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1 10:33
第八百六十一章 東進不利

    就在李延慶利用韋城沒有戰略縱深的弱點輕易攻下了韋城的同時,南面的鳳翔府也在進行著一場爭奪大散關的慘烈戰役,大散關位於今天寶雞市南郊的秦嶺北麓,自古被稱為「川陝咽喉」,它是關中的西面大門,大散關失守,關中的大門也就洞開了,西夏大軍可以隨時殺向京兆。

    但對西夏軍而言,大散關還有第二個重要意義,他們要攻打李延慶的後院,迫使李延慶從西夏撤軍,說起來雙方的目的都是一樣,都是希望對方被迫從各自領土上撤軍。

    當然,西夏大軍還有另一個選擇,大軍直接殺向兜嶺和殺牛嶺,攻下葫蘆河谷,斷李延慶的後路,但這條北上之路太艱難,要橫穿莽莽的六盤山脈,就算士兵可以攀山越嶺,但後勤輜重卻根本過不去,不僅如此,宋軍還在各處險關要隘上部署了數千守軍,如果強行北攻,搞不好數萬大軍就會陷死在莽莽的大山之中。

    李察哥對這一點非常清醒,他放棄從西面進攻葫蘆谷的計劃,轉而采取了另一個更加現實的方案,攻下大散關,大軍殺入關中,逼迫李延慶大軍回撤。

    大散關由西軍名將劉韐率一萬軍隊坐鎮,劉韐原任秦鳳路經略使,當李延慶出任西北三路經略制置使、京兆留守、西軍都統制後,劉韐便改任太原府尹、河東路安撫使,不過他暫時無法去上任,河東路還在金國手中,還需要他率軍收復,同時,秦鳳路形勢危急,李延慶要求他繼續坐鎮大散關,直到局勢穩定下來再交接帥印。

    不僅如此,李延慶還派統制劉鐵率三千軍隊趕赴大散關助戰,援軍雖然不多,但他們帶來了最先進的守城武器,攻城梯的克星——飛火雷。

    『咚!咚!咚!』大散關外鼓聲震天,三萬西夏軍士兵如潮水般向城頭殺來,這是李察哥發動的第三次攻城大戰。

    大散關地勢較高,城池用巨石砌成,極為高大堅固,西夏軍從低處向上進攻,比較吃力,他們必須使用四丈長的大型攻城梯,這種攻城梯寬達四尺,兩邊梯梁足有小腿般粗壯,是用質地細密結實的白蠟木制成。

    三萬西夏士兵扛著百架大型攻城梯洶湧向關城殺來,城關上,數千名士兵手執大弓嚴陣以待,數十架小型投石機也吱吱嘎嘎拉開,西軍沒有幾乎沒有震天雷這種犀利的火器,朝廷沒有料到西夏軍會大舉進攻熙河路,而將京兆府和鳳翔府的數百顆震天雷全部調去太原和東京。

    城頭上的投石機內放著數十斤重的大石,這種小型投石機拋杆只有一丈,可將三四十斤重的大石拋射到百步外,不過劉鐵的到來改變了大散關防御武器偏弱的劣勢,他們不僅帶來了一千枚飛火雷,還帶來了五十顆震天雷,極大地強化了大散關的防御能力。

    此時,二十顆震天雷已經放入了小型投石機的投兜內,劉韐注視著城下的洶湧奔來的西夏士兵,西夏士兵已經進入了一百五十步內,他立刻喝令道:「弩箭發射!」

    紅旗揮下,一千具神臂弩率先發射了,它們的殺傷距離就在一百五十步到一百八十步之間,西夏士兵大多穿著皮甲,手執長矛,沒有盾牌護衛,只有刀盾軍才有堅固的盾牌,西夏畢竟只是小國,國力較為貧乏,不可能像宋軍那樣裝備齊全,就算宋軍,也只有禁軍才裝備盾牌,普通的廂軍和鄉兵也沒有裝備。

    一千支弩箭密集射向洶湧殺來的敵軍群,奔在前面的士兵頓時紛紛栽倒,傷亡數百人,但數百人的傷亡對於三萬大軍只是海洋中的一朵浪花,沒有任何意義,西夏大軍繼續向關城奔來。

    在兩輪強弩射擊後,五千名奔在最前面的西夏弓弩手終於殺進百步範圍內。

    劉韐見敵軍已進入投石機的射程,冷靜地下令道:「投石機射擊!」

    城頭上綠旗揮動,早已蓄力已久的投石機發動了,士兵點燃了火繩,隨著一連串『嘭!嘭!』的投擲聲,二十顆黑黝黝的震天雷騰空而起,向百步外的西夏士兵頭頂砸去。

    西夏士兵顯然沒有經過系統的避炸訓練,他們不知道匍匐和盾牌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護自己不被炸傷,更沒有專門的觀雷兵。

    西夏士兵面對震天雷的襲擊,只能低頭猛衝,靠僥幸來逃過爆炸襲擊,二十顆震天雷在兩裡寬的原野上爆炸了,爆炸聲驚天動地,硝煙彌漫,原野上慘叫聲和哭喊聲四起,光直接被炸死的士兵就達上千人,而被四下飛射彈片擊中而不幸受傷的士兵更是炸死士兵的數倍之多。

    一顆震天雷可以分裂成數百塊鐵碎片,包括外殼本身和裡面填的鐵粒子,彈片和鐵粒飛射,大片大片的西夏士兵被擊中而倒下,一輪震天雷的爆炸,傷亡人數超過了三千,西夏士兵著實有點膽寒了。

    李察哥心急如焚,西夏軍已經殺進百步內,絕不能再撤退,傷亡再多也必須硬戰下去,他厲聲大喝道:「繼續進攻,後退者立斬!」

    『咚!咚!咚!咚!』激烈的戰鼓聲敲響,數萬西夏士兵無法後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衝鋒,三千弓弩手率先奔到城下,開始向城頭放箭,密集的箭矢射向城頭,壓住了神臂弩士兵的射擊,但三千大弓士兵卻站在後面,以拋射形式向下射擊,粗大的兵箭如雨點般落下,西夏士兵難以躲避,紛紛中箭,或死或傷,損失十分慘重,西夏弓弩手又被壓制住,剩下的弓弩手只得紛紛後撤。

    以此同時,第二輪震天雷發射了,巨大的爆炸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不斷有士兵被炸飛上天,戰場上硝煙彌漫,碎肉橫飛,血沫四濺,被炸死士兵的死狀極為慘烈。

    李察哥見進攻的士兵已有退意,立刻喝令五百刀斧手上前壓陣,後退士兵一律殺死,隨著數百名士兵被殺後,西夏士兵再次發動進攻,一萬余士兵衝到城下,將一架架大型攻城梯搭上城頭。

    劉鐵率領五百名投擲手出動了,他們是專門的飛火雷投擲士兵,投擲技巧十分嫻熟,他們點燃了很短的火繩,銅棍隨即甩出,被細長鐵鏈拉拽的兩顆飛火雷立刻盤旋著向攻城梯飛去,『嘩啦!』鐵鏈被梯梁阻擋,立刻左右翻飛,飛火雷緊緊纏住攻城梯,緊接著轟!轟!兩聲爆炸,攻城梯被攔腰炸斷。

    不僅是一架攻城梯,剛剛搭上城頭的上百架攻城梯全部遭遇被攔腰炸斷的後果,宋軍隨即向攻城梯傾倒了火油,用火折子點燃,大火迅速將一百多架大型攻城梯吞沒了,西夏士兵目瞪口呆,他們無法再攻城,只得紛紛後撤。

    遠處李察哥看得清楚,百余架攻城梯悉數成了火串,他只得暗暗嘆息一聲,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全軍撤退!」

    『當!當!當!』撤軍的鐘聲敲響,早已士氣喪盡的士兵如退潮一般撤退了。

    城頭上的士兵頓時響起了一片激動的歡呼聲。

    這場攻防戰西夏軍傷亡近萬人,而大散關卻絲毫未損,城上守軍只有四十余人受箭傷,無一人陣亡,飛火雷和震天雷在這場戰役中創造了輝煌的戰果。

    李察哥也知道無法再奪取大散關,不得不率領大軍向會州方向黯然撤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1 10:33
第八百六十二章 攻下靈州

    宋軍在攻下韋城後便一路北上,李延慶分兵兩路,他令王貴和曹猛率八千騎兵奔襲百裡外的西平府,又令劉子羽率三千軍攻打西面的鳴沙縣。

    至於西夏在西平府附近還有一些小軍城,比如薄樂城、耀武城和平朔城等等,這些小軍城實際上是沿途補給點,屯有不少糧草和水源,守軍都只有百人左右,可以輕而易舉攻下。

    李延慶隨即率領一萬大軍直撲西平府,只比王貴晚一個時辰。

    西夏號稱五十萬大軍,但常備軍實際上只有二十萬,除了李察哥帶走的八萬主力大軍外,還有就是八萬鎮守京城的鐵鷂子軍,再就是鎮守夏州的兩萬千軍隊,以及鎮守在韋州—踏割寨—賞移口三地的八千軍隊,其余一萬兩千軍隊則零散地分布在各地的小軍城內。

    越過韋州,就進入西夏的腹地,西夏重兵都屯集在邊疆各地,而在腹地各州縣的軍隊幾乎沒有,只有寥寥數百人負責維持秩序。

    宋軍攻下韋城,等於攻下了西夏的大門,再向北走便是一路勢如破竹,連續攻下了鳴沙縣、西平府靈州縣以及十幾座小軍城,這天下午,李延慶率一萬大軍進入西平府。

    西平府是西夏僅次於興慶府的第二大府,這裡同時是西夏最大的銅銀產地和鹽產地,西夏從宋朝擄掠來的十余萬勞工和他們的家眷都被迫成為礦奴和鹽奴,世世代代為西夏采礦、采鹽。

    或許西夏從未想過宋軍會攻到西平府,西夏在西平府的駐軍只有一千三百人,除了城內看守城門的三百人外,其余一千士兵都部署在礦奴和鹽奴的聚居處,負責看守礦奴和鹽奴。

    西平府的州治是西平縣,又叫靈州城,曾是西夏舊都,有人口二十余萬,主要以部落方式分布在靈州河兩岸的大片草原上,靈州城內有八萬平民,主要居住貴族以及西夏平民。

    城內商業繁華,貫穿南北的靈州大街兩邊布滿了密集的店鋪,酒館、腳店、青樓、商鋪等等,商鋪中又有雜貨店、南貨店、皮毛店、藥材店、珠寶店、印刷店、文書店、絲綢店、布匹店,還有賣肉食菜蔬等食材的各種小攤,一家挨著一家,各種招牌和旗幡掛滿大街,顯得格外繁華。

    不過隨著宋軍攻占了靈州城,城內的繁華仿佛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家家戶戶緊閉大門,靈州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行人,一群群鳥雀在大街上覓食,只有宋軍士兵在大街上巡邏。

    西平府的知府叫做李陶,也是西夏皇族,精通漢語,雖然西夏創立了黨項文和黨項語,但西夏的讀書人和貴族普遍都要學習漢文,府衙位於城北,李延慶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進了府衙內休息。

    「知府可抓住了?」李延慶笑問道。

    一名偏將連忙行禮道:「這次是夜間突襲,我們將南北兩座城門堵死,結果一個也沒有跑掉,知府李陶自然也被抓住了。」

    「帶他上來,我來問問他。」

    偏將遲疑一下道:「啟稟都統,這個知府拔劍自刎,結果被士兵及時救下,但喉嚨受傷了,恐怕無法和都統說話。」

    「那了解情況的官員可有?」

    「有!主薄白應是名漢人,他了解情況比較多。」

    「帶他來見我!」

    不多時,兩名士兵押著主薄白應前來見李延慶,如果不是因為此人身穿西夏官服,李延慶還真以為他是宋朝官員,他年約三十歲,長得溫文爾雅,相貌中沒有一點黨項人的影子,黨項人普遍是高顴骨,男子大多留八字胡。

    李延慶的威名早已傳遍西夏,是大宋繼狄青後第二個讓西夏人畏懼的宋軍主將,聽說是李延慶提審自己,白應顯得很緊張,雙腿微微打顫,他走進大堂便跪下叩頭道:「卑職白應拜見都統制!」

    「你就是主簿白應?」李延慶喝了口茶,淡淡問道。

    「小人正是!」

    「你是哪裡人?」

    「小人是夏州人.......」

    李延慶一怔,「原來你不是漢人?」

    白應連忙解釋道:「小人祖父是漢人,神宗年間被擄到西夏,三代人在西夏生活了五十年,小人早已經入籍西夏,不再是宋人了。」

    「你的漢語說得很好,為什麼?」

    或許是李延慶語氣比較緩和,白應驚懼之心漸去,回答也變得從容起來,「小人在西夏太學讀書,那裡基本上都是說漢語用漢文,而且小人家中都是說漢語,所以小人漢語說得不錯。」

    「西平縣有多少人口?」李延慶翻了一下桌上的賬冊問道。

    「大約有八千四千人口,一半以上從事商業,還有一半從事農業,在城外種田。」

    李延慶眉頭一皺,「可據我所知,西平府是西夏最大的銅礦和鹽產地,怎麼沒有人從事礦業?」

    「回稟都統,礦山鹽井都是由奴隸開采,他們另冊編造,不算在居民人口中。」

    「都是宋人奴隸?」

    「大部分都是,也有少部分羌人。」

    李延慶的目光開始變得凌厲起來,繼續問道:「城內可有宋奴?」

    白應感覺到了李延慶的怒火,他戰戰兢兢道:「當然也有,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宋奴很便宜,而且不用給工錢,城內幾個大戶人家幾乎都有數百人之眾,以女奴為主。」

    「西平縣銅錠庫存在哪裡?」

    「一部分在城內,但大部分還在白銅山下的庫房中,那裡的白銅村也是宋奴最集中之地,差不多有十萬人在哪裡生活。」

    李延慶一擺手,令人將白應帶了下去,這時,宋軍司馬柳沛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都統,卑職已經率軍清點了城內倉庫物質,有糧食二十萬石,草料十八萬擔,還有兵甲約四萬副,另外還有銅錠一百二十萬斤,銀錠五十萬斤,已全部清點造冊。」

    「做得不錯!」

    李延慶贊許一聲,又對他道:「下面我再交給你一個任務,給我清點全城的宋奴,凡事擁有宋奴的人家,財產全部沒收,每個宋奴先給予自由,另外補償標准事後再決定,全城西夏人押解南下,膽敢反抗者一律誅殺。」

    柳沛嚇了一哆嗦,「都統是要掠奪西平府的人口和財富嗎?」

    李延慶點了點頭,「西夏一定從熙河路掠奪了大量人口,到時雙方就可以交換了。」

    「卑職明白了,但卑職需要軍隊協助。」

    「我知道,我讓楊再興將軍率五千人協助你完成此項任務。」

    李延慶隨即又命人叫來楊再興和曹猛,對楊再興囑咐了幾句,給他交付令箭,楊再興隨即和司馬柳沛告辭離去了。

    這時,李延慶又對曹猛道:「西平府除了靈州城的八萬人,還有各部落的十余萬人口,他們也同樣擁有大量財富和宋奴,你可率五千騎兵橫掃各個部落,釋放宋奴,掠奪所有財富和人口,還是那句話,膽敢反抗者格殺無論!」

    曹猛激動得大喊一聲,「卑職遵令!」

    李延慶安排完了掠奪計劃,他隨即率領五千軍隊離開靈州城,向靈州城東北三十裡外的白銅山疾速趕去。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2 13:54
第八百六十三章 白銅宋奴

    李延慶打了西夏一個時間差,此時西夏都城可能還沒有得到西平府淪陷的消息,從李乾順得到消息,再派軍隊南下,大概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李延慶就需要在兩天時間內掠奪走西平府的財富和人口,並釋放所有宋奴。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李延慶很多事情便必須同步去做,比如宋軍攻占靈州城後,王貴隨即率領三千騎兵趕往白銅山礦場,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同時搶占礦山下的銅銀倉庫。

    白銅山位於靈州城西北三十裡,是一座延綿數十裡的山體,大山整體呈紅銅色,最早叫做赤岩山,大約在十年前,西夏終於發現這裡蘊藏在豐富的銅銀礦藏,便將赤岩山改名為白銅山,其中白是指白銀之意,並從西夏各地遷移十萬宋奴和他們家眷充當礦奴,負責采礦冶煉,給西夏帶來了大量的財富。

    李延慶抵達白銅山時,王貴已在三個時辰前殲滅了守衛礦山的一千西夏士兵,奪取了銅銀倉庫。

    宋軍殺來的消息使白銅礦山沸騰了,十萬礦奴和他們的家眷為之痛哭流涕,一些老人更是嚎啕大哭,流落異國他鄉十幾年甚至數十年,他們終於有機會返回自己的故鄉,數萬宋奴扶老攜幼,長跪在白銅山下,迎接宋軍的到來。

    當李延慶率領五千軍隊趕到白銅山腳下,士兵們頓時被眼前的情形震驚萬分,只見山腳下搭建了數萬頂低矮破舊的小帳篷,被高高的營柵包圍,雖然帳篷數量巨大,占地卻不廣闊,一方面是帳篷太小,每頂小帳篷最多占地七八個平方,另一方面就是帳篷之間太密集,兩頂帳篷之間只容人側身走過。

    狹窄的生活空間帶來的必然是環境極度肮髒,污水遍地,整座大營腥臭無比,疾病流行,婦女們容顏枯槁,穿著爛衣破裙,孩童更是赤著身子,在大營內奔跑打滾,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歡喜,不僅他們有了回鄉的希望,而且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終於吃到了多年來的第一頓飽飯,湯裡也有了一點油腥。

    李延慶立馬在不遠處,心情沉重地注視著這座奴隸大營,這時,百余名老者顫顫巍巍從大營內走出,一起跪在李延慶面前,還沒等開口,便忍不住伏地慟哭起來。

    李延慶連忙翻身下馬,扶起為首的一個老者,又讓親兵扶起其他老者。

    李延慶問道:「老丈貴姓,流落西夏多少年了?」

    老者流淚道:「小老兒姓楊,京兆府人,當年也曾是大宋邊軍的都頭,元佑二年,我們城堡被西夏軍擊破,所有弟兄都被抓到西夏為奴,至今快四十年了,原以為這輩子都回不了故鄉,沒想到終於迎來了宋軍,小老兒也能安葬在父母身旁了。」

    說完,老者渾身顫抖,咧開嘴無聲地慟哭起來,李延慶將這個瘦小的老者緊緊抱住,他的淚水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是我們來晚了,讓大家受苦了這麼多年的苦!」

    這時,從大營內出來千余名大漢,都跪下道:「我們願從軍為死去的親人報仇,請上將軍恩准!」

    李延慶點點頭,高聲對眾人道:「大家若想從軍,我一定會滿足各位的要求,現在當務之急是大家收拾東西返回大宋,一旦西夏鐵鷂子殺來,恐怕大家就走不了。」

    「我們沒有財產,只要給點糧食,我們隨時可以出發!」

    「糧食會給大家,大家把帳篷帶走,沿途也可以遮風擋雨。」

    眾人紛紛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帳篷開始一頂頂地消失了,這時,王貴帶著數十人縱馬奔來,在馬上抱拳道:「啟稟都統,倉庫已經占領!」

    李延慶大喜,連忙問道:「有多少銅銀?」

    「多得難以計數,有司曹正在統計,請都統過去巡查。」

    李延慶安排統領貢祖文率五千軍幫助宋奴准備南下事宜,他自己則調轉馬頭,帶領數百親兵跟隨王貴向遠處的倉庫奔去。

    西夏軍的倉庫位於白銅山山腳,緊靠靈州水,是由而三十座大倉庫組成的倉庫群,倉庫是用白色花崗岩大石修砌而成,十分堅固方正,四周修建有圍牆,大門兩邊還各有一座哨塔,看起來戒備十分森嚴,現在倉庫群已經被宋軍控制,大門口站滿了宋軍崗哨。

    李延慶進了倉庫圍牆,隨即翻身下馬,他打量一下倉庫笑道:「這麼多倉庫,應該不光是放置銅銀吧!」

    王貴也笑道:「裡面什麼都有,有酒有肉,冰凍的牛羊肉就有滿滿的三大倉庫,今天上午剛剛分發了五萬只羊腿。」

    「有兵甲嗎?」

    「有一萬副皮甲和配套刀矛,卑職考慮從宋奴中招募一萬士兵。」

    李延慶搖搖頭,「一萬名士兵太少,至少要招募三萬士兵,靈州城內有幾萬套兵甲,應該夠用了。」

    「卑職明白了!」

    兩人說著便來到了銅銀庫前,一共由八座倉庫組成,其中兩座倉庫是銀庫,其他六座倉庫是銅庫,這時,倉曹司士馬文孝上前躬身行禮,「卑職參見都統制!」

    李延慶擺擺手,「不必多禮,可清點結束了?」

    「大概清點結束了,有粗銅錠二十萬塊,每塊重五十斤,粗銅就有一千萬斤,銀錠三萬塊,每塊重二十斤,有六十萬斤粗銀錠。」

    這個數量著實讓李延慶吃了一驚,六十萬斤白銀,相當於九百六十萬兩,就算精煉後也要有八百萬兩,這個數量著實嚇人。

    李延慶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

    「啟稟都統,這是三年開采冶煉的存貨,西夏一直沒有運走,所以積累了很多。」

    說到運走,李延慶有點為難了,這麼多銅銀存貨,怎麼運走?

    馬文孝明白都統制的擔憂,便微微笑道:「倉庫修建在靈州水旁,當然是為了走水路。」

    靈州水便是著名的馬嶺河,發源於賀蘭山,一直流入關中,在邠州新平縣注入涇水,最後流入渭河,這條河谷也是大宋通往西夏的重要商業通道。

    馬嶺河大峽谷在西夏境內原本有一萬人駐防,屬於夏州都司管轄,目前這一萬人已經和夏州軍一起被京兆軍全殲,如果有船的話,便可以走水路直接運往京兆府。

    李延慶眉頭略皺道:「我知道可以走水路,但河邊沒有一艘船,怎麼運輸?」

    「啟稟都統,西夏水路運輸一般不用船只。」

    李延慶頓時醒悟,連忙問道:「可有羊皮筏子?」

    馬文孝笑著點點頭,「西夏人早想到了這一點,在五座倉庫內塞滿了放了氣的羊皮筏子,足以組成上千艘大型羊皮筏子運送物資。」

    李延慶沉思片刻問道:「馬蓮水似乎水勢很急,會不會有危險?」

    「啟稟都統,卑職對那裡的水文情況很了解,如果是春夏兩季,水流確實湍急,可現在已經入秋,水流已經平緩了很多,羊皮筏子運輸物質南下,完全沒有問題。」

    李延慶大喜,這是他聽到的最令人興奮的消息,他立刻對王貴道:「爭取到明天天亮前把所有的羊皮筏子都吹足氣,另外把糧食和羊肉分給民眾,如果有多余的羊皮筏子,則讓老弱婦孺乘坐,明天上午出發南下。」

    王貴連忙躬身答應,「卑職遵令!」

    安排好了運輸工具,八千宋軍開始全負荷的運轉起來,首先是在奴隸中招募了兩萬士兵,給他們裝備了盔甲和兵器,這支新兵由王貴和楊文藝統帥,李延慶隨即又將部分糧食和肉食發放給了近二十萬奴隸,保證每家每戶都能得到五鬥糧食和十斤肉,其余糧食在入關中後再發放給他們。

    當天晚上,數萬名老弱婦孺便坐上羊皮筏子南下了,由貢祖文率五千士兵沿途護衛,第二天上午,宋軍將所有的銅銀粗錠以及糧食肉食等各種物資搬上了近千艘大型羊皮筏子,由王貴率領兩萬新兵護衛南下,李延慶則率領三千騎兵返回了靈州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2 13:55
第八百六十四章 緊急出兵

    由於烽燧過早使用,使得烽燧失去了報警的意義,直到宋軍奪取西平府兩天後,李乾順才從部分逃來興慶府的部落牧民口中得到了西平府失守的消息,這個消息令李乾順大驚失色,他在三天前才從韋城的飛鷹傳信中得知兩萬援軍全軍覆滅的消息,沒想到宋軍北上如此之快,竟然在兩天前便攻下了西平府。

    李乾順連夜緊急召集重臣商議對策。

    進宮商議對策的還是之前的幾名重臣,包括相國曹價、副相國王連鳳、濮王李仁忠、衛王李至忠以及兵部尚書英貴和戶部尚書焦彥堅。

    西夏大臣都知道西平府失守意味著什麼,他們紛紛要求李乾順立刻派近衛騎兵,也就是西夏最精銳的鐵鷂子騎兵南下奪回西平府。

    在商議了短短半個時辰後,眾人達成了出兵的共識,李乾順拍案做出決定,令禮部尚書、濮王李仁忠率三萬鐵鷂子騎兵南下奪回西平府。

    天剛亮,三萬鐵鷂子騎兵從興慶府的西大營蜂擁而出,向兩百五十裡外的西平府風馳電掣般殺去,三萬騎兵激起的黃塵遮天蔽日,官道上馬蹄聲如雷,很快,西平府失守的消息傳遍了京城,西夏都城內風聲鶴唳,糧價迅速上漲,帶動都城內物價全面上漲,軍民上下人心惶惶。

    興慶府南面還有靜州和順州,三萬鐵鷂子騎兵奔行兩天後才抵達了靈州城,李仁忠率先趕到白銅山,這是相國曹價再三囑咐,白銅山倉庫中積蓄了三年銅銀對西夏十分重要,別的可以不在乎,但數百萬斤銅銀卻不容有失。

    但結果卻讓李仁宗徹底失望了,除了八萬擔草料外,其余所有的物資都被宋軍席卷一空,可就算難以拿走的八萬擔草料也被宋軍放火燒毀,變成了一堆灰燼。

    不僅物資全無,白銅山的二十余萬宋奴也逃得干干淨淨,昔日肮髒擁擠的白銅村也被大火燒成了白地。

    李仁宗感到異常失落,他派人返回興慶府向李乾順彙報,同時率領大軍繼續向三十裡外靈州城殺去,此時李仁宗心中已經隱隱有一種不妙之感,從白銅山的焚燒情況來看,宋軍至少在兩天前便撤離了,這麼快速的撤退,他不敢相信,靈州城還會剩下多少人口和財富?

    李仁宗帥大軍一路南下,沿途遇到幾個黨項小部落,都呈現一派戰爭蹂躪過的情形,圈的牛羊都消失了,營帳也被徹底燒毀,人口不見了蹤影,幾個小部落幾乎都遭遇了滅頂之災。

    李仁宗長嘆一聲,率軍繼續南下,距離靈州城還有五六裡,便遠遠看見城池城門大開,但城外並沒有看見任何行人,城門口也沒有守軍,一切都顯得冷冷清清。

    距離城門越近,那種不妙的感覺就越是強烈,當三萬騎兵緩緩入城,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一座空城,一座座店門大開,各種值錢的物品都被席卷一空,大街上空空蕩蕩,沒有一個行人。

    這時,一名老人被士兵搜到,士兵將他帶到李仁宗面前,見到李仁宗,這名黨項老者便放聲痛哭,「人全部被抓走了,財富也被宋軍搶光,但凡有一絲反抗就被宋軍殺死,天啊!靈州城全完了。」

    李仁宗被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前天,最後一批人是前天被押走,幾千輛大車把積累的財富全部運走,宋軍與土匪何異?」

    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稟報:「啟稟殿下,官倉內全部空了,所有官員都被抓走。」

    又一名士兵上前稟報:「王尚書府邸也被洗劫一空,地窖的大門被砸開,裡面已經空空蕩蕩,三百余口家人全部被帶走。」

    王尚書府是靈州城第一大戶,王尚書曾出任西夏使,在東京呆了二十年,和宋朝關系密切,連它都被洗劫一空,那便意味著全城上下不會再有幸存,李仁宗的一顆心仿佛墜入了冰窖之中。

    「殿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大將李呈浩低聲問道。

    「還能怎麼辦?」

    李仁宗嘆息一聲,「該做的事情必須要做到底!」

    李仁宗隨即兵分兩路,令副將李呈浩率一萬騎兵沿靈川水追擊敵軍,他自己則親率兩萬騎兵向韋城方向疾奔而去。

    .......

    靈州城之所以能成為西夏的商業中心,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從靈州坐船最後能抵達京兆,這對大宗貨物的運輸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靈州水是上游,在進入橫山山脈後被稱為白馬川,在進入宋境後則改名為馬嶺河,這條河流在西夏和宋朝都是水勢平穩的大河,可以行駛五百石的貨船。

    但在橫山山脈中受地形影響,這條河水流湍急,尤其在春夏兩季,水勢很大時,皮筏子行駛其中就像衝浪一般,很容易失控撞上兩岸的大石,只有在秋季,水流變得平緩,白馬川也不再像脫韁的野馬,而變成一只稍微溫順的毛驢,這時候,大宗貨物的運輸才成為可能,而且這時候大宗貨物運輸也只限於從西夏順流而下到大宋,從大宋逆流而上也比較困難。

    只有在冬天,白馬川徹底結冰,利用大型雪橇才可以將大量的貨物運送到北方。

    但不光是商業還是軍事用途,白馬川的戰略意義都極為重要,宋夏兩國在各自的國境險要處修建了大量的堡壘,對西夏而言,最重要的一座堡壘叫做青崗峽軍寨,青崗峽是白馬川大峽谷的一部分,位於橫山山脈的北入口,峽谷兩邊都是高達數百丈的懸崖峭壁,但在東面峽谷三十丈的山腰處有一片平台,這片平台長約兩裡,寬約七十丈,相當於後世的兩百余米,地勢十分平坦,背靠懸崖峭壁,一條小路從後面繞山而下,通往前往夏州的官道。

    西夏軍便利用這座平台修建了一座軍寨,叫做青崗峽軍寨,正在扼守住了白馬川的上方,戰略地位極其重要。

    青崗峽軍寨原本有三百名士兵駐守,屬於夏州管轄,前些日子夏州調集軍隊救援韋州,軍寨中的三百名士兵被調走了兩百五十人,只剩下五十人鎮守山寨,但就在兩天前的夜晚,貢祖文率領一千士兵突襲山寨,五十名西夏士兵抵擋不住,軍寨被宋軍攻占。

    大量滿載老弱婦孺和銅銀物質的皮筏以及十余萬宋奴已經穿過白馬川大峽谷南下,但貢祖文並沒有放棄青崗峽軍寨,相反,他們修建工事,屯集物資,打起了准備長期占據這座軍寨的念頭。

    青崗峽軍寨不僅是對付宋軍的險關,對付西夏軍也同樣是一座險關。

    在軍寨背後的山道上,宋軍用泥沙袋築起了一座防御工事,屯集了大量滾木礌石以及火油和震天雷,並在山道撒了大量的淬毒蒺藜刺,貢祖文派一百名士兵負責守後方山道。

    他自己則率九百名重新加固了西夏人修建的防御工事,防御工事就是用大石砌成的一道矮牆,士兵可以匍匐在矮牆上對下方軍隊發動攻擊。

    緊靠後方懸崖處有上百間用木頭和大石搭建的房子,這是軍營和倉庫,這天下午,士兵們正聚在空地上吃晚飯,忽然,哨塔上傳來了急促的警鐘聲,士兵們紛紛站起身,很多士兵本能抄起了弓弩,向懸崖邊的矮牆處奔去。

    貢祖文快步走到哨塔前,高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哨塔上的士兵指著遠處大喊道:「將軍,薄樂城的有連續鏡光反射!」

    薄樂城位於青崗峽谷三十裡外,是一座補給軍城,是從靈州城南下白馬川的必經之城,宋軍在那裡埋伏了一名喬裝士兵,用青銅鏡對准青崗峽軍寨反射陽光,現在信號傳來,便意味著西夏大軍正向青崗峽軍寨方向殺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3 10:35
第八百六十五章 青崗陷阱

    李呈浩的一萬鐵騎一路南下,黃昏時分抵達薄樂城,薄樂城原是西夏大軍的補給點,但現在糧草都被宋軍搜刮一空,軍城內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這令李呈浩十分憂慮,他們是緊急出兵,並沒有攜帶糧草,全靠沿途的靜州和順州得到補給,結果到了靈州以南,所有的補給來源都消失了,他們在順州補給的糧草已經不多,最遲明天一早就必須返程。

    「將軍,我們抓到一名探子!」

    幾名士兵將一名五花大綁的中年男子推到李呈浩面前,男子跪下磕頭道:「將軍饒命,我不是探子,我只是一名逃跑的奴隸。」

    李呈浩用劍挑開他的衣襟,胸脯上方果然有一個奴隸烙印,李呈浩冷冷道:「你是宋奴?」

    「小人正是!」

    「那你為什麼不隨其他人南下?」

    「小人的妻兒在興慶府,大宋已沒有親人,小人不想南下,想回興慶府,所以半路上逃了出來,求將軍饒命!」

    李呈浩點點頭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但我要知道南下的詳細情況,白銅山倉庫和物資和宋奴都到哪裡去了?」

    「都南下了,用羊皮筏子運送南下,十幾萬宋奴也跟著走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李呈浩追問道。

    「兩天前就開始南下了,不過走得比較慢,小人是最後一批宋奴,今天中午才從隊伍中逃出來。」

    李呈浩心中大喜,今天中午才經過這裡,半天時間步行最多走幾十裡,而白馬川大峽谷長一百余裡,騎兵完全可以追上,他又連忙問道:「又多少宋軍跟隨?」

    「大概幾千人吧!」

    「都是騎兵嗎?」

    男子搖搖頭,「沒有騎兵,只有步兵!」

    李呈浩心花怒放,對男子道:「只要你情報屬實,我事後會放你去興慶府。」

    男子連連磕頭,「多謝將軍成全!」

    李呈浩回頭喝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加快速度,務必在天亮前追上敵軍!」

    一萬鐵騎加快了速度,沿著淺水的河床向峽谷方向追去.......

    夜幕剛剛降臨時,軍隊抵達青崗峽谷,李呈浩抬頭凝視山上軍寨片刻,上面是黑黝黝的一片,沒有一絲光亮,什麼都看不清楚,想上山去探查並不容易,至少要繞路四十余裡,他們沒有時間了。

    李呈浩只能賭上面已經沒有軍隊駐守,他想了想,對一名手下道:「你率百名兄弟先過去,如果沒有異常,點火把示意!」

    手下接令,率領一百名騎兵向峽谷內奔去,大約一刻鐘後,遠處七八裡外出現了火把的光亮,百名騎兵已經順利走過了青崗峽軍寨。

    李呈浩稍稍放心,立刻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進峽谷!」

    一萬鐵騎發動了,浩浩蕩蕩向峽谷內奔去........

    貢祖文在山上注視著峽谷內的西夏騎兵,浩浩蕩蕩的騎兵足有一萬人之多,在矮牆上,九百名宋軍已經准備就緒,對付西夏軍無非是滾木礌石以及火器,火油在這裡沒有效果,有鐵火雷和震天雷就足以殺戮敵軍。

    騎兵已經過去了一半,貢祖文還沒有下令進攻,士兵們都暗暗著急起來,這時,一名部將低聲對貢祖文道:「騎兵全速南下,恐怕一天就能追上宋民,不如讓他們知難而退。」

    貢祖文搖搖頭,「敵軍沿途沒有補給,不會走得太遠,如果前面再有阻擊,騎兵的前後路均被堵截,這支軍隊就算不被全殲,至少一大半都會交代在這裡。」

    前面會有阻擊嗎?當然會有,貢祖文令偏將楊度率一千人在十幾裡外的青崗峽尾進行阻擊,除非敵軍不要戰馬,否則他們根本無法越過宋軍修建的工事。

    貢祖文耐心等待著機會,這時,西夏軍已經過去了大半,還有最後兩千人左右正進入峽谷,時機終於成熟,貢祖文一聲令下,「射擊!」

    等待已久的五百宋軍弓弩手同時向山下發射了弩箭,與此同時,三百名士兵向峽谷內拋出了鐵火雷,鐵火雷的火繩特地剪短,防止火器尚未爆炸入水。

    突來的襲擊使騎兵一陣大亂,盡管鐵鷂子騎兵是重甲騎兵,人馬皆披鎧甲,不過西夏真正的鐵鷂子騎兵只有三千人,那是真正的甲騎具裝,用鐵片綴成的人馬鎧甲。

    這也是西夏受國力所限,不可能八萬鐵鷂子都使用鐵甲,西夏沒有那麼多生鐵來打制裝備,除了三千核心騎兵是鐵甲裝備外,其余七萬七千騎兵都是使用皮甲,這種皮甲在五十步外可以抵御普通弓箭,但絕對抵擋不住宋軍的神臂弩,就算使用盾牌,也會連同盾牌一起射穿。

    五百支神臂弩矢射來,兩百余名士兵紛紛中箭,慘叫著從馬上落下,突來的變故使最後兩千騎兵大吃一驚,他們本能地勒住韁繩,不敢再貿然前進,就在這時,三百枚鐵火雷從空中落下。

    鐵火雷始終沒有能夠成為宋軍主流,主要重量偏大,一只鐵火雷重達十斤,和四五十斤的震天雷也差不了多少,但威力卻比震天雷小得太多,人們寧願使用震天雷,相反,鐵火雷的變種兄弟飛火雷卻在守城防御戰中大放異彩。

    今天貢祖文卻使用了鐵火雷,三百枚鐵火雷從空中拋下,除了數十枚墜入水中成為啞雷外,其余二百六十余枚鐵火雷都在入水前猛烈爆炸了。

    鐵火雷的衝擊波不大,全靠飛濺的鐵片和鐵釘炸傷人馬,一時間峽谷內人仰馬翻,慘叫聲和慘嘶聲不斷,戰馬受驚,紛紛調頭狂奔,很多士兵控制不住戰馬,從馬上落下,被後面戰馬無情踐踏,騎兵的傷亡異常慘重。

    這次宋軍攜帶鐵火雷是專門針對騎兵設計,每枚鐵火雷內充填了兩百顆細小的蒺藜刺,鐵火雷爆炸的同時,蒺藜刺也同時布滿了峽谷河床,這幾乎就斷絕了騎兵的退路。

    兩千騎兵亂成一團,李呈浩驚得目瞪口呆,山上大寨內竟然有宋軍的埋伏,此時,後軍的伏擊遭遇使他束手無策,峽谷內的爆炸聲格外震響,使已經過了埋伏點的戰馬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李呈浩頓時醒悟,大喊道:「把戰馬耳朵堵上!」

    士兵們紛紛取出細麻絨,塞進了戰馬的耳朵,戰馬稍稍平靜下來。

    不多時,峽谷內的爆炸聲漸漸平息了,只有數百名騎兵從峽谷口奔過來,其他騎兵或死或傷,或者戰馬受驚逃走,兩千後軍騎兵只有四百余人突圍過來,跟上了隊伍。

    李呈浩心中郁悶異常,他回頭吼叫道:「那個宋奴在哪裡?把他拉來見我!」

    半晌,一名士兵稟報道:「將軍,那個宋奴和後軍一起,沒有跟過來。」

    「什麼!」

    李呈浩忽然覺得自己上當了,恐怕那個男子是宋軍故意留在薄樂城探子,誘引自己進入青崗峽。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副將英太年低聲問道。

    英太年是兵部尚書英貴的小兒子,今年只有二十出頭,武藝高強,騎射了得,是西夏軍中的一員猛將。

    李呈浩心中有點亂,他原計劃是南下追趕撤退的物資皮筏和宋奴,當他發現自己被欺騙上當時,他的原計劃動搖了,如果再向南追擊大半天沒有收獲,那他們就會面臨糧草斷絕的危險,士兵和戰馬都將挨餓,戰鬥力就會迅速下降。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鐵鷂子軍的真實戰鬥力,西夏開國之初成立的鐵鷂子騎兵是從千軍萬馬中挑選出的精銳中精銳組成,極為英勇善戰,三百騎兵便能所向披靡。

    但鐵鷂子軍成立近九十年卻從經歷過任何戰爭,今天的鐵鷂子騎兵都是由各部落的貴族子弟組成,成為一種像征,被西夏軍背後稱為『殺氣騰騰的花瓶』,暗諷鐵鷂子雖然裝備精良,卻無任何實戰經驗,和花瓶無異。

    李呈浩知道鐵鷂子戰鬥力不高,想率軍撤退,卻又擔心回去無法交代,一時間躊躇不決。

    英太年見主將猶豫不決,心中暗暗鄙視,他便提議道:「不如卑職率軍先行一步,看看前面的情況。」

    李呈浩此時無計可施,便點點頭答應了英太年的建議,「你率一千騎兵前行,若有情況,立刻向我彙報!」

    「第一營跟我走!」

    英太年一揮手,率領一千騎兵向南面奔馳而去,但騎兵只奔出數裡,前面便隱隱傳來了一片慘叫聲,片刻,英太年帶著數百騎兵狼狽奔回來,抱拳道:「啟稟將軍,前面狹窄處宋軍修建了工事,箭雨犀利,弟兄們傷亡了三百余人,實在過不去。」

    這一刻,李呈浩下定了決心,他大喊一聲,「全軍跟我突圍出去!」

    李呈浩調轉馬頭率先向青崗峽谷外衝去,迎接他的卻是宋軍早已准備好的一千枚鐵火雷和兩百枚震天雷。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3 10:35
第八百六十六章 萬獅軍寨

    就在李呈浩率領一萬鐵鷂子騎兵遭遇宋軍的伏擊之時,李仁宗率領的兩萬騎兵也抵達了韋城所在的萬獅嶺下,韋城的背後實際上是一處穿越萬獅嶺的隘口,隘口長約五裡,韋城便修建在隘口的南面,而隘口北面則沒有軍城,輜重車隊可以緩緩上山,穿越隘口前往踏割嶺。

    但讓西夏軍沒有想到的是,宋軍在隘口北面臨時修建了一座軍寨,一面大旗在軍寨上方獵獵飛舞,大旗繡著三個大字:『萬獅寨』。

    這是西夏土地上出現的一座新軍寨,是一座由宋軍建築並命名的大寨。

    軍寨用粗大的木柵欄包圍,整個木柵欄的形狀呈梯形,周長只有一裡,木柵裡面用石塊砌了一道一人高的矮牆,士兵可以匍匐在矮牆上向下射擊,另外在矮牆後面部署了五十架小型投石機,可以向外投擲巨石、滾木、火油罐和震天雷。

    在山谷內駐扎了上百座大帳,由兩千士兵負手駐守這座臨時修成的軍寨,即使軍寨失守,宋軍還可以退守韋城繼續和西夏軍對峙,原本用來防御宋軍的險關要隘,現在卻搖身變成了宋軍進攻西夏的橋頭堡。

    京兆軍的軍衙臨時設在韋城內,韋城內還有幾座沒有被炸塌的石屋,位於北城牆下,這幾座石屋原本應該是倉庫,修建得高大堅固,當宋軍攻下韋城時,在倉庫內發現了大量的糧食,前面部分糧食已被大火烤熟,一起被烤熟的還有韋城的主將察卡,他自作聰明地躲在倉庫內,最終沒有逃過死神的搜查。

    此時韋城內正在全力清掃,數千士兵十分忙碌,將石塊和屍骸清理出去,撒上石灰消毒,再臨時搭建大帳,而幸存的幾座倉庫已被清理干淨,擺上了桌椅,李延慶負手站在大桌前凝視著桌上的西夏全圖,旁邊站著十幾名大將,每個都保持沉默,唯恐說話打斷了主帥的思考。

    良久,李延慶問劉錡道:「張順那邊有消息嗎?」

    「回稟都統,暫時還沒有消息。」

    李延慶點點頭,又對眾人笑道:「西平府被攻陷,西夏沒有全國動員,而是派三萬鐵鷂子軍南下,這說明了什麼問題?大家都說說看。」

    王貴沉思一下道:「這是否說明西夏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劉錡搖搖頭,「李乾順很清楚我們的戰略目的,是要逼迫西夏軍從熙河路撤退,只是他們不甘心,想用最小的代價來擊退我們。」

    李延慶微微笑道:「兩位將軍說得都有道理,但都略有不足,西夏之所以沒有全國動員,是他們的國力無法承受大規模募兵,要從各部落裡抽取壯丁組建大軍是需要一定的條件,首先要西夏朝廷承擔盔甲和軍糧,其次要給各部落賦稅減免,據我所知,西夏為了爭奪遼國西京大同府,動用了國庫內的全部資源,結果西夏軍被金兵擊敗,所有物資都落入金國手中,西夏國庫空虛,加上宋夏之間貿易斷絕,他們空有那麼多銀銅,卻無法和大宋貿易換取物資,再就是金夏之戰,西夏軍傷亡慘重,各部落對朝廷再度全國動員已頗有微詞,說這麼多,其實就是一句話,西夏國力匱乏,已經無法和我們爆發大戰,一旦我們切斷西夏和熙河路的物資補給線路,李乾順就只能與我們求和談判了。」

    眾人正說著,一名士兵在門口稟報:「啟稟都統,兩萬西夏騎兵已經抵達山腳。」

    李延慶呵呵一笑,「大軍到現在才抵達,西夏的消息太慢,我們到萬獅寨看看去。」

    眾將跟隨李延慶走出石屋,紛紛翻身上馬,催馬向山嶺北面的萬獅寨緩緩而去。

    萬獅寨由統制將軍張衛負責鎮守,此時數十架小型投石機已經安置就位,每架投石機由五人負責,其中四人推動絞盤,一人安放投擲物,同時也負責點火,在投石機背後堆放著大量的巨石和滾木,還有火油罐以及震天雷,這兩樣物品是放置在大木箱內,使用時才從木箱中取出來。

    兩千士兵則舉著神臂弩匍匐在矮牆上,全神貫注地盯著山下數百步外的騎兵,山下旌旗招展,兩萬騎兵鋪天蓋地,儼如一幅巨大的黑色地毯鋪在黃土地上。

    西夏士兵身穿黑漆皮甲,頭戴圓盔,後背盾牌,手執長矛,鞍橋上掛著弓箭和馬袋,看起來十分有精神,在陽光下顯得殺氣騰騰。

    這時,有士兵高喊一聲,「都統駕到!」

    士兵們紛紛閃開一條路,李延慶在數十名的將領的簇擁下,快步走了過來,張衛連忙上前行禮,「參見都統!」

    「張將軍辛苦了,不知西夏軍有什麼動作?」

    張衛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任何行動,既沒有扎營,也沒有進攻的計劃,據卑職觀察,西夏軍並沒有攜帶輜重,恐怕無法在山下扎營,他們同時也沒有攜帶攻城武器,除了士兵強行衝鋒外,他們沒有別的攻打軍寨的辦法。」

    「那就不用擔心了,這些騎兵可是西夏最寶貝的精銳,哪裡舍得用來攻城消耗。」

    李延慶的話引來眾人一片笑聲,王貴也連忙補充道:「關鍵是他們還沒有攜帶糧草,卑職估計他們很快就會撤退。」

    「王將軍說得對,沒有攜帶輜重,本身就沒有誠意。」

    這時,一名士兵上前,將一卷鷹信遞給了張衛,李延慶問道:「是什麼消息?」

    「啟稟都統,是白馬川貢祖文將軍送來的快信。」

    「那邊情況怎麼樣?」李延慶也十分關心白馬川的宋民撤退。

    「貢將軍說,有一萬西夏騎兵南下,在青崗峽遭到了宋軍的強力伏擊,西夏騎兵傷亡慘重,死者達四千人,其余殘軍已狼狽北竄,宋軍繳獲披甲戰馬兩千余匹,戰果十分輝煌。」

    「好!」李延慶誇贊道:「貢祖父將軍不鳴則已,一鳴果然驚人,傳我的命令過去,給貢祖文將軍記大功一件。」

    眾人眼中都露出羨慕之意,劉錡低聲道:「鐵鷂子騎兵似乎也沒有傳說中強大,我們也有八千騎兵,要不要和他們一戰?」

    劉錡的建議很有誘惑,但李延慶還是搖了搖頭,淡淡道:「勝利不能建立在猜測和僥幸之上,貢祖文是占據了地利才取得輝煌戰果,如果我們主動出擊,那就是讓敵軍有發揮自己優勢的機會了。」

    「卑職明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等敵軍北撤後,我們倒可以占據靈州城,逼西夏和我們談判!」

    .........

    正如宋軍的判斷,李仁宗追到萬獅嶺下便已是強弩之末,他率領的兩萬騎兵雖然氣勢浩大,但對攻打萬獅嶺卻束手無策,一籌莫展,用騎兵攻城攻山就如牛頭不對馬嘴,但要士兵下馬攻山,李仁宗卻不敢下這個命令,一旦士兵傷亡慘重,軍寨又攻不下來,他沒法回去向天子交代。

    更重要是他的軍隊沒有攜帶輜重糧草,靠一點干糧和黑豆沒法支撐太久,可就這樣退兵回去,他們一無所獲,李仁宗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李乾順交差。

    李仁宗十分尷尬,頗有點進退兩難,這時,一隊騎兵疾奔而至,向李仁宗稟報道:「啟稟殿下,東路傳來消息,李呈浩將軍遭遇宋軍伏擊,損失慘重!」

    李仁宗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是怎麼回事,損失究竟有多大?」

    「回稟殿下,宋軍控制了青崗峽軍寨,李呈浩將軍判斷失誤,進入峽谷內被斷了後路,從峽谷突圍時遭到宋軍火器的猛烈襲擊,傷亡極為慘重。」

    「到底有多慘重?」李仁宗失控地怒吼起來。

    為首士兵低下頭,小聲道:「陣亡四千三百余人,傷三千五百余人,只有兩千余人全身而退。」

    「為什麼會死傷這麼多?」李仁宗揪住士兵的衣襟吼道。

    「地上有蒺藜刺,頭頂有震天雷,還有強勁的弩箭,陣亡的騎兵和戰馬堵塞了退路,騎兵根本無從躲避,李呈浩將軍拼死衝開一條路才逃脫,當時的情形實在太.......」

    「好了!」

    李仁宗喝住了士兵的描述,他抬頭看了看山頂軍寨,長長嘆口氣道:「傳我的命令,全軍立刻北撤,退回順州!」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4 10:38
第八百六十七章 黃河水鬼

    入侵大宋熙河路的西夏軍與興慶府之間的聯系主要走黃河水路,從蘭州到興慶府之間的千余裡黃河是水勢最為平穩的一段水域,非常適合水面航行。

    西夏的水面交通工具主要以羊皮筏子為主,他們也將羊皮筏子運用到了極致,將一只只吹鼓的羊皮組建成超大型的水面運輸工具,可以運載數千斤乃至上萬斤的貨物。

    最大的羊皮筏子像座小山一樣,滿載著堆積如山的糧食在河面上緩緩而行,如果是逆流,也同樣需要拉纖。

    熙河路是今天河湟和隴右一帶,在唐朝時屬於富庶繁榮的地區,由於氣候變化,到了宋朝時,這裡已變得十分寒冷,農作物生長緩慢,人口銳減,熙河路已成為大宋人口最少,最為貧窮的地區之一。

    進攻熙河路雖然是西夏的百年國策,但能熙河路撈到的好處卻並不多,除了土地上的利益外,在物資糧食消耗上,反而是負支出,西夏在熙河路的八萬大軍每天的各種消耗,除了從熙河路攫取一部分外,大部分補給還是要從西夏母國獲得。

    黃河便是西夏輸往熙河路軍隊的最重要補給線,數千艘超大型皮筏源源不斷在黃河穿行,保證了熙河路的西夏大軍士氣和軍心穩定。

    李延慶早在攻下踏割寨後,便派出一支五百人的精銳部隊向西進入黃河地區,這支軍隊以張順為首領,阮氏三雄為副首領,他們的任務就是破壞西夏和熙河路之間的水路交通,切斷西夏對熙河路的物資補給線。

    這五百士兵是以張順和阮氏三雄的舊部為主,個個精通水性,擅長水面和水底作戰,是京兆軍中一支特殊的水上軍隊。

    張順和阮氏三雄進入了位於西夏西南部的西壽保泰軍司境內後便潛伏起來,耐心等待出手的機會。

    這天下午,在會州北面的柔狼山西麓,五百宋軍正在一片樹林內休息,這裡距離黃河約十余裡,站在矮崗上便可以清晰地看見黃河內的情形,而且兩邊地勢復雜,軍隊難行,使得五百水軍在這一帶神出鬼沒,至今沒有被西夏軍發現。

    在樹林中間的一塊大石前,張順指著地圖對阮氏三雄道:「我們已經看到三次空皮筏北上,應該就在今明兩天,西夏的物資船隊會南下,這一次應該是大規模補給,也是我們的立功機會。」

    阮氏三雄都贊同張順的判斷,阮小二沉吟一下道:「最近西夏軍主力都在蘭州,他們會不會把補給後勤大營從會州遷去蘭州?」

    「有這個可能,我們下一步就要轉移到會州境內,盯住西夏軍的一舉一動。」

    三人正商議著,這時,一名上前稟報,「啟稟張將軍,三位阮將軍,我們派出的探子已經回來了!」

    張順就在等探子的消息,他聞言大喜,連忙道:「快讓他過來彙報!」

    不多時,一名斥候士兵快步走了過來,單膝跪下行禮,「卑職參見張將軍,參見三位阮將軍!」

    阮小七上前一把將斥候提起來笑道:「我們只關心你的情報,不想聽你敘禮!」

    斥候撓撓頭道:「確實有好消息!」

    「可是敵軍的船隊南下了?」張順急問道。

    「正是!」

    斥候詳細解釋道:「大約有八百余艘大型皮筏滿載著物資南下,現在應該已經到三十裡外,隨時會經過我們這裡。」

    阮小五一拍桌子,「那還等什麼,按照計劃行事就對了!」

    「等一等!」

    張順叫住他,「我們再把計劃重新理一遍,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洞?」

    四人又低聲商議片刻,把計劃中幾個可能性都探討了一下,這才按照原計劃分工而行。

    ..........

    從興慶府南下的皮筏隊是逆流而行,需要人工拉纖,而這一帶的黃河東面北有零波山,南有柔狼山,數百裡都在山中蜿蜒,拉纖只能在黃河西岸,這就使皮筏運輸隊必然是靠西岸航行,明確了這些細節,五百宋軍便有了清晰的計劃。

    柔狼山西南一角深入黃河內,形成一座半裡長、七八裡寬的半島,島上密布著參天高的黑松林,黃河邊矗立著一堆堆礁石,從陸路進入這片半島十分艱難,要越過柔狼山,至少走兩天才能抵達這裡,但走水路上岸卻輕而易舉,這一帶數百裡都沒有人煙,深林中生活著大量的野獸和麋鹿。

    入夜,山風疾速從水面上掠過,浪花拍打著礁石,山風隨即撲進松林,松林起伏,發出嗚嗚的怪嘯聲,張順和阮小五率領三百名士兵潛伏在松林內,耐心等待皮筏隊駛來,他們是今晚行動的主力。

    另外,阮小二和阮小七各率一百人部署在南北各十裡外,他們負責攔截漏網的運輸皮筏。

    宋軍並不焦急,根據經驗,皮筏在夜間不會航行,此時應該停泊在二十裡外,大約到五更時分開始出發。

    半島內的士兵除了十幾名哨兵輪流站崗外,其他都裹著厚厚的毛毯在松樹下睡覺,地上是厚厚的松針,不知積累了幾百年,十分柔軟,士兵們都睡得十分深沉。

    大約四更時分,一名躲在松樹上觀察河面情況的哨兵終於發現了遠處駛來的船隊,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立刻竄下大樹,叫醒了張順和阮小五,「將軍,船隊來了!」

    張順一躍而起,當即下令道:「讓士兵統統起來!」

    士兵紛紛被叫醒,他們早已准備就緒,扔掉毛毯,每個人身上都穿著黑色的水靠,兩邊腿上各綁縛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此時船隊還在三裡外,張順將眾人召集上前,高聲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們不是來搶奪物資,而是來摧毀物資,讓糧草物資墜入黃河中,我們就完成任務,對付皮筏很簡單,只要讓皮筏失去平衡,皮筏就會傾翻,但物資落水時大家一定要盡量遠離,防止被水渦拖進水底,要注意保護自己,大家聽明白沒有?」

    「明白!」眾人齊聲回答。

    這時,有不少士兵脫去了水靠,赤著上身,下身只穿一條短褲,他們覺得赤身入水更加自在,張順也不勉強,讓他們按照自己的習慣行事。

    眾人匍匐在松林邊緣,這時,船隊出現在一裡外,下面是巨大的皮筏,皮筏上貨物堆積足有兩丈高,主要是糧草、兵器、盔甲、火油和火器等物資,張順一揮手,宋軍士兵紛紛從松林內奔出,躲在一堆堆礁石背後。

    從蘭州到興慶府的黃河屬於上游,寬約三十余丈到百余丈,半島這一帶稍窄,黃河只有四十余丈寬,但水很深,最淺處也超過了兩丈,士兵入水就便直接進入了水深處。

    四十余丈寬也就相當於一百二十米左右,對於這些能橫渡長江的士兵而言,這點距離根本不在話下,每個人都能游十幾個來回。

    皮筏隊由八百余艘超大皮筏組成,延綿十幾裡,當皮筏駛過半島五六裡後,士兵們開始無聲無息地下水了。

    每艘皮筏上都有十名士兵押運,但西夏士兵做夢也想不到,這一帶荒無人煙的黃河兩岸會出現宋軍水鬼,士兵們都坐在皮筏上閑聊,兩邊皮筏較高,使每個人後背都有倚靠,除非站起身,否則大家都看不見黃河內的情形。

    此時,天還沒有亮,黃河兩岸一片漆黑,隱隱可以看見東岸的山脈和岸邊松林的影子,西岸則是戈壁灘,數千名纖夫正佝僂著腰,艱難地拉拽著纖繩。

    河面上原本是黑漆水波,但被月光映照,使河面上泛著粼粼白光。

    張順率先下水,他深呼一口氣,一個猛子便向最大的一條皮筏扎去。

    一個猛子扎出了數十丈,當張順從水底冒頭時,巨大如小一般的皮筏便出現在他眼前,這是一條超大型的皮筏,滿載著三百袋糧食,每袋糧食重達一石,使整條皮筏承載著數萬斤之多。

    張順仔細研究過皮筏,他知道皮筏最大的軟肋在底部,這種超大型的皮筏,底部至少有十幾層皮革縫制,非常結實,但再結實也抵不住鋒利的匕首切割。

    這時,不遠處的西夏士兵爆發出一片恐懼的大喊,張順一回頭,只見阮小五滿臉得意洋洋地從一艘皮筏下鑽出,他已經得手了,他身後皮筏上如小山一般的糧食忽然憑空消失了,顯然全部墜入水中,使得水面開始劇烈蕩漾。

    張順潛入水底,雙臂輕輕一劃,便如一條魚一般出現在皮筏底部,他拔出鋒利的匕首,一刀刺進了皮筏中,奮力向前游去,只聽一陣豁拉拉的聲音,皮筏底部被他徹底劃開了,皮筏上面的數萬斤糧食頓時撐破了皮筏底部,就儼如沙漏一般,一袋袋糧食開始撲簌簌落入水中,沉入河底。

    這時,張順已經迅速游遠,又向另一條皮筏底部游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4 10:38
第八百六十八章 被迫談判

    到天色大亮時,裝滿了八百余艘皮筏的糧草軍資全部消失在黃河中,連同著數千士兵,都一並死在黃河之中,一些士兵抓住羊皮囊游到岸上,成為這次宋軍水鬼突襲的幸運者。

    數千西夏士兵站在岸上,呆呆地望著水面上打轉盤旋的皮筏子,所有皮筏都是底部破裂,物資墜入黃河中,短短一個多時辰,包括二十萬石糧食在內的所有物資都損失殆盡。

    黃河物資墜水事件成為壓倒西夏的最後一根稻草,以戰養戰已經不太現實,除非西夏全面掠奪羌人的牛羊,否則他們根本無法依靠熙河路漢人的糧食養活軍隊,但掠奪羌人牛羊的後果也十分嚴重,意味著西夏就算奪取了熙河路也無法立足,這是西夏的國策,爭取羌人,掠奪漢民。

    而西夏運來的糧草物資也被宋軍破壞,西夏軍的糧食最多只能支撐十天,李察哥萬般無奈,只得下令向北撤軍,這並不僅僅是他的意思,在此之前,天子已經兩次下手諭令軍隊北撤,應對西平府的危機。

    李察哥卻舍不得占領的大片土地,硬頂著不撤,但現在沒有糧食補充,他也不得不撤退了,不過就算撤退,他還是令一萬軍隊占據蘭州和會州,如果全身而退,李察哥著實不甘。

    隨著西夏大軍北撤,李延慶也放棄了占領西平府的念頭,而是令張衛穩守韋城和踏割寨一線,李延慶並沒有在西夏過於貪心,而是留八千人守住韋城—踏割寨—賞移口等三大戰略要地後,便率領其他軍隊全身而退,至於西夏兵力空虛的白馬川、夏州等地,他也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李延慶心裡很清楚,他們現階段的真正敵人是金國,而不是西夏,只有穩住西夏,他們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抗金的大業中去。

    九月初,西夏戶部尚書焦彥堅作為李乾順的特使來到了京兆府,和李延慶談判雙方撤軍以及交換民眾事宜。

    「都統,這個李乾順倒是很務實,直接派人來京兆和都統談判。」

    說話的是主薄唐凱,自從莫俊出任平江知府後,李延慶身邊卻一直缺一名得力的幕僚,種師道便將自己的幕僚唐凱推薦給他,李延慶任命唐凱為經略府主簿,唐凱看人很有眼光,又是京兆府本地人,李延慶也多聽從他的建議。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話雖這樣說,但我們還是要及時和朝廷聯系,向官家彙報,取得官家的授權,才能和西夏展開談判。」

    旁邊王貴放下茶碗道:「官家不是很信任都統嗎?對都統言聽計從。」

    王貴說這話是有所指,李延慶進京兆府時給天子趙構上書,建議調走開封府尹杜充,任命宗澤為東京留守兼開封府尹,趙構隨即批准了李延慶的奏請,調杜充回臨安專任太常寺卿。

    李延慶另外又建議讓李綱前往京西兩路任安撫使,坐鎮山東,趙構也同樣從善如流,批准了李延慶的建言,加封李綱為御史大夫、京西兩路安撫使,坐鎮濟南府組織京西兩路民眾防御金兵入侵。

    正是這兩個建議使朝廷百官都認為李延慶倍受眷寵,王貴當然認為不需要再費時費力向天子稟報。

    旁邊唐凱笑了笑道:「王將軍,雖然稟報天子很耗費時間,但這件事還不能越過天子,畢竟是國與國之間的談判,我們未經天子授權便擅自談判其實是一種僭越,李乾順派焦彥堅直接來京兆府和都統談判,未必沒有居心叵測的想法,挑撥都統和官家之間的關系,這個時候我們更需要冷靜,不要讓朝廷有心人抓住都統的把柄。」

    王貴連忙擺手,「我只是隨口提個建議,這種費腦之事不要問我,你們自己決定。」

    李延慶便對唐凱道:「你去好好接待焦彥堅,我就不出面了,告訴焦彥堅,請他耐心等候,最多十天,朝廷的授權書就到了,如果他實在等不了,那他也可以去臨安談判。」

    「卑職明白了,這就去接待焦彥堅。」

    李延慶又囑咐道:「記住了,不管焦彥堅提出任何建議,你都不要回答,就說需要朝廷的態度,不要被他誤導了。」

    「卑職心裡有數,請都統放心!」唐凱行一禮便匆匆去了。

    李延慶坐下來喝了口茶,這才笑著對王貴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訓練新軍之事。」

    王貴苦著臉道:「現在軍心有點不太穩,士兵們都擔心家人的生活,都統能否盡快安置?」

    王貴所說的新軍就是宋奴軍,宋軍這次在西平府解救了三十萬宋奴回大宋,又從礦工中招募了三萬青壯訓練新軍,由王貴全權負責,但這三萬新軍的家眷目前居無定所,暫時安置在京兆府北部的幾座難民營內,新軍士兵訓練不安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延慶想了想道:「你回去告訴新軍士兵,我打算將這批解救南下的宋民安置在耀州、華州和同州三地,目前官府正在丈量土地,很快就會有具體方案出台,讓他們安心訓練,官府不會讓他們的家人再受苦。」

    王貴連忙起身行禮道:「卑職明白了,這就回去告訴士兵。」

    ..........

    王貴告辭走了,李延慶負手在大堂內來回踱步,西夏戰事已漸漸進入尾聲,但由西夏戰事帶來的諸多煩惱之事也浮出水面,目前最頭疼就是難民安置,一部分難民是從熙河路和秦鳳路逃來,大概有四五十萬人,聚居在鳳翔府一帶,這些難民倒問題不大,等西夏撤軍,他們自然會返回自己家鄉。

    關鍵是從西夏解救回來的宋奴,現在光西平府救回的宋奴就有三十四萬余人,還會再和西夏交換平民,至少還有二十萬之眾,這五十余萬回歸人口自然是寶貴資源,但要把他們管理好才能發揮人口的資源優勢,否則會適得其反,成為一個長期的不安定因素。

    這就要求前期安排不能馬虎,更不能一刀切割,願意回故鄉的人,首先地方官府要有妥善安置的方案,開荒辟田也好,租種官田也好,必須要給難民一條生路,另外,還有住房問題也要解決好,這一切首先要把制度定下來。

    現在李延慶深深感到,他現在缺的不是武將,而是得力的地方官,尤其是京兆知府,雖然現知府馬善和他的關系很不錯,但平心而論,馬善的能力還是太差,尤其在處理河東民眾上無所作為,出現了很多悲劇,到現在還留下了不少後遺症。

    比如京兆城內的很多空地都被河東移民強占,導致爭奪土地的械鬥不時發生,以至於京兆府人對河東難民極為反感,矛盾重重,這就是馬善不作為的具體表現。

    當李延慶在京兆站穩腳跟後,把馬善調走就是必然選擇了,李延慶已經寫信給天子趙構,建議把馬善調回朝廷為官,相信趙構不會讓自己失望,但接任者卻讓李延慶一時難以決定。

    按照李延慶和朝廷達成的協議,西北三路的地方官員李延慶有推薦權,一般由李延慶推薦,再由吏部發文任命,現在推薦權是有了,關鍵是找一個合適的新知府。

    這時,堂下有士兵稟報,「啟稟都統,延安府吳階將軍求見!」

    李延慶連忙暫時拋開其他念頭,點點頭道:「請他進來!」

    片刻,身穿軍服的吳階快步走進大堂,單膝跪下道:「卑職參見李都統!」

    「吳將軍請免禮,坐下說話。」李延慶滿臉笑容請吳階坐下,又讓士兵上茶。

    吳階坐下笑道:「李都統率領威震西夏,使我大宋揚眉吐氣,卑職只恨自己沒有親自參與,甚為遺憾。」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西夏空虛,我們抓住了機會罷了,怎麼樣,聽說金兵有進攻延安府?」

    吳階搖搖頭,「談不上進攻,只是騷擾而已,兩千所謂金兵其實都是之前投降金國的大宋廂軍,戰鬥力很弱,夜裡乘皮筏子渡黃河過來,企圖突襲延安府,結果被我們埋伏包圍,兩千人一個都沒有逃回去,全部扔到黃河裡喂魚了。」

    「弟兄們傷亡情況如何?」

    「傷亡三十余人,張副帥說,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傷亡如此之小。」

    李延慶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他沉吟一下便問道:「吳將軍有沒有興趣來京兆府出任知府?」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5 10:27
第八百六十九章 知府人選

    吳階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卑職是軍人,只擅長帶兵打仗,對治理地方毫無經驗,多謝都統提攜,但卑職實難勝任。」

    李延慶知道吳階歷史上經略川陝,將川陝治理得井井有條,讓他出任京兆知府,肯定勝任,李延慶又勸他,吳階只是搖頭不肯,最後吳階道:「卑職有自知之明,若出任知府,會誤了都統大事,不如卑職推薦一人,都統可以考慮一下。」

    李延慶見他堅決不肯答應,也不好再勉強,便笑道:「不知吳將軍推薦何人?」

    「卑職推薦成都府轉運判官趙開,去年他運送錢糧支援西北三路,卑職和他接觸過,此人思路清晰,見解高明,連種帥誇贊他極善理財,是個極為難得的人才,如果他能入陝西為官,必然能成為都統的左膀右臂。」

    李延慶到聽說過趙開此人,在四川推行鹽茶新政,雖然極大改善官府收入,但他卻屢屢得罪權貴而被貶黜,李延慶便問道:「他現在還在成都府?」

    吳階搖搖頭,「他年初已被免職,現在漢中出任西縣縣尉,心情十分苦悶。」

    李延慶點點頭,漢中也屬於陝西路管轄,這到很好辦,把他調到京兆就是了,如果處理難民事務得力,便可重用,他當即令人攜帶金字急腳令趕赴漢中,火速將趙開調來京兆。

    吳階告辭而去,李延慶隨即給天子趙構寫信,建議調張浚為河東防御使,主持收復河東,由吳階出任陝北防御使,建議任命劉韐為和熙河路安撫使,恢復熙河路的民生以及防御,建議調紹興知府李光為京兆知府。

    李延慶在太原時,李光曾出任太原通判,才能卓著,尤其擅長協調和處理棘手的民亂,給李延慶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既然吳階不肯出任京兆知府,李延慶便決定提名李光來接任京兆知府一職。

    .........

    三天後,趙開從漢中前來京兆府報到,李延慶隨即任命他為經略府幕僚,全權負責西夏宋奴的安置事宜。

    這次李延慶從西夏帶回來三十四萬余被北擄的宋奴,包括礦奴和他們家眷二十三萬人,以及靈州城宋奴四萬人和西平府各部落的宋奴七萬余人,為暫時安置他們,李延慶在京兆北面的高陵縣設立三座大營,動用帳篷八萬頂,用來安置三十余萬南歸故民。

    這天上午,李延慶在數百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了高陵縣第一營,這裡是南歸宋民最大的一座臨時安置營,住了十五萬人口,四萬頂帳篷一眼望不見邊際,五千軍隊負責維持秩序,另外又從京兆府學抽調一千名學生協助官府登記造冊。

    李延慶來到大營門前,只見大營門前擺了幾大排長桌,數十名官員和學生正在忙碌登記,外面幾支隊伍都至少排出了三裡長。

    李延慶眉頭微微一皺,按理這種登記應該早就結束了,怎麼現在還在搞?他心中略略有些不滿。

    李延慶擺擺手,不讓士兵驚動登記官員,他獨自走了過去,站在一張桌子背後觀察情況。

    「老丈是哪個縣的人?」坐在桌前登記之人似乎是一名學生,他不認識身後的李延慶,依舊全神貫注地詢問隊伍前面一個老人。

    「後生,我是綏德縣人,政和二年被擄去西夏當了鹽奴。」

    「那老丈是准備回鄉,還是由官府安置?」

    老人嘆口氣,「家鄉已經沒有親人,我和兒子都被帶回來,不想回家鄉,那就由官府安置吧!留在同州和耀州都可以。」

    「老丈家裡現在有幾口人?有沒有分家的打算?」

    「我家裡有老伴、兒子、兒媳和一個孫子,一共五口人,目前沒有分家的打算。」

    「想加入哪個互助保團?有沒有想法。」

    「沒有,只要給我們一塊土地種田糊口就行。」

    「老丈,耀州目前有三百三十個互助保團,要不我給你加入第八十一互助保團,你回去收拾好東西,很快會有士兵來領你過去。」

    「多謝了!」

    老人交回一個竹牌,竹牌上是他目前所住大帳號,學子將號碼登記在冊上,又喊道:「下一個!」

    李延慶頗有點好奇,便坐下取過竹牌看了看,笑問道:「不是已經登記過了嗎?怎麼還要登記。」

    學生苦笑一聲道:「是趙官人的要求,他以二十戶人家成立一個互助保團,一共成立了三千五百個互助保團,每個互助保團的人家將來都住在一起,將來一起造房,一起耕田,這樣就能減輕地方官府的負擔。」

    李延慶暗暗點頭,又問道:「難道加入互助保團都由你們指定,百姓沒有選擇嗎?」

    「不!不是這樣,剛才那個老者情況特殊,一般都是十幾戶人家一起來登記,願意組成一個保團,不足的部分再由我們指定,每個保團內都盡量安排有老弱孤寡,使他能得到其他人家的幫助。」

    「這個方案百姓抵觸嗎?」

    學生連忙搖頭,「一點不抵觸,而且深受歡迎,以前沒考慮那麼細致,很多事情都不太合理,聽說趙官人走訪了幾百戶人家後,才拿出了這個方案,我們也覺得不錯。」

    這時,趙開帶著一群官員急匆匆向這邊跑來,他已經得到經略使前來視察的消息,急忙趕來拜見。

    幾名學生都嚇得站起身,李延慶卻笑眯眯坐著不動,旁邊學生連忙拉他一下,「趙官人來了,快起來!」

    「沒關系,他就是找我的。」

    「你?」學生狐疑地打量李延慶一下,又撓撓頭,一頭霧水地問道:「你是誰呀?」

    這時,趙開和一群官員上前躬身施禮,「卑職參見經略使!」

    這句話一出,周圍學生和百姓頓時一片嘩然,站在李延慶旁邊的學生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年輕人竟然就是經略制置使李延慶,嚇得他連忙後退幾步,跪在地上請罪。

    李延慶把他拉起來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

    「小人叫周立,京兆府鹹陽縣人,剛才小人不知道.......」

    「這倒沒關系,你繼續登記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李延慶站起身對趙開和眾官員道:「我來視察一下大營,你們盡量不要驚動百姓,我就隨便走走。」

    「卑職明白了,請經略使這邊走。」

    李延慶笑著拍了拍學生的肩膀,「十一月有發解試恩科,範圍和前年一樣,利用休息時間好好准備一下吧!」

    學生又驚又喜,連忙起身道:「小人明白了,謝謝大官人。」

    李延慶呵呵一笑,這才跟著趙開進大營去了。

    ........

    趙開年約四十余歲,長得十分清瘦,普州安居縣人,元符三年進士及第,他極力主張財政改革,改變大宋鹽鐵茶酒等專賣法中肥私損公害民的不合理制度,被權貴所仇視,屢遭貶黜。

    年初從成都府轉運判官一下子貶為西縣縣尉,令他有些心灰意冷了,沒想到否極泰來,在他人生最低谷之時,忽然被李延慶看中,把他調來京兆,雖然還沒有正式任命官職,但希望已經有了,這幾天他安置歸民格外賣力,在大量調研的基礎上提出了很多可行方案,得知了歸民的普遍擁戴。

    像他提出的互助保團方案,幾乎是皆大歡喜,可謂神來之筆,不僅歸民們有了團隊歸屬感,地方官府也極大減輕了壓力,有利於盡快安置歸民,也有利於他們盡快融入新的生活環境。

    大帳內雖然人聲嘈雜,但大帳搭建得十分整齊,帳與帳之間頗有間距,顯得十分有序,這和他們在白銅村的大營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每座大帳至少有一分地,也就是五六十個平方,一家人住一座大帳也足夠寬敞了。

    「這是卑職寫的一份完整安置方案,請經略使過目!」

    趙開將一份報告提交給了李延慶,「這是卑職昨晚寫完,本想今天派人送去京兆,沒想到經略使親自到來,正好給經略使過目。」

    李延慶接過文卷,又笑問道:「我剛才見排隊的人似乎不是很多,是不是大家對互助保團還沒有准備好?」

    「經略使有所不知,卑職將大營分成六個區,大家輪流登記,昨天開始登記第一區,估計明天能登記完,登記結束後把第一區的百姓遣送出去,然後開始登記第二區,這樣有序遣送,讓接收的地方官府也能從容安置。」

    這時,李延慶聽見旁邊一頂大帳內似乎有人在爭吵,便笑道:「我們去湊湊熱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5 10:28
第八百七十章 朝廷使者

    大帳內似乎是一對父子在爭吵,旁邊還有十幾人勸架,一名中年男子勸道:「有什麼事情好好商量,二狗子,你也不小了,怎麼火氣這樣大,居然和父親爭吵。」

    「魏大叔,明明說好了和你們一起加入互助保團,結果我父親自作主張,隨便官府指定,這個八十一互助保團誰都不認識,我能不急嗎?」

    李延慶一眼認出年輕人的父親就是剛才在登記處見到的老者,他便給趙開使個眼色,趙開會意,連忙上前道:「除了什麼事情?」

    有人認出趙開,喊道:「是趙官人來了!」

    爭吵的老者連忙上前抹淚道:「趙官人,給我評評理吧!我兒子逼得我不行了。」

    年輕人頓時跳了起來,「爹爹這話怎麼說,我哪裡逼你了,分明是說的事情.......」

    趙開臉一沉,呵斥道:「你這麼能這樣和父親說話?」

    年輕人不敢再說了,脹紅臉低下了頭,李延慶笑道:「估計有什麼苦衷,不妨坐下來談吧!」

    老者連忙擺上幾張小凳子,李延慶和趙開坐了下來,凳子不夠,其他人都紛紛坐在地上,李延慶一回頭,見角落裡放著幾張羊皮,便笑問道:「這幾張羊皮是軍隊給的吧!」

    「正是!每人一張,我們家五口人,分到了五張,非常實用。」

    羊皮是宋軍橫掃西平府各部落的戰利品,得了五十萬張羊皮,李延慶便下令給每個南歸的宋人發一張,給他們晚上睡覺時鋪用。

    趙開笑著給眾人介紹道:「這位上將軍就是西北三路的經略使,也是宋軍主帥,你們都應該知道的。」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嚇得都紛紛跪下磕頭,李延慶瞪了趙開一眼,對眾人笑道:「大家請不用多禮,請隨意坐,我只是和大家閑聊幾句。」

    眾人見李延慶語氣溫和,面帶笑容,驚懼之心這才慢慢消退,姓魏的中年男子心有余悸道:「西夏那邊把李都統描繪得很凶惡,讓大家都很害怕,現在才知道,原來李都統是如此溫和。」

    「我殺了那麼多西夏士兵,對西夏人而言當然是魔鬼了。」

    眾人都一起笑了起來,李延慶又問老者道:「老丈貴姓,為何要爭吵?」

    老者嘆了口氣,「小老兒姓楊,綏州綏德縣人,周圍這些都是綏德同鄉,本來說好大家一起回故鄉,組成互助保團,但我考慮那邊太靠近邊境,萬一再次爆發戰爭,家人會有危險,我一把老骨頭倒無所謂,可孫兒怎麼辦?所以我今天登記時改變了主意,想留在關中了。」

    李延慶又對他兒子道:「現在你知道你父親的一片苦心了吧!」

    年輕男子低下頭,半晌道:「父親雖然是一片苦心,但我還是想回綏州,大家關系這麼好,以後有點困難大家也可以互相幫助,我真的不想和大伙兒分開。」

    眾人也紛紛勸老者道:「楊大叔,我們都不怕,你擔心什麼呢?再說真的戰爭來了,你就算在關中也躲不過,還是和我們一起回鄉吧!」

    眾人一起勸老者,老者最後終於答應了,「既然大家都這樣說,我也回家鄉吧!回頭我去修改一下,感謝大家的勸說了。」

    李延慶又笑問道:「大家對以後還有什麼想法或者要求?」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吭聲,趙開笑道:「這個機會可是很難得,大家不要有顧慮,只要是合理要求,李都統都會考慮。」

    旁邊中年男子猶豫一下道:「我說兩句吧!小人叫做魏雲,被西夏擄去十年,沒日沒夜地在礦山采礦,可謂暗無天日,受盡了剝削,宋軍把我們救回來,我心中已經充滿感激,就盼著和家人團聚,按理我不該再提什麼要求,但又覺得空手去見妻兒,難以啟齒,能不能給我們一點點財物,不說是補償,只是能給家人一點心意。」

    李延慶點點頭,「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會在最大程度給大家補償,我考慮的方案是青苗補償、土地補償和免稅補償,青苗補償就是到明年夏收時,每人每月都有兩鬥米的基本口糧,讓大家不至於挨餓,其次是土地補償,每個宋民補償官田二十畝到三十畝,關中地區是二十畝,關中以外是三十畝,再其次就是免稅補償,五年內官府免征稅賦,如果是自己開墾無主荒地,那不僅荒地可歸自己所有,同時也免五年稅賦,最後是慰勞補償,之前的羊皮算一點心意,另外每人回家時,十歲以上無論男女都會給一只羊作為回鄉之禮。」

    李延慶說完,大帳內眾人都激動萬分,紛紛給李延慶磕頭,李延慶笑著對趙開道:「其實我的意見基本上和你的建議相符,你把我剛才的一番話整理一下,傳達每一個南歸宋民,讓大家都了解,如果大家還有別的合理要求,你也可以提出來,我們探討後再決定。」

    趙開連忙躬身行禮,「卑職記住了!」

    李延慶起身和眾人告別,走出了大帳,一群官員跟在他身後,李延慶走了幾步,回頭對趙開道:「等這件事忙完以後,你出任陝西路轉運使,替我好好理順鹽鐵茶酒等事務!」

    趙開心中感動,半晌沉聲道:「卑職絕不會讓經略使失望!」

    .........

    巡視了高陵縣的歸民大營,李延慶回到京兆城已經是黃昏時分,他剛到城門口,主簿唐凱便迎上來稟報,「啟稟都統,朝廷使者已到京兆,目前在貴賓驛休息。」

    李延慶不由一怔,趙構居然派使者來了,他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應該和人事任命無關,沒有那麼快,很可能是為西夏之事而來。

    「使者是何人?」李延慶問道。

    「是新任相國呂頤浩。」

    原來是他,李延慶當然知道呂頤浩,歷史上南宋初年的宰相,之前曾任燕山府路轉運使,因郭藥師降金而被金國俘虜,後來釋放後逐漸被趙構重用,兩度出任相國。

    在一個月前,徐處仁因處置宣州農民抗稅不當而被罷相,呂頤浩接任副相之位,封知政事。

    畢竟是相國到來,李延慶不能過於怠慢,他隨即催馬向貴賓驛奔去,見都統制到來,驛丞連忙進去稟報呂頤浩,片刻,呂頤浩迎了出來,「居然還要李太保親自上門,實在慚愧,太保派親兵來說一聲,老朽當去府衙拜見!」

    呂頤浩很會說話,他資歷比李延慶高,官職與李延慶平級,但爵位卻低於李延慶,他便將姿態放得很低。

    李延慶連忙歉然道:「呂相公言重了,相國到來,潼關那邊居然沒有飛信,否則我會親自去潼關迎接,是我失禮了。」

    「這件事不要怪潼關曹將軍,是我不讓他傳信,往來迎送弊端太重,我一向反對,當以身作則。」

    「呂相公說得有理,我有時間也要清理一下西北三路的官場弊端了。」

    兩人寒暄幾句,李延慶便跟隨呂頤浩進了內院,在堂上坐下,一名茶童進來上了茶,李延慶笑問道:「臨安那邊情況如何,官家這段時間還好吧?」

    「臨安現在一天一個樣子,五萬間公租房已經修建完成,從東京南下的民眾基本上都已經安置妥當,就在我出發的前一天,難民營正式拆除,臨安的土地買賣極為火爆,連同平江府、紹興府也跟著興旺起來,現在朝廷已走入正軌,這次官家派我先去了東京,表彰宗老將軍在歸德府大敗金兵,殺死渡江挑釁的金兵八千余人。」

    李延慶點點頭笑道:「這次是岳飛將軍立下大功,先誘敵深入,再火燒戰船斷其歸路,使八千金兵不戰而潰,全軍覆沒。」

    李延慶當然也知道,這八千金兵也是河北歸降金國的宋軍,被金兵稱為漢軍,鎮守大名府的完顏宗望不斷派漢軍騷擾黃河沿岸,雖然不斷被宋軍殲滅,但也動搖不了金兵的根基,其實李延慶更擔心今年冬天,金兵很可能會再度大舉進攻黃河南岸,那時才宋朝最嚴峻的考驗。

    呂頤浩眼中閃過一道憂色,低聲道:「還有一事我要告訴太保,十天前種相公不幸病故!」

    「什麼!」

    李延慶大吃一驚,頓時騰地站了起來,「種大帥已經......」

    呂頤浩沉重地點點頭,「種相公本身年事已高,擔任左相後日理萬機,身體每況愈下,中秋之夜不慎吹了涼風,一直就病重,多方醫治無效,終於去了,官家追封他為衛王,謚號忠勇。」

    李延慶心中十分難過,種師道是他的恩主,若不是種師道對自己的提攜,他李延慶也不會有今天,一時間,李延慶的眼睛不由紅了起來。

    「種大帥安葬在杭州嗎?」

    呂頤浩搖搖頭,「官家准送種相公回鄉安葬,由侄子種洌護送他的的靈柩西歸,應該快到潼關了。」

    李延慶情緒激動,他沒有心思再說下去,對呂頤浩道:「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談,我現在就去潼關迎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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