得暢快起來。妻子雀兒已經託付給鄰居照顧了,即便現在往回趕,今夜也回不了家,那便開懷暢飲吧。

    羅克敵仍舊是一身女裝,及至將至大廳,這才將衣襟稍稍掩了掩。他沒帶刀,此前他並無處可去淘弄兵器,若是從廚下偷把菜刀,使起來總不那麼暢快。反正這府中自有侍衛,他會窺明情況,到時奪一把快刀,便可快意恩仇了。

    「啊!雲兒姐姐,我是來尋我家龍夫人的,吉祥夫人呢?」

    「什麼,吉祥夫人回了吉祥閣啊。那老夫人呢?」

    「啊!楊先生喝多了,老夫人扶他回瑯嬛樓醒酒去了?那深夫人和靜夫人……」

    「哈?回西峰齊人居去了啊!」

    羅克敵都懵了,為什麼會這樣?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啊!

    羅克敵是在賊窩子里長大的,他們那兒也過年,可哪有大年夜都去睡了的啊,這還沒到午夜呢!一天正經日子都沒過過的羅克敵很鬱悶。本想著衝進花廳,一刀一個,快意恩仇,結果可好,這些人分散的哪兒都是,明裡暗裡侍衛不少,恐怕會遇到不少阻力啊。

    不管它了,先干掉龍作作,讓她一屍兩命,然後跑去「報告」李魚,再趁李魚方寸大亂,突襲近身,一刀……,不!一刀宰了他太浪費了,我要一招削去他的四肢,把他變成一個人棍,讓他經歷所有的痛苦之後再死!

    羅克敵想得快意,大有化身「殘肢令主」的趨勢。然而得意之色還未浮上臉面,他又聽說了一個令其愕然的消息:「侯爺不在山上,他送一位貴客下山了。」

    羅克敵的雙手緊了又緊,差點兒控制不住發狂的念頭,一把掐死這個內院兒的大丫頭。李魚不在山上,那就只能等下去,一旦提前發動,很可能驚動了李魚,把他放跑了。

    畢竟那蘑菇粉沒有放進湯裡,能夠致幻的人太少,現在也不知道都有誰吃過了……

    羅克敵正想著,廳中已經亂了起來。

    那隻煲牛頭是送到大廳裡的,煲牛頭每桌一隻,羅克敵只來得及在一隻煲牛頭上灑了藥,而這牛唇,被狗頭兒吃了。

    狗頭兒喝到現在,本就醉意朦朧,這時藥勁兒上來,登時發作起來。他與同桌王家一位老爺正在吃酒,突然就站起來,一臉的苦色:「東家,小的今年不用交租子啊!」

    那位王老爺一臉懵,愕然道:「狗……狗爺,你說什麼?」

    狗頭兒抱拳作揖,一臉乞求:「老爺你看,咱們這收租吧,可是有老規矩的,只有中稻才收租,早稻和秋季作物它是不收租的,對吧?」

    王老爺茫然道:「是!可這跟我……」

    狗頭兒眉飛色舞:「哈哈哈,那就是了呀。老爺你看,我家種的早稻,中稻期呢,我是在水塘種的,山林、水塘也是不交租的,對吧?這是規矩,那地裡到了中稻期我種的啥呢?我種的就兩畝水稻,其他的可是雜糧,雜糧按規矩,也是不交租的。」

    這王老爺讓他帶溝裡去了,茫然道:「兩畝……也得交租啊,七三分成,你得交給東家三成稻穀不是?」

    狗頭兒一拍大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沒錯,這兩畝地的稻子,咱是得交租。可我給老爺家你扛活了啊!你家打的豬草,喂的騾馬草,那都是小的打回來的。我可是做了勞役的,我在老爺家做了半個月的工,按規矩抵兩畝稻穀的租子啊,是不是?我不用交啊!哈哈哈哈……」

    誰也沒想到,狗頭兒一輩子的最大理想,居然是能擁有一塊……自已承租的地,給人家當個佃戶,也許在他心裡頭,這就是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了。他有地種,有穩定的工做。

    當然啊,尤其是叫他夢寐以求的,就是白種人家的地,還不用交租子,就像他本家有位族叔,種廖姓地主家的田三十多年,勉強交足租額的次數不過四五次。無論荒年豐年,租子都不能全部交齊,這是佃戶們秘而不宣的對策,可他們每捱三五七年的,總要交足一次,也不能把地主逼太狠了。

    狗頭兒最大的夢想,就是有地租種,還能逃租不交,這時因為那致幻蘑菇的作用,把他曾經許久憧憬的這個念頭在幻覺中實現了,狗頭兒開心吶,特別地開心。

    他得意地笑著,一扭頭看見一個少女,登時眼前一亮。幾個箭步就竄過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涎著臉兒道:「招娣兒啊,你看人家現在也有地種了,今年的租子沒交,家裡攢了三缸餘糧呢,這小日子也能過得美美的。我趕明兒個去集上,賣上兩缸做聘禮,你就嫁了人家吧!」

    詢問過一個小丫環,又不好一直在內宅邊兒上等著,怕引人注意,正要從廳角繞過去的羅克敵瞪著狗頭兒,這廝怎麼喝得這麼多?這是醉成什麼德性了?咦?不對,莫非……

    這時候,狗頭兒已經興奮地道:「丫蛋啊,你不反對,那就是同意啦?我狗子一定會對你好的,來!咱們香一個!」

    狗頭兒呶起嘴兒就向羅克敵吻去,羅克敵大怒,下意識地一抬手,架開狗頭兒,一腳飛出,突然警醒再想收力已是晚了,狗頭兒被他一腳踢得倒飛出去,砰地一聲四仰八叉地摔在一張桌上,把那杯盤都震飛起來,濺了眾客人一臉。

    狗頭兒掙紮著從那桌上坐起,屁股底下壓著個還帶些肉絲的牛頭,指著羅克敵大叫:「馬二花,你太不像話了,拴柱子有什麼好的,別以為我狗子非你不可,你還不喜歡你了呢,我明兒就去向翠芬姐求親……」

    羅克敵一腳踢出,也覺不妙,眼見廳中本就紛亂,這時更是混亂,急忙把頭一低,就想趕緊出去。這折梅峰上不少人都會武,出個會武功的小丫環也沒甚稀奇,說不定仍能矇混過去。

    但是,羅霸道正在席上,這邊狗頭兒飛起,羅霸道就看到了,一瞧那青衣侍婢的模樣兒,羅霸道便是一驚,再見她匆匆低頭,急急向外就走,羅霸道心中騰地翻了個兒,太像他了,不弄清楚,羅霸道著實放心不下。

    「休走,站住!」羅霸道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眼見那青衣女子充耳不聞,向外急走。羅霸道順手抄過一張凳子,呼地一下擲了出去。

    羅克敵耳聽風聲,急忙止步,那凳子貼面而過,「啪」地一聲打在立柱上,摔得粉碎,羅克敵長吸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一抬眼,便迎上了正大步衝過來的羅霸道。

    羅霸道與他四目一對,突然止步,盯著他道:「羅、克、敵?」

    羅克敵滿肚子的懊惱,今兒晚上也太不順了,原本的計畫,就沒一處能得順利實施,早知如此,何必苦捱到今日。一腔的怨恨,他都發洩在了羅霸道的身上,狠狠地盯著他,突地嫣然一笑:「大哥,好久不見!」

    羅霸道倒抽一口冷氣:「果然是你!」

    狗頭兒坐在桌子上,抬起汁水淋漓的一隻手,指著羅霸道,口齒不清地道:「好……好啊你個王禿子,你還真敢來,春麗妹子是我的,誰也不許搶!」

    羅霸道微微側目,向他喝道:「閉嘴!」

    他的眼神祇一離開,那一身青衫少女打扮的羅克敵突然就動了,他縱身一躍,在踢飛一個站在壁角的侍衛的同時,拔下了他的鞘中刀,一個」斜插柳「,便矯然撲向羅霸道,刀鋒凌然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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