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3 10:51
第九百九十章 圍城打援

    經過五天的強行軍,三萬騎兵抵達了和州歷陽縣,對岸便是江寧府,曹晟早已命令江寧府通判蔣梓安排了百艘渡船,專門在對岸迎接這支騎兵南下,僅僅半天時間,三萬騎兵全部渡過了長江,他們從太湖西面南下,環繞著太湖向湖州方向殺去。

    就在三萬騎兵渡過長江的消息傳到平江府後,李延慶親自率領一萬軍隊殺向湖州。

    目前趙佶在湖州部署了一萬軍隊,這一萬軍便是之前趕來支援楊褚的兩支援軍,分別來自寧國府和嘉興府,這兩支援軍稍微晚了一步,李延慶的船隊已經進入太湖,而楊褚的殘軍也敗回了臨安府。

    趙佶索性便命令這支軍隊駐扎湖州烏程縣,直接威脅平江府。

    這支萬人軍隊也是前年剛招募的新禁軍,由統制王典統領,副將也是統制馬文春,只是王典官職是正四品大將軍,而馬文春是正五品將軍,自然就是王典為主將。

    兩人的上司都是殿前都統制王淵,但在趙佶重金和高爵的誘惑下,兩人都背叛了天子趙構,淪為趙佶的幫凶走狗。

    王典也知道李延慶如果出兵,湖州必然是首當其衝,他派人盯住了平江府的一舉一動,當李延慶大軍剛剛出軍營,他派出的探哨便立刻將消息用飛鴿傳書報告了王典,王典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向臨安府求救。

    收到了王典的求援信,趙佶和知政堂一番商量後,最終決定派余杭兵馬統制吳湛率三萬軍趕去支援湖州。

    平江府和臨安府的距離並不遠,兩者之間就相隔著西面的湖州和東面的嘉興府,一旦爆發戰爭,所有的行軍時間也就在一兩天之內。

    但李延慶的行軍速度很慢,明明相距烏程縣也就百裡之遙,一個急行軍,半天就能殺到,偏偏李延慶軍隊的行軍慢慢搖搖,走十幾裡休息一會兒,走了整整一天才行軍五十裡,剛進入湖州境內,一萬大軍便駐扎過夜了。

    相反,北上的新禁軍被趙佶下旨催促,若救援不及時,將定斬不饒,統制吳湛無奈,只得不斷下令加快行軍速度。

    他們原本出發比李延慶出兵晚了大半天,距離也要遠一點,但他們卻後發先至,當李延慶大軍在東面五十裡外駐軍過夜時,他們已經抵達了烏程縣以南三十裡處。

    這時,夜幕悄然降臨,一輪明月已掛上樹梢,將大地灑上一層銀色,此時已是九月,夜裡有了幾分涼意,統制吳湛下令士兵稍許休息,他有點為難,現在距離烏程縣只有三十裡,到底是過夜,還是一口氣趕去城內。

    幾名將領見士兵都已精疲力盡,便紛紛勸道:「李延慶軍隊也在駐營過夜,離我們相距甚遠,夜裡也趕不過來,不如休息一夜,讓士兵們恢復體力,明天五更再北上進城。」

    吳湛見士兵確實已精疲力盡,走完三十裡恐怕大半夜都過去了,他點點頭答應了,「就地休息三個時辰,四更出發進城!」

    聽說只有三個時辰休息,士兵紛紛倒頭便睡,一些將領卻睡不著,聚在一起閑聊。

    「聽說太上皇上位是發生了宮廷政變,是不是真的?」一名將領小心翼翼問道。

    另一名將領不屑地撇撇嘴,「這種事情你居然還要問,三歲小孩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是宮廷政變是什麼?」

    一名年紀稍大的將領嘆口氣道:「現在大家關心的是,官家究竟死了沒有?是被囚禁,還是已經被毒死,有傳聞說官家已經被毒死,如果是那樣,就太可惜了。」

    「這沒辦法,帝位之爭不會有人情,奇怪的是李延慶,他居然沒有逃回西北,而拉起清君側的大旗,他真以為自己的幾萬人打得過十幾萬大軍?」

    幾名將領正在議論時,遠處隱隱傳來一陣悶雷聲。

    「好像要下雨了!」一名將領抬頭向天上望去。

    「你胡扯呢!這麼好的月色,怎麼可能下雨。」

    「那怎麼會打雷?」

    這時,地面忽然微微顫抖起來,悶雷聲也越來越近,年紀稍大的將領是從西軍出來的,他臉色一變,「不好!」

    他騰地站起大喊道:「是騎兵,騎兵殺來了!」

    「不可能吧!老楊,你有沒有搞錯。」

    將領們都不太相信,紛紛站起身向西面望去,悶雷聲就從西面傳來,西面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兩裡外有一片狹長的樹林。

    就在這時,忽然從樹林裡殺出了無數騎兵,戰刀和長槍在月光下熠熠閃光,緊接著樹林兩邊也湧出大片黑壓壓的騎兵,聲勢浩大,儼如潰堤的海潮,奔騰著向這邊殺來。

    「敵軍殺來了!敵軍殺來了!」

    禁軍們驚恐萬分,大喊大叫,士兵們也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嚇得魂飛魄散,連旁邊的兵器也顧不上,爬起身便倉皇向南奔逃。

    這支騎兵便是從關中千裡跋涉趕來的三萬騎兵,他們一個時辰前便到了,像狼一樣的在數裡外潛伏,等待著敵軍現身,不料敵軍卻就地休息了,曹猛當機立斷,下令全軍出擊。

    這便是李延慶的圍城打援戰術,佯攻烏程縣,吸引臨安府的援軍北上,讓三萬騎兵打敵軍一個出其不意,全殲這支援軍。

    李延慶身經百戰,作戰經驗何等豐富,遠遠不是趙佶和知政堂一班文官能比。

    兩萬騎兵在月光下疾奔大喊:「投降不殺!」奔逃的士兵跑不過戰馬的奔馳,他們只有兩條路,要麼跪地求饒,要麼就只有一死。

    這時,高寵也率一萬騎兵從南面殺來,截斷了士兵的退路,絕望之中,士兵紛紛跪地投降,哀求饒命。

    天快亮時,李延慶率領一萬敵軍抵達了戰場,戰爭早已結束,除了數千人被殺外,其余兩萬五千余人全部投降,所有投降士兵都被集中坐在一起,等待處置。

    曹猛和高寵上前給李延慶見禮,在江南相見,格外感到親切,李延慶拍拍兩人的肩膀笑道:「這一路長途跋涉,辛苦你們了。」

    曹猛撓撓頭笑道:「大家聽到都統在臨安府遇險,都爭著搶著要來,我倆路子野一點,我用錘,他用槍,把大伙兒都鎮住了。」

    李延慶哈哈大笑,重重給了他一拳,「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我讓扈將軍飛石伺候,看看你們是不是還爭得過。」

    曹猛的臉立刻苦了,他最怕就是扈三娘的飛石,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包括高寵也在飛石上吃過大虧。

    這時,李延慶收起了玩笑之心,又問道:「戰況如何?」

    曹猛連忙躬身回答,「啟稟都統,一共俘獲兩萬五千四百余人,殺死殺傷三千兩百余人,其余千余人逃脫。」

    「敵軍主將呢?」

    「敵軍主將吳湛化妝成小兵投降,被其他投降將領舉報,已被抓起來。」

    李延慶點點頭,「把他押上來!」

    曹猛一揮手,幾名士兵將雙手反綁的主將吳湛押了上來,吳湛看見李延慶便跪下哀求,「卑職知錯,請都統饒命,卑職一定為都統效力!」

    李延慶搖了搖頭,「你既然領朝廷的俸祿,卻背叛了天子,你既然已經在效忠書上簽了字,現在卻要為我效力,可謂不忠不仁不義,拿你的人頭給那些背叛天子的人敲個警鐘吧!推下去,斬!」

    士兵將吳湛推了下去,吳湛大喊:「都統饒命,饒命啊!」

    只片刻,士兵便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端了上來,李延慶命令裝進盒子裡送回臨安,相信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開。

    這時,十幾名大將也被押了上來,他們看見了李延慶,一個個低頭不語,眼中露出羞愧之色,這裡面還好幾個將領都曾跟隨李延慶死守汴梁,現在卻成了戰俘。

    李延慶看了看他們,「王勇、張孝良、張亮、楊道智,你們的名字我沒有說錯吧!當年我們並肩作戰,現在我們卻成了敵人,到底該誰慚愧?」

    幾名將領跪下泣道:「都統,我們官微職卑,壓根就沒有選擇余地,我打心底不想和都統為敵啊!」

    「這一點倒是說對了,吳湛在效忠書上簽了字,是他主動背叛天子,所以我殺了他,你們確實不一樣,這樣吧!我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機會,想回臨安,我絕不為難,立刻釋放,但下次被抓,就別怪我李延慶心狠手辣了,想跟隨我李延慶,那你們官復原職,繼續替我帶兵,跟隨我匡扶大宋,給官家討還公道,兩者都不願意,想回家種田,那也可以,我同樣立刻釋放,你們選擇吧!」

    十幾名將領毫不猶豫單膝跪下,「我們願跟隨都統匡扶大宋!」

    這些將領一個個心如明鏡,他們本身沒有立場,但有利益,吳湛死了,他們回去也不會有好下場,還不如跟隨李延慶,將來說不定還有擁立之功。

    李延慶隨即對高寵道:「騎兵就交給曹猛,從現在開始你就負責步兵,將這些降兵整編,由你負責統帥!」

    高寵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遵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3 10:51
第九百九十二章 高壓監控

    兩人走了幾步,秦檜又小聲問道:「知道今天商議什麼嗎?」

    「好像是苗將軍的一份作戰計劃,太上皇拿出來讓大家商議。」

    「商議作戰計劃?」秦檜眼睛瞪大了,讓知政堂商議作戰計劃,簡直聞所未聞,這麼重要的機密,就不怕泄露出去嗎?

    範宗尹哼了一聲,「無非是怕大家把他拋棄了,所以用各種辦法把大家綁在一起。」

    秦檜沒有吭聲,還真有這個可能,眼前這個範相公不是找借口請病假嗎?

    兩人走進議事堂,堂上已經坐滿了十幾個高官,包括黃潛善、汪伯彥、徐處仁等趙佶的心腹高官,另外還有三名武將高官,一個是會稽郡王苗傅,一個金城郡王劉正彥,還有一個夏國公張威。

    張威之所以沒有得封郡王,是因為他的疏忽,讓太子逃掉了,至今未找到,被趙佶懲罰,取消了原本答應他的江夏郡王。

    這三名主將,一個負責外圍作戰,一個負責守城,一個負責皇宮防御,責任重大。

    這時,有侍衛高喊一聲,「太上皇陛下駕到!」

    群臣紛紛站起身,只見趙佶快步走了進來,趙佶臉色陰沉,沒有一絲笑容,杜充戰戰兢兢跟在他身後。

    這也難怪,就在一盞茶之前他還在大發雷霆,劉光世給他發了一份鴿信,質問為什麼海船遲遲未到,讓他的軍隊無法渡江,面臨補給危機。

    趙佶反過來質問杜充,杜充雖然出任御史中丞以及監察使,但他的造船使卻沒有卸任,那麼三百艘海船的安排依舊由他負責。

    杜充也同時無法回答趙佶的質問,現在可不是後世,一個電話就能查到下落,除非有人趕來彙報,或者有情報站及時發來鴿信,或者地方官報告,但這些渠道他們都沒有,所以對趙佶和杜充而言,三百艘海船就是憑空失蹤了。

    其實杜充已經懷疑三百艘戰船被李延慶的軍隊俘虜了,但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杜充可不敢亂說,他知道說出來的後果。

    他只能說,船只可能遇到風浪,暫時在某處躲避,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盡管安慰趙佶。

    可惜趙佶不是那麼容易被哄騙,他滿臉陰沉,就已經說明他隱隱猜到了真相。

    「各位愛卿請坐吧!」

    趙佶擺擺手,眾人紛紛坐下,趙佶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他的位子高高在上,俯視著眾人。

    「今天把各位召集起來,主要有兩件事情要和大家商議,首先是情報防範問題,大家都知道,李延慶搞情報很厲害,當年他就在西軍率先建立了情報司,朕沒猜錯的話,他在臨安城也一定建立了大量的情報點,我們必須把這些情報端掉,把私通李延慶的官員清除,把擅自提供情報的商人抓捕,所以朕要成立反情報司,它有權調查任何人,有權進入任何房間,有權抓捕任何人。」

    眾人都暗暗驚心,反情報恐怕只是借口,太上皇的真正目的恐怕是鉗制言論,實施高壓監控,不准任何人妄議朝廷。」

    趙佶看了一眼眾人,見眾人都沒有吭聲,便道:「這個反情報司就和原來的監察局一起都掛在御史台下,煩勞杜中丞全權負責!」

    杜充連忙起身向眾人點頭致意,但大堂內依舊是一片寂靜,事關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沒有誰會支持這個權力變態的反情報司。

    趙佶也不在意,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會受人歡迎,但不管群臣意見再大,這件事也必須要做。

    趙佶又道:「既然成立了反情報司,那戒嚴就可以解除了,恢復正常秩序吧!」

    劉正彥連忙起身,「微臣遵令!」

    趙佶又取出一份計劃書,對眾人道:「今天第二個議程就是討論一下苗將軍的作戰計劃書,具體討論一下對付李延慶的良策。」

    「苗將軍,你來給大家闡述吧!」

    苗傅也一陣頭大,他把自己的計劃書交給太上皇批准,沒想到太上皇居然拿到知政堂商議,這不就等於泄露出去了嗎?

    為防止李延慶針對計劃,自己肯定要進行大修改,可如果要修改,那現在討論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既然太上皇已經開口,苗傅也只得硬著頭皮起身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李延慶手中兵力雖然增加不少,但他能用來和臨安府對陣的兵力卻不會太多,我估計在五到七萬人之間,一方面他要留軍隊坐鎮平江府,保證後勤大營安全,另一方面還分兵保護補給線安全,另外,劉光世在江北屯兵五萬,隨時可能殺下來,為防止腹背受敵,他也必須在長江南岸部署兩萬左右的軍隊,一一扣除後,他能用於前線的軍隊就不多了。」

    「苗將軍說李延慶還要派兵防御劉光世,可有依據?」黃潛善打斷了苗傅的敘述。

    「確實有依據,我們在平江的探子已經送來消息,六天前,一支三萬的軍隊再次北上了,由曹晟統帥,他們應該是重新返回長江南岸防御。」

    黃潛善對左右笑道:「既然苗將軍情報做得好,我們還擔心什麼?」

    趙佶笑道:「苗將軍請繼續說下去!」

    「微臣遵旨!」

    苗傅又繼續道:「說完李延慶,再說說我們自己,我們目前有軍隊共計九萬五千人,如果我們把所有軍隊都調來臨安府,那麼除去守皇城的五千人,守京城的兩萬人,那我們實際上還有七萬大軍可用。

    從軍隊數量上,我們應該超過了李延慶,或許李延慶有部分騎兵比較犀利,彌補了兵力劣勢,那麼退一步,雙方戰鬥力相當,所以勝負的關鍵就在怎麼打。」

    苗傅又讓人掛了一張臨安地圖,上面地形很詳細,苗傅拾起木杆指著北面道:「李延慶大軍南下臨安府一共有三條路,一條是沿著運河兩岸南下,這是東線,也是敵軍進攻的主線。

    第二條線是西線,由湖州武康縣經過安溪通往余杭縣的官道。

    第三條線是沿著宦塘河兩岸南下,這是中線。

    首先安溪線基本上可以排除,山巒眾多,道路艱難,後勤運輸無法保證,所以我決定在余杭縣只部署數千人,然後主力放在宦塘河線和江南運河線上,我已令軍隊修建了堅固的工事,包括水上也築壩攔截。」

    說到這,苗傅挺直腰對眾人道:「這將是一場持久戰,我估計至少要三五個月才能分出勝負,恐怕那時,李延慶的後勤就支撐不住了,所以我最後的結論,這場戰役我們會贏得很艱苦,可無論如何,是我們獲勝!」

    ........

    目前李延慶的軍營駐扎在臨安府北部的臨平鎮,小鎮位於運河西岸,小鎮南面有一片地勢略高的空地,正好給李延慶用來駐營。

    就在苗傅在知政堂彙報作戰計劃的同一時刻。

    李延慶也在地圖前考慮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作戰講究的是軍心士氣,鼓舞自己的士氣,而瓦解對方的作戰士氣,這就需要掌握時機。

    自從三萬騎兵抵達江南,李延慶便知道這一戰自己贏定了,下面就是該怎麼打的問題,現在他還在等杭州灣方面的消息,只要曹晟的軍隊在杭州灣登陸,趙佶軍隊腹背受敵,那自己出擊的時機就到了。

    李延慶走到地圖前,在杭州灣的南面插上一面紅旗,從軍事上來說,當然是直接在臨安城東登陸效果最後,甚至可以直接奪取臨安城。

    但從政治上考慮,還是紹興府登陸比較好,在戰略上緩一緩,給城內局勢變化一個發酵的時間,等城內輿論完全倒向自己,那時再攻城才是最佳時間。

    正在考慮時,一名親兵在帳外稟報道:「啟稟都統,外面來了一個老者,姓範,說是你的故人。」

    李延慶心念一轉,難道是範致虛?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4 14:26
第九百九十四章 主動出擊

    苗傅在向朝廷彙報了作戰計劃後,又重新改變了兵力部署,取消三線部署,而將七萬大軍集中到東線,也就是運河西岸,修築了板牆式大營,與李延慶的軍營相距約三十五裡。

    此時,兩軍已經對峙了七天,就在這時,軍隊中開始流傳一個消息,李延慶的五萬大軍已經在紹興府登陸,這個消息使軍隊人心惶惶。

    尤其軍隊中有不少紹興籍士兵,對他們的影響更大,原本以為最安全的大後方不再安全了,他們將面臨前後夾擊,軍心在各種議論聲中開始動搖起來。

    黃昏時分,苗傅接到了趙佶送來的金牌令,令他立刻出擊,擊潰李延慶主力後回撤。

    這個命令讓苗傅有點抓狂了,誰說主動出擊就能擊潰李延慶的軍隊?

    大帳內,苗傅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他想抗拒趙佶的命令,但他又無法抗拒,他只能盡量說服自己,或許太上皇的命令是自己無法理解的一種政治平衡。

    是啊!他確實無法理解,從軍事角度來說,既然李延慶已經從紹興府登陸,那最好辦法就是全軍撤回臨安城,堅守臨安城,這樣就輕易破解了紹興府登陸的意義。

    「將軍,或許太上皇是覺得臨安城守不住吧!尤其皇宮那邊,一把大火就可以燒山了。」副將張全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苗傅沒有吭聲,張全的話提醒了他,李延慶當然不敢放火燒山,但鳳凰山確實守不住,鳳凰山一圈現在只有圍牆而沒有城牆,李延慶可以很輕易地攻上鳳凰山,占領皇宮,另外隱龍山莊也守不住,一旦李延慶的船隊突入西湖,臨安城基本就淪陷了。

    苗傅長長嘆了口氣,他現在終於承認太上皇的命令也是一種無奈,希望自己能擊潰李延慶。

    苗傅隨即下令,所有統制立刻到中軍大帳集合,他要部署作戰方案了。

    ..........

    李延慶的軍營也是修築成板牆式,版牆式軍營好處很多,堅固結實固然是主要方面,而另一個好處就是增大了防御面。

    從前營柵防御面主要有兩層,一是士兵站在營柵前對外射箭,其次便是站在後方越過營柵向外射箭。

    而板牆式軍營則可以讓士兵站在牆頭居高臨下防御,下方還有射擊孔的防御,背後還有箭陣向外射箭,這樣就形成了三處防御面。

    夜幕剛剛降臨,李延慶也開始了軍隊部署,曹猛的三萬騎兵已經派出大營,他同時又在板牆上部署了三萬弓弩手和五十架小型投石機。

    既然曹晟軍隊在紹興府登陸的消息已經傳到臨安府,那麼苗傅的主力大軍必然就會有行動了,要麼夜裡來偷襲自己,要麼就會連夜撤回臨安城內。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漸漸到了一更時分,這時,斥候來報,十裡外出現了敵軍主力,約四萬余人,正迅速向大營殺來。

    李延慶冷笑一聲,對周圍將領道:「還以為苗傅會全軍押上呢!結果還是留了點本錢在家中。」

    高寵笑道:「如果偷襲得手,三萬人就足以全殲咱們了。」

    李延慶點點頭,這話倒沒錯,偷襲本來就是一次投入小獲利大的冒險,一旦偷襲得手,利用火攻和踹營,甚至一萬騎兵就能全殲十萬大軍,可一旦偷襲失敗,就會血本無歸。

    「既然敵軍已經來了,大家就准備戰鬥吧!」

    「遵令!」

    眾人行一禮,便紛紛走出了大帳,奔赴各自的作戰位置。

    李延慶也出了中軍大帳,攀上了觀戰台。

    觀戰台位於大營南部,是一座三丈高的木台,原本是將領們用來指揮軍隊訓練的高台,一旦戰爭爆發,站在觀戰台上,同樣能觀察大營外的情形,指揮軍隊作戰。

    指揮夜間作戰主要以戰鼓聲為主,戰旗起不到作用,所以在觀戰台下又部署了一百面大鼓,准備隨時通過鼓聲傳來命令,另外大鼓旁邊還有梆子,鼓手急促敲打梆子就是射箭的命令。

    一刻鐘後,苗傅率領四萬五千大軍殺到了距離大營五百步外。

    這時,外圍的巡哨發現了來襲的敵軍,紛紛向空中發射火藥箭,一支支火藥箭在天空中燃燒。

    苗傅知道此時不能再耽誤,只能拼死一搏,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他立刻拔劍大吼:「殺啊!」

    「殺啊!」

    四萬大軍發出一片怒吼,如杭州灣的海潮,向數百步外的敵軍大營殺去,奔在最前面的是三千騎兵,他們手執長索和戰刀,縱馬疾奔。

    李延慶沒想到敵軍居然全部向南大營衝擊,這倒打亂了他的部署,他立刻喝道:「令東西兩面的弓弩手立刻趕赴南大營!」

    南大營高牆內部署了一萬五千名弩手,包括一萬具神臂弩和五千副普通軍弩,一萬五千人分別部署在圍牆上,圍牆下的射擊前,以及後面列隊的箭陣,另外還有射程為八十步的五十架小型投石機。

    這時,敵軍騎兵已經率先衝進了百步距離內,後面的步兵也進入了一百五十步範圍,李延慶下達了射擊令,「放箭!」

    梆子聲驟然響起,一萬五千名士兵同時向營外放箭,一萬五千支箭儼如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鋪天蓋地向飛奔而來的士兵射去,箭矢如疾風驟雨般射進了步兵群中,頓時慘叫聲大作,士兵紛紛中箭倒地,進攻勢頭驟然為之頓挫。

    但李延慶並沒有管前面的三千騎兵,弩手的目標是後面的步兵群,三千騎兵絲毫不受箭雨影響,他們繼續狂奔,距離大營已不到三十步。

    就在這時,數支火把投出,落入了壕溝內,轟的一聲,火光衝天,壕溝內頓時燃起一片火海,形成了一道寬達一丈的火牆,戰馬驚恐萬分,紛紛揚蹄止步,就在這時,五十顆黑黝黝的震天雷從大營內飛了出來,越過騎兵們的頭頂,落入騎兵陣中,一連串的爆炸起來,頓時人仰馬翻,一片片騎兵倒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驚得戰馬長嘶,戰馬受到了嚴重驚嚇,紛紛調頭狂奔。

    黑壓壓的箭矢又一次射出,如暴風驟雨般向敵軍群中射去........

    就在苗傅大軍偷襲受阻的同一時刻,一萬騎兵已悄然出現在新禁軍大營南面兩裡外,他們並不急於出擊,而是耐心等待信號。

    苗傅雖然率四萬五千大軍去偷襲李延慶大營,但他留在大營內的兩萬余士兵卻也不是在睡覺,他們正在緊張地收拾行裝,一旦偷營失敗的消息傳來,這兩萬五千大軍就立刻撤回臨安城。

    就在這時,大營北面忽然出現了一支奇怪的軍隊,他們人數約有三千人,百人一排,列為三十排,手執斬馬劍,步履整齊地向五百步外的大營走去。

    早有巡哨發現了他們,趕回軍營向留守主將張全彙報。

    張全緊張起來,立刻調動一萬弓弩手,趕赴北營牆,阻擊這支奇怪的步兵方陣。

    三千重甲步兵隊伍整齊,已經走到一百余步外,張全大喊一聲,「弓箭准備,放!」

    一聲令下,一萬支箭矢騰空而起,向重甲步兵射去,三千步兵迎著箭矢,箭矢叮叮當當射在他們身上,紛紛落地,竟然沒有一個士兵被射倒,方陣繼續前行。

    張全慌了手腳,再次下令,「再射!」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連續爆炸聲,張全頓時心涼了半截,他們沒有配備震天雷,這一定是偷襲敵營遇到了抵抗。

    張全見箭矢無法消滅這支奇怪的步兵,便大喊道:「長矛手出擊!」

    軍營門大開,一萬長矛手殺了出來,與此同時,遠處有人吹響了號角聲,「嗚——」

    號角聲就是命令,南面的一萬騎兵發動了,風馳電掣般向兩裡外的大營殺去,片刻便衝至眼前,南大營處已沒有士兵把守,騎兵群如洪水般殺進了大營,向留守在大營內的一萬五千余名弓弩手殺去。

    張全頓時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他把長矛手調出大營,剩下的弓弩手只能任由騎兵屠殺。

    他心中懊悔萬分,大喊道:「速去報告苗將軍,我們大營被襲擊,讓他立刻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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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 範相議政

    來人果然是範致虛,李延慶將他迎進大帳,笑問道:「範相公出城,沒有人盯梢嗎?」

    範致虛呵呵笑道:「我沒有住在臨安城,我自己的府宅在余杭縣,之前趙佶還派人監視我,這兩天好像又顧不上了,所以我騎一頭毛驢悠悠哉哉地繞過來了。」

    李延慶對範致虛的風骨還是頗為敬佩,雖然在一些問題上他和自己的觀念並不完全一致,但他在維護正統,敢於反抗趙佶淫威方面還是可圈可點,政變當天便和高深辭職走人,影響了一大批官員。

    正是他和高深的堅決辭職,使趙佶的如願算盤落空,朝廷至今還處於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狀態。

    李延慶請範致虛坐下,又讓親兵上了茶,範致虛笑道:「我確實沒想到,延慶在短短半個月就能逆轉形勢,現在臨安城人心動蕩,那幫竊國鼠輩人人自危,估計趙佶也開始有點後悔發動宮廷政變了,本來他已經有了干政之權,可惜人心不足蛇吞像,一心想復位,最後只能自我毀滅。」

    李延慶也淡淡一笑,「收復河東路,西夏滅國,官家聲望正是如日中天之時,趙佶卻發動宮廷政變,足見其政治上的短視,他還總以為自己執政數十年,大家都還支持他,怎奈時移世易,時局在變,人心也在變。」

    「好一個人心在變!」

    範致虛贊一聲道:「延慶有沒有考慮過後續局勢怎麼走?」

    這才是今天範致虛過來的主要原因,一旦平定宮廷政變,恢復朝綱,那李延慶打算怎麼安排朝局?這關系到大宋的前途命運,範致虛怎能不關心?

    李延慶喝了口茶,反問道:「範相公有什麼建議?」

    範致虛沉吟一下道:「估計官家已經不在了,現在太乙宮主尚在,是否可以考慮一下?」

    太乙宮主就是前皇帝趙桓,他從北面回來後,便深居太乙宮,不問外事,趙構封他為太乙宮主,並將其妻兒送去與他同住,幾乎快被人淡忘了。

    李延慶搖搖頭,「他在位時就優柔寡斷,抗金反復無常,由他再復位登基,不是天下人之福。」

    李延慶明確表態反對趙桓重新為帝。

    範致虛也知道趙桓為帝不現實,他嘆息一聲道:「要是太子還在就好了,可惜他至今下落不明?」

    李延慶卻沒有回答,喝茶笑而不語,範致虛忽然醒悟,「難道太子殿下在你這裡?」

    李延慶點點頭,「是官家的遺旨,一個小宮女冒死把太子送到我這裡來,我給範公看一樣東西。」

    李延慶從箱子裡取出一只木盒,放在範致虛面前,「範公看完它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範致虛慢慢打開木盒,裡面竟然是一幅白緞,顯然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一片衣襟,他顫抖著手慢慢打開,一幅用血寫成的詔書出現在他眼前。

    範致虛撲通跪在地上,頓時失聲痛哭起來,李延慶等他情緒稍微穩定,這才扶起他道:「官家遺旨在此,我們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

    範致虛抹去淚水,哽咽著聲音道:「官家托孤於殿下,我等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協助殿下重建新大宋。」

    李延慶請他坐下,笑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掃除一切妖風邪氣,然後我們再擁戴太子登基。」

    範致虛點點頭,」說得不錯,不知延慶打算什麼時候出擊?」

    「快了,只要曹晟的消息傳來,就是我出擊之時。」

    ..........

    經過三天的航行,三百艘海船終於進入了杭州灣,緩緩向杭州灣南面駛去,按照曹晟的想法,最後是在錢塘縣登陸,直接兵臨臨安城下。

    但李延慶卻不同意這個方案,而是要求他們造勢,他們任務不是攻城,而是造勢,使敵軍軍心潰敗。

    曹晟接受了這個決定,他也知道,如果時機不成熟而攻打臨安城,就算他殺入臨安城,也會引發激烈的巷戰而造成大量民眾死亡,軍事上雖然成功,但政治上卻徹底失敗。

    曹晟便接受李延慶的方案,在紹興府登陸。

    上午時分,杭州灣南岸已經在十幾裡外,曹晟站在船頭四處尋找入口,這時,桅杆上的眺望兵忽然指著東南方向大喊,「在那裡!入海口在那裡!」

    他們要尋找浣江的入海口,然後船隊可以沿著浣江進入紹興府。

    不多時,曹晟也看見浣江的入海口,便下令道:「全速前進,船隊進入浣江!」

    三百艘海船浩浩蕩蕩向浣江入海口駛去,一個時辰後,曹晟的坐船率先進了浣江。

    此時船隊在蕭山縣境內,大約走出三十裡,一座小鎮便出現在他們眼前,小鎮叫做錢清堰,三萬士兵開始在這裡登陸。

    這時,蕭山縣令和縣丞聞訊匆匆趕來。

    蕭山縣屬於紹興府,距離都城臨安不到百裡,由於紹興府已經公開表態,要求還政於天子,實際上就是背叛了趙佶,蕭山縣的官府當然也是支持李延慶軍隊的到來。

    蕭山縣令姓顧,宣和五年進士,他被士兵領到了曹晟的面前,顧縣令躬身道:「下官蕭山縣令顧霆參見曹駙馬!」

    曹晟微微笑道:「可能這次要麻煩顧縣令了!」

    「不敢!不敢!為匡扶大宋社稷做一點事,是下官的榮幸,也是下官的責任。」

    「縣城官倉內有多少糧食?」

    「大約有兩萬石左右,都是稅糧,本來有十二萬石,已經有十萬石運去臨安,這兩萬石還是軍方備用,不准我們擅動。」

    糧食是夠了,曹晟又道:「另外還要煩請顧縣令將我們五萬大軍在紹興府登陸的消息立刻報告臨安。」

    顧縣令一愣,連忙搖頭道:「下官不敢!」

    曹晟笑了起來,「我不是在試探你,而是真的需要把消息傳給臨安,給臨安施壓,最好能將消息傳遍臨安城,這是我們既定戰略。」

    顧縣令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點點頭道:「下官明白了,這就安排人手,正好有商人進京,就請他們去京城傳播消息,給官府的消息下官派人專門送去。」

    曹晟當即下令軍隊暫時進入蕭山縣休息,又令三百艘海船停泊在浣江江口,隨時等待命令。

    ..........

    兩天後,李延慶五萬奇兵從海路進入紹興府的消息傳遍了臨安城,這個消息有人歡欣鼓舞,但也有人如喪考妣,惶惶不可終日。

    臨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就算普通老百姓也明白腹背夾擊是兵家大忌的道理,臨安城已遭遇李延慶大軍的前後夾擊,恐怕形勢相當不妙了。

    一些微妙的變化已經發生,比如查封寶妍齋的封條被悄悄撕掉,被官府沒收的貨物也還了回來,被抓的百余名管事賬房也悉數被釋放,對李大器的通緝令也隨即撤銷,這是臨安府尹潘文淄在悄悄釋放善意了。

    南城門,一輛滿載著箱籠的牛車正在出城,卻被軍隊攔截扣押,有人認出牛車裡的主人竟然是兵部侍郎楊俅,這件事立刻在臨安城傳得沸沸揚揚,楊俅可是太上皇趙佶任命的第一批官員,他原本只是兵部職方郎中,因積極效忠太上皇趙佶而被提拔重用,現在他居然棄官而逃,頓時淪為滿城百姓的笑談。

    當然,楊俅逃跑事件是一個風向標,意味著趙佶集團內部發生裂變了。

    趙佶聽說楊俅棄官逃跑被抓後,頓時勃然大怒,他當即下令將楊俅抓到午門外杖斃,將其妻女轉為賤籍,打入教坊,其家產全部沒收。

    趙佶的殺雞儆猴手段確實鎮住了不少人,很多也打算逃跑的官員也暫時打消了念頭,轉為關門閉戶,請假在家中養病。

    就在李延慶軍隊在紹興府登陸消息傳來京城的第二天,原本效忠趙佶的八十五名朝官,至少有超過五十人請了病假,開始各自尋找出路了。

    趙佶也同樣心急如焚,他當天下午便派人送金牌給苗傅,令其主動出擊,擊潰李延慶,然後率軍回援臨安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5 10:32
第九百九十六章 臨安投降

    李延慶的十萬大軍從南北兩路同時向臨安城進發,上午時分,李延慶親率七萬大軍跨過宦塘河,在臨安北城五裡外扎下了大營。

    很快,高深便帶著幾輛馬車來了李延慶的大營。

    聽聞高深到來,李延慶親自出營迎接,兩人擁抱一下,高深嘆口氣道:「我被趙佶抓了壯丁,前來與你和談。」

    「那幾輛馬車裡是誰?」李延慶看了一眼後面的幾輛馬車問道。

    「你不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嗎?那裡面就是你要誅殺的君側,一共十五人,黃潛善、汪伯彥、杜充等人都在內,甚至呂頤浩、範宗尹也在,差不多就是趙佶的班底了,一鍋全端,算是趙佶把他們打包賣給你了。」

    李延慶冷笑一聲,「這就叫替主人賣命吧!把命賣給了主人。」

    李延慶隨即命令左右,「把馬車裡的人犯送進大營看押起來。」

    他也不想見這些人,便將高深請進了大帳。

    兩人分賓主落座,有親兵進來上了茶,高深道:「現在大勢基本上已經定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李延慶搖搖頭,「大勢還沒有定,城內還有兩萬叛軍,還有苗傅、劉正彥、張威等人,當心他們狗急跳牆,再次發動政變。」

    「你覺得有可能嗎?」

    李延慶點點頭,「很有可能,他們發現自己沒有活路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過我也在他們身邊下了一步棋,就看這步棋能不能發揮作用吧!」

    高深沉吟一下道:「先不談軍隊,且說說太上皇,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李延慶想了想道:「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高深咬牙道:「我大姊嫁給了曹老爺子,那時我才三歲,名義上曹老爺子是我姊夫,但實際上我視他為父,是他把我養大的,我知道老爺子就是被趙佶毒殺,從我本意來說,我很希望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給他也灌一杯毒酒,不過理性告訴我不能這樣做,趙佶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他讓我轉告你,只要你饒他一命,讓他在隱龍山莊養老,他可以答應你開出的一切條件。」

    李延慶負手走了幾步,又確認道:「他可以答應我一切條件?」

    高深點點頭,「他原話是這樣說的,只要你放過他,他可以答應你一切條件。」

    李延慶沉默良久道:「就看他這句話的份上,我可以再讓他活一年。」

    高深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延慶淡淡一笑,「讓他再享受一年,等大局已定時,他就會染病而終,這不很正常嗎?」

    高深明白了,這是自古以來君王鏟除異己的良策,他就知道李延慶不會放過趙佶,不過這樣也好,一年後局勢已定,那時趙佶染病而終,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死因了,想到這,高深便點點頭,「但你現在需要他答應什麼?」

    李延慶緩緩道:「立趙旉為帝,但因為他年幼,就由我來監國攝政,直到他成年。」

    高深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你如果想割據自立,早就回京兆府去了。」

    李延慶笑道:「我也考慮了很久,我掌握著西北和三川的八路軍政大權,如果讓我放棄這個權力,我辦不到,可如果捏住權力不放,大宋又會事實上形成分裂,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我來執政,這樣大宋就不會分裂了。」

    「那趙旉成年後呢?」

    李延慶搖搖頭,「等他行弱冠禮,那就是十八年後了,時間太遙遠,那時候的事情我現在也想不到。」

    「好吧!我回去向趙佶彙報,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李延慶沉思片刻道:「你現在別急著回去,你現在回去必然會被苗傅等人所害,等我完全拿下臨安城,你再回去不遲。」

    高深呵呵一笑,「那我就好好睡一覺,靜候你的佳音。」

    ..........

    正如李延慶的意料,當趙佶將正在知政堂議事的心腹大臣一鍋端,准備交給李延慶處置時,苗傅便嗅到了強烈的危險氣息。

    苗傅心裡很清楚,為了保自己,趙佶會出賣一切人,也包括他們,文官落在李延慶手中或許還有一線活命機會,而自己落在李延慶手中就必死無疑了。

    就在高深前往李延慶大營的同一時刻,苗傅召集劉正彥、張威、方隴、趙平等一班將領在城南軍營緊急商議對策。

    苗傅陰沉著臉對眾人道:「我剛剛得到消息,趙佶今天上午去曹府,結果碰了釘子,他又去高深府中,呆了半個時辰才出來,隨即返回隱龍山莊,高深就帶著黃潛善等人去了城外大營,很顯然,趙佶已經在向李延慶求饒了,用黃潛善等人當見面禮,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

    劉正彥沉吟一下道:「上次王典被釋放,我覺得李延慶就是在傳遞一個信息,主要我們主動投降就可以不殺,苗將軍覺得我們還能守得住臨安城嗎?」

    苗傅目光凌厲地向劉正彥望去,「王典可以投降不殺,但我們卻不行,你自己摸著心口說,李延慶會放過我們嗎?」

    劉正彥不敢吭聲了,苗傅又對眾人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趙佶、皇子、曹府老小、百官、宮妃全部抓到大營裡來,讓李延慶把三百艘海船拿過來,我們上船去新羅建國,如果他不答應,我們就同歸於盡!」

    張威一拍桌子,「這個辦法狠,我支持!」

    方隴和趙平表示支持,苗傅目光盯著劉正彥,手按向劍柄,「你答不答應?」

    就在劉正彥剛要答應之時,外面忽然響起一片慘叫,一支狼牙箭『嗖!』的射來,正在苗傅後背,苗傅大叫一聲,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不等其他大將反應過來,密集的箭矢便射進了大帳,張威和方隴連中十幾箭,當場慘死,劉正彥也是前胸中了兩箭,倒在地上,身受重傷。

    只有趙平沒有中箭,他趴在地上,嚇得面如土色。

    這時,數十名刀斧手衝了進來,苗傅剛要起身,卻被一斧劈掉了腦袋,劉正彥忽然看見楊青持劍走進大帳,楊青喝令道:「統統殺了!」

    一支長矛狠狠刺穿了劉正彥的前胸,就在臨死前的一瞬間,劉正彥忽然看見了父親的臉,他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強烈的悔恨,自己該怎麼去見父親?

    但他已經沒有機會了,寒光一閃,劉正彥人頭落地,趙平也被一槍刺死,砍掉了腦袋。

    刀斧手帶著五顆人頭跟隨楊青走出大帳,帳外滿地屍體,都是被神臂弩射殺,楊青調集兩千忠於自己的軍隊,趁苗傅等人在中軍大帳聚集議事的機會,兩千支神臂弩同時射擊,將帳外放哨的一百余名親兵全部射殺,在帳內議事的五人也被密集的箭矢射中,當場被射死兩人。

    中軍大帳發生了軍事嘩變,頓時南軍營大亂,此時軍營內還有近一萬人,將領們紛紛衝出大營,跑來查看情況。

    楊青命人用竹竿挑起五顆人頭,對周圍將領大喊道:「太上皇已經投降,晉王殿下有令,主動投降者可釋放回鄉,立功者受賞,我已殺了苗傅等五名賊首,願意跟我領賞者,請站到我這邊來!」

    數十名將領猶豫片刻,都紛紛站到楊青那一邊,剩下十幾人都是跟隨苗傅和劉正彥多年的部將,他們卻有點兩難,不知投降會不會被殺。」

    楊青大吼道:「王典投降都已赦免,難道你們比王典的地位還高嗎?」

    眾將頓時醒悟,紛紛跪下,「我們願跟隨楊將軍投降!」

    楊青卻不敢大意,令手下將四名特別忠於苗傅的將領看押起來,這才派人去和李延慶聯系。

    他和其他將領率領一萬士兵趕去北面的余杭門,勸說守城將領投降。

    一個時辰後,臨安城頭豎起了白旗,城門大開,楊青率領三十余名將領出城投誠,城內近三萬大軍放下了兵器,出城投降。

    李延慶隨即下令騎兵入城,與此同時,曹晟也率領一萬軍隊進入了臨安城,接管了皇宮。

    剛登基僅僅兩天的新帝趙栩宣布退位。

    建炎三年十月初五,歷時二十天的宮廷政變終於以趙佶的全面潰敗而結束。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5 10:33
第九百九十五章 走狗要烹

    當東西兩面的弓弩手趕來後,南面的弓弩手已達三萬人,強大的箭雨使進攻軍隊損失異常慘重,僅僅幾次衝擊便死傷達八千余人,加上對方使用了威力強大的震天雷,進攻大軍為之膽寒,士氣漸漸喪盡,苗傅幾次下令進攻,都沒有效果,士兵竟然出現了抗令的勢頭。

    苗傅忽然發現不妙,士兵抗令是嘩變或者軍心徹底崩潰的前兆,他立刻下令全軍停止進攻,緩緩後撤,極力穩住士兵的情緒。

    就在這時,南面幾名報信士兵騎馬疾奔而來,大喊道:「將軍,大事不好!」

    苗傅狠狠瞪了兩名報信士兵一眼,怒道:「什麼事情,大驚小怪!」

    「啟稟將軍,我們大營被敵軍偷襲,傷亡慘重,張將軍懇求將軍立刻率軍回援!」

    「啊!」

    苗傅一下子呆住了,他來偷襲李延慶的大營,反而自己的大營被偷襲了,苗傅忽然反應過來,李延慶早知道他今晚要來,特地做好了准備。

    這時,他不再猶豫,當機立斷下令道:「大軍火速撤回京城!」

    這個時候再去回救大營已經沒有意義了,苗傅只覺得四面危機,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回京城,越快越好。

    他的軍隊早已士氣喪盡,聽說軍營已被襲擊,士兵們更是惶恐萬分,也不列什麼隊形,調頭便向京城方向奔跑,甚至不少士兵還丟盔棄甲,扔掉兵器,減輕身上的負擔。

    苗傅也喝止不住軍隊,他也只得快步加鞭,帶著數千心腹軍隊率先向京城方向狂奔。

    但只奔出十幾裡,西面忽然傳來了悶雷般的聲響,大地開始顫抖起來了,曹猛率領兩萬騎兵殺來了。

    敗退的士兵看見無邊無際的騎兵殺來,嚇得哭爹喊娘,沒命地奔逃,但一支五千人的騎兵截斷了他們的退路,數千騎兵齊聲大喊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大片大片士兵立刻跪地投降,這個時候軍心已徹底崩潰,在運河西岸十幾裡的大地出現了十分壯觀的一幕,近三萬名士兵跪在地上求降,在他們四周包圍著無數的騎兵......

    天亮時,敵軍大營的騎兵也押送著一萬五千余名戰俘北上,和北面的三萬戰俘彙合。

    這場偷營和反偷營戰打得十分經典,七萬新禁軍除了一萬人左右逃脫外,傷亡一萬三千余人,被俘四萬五千人,而逃脫的士兵也只有三千余人跟隨苗傅逃回京城,其余士兵都各自逃回家鄉。

    七萬大軍在臨安府北部全軍覆滅,消息傳到臨安,臨安城百姓一片歡呼,就仿佛是他們自己打贏了勝仗。

    就在苗傅全軍覆滅的消息傳到皇宮不久,趙佶便來到了太乙宮,在太乙宮內堂,身著道袍的趙桓面無表情地坐在蒲團上,趙佶卻在苦口婆心勸他出來即位。

    「你是朕的長子,你九弟已經不幸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朕考慮良久,還是由你來繼承大統比較合適,如何?只要你點頭,朕明天一早就安排登基大典。」

    趙桓半晌冷冷道:「父皇不是一直想復位嗎?現在有了這麼好的機會,為何卻不要?」

    趙佶嘆息一聲,「朕年紀大了,已經沒有那麼多精力處理朝務,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晚年,不再過問國事,以前朕有些地方對不起你,但咱們畢竟是父子,血脈濃於水,朕再三考慮,還你登基最為合適。」

    趙桓淡淡一笑,「父親的心情兒子能理解,不過我已出家,早已堪破紅塵,不想再卷入塵世糾紛,父親去找別的皇子吧!」

    說完,他也不管趙佶,起身便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趙佶一陣惱羞成怒,咬牙切齒道:「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

    次日一早,太上皇趙佶正式宣布天子趙構病重不治駕崩,立濟王趙栩為新帝,他隨即宣布辭去攝政王,遷回隱龍山莊,不再過問國事。

    知政堂內,十幾名忠於趙佶的重臣正緊張地商議對策,杜充不滿地敲打著桌子,「這算什麼,他自己退下去了,屁股一拍什麼事都沒有,把我們晾在岸上,一點說法都沒有,難道效忠他就是這個下場?」

    「你不要發牢騷了!」

    黃潛善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這些沒用的話有什麼意思,現在要拿出可行的辦法,保咱們一命!」

    這時,秦檜問道:「新帝是什麼意思?」

    旁邊汪伯彥哼了一聲,「誰知道新帝在哪裡?像個木偶一樣登基,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你還能指望他拿出辦法?」

    「他不表態咱們就逼他!」秦檜也有點發狠道。

    「逼他能做什麼?」黃潛善不解地問道。

    「逼他去和李延慶談判,現在只有談判才能解決我們的危機,答應李延慶條件,實在不行就擁戴他做右相,或者暗示他可以割據西北,咱們以知政堂的名義通過一份西北五道軍政自治方案。」

    這時,一直沒有吭聲的呂頤浩冷冷道:「你們把李延慶想得太簡單了,他若想割據西北,在政變之時就走了,哪裡還會打出匡扶大宋的口號,談判還是有必要的,看看他的條件是什麼?」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騷亂,有官員在大喊:「你們快出去,相國們在議事,你們想干什麼?」

    最後聲音變得驚恐起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出了什麼事?

    這時,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從外面瞬間衝進來十幾名士兵,緊接著走進一員將領,他看了看議事堂,點點頭道:「很好,都在這裡!」

    黃潛善認出這名將領是太上皇的貼身侍衛首領周韜,他頓時怒道:「周將軍,你想干什麼?」

    周韜冷冷道:「你們這些奸佞之臣蠱惑太上皇,害死官家,罪該萬死,特奉太上皇之旨前來清君側!」

    他回頭喝令道:「一個不留,全部給拿下!」

    瞬間又衝進來大群士兵,將十幾名大臣按倒在地上,用繩子捆綁起來,黃潛善臉都變色了,大吼道:「王八蛋,是他自己殺了兒子,現在又想栽贓在我們頭上,不得好死!」

    周韜上前就是重重兩記耳光,打掉了黃潛善的幾顆牙齒,黃潛善的聲音頓時啞了。

    秦檜急問道:「周將軍,太上皇要怎麼處置我們?」

    周韜眯眼一笑,「我就實話給你們說了吧!太上皇要和李延慶談判,但得拿出點誠意不是,既然李延慶打出的旗幟是清君側,那就只好委屈各位了,你們去給李延慶解釋吧!」

    眾人的臉上頓時變成了死灰色,呂頤浩長長嘆息一聲,「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說得一點不錯啊!」

    周韜一揮手,「帶走!」

    士兵用黑布袋套住大臣的頭,將他們押上幾輛馬車,馬車向宮外駛去。

    與此同時,趙佶卻出現在曹府大門前,他是來吊唁曹評,到這個時候了,他不得不放下身段,來向曹家表示歉意。

    曹儼和幾個兄弟都借口身體不適,不願出來見趙佶,只讓一個曹氏子弟陪同趙佶給曹評的靈位上香。

    趙佶原本是想讓曹儼作為自己特使去和李延慶談判,但曹家不給面子,他也沒有辦法,只得又來拜訪高深。

    客堂上,高深沉默地聽完趙佶聲淚俱下的痛訴,趙佶毫不客氣地將各種責任都推給黃潛善等人,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

    最後,高深平靜道:「陛下,微臣可以去和李延慶談判,但微臣要知道陛下的底線是什麼?」

    趙佶嘆了口氣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朕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朕只要一個要求,請他放過朕,讓朕平平靜靜地過完後半生,作為回報,朕可以答應他的一切要求。」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6 10:36
第九百九十七章 再立新君

    隱龍山莊內,趙佶負手站在書房窗前,久久注視著窗外的大樹,雖然李延慶答應放過他,但開出的條件卻讓他有點難以承受,居然要做監國攝政王,這不就是另一個曹操嗎?

    高深沒有說話,耐心等待趙佶的決定。

    趙佶心中雖然極不情願,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余地了,他知道李延慶就算不通過自己,一樣能做監國攝政王,可自己若不答應,只有死路一條。

    趙佶嘆了口氣,又問道:「他還有其他什麼條件?」

    「就這個條件,如果陛下答應,就請盡快下旨,以後陛下就可以安心的頤養天年了,畢竟他也是陛下的駙馬,不會虧待陛下!」

    趙佶呆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竟然忘記了,李延慶還是自己女婿。

    趙佶點點頭,「朕知道了,這就下旨!」

    他走到桌案前,鋪開一卷空白詔書,提筆寫下了冊封李延慶為監國攝政王,並恢復其一切舊職、王爵,最後他蓋下了自己的寶印,將詔書遞給高深。

    趙佶有點傷感問道:「高愛卿,以後這天下姓趙還是姓李?」

    高深微微行禮,「只要大宋還在,天下就依舊姓趙,陛下保重,微臣告退了,」

    「高愛卿以後還會來嗎?」

    高深沉吟一下道:「為了陛下能安享晚年,微臣最好還是不要來打擾陛下,也希望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陛下!」

    高深委婉地勸說趙佶,不要再重蹈覆轍,李延慶可不是他的兒子趙構。

    趙佶也聽懂了高深的勸告,點點頭道:「好吧!高愛卿,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讓我們相忘於江湖。」

    高深向他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了。

    隱龍山莊的大門轟然關閉,門口站崗的侍衛已經換成了李延慶派來的人,從現在開始,沒有李延慶親筆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走進隱龍山莊一步。

    .........

    在大軍進入臨安城的當天,李延慶便下令在武陵門公開處斬了黃潛善、汪伯彥和杜充三人。

    而呂頤浩、範宗尹和朱勝非三名相國被貶黜為民,令其三人面壁思過,其余秦檜等九名官員則罷免一切職務,連同其家人一起發配嶺南充軍,其財產皆被沒收。

    次日早朝,三百八十四名朝官齊聚大慶殿,第一次用投票方式選出了範致虛、高深、曹儼、鄭望之、李綱五人組成新知政堂,範致虛隨即宣讀天子遺詔,立太子趙旉為新帝,又宣讀太上皇旨意,冊封晉王李延慶為攝政王、監國,因新帝年幼,則交給其母邢氏撫養。

    李延慶隨即遵封邢氏為太後,並宣布了一系列朝官的升遷調動,同時給朝官加俸一級,並承諾在半年內解決所有九品以上朝官的官宅和官舍問題。

    這也是朝廷百官最急迫的問題,近一大半的朝官都沒有官房,只能靠租住民房,這一系列的籠絡手段,使他得到了大半朝官的支持。

    當然,大部分朝官支持他的原因,並非是他能給朝廷百官帶來一點點福利,真正的原因是他為大宋開疆辟土,滅國西夏,抗擊金兵,匡扶正義,為天子伸冤,並遵從天子遺詔立太子為帝。

    李延慶用他的實際行動贏得了百官信任,所以當他召集百官商議新政時,九成以上的官員都欣然前來朝廷報道。

    知政堂內,李延慶召開了第一次相國議事。

    範致虛為右相,主持了第一次知政堂相國議事。

    「剛剛平息完政變,萬機待理,我們感覺每一件事都很重要,都刻不容緩,但不管任何事情都有個輕重緩急,我考慮了一下,眼下,我們要三件事要急切處理。」

    範致虛回頭看了一眼李延慶,李延慶只是負責召集並旁聽,但對知政堂議事本身他並不干涉,他的權力並不在這裡體現,而是知政堂的決議必須由他批准並加印後才能生效,他有權否決知政堂的決議。

    不過為了提高效率,盡量減少李延慶的否決,所以李延慶也會在知政堂商議重大軍國政務時提出自己的意見,這樣,知政堂的決議就會有所妥協。

    範致虛又繼續道:「第一件事是恢復秩序,取消戒嚴,我們應該發出赦免令,赦免參與宮廷政變的其他人員。

    第二件事是廢除偽朝廷制訂的一切規章制度,解散監察局,取消偽朝所有賞賜,大額賞賜必須追回。

    第三件事是發牒文到天下各地官府,要求各州主官次官都主動表態,支持朝廷,效忠新帝,若兩個月內還不肯表態的地方官府,立刻派監察御史進駐,視情況進行彈劾罷免,以上三條大家可有意見?」

    高深道:「我來補充一點吧!這次朝官調整,很多被偽朝廷免職的官員都已恢復原職,被偽朝廷提升的官員也被罷免,這個結果很讓人振奮,但這次調整只涉及到朝廷,可據我所知,臨安府附近七個州府和二十三個縣的官員都同樣有這個問題,我覺得這也是當務之急,也應該一並調整。」

    範致虛點點頭,「可以!那就算四點,大家還有意見嗎?」

    「我來說兩句!」

    一直沉默的李延慶笑道:「我這裡也有幾件事比較急,不妨加進去。」

    「殿下請說!」

    李延慶緩緩道:「一個是戰俘遣散問題,現在軍營還有七萬戰俘,我希望能將他們盡快遣散回鄉,大概需要二十萬貫錢和十萬石糧食,錢糧不需要朝廷拿出來,我們繳獲的物資中已有足夠錢糧,但應由朝廷來處理這件事。

    其次是有功將士的賞賜問題,按照慣例,應該是以賞賜土地為主,對於有功將領也要酌情封賞,方案我可以拿出來,希望知政堂盡快通過,至於朝廷財政不足以及西北五路的官員調整事宜,可以緩一緩,先把這兩件事解決了。」

    範致虛笑道:「解決殿下的這兩件事沒有問題,不過殿下手中還有多少錢糧,是不是應該上繳朝廷,現在朝廷窮得叮當響,給朝官修房子的錢都沒有,殿下還承諾半年之類解決居住問題,我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錢糧並不多,大概有五十萬石糧食和五百二十萬貫錢,這其實是軍費,這些錢糧暫時不能給朝廷。

    不過抄沒黃潛善等人財產可以給朝廷,大家恐怕想不到,光黃潛善府中抄出的白銀就達三百萬兩,黃金五萬兩,還有窖藏銅錢兩百萬貫,杜充府中更是令人驚嘆,光白銀就抄出五百萬兩,據他兒子交代,他擔任造船使三年,便貪污了白銀兩百萬兩,他府中還有黃金十幾萬兩,這些查抄之財都可以交給朝廷,另外我還有一筆巨財也會交出朝廷。」

    範致虛脫口而出,「可是西夏的抄沒之財?」

    眾人都大笑起來,李延慶指著範致虛笑道:「誰敢說你們糊塗,那筆財富你們居然念念不忘!」

    高深笑道:「不是我們不忘,滅國西夏,總該有所收獲吧!據說他們國庫空虛,那西夏財富都到哪裡去了,肯定都集中到王公貴族手中,可當這些王公貴族遷到臨安時,卻一個個身無余財,那他們的財富又到哪裡去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

    李延慶淡淡道:「這筆財富確實巨大,我個人分文未取,我原本打算用這筆財富作為收復河北、中原軍費,不過現在情況有了變化,我會把它們全部運回臨安,補充朝廷財政,作為朝廷發行新交子的本錢。」

    眾人都歡喜得直搓手,這幾年朝廷的財政確實一直很拮據,尤其軍費開支巨大,朝廷一直入不敷出,大家都能猜到這筆西夏財富極其龐大,有了這筆錢財補充,朝廷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範致虛擺擺手,「先說正事,加上殿下剛才交代的兩件事,那就一共六點,趁殿下現在在這裡,大家表決一下吧!通過後就可立刻著手實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6 10:36
第九百九十八章 當局者迷

    燕京,這些日子完顏斜也一直在關注宋朝的內亂,他從杜充和秦檜那裡得到了詳細情報,趙佶將在冊立太子期間發動宮廷政變。

    說實話,完顏斜也對趙佶的宮廷政變並不看好,時機選得不對,宋軍剛滅西夏,宋天子的威望如日中天,這個時候發動宮廷政變,就算得手,又如何能讓百官和天下人臣服?

    當然,宋朝如果因此大亂,他還是樂見其成,為此,他特地安排刺客在臨安刺殺李延慶,就是想助趙佶一臂之力,若李延慶死了,不僅趙佶的皇位可以慢慢坐穩,而且金國也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

    只是最後的結果卻讓完顏斜也失望,李延慶兩次躲過大難,完顏斜也便意識到,這次趙佶的宮廷政變危險了。

    書房內,完顏斜也負手站在窗前,聽身後侍衛彙報臨安府的快信。

    「最新消息是李延慶大軍已經進入臨安府,被冊封為監國攝政王.......」

    「可以了!」

    完顏斜也打斷侍衛的話,「不用彙報了,出去吧!順便把郭藥師給我找來。」

    「遵令!」侍衛行一禮,退下去了。

    完顏斜也心中充滿了煩躁,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李延慶掌控了大宋朝政,他擁有的資源就不再是西北和巴蜀,而是整個大宋,這無疑是如虎添翼。

    「滾他娘的蛋!」

    完顏斜也心中郁悶難忍,他狂吼一聲,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聲桌子被砸裂了。

    這時,門外有親兵稟報,「郭將軍來了。」

    完顏斜也慢慢克制住了心中的煩躁,點點頭道:「讓他進來!」

    片刻,郭藥師走進了房間,他一眼看見裂成兩段的桌子,腳下不由一滯,心中有些不安起來。

    「卑職參見都元帥!」

    這時,完顏斜也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指著桌子笑了笑道:「最近身軀頗重,把桌子也坐裂了。」

    「呵呵!讓侍衛換張結實一點的。」

    郭藥師干笑一聲,他分明看出桌子是砸裂的,而不是坐裂的。

    「請隨意坐吧!」

    完顏斜也最近對郭藥師很客氣,上個月郭藥師提醒他,遼國可是嚴控草原民族的兵器,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大量的兵器,很可能是背後有人在支持,完顏斜也立刻派人去調查,查到的結果,草原民族的兵器都來自西夏。

    這當然不會是西夏提供,西夏都要滅國了,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兵甲抵抗宋軍,這應該是李延慶提供給草原,只有他擁有大量繳獲的兵器,也只有他才做得出這種事情。

    這個調查結果令完顏斜也惱火萬分,但同時也充滿了警惕,李延慶明顯是想借草原民族之手削弱金國,拖住金兵。

    只可惜金國內部把草原看得比宋朝重要,竟然否決了自己撤軍的建議,一心一意要征服漠北草原,這令完顏斜也心中十分郁悶。

    「不知都元帥找卑職.......」郭藥師見完顏斜也有點走神,便小聲提醒他道。

    完顏斜也點點頭,「最近南面局勢不妙啊!」

    「卑職也聽說了,好像臨安發生了宮廷政變,趙佶重新復位了。」

    「那已經是過去的消息,最新消息是,李延慶鎮壓了宮廷政變,被封為監國攝政王,兩歲的幼兒登基為帝。」

    郭藥師一下子愣住了,李延慶居然當了監國攝政王,這可不妙啊!

    「都元帥,這對我們不是好消息啊!」

    完顏斜也微微嘆息一聲,「豈止是不好消息,完全就是一個噩耗,我懷疑他一旦穩固權力後就會撕毀停戰協議,大舉北攻。」

    「如果是這樣,都元帥有必要提醒劉豫!」

    「我已經派人去提醒他了,說實話,他最近很讓我失望。」

    郭藥師不敢隨意接口,只得耐心聽下去,完顏斜也繼續道:「這次李延慶能擊敗趙佶的軍隊,根本原因是他從京兆調來三萬精銳騎兵,他們對付江南宋軍就如摧枯拉朽一般,而這支騎兵竟然是從中原借道南下,劉豫就讓他們這樣穿過中原腹地,沒有任何阻攔,甚至不給我彙報。」

    完顏斜也說到最後,心中怒火又升騰起來,他望著郭藥師道:「你給我解釋一下,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郭藥師愣住了,叫自己來就是問這件事嗎?劉豫和自己可沒有什麼瓜葛啊!

    「這個.....卑職和劉豫沒有什麼接觸,不知他是怎麼考慮的。」

    完顏斜也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嚴厲了,便緩和口氣道:「我不是在怪你,而是想聽聽你的想法,等會兒我還要問你別的事情。」

    郭藥師這才放下心,他想了想道:「卑職感覺,劉豫很畏懼李延慶,生怕惹惱李延慶,才會這樣言聽計從。」

    「你說得一點沒錯,問題就在這裡,我們居然找一個軟骨頭來坐鎮中原,還指望他和宋軍作戰,看來我得換人了!」

    郭藥師知道完顏斜也說得是氣話,如果換人,那就直接逼反了劉豫,那才叫得不償失。

    完顏斜也發了一通牢騷,這才把話題轉到正事上,「前些日子,李延慶派來一名官員和我交涉,要求我們交出李雲貴,否則就是視同我們撕毀停戰協議,你覺得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是怕李雲貴復辟西夏,還是在故意找茬挑釁我們?」

    郭藥師半響說不出話來,這不就是張覺事件的重演嗎?不同的是雙方完全反過來了,真是滑稽啊!

    當然,李雲貴是唯一逃到金國的西夏皇族,李延慶確實也有防止他復辟的意思,但郭藥師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他沉吟半響道:「卑職覺得,李延慶是在為撕毀停戰協議找借口,李雲貴對他其實是可有可無,西夏已經消失,如果金國幫助李雲貴復辟,還不如自己直接占領西夏之地。」

    「說得有道理,我也認為李延慶的真正目的是找借口撕毀停戰協議,可現在的問題是,李雲貴對我也沒有半點價值。」

    郭藥師明白完顏斜也的意思,他是想把李雲貴交給宋軍,看來完顏斜也還是有點當局者迷啊!

    郭藥師便小心翼翼提醒道:「若把李雲貴交出去,就怕朝廷那邊會對都元帥不利。」

    完顏斜也半晌沒有說話,良久,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完顏斜也慢慢走到窗前,他眼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焦慮,他剛剛也想起了張覺事件,這才短短幾年,形勢就開始逆轉了,如果朝廷再不結束征服漠北草原,是要犯下重大戰略失誤的。

    想到這,完顏斜也心急如焚,他決定明天就趕去上京會寧府見狼主。

    .........

    時間流逝,轉眼到了次年三月,年初時由百官投票,改年號為宋興,攝政王李延慶頒布大赦令,天下各地,凡重罪以下人犯皆可赦免,同時頒布了並籍令,取消樂籍、匠籍等特殊戶籍,一律並為良籍。

    大赦令是常事,大家感受不深,但並籍令卻使天下人震動,褒貶皆有,尤其樂籍和匠籍從業者一片歡呼。

    如果說大赦令和並籍令只是對少數人有影響,那麼改革榷賣制度,取消免役錢,暫停商稅,卻對天下百姓影響至深。

    改革榷賣制度是恢復了從前榷賣專營所,取消各地官府經營榷賣,堵住了各地官員以權謀私、坑害百姓的制度漏洞,這是去年就要實施的一項改革,只是宮廷政變使這項改革沒有推行下去,到李延慶手中,蘊釀了數月後終於推行了。

    改革茶酒鹽榷賣制度最大的好處就是榷賣收入直接歸中央朝廷,打擊了官商勾結的黑幕,大大增加朝廷財政收入,同時降低了專賣品的源頭價格,使物價得以降低,使百姓得到實惠。

    另外,取消免役錢則是新朝廷給天下百姓的一項福利,極大降低了百姓的稅賦負擔,使天下百姓感激涕零。

    兩項改革立杆見影,宋朝各地的經濟開始迅速恢復,尤其暫停商稅後,各地商業開始蓬勃發展,臨安城在短短幾個月中開始走向繁榮,新開出的店鋪比去年增加五成。

    三月初,洞庭湖造反的鐘相楊么被岳飛率軍徹底鎮壓,使長江水路恢復了通暢,更加促進了長江航運業的繁榮。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7 10:35
第九百九十九章 故人清照

    這天下午,臨安湧金門的清風茶樓內茶客滿座,而二樓靠船窗處坐了幾名文士,他們一邊喝茶,一邊談論時局。

    「我看李延慶還是有魄力,懂得放水養魚,光看暫停商稅這一塊,就像一陣春雨,商業迅速繁榮起來,清風茶樓已經是第五家了,要是從前,誰會舍得放棄商稅?」

    「免役錢也是,元豐改制時就說要取消,討論了七八十年,誰都沒有勇氣取消,到了李延慶執政,說取消就取消了,每年兩千多萬貫的稅收沒有了,換做其他人還真沒有這麼大的勇氣。」

    這時,另一名中年文士搖搖頭道:「你們都沒有說到根子上,為什麼李延慶敢取消而以前不敢取消,難道不怕朝廷喝西北風嗎?」

    幾名文士都笑道:「願聽楊兄高論!」

    中年文士顯然是名官員,比較了解情況,他捋須笑道:「說起來和金國還有點關系,倒不是要贊揚金國,而是金國引發的大宋危機倒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大宋的三冗弊端,冗兵、冗官、冗費,大家都知道吧!以前朝廷養了一百四十多萬大軍,每年光軍俸就是五六千萬貫,現在還有多少軍隊?西軍三十萬,岳都統那邊五萬,韓都統和劉都統那邊十萬,河東路那邊五萬,這就五十萬,加上京城十萬,也就六十萬大軍,差不多去掉一大半。」

    「說得對!我們喝一杯。」

    眾人喝了一杯酒,中年男子又捋須道:「冗費大家都明白,皇宮外戚的開銷,以前那位太上皇花天酒地,一個花石綱就把咱們江南掏空了,現在這一塊基本上沒有開銷了,每年至少省下幾千萬貫,這兩個大頭一省,朝廷開支就輕松多了,李延慶當然有本錢來改革。」

    「說得不錯!」眾人紛紛鼓掌,連其他茶客也跟著鼓掌起來。

    「老楊,再說說冗官!」

    中年文士沉吟一下道:「冗官這塊比較難辦,要精政改革就得打破太祖定下的制度,現在李延慶因為推行榷賣改革得罪不少地方官,所以在改革官員制度上朝廷和地方都抵制得比較厲害,我估計會慢慢改,我聽到一個傳聞,可能會從裁減閑官上著手,像節度使、團練、刺史之類都要裁掉,還有六曹和六部合並,然後增加實權官的收入,應該是這個思路。」

    眾人都沒有說話了,改革官場其實涉及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實在太敏感,大家都不好隨意表態。

    就在幾個文士的隔壁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看起來像夫妻二人,男的年約四十歲,女的稍微年輕一點,看起來都是飽學之士,他們一直在默默聽著隔壁的談話,這時,女子低聲道:「明誠,我還是去找找他吧!他不是那種寡恩之人。」

    這對夫妻正是趙明誠和妻子李清照,趙明誠原任青州知事,金兵殺來後,他們夫妻二人南逃到江南,家產被金兵和亂匪搶掠殆盡,趙明誠最初任江寧通判,因為犯事被罷免,就在去年宮廷政變後,他拿出全部財產打點了黃潛善,被任命為徽州知事,但李延慶撥亂反正,重建大統,趙明誠便因為出任偽官而再次被罷免。

    夫妻二人的財物都捐了官,又沒有了收入,靠變賣李清照的細軟首飾為生,入不敷出,日子過得十分窘迫,今天是趙明誠的生日,李清照便賣掉最後一根銀釵,請丈夫來喝茶慶祝,正好聽到隔壁幾個文人在閑聊,勾起了趙明誠的傷感。

    趙明誠搖搖頭,「他不是不知道我是徽州知事,卻批准將我罷免,他若念舊情就不會這樣狠絕了,而且我們就在他身邊,他也沒有來找過我們,求他有什麼用?」

    李清照沉吟一下道:「話也不能這樣說,他罷免你是原則問題,不會因為你是熟人就留情,我們寄居陋室,他也未必知道,說不定他也曾找過我們,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我想他既然肯娶師師為妻,十年不棄,就說明他不是薄情寡義之人,至少他會看在師師的面上幫我們一下。」

    趙明誠嘆口氣道:「那你去吧!我實在沒有勇氣去求他。」

    「好!我今天就去找他。」

    夫妻二人又商議片刻,便起身離去了。

    ........

    李延慶因為妻兒還沒有從京兆來京,他暫時住在以前自己的舊宅內,並沒有給自己置辦王府,其實他的舊宅也不算小,占地十畝,修高了圍牆,又掛上了晉王府的牌匾,四周空地修建為親兵營,門外有士兵站崗,倒也頗有氣勢,而且也顯得他很節儉,贏得了很好的名聲。

    黃昏時分,李延慶的馬車在數百騎兵護衛下,緩緩停在了府宅大門前,李延慶從馬車裡出來,快步走進了府門。

    「有沒有什麼事?」他把鬥篷遞給一名女護衛問道。

    「下午傳來消息,夫人他們明天上午抵達京城。」

    「好!沒有別的事了吧!」

    女護衛猶豫一下道:「府門外有一個婦人在等你,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了,她不肯進府,說是你的故人。」

    李延慶一怔,他沒看見有人啊!

    他連忙快步走到大門前,果然見對面牆邊站著一個女人,衣裙破舊,容顏頗為憔悴,他再細看,頓時吃了一驚,這女子不是李清照嗎?

    李延慶連忙走上前,果然是李清照,他驚訝問道:「大姐怎麼在這裡?」

    李清照此時既高興又傷感,高興是李延慶還是認識自己,口稱自己大姐,而傷感是李延慶變化太大,大得她完全認不出了,剛才李延慶走出馬車時,她竟然不敢去相認,這還是當年那個單純、充滿朝氣的少年郎嗎?

    李延慶也知道李清照為什麼來找自己,一定是為趙明誠之事,他在原則上沒有松口,但他卻沒有想到李清照竟然過得如此窘迫,寒酸、憔悴,身上已經看不見一件首飾,以她的清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絕不會來找自己。

    「有什麼話我們進屋去說,跟我來!」

    李清照默默點頭,跟隨李延慶進了王府,來到客堂坐下。

    侍女給他們上了茶,李清照勉強笑了笑問道:「你的妻兒不在嗎?」

    「她們還在路上,大概明天到臨安,大姐,你現在住在哪裡?」

    「我們也住在臨安,租了兩間小屋子,一間堆滿了金石之物,另一間是我們夫妻住。」

    「那靠什麼生活呢?」

    李清照搖搖頭,「你沒看我身上一件首飾都沒有了嗎?明誠想收些學生,可我們連場地都租不起,他只好給人抄書掙點小錢糊口度日。」

    「為什麼這樣窘迫?明誠可是做了幾年青州知事。」

    「是我們糊塗,明誠求官心切,去找了黃潛善,原以為是故交,他肯幫忙找個差事,結果他把我們所有的錢財都勒索走了,才給明誠一個官職,可惜連第一個月的俸祿都沒有領到,明誠就被罷免了。」

    李延慶心中一陣歉疚,他起身走出去,吩咐親兵幾句,這才回來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幫助你們。」

    李延慶想了想,「這樣吧!明誠先委屈他出任太學學正,先替我把太學做起來,過兩年再安排他去六部,讓他後天上午去吏部報到。」

    李清照驚喜交加,這麼快就安排了官職?她忽然想起李延慶可是監國攝政王,她連忙起身行禮。

    李延慶擺擺手讓她坐下,笑道:「以大姐的才華,閑在家裡也可惜了,要不我請你做西席,教我妹妹和長女讀書寫詩。」

    「你長女多大了?」

    「六歲了,叫做阿蓮,她其實是師師的養女,我視己出,只是妹妹大一點,十歲了。」

    李清照點點頭笑道:「既然是師師的女兒,我可以教她。」

    李清照一顆心終於定下,又坐了片刻,聊聊了他們這幾年之事,李清照就起身告辭了。

    李延慶笑道:「等一等,我給你一樣東西。」

    李清照連忙擺手,「心意我領了,但我不能要你的財物,明誠會生氣的。」

    「不是我的東西,是你們自己的東西。」

    「那是什麼?」李清照有點驚訝地問道。

    「稍坐片刻,馬上就來了。」

    片刻,兩名親兵走進大堂,抬著一口箱子,上面還有封條,李清照一下子愣住了,「這是.......」

    李延慶微微笑道:「能認出來嗎?」

    李清照上前輕輕撫摸箱子,她當然能認出來,箱子還是自己的陪嫁之物,這就是丈夫送給黃潛善的那箱銀子啊!他們所有的財物都換成了這箱銀子,一共兩千兩銀子。

    她看了看背後,箱子上還貼著‘趙明誠敬呈’的條子,箱子根本就沒有打開過。

    「是在抄查黃潛善家中發現的,我把它扣下了,准備還給你們,只是一直沒有你們的消息,既然大姐來了,今天就把它帶回去吧!」

    李清照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她擦拭一下眼角淚水,哽咽道:「延慶,真的謝謝你!」

    李延慶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對我有怨恨,說實話,我也很歉疚。」

    「我從沒有怪過你!」

    李清照搖搖頭道:「我本來就堅決反對明誠去求黃潛善,我也勸他不要做太上皇的官,你知道明誠一直熱衷於功名利祿,他是對你有些不滿,但這不是你的錯。」

    「不管怎麼說,我會盡力幫助你們,明誠是有能力的,資歷也夠了,只是他運氣不太好,你回去安撫他,讓他好好干,我會給他一個前程。」

    李清照心中感激,這才起身告辭,李延慶又讓自己的馬車送她回去,連同箱子一起送還她。

    望著馬車走遠,李延慶微微嘆了口氣,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8-7-28 09:0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6-17 10:36
第一千章 家眷進京

    次日上午,李延慶出現在西湖南碼頭,西湖南碼頭就是從前的皇家碼頭,以前是天子專用,現在已改為朝廷專用,官員的迎來送往,就在這座碼頭上,當然,皇室要用可以提前申請,會特殊安排船只。

    碼頭兩側停泊著數十艘客船,正好一名官員要赴岳州上任,一群同僚官員在碼頭上送別,李延慶此時就站在上方的休息亭中,等會兒妻女的船只也會到來。

    另一邊是扈青兒牽著李璞,尤其是李璞,終於要見到母親了,他眼中充滿了激動和期待。

    片刻,送別的官員上了船,和眾人拱手告別,船只出發了,官員妻女從船艙裡走出把他迎了進去,看得出一家人都很激動。

    這時,李延慶忽然問旁邊的臨安府尹劉方,「官舍的進度如何了?」

    劉方是去年十二月由鄂州知事升任為臨安府尹,五年前他還是一個未入品的御史台文吏,只因為跟對了人,短短五年時間便升為正四品的正奉大夫,權臨安府尹。

    劉方連忙道:「已經完成了九成,還有一些收尾工事在加速建造中!」

    劉方是李延慶心腹,他知道籠絡安撫中低層官員對於李延慶的重要性。

    李延慶承諾半年內解決官員的住房問題,現在已經過去五個月,離他承諾兌現已不到一個月時間,李延慶也開始關心起來。

    李延慶之所以忽然想到這件事,是因為剛才他看見赴任官員和他家人都很激動,一般而言,實權官員都不太願意外放,除非是非實權官,外放雖然可以增加資歷和收入,但會損失朝廷人脈,尤其在新朝廷開啟,各方面都在剛剛開始之時外放,會失去很多機會。

    所以李延慶心中有點奇怪,別人都要千方百計留在朝廷,為何這個官員卻很高興外放?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外放就有官宅了。

    「下午我去官舍現場看看。」李延慶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卑職會安排好!」

    就在這時,有親兵指著遠處喊道:「殿下,來了!」

    李延慶精神一振,連忙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出現了十幾個黑點,應該是一支船隊,正向南碼頭方向駛來。

    「我們下去吧!」

    李延慶牽著兒子的手離開了休息亭,快步向下面的碼頭走去。

    不多時,十幾艘千石的客貨船緩緩靠上碼頭,這裡李延慶妻子曹蘊一行,還有搬家的各種箱籠,裝滿了七八艘大船,他們這次歷時近一個月才抵達臨安,中途還在鄂州接上李延慶繼母楊氏和李寶妍。

    這次東來不光是李延慶家人,還有十萬精銳西軍以及大量的火油、火器等戰略物資,只不過軍隊集結稍微慢一點,將在十天後才能抵達江寧府。

    為首大船終於靠上碼頭,搭上船板,李延慶牽著兒子迎了上去,第一個下船的正是李延慶妻子曹蘊,後面跟著乳娘,抱著小女兒李夏。

    「娘!」

    李璞喊了一聲,奔了上去,曹蘊連忙蹲下將兒子抱在懷中,她聽說了宮廷政變之事,想起就後怕不已。

    「你爹爹來信說你又長高了,還是真是的。」

    曹蘊摸了摸兒子的頭,發現他果然又長高一截,令她欣喜不已。

    這時,李延慶走上前笑道:「沒有新宅,暫時還是咱們從前的舊宅。」

    「那有沒有人住過?」

    李延慶搖搖頭,「沒有,還是保持著咱們離去時的樣子,房門都上了鎖,管家一直小心維護。」

    曹蘊放心了,笑道:「其實我也不想搬大宅,原來的宅子就不錯,當初我還舍不得走。」

    這時,乳娘將李延慶的小女兒李夏抱上前,已經十一個月了,正呀呀學語之時,長女阿蓮也跑上前抱住父親,趙福金又將小兒子李靈抱上前,讓李延慶一陣手忙腳亂,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扈青兒悄悄走上前,拉著曹蘊的手笑道:「大姐,我盼你們多久了。」

    曹蘊摸摸她肚子,小聲問道:「有了嗎?」

    扈青兒臉一紅,輕輕搖頭。

    「你真不爭氣,給你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沒有動靜,你不急我也急啊!」

    「大姐,這種事情我也沒有辦法。」

    「算了回去再說吧!」

    曹蘊又笑著問道:「夫君,現在回去嗎?」

    李延慶笑道:「大家上車吧!我們回家了。」

    眾人雖然十分疲憊,但想到要到家了,都精神一振,紛紛上了馬車,馬車啟動,向王府駛去........

    下午,家中還是一團亂麻,每次搬家都是這樣,沒有七八天的整理,休想有安穩覺睡,有時候快睡著了,忽然想起某樣東西還沒有安放好,又連忙起身去查看,每個人心裡都有同樣的感受,搬一次家就像生一場大病,幾個月都沒有精神。

    但大家也沒有辦法,她們得跟隨著丈夫的仕途走,只是希望這一次能住得長遠一點,安穩一點。

    不過就這樣的問題,李延慶也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將來會不會再遷都呢?

    下午,李延慶在劉方的陪同下來到了官舍的建造現場,官舍和官宅不是一回事,官宅是單獨大院,占地至少三畝以上,從五品以上才有資格申請,也就是說,只要官階做到從五品,就能申請一座三畝地的小官宅,可以一直住到官員亡故為止。

    駐京武將也可以申請官宅或者官舍,只是武將的條件稍微苛刻一點,武將要四品以上才能申請官宅,畢竟武將升官比文官容易得多。

    至於五品以下官員,乃至於大量無品文吏,也要考慮他們的居住,他們要成家,要養孩子,這就要修建官舍了,說得通俗一點,官舍就是官員的集體宿舍,當然條件要比集體宿舍好。

    官舍修建在臨安城西南,位於府學南面的太平坊,離臨安城最大的中瓦子不遠,東面緊靠後市街,地段相當不錯,整座官舍占地三千余畝,分為四個區,和東京汴梁的太學學舍很相似,四周包圍高牆,裡面綠樹成蔭,翠竹森森,各種亭台樓閣、假山池魚,一應俱全,就像一座巨大的公園,不過不是私人享用,而是屬於公用的風景。

    四大園按照品階劃分,六品官舍和七品官舍集中在一起,叫做梅園,八品和九品官舍集中在一起,叫做菊園,第三個區則是無品文吏的官舍,叫做荷園。

    但最大的一個區叫做桃李園,這是給各州府駐京城的官員居住,條件就稍微差一點,單人間也有,兩三人住一間也有,畢竟他們都是臨時駐京,不像京官拖家帶口。

    李延慶先來到梅園,這裡是六品官和七品官的官舍,很像後世的獨棟別墅,每戶人家都是一座單獨的宅子,占地從兩畝到一畝不等,像正六品就是兩畝,從六品就是一畝半,正七品和從七品都是一畝,只是正七品的院子稍微精致一點,朝向也好。

    八品和九品的官舍都是聯排,每家五間屋,前後小院。

    從吏的官舍則是單間,按資歷從三間到一間不等,剛剛參加工作的從吏則是兩人一間,滿一年後才能得到單間。

    李延慶承諾官員半年內能住進官舍,現在還差一個月,但官舍基本已經完工了,現在正在修建外面圍牆,種植樹木,營造假山,今天正好是旬休日,一群群官員正興致勃勃地攜家帶口前來參觀官舍。

    官員們見李延慶到來,紛紛躬身施禮,李延慶忽然看見了老友周春,周春是高深女婿,現任禮部侍郎,李延慶走上前笑道:「你這個從三品的高官,有自己的官宅,跑來看六品的官舍做什麼?」

    周春連忙行禮道:「下官是陪同禮部的屬下們來新舍參觀,大家都很激動和期待。」

    十幾名禮部官員一起上前行禮,李延慶擺擺手道:「你們很多人都外放做過縣令,在縣上有自己的官宅,進京還要租房子住,條件也不好,說起來早就該給你們解決住房問題,安居才能樂業嘛!」

    一名稍微年長的官員激動道:「殿下給我們解決住房,真是解決了生活上的大問題了,我們發自內心的感激殿下。」

    這時,其他官員都紛紛圍上來,數十名官員七嘴八舌,情緒都顯得十分激動,李延慶又道:「我也是從底層一步步做上來,知道大家的難處,要養家糊口,重視孩子教育,還要奉養雙親。

    臨安的房價太貴,一個月的俸祿將近一半都用來交房租,大家生活都很窘迫,我聽說很多官員為了省房租,妻兒都放在老家,自己在京城租一間小屋,這樣可不行。

    所以我要改革官制,裁減冗官,把省下來的錢給職事官增加俸祿,再修建官宅官舍,增加福利,改善大家的生活條件,只希望大家能更加清廉勤奮的為朝廷效力,為天下百姓做事。」

    李延慶一番話說話,眾人都紛紛鼓起掌來。

    這時,李延慶忽然發現一名官員躲躲閃閃,不肯面對自己,他心中有點奇怪,便暗暗紛紛手下留住這名官員,待眾人散去,李延慶走上前笑問道:「我好像看你有點眼熟,你叫什麼名字?」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8-7-28 09: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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