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 11:04
第九百零一章 戰火再起(下)


    與此同時,攻打北城的戰役也到了最激烈之時,完顏宗弼事先做了很多功課,尤其忌憚宋軍的飛火雷,他聽取了宋人工匠的建議,將攻城梯的下方都釘上木板,使飛火雷無法再纏繞柱梁,這樣便破掉了飛火雷最關鍵的一個戰點,而飛火雷本身的爆炸力並不強,如果不是緊靠攻城梯,它的暴炸力是無法摧毀梯子。

    一架架攻城梯鉤住城垛,奚人士兵奮勇攀上,和守在城垛的宋軍士兵激戰在一處,雙方都不斷有士兵被槍矛刺中,慘叫著跌下城去。

    在激烈的喊殺聲中,宋軍的飛火雷接二連三的失敗了,大將楊文意急向李延慶彙報情況。

    「再試一次!」李延慶指著一架攻城梯道。

    立刻有火雷手揮動銅棒,飛火雷盤旋著向攻城梯飛去,非常精准地擊中了攻城梯,但飛火雷卻沒有能纏住梯子,直接落了下去,在地面上轟地爆炸了,攻城梯卻完好無損。

    「這幫混蛋,居然學聰明了!」

    李延慶罵了一聲,立刻令道:「傳我的命令,停止飛火雷攻擊,改用火油焚燒!」

    用火油焚燒也是對付攻城梯的一個辦法,但沒有飛火雷的效果好,就算梯子燒著了,也不容易被燒斷。

    另外,用震天雷轟炸也是不錯的辦法,不過這樣對震天雷耗費太大,宋軍守太原城迄今已經消耗了近千枚震天雷,存貨已不足五百枚,大部分都是對付巢車的長釘雷和八十斤重的爆城雷,普通的投擲雷只剩下百枚出頭。

    而京兆府的補給遲遲無法送來,太原城內缺乏硝石,無法自造,在這種情況下李延慶只能盡量不輕易使用震天雷,可以用守城弓來射殺城下敵軍,

    一架攻城梯前,幾名宋軍士兵將一名凶悍的奚人勇士挑翻下城,而下面的敵軍還沒有接上來,這時,攻城梯最上方便出現了一個空擋,早等在一旁的宋軍士兵將一桶火油潑了下去,將下面幾名士兵和攻城梯一起澆滿了黑漆漆的火油。

    宋軍的火油來自於延安府,這裡的火油品質高,雜質少,易於燃燒,而且還能在水面上燃燒,在隋唐時期便開采用來照明,便是赫赫有名的高奴油,五代時將這種火油簡單過濾後便開始大量用於戰爭。

    攻城梯上的金兵被潑上火油,立刻驚恐地大叫起來,這時宋軍扔下了火把,立刻將火油點燃了,兩名士兵頓時成了火人,慘叫著不顧一切地跳下城去。

    這時,又有兩桶火油從城頭潑下,整個攻城梯都被點燃了,火油堆積在地面,熊熊燃燒起來,漸漸攻城梯吞沒了。

    完顏宗弼在遠處觀戰,他的攻城梯破掉了對方的飛火雷,令他暗暗得意,但宋軍隨即使用火油燒梯,很快便使金兵陷入頹勢,完顏宗弼搖搖頭,喝令道:「巢車上!」

    『嗚』低沉的號角聲吹響,矗立在投石機後面的十輛巢車開始轟隆隆前進了,巢車並不是從真定府帶來,而是完顏宗弼帶來的工匠在太原府制造,巢車高達三丈,體型巨大,用筆直的松木來做骨架,外面用木板簡單包住,下面巨大底盤上安裝了四個大輪子,巢車裡面便是直通梯,可以直接上城。

    二十幾金兵站在巢車頂上,他們面前是一塊厚重的木板,上面開了洞,既可以看見城上的情形,也能防御宋軍箭矢,在靠近城頭時將長木板放下,搭上城頭,便成為一座非常便利的上城天橋。

    畢竟這些巢車是宋人工匠制造,在很多細節方面體現出了宋人工匠的智慧,比如,按照標准的巢車制造工藝,應該再用兩層熟牛皮覆蓋在外面,但工匠一時找不到熟牛皮,他們便將圓木一鋸為二,直接將半根圓木釘在巢車正面,這樣,就算是床弩大箭也射不穿巢車。

    太原北城外地面平整,原本的麥田早已被踩得結結實實,巢車在平整的地面上行駛迅速,很快便進入了百步內,這時,宋軍的床弩開始發射了,一根根大箭呼嘯著射向巢車,但作用不大,大箭也射不穿厚厚的木頭。

    當為首一輛巢車進入五十步時,火砲驟然發射,將一顆震天雷射向巢車,這便是宋軍專門對付戰船的長釘震天雷,簡稱長釘雷,兩船交彙時發射,它外殼上的三根長刺可以牢牢釘在船身上,但宋軍迄今也沒有用在水戰上,倒是巢車和船體相似的結構使它已經發揮了兩次作用。

    不過金兵從背後看不到長釘雷的發射,也看不見它能釘在巢車身上,還以為震天雷是從頂上落進了巢車內部,當然,巢車靠近城牆時,是可以用這一招,找力大強壯的士兵將震天雷直接投進巢車內,不過李延慶不會給巢車靠近城牆的機會。

    震天雷准確地擊中了巢車正面,長長的鐵刺插進了木頭,震天雷沒有落地,火繩已經燒進了鐵雷體內,當巢車又向前走了兩步,震天雷便驚天動地的爆炸了,頓時碎木四射,頂上的二十余人被劇烈的衝擊波炸飛上天,待硝煙散去,第一座巢車竟然被炸去一大半,只剩底座和小半截巢車,事先站在巢車內的金兵也被炸死殆盡。

    緊接著,後面的九座巢車也如法炮制,先後被炸毀,完顏宗弼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嘆口氣道:「傳令撤軍!」

    『當!當!當!』的鐘聲敲響,正在攻城的金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就在這時,李延慶下達了發射命令,宋軍的八十架火砲追發了八十顆巨型爆城震天雷,巨型震天雷落在人群爆炸,城頭宋軍士兵紛紛捂住耳朵蹲下,巨型震天雷的爆炸令城牆也跟著晃動,劇烈的爆炸震得士兵們心都要停止跳動了,金兵在最後一輪爆炸中竟然死亡數千人。

    東城的完顏昌攻城無術,也被迫下令撤軍。

    發生在正月初一的太原攻城戰以金兵的慘重傷亡結束了,這場大戰,從清晨打到黃昏,攻打北城的金兵傷亡了九千四百余人,而攻打東城的金兵則傷亡了一萬四千人,而受傷者很難治愈,大多都會不治身亡,但太原依舊被宋軍牢牢控制在手中。

    不過不利於太原城的陰雲也悄然出現,守城宋軍得不到軍事物資的補充,在幾次大戰中大顯神威的震天雷已將用盡,這就意味著後期的大戰將會愈加慘烈。

    落日的余暉籠罩著大地,太原城晶瑩剔透的冰城牆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瑰麗奪目,城頭上,女護兵在忙碌的救助傷員,實際上在戰爭激戰之時,她們的身影便出現了,將重傷兵搬運下城,送到臨時醫療營內救治。

    今天的激戰宋軍也傷亡兩千余人,東城有數百人被震天雷炸傷,還有敵軍弓箭的射擊也傷亡數百人,而北城士兵的傷亡主要來自於在城頭和攻城金兵激戰,傷亡了上千人,不過和金兵的傷亡比較,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在金兵撤回十裡外的軍營後,宋軍打開了城門,牛皋率領三千多名士兵開始清理戰場,主要是將戰死者的金兵屍體集中起來焚燒深埋,防止出現疫病,同時收集盔甲兵器以及回收箭矢。

    在一天的激戰結束後,李延慶也著實有點疲憊不堪了,但他還是強打精神來到臨時軍營探望傷兵。

    臨時醫療營位於城北的晉陽大街旁,距離城牆約五百步,原本是太原廂軍的訓練校場,占地五十余畝,現在宋軍在校場內搭建了百余頂大帳,最多可以容納五千名傷兵,不過現在只有一千多名傷勢稍重的士兵在接受救治,傷兵營內顯得並不擁擠。

    三十幾名軍醫在忙碌給傷兵們治傷,傷兵大部分都是外傷,包括箭傷、刀傷等等,不過也有士兵不治身亡,當李延慶走進傷兵營時,正好看見扈青兒帶著十幾名女兵抬著五副擔架出來,擔架上的士兵已經被白布全身覆蓋住了,這就意味著士兵已經陣亡,不過李延慶發現這五人似乎都是女兵。

    「青兒,她們是怎麼回事?」李延慶上前問道。

    扈青兒搖了搖頭,有些傷感道:「這五個姐妹都是激戰中救助士兵受傷,一人是被長槍刺穿腹部,重傷不治,另外四人都是在同一顆震天雷的爆炸中受重傷,三人是身上碎片過多,流血止不住,還有一人身上沒有傷,估計是被爆炸震碎了內腑,城頭很多士兵都是被當場震死,她當時還有口氣,被送來不久就去了。」

    「現在有多少傷兵不治而死?」

    「到現在為止,加上他們五人,一共有六十四人,都是重傷難救。」

    這五名女兵都是在梁山時便跟隨扈青兒,平時情同姐妹,多年來大家一起生活、訓練,感情十分深厚,早上看著她們還好好的,現在卻生死相隔了,扈青兒的情緒顯得低沉,李延慶凝視她片刻,便柔聲道:「把她們好好安葬了吧!」

    扈青兒默默點了點頭,帶著女兵走了,李延慶望著她背影走遠,這才快步走進了傷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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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二章 夜色如水


    這是一頂巨帳,裡面至少躺了五六十名傷兵,他們都已經得到救治,止住鮮血,洗淨了傷口並包扎起來,絕大部分士兵都已性命無憂,各自躺在一張小床和周圍的同伴說說笑笑。

    當李延慶進來時,大部分傷兵都沒有發現,他們繼續開著玩笑,他們開玩笑的對像當然是一個個青春美麗的女兵,這是男人的本性,談論總離不開女人,但眾人都有分寸,不會說得太下流不堪,畢竟這些女兵都救了他們的性命,大家心中都懷有一份感激。

    即使有個別士兵說得性起,口出穢言,也會因觸犯眾怒而被其他士兵嚴厲制止。

    一名親兵剛要大聲喝喊,李延慶急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驚擾眾人,但已經晚了,親兵已經喊出了聲音,眾人紛紛回頭,這才發現站在帳門口的統帥,嚇得眾人紛紛要站起身。

    李延慶連忙擺手笑道:「都是身上有傷,不要起來,就這麼躺著,我來探望大家,可不是來讓大家見禮!」

    一名老兵歉然道:「實在不要意思,躺在都統面前,失禮之處還請多多諒解!」

    李延慶覺得這名老兵有點眼熟,打量他一下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姓嚴,也是相州人。」

    老兵感動道:「都統說得沒錯,小人嚴平,相州臨漳縣人,跟隨都統已經五年,現在王貴將軍手下出任部將。」

    部將也就是原來的都頭,屬於中低級將領,李延慶見他腿上包著紗布,便關切地問道:「哪裡受傷了?」

    嚴平有點不好意思道:「腿上一槍,屁股上中了一箭,都是皮肉傷,無大礙。」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名士兵道:「女護兵要脫他的褲子包扎,他拉著褲子死活不肯,女兵臉羞得通紅」

    李延慶也笑了起來,「前面不脫也行,後面用刀把褲子割開就是了。」

    眾人再次大笑,嚴平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就是用這個辦法解決的,否則我將來回家要被媳婦罵死!」

    大帳內笑聲一片,李延慶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又對眾人道:「大家有什麼想法,或者有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來,如果能解決,我現在當場給大家解決。」

    大帳內一片寂靜,過了片刻,一名士兵小心翼翼道:「啟稟都統,卑職是高寵將軍部下一名押隊,卑職被一塊震天雷鐵片擊斷了腿骨,軍醫說治好後可能會變成瘸子,如果那樣我就只能退伍了,但不知朝廷對因傷退伍的士兵有沒有什麼安置?」

    眾人一起豎起了耳朵,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大家都知道陣亡有撫恤,但因傷退伍卻似乎沒有什麼說法,主要是從前大部分重傷者都會死亡,活下來的傷兵基本上都是輕傷,基本都能重新上陣,所以朝廷對傷兵不是太關注,現在傷兵增多,很多傷兵都無法再上戰場,只能選擇退伍,這個時候退伍待遇就成大家關心的焦點。

    李延慶點點頭,「這個問題很好,也很及時,這位弟兄是哪裡人,姓什麼?」

    「啟稟都統,卑職叫做張興,大名府人,不過現在父母妻兒都已遷到荊州安家,估計暫時不會回大名府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傷兵退伍的撫恤我已經擬好了條例,准備這次大戰結束就報朝廷批准執行,你們應該干得上,我就以這位張興兄弟為例子來簡單說一說,大家會立刻明白。」

    李延慶又問士兵張興道:「首先我要知道你從軍多久,立功多少轉?」

    「卑職從軍三年,立功共計七轉,如果這次能算立功,那就是八轉。」

    「那因為立功得了多少土地賞賜?」李延慶又問道。

    「按照一轉賞五畝,卑職現在應該有四十畝的賞賜。」

    李延慶點點頭,又繼續道:「大家因傷退伍回鄉,一般都是得土地撫恤,因為平時大家都有俸祿,所以撫恤中只有土地沒有錢,然後按照受傷程度每月會得到不同等級的糧食補助,直到終老,這位張興如果是腿瘸退伍,算是輕傷殘,沒有喪失勞力,那每月可以得基本的糧米補助,每月一鬥米,然後加上三年從軍,每從軍一年得十畝土地,那就是三十畝,八轉功勛,每轉同樣撫恤五畝,這就是四十畝,再加上你平時立功得的四十畝土地,加起來你回荊州時,地方官府一共要給你一百一十畝土地,另外再加每月一鬥米的補助,現在明白了吧!」

    雖然聽起來比較復雜,但李延慶解釋得很簡單,眾人都聽懂了。張興連忙抱拳道:「卑職感謝都統解釋,完全聽懂了。」

    李延慶又笑道:「這幾年當兵你也應該攢了點錢,我勸你回去後全部買成土地,以後就是一個小地主了,另外,地方官府如果不按規定履行撫恤,你可直接到京城樞密院擊鼓告狀,樞密院有專門管理傷兵退伍的機構,他們會幫你討回公道。」

    「多謝李都統!」

    這時,眾人又問了七八個問題,大多是關於太原能不能守住,李延慶笑道:「我就一並回答吧!希望大家有信心,我們城內有充足的糧食物資,更重要是我們的總兵力已超過城外金兵,又有堅城防御,金兵是無論如何也攻不下太原城,我估計下一步他們不會再攻城,而是會圍城,只要開春前我們能堅守住城池,勝利最終會屬於我們!」

    李延慶的話引起了士兵們一片激動的鼓掌聲。

    ........

    李延慶目前住在一座官宅內,這座官宅也是當初他在太原時的住處,他去東京汴梁後便是一直空關著,金兵占據太原後,這座占地二十畝的官宅便成了都元帥完顏斜也的府邸,不過完顏斜也還從來沒有住過一天,但並不妨礙官員們為討好完顏斜也而將府邸布置得富麗堂皇,完顏斜也喜歡金飾和瓷器,於是光黃金就耗去了數萬兩,各種名貴的官窯瓷器汗牛充棟。

    李延慶到來後,裡面各種黃金飾品變成了軍費,名貴瓷器成了他的私藏,他也喜歡瓷器。

    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還是住在軍營內,今天他有點放心不下扈青兒,便來到了這座他很少居住的官宅,扈青兒倒是經常住在這裡。

    李延慶走進扈青兒的院子,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但天還沒有黑盡,天穹下還略有點微光,只見她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的大石上,正呆呆望著院子裡的幾個雪人。

    李延慶望著她削瘦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憐愛,便來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扈青兒身體微微一顫,她也輕輕依偎進李延慶的懷中,低聲哭泣起來。

    「我們的青兒殺人如麻,今天怎麼忽然看不透生死了?」李延慶在她耳邊笑道。

    「胡說!」扈青兒淚眼朦朧地白了李延慶一眼,「人家哪裡殺人如麻了,人家殺的都是該死的壞人。」

    停一下她又難過道:「這幾個姐妹今年都二十幾歲,雖然她們說不想嫁人,但我還是在張羅著給她們找個歸宿,沒想到一顆震天雷便奪取了她們的性命,雖然見慣了生死,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傷感。」

    李延慶柔聲勸道:「既然她們走上了從軍這條路,陣亡沙場就是正常的歸宿,她們應該有心裡准備,逝者已去,我們活著的人應該好好的活下去才對。」

    扈青兒抹去了淚水,輕輕嘆口氣,靠在李延慶肩頭,她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如果不是這場太原之戰,自己應該在幾天前就嫁給了大哥。

    曹蘊早就定好了日子,新年前夕李延慶收扈青兒入房,在他們趕赴延安府作戰的前一天晚上,曹蘊已經接下了扈青兒奉的茶,也就是正式承認她是自己的姐妹了。

    事實上,早在她還是幼兒之時,她父親和祖母就已經有心把她許給慶哥兒,只是她母親嫌棄慶哥兒家太窮,堅決不肯答應,這門親事就沒有談成,後來她漸漸懂事,尤其李大哥把她和祖母從牢城營救出後,她一顆心便牢牢拴在李大哥身上,從未想過自己還會再跟隨別的男人。

    「李大哥,你還記得當年祖母臨去世前把我叫進屋裡去嗎?」

    李延慶心中一動,他這才注意到扈青兒對自己稱呼已經變了,由大哥變成了李大哥,雖然只增加了一個字,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這折射出她心態的轉變,已經不再視自己為兄了。

    其實李延慶對接納扈青兒入房,心中還是有點不太適應,他從小就把扈青兒當做自己妹妹,這些年他明知青兒對自己的情誼,卻裝作什麼不知道,眼看青兒已經二十歲,李延慶再也無法回避,他也知道扈青兒不會再嫁別人,與其讓她悲苦一生,不如自己轉變心態,所以在妻子的一再督促下,他才終於答應了。

    自從那晚妻子當著自己和全家的面接了青兒的奉茶,那麼名義上青兒就已經是自己的小妾了,只是當時僅有小妾之名,尚無小妾之實,李延慶還需要時間來慢慢調整從兄到夫的心態。

    李延慶笑了笑,「我當然記得!」

    「你想知道祖母最後對我說了什麼?」

    李延慶沒有說話,扈青兒鼓足勇氣低聲道:「祖母叫我記住,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讓我生生世世跟著你。」

    李延慶愕然,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這時,扈青兒慢慢抬起頭,閉上了雙眸,李延慶望著夜幕中她飽滿微顫的的雙唇,心中再也忍不住,捧起她的臉,低下頭重重吻了上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2 10:54
第九百零三章 偷運軍資

    清晨剛到卯時,精准的生物鐘便將李延慶從沉睡中喚醒,他這才感覺到青兒還伏在自己身上熟睡,他輕輕撫摸著青兒光潔的脊背,想著昨晚激烈的床榻大戰,李延慶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像野貓一樣的扈青兒昨晚給了他無窮的刺激和滿足,他心態已經徹底轉變,從內心深處接受了青兒成為自己的女人。

    這時,青兒的發梢刺激了李延慶的鼻子,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青兒其實在五更時就已經醒了,只是她舍不得離開夫郎的懷抱,所以才賴在他身上不動,想到昨晚自己的第一次竟是那麼瘋狂,她心中也羞澀萬分,此時夫郎打了個噴嚏,她再也無法裝下去,便嗯了一聲,似乎已經醒來,「呀!我怎麼在......」

    她慌忙要下去,李延慶卻摟住她的腰,笑道:「早禮還未行,怎麼能離去!」

    說完,不等她起來,李延慶便翻了身,扈青兒心中情火熾熱,她緊緊摟住夫郎的脖子,咿咿呀呀地迎合起來......

    兩番征伐,青兒丟盔卸甲,一敗塗地,徹底癱軟在夫郎懷中,好一會兒,她弱弱道:「大哥.....」

    李延慶拍了她一記,「還叫大哥......」

    青兒湧起一股甜蜜,便摟住夫郎的脖子,在他耳邊嬌聲道:「夫郎,我的好夫郎!」

    李延慶心中的火驀地又燃燒起來,這時,他的肚子卻不爭氣地骨碌碌叫了起來,他這才想起自己昨天竟然沒有吃晚飯,一念起來,他頓時餓得前胸貼後背,也沒有力氣再次征討。

    青兒『嗤!』一笑,起身道:「青兒去給夫郎端早飯!」

    「好!先吃早飯再吃青兒。」

    扈青兒悉悉索索穿上衣服,又在夫郎臉上重重親了兩下,咯咯一笑,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李延慶也坐起身,穿上了衣服,這時天色已經微亮,幾只早起的鳥兒在院子的一株腊梅樹上覓食,空氣清新拂面,想到昨天戰場上的大勝,李延慶心情格外舒暢。

    這時,青兒端著兩盤熱騰騰的包子和一壺熱湯快步跑來,「夫郎,快趁熱吃!」

    李延慶也著實餓得不行,他笑著走進內堂,坐下便大吃起來,他指包子含糊不清道:「青兒,你也吃一點。」

    「我不想吃!」青兒輕輕噘嘴道。

    李延慶見她有些不高興,便笑問道:「怎麼了?」

    「好好管一管你的那些親兵,剛才見到我都叫我夫人!」青兒忿忿道。

    李延慶哈哈大笑,「這也沒錯呀!」

    「不是這個!」

    扈青兒忍不住在李延慶胳膊上掐了一下,「昨天他們還叫我扈將軍,今天就改口叫我夫人了,難道.....難道昨晚之事他們都知道了?」

    李延慶這才啞然失笑,原來這小妮子臉皮薄,怕別人笑話,他伸手在她俏臉上捏了捏,「我回頭就叫他們閉嘴,另外,你以後要不要跟在我身邊?做我的貼身部將?」

    扈青兒猶豫一下,低聲道:「我還是想在女兵營,感情上丟不下她們。」

    李延慶點點頭,「也好,那我就把女兵營劃給我直轄,其實也是一樣。」

    「謝謝夫郎!」扈青兒乖巧地施個萬福禮。

    李延慶笑道:「吃完早飯我們一起去軍營,今天事情很多,恐怕晚上無法回這裡了。」

    兩情歡愉雖然美妙,但現在還是戰爭期間,必須節制,作為身系萬千人命運的主帥,李延慶更清楚自己的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

    就在太原城下激戰正酣之時,在距離太原城南面約百裡的榆次縣芙蓉鎮附近,一支由五十名精銳士兵組成的特殊隊伍正在空曠小鎮上休息,芙蓉鎮所有的居民都已遷入太原城內,小鎮只剩下空空當當的房屋和一些不值錢的家具物品,糧食更是一粒也沒有。

    這五十名士兵是從京兆府過來的宋軍斥候,執行一次特殊任務,和他們一起過來的還有三百頭毛驢,每頭毛驢身上有兩只火藥桶,這是配制好的震天雷火藥,一桶火藥重五十斤,按照一枚震天雷填入十二斤火藥的標准計算,那一桶火藥可以制造四枚震天雷,六百桶火藥就能制造兩千四百枚震天雷,完全能緩解太原震天雷已近罄盡的嚴峻局面。

    十天前,李延慶便意識到震天雷將出現不足,他立刻發鷹信到京兆,要求京兆府組織運送一批火藥前來太原城,這支五十人的隊伍從蒲津關進入河東路,沿著黃河東岸北行,到達石州後轉道向西進入太原,跋涉了整整十天才抵達芙蓉鎮。

    要進入太原城並不容易,太原城外圍都被金兵控制,雖然金兵大營在太原城的東面和北面,但金兵依然在太原城四周五十裡部署了大量的巡哨,這也是進攻方的優勢,一旦被金兵巡哨發現,金兵隊伍就會迅速殺至,。

    士兵們在一間無人的酒館大堂上喝水吃干糧,旁邊一張小桌前,三名帶隊的正副將領正在商議進太原城的對策。

    負責這次運送任務的主將叫做吳海凌,是一名斥候營統制,原是燕青的部下,另外兩名副將分別叫做焦望和羅石,都是部將,除了他們三人外,其余五十名士兵也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不僅武藝高強,經驗豐富,而且都能獨當一面,除了這五十三名精銳斥候外,還是十五名負責趕驢的士兵,術有專攻,他們這十五名士兵或許在作戰和收集情報方面差一點,但在照顧牲畜、驅趕毛驢方面卻都是行家裡手,他們十五人負責管理三百匹毛驢,最終順利抵達太原府。

    之所以要組成一支這麼精銳的隊伍,實在是他們運送這批物資戰略價值太大,尤其每一桶火藥中還有一包特殊的引火火藥,那就是金夏兩國始終做不成功震天雷的關鍵,一旦落入金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金兵很可能就會研究出這種引火火藥的配方,從而造成真正的震天雷。

    所以他們得到的另一條命令便是,一旦他們被金兵包圍,立刻點燃火藥桶,寧可同歸於盡也絕不能讓一桶落入金兵手中。

    「老吳,我覺得還是夜走突圍比較好,從西面過去,派兩撥弟兄為前哨,如果發現金兵探子,由他們負責干掉,這樣我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太原西城。」

    吳海凌沉思片刻道:「這個方案雖然可行,但不是最佳,可以作為備用,我們最好想想,還有沒有最好的方案。」

    這時一直沉默的副將羅石小聲道:「我也倒有一個想法。」

    「你說,什麼想法?」

    羅石緩緩道:「不是說金兵的後勤大營在介休縣嗎?我相信一定有運送後勤物資的車隊前往太原,如果我們劫持一支車隊,冒充押運的漢軍士兵......」

    「妙計!」

    不等羅石說完,吳海凌便重重一拍桌子道:「即使金兵巡哨發現我們不對,那時我們距離太原城已經很近,完全可以在金兵大隊趕來之前搶入太原城,此方案可行!」

    焦望也補充道:「還可以先派人和城內聯系,請都統派人前來接應,或者引開金兵的注意力。」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2 10:54
第九百零四章 瞞天過海

    金兵對太原城外圍的警戒部署得十分嚴密,他們在太原城五十裡內投入了三千名巡哨騎兵,組成六十支巡哨隊布防太原城外圍,也是為了防止太原城獲得糧草支援,所以就算在夜間趕路也難逃巡哨士兵的監控,羅石提出瞞天過海的方案是一個膽大且可行的計策。

    從介休縣前往太原城方向的官道上,一支由兩百輛牛車組成的隊伍正緩緩北上,車上滿載著草料,這是一支運送三萬擔草料的隊伍,目前地是金兵的北大營,大車和車夫都是從民間征用,兩邊跟隨著兩百名押運士兵,都是漢軍士兵,為首是一名漢軍都頭,他手執大槍騎在馬上,目光冷漠地望著前方。

    金兵已經在介休縣和太原府之間建立了後勤補給線,不斷有絡繹不絕的物資車隊往來於官道上,給金兵大營源源不斷地補充著糧草物資。

    這支運草料的隊伍規模比較小,所以護衛也不多,只有兩百士兵,如果是大型的糧食運輸隊,護衛隊伍會超過千人。

    此時他們距離太原城還是八十裡,在抵達太原城南十五裡時,那邊有一條向北的分道,他們將在那裡折道向東再向北行走。

    大車上的草料都堆積如山,兩根長索呈十字型將草料固定在大車上,大車搖搖緩緩走得十分緩慢,為首都頭見太陽已經落山,左邊有片樹林,便大喊道:「去樹林邊休息!」

    士兵們走了一百余裡,早已疲憊不堪,休息的命令下達,眾人便紛紛向樹林奔去。

    士兵們奔至樹林內紛紛脫去盔甲,扔掉兵器,裹上老羊皮,找個干燥的地方坐下,士兵路上都已吃過干糧,他們疲憊不堪,倒頭便睡,車夫們則喂了各自的毛驢,便聚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啃著干糧,竊竊議論著最新戰局。

    這些車夫都是膽小怯弱的平頭小民,金兵強征他們的大車和人力,分文不給,連新年也不能回家祭祀祖先,他們心中當然不滿,但又不敢在士兵面前表露出來,生怕惹來殺身之禍。

    但如果說他們不關心戰局也不對,畢竟河東戰局關系到他們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聽說金兵攻打太原城不利,傷亡了數萬人,太原城連根毛都沒有拿下來。」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太原城是誰在鎮守,當年李都統鎮守太原城時,我們是八萬民夫之一,那個場面激動人心啊!每個人都只恨可效力的地方太少,要不是我年紀大了一點,我也有資格上城作戰了。」

    「老張頭也參加過太原保衛戰?」眾人看這名老者的目光都變了,充滿了敬意。

    老者有點得意道:「當時我和兒子都參加了,我兒子還上城操作投石機,我負責運送箭矢火油,那一桶桶的火油,一捆捆的箭,現在想起來,還是那麼令人熱血沸騰。」

    老者閉上眼睛,充滿了對美好往事的追憶。

    「老張頭,給我們講講那場大戰吧!」

    一名年輕人羨慕道:「我聽父母說,那場大戰金兵死了四萬多人,最後慘敗北退,我才知道咱們的軍隊也能戰勝金兵。」

    「李都統就沒敗過,東京兩場保衛戰,金兵傷亡也是五六萬人吧!始終沒有把東京城攻下。」

    「喂!」遠處傳來了漢軍首領的大吼,「統統閉嘴,不准聚集,給我睡覺去!」

    眾人只得暗罵幾句,各自走開了。

    就在樹林深處,五十名宋軍斥候已悄然到位,他們從中午開始就在遠遠跟蹤這支運草料車隊,這支隊伍規模很小,正好適合他們。

    吳海凌一招手,把兩名副將叫過來,低聲對他們道:「殲滅這支軍隊不難,關鍵是不能漏網一人,你們兩人各帶十名兄弟在南北埋伏,截住漏網之魚,我率三十名弟兄正面動手。」

    兩人都點點頭,羅石問道:「幾時動手?」

    吳海凌抬頭從樹梢看了看月色,便道:「現在快一更時分了,咱們就一更時分動手,你們反正聽到慘叫就對了,記住了!活口我負責來抓,你們圍剿時一個活口不能留,下手狠一點,否則會害死我們的。」

    「放心吧!我們心裡有數。」

    羅石和焦望各帶十名士兵向樹林外繞去埋伏,吳海凌又對三十名士兵道:「等會兒下手,盡量用暗殺哨兵的手段,等他們發現時,估計已經死掉一半了,那時你們再全力格殺,不留一個活口。」

    暗殺哨兵的手段就是捂嘴割喉,眾人一起點頭,吳海凌又讓士兵收拾裝備,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一擺手,三十名士兵便跟隨著他向樹林邊緣無聲無息摸去。

    士兵們都經過嚴格的訓練,下手十分狠辣,三十人動作迅速,幾乎都是一個手段,伸手捂住嘴,鋒利的匕首同時在喉嚨上狠狠一劃,鮮血噴出,然後起身撲向另一人,只留下斷喉者慢慢掙扎著死去.......

    只是在兔起鶻落的短短時刻,兩百名漢軍士兵已被殺死一半,終於有幾名士兵醒來,看見了恐怖的一幕,忍不住狂叫起來。

    漢軍士兵紛紛從睡夢中驚醒,驚慌失措地爬起身,但等待他們依舊是無情而殘忍的殺戮,甚至不用再捂嘴,匕首一揮,鮮血便從喉嚨裡噴出,士兵捂著喉嚨跪地倒下。

    宋軍斥候眨眼又殺掉了六十人余人,剩下的三十余人終於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向樹林外逃去,但迎接他們的是外圍宋軍士兵無情的射殺。

    短短一炷香時間,樹林內便安靜下來,兩百名漢軍士兵全部被殺。

    這時,吳海凌快步走到兩百名車夫面前,對一群嚇得瑟瑟發抖的車夫道:「我們是李都統手下的宋軍斥候,不會傷害你們,我會帶你們進太原城,讓你們恢復自由!」

    車夫們驚魂稍定,這才紛紛答應,這時,一名士兵跑來稟報道:「啟稟統領,少了一人,敵軍的首領不見了。」

    吳海凌一驚,這可麻煩了,他喝令道:「去樹林裡搜,絕不能讓此人逃掉!」

    士兵們紛紛奔進樹林,就在這時,一名老車夫重重咳嗽幾聲,他望著吳海凌,向身旁猛使眼色,吳海凌心中一動,順著老者目光望去,只見旁邊站著一個高個兒男人,約三十余歲,身材魁梧,相貌凶惡,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只見他目光朝下,至始至終不敢看自己,而且他的衣服也不對,居然穿著一身白色中衣,這麼冷的天氣,沒有誰會脫衣服睡覺。

    吳海凌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你出來一下!」

    那男子手中忽然出現一把匕首,狠狠向吳海凌胸口刺來,吳海凌早有防備,一把捏住他手腕,轉身一個大背摔,將男子從他頭頂摔過去,摔出一丈多遠。

    男子掙扎著要爬起身,兩邊幾名士兵一擁而上,將牢牢按住,捆綁起來。

    吳海凌一腳踢開匕首,蹲在他面前冷冷道:「逃掉的首領應該就是你吧!」

    「放開我,你這個王八蛋!」

    吳海凌揪住他衣領狠狠抽了兩記耳光,「把他帶下去審問,讓他嘗嘗抽筋剝皮的滋味。」

    抽筋剝皮是最殘酷的審訊方法,樹林深處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不多時,一名士兵出來道:「啟稟統領,他全招供了,沒有口令,憑軍令和令箭過關。」

    這時,吳海凌也找到了押運令箭和軍令,他便對一群車夫笑道:「我們辛苦一下,早點進太原城吧!」

    車夫們紛紛向各自的大車走去,這時,十五名宋軍士兵也趕著三百頭毛驢過來彙合了,吳海凌讓手下換了漢軍士兵的軍服和皮甲,將火藥桶藏在草料下面,便繼續押送著運送草料的車隊連夜上路,向八十裡外的太原城駛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3 13:42
第九百零五章 突圍入城

    隊伍在進入距城五十裡範圍後,巡哨的金人騎兵明顯變多了,遠處不時望見騎兵隊的身影,甚至官道上也有女真騎兵,從他們身邊疾奔而過,卻沒有人詢問這支運糧隊,或者是燈下黑的緣故,宋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行走,反而沒有人關心了。

    大約行到距離城池三十裡處,對面塵土和雪沫飛揚,一支規模頗大的金兵騎兵隊正迎面馳來,只片刻,一支五百人的女真騎兵奔至眼前,為首是一名長相凶惡的女真將領,他忽然停住戰馬,指著隊伍大聲喝問著什麼?

    他說的是女真話,沒有人能聽懂,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難道隊伍哪裡出現了破綻了嗎?

    這時,羅石低聲提醒主將吳海凌道:「把令箭和軍令給他看看!」

    吳海凌點點頭,連忙取出令箭和軍令遞上,高聲道:「我奉命送軍糧物資去北大營!」

    女真將領瞥了一眼令箭和軍令,他對這個顯然沒有興趣,而是繼續指著士兵呵斥,眾人面面相覷,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這時,從金人騎兵中出來一人,用漢語說道:「阿素將軍在說,護衛這麼多物資草料怎麼只有五六十人,萬一半路上遇到宋軍,會損失慘重,說你們太大意了。」

    吳海凌這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他連忙解釋道:「我們也說護衛太少,但柳將軍說我們運送草料不需太多護衛,把護衛留給運送兵甲的隊伍!」

    宋軍的火藥桶已經藏在草料堆下面,三百頭小毛驢也擔了草料,完全就是一支運送草料的隊伍。

    士兵用女真話翻譯過去,女真將領頓時指著南面破口大罵,雖然聽不懂他在罵什麼,但眾人都能猜到,他在罵那位介休縣的漢人主將柳大六。

    女真將領又對吳海凌嘰裡呱啦說了幾句,旁邊士兵翻譯道:「阿素將軍讓你們提高警惕,若遇到宋軍立刻發射火箭,他會及時來援,另外,他會上報副帥,嚴懲你們柳將軍的疏忽大意!」

    這時,女真將領一揮手,五百騎兵跟隨他向南疾奔而去,片刻,便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彌漫在空氣中的雪沫和塵土久久未散去。

    吳海凌笑道:「其實我還真擔心他細看軍令,軍令上雖然沒有士兵人數,但有貨物交割數量,大車兩百輛,草料三萬擔,這三百頭毛驢就無法解釋了。」

    「上面都是漢字,這種粗人估計也看不懂,他當然也不會讓手下看,顯示自己無知,所以將軍一點不用擔心。」

    焦望也笑道:「我還真希望他派五十名騎兵跟隨我們一起,這樣我們又能賺五十匹戰馬了,多好的事情,可惜啊!」

    眾人一起大笑,他們加快了速度,不多時便看見了遠處的太原城。

    這時,車夫張老頭指著前面的道路分岔對吳海凌道:「將軍,每次運輸物資,到前面路口時我們就須向東走,如果再向北走就會被懷疑,這個地方將軍要小心了。」

    吳海凌問道:「這裡距離城池還有多遠?」

    「還有大概十五裡!」

    「那就要加快速度了。」

    吳海凌立刻對士兵和車隊大喊道:「大家辛苦一點,加快速度,我們衝過去!」

    『駕!駕!』車夫們揮動長鞭,車隊陡然加快了速度,一時間,官道上塵土飛揚,運輸隊伍浩浩蕩蕩向城池方向奔去。

    這時,不遠處忽然射出了幾支火箭,直飛天空,在天空閃過刺眼的火光,數裡外的一座光禿禿小土坡上出現了幾名金人騎兵,他們駐馬望著這邊,看他們盔甲應該就是剛才那支騎兵隊。

    看來他們還是被懷疑了,剛才那名女真大將看似粗魯,實際上十分多疑,還是不放心他們,便派人暗中跟蹤。

    吳海凌當機立斷,大喊道:「加快速度!」

    車夫們都發瘋一般地抽打著毛驢和騾子,拼命向城池奔跑,這時,一輛大車重重顛簸一下,忽然向路邊傾翻大車上的草料撒潑出去,藏在馬車下面幾桶火藥也滾落出來。

    幾名士兵連忙上前解開大車,把拉車的騾子扶起來,又拾起火藥桶,繼續沿著官道狂奔,距離城池還有七八裡時,後面隱隱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

    士兵們回頭,頓時大吃一驚,只是遠處塵土飛揚,數裡外一支女真騎兵正向這邊疾速追來。

    這支女真騎兵首領正是剛才的千夫長完顏阿素,他奔出二十余裡還是感覺不對,一輛大車配一名士兵是都元帥定下的規矩,這麼多後勤運輸隊,柳大六從未違規,怎麼會在這支運輸隊伍上不講規矩了,他不怕完顏宗弼責罰嗎?

    越想越覺得可疑,他便派了幾名手下暗中跟蹤觀察,他自己也停止南下,等待士兵的消息,果然不出他所料,士兵發火箭報警了。

    完顏阿素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他氣得暴跳如雷,立刻率領騎兵追趕,他一定要將這支欺騙他的宋軍隊伍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遠遠的,完顏阿素也看見了運草料的車隊,他激動得大吼:「衝上去,給我斬盡殺絕!」

    五百女真騎兵狂呼亂叫,猛抽戰馬,漸漸就要追上了,吳海凌暗暗叫苦,難道自己這次真要栽在這裡了嗎?

    就在這時,官道兩邊忽然出現了數千宋軍士兵,就像莫名從地裡冒出來一樣,之前居然沒有半點征兆,數千宋軍士兵刷地舉起了神臂弩,前排半跪蹲下,一起瞄准了狂奔而來的女真騎兵。

    吳海凌大喜過望,嘶聲喊道:「我們援軍到了,大伙兒加把勁啊!」

    眾人也精神大振,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宋軍士兵都披著白色的老羊皮,和兩邊雪地融為一色,確實不容易發現,金兵直到奔近五十步時,完顏阿素忽然發現了官道兩邊的宋軍,他大驚失色,大喊道:「速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一陣梆子聲響起,數千支弩矢如暴風驟雨般射向五百騎兵,騎兵們雖然都有盾牌,但盾牌是背在身後,還有水壺、箭矢等物品壓制著,取下盾牌並不方便,何況已經來不及。

    弩矢疾雨般的射進了騎兵群,頓時人仰馬翻,為首完顏阿素連中二十余箭,身如刺蝟一般,當場氣絕身亡。

    當一輪密集的箭雨射出後,五百騎兵只剩下後面的數十人還在馬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調頭便狂奔逃命,宋軍也沒有追趕,上前簡單收拾了戰場,將未死的士兵殺死,戰馬和兵甲牽回城去。

    這時,為首將領上前笑道:「吳統領,還認識我嗎?」

    吳海凌頓時認出了對方,原來是統制高寵,他連忙翻身下馬行禮,「末將參見高將軍,感謝高將軍及時救援!」

    「都統一直在擔心你們,所以派我來接應你們。」

    高寵又笑問道:「這次帶來多少火藥?」

    「一共六百桶,共計三萬斤。」

    「真是雪中送炭啊!都統一定歡喜得緊,快隨我入城。」

    高寵令士兵斷後,護衛著車隊向數裡外的城門而去。

    李延慶親自等候在城門,震天雷是目前公認的最犀利的火器,但把這種火器威力發揮到極致的只有京兆軍,它也是李延慶以最小代價守住太原城的關鍵,八天前他用鷹信通知京兆府想辦法送點火藥過來,等了數日後,終於等到了火藥到來,著實令李延慶喜出望外。

    吳海凌三人上前見了禮,李延慶大大誇贊眾人一番,無論官兵每人皆記大功一次,同時賞銀五十兩,以對他們這次冒險運輸關鍵物資的褒獎,眾人皆大歡喜,跟隨士兵下去領賞休息。

    這時,郝二走上前打開一桶火藥細看片刻,神情凝重地對李延慶道:「卑職還以為是尚未配制的火藥,沒想到都是配制好的火藥,居然還有引火火藥,看來京兆府還是考慮不夠周全,倘若落在金人手中,後果真的很嚴重,下次請都統務必要說清楚,不能運送配制好的火藥,尤其不能運送引火火藥,太危險了。」

    李延慶點點頭,「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沒有給他們說清楚,想想還是有點後怕,也多虧這支隊伍的首領機智能干,突破封鎖把火藥送來,所以我才會重賞他們。」

    郝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道:「下一步就是打造外殼,技術已經非常成熟,只要生鐵原料充足,一天就能澆鑄上千只外殼,請都統等候好消息。」

    太原倉庫內存放著數百萬斤生鐵,這也是金兵從河東路各州收刮來的戰略物資,因為運送不便,所以暫時存放在太原倉庫內,沒想到最後成了宋軍的戰利品。

    有了充足的生鐵原料,制造震天雷外殼便容易得多了。

    李延慶微微一笑,「我期待好消息早日傳來。」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3 13:42
第九百零六章 多言取禍

    金兵在正月初一進攻太原慘敗後,完顏斜也立刻傳令太原府,暫停對太原的攻打,他令完顏阇母率兩萬軍趕赴太原,換回了完顏宗弼。

    完顏斜也暫時放棄對太原的攻打,卻集中軍隊全力攻打京東兩路,正月初六,宗澤在濮州佯敗,完顏宗望率軍追趕,宗澤卻令大將孔彥威率五千軍繞路過黃河偷襲開德府金兵後勤重地,殺敵一萬余人,燒毀糧草輜重無數,完顏宗望驚恐回軍,被宗澤率軍乘勢追殺,大敗金兵,殺敵近兩萬人。

    宗澤率四萬大軍在京東兩路連戰連勝,奪回了徐州、海州、單州以及應天府等地,金兵士氣低迷,加上金兵在太原屢攻不下,完顏斜也憂心忡忡,已有放棄這次南攻的想法。

    大帳內,完顏斜也眉頭緊鎖地望著地圖,一個李延慶,一個宗澤,竟然成了他南下戰略的兩只攔路虎,難道這一關自己真過不了嗎?

    良久,他嘆口氣問梁方平道:「先生也說一說,現在我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

    梁方平沉默片刻道:「李延慶和宗澤都是智將,以謀略取勝,而宗望將軍猛則猛矣,謀略卻稍遜,卑職還是從前的態度,要想破這個局,還得從謀略著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都帥得攻其弱點才有所斬獲。」

    「那他們的弱點又分別在哪裡?」

    「大帥,李延慶的弱點在京兆府,只要京兆府危急,李延慶就無法在太原府久呆下去,至少他本人會撤離太原,沒有了李延慶的太原就像沒有了靈魂,遲早會被我們攻下,至於宗澤,其實之前都帥一直在布局,怎麼後來又放棄了?」

    完顏斜也微微一怔,他想了想,脫口而出道:「先生是說杜充?」

    梁方平微微笑道:「正是此人,宗澤和李延慶不同,宗澤在宋朝的地位遠比不上李延慶,沒有李延慶那種超然獨立的地位,朝廷官員沒有人敢批評李延慶,但宗澤就不同,他的死對頭是杜充,杜充在朝中人脈很深,杜充完全可以通過朝中人脈打壓宗澤,只要我們給杜充創造條件,再許他重利,卑職相信,宗澤必毀在杜充手中。」

    完顏斜也冷笑道:「這就是宋朝所謂的文官誤國了,只管權力爭奪,只管一己私利,卻不顧國家生死。」

    「這不是都帥所期待的嗎?」

    完顏斜也搖搖頭,「這是金國所需要,對我卻未必,我個人還是喜歡和一些忠勇之臣打交道,滄海橫流,方見英雄本身,否則我這一生也未免太落寞了。」

    梁方平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有點不好再說下去,完顏斜也立刻意識到自己誤傷了眼前這位幕僚,便笑道:「先生已不再是宋臣,自然不在我談論之列。」

    「多謝都帥理解,卑職還有一個建議,請都帥斟酌考慮,只是.....這不該是我建議的範疇。」

    「先生盡管暢言,我自會斟酌。」

    「卑職建議用宗弼代替宗望。」

    完顏斜也負手走了幾步,又沉思片刻,回頭問道:「說說你的理由!」

    「其實卑職剛才已經說了,宗望將軍猛則猛矣,卻謀略稍遜,破這個局需要謀將,卑職覺得宗弼將軍更合適。」

    梁方平當然不會忘記完顏宗望曾對自己無禮,在關鍵時刻,他不介意在背後捅上完顏宗望一刀。

    完顏斜也點了點頭,「其實先生說得有道理,在謀略上,宗望是要遜宗弼一籌,好吧!就聽先生的建議,換宗弼為主將。」

    完顏斜也隨即令道:「讓宗弼來見我!」

    不多時,完顏宗弼匆匆來到大帳,他從太原已經來回幾天,心情一直不好,在太原只經歷了一戰就換將了,令他心中異常憋屈,他還是覺得都元帥對自己有偏見,完顏昌不知敗了多少次,卻不換他,自己稍遇挫敗就要換將,這未免對自己太不公平。

    「參見都元帥!」完顏宗弼上前行一禮。

    完顏斜也看了他一眼問道:「對付宗澤,你有什麼建議?」

    完顏宗弼一怔,他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當然他也想過這件事,只是都元帥問得太突然,讓他一時沒有思想准備。

    完顏宗弼沉思一下道:「卑職覺得要針對性的布局,充分防備宗澤的優勢。」

    完顏斜也倒有點興趣了,又問道:「那你認為宗澤的優勢在哪裡?」

    「卑職認為宗澤的優勢在於善於抓住一切機會,穿插靈活,利用了各種地形,這原本是騎兵的優勢,卻被宗澤充分發揮了。」

    「如果你是主將,你該怎麼辦?」完顏斜也繼續追問道。

    「如果是卑職為主將,卑職不會給他各個擊破的機會,以步兵為主力,步步為營,以騎兵為分支,從四面包抄,宗澤軍隊繞得過步兵,卻繞不過騎兵,卑職以為這樣作戰,宗澤就無計可施了。」

    完顏斜也緩緩點點頭,「從現在開始,你接替宗望為中原主將。」

    .........

    入夜,梁方平獨自坐在自己的大帳裡小酌,投降金國那麼多年,他一直喝不貫金人的奶酒,他還是喜歡喝清釀米酒,滋味更加綿甜悠長。

    梁方平端起一杯小酒一飲而盡,想到今天建議用宗弼換掉了宗望,報了完顏宗望對自己無禮的一箭之仇,他心中格外痛快。

    梁方平雖然深受完顏斜也重視,但他也知道,自己恐怕在完顏斜也心中的地位並不高,想到今天完顏斜也那番話,他心中著實不舒服,難道自己在完顏斜也心中就是奸臣嗎?

    這時,梁方平忽然感到一股冷風,他一抬頭,只見完顏宗望站在帳門前,冷冷地看著自己。

    「原來是宗望將軍,稀客!稀客!」

    梁方平連忙起身行禮,完顏宗望冷哼一聲問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是有勇無謀之將?」

    梁方平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要壞事了,他連忙陪笑道:「宗望將軍何出此言?」

    完顏宗望上前一步,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梁方平不由後退兩步,「宗望將軍,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我居然被免去了南征主將之職,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我要從主將地位中出局了,宗弼取代了我,就因為你梁方平的一句話,宗弼是智將,而我完顏宗望不是,結果我的地位就被剝奪,你很厲害啊!一個漢狗而已,居然也能主導我的命運。」

    完顏宗望說一句,走一步,一直將梁方平逼到帳腳,梁方平驚得臉色發白,瑟瑟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勉強道:「我為公論也!」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句話頓時令完顏宗望勃然大怒,完顏揪住他脖領吼道:「你再敢說自己是公論?你分明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在背後放我暗箭,都帥還誇你左膀右臂,我今天就折了他的左膀右臂!」

    完顏宗望心中恨極,抓住梁方平瘦小左肩用力一捏,『哢嚓!』一聲,左肩骨頓時被捏碎斷了。

    梁方平痛得慘叫,他順手亂抓,正好抓到一把鑲嵌寶石的純金匕首,這是趙佶的隨身匕首,落到完顏斜也手中,又賞給了梁方平,梁方平眼看對方又向右肩抓來,情急之下,他甩掉刀鞘,狠狠一刀向完顏宗望捅去,這一刀正捅在完顏宗望的肚子上。

    完顏宗望只覺一陣劇痛,他慢慢低下頭,不可思議望著肚子上的匕首,他眼睛猛地瞪圓了,惡狠狠道:「你竟然要殺我!」

    他一把掐住了梁方平的脖子,梁方平頭腦已是一片空白,一種潛意識告訴他,只有殺了完顏宗望才能活命,他本能地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刺進完顏宗望肚子裡,但第三刀已經沒有機會了,完顏宗望怒吼一聲,猛地用力,擰斷了梁方平的脖子,梁方平當場氣絕身亡。

    完顏宗望扔掉屍體,無力地坐下,眼前一陣陣發昏,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完顏斜也帶著十幾人衝進了大帳,梁方平的親兵跑去報信求救,等完顏斜也趕來時,已經晚了,一死一傷。

    「這.....這是怎麼回事?」完顏斜也怒吼起來。

    完顏宗望無力地苦笑一聲道:「讓都元帥失望了!」

    說完,他一下子暈了過去,完顏斜也連忙大喊,「還不快給他包扎!」

    幾名親兵頓時手忙腳亂地給完顏宗望止血包扎傷口,又將他抬回大帳,這時,一名士兵上前摸了摸梁方平的鼻息,完顏斜也急問道:「還有救嗎?」

    士兵搖了搖頭,完顏斜也恨得狠狠一拳砸在小桌上,頓時把小桌子砸得四分五裂。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3 13:42
第九百零七章 倉皇棄逃

    次日,完顏宗弼正式出任征南副都元帥,取代完顏宗望為中路軍主將,完顏宗弼隨即率十萬大軍殺向黃河對岸的滑州。

    滑州防御使韓汝是杜充的女婿,剛剛上任便遇到金兵大舉南下,韓汝嚇得手足無措,急令親兵趕赴汴梁向杜充求救,但就在求救士兵剛走,韓汝放棄滑州帶著八千軍向南撤退。

    杜充接到求救信頓時大驚失色,急令防御使岳飛率軍趕去滑州救援,岳飛無奈,只得率兩萬軍隊趕赴滑州,他的軍隊剛到封丘縣,便遇到了韓汝的潰兵向南逃竄。

    岳飛抓住一名潰逃的將領細問,將領恨聲道:「韓汝帶著小妾和幾車財物南撤,行走太慢,昨晚被五千女真鐵騎追上,弟兄抵擋不住,被金兵騎兵擊潰。」

    「那韓將軍呢?」

    「不知道,應該死在亂軍之中了。」

    就在這時,地面忽然震動起來,潰兵們大喊:「金兵鐵騎殺來了!」

    岳飛也看見了遠處的金兵戰旗,他知道這時候撤退,宋軍必然會被金兵追上殺潰,他大喊道:「列鐵桶大陣迎戰!」

    岳飛這兩個月一直在訓練士兵,為了對付騎兵,岳飛研究了幾種陣型,鐵桶陣就是其中之一,鐵桶陣就是圓陣,大軍結成圓形大陣,內外共有四到五層,其中最外層為弩兵,先遠距離射擊敵軍,當敵人騎兵殺近時,弩兵退入內層,由第二層和第三層的長槍兵迎戰騎兵,第四層為投矛手,用短矛投殺外圍的敵軍騎兵。

    這種鐵桶大陣最大的優勢在於士兵不會腹背受敵,永遠以正面對面敵軍,但弱點也很明顯,一方面是行動比較遲緩,遠遠跟不上高速機動的騎兵,另外一個弱點就是士兵太密集,假如金兵攜帶震天雷之類的火器,會造成宋軍士兵大量傷亡。

    所以岳飛也有針對性布兵,這種鐵桶陣只適合騎兵作戰,一旦敵軍步兵主力殺來,大陣就要改成雁行陣了。

    兩萬士兵迅速結成兩個鐵桶大陣,並列在官道兩邊,等待著敵軍騎兵到來。

    五千騎兵先鋒軍漸漸奔近了,這支女真騎兵由萬夫長拔離速率領,昨晚他們擊潰了八千宋軍,斬殺主將韓汝後,騎兵休息了兩個時辰,隨即又再次南下,一路追殺潰敗逃跑的宋軍,卻沒有想到遇到了另外一支宋軍。

    拔離速勒住戰馬,好奇地望著前面的宋軍大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列陣成圓形的軍隊,著實有點意思。

    「哪位將軍上去一戰?」拔離速回頭問五位千夫長。

    一名千夫長在馬上欠身道:「卑職願意一試!」

    「好!擊潰宋軍,記大功一件。」

    千夫長大聲喝令道:「第四營,跟隨我殺上去!」

    他揮舞狼牙棒縱馬疾奔,後面一千騎兵緊隨其後,他們儼如一支犀利的長矛,向三裡外的宋軍疾奔而去。

    宋軍已經枕戈以待,當敵軍騎兵殺來,兩座大陣的陣型立刻發生了變化,就像雞蛋剝掉外殼一樣,外圍的三千弩兵向前奔跑,密密麻麻排列半月形面對敵軍,三千弩兵半蹲著,舉著神臂弩對准了殺來的騎兵。

    只片刻,騎兵衝進了一百五十步內,岳飛大喊一聲,「射擊!」

    梆子聲急促敲響,第一排一千名士兵發射了,強勁而密集的弩矢射向遠處的騎兵群,金兵紛紛舉起牛皮大盾,伏在戰馬上疾奔,這種盾牌非常堅固,一百五十步左右可以抵擋住神臂弩的弩矢。

    但如果進入百步內,盾牌就擋不住了,這也是歷史上宋軍的神臂弩成為遼夏金士兵最頭疼武器的原因,士兵的盾牌和鎧甲都擋不住神臂弩的強勁射擊。

    密集的箭矢啪啪啪的射在盾牌上,還是有不少戰馬中箭,撲倒在地,馬上騎兵也跟著倒地,很多騎兵被後面的馬蹄踏中,當場被亂馬踩死。

    第一排射完,立刻蹬弦裝箭,這時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士兵先後發射了,數千支密集的弩矢射進了騎兵群,此時金兵已經奔進百步內,盾牌擋不住強勁的弩矢,紛紛被弩矢洞穿,騎兵們慘叫著中箭落馬,第一輪射箭騎兵只傷亡四五十人,但第二輪開始,傷亡人數驟增,三排箭射罷,騎兵已傷亡三百五十余人。

    岳飛見敵軍騎兵來速太快,已經無法再射第二次了,他立刻喝令道:「弩兵退回,長槍兵准備迎戰!」

    大陣中戰鼓聲敲響,弩兵迅速撤退,紛紛退進了鐵桶陣中心,這時兩座大陣的四千長槍兵列槍而出,密集得不透風雨。

    最外圍一層實際上是長矛,長矛堅硬,而長槍韌性更好,更加靈活,所以用長矛來迎接騎兵的硬衝撞才是理想的兵器。

    黃塵滾滾,剩下的六百五十名騎兵選擇了西面的大陣,吶喊著向宋軍大陣殺去。

    為首的千夫長已經看出宋軍長矛密集陣透出了殺機,在距離大陣還有二十步,他忽然向後做了一個手勢,數百金兵就像迎面被被刀劈成兩半一樣,向兩邊迅速分叉,他們沒有正面衝撞宋軍,而是向兩邊繞圈,尋找突破口。

    這時,岳飛大喊一聲,「短矛投擲!」

    靠近外圈的近千名宋軍士兵猛地將短矛向二十余步外的女真騎兵投去,這種短矛長只有五尺,重不過三四斤,身高力大的士兵可以投出三四十步,在近距離內殺傷力極大,除了重甲步兵外,沒有任何鎧甲和盾牌能抵擋,是對付騎兵的一種犀利武器。

    千根短矛形成一片密集的矛雨,向疾奔的女真騎兵刺去,這陣矛雨來勢凶猛,女真騎兵躲閃不及,紛紛被投矛刺中,一陣人仰馬翻,士兵慘叫著跌下馬來,瞬間金兵傷亡便超過百人。

    事實上用弩射也一樣有效,甚至效果更好,只是岳飛自從排練矛射後,還從未在實戰中使用,他想親眼看一看矛射的效果。

    這時,遠處的主將拔離速見宋軍陣型厲害,騎兵會吃大虧,他立刻喝令道:「速令他們撤回來!」

    『當!當!當!』鐘聲敲響,剩下的數百騎兵調轉馬頭撤回主陣。

    為首千夫長上前抱拳道:「卑職無能,未能衝破敵陣,!」

    拔離速擺擺手道:「這種大陣留給後面的步兵去對付,我們繼續追殺潰兵!」

    他喝令一聲,四千多女真騎兵繞過了岳飛的圓桶大陣,繼續向東京汴梁城殺去。

    岳飛暗叫不妙,立刻令道:「列小方陣回城!」

    他率領兩萬軍隊出城救援滑州軍隊,城內兵力只有五千余人,如果杜充部署不當的話,很可能會被金兵偷襲得手,他必須立刻撤退回城。

    但岳飛又不能令士兵列隊跑回城,那樣無法抵抗女真騎兵的強力衝擊,他必須要隨時保持作戰狀態,這種情況下,小方陣是最好的選擇。

    兩萬宋軍步兵迅速變換陣型,變成了方陣,士兵們十人一排,向汴梁方向疾奔而去......

    就在岳飛奉命趕去滑州救援不久,杜充便接到了滑州濮陽的鴿信,是他女婿韓汝在撤退前發送的一份鴿信,他在信中告訴杜充,金兵已更換主將,完顏宗弼率十萬大軍向開封府殺來,這次開封府危若覆卵,鐵定保不住了,他建議杜充放棄汴梁,率領軍隊向南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這份鴿信頓時讓杜充慌了手腳,盡管完顏斜也給過他承諾,只要他在就不會攻打汴梁城,但杜充怎麼可能真的相信這種所謂的承諾,他心裡很清楚,對方只是想把宗澤調走,最終目的還是奪取東京汴梁,現在金國十萬大軍壓境,他更不敢相信完顏斜也的承諾。

    杜充一面派人去把岳飛追回來,另一面則集結軍隊,如果岳飛的軍隊趕不回來,他只能選擇撤離了。

    隨著潰退士兵不斷向汴梁城湧來,杜充的壓力越來越大,這時,他得到消息,一支近五千的騎兵出現城北二十裡處,杜充目瞪口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岳飛的軍隊為什麼沒有趕回去,還是已經被金兵全殲,或者是他派去的人根本就沒有找到岳飛。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金兵到來的消息儼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杜充終於崩潰了。

    他不敢抵抗,便帶著五千士兵打開南城門,向南方奔逃而去,在率軍離開東京汴梁的同一時刻,他已經想好了怎麼向朝廷交代,他放棄東京汴梁的理由是防御使岳飛擅自率軍出擊,導致汴梁城內兵力空虛,無法抵御金兵的進攻。

    至於是他強令岳飛去滑州接應自己的女婿,才導致岳飛無法及時趕回汴梁,這個已經不重要了,在官場潛規則中,下級就是用來背黑鍋的,恰好杜充就是一個精通官場潛規則的人。

    拔離速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拿到奪取東京汴梁的大功,當他率騎兵殺到東京汴梁時,城門大開,汴梁城內已經沒有了守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4 10:26
第九百零八章 大勢難挽

    步兵當然無法也騎兵的高速奔行相比,半天後,岳飛率領軍隊趕回東京汴梁時,卻得知杜充已放棄汴梁南逃,汴梁已被金兵占領。

    這個消息使岳飛儼如五雷轟頂,他簡直無法相信,城內還有五千軍隊,動員百姓也會迅速得到數萬人相助,無論如何也能堅持到自己趕回來,沒想到杜充居然被幾千騎兵嚇破了膽,岳飛心中著實難受之極。

    他凝視著數裡外的汴梁城,久久不語。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副將徐慶低聲問道。

    「不能把汴梁就這麼讓給金兵,我們必須要將它奪回來!」

    「可是金兵主力已離我們不遠,就怕時間上來不及了。」

    岳飛緊咬嘴唇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試一試!」

    「既然將軍已經決定,那就干吧!」

    岳飛轉身走到高處,他舉起手,所有士兵都安靜下來,一雙雙目光注視著岳飛,神情異常堅毅的岳飛對眾人高聲道:「各位兄弟,杜留守臨陣脫逃,將汴梁拱手讓給了金兵,但我們決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我們要把汴梁從重新奪回來,那怕付出性命也絕不退縮!」

    眾士兵被主將的堅定所感染,他們激動起來,一起振臂高喊:「絕不退縮!」

    取得了共識,眾士兵開始行動起來,首先就是取木造梯,這個比較難,汴京四周被宋軍堅壁清野,三十裡內看不到一棵大樹,但辦法也有,那就是將外城廢棄的民居拆除,取房屋大梁和其他木頭制造簡易攻城梯,兩個時辰後,兩萬宋軍造成了近一百架簡易攻城梯,勉強可以用來攻城。

    岳飛望著城頭升起的金國大旗,他心中仿佛在滴血,他拔出戰刀大吼一聲,「兄弟們,把汴梁城奪回來!」

    兩萬士兵發出一片吶喊,他們兵分兩路,扛著簡易攻城梯如潮水般向北城和東城衝去,但迎接他們的,卻是金兵從城頭投出來的數以百計的震天雷,杜充罪惡深重,他在倉惶棄城南逃時竟然沒有下令拔掉震天雷的火繩,給金兵留下了近千枚震天雷,成為了金兵守城的利器。

    ..........

    完顏宗弼率領十萬大軍正向汴京城撲來,為首是三萬女真鐵騎,烈馬如海潮奔湧,在茫茫的中原大地上奔馳,三萬騎兵衝毀一切,踐踏一切,披靡一切,雪沫和塵土混合在一起,遮天蔽日。

    十萬大軍已經殺過了封丘縣,但三萬鐵騎的速度更快,距離東京汴梁城已不足五十裡,正繼續向南疾奔,這種三萬騎兵組成的毀天滅地的氣勢,恐怕連汴梁城都會踏為齏粉。

    岳飛留了一隊斥候在陳橋鎮一帶監視北方金兵主力,這隊斥候由二十名騎兵組成,幾名騎兵正聚在一起談論著戰局,這時,他們忽然感覺大地開始顫抖起來,眾人臉色一變,紛紛站起身,這是他們十分熟悉的感覺,只是大量騎兵疾速奔來才會有這種震動。

    「你們快來看!那是什麼?」

    有士兵在遠處山坡上大喊,眾人連忙翻身上馬,向遠處山坡奔去,他們衝上山坡,所有人的臉上頓時大變,只見遠處一條黑線出現在十幾裡外,正向這邊疾速奔來,這條黑線至少寬達十裡,騎兵人數有數萬人之多。

    「我們走!」

    為首斥候首領大喊一聲,二十名騎兵立刻調轉馬頭向汴梁城狂奔而去........

    汴梁城外爆炸聲不斷,兩萬宋軍拼命攻打城池,城內雖然只有四千多金兵,但由於宋軍攻城梯嚴重缺乏,而無法形成多點進攻,加上金兵大量使用震天雷,宋軍傷亡慘重,攻城梯也被炸毀近半。

    岳飛不斷指揮著士兵攻城,此時他也心急如焚,從時間上算,金兵主力快要殺到了,而汴梁城卻始終攻打不下,最讓岳飛心急的是,他們制作的簡體攻城梯已經損毀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十架,攻城的希望正一點點流逝。

    「啟稟將軍,南城偷襲失敗,劉將軍不幸陣亡!」一名士兵跑來沉痛地向岳飛彙報。

    岳飛的心仿佛墜入寒窟,他最後一線希望就是統領劉喜能夠率三百人偷襲南城得手,沒想到居然失敗了。

    「為什麼?」岳飛心痛的問道。

    士兵嘆口氣道:「我們想攀繩上城,但對方早有准備,他們在我們快上城時,忽然割斷了繩索,十幾條繩索都同時斷裂,弟兄們全部墜城,劉統領也不幸墜城身亡。」

    「那其他兄弟回來了嗎?」

    士兵默默點頭,「大家都回來了。」

    就在這時,北城邊上又傳來一連串的爆炸,爆炸聲震耳欲聾,只見十幾梯攻城梯被炸得粉碎,攻城梯上面的宋軍士兵紛紛慘叫著墜城。

    「將軍,有緊急情報!」

    身後有士兵大喊,岳飛一回頭,只見自己派出的一隊斥候正向這邊疾速奔來,一邊奔跑一邊揮手大喊:「敵軍主力殺來了!」

    他們片刻奔至眼前,岳飛上前喝問道:「什麼情況?」

    「啟稟將軍,金兵三萬騎兵已經殺來,距離這裡最多只有二十裡,請將軍速速定奪!」

    岳飛呆了一下,他猛地回頭向汴梁城望去,眼中流留出極為痛苦之色,牙齒將嘴唇都咬出了血,萬般無奈,他只得痛苦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家立刻向東撤離!」

    岳飛的軍隊已經傷亡四千余人,剩下一萬五千余人最終無法奪回汴梁城,被迫向東迅速撤離,退出了戰場。

    半個時辰後,完顏宗弼率領三萬鐵騎抵達了汴梁,完顏宗弼並沒去追趕岳飛軍隊,而是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入城儀式,這便意味著宋軍堅守了近兩年的汴梁城終於被金兵攻克。

    ........

    汴梁城的失守,成為中原戰役的一個轉折點,完顏宗翰率領八萬金兵從北面南攻,完顏宗弼率領十萬大軍從西面東進,以主力大軍的陣地戰和騎兵高速奔行的機動戰相結合,向駐守徐州的宗澤軍隊步步進逼。

    此時宗澤攻打單州不利,陳淬率領的一萬軍隊在單州單父縣以東遭遇到了完顏宗翰親自率領的兩萬騎兵伏擊,宋軍被金兵騎兵擊潰,幾乎全軍覆滅,主將陳淬只帶著不到千余人逃回了徐州。

    單州的慘敗和汴梁失守使宗澤意識到戰局日益對宋軍不利,為了保存兵力而不被金兵全殲,宗澤不得不做出一個痛苦的決定,放棄京東兩路,南撤楚州,在楚州一線抗擊金兵。

    宗澤大軍南撤,使金兵再也任何阻礙,在短短十天內,十余萬金兵席卷整個中原和山東,包括京東西路的徐州、海州、單州、應天府、歸德府以及京西北路的蔡州、陳州、潁州、潁昌府、汝州、唐州、鄧州等等數十個州府全部落入金兵手中。

    一時間,臨安朝廷震動,要求追究兵敗責任的呼聲響徹朝野。

    這天晚上,門下侍郎黃潛善正在書房看書,這時,門外有管家稟報,「老爺,府門外來了一人,好像是杜充之子,說有要事求見老爺!」

    黃潛善放下書想了想便笑道:「帶他去外書房稍候,我換一身衣服就來!」

    不用說,黃潛善也能猜到杜充為何事而來,杜充丟掉了汴梁城,令朝野憤怒,一定是杜充讓兒子來走自己的後門,替他求情,替杜充求情不是不可以,就看杜充能拿出什麼誠意了。

    黃潛善換了一件衣服來到外書房,正在房中焦急不安等候之人是杜充的長子杜蒿,他見黃潛善走進書房,連忙上前跪下行大禮參拜,「懇請世叔無論如何救救我父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4 10:26
第九百零九章 兩方求情

    黃潛善心中暗暗得意,從杜蒿的態度他便可以判斷出,自己可以從此事中撈取最大的利益。

    他假惺惺地將杜蒿扶起,「賢侄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他讓杜蒿坐下,又讓人見茶,杜蒿卻心急如焚道:「我父親絕非想放棄汴梁,只是防御使岳飛擅自率軍出擊,汴梁被金兵偷襲,如果不及時撤離,最後五千人也將全軍覆滅,金兵十萬大軍壓城,父親才不得不放棄汴梁,事出有因,還望世叔給官家解釋。」

    黃潛善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我記得令尊在朝廷還有不少同窗故舊,賢侄有沒有多去跑一跑?」

    杜蒿黯然,父親在朝廷中人脈是不少,可在這件事上卻沒有一人願意替父親出頭,甚至避自己如蛇蠍,他也知道黃潛善不是善茬,不到萬不得已自己也不會求到他的頭上,現在已經沒辦法,若父親倒了,杜家也就完了。

    但杜蒿也知道,自己若表現出無路可走,這個黃潛善也不會幫自己,就算答應幫忙也會獅子大開口,杜蒿只得低聲道:「找了不少人,也有父親的好友表示願意幫忙,但他們的話語權畢竟較弱,不能和世叔相比,這件事還得請世叔幫忙。」

    黃潛善喝茶沉默不語,俗話說不見兔子不撒鷹,空口白牙,不見利益,誰會幫你的忙?

    杜蒿想了想道:「父親願意全力推薦世叔為相!」

    黃潛善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他狠狠瞪了杜蒿一眼,這種條件虧他有臉說出來,從前杜充是競爭相國的有力候選人不錯,如果那時他這樣表態,自己還真的會考慮考慮,可現在,莫說相國,杜充能被貶為庶民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還居然表態願意把相國之位讓給自己,他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說這話,讓個屁啊!

    黃潛善冷著臉道:「你父親這次確實闖了大禍,居然把東京汴梁丟了,要知道太廟還沒有完全遷移到臨安,他把太廟讓給金兵,令朝野嘩然,官家震怒,你說讓我怎麼幫他?」

    杜蒿哭喪著臉解釋道:「確實是事出有因,父親絕不是故意放棄.......」

    黃潛善不想聽下去了,擺擺手道:「現在官家在氣頭上,誰勸也沒有用,除非是你能買通宮裡人,或者讓整個知政堂幫你爹爹說話,否則,誰也沒有辦法。」

    「可是.....世叔是官家最信任之人,連世叔都不肯幫忙,哪裡還有誰能幫我爹爹。」

    黃潛善心中大罵這個杜蒿愚蠢,非要逼自己明著說嗎?

    無奈,黃潛善沉吟一下道:「這樣吧!我替你找一找宮裡的侯公公,他負責官家起居,或許能說上幾句好話,不過侯重恩此人很貪,你們杜家得准備拿出重禮才行。」

    杜蒿戰戰兢兢問道:「需要多少銀錢?」

    「不是錢的問題,侯重恩喜歡收藏名家書法,我記得你父親書房裡收藏有五幅名家大作,就把它們作為禮物送給侯公公吧!」

    杜蒿呆住了,那五幅書法是父親最心愛之物,有褚遂良、顏真卿和虞世南的真跡,那他們杜家的鎮宅之寶,把它們拿出來,自己怎麼向父親交代?

    他想了想道:「我家裡還有一些白銀,要不我拿一萬兩銀子,不!三萬兩銀子,請世叔替我打點。」

    黃潛善呆了一下,杜家居然有這麼多銀子,著實令他沒有想到,當然,黃潛善絕不厭惡銀子,既然對方主動提出來,他也不客氣了。

    黃潛善干笑兩聲道:「賢侄可能沒懂我的意思,五幅書法只是給侯公公,另外,宮裡人也需要打點,幾萬兩銀子是必不可少的,光有書法不行,而只有銀子也不行,兩樣不可缺一,賢侄明白了嗎?」

    杜蒿半晌沒有吭聲,如果能挽救父親的命運,書法給也就給了,銀子他也不吝嗇,就怕錢財都花了,卻辦不成事,父親非要被氣死不可。

    黃潛善臉一沉道:「如果賢侄信不過我,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你先回去吧!看在和你父親多年的交情上,我會盡力而為,至於宮裡的關系,我就沒法打點了,這事恕我無能為力。」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杜蒿也沒有選擇余地了,他只得嘆口氣道:「好吧!只要事情辦得成,我一定把畫和銀子如數奉上。」

    「不行!」

    黃潛善斷然拒絕,「不能等事後再送,必須先把禮送到,這是做事的規矩,否則事情肯定辦不成,我動用自己的人脈,鞍前馬後奔跑,如果賢侄要感謝我,我們可以事後再說,但五幅書法和三萬兩銀子,今晚就要送進宮裡去,你先把東西送來,我來想辦法。」

    杜蒿被逼得沒有辦法,底線也只得一退再退,但最後一道底線他卻不能退了,他嚴肅地注視黃潛善道:「東西我今天就送來,但希望世叔能答應我,讓我父親能平安渡過此劫。」

    黃潛善眯眼一笑,「賢侄放心吧!只要禮送夠了,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杜蒿告辭走了,但他卻沒有聽懂黃潛善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禮送夠了才能辦事,如果事情辦不成,那一定是禮不足,那是杜家誠意不夠,和他黃潛善就沒有關系了。

    .........

    就在杜蒿低聲下氣去求黃潛善的同一時刻,秦檜的府中也來了一名特殊的客人,目前秦檜官任禮部侍郎,朝廷給他配了一座三畝的官宅,這還是得到天子的特殊優待,目前只有從三品以上的官員才配了官宅,秦檜是因為帶回來太上皇的手諭,才得到了天子趙構的特殊器重。

    書房內,一名身材高胖的中年男子站在光線暗處,目光冷冷地看著坐在桌後正在看信的秦檜,信是完顏斜也寫給秦檜的親筆信,內容很短,要求秦檜務必保杜充過關,秦檜已經看了三遍,每一個字都已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但他還准備看第四遍,事實上,從第二遍開始,他就在借用看信來掩飾內心的震驚。

    秦檜當然知道自己是完顏斜也安插在大宋朝廷的一顆棋子,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要求發揮作用了,他出任禮部侍郎才幾天啊!

    秦檜目光又迅速瞥了一眼暗影處的男子,這個男子他依稀有點眼熟,似乎是某個茶館的掌櫃,沒想到他竟然是金國安插在臨安府的探子。

    沉吟一下,秦檜心中漸漸冷靜下來,對男子淡淡道:「信我已經看了,請替我回復,我會盡力而為。」

    男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句話也不說,轉身便快步離去了,秦檜連忙走到門口,高聲喊道:「送客!」

    秦檜沒有去送客,他又關上房門在書房內來回踱步,他心中很亂,自己剛剛才立足朝廷,完顏斜也就開始用他了,這有點打亂了秦檜的計劃部署。

    目前知政堂是主戰派占據明顯上風,中間派居其次,主和派在知政堂內還沒有出現,算上朝廷各個重臣,也只有黃潛善和汪伯彥兩人為主和派代表而已,這個時候秦檜當然不可能跳出來當主和派,他本想抱住主戰派的大腿,把自己先貼上的主戰派的招牌,然後再逐漸轉為中間派,這有利於他仕途發展。

    但偏偏完顏斜也將杜充這件事扔給他,如果他公開為杜充求情,那豈不是讓人看透他秦檜的本質嗎?

    心中雖然有怨念,但秦檜也知道這件事他又不能不管,秦檜負手來回踱步,苦苦思索為杜充的解脫之策。

    這時,秦檜已經意識到,杜充恐怕和自己一樣,也是完顏斜也打算安插在大宋的一顆棋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5 10:40
第九百一十章 重責輕罰

    次日早朝結束後,秦檜匆匆來到了垂拱殿御書房,只等了片刻,一名小宦官將他領去御書房,秦檜找個機會摸出一顆金瓜子遞給了小宦官,「拿去喝杯茶!」

    「太謝謝秦侍郎了。」小宦官歡天喜地收起金瓜子,雖然只有一錢重,但也相當於一兩銀子,五六貫錢呢!

    秦檜又笑著問道:「御書房還有何人?」

    小宦官向兩邊看看,便小聲道:「範相國和呂相國都在,黃尚書也在,好像在討論如何處置杜充。」

    秦檜心中一跳,怎麼這樣巧,正好在討論杜充一事,不多時,小宦官把秦檜領到御書房大門前,讓秦檜稍等,他自己進去稟報了,片刻,小宦官出來道:「秦侍郎,官家宣你進去!」

    秦檜整理一下衣冠,這才快步走進了御書房,他剛進御書房,便感到一陣凜迫的氣氛迎面而來,只聽範致虛語氣憤怒地說道:「簡直是卑鄙無恥,自己膽小放棄汴梁逃走,還想把責任推給岳將軍,難道岳將軍去救援他杜充的女婿是擅自行動?分明是他把岳將軍逼出去,導致城內兵力空虛,聽說金兵殺至便嚇得落荒而逃,陛下,杜充誤國後果極其嚴重,責任重大,殺他也不足以贖其罪惡,請陛下下旨嚴懲。」

    旁邊呂頤浩勸道:「範相公不用太激動,此事最好還要等詳細調查結果出來再做決斷,我們固然不希望岳將軍受到冤屈,但也要給杜留守一個解釋的機會。」

    趙構點點頭,又問黃潛善,「黃尚書的意見呢?」

    黃潛善干笑一聲道:「微臣的想法和呂相公一致,還是調查結果出來後再說。」

    黃潛善哪裡肯真的替杜充說情,在他看來,延緩一緩,放在以後再處置,就已經對得起杜家送他的重禮了。

    「好吧!這件事朕就再等一等,朕會給杜充一個解釋的機會,如果真是他的責任,朕絕不輕饒。」

    範致虛見天子的意志已經沒有最初那樣堅定,他心中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起身告辭了,呂頤浩和黃潛善也先後告辭,這時御書房裡只剩下秦檜一個大臣,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仿佛對杜充事件沒有任何態度。

    趙構負手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良久,他嘆息一聲道:「父皇若在臨安,不知會不會對朕感到失望?」

    秦檜微微笑道:「陛下,事情其實並不復雜,只是需要謹慎處理。」

    趙構一怔,回頭問道:「秦愛卿此話是什麼意思?」

    「陛下,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岳飛率軍出擊必然是杜充的授意,甚至是逼迫,不管滑州防御使是不是杜充的女婿,杜充都有責任派兵去救援,他事後卻把責任推給岳飛顯然是站不住腳的,退一萬步說,不管岳飛是不是擅自出擊,但作為最高指揮官,杜充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有道理!」

    趙構點點頭道:「那謹慎處理又是什麼意思?」

    「陛下,杜充是文官,並沒有什麼帶兵打仗的經驗,他聽說十萬金兵殺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或許他認為汴梁確實保不住了,為保存實力率軍撤退,在當時看是一個明智之舉,只是因我們和杜充所處的位置不同,我們在安全的大後方,對杜充棄城南逃當然很憤怒,可如果守城的不是杜充,而是別的大臣,微臣相信結果還是一樣。」

    「其實朕也明白,當時的情況一定很混亂,城內的兵力空虛,岳飛情況不明,又有金兵十萬大軍殺至,他承受不住壓力撤軍也情有可原,但東京汴梁非常小可,朕把東京托付給他,可是他卻......他實在太讓朕失望,太讓朕憤怒了。」

    「這就是微臣勸陛下謹慎的緣故,大家都知道當時情況守不住汴梁,但撤軍後卻受到朝廷嚴懲,微臣擔心,以後恐怕就沒有文官肯替陛下守城了,若把城池都交給武將,陛下放心嗎?」

    秦檜終於找到了替杜充脫罪的突破口,先承認杜充的責任,但又證明杜充情有可原,最後拋出殺手锏,你今天處理了杜充,以後哪個文官還敢替你賣命了。

    趙構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一下子愣住了,他沉思良久問道:「那依秦愛卿,該怎麼處置這件事?」

    秦檜等到了機會,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我們首先需要表彰岳飛的忠勇,同時要公開批評杜充的無能和怯弱,微臣的意思是說,責打杜充的板子要高高舉起,但最後卻要輕輕落下,微臣相信,文臣們會從內心深處體會到陛下的憫臣之心。」

    趙構顯然動心了,他摩挲雙手沉思半響,眉頭終於松開,趙構笑問道:「秦愛卿今天見朕有什麼事嗎?」

    秦檜當然不會說自己就是為杜充之事而來,他微微欠身道:「微臣今天特來向陛下彙報各地發解試的情況。」

    .........

    數日後,調查結果出來,御史陳祚彈劾杜充貪生怕死,棄守東京汴梁,導致中原全軍敗潰,同時彈劾杜充保護河北義軍不力,導致河北各地義軍皆被金兵剿滅,死傷慘重,建議朝廷兩罪並處,嚴厲處罰杜充。

    但最後的處罰結論卻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天子趙構下旨,以錯判敵情,決策失誤為由,免去杜充東京留守之職,雖然膽小怯弱,棄城南逃,但杜充不肯獻城求榮,不失忠君之心,降職為五品中散大夫,出任明州造船使,令其在明州打造戰船,將功贖罪。

    同時,趙構下旨表彰岳飛忠勇愛國,恪守本職,為收復東京而死戰,雖未成功,但勇烈之心可嘉,特升其為正四品忠武將軍,封都統制,令其率軍三萬守荊襄一線。

    趙構的旨意完全接受了秦檜的建議,嘉獎岳飛,對杜充重責輕罰。

    就在朝中眾人議論此次事件最大得益人為岳飛時,秦檜心裡卻明白,他才是這次事件的最大得益人,他摸透了趙構的內心,最終直接贏得其信任,他相信不久,自己又將高升了。

    ......

    正月二十,也就是中原大戰結束的第五天,金國南征都元帥完顏斜也率十萬大軍抵達了太原,對完顏斜也而言,無論中原戰役打得再精彩,金兵取得的戰役再輝煌,也比不上太原失守給他帶來的壓力和焦慮。

    太原的宋軍就像一根毒刺一樣,插在他的後背,令他寢食不安,晝夜難寧,所以當中原戰役剛結束,完顏斜也便親自率領大軍抵達了太原府。

    此時太原府大軍雲集,除了原本在太原府和宋軍對峙的六萬金兵外,又來了十萬大軍,使金國在太原府的總兵力達到了十六萬人之多,完顏斜也已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太原城。

    太原城內戰雲密布,李延慶兩次發布動員令,動員全城所有的年輕男子和婦人都參與守城防御,一時間應者如雲,全城二十萬人中,除去八萬老幼病弱,其余上至五十歲老者,下至十五歲少年,近十萬男女都編入了戰時民團,負責後勤飲食、運輸物資、照顧傷兵,所有工匠也編入了工匠營,參與各種守城武器的制作。

    李延慶比誰都清楚太原城在整個戰局中的重要性,可以說只要牢牢控制住太原城,金兵就無法繼續向江淮進犯,宋金兩國的交戰就只會集中在中原、河北以及山東一帶,南方就能保住。

    也正是抱著死守太原的決心,李延慶也孤注一擲,全面動員軍民共守太原。

    清晨,身著順水山紋甲、頭戴鳳翅兜鍪的李延慶正站著城垛前凝視北方,良久,他對身邊的副將劉錡道:「我想放棄婁煩關和雁門關,你覺得如何?」

    劉錡當然知道李延慶並不是信口開河,他有這個想法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劉錡沉思半晌道:「其實金兵打通井陘後,大同的援軍意義就不大了,婁煩關和雁門關也失去了戰略意義,確實有必要考慮這兩支宋軍的去向。」

    李延慶嘆了口氣,「恐怕再過半個月,黃河就要開始解凍了,那時他們退回陝西路也不再容易,我擔心完顏斜也會集中兵力全殲他們,用來鼓舞太原金兵的士氣,我還是決定讓他們放棄雁門關和婁煩關,退回陝西路去守延安府。」

    「卑職明白了,這就安排鷹信,通知他們立刻撤退。」

    劉錡行一禮便匆匆走了,剛才劉錡提到鷹信,倒讓李延慶想起一事,他立刻吩咐左右,「讓張順來見我!」

    不多時,張順匆匆跑上城,上前單膝跪下行禮,「參見都統制!」

    「信鴿之事查得如何了?」

    信鴿之事可能涉及到城內有漏網奸細,目前宋軍和外面往來都是用信鷹,而不再用信鴿,但就在前天下午,有士兵在城頭發現一只鴿子飛入城內,這件事引起李延慶的高度重視,他令張順全權負責調查此事。

    張順抱拳道:「卑職已有初步眉目,請再給卑職一點時間,今天中午前給都統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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