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6 10:33
第八百七十一章 潼關迎靈

    呂頤浩嚇了一跳,連忙拉住李延慶,「李太保請稍安,種相公病故雖然令人悲痛,但我們還是應以國事為重。」

    李延慶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坐下,他控制住心中的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又徐徐問道:「呂相公可是為西夏之事而來?」

    呂頤浩點點頭,「官家非常重視西夏的情況,他聽說西夏被迫撤軍,願和我大宋談判,官家在朝會中忍不住喜極而泣,對百官贊頌太保是大宋的定海神針。」

    「官家可有旨意給我?」李延慶平靜地問道。

    呂頤浩取出一份手諭遞給李延慶,「官家在朝會上下達了旨意,要求我立刻赴京兆參與和西夏的談判,朝會後,官家又和我詳談,他提出談判由我代表朝廷主導,不過談判內容官家要我必須和太保商量,談判底線由太保來決定。」

    李延慶明白趙構的意思,國與國之間的談判,這個面子必須歸朝廷,裡子卻給了自己,也就是談判底線由自己來決定,這也算是一種兩全的安排。

    李延慶便道:「這次我發動西夏戰役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逼迫西夏從熙河路撤軍,我本身也無意攻占西夏的土地,我的底線很簡單,恢復宣和四年《宋夏停戰協議》中雙方已經明確的實控線;其次,西夏必須先從蘭州和會州撤軍,宋軍才會從韋城以及踏割寨撤軍,而且西夏從蘭州及會州撤軍時不准再擄掠漢民;第三,我們抓獲了西夏二十七萬人口,西夏必須交出二十七萬宋人來交換;第四,正式取消大宋給西夏的歲幣,這就是我的四條底線,至於西夏提出其他任何要求,我都不會答應。」

    「我大致明白了,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能否讓唐凱也參與談判,這樣我會更了解太保的想法。」

    「可以,我會安排他跟隨呂相公,另外,官家對這次談判有什麼期望?」

    呂頤浩想了想道:「官家的期望和李太保的第一條底線完全一樣,但官家希望和西夏達成新的停戰協議。」

    李延慶搖搖頭,「這種協議其實意義不大,只要有機可乘,西夏隨時可以撕毀協議,不過官家一定要,也可以提出來,我想應該問題不大,西夏現在也財力枯竭,民困國乏,支撐不住了,他們必須停戰休息。」

    呂頤浩默默點頭,這時,他想起一事又道:「李太保提到了幾項人事變動,官家都同意了,不久就會有正式任命詔書過來,李光也在前來京兆的途中,過幾天就會到。」

    「那馬善在朝廷出任什麼官職?」

    「出任少府寺監,很不錯的權職,他應該是升了。」

    兩人又交代幾句,李延慶這才告辭,離開了驛館,他通知了王貴、劉錡等人,連夜帶著數十名大將趕赴潼關,迎接種師道的靈柩歸來。

    ........

    種師道的兩個兒子已經先後去世,幾個孫子也不幸早夭,只剩下長孫種彥崇在世,目前在劉韐手下為將,李延慶已派人去通知,種師道在臨安不幸病逝後,便由他的侄子種洌扶靈回鄉,返回京兆府南郊的種氏墓園安葬。

    靈柩由兩匹牛拉拽,緩緩駛進了潼關,前面是二十名騎馬的衛兵,手執靈幡,牛車後面則跟隨著三十名騎兵,一共五十名騎兵護衛著種師道的靈柩西歸。

    在潼關內,所有的建築都扎上白幡,數千士兵列隊站在道路兩邊,胳膊上系著白布,默默注視靈柩大車進入了潼關大門。

    這時,李延慶率領數十名西軍將領在靈柩跪下,伏地哭泣,他們每個人都披麻戴孝,神情悲痛,種洌連忙上前扶起李延慶,「李都統請起,各位將軍請起,感謝大家前來接靈!」

    說到這裡,種洌的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

    李延慶默默走到靈柩前,扶住了靈柩,成為第一個扶靈人,很快,劉錡、王貴、吳階、劉子羽、牛皋、劉鐵、貢祖文等七名西軍大將跟隨在李延慶身後也成為扶靈人,道路兩邊擺滿了香燭紙錢,祭奠逝去前西軍主帥種師道。

    牛車緩緩而行,八名大將扶在靈柩兩邊,將這位戎馬一生的西軍主帥迎回故土。

    ......

    種師道在返回京兆三天後下葬,包括李延慶、劉韐、劉光世、張浚等重要將領在內的三百多名大將參加種師道的下葬之禮,李延慶親自讀了祭文,祭文是天子趙構親筆所書,高度表彰了種師道為國為民、忠誠抗敵的一生,追封他為衛王,謚號忠勇。

    在種師道下葬後,宋金兩國的談判也結束了,西夏完全接受了李延慶提出的四個條件,軍隊開始從蘭州和會州撤軍,不再擄掠漢民。

    與此同時,西夏也開始在興慶府收集被擄掠而來的宋奴,准備和宋軍抓走的二十七萬西平府西夏人進行交換,雙方簽署了新停戰協議,規定雙方邊境恢復到宣和四年的勘定線,西夏在停戰協議中承諾,五年內不再進攻大宋,同時正式取消大宋給西夏的歲幣。

    不久,朝廷的一系列旨意下達,為表彰京兆軍取得輝煌戰績,朝廷特賞銀百萬兩,絹三百萬匹,立功士兵賞田五萬頃,當然具體賞賜只能從西夏戰役的戰利品中來支出,朝廷是拿不出這麼多銀絹,所有將士皆有升賞,一時間,三軍將士一片歡騰。

    西夏戰役結束後,西北三路得到了短暫的休養生息的機會,李延慶積極訓練新兵,培養火藥、火器工匠,全力制造震天雷、飛火雷等犀利的火器,十月下旬,天子趙構下旨,同意李延慶的家人前往京兆府定居。

    與此同時,西北三路各州府貼出了通告,今年將舉行科舉恩科,發解試將於半個月後的十一月初八舉行,朝廷省試則於次年三月在臨安府舉行。

    李延慶來京兆後住在留守府後宅,京兆留守府實際上是後周時修建的行宮,大宋建立後,便將它改造成京兆留守府,它是京兆等級最高的一座官宅,只有親王以上才能入住,康王趙構出任京兆留守時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趙構將李延慶封到京兆後,特地指定李延慶居住這座等級最高的官宅,封它為安陽郡王府。

    這段時間李延慶的親兵們一直在忙碌地收拾這座府宅,為了王妃的即將到來做准備,府宅占地足有兩百余畝,外形像一個『凸』字,其中突出的部分是官衙,占地約五十畝,原本是京兆留守官衙,現在改名為西北三路經略制置府,簡稱經略府,目前是西北三路的最高軍政官署。

    『凸』字後面的主體便是安陽郡王府,大門是朝東開,和經略府的西大門沒有關系了,郡王府占地一百八十畝,光後宅的一面湖水就達四十畝,完全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王宮。

    郡王府位於京兆城南面,離大慈恩寺很近,一條小河從府宅南面流過,小河對岸便是著名的大慈恩寺,一座精致的小木橋跨過河面,四周叢林環繞,格外幽靜,郡王府西面部分是經略府,位於朱雀大街上,大街對面便是京兆府衙,而經略府旁邊是一座軍營,駐扎了李延慶的五百侍衛親兵。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初,京兆地區的初冬時節來臨了,京兆府的冬天干燥而寒冷,一般到十一月下旬會下雪,一連幾場大雪便會使京兆府的空氣變得濕潤起來。

    這些天,京兆城街頭格外熱鬧,再過七八天便是舉行發解試的時間,使得京兆城內到處是生機勃勃的年輕士子,學而優則仕,早已深深浸透了漢人的血管,無論是戰爭時期還是和平時代,科舉永遠讓讀書人向往。

    西城門前,數十名挑菜進城販賣的農民正高聲叫賣,這時,一支由二十輛牛車組成的車隊在數百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進入了京兆城。

    「娘!這就是京兆城嗎?」

    一個兩歲大的孩童站在車窗前注視著頭頂高大的城牆,一雙烏黑的眼睛格外純淨,曹蘊探頭看了看,柔聲笑道:「是的,這就是京兆城,我們又回來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6 10:34
第八百七十二章 家眷西來

    車隊沿著朱雀大街走到城南附近,拐進了一條橫街緩緩停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宅前,曹蘊看了看大門,門頭鬥梁飛檐,完全就是一座王府大門,屋檐下掛著一塊描金大牌子,上寫『安陽王府』四個金色大字,下面是九級台階,光台階進深就有三丈,兩邊各蹲著一座威嚴的石雕大獅子。

    曹蘊暗暗搖頭,這就像王宮一樣,她還真有點不太習慣,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從前曲江邊的那座府宅,更富有生活氣息,不過曹蘊也知道,丈夫的身份已經不同往昔了,從前是京兆同知,而現在已經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自己也是王妃,她也必須要適應新的身份。

    這時,一名女兵扶曹蘊下了牛車,只聽遠處一陣馬蹄聲,李延慶帶著數十人正騎馬飛奔而來。

    「爹爹!」剛下牛車的阿蓮忽然看見了父親,激動得向小鳥一樣飛奔過去,李延慶連忙勒住戰馬,翻身下馬,蹲下一把將女兒抱在懷中,又將女兒高高舉起,忍不住大笑起來。

    曹蘊眼角帶著笑意,輕輕推了一下兒子,「快去叫爹爹!」

    李璞膽怯怯地走上前,低聲小聲叫道:「爹爹!」

    李延慶心中歡喜之極,也將兒子抱在懷中,重重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不錯,終於主動叫爹爹了。」

    這時,扈青兒走上前笑嘻嘻道:「順利完成任務,特來向大哥交令!」

    這次李延慶家人西來,扈青兒特地不遠千裡趕去臨安,親自護衛她們過來,來回奔波數千裡,非常勞累,李延慶贊許地笑道:「青兒立下家中第一大功,作為獎勵,青兒可以先挑一座自己的院子。」

    青兒撇撇嘴,「沒誠意,明知道我不會跟大姐搶。」

    曹蘊緩緩走過來笑道:「青兒的獎勵我已經決定了,青兒,路上我怎麼給你說的?」

    扈青兒俏臉一紅,羞得連忙轉身就走,「大姐,我去看看行李!」她找個借口便逃掉了。

    曹蘊帶著郭師師和趙金福上前給丈夫見禮,李延慶在眾人面前沒有表現得太親熱,他連忙笑道:「大家一路辛苦了,先進宅休息,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郭師師笑著抱過女兒,趙福金則牽著李璞,她們跟隨扈青兒先一步向府中走去,曹蘊則輕輕挽住丈夫的胳膊,跟在眾人後面進府。

    「這次我還以為你們會一直乘船過來,沒想到最後是坐牛車,關中的路比較顛簸,坐牛車會很累。」李延慶著實有點歉然。

    曹蘊抿嘴一笑道:「其實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船,從臨安坐船到東京,本來是要走黃河,但宗老將軍說,黃河上會有金兵的哨船,不安全,所以我們便決定坐牛車,過了潼關後又上船,到城北碼頭才換牛車,實際上這些牛車我們坐了還不到一個時辰。」

    「這樣就好,這些年你們東奔西走,一直沒有安定下來,這次來京兆如果不出意外,你們將要住很多年。」

    曹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聲調笑道:「就怕像上次一樣,金兵打來,我們一家老小又得向巴蜀奔逃。」

    「我保證不會了!」

    曹蘊嫣然一笑,又道:「湯圓兒這次沒有一起來,她帶著孩子去了江夏,可能要明年開春後才能過來。」

    李延慶笑道:「這下王貴終於可以松口氣了。」

    曹蘊眉頭一皺,「他又在外面養別宅婦了?」

    「這個....不好說,我也不好多問。」

    「你就是在縱容他!」

    眾人說說笑笑,很快便走進了後宅,那一面藍得像寶石般的湖水讓眾人忍不住驚嘆起來,曹蘊眼中閃爍異彩,這面美奐絕倫的湖水讓她一下子便喜歡上自己的新宅。

    李延慶微微一笑,「我說過,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這裡怎麼會有一面湖水?」曹蘊驚喜地回頭望著夫君,她明顯感覺水質和外面河水完全不同,外面河水是綠色,而這裡的湖水竟然是深藍色。

    李延慶笑著給眾人解釋道:「這裡原本是大慈恩寺的一部分,下面有三口泉水,就因為這三口泉水,所以才有這座行宮,湖面很大,以後大家可以坐船,可以到湖中的賞湖亭小坐。」

    說到這,李延慶又指著四周的幾座大院子道:「這裡面有六座院子,都修得精致典雅,各有千秋,大家可以選自己喜歡的院子住下。」

    「娘!我喜歡那棵大樹,我們住那邊吧!」

    阿蓮指著一棵長得極為茂盛的大樹欣喜叫喊,「樹上一定有爹爹說的小精靈,娘,好不好嘛!」

    阿娘搖著郭師師的衣襟央求,郭師師摸摸孩子頭笑道:「讓大娘先選!」

    「沒關系,孩子喜歡就好,你們就住那邊吧!」曹蘊笑眯眯點了一下阿蓮的鼻頭。

    「爹爹,那棵大樹有小精靈嗎?」阿蓮又拉住父親的手問道。

    「有沒有小精靈我不知道,不過那棵大樹住有小松鼠,爹爹看見過。」

    阿蓮歡呼一聲,邁開小腿便向院子奔去,兩名女兵連忙跟了上去。

    眾人很快便選好了自己的院子,曹蘊的院子在中間,是整座後宅的正院,占地足有八畝,各種樓閣大房就有上百間之多,趙福金和郭師師的院子位於正房兩邊,大概都是五六畝,小蓮看中那株大樹其實是在院子外面,是柴周時代栽下,迄今已有一百余年,長得極為高大挺拔,樹冠如雲,樹中枝繁葉茂,就儼如一個獨立的世界,不過現在樹葉都落了,略顯得有點蕭瑟。

    扈青兒也選了自己的一間院子,這間院子實際上還是半成品,房舍已經修好,但院子還沒有來得及布置,還是一片草地,這讓扈青兒十分喜歡,正好可以用來練武。

    另外還有一間院子是李延慶的內書房,再有兩間稍小的院子暫時空著,以後繼母楊氏帶李寶妍過來居住。

    這次西進她們只帶了隨身物品,其他財物只能等以後再分批運來,當天下午,李延慶叫了太白樓的酒菜,一家人聚在一起,熱鬧喜慶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入夜,一番恩愛後,李延慶和妻子曹蘊相擁而眠,曹蘊輕輕撫摸著丈夫的頭發柔聲道:「新年前把青兒納了吧!」

    「這就是娘子今天說的獎賞嗎?」李延慶笑嘻嘻問道。

    曹蘊輕輕在丈夫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幽怨道:「我在說正事,別嬉皮笑臉的。」

    「可她是我妹妹啊!」

    「去!她哪裡是你妹妹,你的妹妹在臨安呢!人家跟了你這麼多年,年紀也大了,該給她一個說法,要不你怎麼對得起她死去的父親?」

    李延慶沉默了,半晌才道:「她是我軍中一員奇將,她也喜歡軍中的生活,讓她脫去軍服,穿上長裙,整天呆在家中,恐怕她自己都不習慣。」

    「那你就把她帶在身邊,我們府中都是穿長裙的女人,有一個穿軍服的小妾,相信你會更喜歡。」

    李延慶搖搖頭,「其實她可以選擇更好的歸屬,像曹猛、燕青、楊文意這些大將都沒有成婚。」

    「夫君覺得她會答應嗎?」

    李延慶苦笑起來,他也只是說說而已,大家都知道扈青兒遲早是自己的女人,就算扈青兒自己答應,恐怕也沒有人敢娶。

    李延慶便不再矯情,點點頭道:「這件事我不管,你來安排吧!看她自己的態度,千萬不要勉強,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我也能給她死去的祖母和父親一個交代了。」

    當天晚上,李延慶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孩童時代,隔壁的胡大娘拿著一個煮熟的雞蛋笑嘻嘻遞給他,「慶哥兒,以後長大後娶我家青兒,大娘天天給你煮雞蛋!」

    李延慶歡天喜地剛要答應,胡大叔卻如一座黑塔般出現在他眼前,瞪著牛眼大的雙目,惡狠狠對他道:「想娶我家青兒,必須要打贏我才行!」

    李延慶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他怔怔地望著屋頂,孩童時代的點點滴滴如流水般從他心中淌過,不知不覺,他眼中充滿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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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府學升級

    次日一早,李延慶來到了經略府,走進大門,主薄唐凱笑道:「都統,劉尚書來了!」

    劉尚書就是劉韐,他在朝廷的官職是校檢兵部尚書,實際差遣官職是在熙河路出任宣撫使,主管熙河路政務,恢復熙河路的民生,他已在上個月將熙河路的防御交給了統制劉鐵,自己專心政務。

    李延慶主管西北三路的軍政事務,劉韐當然也受李延慶節制,這次他來京兆府,述職的成份更多一點。

    李延慶快步走進大院,只見劉韐正坐在池塘前喂魚,李延慶不由笑道:「劉尚書好雅致!」

    劉韐見李延慶進來,連忙將魚食扔進水中,拍拍手笑道:「最近迷上了釣魚,稍微有點閑暇都會坐在池塘邊釣上幾杆,看見池塘中鯉魚肥美,有點手癢難耐。」

    「既然如此,那就一邊釣魚一邊說話吧!」

    李延慶吩咐手下去找幾根釣竿來,幾名從事又搬來一張小桌子和椅子,擺放在池塘邊,不多時釣竿送來,兩人坐下,將魚餌撒進水中,開始垂杆釣了起來,茶童也飛快奔來,給兩人送來了熱茶。

    「現在熙河路的情況怎麼樣?」李延慶笑問道。

    「西夏軍其實占領熙河路的時間不長,熙河路十五州中,西夏軍只過境了湟州、蘭州、會州、河州和隴州,其實損失最大的是蘭州和會州,蘭州十五萬漢民逃走了大半,會州也是,商業被破壞殆盡,城內民舍被洗劫一空,秋收也受到嚴重影響,今年收成銳減三成,沒有三五年時間休養恢復元氣。」

    「五年時間太長了,最多免稅三年!」李延慶開始和劉韐討價還價。

    「三年不行,熙河路本來就貧瘠,老百姓的一點點家當都被搶光了,你總得給大家喘口氣,再說,熙河路的稅賦本來就無足輕重,還是五年吧!」

    「宋民從西夏南歸才免稅五年,你這個只是逃難,我沒法說服朝廷,最多免稅四年,我不能再讓步了。」

    「呵呵!那就一言為定,熙河路免稅四年。」

    「等等!把話說清楚,不是熙河路全部,而是遭遇兵災的五個州免稅,其他州正常繳納稅賦,最多今年減稅三成。」

    劉韐苦笑著搖搖頭,「你呀!整天就知道盤剝百姓,你在西夏得了那麼多銅銀,就不能讓利於民嗎?」

    「西夏的戰利品是軍費好不好,而且朝廷還要分走一半,再說陝西路和秦鳳路百姓都在繳納稅賦,我給蘭州、會州等五州免稅五年,已經仁至義盡了。」

    劉韐不想和李延慶爭下去,他話題一轉問道:「這次我來京兆,主要是為科舉之事,我聽說朝廷要恩待西北三路,是不是要給我們增加進士名額?」

    李延慶微微笑道:「別想得太美了,給我們增加進士名額,河北、河東不都得跳起來嗎?省試沒有變化,恩待我們是指提高京兆府學的地位,和太學一樣了,朝廷答應將京兆府學的學生人數提高到三千人,這次發解試就相當於府學的入學考試,將來考過上等上舍生,朝廷將賜同進士出身。」

    劉韐大喜,「這下熙河路的士子可有盼頭了!」

    熙河路士子已經連續二十年參加省試被抹了光頭,二十年來沒有一個士子考中進士,朝廷將京兆府學升級為太學,無疑給熙河路的士子們帶來榮升進士的希望。

    劉韐忽然有所感覺,他釣竿一抬,一條肥大的鯉魚頓時出現在半空中。

    「哈哈!我先釣上了!」

    ........

    大唐時代留下宮闕早已在唐末和五代十國的戰亂中徹底消失了,原本太極宮的土地上現已生活著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京兆府學也位於從前的宮闕遺址西北角,占地約五百畝,目前有一千名府學生在這裡求學,在府學隔壁便是占地兩百畝的孔廟和貢院,這次京兆府的發解試就將在貢院內舉行。

    在貢院廣場對面有一座酒樓,叫做翰林酒樓,幾乎是府學生的專用酒樓,不過這幾天酒樓擠滿了來自陝西路各地的士子,這也是這次科舉的一個特點,允許學子跨州考試,朝廷給了陝西路兩千三百個發解試舉人名額,經略府並沒有分解到各州,改由陝西路統一錄取,這就避免了從前陝西路各州眾寡不均的弊端,比如京兆府是三十名士子錄取一人,而到綏州,七個人就能錄取一人。

    當然,李延慶也給了朝廷充分的理由,戰亂導致河東路以及陝北沿邊各州的民眾大量逃往關中,各州究竟有多少讀書人已經很難統計,所以李延慶要求實行跨州科舉,也得到禮部的同意,另外考慮到大量河東民眾逃往關中,禮部在上次一千五百個發解試名額的基礎上增加八百個名額,也算是一種特殊照顧。

    這個政策的直接結果,便是在京兆府參加發解試的士子占據了整個陝西路的八成,一共有三萬多名士子彙聚京兆城。

    所以瀚林酒樓裡不僅有京兆府的士子,還有陝西路其他各州以及河東路的士子,眾士子以地域相邀,三五同鄉好友聚會,使酒樓內異常熱鬧。

    今年京兆府的主考官已經定下來了,由知府李光出任,這幾天士子們都在談論這位主考官的興趣愛好以及文章風格,考中舉人有很多好處,就算省試考不上進士,但至少也能入官衙為吏,謀取一個不錯的飯碗,而且還可以進府學繼續深造,三年後再考太學,以後也有為官的機會。

    這時,一名士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大喊道:「重大消息,朝廷已批准京兆府學升格為太學,擴大到三千學生!」

    這個消息頓時使酒樓內鴉雀無聲,隨即又爆發出一片歡呼聲,士子們激動萬分,作為讀書科舉人,大家都知道京兆府學升為太學的好處,這就意味從府學出來後有資格為官了,而且學業優異者還能得到同進士出身,京兆府學升級,顯然首先將惠及陝西路的士子,讓他們怎麼能不歡欣若狂。

    靠窗邊一酒桌前坐著六名來自太原府的士子,他們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在驚愕之余都皺起了眉頭,幾人竊竊商議道:「就不知我們河東士子能不能進京兆府學讀書?」

    「應該能吧!」

    一名稍微年長的士子遲疑一下道:「太原府學一半的教授都加入了京兆府學,太原府學都沒有了,讓我們去哪裡讀書?」

    「別擔心了,肯定可以的!」

    另一名士子笑道:「朝廷追加八百個舉人名額給陝西路,不就是給我們河東路的士子嗎?既然京兆府學的名額也增加了,當然也有我們份,更何況李太保也曾是我們太原同知啊!」

    正在商議之時,忽然有士子大喊:「府學門口貼出布告了!」

    眾士子沸騰了,爭先恐後衝出酒樓向府學大門奔去,掌櫃急得直跺腳,「這幫小兔崽子,把酒錢給我留下啊!」

    府學大門前的告示牌上貼上兩幅最新的通告,一幅是關於府學升級為太學的通告,普通學制三年,另外上舍生追加學制兩年,考過上等上舍生的學子將賜同進士出身,授九品官職。

    另一幅則是報名府學條件,眾人當然更關心報名府學的條件,首先是生源範圍,西北三路以及河東路的士子皆可就讀京兆府學,其次是報名條件有三,第一,必須通過發解試的考試,取得舉人資格;第二,通過府學的入學考試;第三,參加過抗金的軍人可以直接報名參加入學考試。

    再次是今年的招生名額,將招生一千人,食宿費用由官府完全負擔,每人每月另給五百文錢的補貼,對貧寒子弟極有吸引力。

    通告擠滿了數百名士子,仍有得到消息的士子正從四面八方向府學趕來,對府學的入學要求大家都能理解,畢竟西北三路今年的發解試名額超過了三千人,而府學這次只招千人,當然有必要進行入學考試。

    只是眾士子對軍人的優待似乎有點不太理解,似乎軍人要搶走原本他們的名額,一時間,告示前議論紛紛,這時,有人高聲道:「大家多慮了,那群舞刀弄槍的士兵懂什麼學問,能通過入學的士兵簡直就是鳳毛麟角,經略使只是做出一個愛兵的姿態,實際上對我們沒有什麼威脅!」

    眾人想一想確實有道理,文武雙全之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占不了幾個名額,擔心漸去,眾士子又開始憧憬同進士出身,封九品官的美夢。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7 10:35
第八百七十四章 京兆解試

    十一月初八,天還沒有亮,貢院廣場前便已人山人海,貢院是第一考場,還有一個分考場便是府學,一共三萬考生將在這兩地參加今年的恩科發解試。

    陝西路實際上只有三個考點,除了京兆府外,還有就是延安府和漢中府兩個考點,不過京兆的考生占據總考生的八成,其余兩個考點分別只有兩三千人參考。

    貢院廣場上排了十幾支長隊,考生們正在搜身及驗明身份後入考場,大門前點亮了數百盞燈籠,將大門內外照如白晝,十幾名監考官員正嚴格執行考場規矩,不准攜帶除名卷以外的任何物品,發現挾帶書籍紙條者或者抓到代考者,將視情節嚴重程度處以取消考試資格乃至終身禁考的懲罰。

    而審卷院的高樓上,主考官李光正負手站在窗前默默注視著廣場上的隊伍,李光年約五十歲,身材削瘦,頜下有一把灰白色的長須,目光卻炯炯有神,他是唐朝汝陽王李琎的後人,作為李唐宗室後代,他內心深處對京兆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此時此刻,在他腳下應該是太極宮的舊地,一種莫名的情感讓他眼睛裡變得有些濕潤了。

    這時,副主考張凌慢慢走上前,注視著廣場上的考生道:「不知明年他們中會多少人考中省試?」

    李光連忙將心中情感深藏起來,目光恢復了平常,他淡淡笑道:「我看過陝西路歷年前三名的解試試卷,感覺他們在經義和作詩方面比紹興府的士子還是有點差距,關鍵還是在啟蒙教育上落後,而且西北三路百姓對讀書的認同程度還遠不如江南,光紹興府四縣參加發解試的士子就達三萬人,和陝西路差不多持平了。」

    張凌笑道:「其實也是因為西北戰爭不斷,百姓總有一種朝不保夕焦慮,所以對讀書也不是那麼看重了,相反,西北三路武風盛行,西北名門劉氏、種氏、姚氏還有楊氏都是武將世家,文臣倒不多。」

    李光點點頭,「我可以理解,所以歷年武舉狀元都出自西北,這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了。」

    這時,一名考官上前低聲道:「府君,時間到了。」

    李光便回頭對眾考官道:「時間已到,開始拆封考卷吧!」

    今年的發解試還是和上屆一樣,考經義、策論和作詩三門,題目是由禮部擬出,但只針對陝西路,所以陝西路三地考場幾乎是同步進行考試,卯時三刻關閉考場大門,同時拆封考卷。

    隨著鐘聲敲響,發解試考試開始了,此時天還沒有完全亮,每個號房中都點著蠟燭,幾十條巷子皆十分安靜,只聽見一片寫字的沙沙聲響,監考官負手來回踱步,監視著號子裡考生的舉動。

    這時,幾名考官挑著燈籠走近,身後跟著主考官李光以及經略使李延慶,李延慶是來視察科舉考試,對於主管軍政的經略使而言,科舉是他治下極為重要的政務之一,作為最高政務主官,巡視科舉是他必須履行的職責。

    ......

    眼前熟悉的一幕讓李延慶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參加科舉的那一刻,號房坐著的仿佛是神采飛揚、思如泉湧的自己,而隔壁卻坐著一個考試作弊的大胖子,李延慶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容,鄭胖子已經快兩年未見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

    李延慶沒有說話,在考場裡巡視了一圈,這才和李光來到了審卷院,審卷官紛紛上前見禮,李延慶和眾人打了招呼,又對兩名副主考笑道:「雖然李府君是主考官,但他可不能因此耽誤了政務,還得多多辛苦兩位。」

    「這是應該的,李府君盡管去忙政務,等在最後一天來把把關就是了。」

    李光苦笑一聲對李延慶道:「經略使應該向朝廷反映一下,真不需要州府主官來做主考,讓學正來做主考其實最合適。」

    李光做主考官倒不是李延慶指定,而是朝廷的最新規定,各種州府官衙最高政務官員必須出任發解試主考官,以彰顯朝廷對這次科舉的重視,但這一條遭到各地官員的普遍不滿,主考官最遲必須要提前五天入審卷院,與外界隔絕,等發榜後才能出來,這至少要和外界隔絕半個月,對政務確實影響很大。

    不過抱怨歸抱怨,各地主官還不敢違背朝廷的意志,陝西路也差不多,但李延慶卻有變通之術,李光只做名義上的主考,他最多只在審卷院中呆一天,並不影響政務,至於朝廷會不會有所不滿,李延慶卻管不了那麼多,一句戰時狀態便可堵住禮部那幫家伙的嘴。

    從貢院出來,李光嘆了口氣道:「這次應該把延慶府的考生也一並遷到京兆府來。」

    「李府君此話是有所指吧!」李延慶淡淡笑道。

    「其實經略心中應該也很清楚,黃河眼看要冰凍了,黃河將不再成為天險,這次宋軍逼和西夏,經略認為金兵會無動於衷嗎?」

    李延慶沉思片刻道:「金兵已經攻占了河北和河東,下一次發力目標應該是中原、山東和陝西路,從常理來分析,金兵是應該對陝西路發動進攻,但據我得到的情報,金兵並沒有在太原集結軍隊,倒是大名府已經集結了十萬大軍,之前八千金國漢軍渡河南侵其實是一次試探,我覺得金兵在中原地區沒有突破之前,暫時還不會對關中發動進攻,不過正如你所言,綏州和延安府有可能會成為金兵進攻的目標,其目的是為了牽制住我們。」

    「經略會出兵支援中原嗎?」

    「看情況吧!如果中原形勢危急,出兵再所難免。」

    這時,李延慶若有所感,他忽然抬頭向天上望去,雖然是清晨,卻早已烏雲低垂,只見白色的雪花正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啊!竟然下雪了。」李延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冬天下雪不很正常嗎?」李光不解地問道,他長期在江南,對京兆府的氣候確實不了解。

    李延慶搖搖頭,「往常都是十一月下旬才有第一場初雪,今天還是初八,初雪便來了,恐怕黃河要提前結冰了。」

    李延慶眼中出現了一絲擔憂,他又抬頭向天空望去,只見紛紛揚揚的雪片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一串串雪球如扯絮般地落下,天空也變得灰暗了,漸漸的,遠處的視線也變得模糊了,風開始呼嘯起來,這竟然是一場暴雪來襲。

    ......

    石州大寧黃河東岸,這裡是典型的黃土高原的地形,溝壑縱橫,地表破碎,一條渾濁的支流常年裹夾著大量的泥沙向黃河咆哮著奔去。

    這條支流叫做昕水,在黃河眾多支流中它只能算作一條小分支,不過一場當暴雪席卷黃河兩岸後,四周變成了白茫茫的世界,昕水也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流速變得極為緩慢,扔一根木頭下去,幾個時辰,幾乎還在原地。

    十幾名金兵站在岸邊正用長索試探水面下方的情況,當他們扔下去的大樹干始終無法探底時,他們終於得出了結論,表面上有一層薄薄的浮冰,但河水還在流動,關鍵是河水下層似乎已經凍結實了。

    黃河的水文情況比較復雜,往往是河面先結冰,但下面還在流動,還有就是表面結冰,底下也結冰,但中間層還在緩流,所以確定中間層究竟有多深,就是探查河水結冰情況的關鍵了,按照經驗,也不用去探查黃河,只要探查支流也能判斷出黃河的情況。

    「把長槍遞給我!」

    一名金兵大喊,他們雖然戴著金兵的脫渾帽,但他們卻說著一口十分流利的漢語,不用說,這十幾名金兵又是漢兵,投降金國的宋軍士兵。

    當金兵鐵騎席卷河北和河東時,大量宋朝禁軍投降金兵,淪為金兵鷹犬,他們不僅承擔勘察、運輸、後勤等髒活累活,還要替金兵試探進攻,最終難逃全軍覆沒的命令。

    金兵首領拿著長槍慢慢下了河岸,一直站在河邊,探出長槍向河面刺去,長槍刺透了河面上的一層薄冰,繼續深入,但只刺進半尺,長槍便刺不下去了,他一連換了幾個位置,都是同樣的情況。

    金兵興奮大喊:「河底已經凍結實了,今天晚上,整個河面都要凍實了。」

    很快,黃河各地的結冰情報以鷹信的方式從黃河北岸各地發往燕山府。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8 11:30
第八百七十五章 秦檜歸宋

    西夏被宋軍逼和震動了金國高層,使金國高層意識到了南下戰略中隱藏的危機,宋軍已經從最初的一戰即潰中漸漸恢復元氣,如果再讓宋軍繼續恢復元氣,金國的南下戰略很可能會遭遇強硬抵抗,金國高層一致認為,必須將宋軍恢復的苗頭迅速扼殺。

    經過三天的密集協商,最終由金國皇帝完顏晟拍板,將金國原計劃的休養兩年改為一年,提前到今年冬天發動南下戰役。

    金國召集女真、契丹、渤海、高麗等部族大軍近二十萬人,又動員燕山漢軍和河北漢軍十五萬人,共計三十五大軍,詐稱五十萬大軍發動南下攻勢。

    由皇太帝完顏斜也為都元帥,准備分兵三路進攻宋朝,由完顏婁室為西路軍主將率軍八萬進攻陝北和關中,完顏宗翰為中路軍主將,同樣率八萬大軍進攻中原,完顏宗望為東路軍主將,也率八萬大軍進攻山東。

    完顏斜也則率十萬大軍坐鎮燕山府,指揮並隨時支援三路大軍的進攻。

    金兵的三路大軍分別以太原府、相州和大名府為後勤重地,在黃河結冰後吹響了南下的號角。

    燕山府東寧行宮內,皇太弟完顏斜也站在一幅巨大的木制地圖前沉思,地圖是由數百名工匠耗時一年用木頭雕成,非常形像直觀,只是可惜目前只制作到長江一線,可就算如此,整座木雕已經占據了大半個房間。

    完顏斜也非常了解宋朝的情況,目前臨安小皇帝趙構令李延慶、宗澤、李綱三名主戰派重臣坐鎮陝西、中原和山東一線,從抵抗的意志上看,這個決策本身沒有問題,但實施效果就未必會令人滿意了,關鍵還是時間。

    宗澤在中原備戰近一年,准備比較充分,而李延慶剛剛戰勝西夏,士氣正旺,西路軍是最難啃的硬骨頭,相對而言,京東兩路防御使李綱剛剛上任,戰備還沒有頭緒,東路反而是最容易突破。

    「郭將軍怎麼看?」完顏斜也問旁邊的郭藥師道。

    郭藥師目前出任燕山留守,但他的軍權悉數被完顏斜也奪走,郭藥師實際上已經被架空,偶然會被完顏斜也請去詢問軍事,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府中借酒澆愁,虛度時光。

    完顏斜也從骨子裡不信任這個反復無常的大將,叛遼叛宋,他總有一天還會叛金。

    郭藥師心中雖有不滿,卻不敢有任何表露,他低下頭道:「卑職建議主攻東路,若宗澤救援山東,大軍便可直接南下中原,一舉攻占汴梁,至於西路,卑職建議分兵兩路作戰。」

    「怎麼分兵兩路作戰?」完顏斜也頗有興趣地問道。

    「卑職建議一路攻延安府,形成南下之壓,迫使關中宋軍不敢輕舉妄動,另一路則從孟津過黃河,突襲洛陽,扼斷函谷關,使宋朝西軍無法救援中原。」

    「梁先生的意見呢?」完顏協議又問旁邊的梁方平。

    梁方平目前是完顏斜也的重要幕僚,他以漢人的視角為完顏斜也出謀劃策,往往能讓完顏斜也茅塞頓開,因此也深得完顏斜也的重視。

    「卑職從原則上同意郭將軍的建議,但卑職還要補充兩點,請都元帥斟酌。」

    「先生請說!」

    梁方平捋須道:「目前宋軍戰力最強的軍隊是西軍,卑職建議西路追加軍隊,至少增加到十二萬軍隊,方能全面壓制住西軍,這是其一,其二是進攻時應虛實結合,不能一味靠武力解決,必須考慮長遠,有時候謀略運用得當,可抵十萬雄兵。」

    完顏斜也眼睛一亮,笑道:「想必先生應該已經胸有成竹了。」

    梁方平微微一笑,附耳對完顏斜也低語幾句,完顏斜也連連點頭,「果然是妙計!」

    完顏斜也負手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你覺得誰做這個說客最合適?」

    梁方平淡淡一笑,「卑職覺得秦檜最合適!」

    .........

    在宋朝和金國的兩次談判中,秦檜和張邦昌是第一次談判時被金兵扣押,一年多來,兩人一直和太上皇趙佶被軟禁在燕山府,而另一個皇帝趙桓則被送去金國舊都黃龍府軟禁。

    當天下午,秦檜被帶到了東寧宮,經過了一年多的關押,秦檜顯得頗為憔悴,他負責伺候養馬的小兵,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長期營養不良,使他面有菜色,他走到完顏斜也面前行一禮,「參見都元帥!」

    完顏斜也看了他一眼道:「梁先生給你說了嗎?」

    秦檜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就在剛才梁方平告訴他,都元帥准備在他和張邦昌之間挑一人放回宋朝,將來金國會全力扶植,使之成為金國在宋朝的利益代言人。

    梁方平也明確告訴他,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如果他拒絕,那就由張邦昌南下,而他則送去黃龍府陪伴趙桓,終身不會再有回國機會。

    秦檜當然知道所謂的利益代言人意味著什麼,但他躊躇良久,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無法忍受被囚禁的孤寂,也無法忍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他做夢也渴望能回到家中,有嬌妻美妾環繞,有錦衣玉食鋪陳,寒冬季節可以坐在溫暖的書房內,而不是赤手去清理已結冰的屎尿。

    完顏斜也便道:「既然答應,那投名狀何在?」

    旁邊一名金兵將秦檜親手寫的投名狀交給完顏斜也,所謂投名狀就是秦檜的供狀,他自願為金國的利益代言人,在大宋為金國的利益服務,並簽字畫押,如果秦檜一旦反悔,金國就會將它公諸於天下,讓秦檜身敗名裂,這就是秦檜的把柄,讓他不敢有二心。

    完顏斜也接過投名狀看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還需要什麼幫助?」

    秦檜猶豫一下道:「卑職想見一見太上皇,若能得到太上皇手諭,卑職就能立身於朝廷。」

    「可以,你今天就去見他!」

    ..........

    太上皇趙佶也被軟禁在東寧宮內,他被軟禁在宮內的西北角,原來的遼宮的馬房所在地,住在原來馬夫住的院子裡,占地只有半畝,一間書房,一間寢房,還有一間起居房,另外還有一間下人屋,一名遼國老婦人負責照顧他的起居,然後還有一座很小的院子,院子角落種了一棵老槐樹。

    趙佶每天在書房裡坐一坐,然後在院子裡轉一圈,書籍和文房四寶都要靠他自己賺錢來換取,完顏斜也頗喜歡他的字畫,便讓他用字畫來換取自己喜歡的書籍以及筆墨紙張。

    秦檜走進院子裡,卻見太上皇正蹲在牆角津津有味地看著什麼,秦檜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跪下,「微臣參見太上皇陛下!」

    「哦!是秦舍人,這兩群螞蟻打架很有意思,這黑頭大將軍居然打不過赤頭元帥。」

    秦檜聽得有點瞠目結舌,堂堂的太上皇居然蹲在牆角看螻蟻打架,他小心翼翼道:「微臣有事情找陛下!」

    趙佶瞥見秦檜手中拿著一個包裹,也顧不得看螞蟻打架,連忙問道:「包裹裡是何物?」

    「啟稟太上皇陛下,是一點宣紙!」

    趙佶頓時大喜過望,上前便將包裹接過,連聲贊道:「好!好!朕終於有紙可用了。」

    趙佶也不管,拿著包裹快步向書房走去,秦檜只得起身跟了上去。

    趙佶的書房很簡陋,一張大桌子,一把椅子,靠牆一掛書架,裡面零零星星放著幾十冊書,牆壁斑駁脫落,露出裡面的泥土,屋角放著一只火盆,書房裡還不算太冷。

    趙佶興致勃勃攤開一張紙,准備寫幾個字,秦檜忍不住又道:「微臣明天要回大宋,陛下有什麼話要微臣帶給官家嗎?」

    趙佶愣住了,神情漸漸變得沮喪起來,好一會兒才道:「你回去告訴九郎,讓他好好愛民,做一個好皇帝,再告訴他,生活要節儉,軍費不要吝嗇。」

    停一下,趙佶又道:「讓他最好盡快和金人談判,讓朕早點回去養老。」

    「陛下要想回去,恐怕首先得為官家正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佶有些不高興地問道。

    「陛下,官家登基至今,尚未得到陛下的認可,如果陛下早日認可官家帝王,相信官家會積極想辦法營救陛下回歸。」

    趙佶冷笑了一聲,「你意思是說,朕不認可他登基,他就不管我這個父親?」

    「陛下,微臣肺腑之言,只有微臣才能明白陛下的艱辛,才會由衷地希望陛下早日回歸。」

    良久,趙佶嘆了口氣,「也罷!朕就寫一份手諭,你帶回去給他吧!」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8 11:31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三個半人

    自從種師道不幸病逝後,知政堂空出了左相之位,這個相位被眾多大臣虎視眈眈,目前有爭奪潛力的大臣包括禮部尚書範宗尹、樞密同知李回、中書侍郎朱勝非,吏部尚書黃潛善、戶部侍郎汪伯彥、太常卿杜充等等。

    不過天子趙構卻遲遲沒有任命新的左相,使朝廷內部分猜測紛紛,幾個競爭對手也暗中較力,想法設法拖對手的後腿。

    之前趙構托呂頤浩征求了李延慶的意見,但李延慶沒有對此明確表態,隨著朝廷漸漸步入正軌,李延慶對朝廷的影響力也漸漸減弱,這個時候,李延慶知道關於相國的任何表態都會為自己在朝廷中樹立政敵。

    不過金兵來勢洶洶的進攻極大地分散了朝廷和百姓們注意力,天子趙構的心思也完全被即將燃起的戰火占據,每天都在緊張地詢問各地戰備情況,似乎已經遺忘了任命左相國之事。

    這天傍晚,禮部尚書範宗尹的府宅前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他上前向門房躬身行禮道:「請稟報範尚書,就說故人秦檜求見!」

    門房見他雖然衣衫破爛,但知書達理,氣質頗為儒雅,但也不敢輕視,連忙道:「你稍等片刻,我去稟報管家。」

    門房匆匆去了,不多時,一名少年男子迎了出來,此人是範宗尹的長子範慶,才十四歲,年初剛進太學讀書,秦檜曾出任太學學正,範慶當然知道他是朝廷的御史中丞,被金兵擄走。

    範慶驚訝望著秦檜,「秦中丞怎麼變成這般落魄?」

    「哎!一言難盡,請問令尊可在?」

    「我父親在,請秦舍人先隨我去沐浴更衣。」

    半個時辰後,秦檜沐浴後換了一身新衣,又吃了一頓飽飯,這才跟隨範慶來到書房。

    「請中丞稍等片刻,我進去稟報父親。」

    範慶走進書房去稟報,秦檜心中有點忐忑不安,畢竟他的理由不太充分,現在就看範宗尹能不能幫助自己,範宗尹是秦檜的同窗好友,秦檜在前年出任御史中丞時,範宗尹出任侍御史,是秦檜下級。

    但靖康之亂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範宗尹因和康王趙構私交極好,而深得趙構的信賴和重用,南渡後連升四級,從六品的侍御史升為二品的禮部尚書,甚至比李延慶的升官速度還快,和王黼有得一拼。

    現在作為老上級,秦檜不得不放下架子,來求自己從前的下屬。

    片刻,範慶出來道:「秦中丞,請進吧!」

    秦檜走進了書房,範宗尹笑呵呵迎了上來,握住秦檜的手關切問道:「會之,你怎麼會在臨安?」

    秦檜嘆口氣說:「這次金兵攻打中原,我被強征到完顏宗望的大帳做文書,我被派去衛州黎陽清點糧草,半路上找機會逃出來,一路逃過黃河,要飯才來到臨安。」

    「原來如此,不過秦兄去衛州,難道沒有金兵跟隨嗎?」

    「當然有,是監視我的四名金兵,我夜裡趁他們熟睡時逃出,幸虧黎陽離黃河很近,否則我真逃不過黃河。」

    「原來如此!」

    範宗尹請秦檜坐下,又讓丫鬟上了茶,他喝了一口熱茶道:「不知秦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暫時還沒有打算,原本是想回家去探望妻子,但因為身負重任,所以先趕來臨安來面見天子。」

    「秦兄身負什麼重任?」

    秦檜壓低聲音道:「是太上皇給官家的一封親筆手諭,我一直藏在身邊,我太上皇的囑托,這次一定要見到官家!」

    說著,秦檜取消腰帶,放在桌上道:「手諭就藏在腰帶中!」

    .........

    皇宮北望閣內,趙構顫抖著手打開了父皇的手諭,父皇的手諭中正式承認他登基為帝,這個手諭非常尋常,對於任何一個皇帝而言,即位是否正統關系到他的帝位的穩定,對趙構也不例外,雖然趙構登基得到太後的認可和百官擁戴,但他還缺乏一個傳承,他的父親太上皇並沒有認可他,他的皇兄也沒有正式退位,趙構沒有經歷過儲君一貫,在某種形式上,他的登基並不十分合法。

    如果嚴格計較起來,他現在應該屬於攝政王性質,皇兄尚未退位,他只是代皇兄暫理天下事。

    這個時候秦檜拿來了父皇同意他登基的手諭,這無疑就是承認他登基的合法性,對趙構至關重要,所以趙構激動得雙手發抖,有了這份手諭,他就可以安心坐皇帝位了。

    「父皇現在情況如何?」趙構又問秦檜道。

    秦檜跪下含淚道:「太上皇住的是馬夫的院子,微臣的職責是伺候東寧宮馬夫,給他們倒屎倒尿,同時還清掃馬廄,最初金人是打算讓太上皇喂馬,臣等堅決反對,寧願所有的事情都接下來,也不能讓太上皇受此屈辱,後來金人改變主意,便把太上皇軟禁在馬夫的院子裡,不准出門一步,只有臣等偶然去看看太上皇,陪他說說話。」

    旁邊幾個大臣都聽得面面相覷,太上皇會有這樣慘嗎?

    趙構卻淚如雨下,掩面痛哭道:「只恨朕不能以身代父皇受苦,朕痛徹心扉也!」

    眾臣連忙勸道:「陛下保住了大宋社稷,這對太上皇也是最大的安慰,只要陛下勵精圖治,早日擊敗金兵,便能迎太上皇歸朝。」

    眾人紛紛相勸,但趙構還是心如刀割,痛哭不止,幾名重臣都恨恨瞪了秦檜一眼,這個混蛋說這些話做什麼?

    這時,範致虛冷冷問道:「不知秦中丞是怎麼回來的?」

    秦檜連忙又將他半路逃脫的故事說了一遍,文官或許不是很了解,但高深在軍中呆過,他覺得這裡有點蹊蹺,首先,黃河北岸金兵巡哨密布,防御森嚴,如果秦檜能逃過金兵巡哨不控,那宋軍斥候豈不是能更輕而易舉地突破封鎖嗎?其次,在黃河冰面上走過,如果沒有特殊防寒保護,那可是要凍死人的,秦檜又是怎麼過的黃河冰面?

    高深聽出了破綻,便問道:「秦中丞能不能再詳細說一說,我們想了解一下細節。」

    秦檜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要被戳穿了,這時,趙構擺擺手,「你們不要為難秦中丞了,他能帶回父皇的手諭,就是立下大功,朕相信秦中丞心系大宋,絕不願為胡虜賣命!」

    秦檜感激萬分,含淚磕頭道:「陛下英明,若臣投降了金國,就不會受那麼多苦,尊嚴遭受踐踏。」

    趙構點點頭,對眾人道:「各位愛卿都退下吧!朕想和秦中丞再單獨聊一聊,了解一下父皇的情況。」

    眾人行一禮,紛紛退下去了,趙構又仔細詢問了父皇和皇兄的情況,尤其當他聽說父皇蹲在牆角看螞蟻打架為樂,他便忍不住再次潸然淚下。

    「秦愛卿對金國情況比較了解,你不妨說說看,金人最怕我大宋哪些人?」

    秦檜想了想道:「微臣聽完顏宗望說過,金人最怕大宋的三個半人,第一個當然是陛下,陛下絕不妥協,率領天下軍民抗金,使大宋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金國最怕之人,非陛下莫屬。」

    趙構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保衛大宋社稷是朕的職責,不過能讓金人害怕,也足以讓朕欣慰,不知其他兩個半人是誰?」

    「第二個便是李太保,金兵幾次大敗都是折在李太保手中,他們從骨子深恨李太保,同時也十分畏懼他,第三個便是種師道,種師道經驗豐富,在軍中威望極好,有他坐鎮宋軍,宋軍軍心不亂,種相公不幸病逝,金人額手相慶,另外半個便是杜充。」

    「杜充?」

    趙構一怔,「怎麼會是他?」

    「微臣也不太清楚,是完顏宗望親自對微臣所言,應該是杜充在河北為官多年,在河北官場威望很高,金人應該是有點擔心杜充影響河北官場,引起河北後方不穩,所以完顏宗望很怕他出現在前線。」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趙構著實感到十分疑惑。

    「微臣只是隨口說說,不能影響陛下的決策,請陛下不要把微臣的話放在心上。」

    「朕當然明白!」

    趙構笑著點點頭,「秦愛卿先回去和家人團聚,再把身體養好,朕以後會好好重用。」

    秦檜感激涕零,「陛下厚恩,微臣感激不盡!」

    秦檜告辭走了,趙構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還在想杜充之事,趙構知道秦檜說得不錯,杜充確實在河北官場人脈很深,當初他任命杜充為開封府尹、京西兩路安撫使,就是看中了杜充在河北的影響力,只是杜充和宗澤矛盾很深,自己為了不影響抗金大局才把他調回臨安。

    現在看來,把杜充調回來其實並不明智,宗澤掌管軍事不錯,但政治上較弱,如果宗澤和杜充能各司其職,配合默契,倒真的能從軍事上和政治上打擊金人。

    這就需要自己給兩人劃定明確的權力界線,使兩人互不干擾,這樣,兩人就不會再發生矛盾。

    趙構想把杜充調出臨安其實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左相之爭,趙構已經想好讓呂頤浩為左相,範宗尹入知政堂為副相,這是趙構認為最好的方案。

    但問題是範宗尹只有三十歲,宣和三年才中進士,資歷太淺,別人倒沒有提出這個問題,可杜充就是抓住這一點不放,讓趙構十分被動,如果把杜充調走,就給範宗尹入相掃清了障礙。

    沉思良久,趙構決定還是要和杜充好好談一談,即使不調回開封府,但也要把杜充調離臨安,趙構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就意味著杜充在左相的爭奪中率先出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9 13:56
第八百七十七章 膚施防御

    京兆府的科舉在一場突來襲來的暴雪中艱難進行,經歷了三天的考試和五天的評卷,科舉終於發榜,兩千三百余名士子榜上有名,考上了發解試。

    但科舉中榜的喜悅卻被戰爭的陰雲衝散,這幾天京兆城的街頭巷尾都不再談論科舉,大家都神情凝重,討論著即將爆發的戰爭,一時間,金國大將完顏婁室成了京兆人關注和討論的焦點。

    經略府內,李延慶卻坐在桌案前全身貫注地批閱京兆府學提供的三份考卷,戰爭的警鐘聲雖然驟然敲響,但李延慶並不希望戰爭影響到科舉和府學招生,在李延慶看來,這兩件事都是百年大計,關系到西北三路的未來,只要金兵一天沒有攻入關中,那就一天也不會影響科舉和府學招生。

    「李知府,我看還是選第三份試卷吧!前兩份太難,我們也要考慮到五百多名軍人參考府學。他們的學識比士子們是要稍微弱一點。」

    李光坐在一旁微微笑道:「關鍵是府學只錄取一千人,可發解試通過者就有兩千三百人,如果有八成的人報考府學,這就要淘汰一半,試卷過於簡單恐怕會造成選拔的困難,不如卑職提一個折中的方案。」

    「李知府請說!」

    「卑職建議拿出兩百五十個名額專門給軍隊,用第三份試卷考試,五百軍人考試也是兩人中錄取一人,剩下的七百五十個名額給舉人們,去掉一心想參加省試的士子,差不多也是兩個半人錄取一人,他們用難度最大的第一份試卷,這樣雙方的利益都能保證,經略覺得這個方案如何?」

    李延慶沉思片刻,便笑著點了點頭,「這是個兩全的方案!」

    「那就這麼定了。」

    李延慶將三份試卷遞給李光,以後的事情就拜托李知府了,爭取早日讓第一批學子入學。

    李光沉默片刻問道:「經略要去延安府了嗎?」

    李延慶點點頭,「金兵在石州黃河東岸屯兵三萬,都是金國的精銳之軍,金兵應該很快要對延安府發動進攻。」

    「會有難民逃往關中嗎?」李光擔憂地問道。

    「可能會有,延安府、鄜州、坊州、丹州會有一部分民眾逃往關中,我們要做好准備。」

    李光心中嘆息一聲,西夏南歸的三十幾萬宋民安置才剛剛開始運轉,又要多出幾十萬難民,關中怎麼承受得住。

    「關中有沒有可能會被金兵突破?」

    「我只能說都有可能,金兵的目標就是關中,但我們只要守住延安府,金兵就不敢孤軍深入。」

    李延慶站起身笑道:「我已經做好了一切准備,相信金兵一定會飲恨陝西路!」

    .......

    一個時辰後,李延慶便率領三萬京兆軍離開關中,走洛水道趕往延安府。

    因為受下雪的影響,金兵攻打宋朝的進度也並不快,這次攻打陝西路並不是金兵的重點,但牽制住李延慶的京兆軍才是金兵的戰略目標,所以對陝西路的進攻,金兵分兵兩路,一路是攻打陝北,主要是針對延安府和綏州,另一路是直接南下,從孟津渡黃河,突襲洛陽,切斷函谷關,使西進無法援助中原。

    攻打中原和山東才是金兵這次冬季戰役的真正目標。

    雖然是為了牽制京兆軍,但金兵還是對攻打陝北下了血本,從大同府調動三萬精銳騎兵南下,准備對延安府發動猛烈進攻。

    目前陝北宋軍主將是副都統吳階,早在兩個月前,李延慶便開始對這場戰爭做准備了,他下令將散居延安府各地的民眾都遷移到延安府府治膚施縣,包括延川、延長、臨真、門山、甘泉五縣的二十萬民眾都悉數撤往膚施城,同時將綏州和延安府各險關要隘的軍隊和物資都撤退到膚施縣,這實際上是在對延安府實施堅壁清野。

    另外,李延慶坐鎮陝西路後,他便下令對膚施城、京兆城、鄜城、潼關和蒲津關進行大修,將城牆加高加固。

    李延慶的戰略思路非常清晰,打造中心堅城,以宋軍擅長的城池防御戰來對陣金兵,避開金兵的騎兵優勢,同時大量訓練鄉兵,提高鄉兵自保能力,他在坐鎮陝西路後,便將這一戰略思路貫徹得十分徹底。

    目前延安府大概有人口三十萬人,基本上都生活在府治膚施縣周圍五十裡範圍內,在三十萬人中組建了八萬聯防鄉兵,加強弓箭和長槍的訓練。

    安平鎮是延安府防御圈內最東面的一座大鎮,距離膚施縣約五十裡,包括周圍村民大約有三千人,安平鎮訓練了五百名聯防鄉兵,裝備還算不錯,身穿塗墨布甲,頭戴範陽帽,每個士兵有一支長矛和一副弓箭,有的士兵還配備的自制短刀。

    布甲最早出現在唐朝,是用織法細密的布帛制成,但制作工藝並不簡單,先刷了十幾層土漆,再用油反復浸泡後曬干,它的堅韌程度不亞於皮甲,塗墨布甲一直是中原軍隊的裝備防具,經歷了唐朝和五代的大量制作,在京城軍器監庫房有大量積壓,李延慶將至少五十萬副布甲運到京兆府,重新刷漆後就能使用。

    警報早已發出,安平鎮的百姓紛紛向膚施縣撤離,只有五百聯防鄉兵留下,他們對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並不畏懼金國騎兵。

    統領這五百名鄉兵的主將是一員宋軍部將,名叫鄭平,鄜城人,是一個有著十幾年軍齡的老兵,幾個月前因攻打踏割寨立功,才從押隊升為部將。

    鄭平得到的任務就是率領這支鄉軍騷擾金兵的後方,打擊金兵的搜糧隊。

    中午時分,五百名鄉兵正蹲在一條山溝休息,頭頂上忽然有哨兵大喊:「遠處有情況!」

    正在打瞌睡的士兵們紛紛站起身,鄭平奔上頭頂的小山坡,向遠處望去。

    只見遠方白雪皚皚的原野裡,一條粗壯的黑線正向這邊疾速而來,從黑線的規模來判斷,大約有三千人左右,看得出都是騎兵,再向後看,便沒有更多大部隊。

    隊伍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鄭平終於看清楚了,來的果然是金國騎兵,他立刻喝令道:「立刻放鴿信通知縣城,發現了金兵先鋒,約三千騎兵。」

    幾只信鴿撲棱棱飛上天空,向膚施縣方向飛去.......

    膚施縣是延安府府治所在地,也是整個陝西路北部最大的縣城,周長三十余裡,在和西夏的長期戰爭中,膚施縣一直是宋軍的後勤重地,經營了近百年,膚施縣經歷三次重修,城牆變得高大堅固,尤其三十年的第三次重建中,引入清水河挖掘了護城河,使得膚施縣也被寬闊的護城河包圍。

    李延慶坐鎮京兆府後,耗錢五十萬貫,再一次對膚施縣內部進行了改造修葺,在縣城內修建了大量的難民房舍,目前膚施縣城內幾乎看不到豪門大戶,延安府的大戶人家都遷去了京兆,使得縣城內基本上都是兩間一戶或者一間一戶的小戶人家,這種改造使膚施縣從之前可容納三十萬人口,增加到了可容納五十萬人口。

    延安府之所以成為抗金的橋頭堡,主要原因在秦晉之間的通道,黃河將秦晉之間隔開,從延安府以南便是著名的秦晉大峽谷,兩岸都是高山,就算是冬天黃河結冰,軍隊也很難穿越這些險峻的山脈,只有在秦晉大峽谷的南部有一個缺口,便是著名的蒲津關,所以秦晉之前的交通往來要麼走南部的蒲津關和潼關,要麼就走北面的延安府。

    延安府自然就成了金兵進入陝西路的北部重要通道,另外從地緣戰略而言,金兵攻占了陝西路北部,就打破了目前宋夏之間的僵持狀態,很容易產生變局。

    李延慶也是看透這一點,才以點帶面,將宋軍在陝西路北部的防御中心縮減到一個點上,這個點就是膚施縣。

    宋軍只要牢牢控制住這座城池,就像人身體上的惡性腫瘤,軍事力量可以隨時從這個點擴展到整個面,金兵也是一樣,如果他們不把膚施縣這個點拔掉,就會被宋軍截斷後路,最後腹背受敵而敗亡,所以膚施縣是金兵無法繞過去的一道坎。

    目前膚施縣除了吳階率領的一萬五千軍隊外,劉錡也率一萬軍趕到了縣城,使縣城內的駐軍達兩萬五千人,另外還有五萬聯防鄉兵,還有膚施縣以及從延安府各地撤回來的三十萬百姓。

    另外李延慶親率兩萬軍駐扎南面百余裡外的鄜城,和膚施縣遙遙呼應。

    城內正熱火朝天地修建防御工事,城頭上架幾百口大鍋,不斷燒水,當水燒溫後直接潑在城牆上,很快便凝結成冰,這是冬天守城的重要優勢,在東京防御戰時,一寸厚的冰層足以抵抗震天雷的爆炸,同時也使攻城變得十分困難。

    城頭除了燒水外,宋軍還在城頭部署了三百多架火砲,用來發射震天雷,這種火砲可將四十斤重的帶長鐵刺的震天雷射到一百步外,這種帶長鐵刺的震天雷是對付攻城巢車的利器,至於攻城梯,有飛火雷來對付便足夠用了。

    兩萬五千軍隊和五萬聯防鄉兵將膚施縣的防御打造成鐵桶一般。

    城頭上,劉錡正遠遠凝視著東面,他剛剛接到了手下部將鄭平用飛鴿送來的鴿信,敵軍前鋒約三千騎兵已出現在五十裡外,金兵終於殺來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19 13:56
第八百七十八章 甘泉陷阱

    這時,吳階帶著數十人匆匆跑來,急聲問道:「劉將軍,聽說有緊急軍情?」

    吳階才是延安府的主將,劉錡雖然官職上和吳階平級,但他是援軍,他不能喧賓奪主,李延慶特地叮囑過他,劉錡心中對這一點很清楚。

    劉錡點點頭道:「接過安平鎮的鴿信,他們發現了一支三千人的騎兵先鋒,正向我們這邊殺來。」

    吳階沉思片刻道:「劉將軍覺得這三千騎兵的任務會是什麼,突襲膚施縣,奪取延安府嗎?」

    「有這個可能,但我認為他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征糧,如果突襲失敗,他們會在延安府各地搶掠糧食,為後面的三萬大軍到來做准備。」

    吳階冷冷笑了起來,「恐怕他們會失望了!」

    突來的三千金國騎兵是從大同府調來,他們還沒有和宋軍交戰的經驗,這支騎兵的首領是一名謀克,也就是千夫長,名叫派當海,是女真部族中有名的勇士。

    這支騎兵的任務正如劉錡和吳階的推測,是打算突襲延安府,但在他們過黃河時,完顏婁室得到了膚施縣的情報,延安府已進入戰爭狀態,完顏婁室便知道突襲延安已不太可能,他又改變命令,命令派當海在延安府各縣掠奪糧食和牲畜。

    派當海一連攻進了延長縣和延川縣,卻發現兩座縣城都是空城,沒有一個縣民,也沒有一粒糧食,甚至連城中的野狗都沒有看見,兩座縣城都是一片死寂。

    這讓派當海有點不安起來,如果他在延安府四周再一無所獲,莫說無法完成主將交給的任務,恐怕連他自己的軍隊都要斷糧了。

    冬天進攻有利有弊,有利一面是黃河冰凍,失去了防御天險,對於以騎兵為主的金國而言,這一點至關重要,但弊端也很明顯,那就是北方草木枯瑟,騎兵需要攜帶大量草料,軍隊也需要攜帶口糧,所以派當海手下騎兵雖然只有三千人,卻帶來六千匹馬,除了三千匹戰馬外,還有三千匹馱馬,負責馱運草料和干糧。

    可就算自帶干糧,也只能堅持三到四天,他們必須及時得到補充,否則還是會出現斷糧的危機。

    「千夫長,去南面看看吧!那邊可能會有人口。」一名熟悉延安府的女真向導高聲對主將。

    派當海猶豫了一下,問道:「南面有縣城嗎?」

    「有!甘泉縣就在南面三十裡外,那邊比較富裕,人口稍多,應該能搞到糧食。」

    派當海又回頭問道:「糧草還能支持多久?」

    「干糧還能支持三天,但草料最多只能再支持兩天。」

    猶豫良久,派當海最終下定了決心,「去甘泉縣!」

    眾人調轉馬頭,向南面疾奔而去,在雪原上奔跑不快,當他們抵達甘泉縣城時,天已經快黑了,此時天寒風勁,凍得士兵們直打哆嗦,這時,幾名士兵從城內奔出,興奮大喊道:「將軍,我們在一戶人家找到了不少草料和糧食。」

    派當海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城內可有居民?」

    「沒有居民了,但他們似乎逃走匆忙,很多財物都沒有拿走,很多人家可能存有糧食。」

    派當海大喜過望,立刻喝令道:「大軍進城,給我仔細搜索全城,財物可歸自己,糧食統一上交。」

    三千士兵聽說財物歸己,頓時精神百倍,紛紛爭先恐後搶進城去。

    很快夜幕便悄然落下,城內熱鬧異常,不少士兵都找到了財物和糧食,伙夫開始做飯,讓三千士兵飽餐一頓,一天的行軍讓士兵們都疲憊不堪,各自找了空房間便倒頭睡覺,很多士兵還抱怨沒有女人陪寢,一更時分,全城都安靜下來,只有城頭上有少量巡邏士兵在來回巡邏。

    城外從遠處出現了數十個小黑點,正悄悄地向縣城南北兩座城門靠攏,在更遠處的南面一片樹林內,李延慶正冷冷望著遠方的城池,甘泉縣就是一個魚餌,成功地將三千騎兵釣住了,下面就是殺魚的時刻。

    「傳令弓弩手,全部押上!」

    一萬名弓弩手從南北兩個方向向兩座城門奔去,這時,先一步抵達城下的數百名士兵開始向城內發射火藥箭,這種火藥箭屬於引火火藥,能迅猛燃燒,宋軍事先在城內很多屋頂上都放置了干草,隨著火藥箭射進城去,城內很快便起火了。

    這時,城上的巡邏守軍也開始大喊大叫起來,宋軍數千支神臂弩冷冷地指向城門洞,數百名士兵不斷將火箭射進城內。

    城內已是火光熊熊,濃煙彌漫,大火迅速蔓延,埋藏在大街上的火油也被點燃了,城內三千金兵士兵亂成一團,人喊馬嘶,士兵們驚恐得大喊大叫,第一批士兵向北城門狂奔而去,「第一營射擊!」

    一千支箭如暴雨般射進城門洞,頓時一陣人仰馬翻,百余名奔在最前面的騎兵和戰馬紛紛中箭倒地,這時,第二營的一千支箭又向城內射去,緊接著第三營,僅僅三輪疾射便將最初企圖逃出城的數百金兵全部射倒,很快,大量沒有騎馬的士兵向城門哭喊著逃來,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輪又一**風驟雨般的弩矢,幾乎沒有一個士兵能逃出城門,要麼被大火吞沒,要麼死在宋軍的弩矢封鎖之下。

    天漸漸亮了,甘泉縣城內依舊煙霧彌漫,大部分明火都熄滅了,只有城池東北還有幾座建築在燃燒,三千金兵沒有一個人能逃出城,但南城那邊倒有六百余匹戰馬逃出來,成為這次戰役宋軍的戰利品,而城內的金兵就算躲過烈火和箭矢,也躲不過毒煙的熏炙,就算躲在地窖裡,也同樣會窒息而亡。

    一直到中午時分,五百名宋軍開始進城探查情況,半個時辰後,士兵們陸續從城內出來,為首部將上前向李延慶稟報道:「啟稟都統,城內所有建築物已被燒毀,焦屍無數,再沒有一個活口。」

    李延慶點點頭,「將屍體全部集中起來焚燒,防止疫病出現!」

    「遵令!」五百士兵再次進城處理屍體.

    下午時分,斥候傳來消息,黃河西岸出現了數萬金兵,金兵主力已渡過黃河,向延安府方向殺來。

    李延慶再次下達命令,傳令駐扎在洛交的軍隊撤出鄜州,向坊州方向轉移。

    .........

    中午時分,陽光照耀在皚皚白雪之上,白得發亮的雪堆在陽光下顯得刺眼,完顏婁室不由眯起了眼睛,從骨子裡來說,完顏婁室是不贊成在冬天發動戰爭,他在對遼國作戰中有著豐富的經驗,他深知冬季作戰給軍隊帶來的巨大壓力,打南方還稍微好一點,可在北方的大雪中作戰,無論補給、行軍和攻城都十分困難,根本就發揮不出金國騎兵犀利的奔擊作戰優勢。

    但戰爭部署的決議是金國最高大酋長會議上做出,由天子批准生效,任何一個金國將領都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

    「前鋒那邊有消息了嗎?」完顏婁室不滿地問道。

    派當海率領的三千人昨天進入延安府便失蹤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著實讓完顏婁室深感惱火,不知是派當海擅自率軍深入敵境,還是這支三千人的軍隊已經被宋軍全殲。

    從常理判斷,前者更有可能,畢竟這是三千騎兵,就算被宋軍殲滅也會有少量騎兵逃出,不可能一個不剩。

    完顏婁室懷疑派當海邀功心切,直接率騎兵殺進鄜州了,如果是那樣,自己要不要派軍隊前去接應?

    完顏婁室著實拿不定主意,很快,有士兵回稟他,還是沒有前軍的任何消息,完顏婁室只得低低嘆息一聲,率領三萬大軍向膚施縣方向殺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20 10:38
第八百七十九章 攻城不利

    這次金兵攻打延安府以兩萬女真騎兵和一萬契丹步兵為主,完顏婁室的任務是牽制住陝西路的京兆軍,拖住李延慶無法救援中原。

    但如果他的軍隊連延安府都攻不下來,自然也無法南下,完顏婁室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在安排軍隊之時,也帶上一萬擅長攻城的契丹士兵。

    另外還有兩萬漢軍駐扎在黃河東岸,隨即可以過黃河前來支援,完顏婁室實際上是帶了五萬軍隊入侵陝西路北部。

    大軍在次日清晨抵達了膚施城下,大軍駐扎在距離縣城約三裡外的一片高地上,這次金兵也攜帶了後勤輜重,防備森嚴,沒有給宋軍任何偷襲的機會。

    營柵開始安裝,一頂頂大帳出現了,四周不斷有騎兵來回巡邏,完顏婁室則帶著數百名騎兵以及十幾名將領在城池不遠處觀察縣城。

    縣城被一層厚厚的冰殼包裹,在陽光下閃爍著一種瑰麗的色彩,儼如來到了遠古神話中的水晶城,城牆至少高三丈,城頭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完顏婁室注視著城樓,半晌對身後的大將們道:「看見沒有,城樓是新修建的,這說明城牆也翻新不久,宋軍准備很充分啊!」

    完顏婁室是第二次說到宋軍准備充分,第一次是發現延安府堅壁清野,所以縣城鄉村皆空無一人,糧食牲畜都找不到,讓他心生感嘆,今天他第二次嘆宋軍准備充分,這便給身後大將們一種信心不足的感覺。

    「副帥太高看宋軍了吧!」旁邊萬夫長完顏潑乞有些不以為然道。

    完顏潑乞也是從大同府調來,基本上沒有參加過和宋軍的作戰,但他知道數十萬宋軍在河北一戰即潰,根本不堪一擊,所過州縣望風而降,短短幾天金兵就占領了河北,使他骨子裡對宋軍輕視,所以完顏婁室此時態度凝重,完顏潑乞就覺得主將是長宋軍志氣,滅自己威風。

    完顏婁室輕輕哼了一聲,「你以為宋軍將領都是無能之輩嗎?」

    完顏潑乞頓時脹得滿臉通紅,抱拳道:「卑職請令,明日為主攻大將,若攻不下城池,卑職願受軍法懲處!」

    完顏婁室點了點頭,「既然你主動請纓,那我就成全你!」

    ........

    契丹步兵的扎營效率很高,短短兩個時辰便將大營安扎完畢,完顏婁室隨即又下令河東的兩萬漢軍運送糧食前來大營,並在黃河兩岸建立補給線。

    次日天剛亮,金兵大營內便敲響了轟隆隆的戰鼓聲,營門大開,完顏潑乞率領一萬契丹步兵以及五千女真騎兵緩緩向北城開來,他們攜帶了數百架攻城梯和十架攻城巢車,還有簡易的攻城槌。

    完顏婁室則親自率領五千騎兵壓陣,完顏婁室當然不是意氣用事,他也需要攻打膚施縣,占領整個延安府,這樣才能以延安府為根基牽制關中的宋軍,使李延慶不敢率軍去援助中原。

    當然,都元帥完顏斜也也考慮到了攻打延安府不利的可能性,所以又令完顏昌率軍五萬攻打洛陽,切斷大宋西北和中原的軍事聯系。

    一萬契丹族步兵已經抵達膚施城一裡外,集結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在他們身後五千騎兵,五千騎兵當然不會上去攻城,但他們會以射箭方式掩護契丹族金兵的進攻。

    完顏潑乞揮劍一指城頭,大吼道:「進攻!」

    『咚!咚!咚!』戰鼓聲驟然敲響,第一批五千契丹族金兵高舉盾牌吶喊著向城池衝去。

    士兵在曠野中奔跑,攜帶著上百架攻城梯如潮水般向城池湧去,城頭上有一萬守軍,具體作戰指揮由副都統劉錡負責,兩員大將吳磷和楊再興負責城牆的北段和南段,而吳階則負責總協調。

    「弓弩准備!」

    劉錡一聲令下,城頭上令旗揮動,五千弓弩手刷地舉起了守城大弓,箭尖稍微斜向上,守城大弓最大的優勢是可以離開城垛,在城頭後方向外拋物線射擊,城下的弓箭反擊也傷不了弓弩手,而靠近城垛是大盾短矛手,和順著攻城梯爬上城頭的敵軍士兵作戰。

    另外,城頭上的三百架火砲也已准備就緒。

    膚施縣城頭上原本安裝了兩百架小型投石機,但在進攻西夏的戰役中,兩百架小型投石機被李延慶帶去了西夏,城頭上該用火砲,其實火砲的射擊距離和小型投石機差不多,而且火砲更適合精確打擊,比如射擊巢車,在火砲進行適當改裝後,也一樣能投射火油桶,所以這次防御吳階便沒有再用投石機,而是使用三百架大型火砲。

    除了弓弩和火砲外,劉錡還帶來了一千名火雷手,專門負責投擲飛火雷,這是對付攻城梯和雲梯的殺手,這幾個月,京兆軍又造出了五千枚飛火雷,這次保衛延安府就帶來了兩千枚,足以摧毀金兵所有的的攻城梯。

    其實對付攻城梯的辦法還有很多,宗澤那邊是直接用火油傾倒,點火焚燒,另外冬天用冰殼保護了城牆,可以直接扔下震天雷爆炸,震天雷炸不透城牆冰殼,卻能將攻城梯炸得粉碎。

    轉眼間,五千金兵衝到了城下,城頭上弓箭發射,密集如雨點般的兵箭向城下射去,盡管金兵都有盾牌防護,但還是不斷有士兵被兵箭射中,慘叫著倒地。

    這時,北城頭上的一百架火砲發射了,將上百顆震天雷向城下射去,城頭士兵紛紛發一聲喊,緊緊捂住耳朵蹲下,城下只聽見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硝煙彌漫著戰場,戰場上到處是殘肢斷臂,隨處可以聽見痛苦的慘叫聲和呻吟聲。

    但震天雷只是重挫了前面的一千余士兵,在金兵激烈的戰鼓聲,後面的金兵抬著攻城梯衝過戰場,向城牆狂奔而至,一架架攻城梯搭上了城頭,金兵一躍跳上攻城梯,舉盾向上方衝去,城頭上,滾木礌石翻滾著砸下,直接將十幾名士兵砸下梯去。

    飛火雷在這時發動了,宋軍在使用飛火雷上積累了不少經驗,飛火雷的出手時機最好在敵軍剛剛搭上梯子之時,如果梯子上爬滿敵軍,會導致敵軍的身體擋住飛火雷盤旋,使它的鐵鏈子無法在攻城梯上纏繞而導致失敗。

    所以對火雷手而言,捕捉時機極為重要,當很多攻城梯剛搭上城頭,士兵還沒有來得及登梯,飛火雷便拋出了,盤旋著的飛火雷纏上攻城梯,只瞬間便『轟』地爆炸了,強大的爆炸力頓時將攻城梯炸為兩段,緊接著數十桶火油取代滾木礌石從城頭上砸下,火把也跟著扔了下來,城下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

    完顏婁室見出師不利,便下令暫時撤軍,『當!當!當!』退兵的鐘聲敲響,進攻的金國士兵又如退潮般地後撤了。

    第一次攻城,金兵傷亡了兩余千人,損失一百五十架投石機,金兵不得不退回來,商量對策後再戰。

    .........

    大帳內,完顏婁室鐵青著臉聽完了遠程探子的彙報,他終於知道三千騎兵的下落了,甘泉縣城前晚被燒成了白地,在城中過夜的三千騎兵一個都沒有能逃出來,全部死在大火之中。

    加上今天第一次攻城的傷亡,戰爭才剛剛開始,損失便超過了五千人,尤其是三千精銳女真騎兵的消失,使完顏婁室痛徹心扉,一個個勇猛善戰的騎兵,竟然死在大火之中。

    完顏婁室又想到今天上午的攻城,心中著實沮喪,他對攻下膚施縣已經沒有多少信心了。

    這時,謀士陳廣兆低聲獻計道:「大將軍,其實膚施縣是否攻下對我們的計劃並沒有太大影響。」

    「此話怎麼說?」

    「我們的目標是牽制住關中宋軍,我們完全可以不理睬膚施縣,大軍繼續南下,只要軍隊攻入鄜州,關中的宋軍就不敢輕舉妄動了,而且探子說鄜州並沒有軍隊駐守,這對我們是機會。」

    「可膚施城的宋軍斷我們後路怎麼辦?」

    「很簡單,留五千騎兵看住他們,只要宋軍敢出城,騎兵便可隨時出擊!」

    完顏婁室負手來回踱步,這個方案其實也是可行,他探子來報,宋軍只是在延安府堅壁清野,南面的丹州、鄜州和坊州都沒有實施,也就是說軍隊只要殺入鄜州,能及時得到補給。

    完顏婁室又走到地圖前,仔細研究南下線路,從陝北南下關中主要有兩條線,一條是東面的洛水線,沿著洛水大峽谷南下,另一條是西面的馬嶺河線,沿著馬嶺河—涇水峽谷進入關中。

    完顏婁室對自己的軍隊還是很有信心,在攻城不利的情況下,謀士陳廣兆計策給完顏婁室打開了另一個種思路,想到鄜州和坊州並沒有宋軍駐扎,他真的有點動心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4-20 10:38
第八百八十章 關鍵人物

    就在完顏婁室率五萬大軍攻入陝北延安府的同時,金國也隨即發動了冬季戰役,二十萬金國大軍分三路渡過黃河向中原和山東方向發動了猛攻。

    其中完顏昌從孟津渡過黃河,率領五萬大軍圍攻洛陽,洛陽府同知、老將姚古率兩萬宋軍死守洛陽,在金兵攻城第三天,完顏昌詐死佯退,姚古手下大將副都統焦安節邀功心切,出城追擊金兵,陷入金兵埋伏,焦安節和一萬宋軍戰死,洛陽軍心動搖,姚古率軍放棄洛陽南撤,洛陽隨即失守,函谷關也被金兵占領,截斷了西軍救援中原之路。

    中路軍由完顏宗望率八萬軍從衛州過黃河南下,首先突破宋軍在黃河南岸修築的防御線,攻占了滑州,完顏宗望隨即率軍殺入開封府,猛攻汴梁,老將宗澤一方面死守汴梁,另一方面派心腹大將岳飛率五千軍偷襲滑州,在白馬縣大敗留守滑州的金兵漢軍兩萬人,金兵主將高大保被岳飛所殺,完顏宗望擔心後路被斷,不得不北撤回滑州。

    與此同時,宗澤寫信給河北各路義軍首領,要求他們起兵抗金,一時間,河北各地抗金起義風起雲湧,完顏宗望被迫派大將完顏銀術可率軍三萬返回河北,殘酷鎮壓河北各地義軍。

    雖然進攻中原的金兵受挫,但進攻山東的金兵在完顏宗翰的率領下卻連敗宋軍,京東路都總管胡直孺及其二個兒子在鄆州戰死,濟南知府劉豫在關鍵時刻投降金兵,導致正在青州和金兵鏖戰的宋軍失去後援,全軍潰敗,都統制隋師元在亂軍中陣亡,金兵勢如破竹,短短數天內便占領了京東兩路全境。

    京西兩路安撫使李綱被迫帶著數千殘軍被迫向宿州方向撤退。

    此時完顏斜也抵達了滑州大營,完顏宗望走進大帳,跪地向都元帥完顏斜也請罪,「卑職攻打中原不利,特向都元帥請罪!」

    完顏斜也淡淡一笑,「你只是攻打開封府不利,和中原並沒有關系。」

    完顏宗望不知主帥的意思,低頭不語,完顏斜也又道:「撻懶攻下洛陽後,又派大將阿裡刮向攻下了鄭州和潁昌府,宗翰也派大將迪古、迪虎兄弟奪取應天府、徐州和亳州,中原只剩下開封府一地,你好好想想,為什麼拿不下開封府?」

    完顏宗望低聲道:「不是拿不下開封,而是拿不下汴梁一地。」

    「好吧!就算是汴梁,那你說原因在哪裡?」

    「城池的防御太堅固是一方面,另外宗澤不斷派軍騷擾卑職的後路,使卑職無法全心應戰。」

    「宗澤也知道派兵騷擾後路,拖你的後腿,那你為什麼不想辦法拖宗澤的後腿?」

    完顏宗望猶豫一下道:「卑職找不到機會。」

    「錯了!你有機會,但你沒有抓住。」

    完顏斜也負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汴梁城內並不是每個宋朝高官都想死守到底,也不光是宗澤一個人說了算,杜充就是一個軟弱妥協之人,你要創造條件,讓杜充感到絕望,然後再給他一線生機,他就會主動放棄汴梁,至於宗澤,他抵抗意志再強烈,也得聽朝廷的安排,遵天子的旨意。」

    「卑職......明白了!」

    完顏斜也看了他半晌,最後搖搖頭道:「算了,這件事你做不好,我來安排,你只管把周圍所有的州縣都攻下,讓汴京成為一座孤城。」

    「卑職遵令!」

    .........

    杜充剛剛才出任開封府尹、河北兩路安撫使,天子趙構給他承諾是做完這個任期,封他為知政事入相,正是得了這個承諾,杜充才勉強答應重新返回開封府。

    但此時,杜充為他的決定懊悔萬分,君子不立於危牆,他卻使自己陷入險地,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傳來,讓他深深感到了金兵的強大和宋軍的軟弱無力,以及對自己的命運無法掌握。

    杜充也想過逃離汴梁,但金兵四面八方的存在又使他不敢冒險離開汴梁,這些日子,杜充惶惶不可終日,卻又無計可施。

    這天下午,杜充獨自一人在府中飲酒,外面不斷傳來民夫訓練奔跑的喝喊聲,令杜充極為厭煩,宗澤不聽自己的勸告,強行在汴梁推行軍民令,下至十四歲少年,上至六十歲老翁,皆要編入軍隊訓練,這是要全城軍民與汴京共存亡的姿態。

    這時,門外有老管家稟報,「老爺,外面有客人找,說是老爺的故人。」

    「故人?」杜充眉頭一皺,「叫什麼名字?」

    「他說叫陳然。」

    杜充一驚,陳然不是河間府通判嗎?還是自己出任河北轉運使時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怎麼來了?

    杜充心中疑惑,但還是連忙道:「請他來見我!」

    不多時,一名三十余歲的文士快步走了進來,笑眯眯抱拳道:「明公別來無恙乎?」

    杜充上下打量對方,只見他氣色很好,長得也胖壯,完全沒有顛僕流離官員的面黃肌瘦,杜充便驚訝問道:「文清,這兩年你在哪裡?」

    陳然微微笑道:「當然是在河間府,我現在是金國的河間知府。」

    杜充騰地站起身,厲聲問道:「那你怎麼會在汴梁?」

    「兄長稍安勿躁,請坐下聽我慢慢說,我其實是為幫助兄長而來。」

    杜充慢慢坐下,哼了一聲道:「說吧!想怎麼幫我?」

    「我只問兄長一句話,杜兄想不想入臨安為相?」

    杜充微微愣住了,半晌他搖搖頭道:「現在命都快保不住,哪裡還有別的想法?」

    「兄長想回臨安還不簡單嗎?我一句話,兄長就能順利回臨安,沒有任何人敢攔截兄長。」

    陳然話音剛說完,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老管家急聲道:「老爺,張虎率人上門,說老爺府中有奸細,要進來搜查!」

    陳然頓時臉色大變,急抱拳道:「請兄長救我!」

    「你別怕,我是開封府尹,是朝廷戶部尚書,一個小小的統領敢來搜查我的府邸?」

    杜充讓老管家帶陳然去內宅女眷房中躲藏,這才不慌不忙走出去。

    在府門外率軍等候的張虎正是李延慶的心腹,因為宗澤缺少精干的情報頭子,向李延慶求援,李延慶便將張虎介紹給他,被宗澤任命為情報營統領,率一千人搜查城內的奸細。

    張虎不負宗澤的期望,一連端掉了七個金兵的情報窩點,基本肅清了城內的金兵奸細,得到宗澤的高度評價。

    張虎知道杜充不可靠,便派人暗中監視杜充的府邸,就在剛才,張虎得到快報,杜充府上來了一名可疑之人。

    這時,杜充慢慢走了出來,冷冷問道:「張將軍有什麼事?」

    「剛才有人彙報,有不明人士混入府尹家中,卑職擔心府尹安全,所以特來查看。」

    「如果張將軍真是擔心我安全,我多謝了,可如果張將軍是另有企圖,哼!我一定會讓宗澤給我一個說法。」

    張虎淡淡一笑,「這麼說,府尹的府上確有客人?」

    「我沒有什麼客人,但也不想讓別人來打擾,你走吧!」

    張虎倒不好強行搜杜充的府邸,而且他也不能肯定進去之人是不是奸細,或者只是想逃避軍民令,畢竟杜充是朝廷高官,把他得罪很了會影響到宗帥。

    張虎便抱拳行一禮,「打攪了!」

    他帶著人轉身走了,杜充哼了一聲,讓老管家關上大門,張虎走不遠便低聲吩咐手下道:「給我好好監視住杜充的府邸,若有人出來立刻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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