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工程師 作者:米釀(已完成)

 
Babcorn 2017-2-23 18:52: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4 1009370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09:45
第九百三十二章 紅河平原

    正月初三,越南紅河平原東部,距離河內五十里的一個小村莊內,被武士聚集在一起的越南農民們擠在一個小村莊內。

    這些越南農民拖家帶口,大概有五百多人,擠在一個小村莊的三十多間茅屋內,一個個滿臉的悲苦。

    許多人擠在一起,房間裡滿是汗臭味。很多婦女抱著孩子抽泣不止,一臉的不甘。

    這些越南農民,是被李植剝奪了農田,即將遷往大山中的越南人。

    李植既然佔領了越南,自然就要把越南變成漢民族的土地。紅河平原土地肥沃,降水和陽光都十分充足,是極為優質的農業區。這樣的農業區,李植認為不應該由愚昧的越國人佔領。

    李植要把越南人全部遷入山中,讓越南人在武士的帶領下在山區中開墾山谷。而紅河平原的沃野,則全部由漢人耕作,成為大明不可分割的領土。

    第一年,李植就將從江淮省移民一百五十萬到紅河平原。有了這麼多人,紅河平原一帶的漢人就會超過越南人的人數。以後遷移的漢人越來越多,就把越南人變成山中的少數民族了。

    越南人作為入山開荒的難民,飲食開支是由李植負責的。以後開荒需要的水車,農具,也將由負責鎮壓和管理這些越南人的日本武士統一登記,上報申請。

    武士們會將日本的梯田和水利技術傳授給越南人,提高越南人的生產力。相信在幾年的開荒後,越南人會得到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這一批五百多越南農民此時是由十二名武士管理,不過武士們是在另外一間茅屋裡居住。

    一個年輕的越南人看了看屋門口,發現武士們沒有像往常一樣佩劍巡邏。他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武士們居住的茅屋門口,探腦袋往那間茅屋裡看了看。

    武士們已經喝的酩酊大醉,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今天是大年初三,本是大明的節日。武士們這些天也受到虎賁軍的感染,入鄉隨俗,像大明人一樣過起了年來了。大年三十那天后勤民夫給武士們送來了一壇黃酒,這些武士們今天沒忍住,打開喝了。

    那黃酒酒勁厲害,武士們一人喝了幾大碗,全倒了。

    那個越南年輕人歡喜地跑了回來,在氣氛壓抑的越南人群中大喊一聲:「武士們喝醉了!我們回村去!」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眼睛裡滿是惶恐。

    年輕人大喊:「進山會被老虎和大蛇吃掉的!我們不進山了,我們回村裡去!武士們喝醉了,他們管不了我們了!」

    一個越南中年人試探著問道:「真的喝醉了?」

    年輕人大喊道:「醉得知覺都沒有了!快走!現在不走就來不及了!」

    越南人們對視了一陣,都激動起來。

    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離開紅河平原,更不願意入山。這些原野是他們祖祖輩輩生存的土地,他們不願意就這樣被漢人佔據。此時武士們喝醉了,他們要逃回自己的村莊去!

    至於逃回去以後怎麼辦,那是以後的事情了,這些沒讀過書的越南農民根本考慮不清。

    越南人們呼啦啦地站了起來,抱著孩子和行李開始往外走。開始他們還有些害怕,怕凶惡的日本武士突然醒過來。但她們在茅舍外面走了十幾步,卻發現武士們根本沒反應,一個個膽子大了起來,開始大步往南方跑。

    這些農民拚命逃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在半個小時後跑到了他們原先的大村子燭龍村附近。

    然而此時那個大村子已經易主。

    此時越南人的燭龍村已經改名了,被移居其中的漢人稱為新夏村。移居其中的江淮省移民們在新夏村外面建了一圈兩米多高的土牆。土牆上坐在三個放哨的農民,正在那裡賭錢。

    看見浩浩蕩蕩的越南農民殺回了新夏村,土牆上賭錢的農民立即吹響了號角。

    很快,村裡的男人就在里長的率領起站上了村牆。每名江淮省移民都手持一把精鋼鍛刀,里長和甲長手上還拿著標準步槍。

    五百名越南農民和兩百多江淮移民隔著城牆對峙起來。

    越南人群中,那個最活躍的年輕人用越南話大吼道:「衝!衝進去奪回我們的村子!」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卻畏懼漢人手上白晃晃的鋼刀。

    那個越南年輕人大吼:「這裡是我們祖宗傳下的土地,這是我們的家啊!怎麼能讓人佔了?」

    幾個越南人年輕人忍不住了,跳了出來,說道:「沖,衝進去奪回我們的屋子!」

    五個年輕人看了看周圍的老人和婦孺們,決定做前鋒。他們在地上撿了幾塊大石頭,就往新夏村的村牆跑去。

    城牆上的漢民們對視了一陣,紛紛抓著武器站好了。甲長們在里長的指揮下給標準步槍裝上了子彈,將步槍對準了衝過來的越南年輕人。

    新夏村的里長叫左丹,是天津人,讀過小學,見識和氣度和一般的農民不同。他對著越南人,用這些天學的蹩腳越南話大喊一聲:「退後!退後!不然打死你!」

    然而那幾個越南年輕人卻不聽,抓著石頭繼續衝擊村牆。

    左丹搖了搖頭,大聲喊道:「開槍!」

    幾個甲長對視了一陣,臉上一白。這些甲長本來都是天津或山東的普通百姓,何曾殺過人?但這守衛村牆的關鍵時刻,他們不開槍見血是不行了。十一個甲長一咬牙,對準越南人摁下了扳機。

    「啪!啪!啪!啪!」

    五個衝鋒的越南人頓時有三個被擊中,身上血花四濺,倒了下去。

    看到這邊開槍了,後面的五百越南人嚇得面無人色。

    漢人殺人了!

    漢人也太凶殘了。

    快跑,漢人要把越南人殺光!

    他們不敢再圍在村牆外面,而是背著自己的衣服往來路逃去,要逃到武士們守衛的那個小村莊去。

    就連那幾個舉著石頭的年輕人也被嚇尿了褲子,扔掉了石頭,屁滾尿流地往來路逃去。

    城牆上的漢民們看到這一幕,哈哈大笑。

    一個甲長舔了舔嘴唇,說道:「里長,這出人命了,鎮南伯會不會怪罪我們?」

    讀過小學的左丹一揮手說道:「越南人不服伯爺的調遣,聚眾攻擊我們的村寨,殺無赦!伯爺怎麼會怪罪我們?我們守住了王爺分給我們的土地,防禦村莊有力,伯爺還要誇我們哩!」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09:45
第九百三十三章 南掌國

    四月二十,李老四看著南掌國首都萬象的城門,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在柬埔寨修整了半個月,過完了元宵後,十五萬大軍兵分兩路,從柬埔寨和越南同時攻入南掌,用三個月的時間打到了萬象。

    南掌國被越南人稱為老撾,不過這個國家的疆域遠大於後世的老撾,控制著中南半島中北部的大片國土,國土面積是後世老撾的兩三倍。

    然而此時的南掌武裝力量十分衰弱,在虎賁軍面前不堪一擊。

    南掌王國由大大小小各個「勐」組成。南掌王國和多大數東南亞上座部佛教國家一樣,可以將國土劃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國王直接統治的「京畿」地區和國王派遣親信統治的「直藩」地區。第二類是邊疆地區世襲酋長的「外藩」地區。

    那些由國王控制的「京畿」和「直藩」地區,兵馬完全不是虎賁軍的對手。往往這邊開了一陣槍,打死了那邊的幾百人,直屬於南掌國王的軍隊就潰散了。

    在世襲酋長的領地上,李老四的大軍頗遭到了一些反抗。不少地方貴族試圖襲擊李老四的補給線。

    但是可惜這南掌國的生產力實在太落後,那些酋長不但控制的人丁稀少,而且裝備落後。劣質鐵打造的長矛短劍,豈是押運糧草的武士對手?

    五萬武士組成了糧草護送隊,遭受了十幾次襲擊,但全部擊退了敵人。

    到了四月二十,南掌東部和南部三分之二的國土已經全部被李老四佔領。

    只需要攻下萬象,抓住南掌國王索林那旺薩,南掌國就算滅亡了。

    不過在虎賁軍的包圍下,萬象城的樣子很詭異。

    萬象城的幾座城門大開著,城牆上一個士兵都沒有,完全不設防地擺在虎賁軍面前。

    李老四笑了笑,說道:「空城計麼?」

    李定國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城內的情況,說道:「伯爺,這城中藏了不少兵馬,虎賁軍若是舉著步槍衝進去,可能會被屋舍、寺廟阻擋視野,陷入白刃戰。」

    薩摩藩藩主島津久光站在一邊,用蹩腳的中文說道:「可惜,武士都在糧草,否則,用武士殺進去!」

    真田信之在越南受到了驚嚇,過完年就去世了。李老四一邊讓人把真田的屍體送回日本埋葬,另一邊請示李植從日本調來了島津久光。

    島津久光是薩摩藩藩主,在日本頗有聲望,可以鎮的住武士軍的浪人們。另外一方面島津久光是從崇禎十六年就追隨李植的日本諸侯,也比較靠得住。讓島津久光來統帥日本武士軍和其後招募的浪人武士,李植和李老四比較放心。

    島津久光這些年苦學漢語,如今已經能進行簡單的對話。

    李定國拱手說道:「伯爺,如今之際,只能用義字營持手銃殺進去了。」

    李老四琢磨了一會兒,說道:「調集四萬把手銃,調集一萬義字營士兵,讓每個義字營的士兵持四把手銃攻進去!」

    李定國大聲領命,便去調集兵馬了。

    一萬義字營士兵很快就完成了武裝。士兵們手持兩把上好膛的手銃,腰上更別著兩把上好膛的手銃,往萬象城中攻去。

    一萬人殺進了南城門,萬象城中沒有什麼動靜。

    士兵們繼續往前挺進,開始進屋子搜查是否藏著士兵。

    城中的各個角落中突然同時響起了沉悶的號角聲。幾萬埋伏在城中屋舍裡的南掌王直屬士兵手持彎刀殺了出來。

    李定國走在義字營隊伍的最前面,突然看到道路兩邊的屋舍裡沖了幾十個蠻兵出來。這些南掌士兵身上沒有盔甲,手上只有一把彎刀,但守衛國都的他們面目猙獰,似乎準備戰鬥到底。

    李定國往後退了一步,和身後的親兵背靠背站在了一起,舉起右手的手銃就往兩邊的蠻兵身上射去。

    槍聲響起,左方最靠近李定國的一個小個子蠻兵身上血花綻放,慘叫著倒在了地上,翻滾呻吟。

    李植生產的手銃口徑是很大的,能保證讓中彈者一次性失去戰鬥力。

    不光是李定國開火了,整個萬象城中到處都響起了爆豆一樣的槍聲,顯然各個街道上的義字營都開始和敵人交火了。

    射完一把手銃,李定國手掌一鬆任手銃掉在地上,飛快地將左手已上過彈藥的手銃交到右手,朝右邊屋子中衝出來的南掌士兵開火。

    「啪!」

    距離不過兩米,苦練手銃射擊幾個月的李定國顯然不會失手。右邊的南掌士兵肚子中彈,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李定國扔掉手上的手銃,拔出了腰上的手銃,朝側前方一個抓著長矛的南掌士兵開槍。

    周圍的親衛們也在不斷開槍。雖然單把手銃不能像後世的手槍那樣連射,但這四把手銃接力射擊的效果同樣驚人。李定國和身後的十幾個親衛轉眼間就打死打傷了三十多個南掌士兵。

    本來從屋舍中衝出來的南掌士兵以為可以進入白刃戰。但他們沒想到義字營的手銃火力這麼猛,更能連綿不絕的射擊。

    李定國舉著自己的第四把手銃,瞄準了一個穿著魚鱗甲的南掌軍官腦袋射擊。只聽到啪的一聲,那乾瘦的東南亞軍官腦袋上白的紅的都飆射出來,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這一聲槍響後,李定國附近的南掌士兵徹底被打怕了。他們再不敢朝李定國的親衛們衝鋒,而是調頭往北城逃去。

    「裝彈!」

    李定國飛快地給手上的手銃重新上彈,然後大聲吼道:「支援其他街道!」

    義字營的火力太猛,沒過多久,城中所有的南掌士兵就全部潰逃和投降了。

    一支義字營士兵衝進王宮中,抓住了南掌國王索林那旺薩和幾百名南掌國文武大臣。

    李老四走進了萬象城,一路走進了南掌的王宮。

    檢查了一圈王宮,李老四搖了搖頭,說道:「蠻夷之地,文化實在是落後。」

    「立即寫塘報,向殿下匯報南掌國已經被我們攻滅。」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09:46
第九百三十四章 英俄同盟

    倫敦漢普頓宮中,俄國的大使伊格納舍維奇緊張地站在克倫威爾的外交大臣面前,身子謙卑地微微朝前彎曲。

    克倫威爾的外交大臣叫做辛克萊爾,這是一個十分精明的白髮老人,鼻樑上戴著一副老花眼鏡。他透過那透明的老花眼鏡,上下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俄國大使。

    仔細觀察了俄國人筆直的黑髮,辛克萊爾有些傲慢地笑了笑。

    「我尊敬的俄國客人,我們並沒有先進的武器,你們搞錯了。如果想買前裝線膛槍和新式火炮,你應該去阿姆斯特丹。或者里斯本,如果你們能和遠東的李植搞好關係的話。」

    「但無論如何不該來倫敦。」

    伊格納舍維奇沖辛克萊爾微微鞠了一躬,說道:「外交大臣閣下,我想你是小看我們俄國的情報能力了。我們知道你們在大規模製造新式步槍,你們在倫敦伍爾維奇區有四千名名工匠在全力製造槍炮,每個月可以生產五千把新式步槍和數量可觀的新式火炮。」

    辛克萊爾聽到伊格納舍維奇的話,微微挑了挑眉毛。

    俄國人知道倫敦兵工廠的產量。沙俄的間諜已經滲入倫敦的兵工廠了嗎?不,他們顯然只是得到了一些傳言。如果他們真的能滲透到兵工廠裡,毫無疑問會立即破解福爾摩沙式步槍的秘密,不至於低三下四的來倫敦求購。

    辛克萊爾笑道:「我們沒有你說的新武器,伊格納舍維奇先生。只有荷蘭人有!你該去阿姆斯特丹。」

    伊格納舍維奇猛地張開了手臂,試圖用自己的熱情感動英國人,說道:「外交大臣閣下,英國在海上擴張,我們俄國在寒冷的西伯利亞擴張,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而且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我們都受到李植的攻擊!我們應該互相幫助。」

    「實話說吧,我們之所以這麼迫切的需要新式武器,就是希望能在亞洲擊敗李植!我們在遠東的武器太落後了。」

    頓了頓,伊格納舍維奇說道:「將新式武器賣給俄國吧,我們願意出大價錢。」

    辛克萊爾傲慢地笑了笑,說道:「我們沒有新式武器。我們歐洲人是不會相信道聽途說的消息的,俄國大使先生。」

    彷彿是說錯了話,辛克萊爾又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道:「對不起,伊格納舍維奇先生,我忘記了你們俄國人也認為自己是歐洲人,我冒犯你們了!」

    俄國人位於歐洲的最東方,在幾百年的時間內長期和蒙古人通婚,恨不得自稱蒙古人。在西歐國家的眼裡,俄國人就是蒙古人的後裔,已經不算是血統純正的歐洲人。

    但是這十六世紀以來,歐洲人不斷對外擴張。俄國人目睹歐洲的強大,卻又極力想作為一個歐洲國家在世界舞台上活躍。俄羅斯拚命地學習法國的宮廷禮儀,西班牙的文化,只想被歐洲人認可。

    所以辛克萊爾的話,無疑是赤裸裸地在諷刺俄國人。

    伊格納舍維奇尷尬地笑了一聲,無奈地站直了腰。

    他不再卑躬屈膝,而是開始說一些刺骨的大白話。

    「無論如何,難道英國人就永遠做荷蘭人的跟班嗎?」

    辛克萊爾皺了皺眉頭,又上下打量了自己面前的東正教教徒。

    伊格納舍維奇大聲說道:「英國是一個後發的國家,在全世界拚命的擴張。但是和掌控全世界商業貿易的荷蘭不同,英國沒有從自己的殖民地得到足夠的利益。」

    「英國發展很快,快得超過了任何一個歐洲國家。但是在英國的殖民地,販賣貨物的卻是荷蘭的商船。甚至就連倫敦市場上的海魚,都是荷蘭漁船從海上運來的。」

    看了看臉色陰沉的辛克萊爾,伊格納舍維奇冷笑了一聲,說道:「英國想要崛起,總有一天要和荷蘭決裂。英國只有趕走所有的荷蘭商船,才能真正從富饒的殖民地獲利。英國和荷蘭之間,終有一場大戰。」

    聽到伊格納舍維奇的話,會客室裡的侍從們都有些驚訝。

    如今英荷同盟正是蜜月期,雙方因為共同的利益在全地球同進同退,而伊格納舍維奇居然敢挑撥這看似牢不可破的英荷同盟。

    辛克萊爾皺起了眉頭,冷冷說道:「黑頭髮的亞洲人,你以為你可以靠挑撥離間達到你的目的麼?」

    伊格納舍維奇毫不怯場:「容我直言,如果貧窮的英國和富裕的荷蘭開戰,英國人將無力攻擊荷蘭本土,這場戰爭將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海上拉鋸戰。最後的結果,無疑是讓荷蘭和英國的國力同時受損。」

    伊格納舍維奇指了指牆上的世界地圖,大聲說道:「如果英國人願意和俄國結盟,願意將最先進的武器賣給俄國。俄國不但會向東攻擊李植,而且會向西箝制荷蘭。如果英荷開戰,我們會從陸地上借道攻擊荷蘭本土。」

    辛克萊爾冷哼了一聲正要嘲諷俄國人,卻看到自己辦公室旁邊,克倫威爾的侍從打開了執政官的辦公室房門。

    侍從客氣地朝伊格納舍維奇行了一禮,說道:「俄國大使先生,執政官請你和外交大臣到辦公室裡細談。」

    伊格納舍維奇眼睛一亮,顯然,他說的英俄同盟打動了克倫威爾。

    他大步走進了克倫威爾的辦公室。

    克倫威爾坐在辦公桌後面,打量了一番伊格納舍維奇。

    許久,他才淡淡說道:「大使先生,你們準備如何進攻李植呢?」

    克倫威爾並沒有和俄國大使討論聯盟的事情。在現階段,英國和俄國之間突然同盟太突兀,會讓荷蘭感覺不自在。現在英國和俄國該做的,是在兩個國家之間發展良好的關係。

    如果英國和荷蘭真的出現戰爭,英國和俄國之間的良好關係會很快變成同盟。

    伊格納舍維奇揮手答道:「尊敬的執政官閣下,我們將從西伯利亞南下,攻打李植的東北三省。」

    克倫威爾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在遠東的那些兵馬不是李植的對手。」

    伊格納舍維奇大聲說道:「沒錯,執政官。但是我們俄國人不是單獨行動,明國的江北軍隨時會攻擊李植。而荷蘭在遠東支持莫臥爾皇帝重新控制印度,顯然是希望從西面攻擊李植。」

    克倫威爾愣了愣,他沒想到俄國人連印度的事情也知道。

    想了想,克倫威爾說道:「下個月,我們可以出售三萬把前裝線膛槍和兩千門迫擊炮給俄國。不過我們需要一個大價錢,我們要三十萬英鎊。」

    一英鎊差不多等於四兩多明國白銀,三十萬英鎊是一個大數字。

    伊格納舍維奇朝克倫威爾行了一個屈膝禮,說道:「執政官閣下,我想沙皇會答應你慷慨的提議!」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0 09:50
第九百三十五章 威權

    五月二十,曹變蛟騎馬立在長江邊的碼頭上,用望遠鏡望著江對面的景物。

    影影綽綽的,曹變蛟能看到一些江北軍的士兵站在對面的江岸上,正警覺地望著這邊。

    曹變蛟吸了口氣,說道:「想不到江南的士紳,竟頑強至此。」

    曹變蛟在襄陽大敗闖軍後,湖廣的賊軍基本上全部崩潰了。李自成逃往四川,兵馬只剩下幾萬人,不足一提。艾能奇全軍覆沒,被曹變蛟的火銃兵打死。李定國倉皇逃竄,最後東去投降了李植。

    肆虐湖廣幾年,尤其是把湖廣北部鬧得天翻地覆的幾十萬賊軍,一朝之間全部消滅了。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天子從此就能控制湖廣了。

    賊兵被打敗後,湖廣省的士紳當然彈冠相慶。然而在高興之後,他們卻沒有報效為他們驅逐賊兵的天子新軍,反而紛紛向江北軍獻媚。

    道理很簡單,天子的新軍如果進來,很快就會推行變法。士紳們賴以生存的免賦特權會被剝奪,寄生在湖廣百姓身上的士紳們很快就會被砍斷吸血的針管。士紳們一個個家大業大,財路斷了吃什麼喝什麼?這是要命的事情。

    然而江北軍卻不同,江北軍是士紳們的依靠。江北軍這些年和李植死磕,雖然一敗再敗,但其志可嘉。士紳們自己組織的團練是遠不如江北軍的,對抗天子變法的重任,顯然只能依靠江北軍。

    雖然艾能奇一直在湖廣南部活動,但畢竟人少。湖廣南部,也就是後世的湖南省中,士紳的統治還是十分牢固穩健的。實際上李定國一直在長江以北活動,只要一過長江,賊兵造成的破壞就很小。

    這些統治鄉村和城市的士紳看到新軍大敗賊軍,第一反應是把南昌府的江北軍迎過來,對抗新軍。

    結果京營好不容易打滅了賊軍,卻只控制了長江以北的湖廣。論面積,新軍控制的區域恐怕只有三分之一個湖廣。

    對此,曹變蛟十分不忿。

    曹變蛟舉著望遠鏡觀察對岸,問道:「黃得功,對面江北軍有多少兵馬?」

    黃得功聽到這話愣了愣,曹變蛟關心江北軍的兵馬數量,莫非是想攻打江北軍?

    黃得功拱手說道:「伯爺,對面江北軍有多少兵馬不重要。如果伯爺攻打過去,江北軍九萬人馬一定會揮師掩殺過來。」

    曹變蛟放下瞭望遠鏡,看了看黃得功。

    「黃得功,汝甚懼江北軍。」

    黃得功臉上一沉,說道:「伯爺,如今我們控制了湖廣之北,這已經是浩蕩大功。過幾年論資排輩,伯爺論功也許可以封侯。不如見好就收,緊靠大江守住這得之不易的湖廣之北才是。」

    曹變蛟皺了皺眉頭,說道:「本伯比吳三桂如何?」

    黃得功愣了愣,拱手說道:「吳三桂無恥宵小,豈能和驍勇善戰、天下聞名的小曹將軍相比?」

    曹變蛟淡淡說道:「那你怎麼就覺得,同樣是辦新軍,本伯就不是吳三桂的對手呢?」

    一指大江對面,曹變蛟說道:「江北軍主力在南昌府防範天津郡王,在湖廣最多不過三萬人,豈是我京營五萬人的對手?」

    黃得功和楊國柱對視了一眼,覺得情況有些棘手。

    曹變蛟在陝西和湖廣一勝再勝,眼界越來越高,竟準備挑戰江北軍了。

    楊國柱拱手說道:「提督,末將以為不可跨江挑戰江北軍。若敗,則我辛苦打下的陝西、湖廣會得而復失。恐怕不僅如此,若新軍戰敗,天子無所倚恃,文臣們更會捲土重來,朝堂上恐有大變。」

    見黃得功和楊國柱都十二分反對自己攻打江南的江北軍,曹變蛟沉默了。

    吸了口氣,曹變蛟撫著自己的寶劍,看著大江對岸的江北軍站哨士兵默然不語。

    許久,曹變蛟才說道:「天子厲兵秣馬,苦心經營,如今京營新軍已有十二萬之眾。」

    「此番可戰之兵,不止五萬。」

    「此時戰機難得,失之可惜。此事非我等可以定奪,當上奏聖天子,請天子抉擇!」

    黃得功和楊國柱聽到這句話,不敢反駁,拱手朝曹變蛟行了一禮。

    ####

    乾清宮中,天子朱由檢看著張光航親自送來的奏章,臉上有些興奮神色。

    「江北軍居然妄圖用三萬人攔住我京營新軍?」

    一揮手,朱由檢大聲說道:「王承恩,取地圖。」

    王承恩大聲唱喏,一路小跑地進入了書房中,很快就拿出了一副全國地圖。他招呼四個宦官,在朱由檢面前攤開了那水墨畫就的地圖。

    朱由檢指著淮安的位置,說道:「前番江北軍和虎賁軍大戰,一敗塗地。十六萬人潰不成軍,只有九萬人逃回到了大江以南。」

    朱由檢用手指著江西南昌府的位置,說道:「為了防禦天津王的虎賁軍,此一處江北軍佈置了六萬兵馬。」

    然後指了指湖廣的長江沿線,朱由檢說道:「如今湖廣的士紳要江北軍防禦長江,江北軍再次分兵,在湖廣佈下三萬兵馬。」

    王承恩看著天子的指劃,眼睛一亮,拱手說道:「聖上,如今我新軍又練了五萬人。就算留二萬人拱衛京城,也可以集齊十萬大軍南下攻打湖廣的江北軍。」

    「以十萬新軍戰三萬江北軍,萬沒有打不過的道理。」

    朱由檢面有喜色,站在地圖前觀察了一番湖廣的山川河流。

    他看了看張光航,問道:「張卿,若是打敗了這江北軍,這天下的局勢會如何?」

    張光航拱手說道:「聖上,若是打敗了江北軍,恐怕天下都將知曉聖上的威權,整個江南再無人敢反對天子的變法。江南各省的賦稅,不但再無拖欠,還能增加二成補充太倉庫。新軍的數量,便是增加到二、三十萬人,也絲毫不難。」

    「屆時天下震懾,令行禁止,恐怕就是天津郡王也要心悅誠服。十年之後,聖天子借勢行事,以天子之名將天津郡王的部下分封到各地做官,則天津不攻自破。天津郡王只能做一個普通逍遙郡王,我大明再無尾大不掉之憂。」

    「屆時聖上的文治武功,將彪殯史冊。怕是那唐宗漢武,也不過如此。」

    聽到張光航的話,朱由檢輕撫長鬚,眼睛漸漸發亮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0 09:50
第九百三十六章 牽制

    張光航看了看天子的臉色,拱手說道:「聖上,臣以為,江北軍在淮安被天津王大敗,膽氣已喪,如今是苟延殘喘之局。定西伯若以十萬征三萬,有勝無敗!」

    朱由檢聽到張光航的話,越發高興起來。

    據東廠番子匯報,江北軍的裝備十分先進,朱由檢本來有所忌憚。但是淮安一戰虎賁軍打得江北軍摧枯拉朽,又讓朱由檢小看起這支士紳叛軍的戰鬥力。

    那淮安一戰江北軍一潰千里,若不是一路難逃跑得快,恐怕已經全軍覆沒在江淮省了。

    京營新軍的戰鬥力雖然不如虎賁軍,但是勝在人多。江北軍還要分兵防禦虎賁軍,即便調集七、八萬人傾巢而來,京營新軍的人數也比江北軍更多,怎麼看贏面都很大。

    王承恩想了想,說道:「皇爺,攻打江北軍不易,奴婢以為當調集天津郡王的虎賁軍牽制一部分江北軍,以為策應。」

    張光航臉上一凜,說道:「不可!」

    「打敗江北軍,是我新軍的功績,決不能假手於虎賁軍。虎賁軍強軍之名天下聞名,若是假手虎賁軍,恐怕天下人都要說此戰是虎賁軍定下的乾坤。」

    王承恩聞言愣了愣,卻不明白張光航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讓京營拿下所有的功勞。

    他看向了天子,似乎要看天子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然而天子似乎和張光航有同樣的看法,調集虎賁軍牽制江北軍的想法,朱由檢似乎想都懶得多想。

    朱由檢在乾清宮中來回踱步,走了一刻鐘,下決心說道:「善,調五萬新練新軍南下,集齊十萬人攻打江北軍。」

    ####

    六月十五,天津郡王府三殿中,已經被李植封為安平伯的密衛大使韓金信拱手朝李植說道:「京城的探子回報,天子的五萬新練新軍已經南下,恐怕是要去攻打江北軍。」

    聽到韓金信的話,李植殿下的幾個官員都臉上一驚。

    江北軍的戰鬥力,李植的人是最清楚的。雖然虎賁軍屢屢打敗江北軍,但是江北軍卻著實給李植製造了不小的困難。在這個崇禎二十四年,江北軍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有數的一支強軍。

    江北軍的兵馬使用前裝線膛槍,有荷蘭人的大炮,更從李植這裡學會了壕溝戰術。

    天子的新軍能打敗流賊,卻未必能打敗江北軍。這完全是兩個概念,不可同日而語。

    蔡懷水詫異地說道:「天子已經拿下湖廣北部,本該穩紮穩打。這江北軍是大王的宿敵,本該由大王的虎賁軍親手消滅。為何天子如此心急,要去動江北軍這塊硬骨頭。」

    眾人聽到蔡懷水的話,都沉默了。

    許久,崔昌武才說道:「恐怕說到底,天子還是忌憚郡王的勢力太大,迫切想證明京營新軍的武力,想用大敗江北軍來增加朝廷的威望。」

    李植面前的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子這麼急著增加威權,這是什麼意思?而且虎賁軍這麼強大,天子卻不用,甚至不要虎賁軍協同作戰,要獨力攻打江北軍,這裡面的意圖是什麼?

    現在郡王對天子忠心耿耿,天子拿下湖廣北部的威權足以維持現狀。天子卻想更進一步,想要獨力拿下重整天下的戰功,那是不是想利用威權瓦解天津郡王麾下的體系。

    如果天子真的獨力打敗江北軍,將富庶的江南全部納入管轄,再招募幾十萬新軍,到時虎朝廷的份量就大不一樣了。到時候天子以皇帝的名義越過李植直接命令天津諸臣,天津的官員是聽還是不聽。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樣子,如果朝廷的權威強大到那個程度,估計很多天津的官員會猶豫掙扎,甚至聽天子的話乖乖調往外地。

    眾人對視了一陣,基本形成了共識。說到底,天子這麼想證明朝廷的能力,還是想瓦解尾大不掉的天津。

    蔡懷水不忿地說道:「新軍之所以有今天的戰鬥力,還不是靠我天津支援種種武器和器材。如今新軍成軍了,卻總想著借此建立威權,隱隱有針對我天津系統的意思,此天子之不義!」

    蔡懷水是個愣頭青的性子,平日裡不平則鳴。此時感覺到天子的意圖,他滿肚子不滿,一揮袖大聲說道:「我看不如把江淮省的兩萬虎賁軍全撤走,讓江北軍無後顧之憂全力迎戰京營。九萬江北軍和十萬新軍大戰一場,看看京營有沒有獨力重整天下的實力。」

    眾人對視了一陣,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蔡懷水的話雖然聽上去刺耳,卻是天津現在最好的對策。

    江北軍雖然有戰鬥力,卻被天津體系敵視,根本沒有實力影響天津。虎賁軍對陣江北軍有很大優勢,拉鋸戰的結果就是虎賁軍不斷將江北軍控制的土地變成天津體系的領地。

    而天子的京營不同,京營如果強大了,那朝廷的威權大漲,是有可能要瓦解天津體系的。天子畢竟是皇帝,天津體系的官員都是大明的官員,到時候天子席捲天下權威大漲,把李植的麾下武將文官全部外調,恐怕天津有不攻自破的危險。

    所以李植現在最好的對策,還是讓江北軍打敗京營,這樣才能防止天子對天津體系釜底抽薪。

    眾人議論了一陣,齊齊看向了李植。

    李植看著下屬們,許久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久,李植才淡淡說道:「天子待我天津上下不薄,這些年來,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天子有德無過,天津作為大明的藩屬,不可以妄加揣測天子的意圖。」

    眾人聞言,都拱手作揖,不敢多說。

    李植說道:「寡人擔心的,是江北軍武器先進,新軍倉促渡江進攻,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眾人愣了愣,對視了一陣。

    李植繼續說道:「可惜我大軍正在征討中南半島,無力調集更多兵馬。」

    「發電報給定興伯李興,讓他率江淮省兩萬虎賁軍朝南昌府進軍。一定要給江北軍製造足夠的壓力,牽制住幾萬江北軍的人馬,為京營新軍降低一些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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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七章 岳州

    七月初十,灼熱的太陽懸掛在一絲雲彩都沒有的天空中,烤得整個大地都是一片火熱。

    曹變蛟一頭細汗,用望遠鏡看著岳州府府城外面的江北軍,眉頭緊蹙。

    曹變蛟已經率領五萬人渡過長江,攻擊駐紮在岳州府府城外面的江北軍。果然不出曹變蛟的預料,江北軍作為被天子定為「叛軍」的士紳私軍,絲毫不顧忌和京營開火,死死釘在岳州城下。

    顯然,對於依靠武力在各省推動變法的士紳們來說,京營新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江北軍後撤,就是把湖廣一省甚至整個江南交給天子變法,這是士紳們無法接受的。

    江北軍做了初一不怕十五,既然被天子定為叛軍,就乾脆把叛軍的頭銜做實了,公開和京營開火交戰。

    江北軍的士兵敢反抗京營,曹變蛟並不驚訝。令曹變蛟驚訝的是江北軍的戰鬥力。

    雖然岳州城中只有三萬江北軍,但和曹變蛟的五萬新軍打起來,江北軍絲毫不落下風。

    實際上,三萬江北軍的戰鬥力甚至超過了五萬新軍。

    江北軍使用的步槍是「福爾摩沙式」步槍,射程達到驚人的一百四十步,比京營的魯密銃射程更遠。而且這些步槍裝彈速度更快,京營士兵射擊兩次的時間,江北軍的士兵可以射擊三次。

    江北軍中更有一些神射手,使用帶有瞄準鏡的步槍,射程達到驚人的二百五十步。

    這些先進的武器,完全抵消了三萬江北軍在人數上的劣勢。

    而更令曹變蛟驚訝的是江北軍的戰法——江北軍的士兵雖然背靠岳州城,卻不在城牆上防守。這些士兵們在城外挖了壕溝,躲在長長的壕溝中進行防禦。那壕溝看上去不起眼,所起的作用卻十分驚人。

    躲在壕溝中的江北軍士兵只露出一個腦袋朝外射擊,京營新軍的士兵從遠處衝擊壕溝,沒法命中這麼小的一個腦袋,完全被攔在了外面。

    曹變蛟舉著望遠鏡觀察江北軍的陣地,看到一個「局」的一千京營士兵手持魯密銃衝了上去。一千士兵由一個高大的年輕軍官率領,那軍官曹變蛟認識,是京城勳貴子弟,平日裡訓練頗為認真。

    此時這個軍官得了楊國柱的命令,率兵衝擊壕溝了。

    然而這支兵馬只衝到壕溝二百五十步上,就遭到江北軍神射手的打擊。

    噼裡啪啦的槍聲中,衝陣的京營士兵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很快就被打掉了勇氣。士兵們不敢往前送死,一個個趴在了地面上,無論那個年輕軍官如何嘶吼也不站起來。

    最後那個軍官也放棄了,也趴在了泥土地上。在地上猶豫了一陣,這一個局的士兵就開始往來路逃。

    試探性的進攻以失敗告終。

    楊國柱嘆了一口氣,說道:「伯爺,想不到江北軍的武器竟如此先進。他們的火銃遠強於我們的魯密銃,我們的兵馬根本進入不了他們的射程。」

    「而且他們的兵馬全部藏在壕溝裡,雖然我們的大炮有開花彈,可大炮平射過去也射不進那壕溝中啊!」

    聽到楊國柱的話,黃得功搖了搖頭,說道:「伯爺,這仗打不贏啊!我們的兵丁完全衝不上去,這仗如何打得贏?」

    曹變蛟放下瞭望遠鏡,沒有說話。

    黃得功說道:「伯爺,我看我們還是快撤回到長江以北吧。如今江北軍已經公開反叛,做事不擇手段。萬一南昌府的六萬江北軍殺過來,對我們形成了包圍,我們的五萬人根本抵擋不住。」

    楊國柱聽到這話也面色凝重,顯然同樣十分擔憂這個問題。

    曹變蛟看了看遠處的岳州城,淡淡說道:「昨日快馬來報,天津郡王的兩萬虎賁軍已經從揚州拔營,朝南昌攻去。這兩萬虎賁軍至少能拖住三萬江北軍,江北叛軍能拿出來的援軍,最多只有三萬。」

    聽到曹變蛟的話,楊國柱臉上一紅,大聲讚道:「天津王好義氣!這當真是雪中送炭,這一下子少了三萬江北軍,我們的形勢就大為好轉了。」

    黃得功也忍不住嘆道:「天津王真英雄也。」

    不過琢磨了一陣,黃得功又說道:「然而即使江北軍只有六萬人,恐怕我五萬人也無法匹敵啊!」

    曹變蛟點頭說道:「如果只有我們五萬新軍,自然是打不過江北軍。但是聖上此次有靖平宇內的雄心,已經將去年招募的五萬新軍南調。再過一個月,我們的人馬就能達到十萬之眾。」

    一揮手,曹變蛟說道:「江北軍會挖戰壕固守,我們也會挖戰壕。到時候我們十萬人把六萬江北軍包圍起來,將他們困在岳州城下。」

    「岳州城並不是大城,只需要困他三個月,江北軍就一定會彈盡糧絕,到時候吳三桂只能向我們投降。」

    黃得功和楊國柱聽了曹變蛟的作戰計畫,對視了一眼。

    乍聽上去,這個計畫似乎可行。然而兵者險事也,江北軍的武器這麼先進,兩個總兵卻懷疑曹變蛟的圍困計畫能否施行。

    楊國柱撫鬚不語。

    黃得功拱手說道:「伯爺慎重,我們以彼之道反制彼身,妙是妙,卻也十分凶險。這壕溝之法江北軍用得這麼熟練,萬一他們有辦法破解可如何是好?」

    曹變蛟眉頭一皺,說道:「你來岳州城五日了,你可發現這壕溝之法的破綻?」

    黃得功搖了搖頭,說道:「這壕溝之法十分棘手,末將無法破解。」

    曹變蛟說道:「那便是了!我昨日問過天津郡王派來的使者,那使者說這壕溝之法是天津王發明的。想破解這壕溝之法十分不易,必須有天津郡王最新式的火炮。江北軍不過是吳三桂率領的士紳叛軍,何德何能,難道他們能裝備天津王的新式火炮?」

    黃得功又和楊國柱對視了一陣,說道:「伯爺慎重!我們渡江而來,後面是輕易無法越過的大江,可謂是背水一戰。若是潰敗了,那就是全軍覆沒。」

    曹變蛟聽到黃得功的話,沉默了一會兒。

    黃得功說的話確是實情。此戰若敗,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十萬新軍和兩萬虎賁軍聯合攻打九萬江北軍,怎麼會敗?

    曹變蛟最終還是為此戰的前景所吸引,一揮手說道:「傳令全軍,在岳州城外挖掘壕溝,等待五萬援軍到達。」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0 09:51
第九百三十八章 茶樓

    雖然鐘塔上的時針已經指到晚上八點,但山東濟南府府城東面的一個茶樓中卻依舊是人聲鼎沸。

    要在以前,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靠油燈那影影綽綽的光亮根本沒法做事情。茶樓不是青樓妓院,無論是看戲還是讀報都需要光亮的環境。一般來說,到了八點茶樓已經關門了,哪裡還會有客人?

    然而如今,濟南有了電,有了電燈,就大不一樣了。

    濟南府試驗發電站已經正式營業,這個茶樓位於濟南府第一條通電的街道上,率先安裝了電燈。

    轟隆隆的試驗發電站將源源不絕的電能往濟南城中輸送,給李植治下的濟南百姓帶去了光明。

    因為其他的茶樓都沒有電燈,到了晚上全部關門,所以這家茶樓的晚上生意特別好。茶客們不但在一天忙碌結束後來這個茶樓喝茶,看戲,聽報,更可以來看看這電燈是個什麼物事。

    茶樓裡的每個位置都坐滿了人,往往是一兩撥人共用一張桌子,外面還時不時有一些來晚的客人。後來的客人們一進茶樓看那滿滿噹噹的廳堂,一個個都是唏噓讚歎,無奈地離開。

    只聽到哐一聲鑼響,茶樓戲台上的《定興伯大戰江北軍》唱完了,茶樓的小廝拿出一個銅盆來接賞錢。看客們紛紛從錢袋裡掏出二、三文錢往銅盆裡扔去,沒過一會,那銅盆裡就接了厚厚一層錢幣。

    在李植的治理下,山東百姓的生活水平直追天津。要在十年前,一場戲演完茶樓能得一百文錢就算是好的了。但如今在濟南這兩三文錢如今真不算事情,往往一場戲下來茶樓能得五、六百文錢。

    不少有絕活的外地戲班子也紛紛跑到山東來,來賺山東人的銅錢,倒是大大提高了山東的戲曲水平。

    比如幾天這出《定興伯大戰江北軍》,就是地方戲班子自編自排的新劇。雖然是新劇,卻頗為講究,水平不低。

    看完了戲,讀報的人便站到了戲台上面。

    別的茶樓到了晚上只有油燈,不可能讀報。但在電燈的照射下,這家茶樓的讀報人就能看清楚報紙上的小字。所以在這家電燈茶樓,每晚的讀報是最受歡迎的節目。

    「京營新軍越過長江,攻打江北軍。」

    今天報紙的第一條新聞,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眾人一個個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那報紙中所講的事情。

    「京營新軍集結十萬大軍,將和九萬江北軍決戰。此戰若勝,則江南士紳的抗稅運動可以休矣。天子的均賦新法必將施行於天下。」

    「天子有心證明京營新軍的實力,並未徵調虎賁軍參戰。」

    「然天津郡王作為大明藩王,不能坐視京營新軍立於險地。故天津郡王主動派定興伯李興率兩萬大軍南下,牽制江北軍南昌兵馬,立求為京營新軍取勝製造條件。」

    「此戰天子若勝,則朝廷聲勢將大壯!四海之內,皆為王土。」

    聽到了念報人的誦讀,茶樓裡的百姓們一個個都不說話。尤其是聽到最後一句話,大家都有些愕然。

    「四海之內,皆為王土」什麼意思?

    接下來是一篇評論員文章:「《京營若勝,恐撤一鎮九省》。」

    這篇文章是山東本地評論員寫的,用詞辛辣一針見血,講的是天子這次冒險對江北軍用兵的背後深意。評論員說得很直接:「天子冒險獨力用兵,所求無非是大勝後的聲望!天子苦求聲望,無非是為了以雄主姿態瓦解一鎮九省天津體系。」

    「一鎮九省並非郡王屬地,卻由郡王管轄,尾大不掉於理不合。此番天子若勝,定會直接派官員管轄九省,削郡王為一逍遙王爺矣…」

    茶樓裡的人聽著聽著,臉上都露出了十分吃驚的神色。

    天子有可能會剝奪郡王對山東的管轄權,派文官來管理山東?這對山東百姓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那些文官哪一個是好東西?何曾像郡王的官員一樣為國為民的?

    若是山東又被朝廷的文官統治,那山東百姓這些年過上的好日子,豈不是一朝之間就要還回去?

    當即,茶樓裡就炸了。茶客們在桌子上竊竊私語起來,商量著這個會影響每一個人生活的大消息。

    突然有人大吼一聲:「山東是天津郡王的山東!不能讓朝廷管理山東!」

    茶樓裡的茶客們聽到這聲怒吼,齊聲叫好。

    一個三十多歲的讀書人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那些文官是什麼嘴臉,大家看了幾十年,早看得清清楚楚了。讓他們管理山東,我山東百姓就是他們砧板上的魚肉,隨意欺凌剝削!」

    「這些年我們山東由郡王管理,一天比一天富裕。現在在濟南隨便找一個幫閒的差事,都能拿到四兩月錢養活一家老小!」

    「我棄了聖賢書,為商家記賬,一個月五兩多月錢。這樣的生活,以前我們濟南的百姓哪個敢想?」

    聽到這個讀書人的話,眾茶客們又是齊齊叫好。

    然而有一個中年商人卻大聲說道:「朝廷若是打敗了江北軍,就控制了整個江南。到時候天子不缺銀子,徵募三、四十萬新軍包圍天津。郡王若是不答應天子,難道舉旗造反?」

    聽到這個商人的話,茶樓裡的茶客們又沉默了。

    天子待郡王不薄。以郡王的作風,無論如何是不會造反的。如果郡王有造反之心,早就反了。

    到了那一步,郡王會不會放棄權力甘做逍遙王爺?

    突然有一個年輕人大聲喊道:「不行!郡王不能出兵幫助京營新軍攻打江北軍。若是讓京營贏了,山東就又要淪入文官之手。郡王這是在拋棄我們!無論如何不能讓郡王出兵牽制南昌!」

    「只要郡王不出兵,京營哪裡打得過江北軍?」

    茶樓裡的茶客們聽到這個年輕人的話,一個個齊聲叫好。

    一個商販打扮的中年人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山東百姓的好日子是郡王給的!郡王要拋棄我們,我們不能一語不發!眼看著這日子一天好過一天,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要阻止郡王發兵牽制江北軍。我們要召集百姓,去巡撫衙門請願上書,堅決反對郡王將九省的控制權讓出去!」

    「就是拼了這條命,我們也要讓郡王繼續管理山東。」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0 09:51
第九百三十九章 鮮血

    李興穿戴好虎賁軍師長軍裝,給自己戴好帽子。

    看了看大衣鏡中自己英挺的樣子,李興很滿意,咧嘴笑了笑。

    他正要出發去軍營,卻看到門外突然跑來了一個叫做焦大堂的團長,手上抱著一大摞書信。

    「伯爺,山東各地的百姓又寫了這麼多信來,要阻止伯爺你發兵牽制江北軍。」

    李興皺眉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虎賁軍的動向什麼時候輪到這些平頭百姓來指手畫腳了?」

    那個團長將那些信攤在地上,從中揀出了十幾封說道:「伯爺,這裡面有十幾封是血書啊!真的是用血寫的。」

    李興愣了愣,接過親衛手中的血書,看了看那十幾封血書的外封,罵道:「這一定是山東本地的報紙寫了什麼不該寫的東西,把百姓煽動起來了。」

    親衛說道:「百姓們都在擔心天子威權大漲後會不會用計瓦解一鎮九省。」

    李興想了想,坐回了椅子上。

    「我倒也不想出兵幫這天子打仗,只是王兄軍令如山,我如何敢違抗?」

    團長焦大堂說道:「伯爺,要不要再發一封電報請示王爺,就說百姓血書抗議,問問王爺還要不要出兵。」

    李興想了想,點頭說道:「好,就再問一次王兄。」

    那個團長臉上一喜,便去發電報去了。過了半個小時,他拿著天津的回覆跑了回來。

    李興接過電報答覆一看。

    「按原計畫出兵,不得有誤。」

    李興嘆了口氣,無奈說道:「王兄終究是要做忠臣。」

    看了看同樣愁眉苦臉的焦大堂,李興說道:「如今只能發兵了,出發!」

    ####

    八月初六,曹變蛟藏身於壕溝中,有些疑惑地用望遠鏡觀察岳州城下的江北軍。

    一切正如曹變蛟的想像,江北軍果然被虎賁軍牽制了三萬兵馬,最後只派出了三萬人支援岳州。

    而京營新軍則順利等來了五萬援軍。如今十萬京營新軍包圍了六萬江北軍,用壕溝阻斷了岳州城和外界的聯繫。按曹變蛟的計畫,只要能困住江北軍幾個月,江北軍的壕溝戰術就不攻自破了。

    但久經沙場的曹變蛟,卻也覺得對面的情況有些詭異。在京營新軍挖壕包圍江北軍的時候,江北軍絲毫沒有進行對抗,一切都進行得太容易了。

    楊國柱站在曹變蛟身邊,疑慮地說道:「伯爺,吳三桂半個月前已經進入岳州城,江北軍本該在吳三桂的指揮下激烈反抗。但他們這些天一點動作都沒有,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們是否包圍他們。」

    「伯爺,我怕這其中有詐啊!」

    曹變蛟吸了口氣,有些疑惑地觀察著遠處的岳州城。江北軍對新軍的包圍如此處之泰然,莫非真的有辦法克制這壕溝戰術。

    然而天津王的使者說了,只有天津王的新式火炮才能壓制壕溝,難道江北軍把天津王的新式火炮學去了?

    曹變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正當曹變蛟在那裡猶豫的時候,江北軍的陣地上突然響起了一聲炮響。

    只看到一個黑影一閃,一枚小炮彈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幅度的拋物線,嗵一聲落在了京營新軍壕溝的外面。

    那小炮彈落在壕溝外面,沉默了兩、三秒,然後就轟一聲炸響了。

    看到那枚炮彈炸開,曹變蛟頓時瞳孔一縮。

    新式火炮?

    更多的曲射炮炮彈從江北軍的陣地上射了出來。

    開始是幾十門火炮在發射,後來變成幾百門,再後來竟有幾千門火炮在朝這邊轟炸。幾斤重的小型開花彈像是一陣陣冰雹,劈頭蓋腦地往京營新軍這邊砸過來。

    不少炮彈射進了壕溝裡。

    大明朝在戰略上是很重視火器的,各地的縣城都動輒有上百門小炮。大城中各式火炮就更多。所以江北軍蒐集虎蹲炮和臼炮改造為迫擊炮的方法很成功。短短一年時間,江北軍就得了四千多門「曲射炮」。

    這次到岳州來,吳三桂帶來了三千門曲射炮。

    開花彈在壕溝裡掀起了一片片鐵和火的風暴。雖然京營士兵拚命地躲避這些炮彈的爆炸,但總是有一些跑得慢的士兵中招。開花彈內部的鐵渣子在狹小的空間裡橫掃一切,將一個又一個京營士兵炸死。

    曹變蛟看著爆炸衝擊波此起彼伏的壕溝,驚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天津王發明的新式火炮?

    為什麼江北軍,為什麼吳三桂一介匹夫,也會有這麼多新式火炮?

    京營的士兵們是曹變蛟培養出來的精銳,作風相當頑強。一開始,在江北軍的炮火中,京營士兵還能夠冷靜躲閃。一看到炮彈射進壕溝,士兵們就猛地跳躍躲避。江北軍的炮彈引信不如李植的,落地後需要兩、三秒鐘才能爆炸,京營的士兵還有時間躲開。

    但是這畢竟是用生命躲避炮彈,在一次次躲避中產生的恐懼可想而知。躲著躲著,京營士兵們就失去了原先的士氣,開始混亂了。

    在壕溝中,士兵們一個個全趴在了地上,再沒有人敢站立起來。所有人都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戰士,只睜大眼睛豎起耳朵觀察有沒有開花彈落在附近。

    而江北軍的三千門曲射炮卻還在轟炸。

    黃得功看著搖搖欲墜的戰線,悲愴地說道:「完了,新軍完了。」

    曹變蛟無助地看著不斷飛來的曲射炮炮彈,卻是一點辦法沒有。此時江北軍守在壕溝裡,新軍沖上去是送死。但若是不沖,守在壕溝裡挨炸則是等死。

    楊國柱大聲喊道:「伯爺!沒法戰了!只能撤退了!」

    曹變蛟已經是面無人色。

    這撤退往哪裡撤?一出壕溝,江北軍可以打二百五十步的火銃戰鬥力遠強於新軍的魯密銃,離開了壕溝的新軍會遭到江北軍的一路追殺。而往北百里就是長江,京營新軍倉促之下根本無法過江。

    此時若是潰敗,恐怕就是一敗再敗,全軍覆沒。

    江北軍的炮彈連綿不絕地落在新軍的壕溝裡。新軍的士兵受不了這樣的轟炸,開始潰敗了。他們不再遵守命令,拚命往後方的後備壕溝中撤。

    江北軍的火炮很快開始朝後面的壕溝漫射。

    時間一點點過去,斷斷續續的火炮打了一個上午,京營的士兵終於被這炮火打垮了。

    士兵們丟棄了武器,張皇地跳出了壕溝,漫無目的地朝遠方逃去。

    曹變蛟看著崩潰的京營,面如死灰。

    「聖上的新軍…」

    黃得功大聲朝曹變蛟喊道:「伯爺!大軍崩潰了,快走吧!」

    曹變蛟哪裡還有心思撤退?他突然身子一彎,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0 09:51
第九百四十章 剛烈

    八月十三,皇極殿的朝會上,朱由檢臉色鐵青,坐在御座上的身子十分疲憊。

    昨夜,湖廣快馬傳來噩耗,京營新軍在岳州城下被江北軍打潰。江北軍追殺新軍百里。十萬京營新軍無法渡過長江天塹,在岳州府的地境上無路可逃,幾乎算是全軍覆沒。

    定西伯曹變蛟乘坐小舟渡過了長江,逃到了湖廣北部的襄陽府。然而曹變蛟自認為斷送了十萬新軍,悲觀絕望下精神崩潰,居然病倒了,據說已經奄奄一息。

    本來京營新軍在陝西、湖廣勢如破竹,朱由檢本以為可以依靠新軍重整天下,做一個留名青史的雄主。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所有的憑仗就全部煙消雲散,事情又回到了最初那艱難的局面中。

    不僅如此,前線的哨探更說了,江北軍大軍正往北進軍,眼看著是要打過長江,往湖廣北部攻來。

    如今新軍十萬人已經潰敗,從湖廣、陝西到山西甚至北直隸都是無兵可守。江北軍這架勢,是要打到京城來?

    朱由檢在北方變法,均平田賦,是斷了士紳最根本的利益。江北軍作為士紳的私軍,和朱由檢已經互為仇人。史可法和吳三桂做出北上的姿勢,難道想廢了自己這個皇帝?

    朱由檢昨天一晚無眠,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然而慘淡的局面,才剛剛開始。

    此時朝堂上,百官們顯然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此前天子在京城大開殺戒鎮壓文官,依靠的是京營新軍的武力。那時候天子手握雄兵,百官不敢不服,東林黨的大佬們坐視同黨被殺也噤若寒蟬。

    然而此時京營大潰敗,天子只剩下兩萬新軍守衛京城,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那些東林黨的官員們一個個都心思活絡起來。

    原先因為京營新軍而被天子收去的權力,是不是該還給東林黨了?

    現在江北軍攜大勝之威北上,如果天子不向文官妥協,那江北軍當真什麼都做得出來。

    大明朝以科舉取士,只要中了進士,自然就是士紳的一員。按照以前的慣例,進士們從此就可以廣收田地投獻,不交田賦空手套白狼。而朝堂內外的文官們全部是進士出身,一個個都是天然的士紳利益代言人。就算是朱由檢掌權這幾年殺得人頭滾滾,朝堂上的文官們也依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朝堂上的文官們,說到底,全是站在士紳一邊的,朱由檢是殺不完的。

    如今京營全軍覆沒,北方的變法再沒有了武力支持。文官們,尤其是東林黨成員們互相對視之下,一個個滿臉的興奮。天子的噩耗,就是他們的喜訊。

    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對天子發動總攻,徹底把北方三省的變法廢除!

    內閣首輔王鐸一甩官袍袖子,站了出來。

    這王鐸素來首鼠兩端,看哪邊風緊就往哪邊倒。原先京營勢大時候,他看著范景文被天子處決一聲不吭。然而此時新軍大敗,江北軍揮師北上的時候,他就要站出來為天下的士紳說話了。

    「臣王鐸有話說!」

    「說!」

    「臣以為,京營新軍大敗,乃天數也。」

    「正因天子不修明德,不持仁義,迷信火器之利,變祖宗之法,和天下士人戰,才有今日之敗。臣以為,如今首要的事情,是在北直隸、陝西和山西三省宣佈變法失敗,結束倒行逆施的均賦惡法。」

    聽到王鐸的話,文官們眼睛一亮。此時此刻有內閣首輔帶頭髮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朱由檢看著騎牆派王鐸跳出來打響了第一槍,心裡一涼,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天子看王鐸事情沒有做絕,曾經放過了他。沒想到王鐸最後就這樣報答自己的仁慈。

    文官們卻一個個步步緊逼。

    「臣高文進以為,新法當廢!」

    「臣附議!」

    「臣等附議!」

    文官們像是說好的一樣,紛紛跳了出來,齊齊向朱由檢施壓。

    看到這麼多人跳出來攻擊自己,朱由檢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才緩了口氣。

    王承恩看見昨天還唯唯諾諾的文官們今天集體逼迫天子,氣得血往腦袋上湧,揮袖喝道:「京營才剛剛戰敗,你們就要造反了麼?」

    王承恩厲聲喝道:「江北軍還在湖廣呢!你們就琢磨北方三省的事情了?」

    王鐸看了看王承恩,哈哈大笑,說道:「中貴人有所不知。」

    「雖然江北軍還在湖廣,但在北方三省各地都有營兵和衛所軍。這些地方兵軍都是反對變法的。如今京營全軍覆沒,不需要江北軍北上,這些地方兵馬也足以把天子派到各地去變法的官員一網打盡。」

    「天子若主動宣佈變法失敗,還能保存一些皇家顏面,和文官武將們相容。若是天子負隅頑抗,恐怕不但南方要反,北方的地方軍也要反。到時候的局勢,恐怕是要無法收拾了…」

    王鐸圖窮匕見,開始威脅朱由檢了。

    地方軍的將領們是文官們提拔的,軍餉糧草全靠文官供給,幾十年下來全部變成了文官的人。此前京營勢大,這些地方軍不敢聲張。此時京營大敗,地方軍隨時可能像江北軍一樣掀起反旗。

    如果朱由檢不妥協,可能就是南北兵馬齊齊攻入北直隸,各路兵馬一起「清君側」的局面。

    吏部侍郎高文進突然大聲喊道:「事已至此,皇上不要死撐了。宣佈變法失敗,大家都停了干戈,還可以做太平天子!」

    東林黨的官員們對視了一陣,一個個滿臉的興奮。他們一個個拱手上前,說道:「臣附議!」

    「臣等附議!」

    「天子誠宜早做打算!宣佈變法失敗。」

    朱由檢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雖然京營已敗,但朱由檢卻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人。天子雖然沒有了新軍,卻還是那個剛烈的天子。

    「至少在京城,朕還有兩萬新軍!」

    一拍御座扶手,朱由檢大聲喝道:「王鐸目花神聵,滿口胡言滿腹亂語,不可再做官。自今日起,貶為庶人!」

    「高文進煽動百官對抗朕,罪不可赦,打入東廠大牢,仔細審問!」

    在百官無比驚愕的目光中,朱由檢一揮衣袖,大聲說道:「哪個還敢談變法的,便如王、高二人!」

    「退朝!」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09:19
第九百四十一章 勤王

    九月初十,京城西邊的曹家大院中,天子朱由檢站在曹變蛟的床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曹變蛟躺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臉上白得就像紙一樣。也不知道這一路車馬顛簸他是怎麼挺過來,居然堅持到了京城。

    朱由檢上一次看到曹變蛟還是前年年底。那時候曹變蛟剛剛打敗李自成奪下陝西,在西安城外意氣風發。朱由檢只記得那時的曹變蛟說話像洪鐘一樣,舉手投足之間滿是一股英氣。

    然而一晃近兩年過去,令曹變蛟無比驕傲的京營新兵全軍覆沒。而曹變蛟,也一蹶不振病倒成這個樣子。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新軍的覆滅和曹變蛟的病倒,對朱由檢來說,等於是一下子失去了兩個支柱。

    曹變蛟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已經陷入昏迷狀態。朱由檢也不忍去叫醒他,反而讓人端來了一張椅子,坐在病床旁邊慢慢等待。

    然而曹變蛟的兒子站在病床前看到父親的模樣,卻哇的一聲哭開了。這個七歲的男孩顯然明白他即將失去他的父親,失去了控制。

    兒子的哭聲驚醒了曹變蛟,他睜開了眼睛,轉頭看了看床邊的人群。

    朦朦朧朧中,他看清了朱由檢的面孔,臉上猛地一驚。

    用盡全身力氣在床上掙扎,曹變蛟似乎想爬起來磕頭。

    朱由檢嘆了口氣,上去緊緊抓住曹變蛟的肩膀,說道:「定西伯保重身體,免禮!」

    曹變蛟這才停止了掙扎,躺倒在床上。

    兩道清淚從他的眼眶中流了下來。

    「臣無能,導致新軍全軍覆沒,本來…本來臣本來是沒臉來見聖上的!」

    朱由檢看著曹變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曹變蛟又說道:「聖上…臣這次掙紮著回京城,是想最後向聖上說一件事情。」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什麼事情,你說吧。」

    曹變蛟說道:「臣…臣在岳州城和江北軍廝殺,算是…算是明白了,明白了江北軍的勢大。江北軍被天津王擊敗數次,卻能敗而不亡,越戰越強,這是因為…」

    曹變蛟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說道:「聖上,這是因為天下士紳的力量實在是太強了。」

    「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除了天津王治下的領地,何處不是士紳控制?我大明的億億財貨,貧寒人家何曾有多少積蓄?九成是在士紳手上把握!江北軍可以一敗再敗,但只要不被全殲,士紳們就會輸送財貨,再扶他起來!」

    看了看朱由檢的臉,曹變蛟說道:「聖上,江北軍不是新軍可以打敗的。聖上,臣臨死前以命相諫,望聖上不要再和士紳們死鬥了。便停了變法,做個垂拱而治的有德之主吧。」

    憋著氣說完這一段話,曹變蛟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久都停不下來。

    朱由檢聽到曹變蛟的話,卻是眉頭緊觸,本來緩和的臉上頓時佈滿了陰雲。

    不再和曹變蛟說話,朱由檢緩緩站了起來。

    「定西伯保重身體。」

    丟下一句話,朱由檢就鐵青著臉走了出去。

    曹變蛟感覺到天子對自己的不滿,睜大了眼睛,看著天子遠去的身影,一句話說不出來。

    王承恩愣了愣,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

    走出了曹家大院,朱由檢也不乘車,步行朝皇城中走去。

    王承恩站在一邊看著朱由檢的臉色,說道:「聖上,如今江北軍恐怕已經走到湖廣北部了,恐怕真的要打到京城來啊!」

    朱由檢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王承恩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聖上,不光是江北軍反了,山西和北直隸的一些地方兵馬也造反了。山西的兵馬已經四出攻擊組織變法的官員了。北直隸的衛所軍也抓了兩個主持變法的法官,關進了衛所的私牢裡!」

    臉上急得像是要哭一樣,王承恩說道:「聖上,恐怕只要江北軍進入陝西、山西和北直隸,各地的地方軍會望風而降。到時候幾十萬大軍圍著京城,如何是好?」

    「聖上,他們不是一個人啊,他們代表著這天下的士紳啊。我們只有兩萬新軍,如何鬥得過這整個天下的士紳?」

    王承恩越說越急,最後說道:「聖上,定西伯雖然在岳州大敗,但那也是南征北戰的宿將。所謂其人將死其言也善。連定西伯都畏懼害怕士紳的力量勸聖上不要再和士紳死鬥,聖上便退一步,停了變法吧!」

    朱由檢眉頭緊蹙,不搭理王承恩,只快步往前方走去。

    王承恩似乎覺得這是挽回天子決策的最後機會,突然快步走到朱由檢面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匍匐在地,王承恩大聲說道:「聖上!你便取了定西伯的諫議,停了變法吧!再不停新法整個天下都要反,京城兩萬新軍守不住,他們會要聖上的命的!」

    朱由檢被王承恩攔住了去路,眉頭緊皺。

    「王承恩,你可知道前些年朕處處被東林黨掣肘,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王承恩,你可知道這些士紳魚肉百姓,逼得百姓到處造反,逼出張獻忠李自成這些大賊?若不是天津郡王力挽狂瀾,恐怕這些大賊根本就沒人擋得住!」

    「若是不變法,任由士紳糜爛我大明,朕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王承恩頭也不抬,只大聲說道:「奴婢知道,但此時此刻有什麼辦法?這天下糜爛,也不是陛下一個人就能扭轉過來的!就算被文官們控制變成一個虛君,也好過丟了大位啊,陛下!」

    聽見王承恩喊出兩聲陛下,朱由檢愣了愣。

    王承恩一直叫自己皇爺,這突然來一聲陛下,卻讓朱由檢覺得無比的生疏。顯然,王承恩已經是竭盡所能想攔住一意孤行的自己,不得不用最正式的尊稱稱呼自己了。

    顯然,局勢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朱由檢閉上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

    「罷了,便讓李植成為大明的異性親王吧?」

    王承恩愣了愣,抬頭看了看天子,不知道天子什麼意思。

    朱由檢一揮袖子,朝王承恩說道:「王承恩,如今各地兵馬齊齊作亂,傳朕的旨意,速調天津郡王入直隸勤王。讓天津的虎賁軍擊退江北軍和地方上的亂軍,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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