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5 10:40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一葉知秋

    張順雖然在主帥面前下了保證書,但他心中的底氣其實並不足,為追尋這只飛入城中的信鴿,這兩天他耗費了大量人力排查,卻始終一無所獲,直到昨天傍晚他才得到一個線索,有人在城西五林巷附近聽見過鴿子的咕咕叫聲。

    張順連夜派出五十名士兵,在五林巷附近尋找鴿子的鳴叫,直到天快亮時,才終於找到並鎖定了聲音來源。

    張順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派人暗中盯住了這座有鴿鳴的院子,在向李延慶彙報後,張順立刻行動了。

    五百名士兵將院子四周團團包圍,這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居,占地約三畝,看起來像一戶中產人家,四周顯得十分冷清,周圍的年輕人和中年人都參加了民團,老人和孩子也盡量深居簡出,大街小巷內看不見一個行人。

    觀察了片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張順一揮手,幾名士兵輕巧地翻越過圍牆,進了院子,片刻,士兵打開了後院門,向張順招招手,張順快步走上前問道:「發現了什麼?」

    「我們發現了那只鴿子!」

    張順精神一振,隨即帶著大群士兵走進後院,只見院子一角有座小木屋,有士兵從木屋裡取出一只大鳥籠,鳥籠應該是罩著黑布,但現在已被扯開了,裡面赫然正是一只鴿子,張順一眼便認出,這是一只很健壯的信鴿。

    「進屋裡搜查了嗎?」張順立刻問道。

    「已經有弟兄去了。」

    很快,幾名士兵從屋子裡押出一名老者,老者身材瘦小,頭發灰白,但精神卻很矍鑠,他見到張順便撲通跪下,「將軍,小人不是奸細,只是一個商人。」

    張順立刻聽出他口音不對,不是正常的發音,他仔細打量一下老者,忽然問道:「你不是漢人?」

    「小人,小人....是黨項商人。」老者膽怯地低下頭,他知道在大戰期間,自己一個異族人帶著信鴿出現,有嘴也說不清了。

    張順聽說他是西夏人,心中愣了一下,立刻令左右道:「給我仔仔細細搜查,一個角落也不能放過。」

    老者再次磕頭哀求,「將軍,小人真是西夏商人,一直在太原做生意,已經在太原呆了十幾年,周圍鄰居都能證明,這座宅子也是小人十年前買下的。」

    「你如果真是西夏商人,我倒不為難你,等我證明了你的清白後,我自然會放了你,不過你先給我解釋,這信鴿是怎麼回事?」

    張順一指旁邊的鴿籠,信鴿在籠子裡撲棱棱一陣煽動翅膀,又焦躁地鳴叫起來,它被關得太久,非常渴望能飛上藍天。

    老者低頭道:「小人是皮毛商人,漢名叫做李歸原,黨項名叫做那蒲朵,是興慶府人,十五年前小人來太原後便定居下來開店,我兄弟在興慶府負責收貨,這信鴿是我們兄弟二人聯系消息用的。」

    「你不知道宋軍已發布了禁鴿令嗎?」

    「小人知道,在禁鴿令發布的當天,小人便將信鴿放回興慶府,但前幾天我兄弟得到一個重要消息,又把發鴿信給我了。」

    「什麼重要消息?」

    「只是....一個商業消息。」

    「說!」張順瞪了他一眼。

    老者無奈,只得解釋道:「今天北方草原爆發雪災,大批羊被凍死,導致羊皮價格暴跌,我兄弟讓我去一趟遼東,多收購一些小羊皮。」

    這時,搜查的士兵出來,向張順躬身稟報道:「在他家中沒有發現可疑之物,在幾間倉庫裡發現大量老羊皮,足有幾萬張之多,從他的賬簿和信件來,他應該是個毛皮商人。」

    「小人就是一個毛皮商人,那些羊皮都是幾年的囤貨。」

    士兵又將一卷鴿信遞給張順,裡面是黨項文,翻譯過來就是老者說得那個消息,這讓張順心中著實深感失望,看來這老者確實是一個商人,而不是自己期待的金國探子,但他又不能指鹿為馬,強指認老者是金國探子,那樣做他會被都統重罰。

    張順忽然一動,居然有幾萬張羊皮啊!他連忙問道:「今年羊皮應該很暢銷,你為什麼不賣?」

    老者苦笑一聲說:「這些羊皮我哪裡敢拿出來,只要被金兵發現,馬上就會被搶走,如果宋軍要,我可以便宜點賣給你們。」

    張順點點頭,這也算是一個收獲吧!新兵正好缺少保暖的軍毯,這些老羊皮可以發揮作用。

    張順立刻讓士兵去向都統制彙報,請李延慶過來看一看,是否收購這些羊皮他做不了主。

    不多時,李延慶帶著十幾名親兵匆匆趕到五林巷,張順向他彙報了查獲信鴿的經過,李延慶點點頭,誇獎了張順幾句,又去查看了堆滿幾間屋子的老羊皮,他回頭問李歸原道:「羊皮的市價多少?」

    「小羊皮八百五十文一張,普通羊皮五百五十文,老羊皮要一千文一張,這是去年十一月的市價,現在已經沒有市場,也就沒有市價了。」

    這當然是鐵錢的價格,如果是銅錢,價格會便宜一半,只是現在北方市場上幾乎已看不到銅錢,都是鐵錢,金銀銅錢都壓了箱底,人們不肯拿出來,而且物價一天一變,根本沒有一個准,李延慶也能理接受對方的要價,不過他有點奇怪。

    「怎麼小羊皮反而貴?」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啟稟經略使,小羊皮主要是量少,另外,女人的保暖中衣內都要縫制小羊皮,還有女靴也要用小羊皮,所以小羊皮的價格貴,而且在南方非常搶手。」

    李延慶點點頭,「這些羊皮我都要了,你說個價格吧!」

    李歸原猶豫一下道:「經略使能付銀子吧!」

    「可以,不過要按一兩白銀兌五千文的北方價算。」

    現在各地銀價不一,一般是北方銀價貴,南方銀價低,現在淮河以南都統一了銀價,按照臨安的銀價,一兩白銀兌三千文。

    而朝廷去年夏天頒布新錢法,凡大宋治下,一律以足陌為准,也就是說一貫錢一千文,從前一貫錢是七百七十文,叫做省陌,因為銀價暴漲,使錢制比較混亂,朝廷索性統一了錢制。

    臨安的官價是一兩銀子三千文,到中原地區,官價沒有了,只有市價,一兩銀子兌四千文,太原和河北銀少錢賤,加上戰亂不斷,一兩銀子更是值五千文,這是銅錢的兌換比例,如果是鐵錢,銀價還要翻一倍。

    李延慶微微笑道:「那就這樣定了吧!我也不要你的優惠,就按照去年十一月的市價,一兩銀子買十張老羊皮,這個價格如果可以接受,我們生意就成交。」

    李歸原心中十分痛苦,在臨安可是三張羊皮就能換一兩銀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貨物是軍隊急需之物,所以他嘴上說優惠,實際上是想賣個高價,不過痛苦歸痛苦,李歸原也知道只能接受這個價格,至少這還是市價,如果是金兵,一文錢都不會給自己,直接征用。

    他嘆了口氣道:「那就這樣吧!我一共有三萬張老羊皮,換取三千兩銀子,不過經略使能否派兵保護我的安全?」

    李延慶淡淡一笑,「只要你在太原城一天,就沒有人敢動你,如果你覺得銀子太多不便攜帶,我可以給你兌換成三百兩黃金,白銀和黃金你自己可以選。」

    李歸原想了想,「那就黃金吧!」

    黃金便於攜帶,而且西夏黃金更加貴重,在黑市上一兩黃金可以換到十五兩白銀,自己更加不吃虧。

    談完了生意,李延慶又把李歸原請到大堂上,他拿著那封鴿信問道:「信中說北方草原發生嚴重雪災,為什麼卻讓你去遼東收購小羊皮?」

    論戰略思想,李延慶要比張順強上百倍,李歸原隨口一句話,張順沒有聽出問題,卻被李延慶一下子便把握住了問題的實質,遼東!

    「回稟經略使,這是我兄弟說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去遼東,應該是我兄弟從一些商人口中得到了什麼消息。」

    商人一向是消息最敏銳的一個群體,西夏一直和遼國有大量商業往來,遼國滅亡後,這種商業往來又在夏金之間延續,這個李歸原的兄弟必然得到了什麼消息。

    李延慶更感興趣是遼東的情況,如果遼東爆發雪災,那金國也不可避免,一個國家受了嚴重天災,還拿什麼來支撐大規模的戰爭?

    如果遼東爆發雪災的消息屬實,戰爭就不會延續多久了。

    想到這,李延慶便囑咐李歸原道:「你繼續發信給你兄弟,把遼東情況問清楚,有回信後立刻向張將軍彙報。」

    「小人明白了!」

    李延慶隨即返回官衙,他也需要讓臨安方面協助他了解遼東的情況。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5 10:40
第九百一十二章 決戰太原(上)

    在北城外的一座高坡上,完顏斜也在一群大將的簇擁下遠遠眺望著三裡外的太原城,他已經看了無數件關於太原城的戰報,對這座城已經了如指掌,但到了現場,他還是被這座如同水晶般的城池震撼住了。

    戰場上到處是各種攻城武器的殘骸,一個個大坑上布滿了血跡,雖然陣亡者的屍體已經被收拾,但各種觸目驚心的景像依舊能看出這裡曾經爆發了多麼慘烈的大戰。

    「城內宋軍到底有多少人?」

    完顏斜也回頭問眾大將,「誰能告訴我一個明確的數字?」

    眾人紛紛低下頭,誰也沒有一個肯定的數字,完顏斜也不滿地哼了一聲,最後目光落在完顏昌身上,「撻懶,你攻城時間最長,你來說說吧!」

    完顏昌只得硬著頭皮出列道:「啟稟都帥,卑職估計五到六萬之間,但李延慶本身兵力不多,最多兩萬人左右,後來招募了一批新兵,可能有三萬人,所以卑職估計在五六萬人左右。」

    「你這個估計還不算離譜,那你能不能再判斷一下守城宋軍還有多少震天雷?」

    這個問題頓時讓完顏昌張口結舌,他怎麼可能知道宋軍還有多少震天雷,這時,完顏昌的部將,萬夫長耶律馬五躬身道:「啟稟都帥,卑職或許能推測一二。」

    「哦?說說你的理由。」完顏斜也頗有興趣地問道。

    「在最後一次大戰時,城上宋軍投擲出一種威力很大的震天雷,據卑職觀察,那應該是用來炸城的震天雷,而並非常規的投擲震天雷,所以卑職判斷城內的震天雷應該存量不多了。」

    耶律馬五的回答勉強能讓完顏斜也接受,他又繼續追問完顏昌道:「我們原來的倉庫有多少火藥存貨?」

    這個完顏昌倒很清楚,他立刻回答道:「我們從前的太原倉庫內沒有一點火藥,所有火藥都運去了燕山府。」

    「那這段時間城內宋軍有沒有得到過補充?」

    這個問題十分犀利,讓在場所有大將的臉上都露出了羞愧之色,完顏斜也似乎明白了什麼,頓時怒道:「難道宋軍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得到了補充?」

    完顏斜也尤其怒視完顏昌,完顏宗弼不在,完顏昌就是職務最高的將領,也是最高責任者,太原城目前金兵的狀態奇差,士氣低迷,軍心渙散,令完顏斜也心中十分不滿。

    完顏昌連忙在馬上欠身道:「請都帥息怒,雖然有過一次意外,但未必是都帥擔心的事情,當時是一隊宋軍劫持了一支押送草料的隊伍,冒充漢軍混過了諸多巡哨,但最後被我們一支巡哨隊發現,只是宋軍出城救援,才使得攔截失敗,不過根據逃回來的士兵稟報,就只有兩百輛大車的草料,並沒有發現其他貨物,所以卑職判斷,這應該是一支軍隊護送朝廷特使去太原城,或許宋國朝廷想封賞李延慶什麼的。」

    完顏昌解釋得很清楚,讓完顏斜也想起了臨安的情報,宋朝天子改封李延慶為川陝經略使兼河東路宣撫使,難道就是為了把這個升官的旨意送給李延慶?

    完顏斜也認為不太可能,但完顏昌的話又讓他一時找不到漏洞,他只得哼了一聲,調頭回營。

    對於老對手李延慶,完顏斜也知之甚深,金兵的幾次慘敗都折在李延慶手中,尤其最後一次,軍隊中居然出現了嚴重的瘟疫,最後死了數萬人才結束。

    完顏斜也從心理上畏懼李延慶,所以他大軍抵達太原城,遲遲沒有發動攻城戰,就是想盡可能多的了解城內的情況,尋找到宋軍的破綻,但到現在為止,他依舊找不到可以進攻的漏洞,李延慶將太原城打造成鐵桶一般,令他無懈可擊,完顏斜也心情著實沮喪。

    剛回到大營,立刻有巡哨士兵前來報告,宋軍已從雁門關和婁煩關撤軍,軍隊向西而去,不知所蹤。

    「我知道了!」

    完顏斜也擺了擺手,對這種情況他沒有興趣了,宋軍從婁煩關和雁門關撤軍,只能說明李延慶已經准備就緒,就等待自己攻城了。

    完顏斜也負手站在木雕地圖前,良久,他長長嘆了口氣,逃避總不是辦法,該打的仗還得打。

    ........

    『咚~咚~中午時分,金兵大營內鼓聲大作,四座營門大開,四萬軍隊列著方隊從大營疾步走出,浩浩蕩蕩向北城進發。

    這次金兵出動了兩萬女真軍,一萬契丹軍和一萬奚人,每次遇到死傷重大的戰事,金兵都是將別的部族推到前面,已經引起各部族的強烈不滿,為了安撫其他部族,完顏斜也這一次派出了兩萬女真精銳,這支女真軍隊身穿契丹人打造的鐵甲,頭戴圓盔,手執大盾和單手短矛,裝備十分精良。

    他們將負責主攻城池,另外一萬契丹軍負責弓箭掩護,而奚人則是攻城前鋒,其實也就是戰爭中的炮灰,他們將承受宋軍最犀利的開頭反擊,只有當奚人攻到城牆下,後面的兩萬女真人才會發動正式進攻。

    四萬大軍在兩裡外列隊排開,長矛如林,刀光閃爍,四萬大軍殺氣騰騰,等待著進攻的號角聲。

    在金兵正式進攻之前,他們推出了八十架巨型投石機,這是金兵在大名府制造的攻城武器,本來是用來攻打東京汴梁,沒想到金兵竟輕易的攻占了汴梁,使這些巨型投石機在中原失去了用武之地,被金兵搬到了太原。

    「都帥,我們為什麼不同時進攻東城?」完顏昌有些不解地問道。

    「暫時沒有那個必要!」

    完顏斜也冷冷道:「多點進攻只是在對方兵力不足時才采用,現在宋軍兵力充足,不管進攻那一邊都會遇到最強烈的反擊,況且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投石機,集中兵力攻打北城,攻上城也就勝了。」

    一架架巨型投石機在曠野裡轟隆隆行走,每一架前面由二十頭健牛拉拽,後面有上百名士兵推動,巨大的木輪子緩緩滾動。

    八十架巨型投石機在三百步線處固定住,有士兵在前面安裝了巨大的木制擋板,這是為了防備宋軍的床弩攻擊,這還是從宋軍那裡學來,這種木制擋板用圓木釘成,厚達半尺,再強大的床弩也射不透,這樣一來,巨型投石機只露出半截身子,大大減弱了床弩的打擊力度。

    金兵巨型投石機用的並不是震天雷,在此之前他們用震天雷攻城已經耗費了八百枚,效果卻很不好,完顏斜也不想再重蹈覆轍。

    況且金兵手中的震天雷已經不多,只剩下不足五百枚,雖然金兵在奪取汴京時曾繳獲了上千枚震天雷,可惜都在對付岳飛軍隊攻城時消耗殆盡了,偏偏這種最犀利的武器金國又造不出,完顏斜也便將手中的震天雷當做寶貝一樣收藏起來。

    巨型投石機用的是巨石,完顏斜也的目標是摧毀城頭的投石機,減少金兵進攻時的傷亡。

    城頭上,兩萬宋軍已經部署到位,神臂弩手、守城弓手、投雷手、觀雷手、長矛手、器械操作手等等兵種各施其責,李延慶目光凝重地注視著遠處緩緩駛來的巨型投石機,回頭喝令道:「將震天雷送去西城和東城!」

    城頭的震天雷都是放在大木箱內,一只大箱子放九枚投擲震天雷或者四枚爆城震天雷,木箱上有蓋子,每只大木箱放在一輛木拖車上,可以隨時拉走,李延慶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將一千五百枚震天雷和三千桶火油送走。

    這時,王貴走上前低聲道:「我估計對方會用巨石,用火油和震天雷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李延慶面無表情問道。

    「完顏斜也和我們打了無數交道,在東京汴梁他就用火油進攻過,結果失敗了,震天雷更沒有用,況且他們還造不出,而且這種巨型投石機至少要在三百步外,正好投中城頭的可能性不大,我覺得完顏斜也的目標應該是打擊我們的投石機,其目的是為他後面的四萬大軍攻城做准備。」

    李延慶回頭看了一眼城頭上的一百二十架投石機,他也覺得王貴的分析比較正確,打了這麼多交道,失敗了無數次,金兵也應該明白了,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未必有用,用巨石反而是簡單同時有效可靠的攻城武器。

    這時,八十架巨型投石機已安放完畢,一名千夫長騎馬疾奔至完顏斜也面前高聲喊道:「啟稟都帥,投石機已准備完畢!」

    完顏斜也點了點頭,下令道:「開始投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6 10:44
第九百一十三章 決戰太原(中)

    每架投石機都有四十名士兵推動絞盤,八十架投石機吱吱嘎嘎拉開了,陽光穿過投石機巨大的軀體,將長長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十幾名士兵在奮力拉拽長達六丈的拋杆,三名士兵將一塊重達八十斤的巨石放入投兜,這時,投射的戰鼓聲轟隆隆敲響了。

    「發射!」金兵千夫長一聲大吼。

    長長的拋杆紛紛彈出,將一塊塊重達八九十斤的巨石向城頭砸去,空中出現了無數小黑點,凌厲地向城頭飛來,城頭士兵發一聲大喊,紛紛蹲下躲避。

    『轟!』

    一塊巨石擊中了城垛,巨大的撞擊力將城垛擊得粉碎,頓時碎石亂飛,幾名士兵躲閃不及,被亂石打得頭破血流,一名士兵慘叫一聲,他的胳膊被一塊拳頭大的石塊擊中,強大的衝擊力立刻將他的臂骨擊斷,巨石擊中城垛後隨即彈起,余勁未消,掠過士兵們頭頂向城內飛去。

    巨石帶來的衝擊尚未在士兵們心中消退,緊接著不遠處也傳來一片大喊,一塊巨石擊中了城頭一架投石機的底座支架,將四根底柱之一擊成兩段,投石機頓時不穩了,搖搖晃晃,在士兵們的一片吶喊聲,轟然倒在城頭上,士兵紛紛躲閃,但還是有兩名士兵起身不及,被壓在投石機下,生死不知。

    城頭下接二連三的巨石飛來,或砸中城牆,或飛過城頭,到處是『砰!砰!』的撞擊聲以及士兵們的叫喊聲,投石機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壞,城頭上的一百二十架投石機在三輪巨石投射後便被摧毀了三成。

    不過巨石要正好砸中城頭卻不是那麼容易,從城下向城頭投石進攻,從直線是砸不中城頭,除非是高仰角投射,以拋物線方式投來,且力量不輕不重,或許能有幾塊巨石能正好命中,可要大量巨石砸中城頭,幾乎不可能。

    投石機比城頭宋軍投石機的威力強大,這是金兵的優勢,他們也充分發揮這項優勢,這輪投石機大戰足足拋射了十五輪,當投石機接二連三出現故障後才作罷。

    這時,一名千夫長趕來向主帥完顏斜也彙報了觀察情況,金兵也搭建了三座高台,比遠處的城牆略高,站在高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城頭上被破壞的情況。

    「啟稟都統,宋軍至少八成以上的投石機都被摧毀!」

    完顏斜也點了點頭,進攻的時機成熟了,他當即下令道:「進攻!」

    『嗚——』低沉的號角聲吹響,一萬奚族士兵爆發出一聲大吼,開始整齊地向城池進發,隊伍中扛著上百架大型攻城梯,這種攻城梯比從前的攻城梯至少寬三倍,重達上百斤,梯子下方用木板釘死,這是為了防備宋軍的飛火雷攻擊,梯子間的橫檔也不再是圓棍型,而是方形,便於士兵上梯時蹬踏。

    在上百架攻城梯中,有十架攻城梯比較特殊,它們下盤巨大,這是金兵根據在真定府繳獲的飛梯而設計,這種攻城梯下方有滑輪,兩根長繩緊扣梯子頂端。

    後面數百士兵奮力拉拽拉拽兩根長索,梯子便會直接豎起,搭在城頭上,更重要是,梯子上已經事先攀附了數十名士兵,當梯子搭成城頭時,數十名士兵便立刻向城頭發動攻擊,尤其最上方的幾名士兵可以直接飛躍上城頭,故名飛梯。

    這種飛梯的使用是金人攻城的一大進步,大大縮短了金兵攀城的時間,使戰爭更加慘烈。

    金兵在用投石機進行了十五輪攻擊後,北城上的投石機確實遭到了巨大破壞,至少八成以上的投石機被巨石砸中,破壞程度各有不同,但宋軍都無法再使用投石機對前進的士兵進行遠程打擊。

    宋軍的攻擊起點從兩百五十步縮減到一百五十步,這是神臂弩的有效殺傷射程,李延慶已經不再指望投石機,在敵軍停止投石攻擊,改成步兵進攻後,他立刻下令將震天雷和數百架小型投石機推運到南城,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數千士兵推著一架架小車和帶著輪子的小型投石機在城頭奔跑。

    這種移動式小型投石機高度只有一人多高,大約七尺左右,相當於後世的兩米出頭,拋杆長兩丈,可將四十斤重的震天雷拋擲到百步外,或者將八十斤的巨型震天雷拋射到五十步外。

    宋軍在積累了多次防御經驗後,早已找到了殺傷力最強的戰術,那就是當敵軍密集攻打到城下時,集中使用巨型震天雷轟擊,一次性便能殺傷數千人,威力極其強大,

    這時,一萬奚族金兵加快步伐奔跑起來,緊接著後面的一萬契丹弓弩軍也開始奔跑,但兩萬女真族士兵依舊按兵不動。

    奚族士兵漸漸進入一百五十步內,李延慶當即下令,「弩兵射擊!」

    三千手執神臂的士兵開始向城下放箭,『嗖!嗖!』一片密集的破空之聲,三千支弩矢如一陣疾雨般射向奔跑而來的奚族金兵。

    奔跑中士兵更容易被強勁的弩矢射透,隊伍中一片片士兵被射倒,但金兵依舊前僕後繼地向前衝擊,很快他們便衝進了百步範圍內。

    王貴急道:「都統,下令用投石機吧!」

    李延慶注視著遠處的另外兩支萬人隊伍,那才是金兵的主力,他和完顏斜也鬥智鬥勇,既然完顏斜也一心想摧毀投石機,那就成全完顏斜也,造成一個投石機已被摧毀的假像,讓完顏斜也投入更多的兵力來受死。

    李延慶堅定地搖了搖頭,「投石機還不到時候,傳我的命令,守城弓准備!」

    城頭上三聲急促的大鼓聲響起,這是守城弓准備的信號,五千名弓兵站在城頭後方,刷地舉起了守城大弓,拉開了弓弦,箭尖四十五度角向上。

    李延慶眯眼望著敵軍衝進了五十步內,他立刻下令道:「射箭!」

    梆子聲驟然響起,五千弓兵一起發射,五千支弩箭如密集的蝗蟲一般射向城下洶湧殺來的金兵。

    沉重而鋒利的兵箭如雨點般落下,它們的殺傷力一點不亞於神臂弩,在神臂弩和守城大弓的雙重打擊下,一萬奚族金兵在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內便傷亡了近兩千余人,屍橫遍地,慘嚎聲不絕。

    這時,一萬契丹金兵衝上來,他們是弓弩手,排列成數排,一起向城頭上放箭,萬箭齊發,形成了烏雲般的箭雲向城頭飛去,強大的箭雨壓制住了城頭的神臂弩,給攻城的奚族金兵創造了機會。

    奚族金兵作戰悍勇,盡管遭遇了守城宋軍強大的弓弩打擊,傷亡慘重,但他們依舊將一架架攻城梯豎起,士兵們奮勇向上攀登,城頭上,一萬兩千宋軍士兵守住了垛口,滾木礌石如雨點般砸下,一串串金兵被砸得滾翻落地,但立刻又有士兵瘋狂殺上,宋軍也不斷傷亡,慘叫著從城頭摔下去。

    這時一陣巨響,十架飛梯的底盤頂住了城牆,數百士兵在後面大吼著奮力拉拽繩索,原本平躺著的巨大攻城飛梯迅速被拉拽豎起,飛梯上掛滿了士兵,足有三四十人之多,攻城飛梯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城牆撲去。

    「都統,快下令用震天雷吧!」

    王貴從北城東面疾奔過來,幾乎是央求地對李延慶道:「敵軍攻勢太猛,又有新式攻城武器,我們需要用震天雷!」

    李延慶注視著十架飛梯,依舊搖了搖頭,「十架飛梯動搖不了我的意志!」

    「可他們攻上城了!」

    只見一架飛梯轟然靠上城牆,數十名士兵直接從飛梯跳上了城頭,王貴指著那架飛梯大喊:「「他們殺上去了!」

    李延慶一把揪住王貴的衣領怒喝道:「你他娘的被金兵嚇破了膽是不是?他們有幾個人,你有多少人?」

    王貴呆了一下,臉上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他大吼一聲,掙脫李延慶的手向城頭奔去,「給我殺,上來多少宰殺多少!」遠遠聽見王貴的吼聲。

    李延慶搖了搖頭,王貴已經是副都統,堂堂的從四品左威衛將軍,可那種爭強好勝的性格從小到現在卻一點都沒有變過。

    飛梯雖然攻城有優勢,但畢竟數量稀少,只有十架,攻上城頭的兩百多名金兵只片刻便被城頭上的宋軍斬殺殆盡,沒有一個能存活下來。

    這時,完顏斜也基本上已經能判斷出,城內的震天雷確實不多了,否則在攻城這麼激烈之時不會不使用,完顏斜也一顆心稍稍放下,他回頭厲聲喝令道:「第三軍、第四軍出發!」

    『咚!咚!咚!』

    震天的鼓聲敲響了,一直站立在陣前的兩萬女真士兵開始發動,他們隊列整齊,手執大盾和單手矛,殺氣騰騰地向城池小跑奔去。

    城頭上,李延慶的眼睛眯了起來,完顏斜也終於將兩萬精銳的女真士兵派出來了,李延慶深知殺死女真士兵對金國的壓力,契丹人、奚人、漢人死得再多,金國都不會有半點憐惜,但女真士兵不同,各個女真部落會給金國統治者帶去巨大的壓力,會逼迫金國統治者不得不做出某種改變。

    城頭上依然廝殺激烈,一架架攻城梯被推到,又一架架豎了起來,箭矢射擊,滾木礌石砸下、火油燃燒,各種手段都用上了,金兵死傷慘重,但依舊前僕後繼,悍不畏死。

    這時,兩萬女真士兵衝進了距離城牆百步內,頭頂上箭雨鋪天蓋地射來,女真士兵紛紛舉盾抵擋,迅速形成一片盾的海洋,但還是有不少女真士兵防備不及,被無孔不入的箭矢射中。

    兩萬女真士兵發一聲大喊,向城牆奔跑,如萬馬奔騰,氣勢駭人。

    李延慶冷冷望著越來越近的兩萬女真士兵,下令道:「震天雷准備發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6 10:45
第九百一十四章 決戰太原(下)

    三百架小型投石機開始准備了,每架投石機由八人負責,其中六人負責推動絞盤,另外兩人負責裝彈,這一次不是石塊,也不是普通的投擲震天雷,而超大型爆城震天雷。

    李延慶也是在上一次戰爭中因為普通震天雷不足而使用了超大型爆城震天雷,他才無意中發現這種爆城震天雷的殺傷力更強,尤其在密集人群中爆炸,巨大的衝擊波使五十步內無人能幸免,就算匍匐在地上也一樣躲避不過。

    為此,這次新制造的震天雷中,一半以上火藥都用來制造爆城震天雷。

    但超大型震天雷也有缺陷,那就是投擲不遠,畢竟八十斤重的鐵疙瘩,必須要重型投石機才能投到兩百步外,而小型投石機最多只能投擲到五六十步外。

    隨著牛皋一聲令下,三架小型投石機吱嘎嘎拉開了,八十斤重的超大震天雷安放在彈兜內,拋杆立刻被沉重的彈兜壓彎了。

    李延慶依舊在注視著城下的女真士兵奔跑,此時攻城的金兵依舊是以奚族士兵為主,契丹士兵則部署在距離城牆約三十步一線的範圍內,五十步一線則迅速由女真士兵聚集,他們聚集在五十步到七十步這個範圍內,士兵們越來越多,幾乎都要到位了,此時他們正在緊張的重新列隊,尚沒有意識到危機已經來臨。

    「可以發射了!」李延慶冷冷下達了射擊命令。

    『咚——咚——』

    沉悶的大鼓聲緩緩敲響,隨即三色令旗揮舞,牛皋大吼一聲,「點火!」

    士兵紛紛用火折子點燃了震天雷的火繩,待火繩燃至壺口,三百架投石機幾乎同時發射,三百顆黑黝黝的巨大震天雷向城外女真士兵頭頂上飛去。

    完顏斜也突然發現了無數小黑點從城頭飛起,向城外飛射而去,他一下子驚得膽寒心裂,脫口大叫一聲,「不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三百顆超大型的爆城震天雷在密集的兩萬女真族士兵群中爆炸了,幾乎所有城頭上的宋軍都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包括正和敵軍交戰的宋軍士兵也放棄了作戰,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很多正在城頭上廝殺了奚族士兵都意外地回頭觀望,而城下射箭的一萬契丹族士兵是第一個發現密集的震天雷拋下,除了極少反應敏銳的士兵驚恐萬分地捂耳蹲在地上外,其他士兵都沒有反應過來,絕大部分女真士兵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淹沒了士兵的慘叫聲,大地在劇烈晃動,濃煙騰空而起,迅速彌漫了大地,整個戰場都安靜下來。

    過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城頭上宋軍士兵才慢慢抬起頭,搭在城頭上的百余架攻城梯消失了大半,就算還有十幾架攻城梯,梯子的奚族士兵都已不見,爆炸聲和晃動使他們站立不足,紛紛掉下城去,城下硝煙還沒有散盡,地上屍體遍布,到處可見破碎的人體,地上出現了數十個大坑,鮮血已將泥土染成紅色。

    絕大部分士兵都被衝擊波震碎內腑而死,就算沒有死的士兵也被震暈過去,遠處觀戰的金兵高級將領們都已目瞪口呆。

    這時,李延慶高聲喝令道:「全體弓弩手准備!」

    『咚!咚!咚!咚』密集的戰鼓聲敲響,八千名弓弩士兵紛紛舉起弓弩瞄准城下,被震暈的士兵開始爬起身,這時,城頭上的兵箭如雨點般射下,僥幸逃過震天雷爆炸的士兵也難逃兵箭的密集射殺。

    遠處完顏斜也如夢方醒,大喊道:「鳴金收兵!」

    『當!當!當!當!』急促的收兵鐘聲敲響,數千士兵驚恐奔逃,城頭上萬箭齊發,士兵一片片慘叫著摔倒.......

    這是一場可以列為史冊的戰役,宋軍用三百枚最先進的超大型爆城震天雷一次性炸死了三萬余金兵,包括前後攻城陣亡的士兵,完顏斜也投入了四萬士兵只有兩千余人逃回,其余三萬八千人全部戰死在太原城下。

    這一場大戰後,金兵在太原城下已累計陣亡了近八萬人,完顏斜也再也沒有攻打太原城的念頭,他也沒有下一步的計劃,金兵就駐扎在太原城以東三十裡外,大營延綿二十裡,就這樣和太原宋軍對峙,耐心地等候春天的到來。

    ........

    時間漸漸到了二月初,河東路和陝西路的冰雪開始融化,黃河也開始解凍,冰蓋上布滿了裂縫,大塊浮冰順著河水緩緩漂移,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陝西路各地也開始冰雪消融,被冰雪堵塞了近兩個月的洛水道也終於由於雪水融化而打通了。

    這天上午,從洛水道深處走出一隊衣衫襤褸的士兵,隊伍約百余人,互相扶持著,跌跌撞撞向路口走來,看得出他們體質極為虛弱。

    宋軍已經在洛水道北口上修建了一座軍城,駐軍兩千人,並封鎖了洛水道,這時,哨塔上的一名士兵忽然看見了遠處走來的隊伍,他立刻敲響了警鐘。

    『當!當!當!』警鐘在曠野裡回蕩,驚動了軍城中的宋軍士兵。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宋軍士兵向向山谷入口處本來,為首大將賀寧也騎馬疾奔而來,賀寧是副都統吳階的部將,奉命把守洛水道北入口,他很清楚洛水道裡有什麼,原本等雪再融化一點,他就率軍進入洛水道,沒想到被困在洛水道中的金兵居然有人出來了。

    賀寧和所有宋軍士兵一樣,驚訝地望著這支鬼一樣的軍隊,只有不到兩百人,正蹣跚著向這邊走來。

    「將軍,他們走過警戒線了!」一名士兵小聲提醒道。

    賀寧頓時醒悟,厲聲大喊道:「站住,否則放箭了!」

    百步外的金兵向這邊無力地搖晃著白旗,紛紛停下腳步,賀寧再次大喊:「把兵器放在地上,退回去!」

    金兵紛紛放下兵器,慢慢後退,賀寧使了個眼色,數百名宋軍士兵衝上去,將兵器繳械,又將這兩百余名金兵包圍,賀寧催馬上前,喝問道:「為首是何人?」

    擔架裡一名雙頰深陷的中年男子慢慢舉起手,聲音異常虛弱道:「我是.....完顏婁室!」

    兩萬多人的軍隊被困了兩個月,糧草斷絕,全靠殺馬度日,但就算馬匹也無法滿足士兵的生存需要,就在被圍困第一個月後,馬匹已剩下不到兩千匹,求生的欲望迫使完顏婁室不得不對自己人下毒手,他派手下在夜間人為制造了雪崩,將他的一千心腹和主力大軍徹底斷絕聯系,而大部分馬匹都在他這一邊,被隔離的金兵全部凍餓而死,他的一千士兵卻得到全部的戰馬為糧。

    可就算這樣,疾病和寒冷還是奪取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只剩下不到兩百人堅持到最後。

    賀寧大喜過望,他一邊急派人趕去延安府向吳階彙報,另一方面又讓軍醫給完顏婁室調治,這是宋金開戰以來,宋軍所抓獲的職務最高的金兵大將,對宋軍而言價值連城。

    吳階得到消息,他也毫不猶豫,立刻用鷹信向太原城的李延慶彙報此事.......

    太原城經略府,李延慶將剛剛接到的鷹信轉示眾人,眾將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被困了兩個月的金兵居然還能有人活下來,簡直不可思議。

    「應該說還是有可能的。」

    李延慶笑道:「這支軍隊中畢竟有一支騎兵,和我猜想的一樣,他們靠殺馬度日,苦熬了兩個月,終於熬出頭了,活下來的人確實也是命大,不過完顏婁室能活下來,對我們卻是好事,我們有了和金兵討價還價的基礎。」

    王貴眉頭一皺問道:「都統,難道我們要和金兵議和嗎?」

    李延慶搖了搖頭,「不是我們要和金兵議和,而是金兵要和我們議和,不過不是和我們,而是和朝廷,我已得到明確的消息,去年到今年金國爆發雪災,牛羊被凍死過半,西夏那邊也是一樣,金國國力已經撐不住和宋朝交戰了,我相信金朝內部議和之聲已占據上風。」

    劉錡也道:「其實我們可以和金兵繼續戰下去,議和對我們未必有利。」

    李延慶笑了笑道:「我們是依靠堅固的城池和威力巨大的火器才勉強和金兵對峙至今,如果是原野裡和金兵激戰,我們幾乎沒有取勝的機會,所以我們也需要訓練,也需要厲兵秣馬,而且我們頭頂還有條毒蛇,隨時會來偷襲我們,收復河山不急這一時,我沉下心來,耐心和金兵打持久戰。」

    劉錡和王貴都默默點頭,他們明白都統的意思了。

    這時,李延慶對旁邊主薄唐凱笑道:「可能要煩請唐先生回一趟臨安!」

    金兵已經放棄對太原的包圍,從包圍改為對峙狀態,事實上,太原城已經打通了和京兆府的通信道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7 10:35
第九百一十五章 介休出擊

    介休縣金兵後勤大營,這裡原本有駐軍一萬人,是完顏昌從河東路各地抽調而來的漢軍,在完顏斜也大軍到來後,又增加了一萬金兵駐防,新來的金兵以燕地漢軍為主。

    雖然燕地漢軍和河東漢軍雖然都是漢人,語言面容都一樣,但他們卻從骨子裡瞧不起漢軍,他們認為自己是遼人,故國被滅,他們不得已才成為金國的臣民,而這些漢軍明明是宋軍,有自己的國家,卻投降了異族,甘為鷹犬,令人不齒。

    正是這個緣故,燕地漢軍和河東漢軍涇渭分明,絕不往來,界線劃得很清楚。

    燕青從上黨縣回來後,便化名為盧青,通過關系加入了河東漢軍,成為一名伍長,下面五人都是他的斥候營手下,這天,軍營輪休,燕青和往常一樣來到縣城的交河酒館,這座酒館裡的一名酒保是他的手下,專門負責和太原城傳遞消息。

    燕青找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片刻,酒保匆匆上前來打招呼,「請問軍爺要吃點什麼?」

    「來一壺酒,幾個小菜,要兩盤肉,其他就不要了。」

    酒保給他使個眼色,笑道:「軍爺請稍候,馬上就來!」

    酒保轉身走了,燕青從酒保的眼神中便知道,今天一定有重要消息。

    不多時,酒保給他送來酒菜,在菜盤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燒營』,燕青一眼便認出,這是都統的筆跡,他心中一陣激動,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燒營當然不是指燒軍營,而是火燒後勤大營,燕青已經籌謀良久,就在等最後的命令。

    燕青喝了幾杯酒了,便隨手將刀放在桌上,起身走了,走出去沒有多遠,酒保從後面追來,「軍爺慢走,你的刀忘記了。」

    「看我這記性,居然把吃飯的家伙給忘了。」

    他接過刀,刀明顯變輕了,酒保給他使個眼色,燕青會意,接過刀便揚長而去。

    回到軍營,燕青一路打招呼,很快便來到自己帳中,他向外看了看,這才取下刀細看,這種刀就是普通士兵用的直刀,和他的刀幾乎一模一樣,但刀把部位明顯輕了很多,燕青拔出刀把,裡面是長長的空管,放著三把做工極為精巧的小火石鎖,這種火石鎖是京城趙良火器鋪制作,就像就是的打火機一樣,單手就能打燃火,使用非常便利。

    這是燕青早就安排手下定制這種特殊的刀,也是因為後勤倉庫內守備極嚴,要嚴格搜身三次才准進入,想帶火石蒙混進去根本就不可能,燕青只能從隨身兵器上做文章。

    下午,一名手下跑來稟道:「我給馬老五他們說好了,今晚我們替他們當值,下次再換回來!」

    燕青點點頭,輪到他們當值要十天之後了,時間上恐怕來不及,最好今晚就動手,燕青也是雷厲風行的人,之前都統沒有命令,他只能等待和忍耐,現在接到都統命令,他立刻便動手了。

    「去把他們幾個都找回來,我們商議一下!」

    ........

    燕青他們今晚當值是後半夜,也是從三更時分起到天亮,三更時分不到,燕青率領五名手下來到了倉庫群大營,和他一起到來的還有其他五百人,他們都是後半夜的當值士兵。

    倉庫群原本為一體,但自從燕山府漢軍到來後,便分成了南區和北區,南區由河東路漢軍負責守衛,而北區則由燕山府漢軍守衛,中間隔了一條木柵欄,兩支軍隊各司其職,互不往來。

    倉庫大營門口有三道崗哨,三道崗哨都要搜身,除了兵器外,不准帶進去任何物品,至於攜帶點火之物,一旦查獲就是死罪。

    燕青和五名手下經過嚴格搜身後便進入了倉庫大營,倉庫大營占地約三百畝,有兩百座各種倉庫組成,這裡的倉庫群一直就有,並不是臨時搭建的帳篷型大營,而是木制結構,燕青他們負責南區守衛,也就是糧草庫,北區是軍資庫,由燕山府漢軍士兵把守,正常的值勤是雙方各出一千人,其中五百人負責外圍,另外五百人負責倉庫內巡邏。

    燕青在這裡呆了快兩個月,早把倉庫了解得的爛熟於胸,他們負責草料七號庫和八號庫的看守,進入崗位後,六人開始迅速行動了。

    燕青用一把備用鑰匙打開七號庫的小門,眾人進入倉庫內,倉庫內一捆捆的草料堆積如小山一般,從開戰到現在,基本都沒有用過,他們抬開倉庫西北角的一塊大青石板,挖開上面的泥土,下面露出一口大箱子,裡面有十幾只火油袋,這是他們一個月前就准備好,那時倉庫還沒有分南區和北區,很容易從內部搞到火油。

    眾人將火油袋背負在身上,每人三袋就是三十斤,燕青將三把火石鎖分給眾人,又對他們道:「我們分頭行動,點火後在柵欄處集結,大家動作要快,遇到異常情況要果斷處置。」

    眾人一起點頭,六人立刻分為三隊,兩人一隊,六人分頭而去。

    由於是內部士兵操作,他們非常熟悉軍隊情況,漢軍普遍士氣低迷,軍心不振,倉庫內巡制度形同虛設,燕青知道當值交接後,士兵們會紛紛找地方睡覺,絕不會認真負責在倉庫群中巡邏,反正外圍有軍隊把守,他們這些內巡士兵有沒有都無所謂。

    一刻鐘後,最南面的一號倉庫率先起火了,那也是一座草料倉庫,倉庫內火勢不明,但濃煙卻從倉庫中滾滾噴出,緊接著第二座倉庫也起火了,幾乎是接連而來,南面的四十幾座倉庫都先後起火,火勢迅猛蔓延,在夜間強勁南風的吹拂下,火勢很快連成一片,木制建築更如火上添油,很快便被烈火吞沒了。

    『當!當!當!』警報聲響徹倉庫群,一隊隊士兵從軍營奔來,迅速加入到救火的隊伍之中。

    這時,北面倉庫的三座倉庫也被點燃了,這是火油倉庫,它的火勢更加駭人,不是發生燃爆現像,吞沒了附近的幾座倉庫。

    兩萬金兵亂成一團,到處是吼叫聲和斥罵聲,黑暗中人影奔跑,將一盆盆水潑向倉庫,儼如車水杯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數千士兵正在集中搶救最北面的兩座糧庫,裡面存放有兩萬石糧食,這是唯一沒有著火的倉庫,但火勢隨時會蔓延,這兩座倉庫遲早會被烈火吞沒,搶救這兩座倉庫的糧食幾乎成了金兵目前唯一有意義之事。

    這時,燕青帶著五名手下已趁亂悄悄離開了倉庫,脫去軍裝後奔向原野,他們不能再呆下去,明天天亮後,金兵必然會嚴懲當值士兵,他們還是走為上計。

    這場大火,金兵存放在介休縣後勤大營內的三十萬石糧食和二十萬擔草料全部被焚燒殆盡,包括兩萬桶火油和不少盔甲帳篷也被大火燒毀,次日晚上,消息便傳到了太原。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7 10:35
第九百一十六章 被迫撤軍

    金兵大營在太原城東南方向四十裡處,將從前的東大營和北大營合二為一,大營延綿二十余裡,駐扎了十余萬大軍。

    但自從二十天前的攻城慘敗後,金兵便偃旗息鼓了,完顏斜也深知攻下太原已不太可能,他無心繼續攻城,而是保持一種對峙狀態,等候完顏婁室的消息。

    完顏斜也當然已知曉完顏婁室被困在洛水道,只是黃河已經解凍,他趕去救援已經來不及,況且被困了兩個月,完顏婁室生存的希望已極為渺茫,能不能還有一線生機,就看這幾天冰雪融化情況。

    大帳內,完顏斜也負手來回踱步,心情顯得頗為煩躁,旁邊完顏昌小聲道:「都帥,如果我們不去救援,恐怕狼主那邊難以交代啊!」

    這也正是完顏斜也煩惱之處,按理他應該去援助完顏婁室,就算做做樣子也應該去,但完顏斜也在十天前才得到確切消息,那時黃河已經處於解凍邊緣,完顏斜也擔心救援大軍去了陝西路就回不來了,為將者,不僅要考慮進軍,更首先要考慮撤退,如果一場戰役只能進不能退,那這場戰役必敗無疑。

    完顏斜也沉默片刻道:「只能說我們得到消息的時間太晚,如果能早知一個月,相信我一定會派兵殺進陝西路。」

    完顏昌暗暗搖頭,漂亮話誰都會說,當時就算不知道完顏婁室被困在洛水道,但至少也知道他們身陷陝西路,那時為什麼不派軍隊去?說到底是完顏斜也不想派兵去救完顏婁室,現在說這些於事無補的話又有什麼意思?

    完顏昌心中雖然不滿,卻沒有吭聲,就在這時,帳外有士兵稟報,「啟稟都帥,李延慶派人給都帥送來一封信!」

    完顏斜也一怔,立刻問道:「信在哪裡?」

    「已經送來,在卑職手中。」

    「還不快拿進來!」

    帳簾一掀,一名完顏斜也的親衛快步走進,單膝跪下呈上一封信,完顏斜也接過信便急不可耐地打開了,他細細看了兩遍,臉上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完顏昌就站在一旁偷偷觀察完顏斜也,他見完顏斜也先是吃驚,隨即又十分惱怒,目光又漸漸凝重起來,他知道這封信的內容非同小可。

    「都帥,出什麼事了?」完顏昌忍不住小聲問道。

    完顏斜也長長嘆了口氣道:「李延慶說完顏婁室還活著,帶著幸存的兩百余人向宋軍投降了。」

    完顏昌頓時倒吸一口氣冷氣,只剩下兩百人,當初完顏婁室可是率領四萬大軍西征啊!難道都已全軍覆滅了嗎?

    「那李延慶怎麼說?」完顏昌急忙追問道:「他提了什麼放人條件嗎?」

    「他說完顏婁室和完顏宗雅都送去臨安了,如果想索回他們,可讓金國派特使去臨安談判。」

    「他這是什麼意思?」

    完顏斜也沉默一下道:「我估計他在暗示我們,宋金兩國可以談判了。」

    完顏昌頓時怒道:「談判!可能嗎?」

    完顏斜也卻很平靜,他沉吟片刻道:「是否要談判,並不是你我能決定,也不是他李延慶能決定,現在我們的問題是,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李延慶倒是給我們一個建議。」

    「他說什麼?」

    「他建議我們大軍回撤河北。」

    「什麼!」

    完顏昌徹底憤怒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坐穩太原了嗎?他算什麼東西,居然讓我們撤軍,請都統給卑職三萬軍隊,看卑職如何奪取太原。」

    完顏斜也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先告訴我,你用什麼辦法來應對宋軍的巨型震天雷?」

    完顏昌半晌恨恨道:「現在太原沒有冰雪外殼,也未必敢在五十步投射震天雷。」

    「哼!」完顏斜也重重哼了一聲,「你隨便去找個城池做實驗,就直接在城下爆炸震天雷,你看能不能把城池炸塌了?」

    完顏斜也多次做過類似的試驗,普通震天雷對城門有作用,但對城牆,只有安放在城牆內才有效果,普通震天雷氣浪衝擊較弱,主要靠爆炸後的鐵片和鐵釘傷人,雖然超大型的震天雷確實威力巨大,但五十步外,相信依舊對城牆沒有任何影響,完顏斜也和李延慶交戰已久,對震天雷的性能已有充分了解。

    完顏昌卻不甘心就這樣撤退,他抱拳道:「我們有巨型投石機,這是我們的優勢,我們可以向城頭投擲火油,或者向城門重擊巨石,都帥,我們完全利用這個優勢來打擊李延慶的囂張氣焰,現在言撤軍,卑職認為太早了一點,而且我們沒法向狼主交代。」

    這時,外面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又有親兵在帳外稟報,「啟稟都帥,介休縣緊急報告,倉庫大營遭遇敵軍火攻,損失慘重。」

    「什麼!」

    連完顏斜也也驚得臉色大變,急令道:「進來彙報!」

    從帳外進來兩人,一個是帳外親衛,另一個便是從介休縣趕來送信的士兵,士兵單膝跪下道:「宋軍探子混入漢軍,趁當值機會放火燒倉,損失異常慘重。」

    「到底有多慘重?」完顏昌一把揪住報信兵的衣襟,忍不住大吼起來。

    報信兵戰戰兢兢道:「主要是糧草基本上被燒毀,只搶救出兩萬石糧食,另外三萬桶火油和兩萬副盔甲被燒毀,其他損失基本上就沒有了。」

    連糧食都燒沒有了,這還不嚴重嗎?

    完顏斜也心中殺機頓起,立刻對親兵道:「拿我劍去介休縣,將柳大六和耶律穆的人頭砍下來見我!」

    這兩人一個是河東路漢軍首領,一個是燕山府漢軍萬夫長,若不殺他們,難解完顏斜也心頭憤怒。

    「遵令!」

    親兵接過寶劍走了,這時,完顏斜也回頭對完顏昌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李延慶為什麼敢建議我們撤軍,把我們糧草都燒了,我們還能在這裡呆多久?」

    完顏昌沉默片刻道:「如果撤軍去河北,那河東路南部怎麼辦?拱手讓給李延慶嗎?」

    這個問題很尖銳,雖然丟掉了太原城,但並不代表河東路南部也沒了,而且河東路南部十分富庶,是糧食重要產區,放棄它確實太可惜了。

    完顏斜也負手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對完顏昌道:「我給你兩萬精銳騎兵,再加上介休縣的兩萬漢軍,你率四萬人駐守河東路南部,一旦情況不妙,要立刻撤軍去洛陽,或者撤軍去河北,你可能辦到?」

    完顏昌知道這時都元帥最後的決定了,他點點頭道:「卑職一定會守住河東路南部,絕不會讓都元帥失望!」

    完顏斜也看了他半響,又再三囑咐道:「我並沒有讓你死守河東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退,這並不丟臉,被宋軍圍殲,那才是我擔心之事。」

    完顏昌冷笑一聲,「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

    ........

    次日一早,完顏斜也將兩萬精銳騎兵交給完顏昌,兩支金兵隨即分兵兩路,完顏斜也率十萬大軍走井陘返回大名府,而完顏昌則率兩萬騎兵南下介休縣,整頓介休縣的兩萬守軍後,大軍隨即南下晉州,駐扎在臨汾縣,由於軍糧和草料嚴重不足,完顏昌又強制向河東路南部各州征糧二十萬石,草料二十萬擔。

    此時正是青黃不接之時,百姓十分困難,金兵的征糧令一下,頓時民怨沸騰,憤怒的民眾紛紛揭竿而起,絳州的王大慶、隆德府的劉大、蒲州的李忠、澤州的廖小利等等義軍迅速形成了勢力,其中以隆德府劉大的勢力最大,有兵力近一萬人,驅逐了知府和各縣縣官,號召百姓抗爭到底。

    完顏昌大怒,令漢軍統制趙文輝率一萬漢軍去鎮壓盤踞在上黨縣的劉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8 10:50
第九百一十七章 上黨為餌

    劉大催馬奔下城牆,憂心忡忡地向校場跑去,前兩個月他剛剛在太行山上建立了根基,十天前又被李應催促著下了山,重新在上黨縣豎旗聲討金兵,雖然投靠他的破產農民如蟻聚集,但劉大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這樣張揚,必然成為金兵第一個鎮壓的目標。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剛才他接到消息,一支金兵正向上黨縣浩浩蕩蕩殺來。

    劉大催馬奔到校場,校場內喊殺聲震天,李應身穿盔甲,正在訓練剛剛招募的五千新兵。

    李應是燕青的部將,在宋軍中官任斥候營統領之職,也就是從前的偏將,他受命指導劉大的義軍,這其實是李延慶吸取了宗澤的教訓,宗澤沒有能把河北義軍整合,導致河北義軍失控,最後被完顏宗望悉數剿滅,所以當河東路出現抗金義軍後,李延慶第一件事就是要控制這些義軍,聽從自己的命令,為自己所用。

    這件事由燕青的情報營負責,燕青手下的五名統領已率人奔赴各地,指導各地義軍抗金。

    「李將軍!」劉大在校場門口揮手大喊。

    李應回頭看了一眼校場門口滿臉焦急的劉大,便將訓練交給一名手下,他催馬迎了上去,奔至近前,李應翻身下馬笑道:「可是金兵向上黨縣殺來了?」

    劉大愕然,「李將軍怎麼知道?」

    李應微微一笑,「我也剛剛接到燕將軍的鴿信,所以知道一點情況。」

    劉大最佩服燕青,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讓自己將臨汾倉庫搜刮一空,簡直比諸葛亮還厲害,他急忙問道:「燕將軍怎麼說?」

    「燕將軍說,一萬金兵正向上黨縣殺來,讓我們拒城嚴守!」

    「啊!」劉大呆住了,一萬金兵,自己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他頓時心慌意亂道:「這樣的話我們必須立刻撤退入山!」

    李應搖了搖頭,「這次是我們都統制的命令,要我們堅守上黨,並擊潰這支金兵。」

    「可是對方有一萬軍隊啊!」

    李應笑了笑,「我們也有援軍,馬上就會到來。」

    劉大頓時大喜過望,「有多少援軍?」

    話音剛落,一名士兵飛奔跑來稟報,「劉將軍,北城外來了一支軍隊。」

    李應淡淡一笑,「應該是援軍到了,我們看看去!」

    他和劉大翻身上馬,向北城門奔去,北城門外來了一支兩百人的宋軍,帶著五輛全封閉的驢車,除了為首的部將外,還有一名中年文士跟隨他們一起到來。

    這支軍隊屬於京兆軍中火器營,火器營有士兵約一萬人,在西夏戰役後成立,主將是統制貢祖文,除了京兆軍著名的三雷(震天雷、鐵火雷、飛火雷)外,還負責其他火器使用,如引火箭、火鷂子等等,在延安府新成立的觀雷軍也屬於火器營管轄,另外隨著震天雷的使用範圍逐漸細化,火器營的編制也開始細化了。

    這時大門開啟,只見李應和劉大從城內騎馬奔出,為首部將連忙翻身下馬,上前單膝跪下行禮,「末將侯京,參見李統領!」

    侯京是火器營的將領,李應認識他,李應笑道:「都統真是照顧我們,竟然把侯將軍派來了。」

    「多謝李將軍誇獎,還有嚴先生也來了。」

    嚴先生便是同行的中年文士,經略府錄事參軍嚴九齡,他被李延慶任命為隆德府知府,這次是跟隨前來上任。

    李應連忙上前給嚴九齡見禮,嚴九齡呵呵一笑,把李延慶的任命書遞給他,李應頓時大喜,「太好了,終於有了知府,我們可以解放了。」

    李應現在兼管府衙雜事,整天有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來找他,搞得他焦頭爛額,現在終於有知府,怎麼能不讓他喜出望外。

    嚴九齡微微笑道:「我也只是暫時兼任,正式出任還得要朝廷任命。」

    嚴九齡入仕二十年,各種經驗十分豐富,因為不是進士出身,前十幾年都是衙門小吏,自從認識李延慶後才一步步走上官階,現在是從七品的朝散郎,他這個級別最多出任赤縣令,李延慶卻任命他為知府,也明著告訴他,吏部的手續後補,這就意味著他將從目前的從七品一躍升為正五品。

    嚴九齡並不是第一個獲得這樣的殊榮,之前的劉方從正八品升為從五品的鄂州知事,莫俊從正七品升為從四品的平江知府,都是屬於破格提拔。

    嚴九齡目前還沒有朝廷的正式任命,他當然需要謙虛一點。

    這時,劉大慢慢走上前,望著一百五十名宋軍士兵驚愕地問道:「李將軍,這就是.....援軍?」

    侯京呵呵一笑,「我們不是援軍,援軍在驢車裡呢!」

    他打開車門笑道:「劉將軍不妨過來看看!」

    劉大慢慢走上前,只見車廂內整齊地擺放著數十枚黑黝黝的,儼如冬瓜一樣的鐵疙瘩,每個鐵疙瘩頭頂上還有一卷粗繩。

    「這是什麼?」劉大茫然問道。

    「這就是震天雷,我不是給士兵們都訓練過嗎?」李應走上前笑眯眯道。

    「啊!這就是李將軍所說天下第一火器?」

    李應點點頭,「這就是天下威力最大的火器,它投出後,每個士兵必須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劉大一臉震驚,輕輕撫摸著黑黝黝的鐵殼,李應又問道:「有多少震天雷?」

    侯京走上前道:「一共三十枚,都是投擲型震天雷,另外還有兩百四十枚飛火雷,對應我帶來的一百二十名投雷手。」

    這次侯京一共帶來一百五十名火器營士兵,其中一百二十人為投雷手,另外三十人負責控制震天雷。

    李應帶眾人進了城,他先領嚴九齡去府衙接管隆德府政務,隨即帶著侯京來到軍品倉庫,在倉庫外的廣場上擺放著十架火砲,用油布蓋著。

    這是義軍在搬運臨汾縣倉庫物資時發現的,也一並運回了上黨縣。

    李應拍拍火砲笑道:「已經找工匠修繕過了,看看還能不能用?」

    侯京上前仔細查看這十架火砲,它們屬於中型火砲,能將普通型震天雷投出去五十步遠,差不多夠用了,侯京最後點點頭道:「基本上都能用,不過居然是神宗年間制造,也夠古老的。」

    「主要是保養得不錯,鐵弩機上都抹了油,沒有一點鏽跡。」

    劉大在一旁道:「用它投擲震天雷,會不會傷及城牆?」

    「不會!」

    侯京笑道:「除非是挖出一塊城磚把震天雷塞進去,否則震天雷炸不塌城牆,已經試驗過多次,不會有問題,不過五十步外爆炸對士兵聽力會有影響,要及時掩耳。」

    「這個我們已經訓練過,今明兩天會再輪訓一遍!」

    .......

    次日中午,上黨縣城頭上敲響了急促的警鐘聲,一隊隊義軍士兵紛紛向城頭奔去,這些義軍在臨汾縣得到大量兵甲補給,每個士兵都身著皮甲,頭戴鐵盔,手執制式長槍,或者手執弓箭,他們在臨汾縣沒有得到軍弩,只得到三千副守城弓,李應從新接收的義軍中挑選三千人,組成弓兵。

    經過近兩個月的訓練,最初的五千義軍已經初步有軍隊的模樣了,但新接收的五千義軍還是屬於民團性質,不能用於直接作戰,只能作為二線士兵,主要用於弓兵。

    上黨城雖然不是大城,不過它緊靠太行山,有大量石材,城牆都是采石築成,歷經百年依舊十分堅固,城池周長約二十裡,城頭上大約寬一丈,最寬處有一丈五尺,只能擺放中部火砲,大型火砲就無法安放了。

    五千士兵奔上西城頭,除了兩千長槍兵外,還有就是三千弓兵,十架火砲由兩百名士兵負責,三十名火器營士兵主管震天雷的安放和點火,另外一百二十名投雷手,每人帶著兩套飛火雷,站在城垛後,等待著敵軍開始攻城。

    只片刻,一萬金兵如一條黑色的長龍,從遠方官道浩浩蕩蕩向上黨縣城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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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八章 一戰擊潰

    趕來鎮壓隆德府造反義軍的金兵是一萬河東路漢軍,他們最初是宋朝河東路南部各州的廂軍,金兵占領河東路後,他們紛紛投降,被改編為河東路漢軍,由河東路都指揮使柳大六統帥,柳大六也被任命為漢軍萬夫長、都統制,地位頗高。

    太原戰役爆發後,這支軍隊被調到介休縣負責鎮守金兵的後勤重地,但柳大營沒有能保住介休縣糧倉而被完顏斜也下令處斬,這支軍隊便改由柳大六的部將趙文輝統帥,主將編制也被降級,從都統制降為統制,軍隊的級別也由漢軍三級降為漢軍四級。

    以此對應,士兵的軍俸也普遍被削減三成,伙食、住宿等福利待遇也相應被降低,盔甲也從牛皮甲被降為塗墨布甲,這是金兵的獎懲制度,是對他們沒有守住後勤大營的懲罰。

    一般而言,漢軍分為四個級別,原遼國境內的漢人從軍一般都是一級漢軍,而宋朝禁軍投降則屬於二級漢軍,宋朝廂軍投降則屬於三級漢軍,四級漢軍主要是原來的鄉兵。

    但就金兵的等級而言,漢軍的級別還是在最下面,低於女真士兵、渤海高麗士兵和契奚士兵,排列在最下面,而這支被嚴懲的軍隊又屬於底層中的最底層,最直接的待遇是,月俸一貫錢,沒有戰利品分配權,每日給糙米半斤,腌菜一碟,住宿也是五十人住一頂大帳,穿布甲,戴皮盔,沒有盾牌、弩箭,僅契丹長矛一杆和匕首一把。

    他們負責軍隊中的髒活累活,鎮壓農民造反的事情也丟給他們,每個漢兵額頭上都有刺字,一旦逃跑被抓住,當即斬首,正因為畏懼這一點,這些士兵盡管士氣低迷之極,還都不敢輕易逃跑,就算逃到宋境,也會因為額頭上的刺字抬不起頭來,他們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軍隊奔到上黨城下,趙文輝抬頭打量縣城,縣城沒有護城河,城牆也不高,他回頭喝令道:「軍隊集結!」

    一陣鼓聲敲響,一萬漢軍迅速集結,趙文輝騎在戰馬上對一萬士兵高聲喊道:「對方只是造反的農民,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你們給我打起精神來,如果剿滅這支造反軍隊,我們可以恢復為三級漢軍,待遇又和從前一樣,我承諾你們,攻破縣城後,你們會得到所期待的好處!」

    他的訓話迅速傳遍了全軍,所有士兵眼睛都亮了,雖然他們沒有戰利品分配權,所有戰利品必須上繳,但並不代表他們得不到好處,所有士兵心裡都明白,他們的好處是指女人和可藏匿的小件財寶,主要是金銀和首飾,女人可以就地享用,寶石珍珠以及小錠金銀都能藏匿起來,軍法兵根本搜不到。

    本來氣息奄奄的漢軍士兵在得到主將的承諾後,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激動起來。

    趙文輝知道自己軍隊的士氣難漲易滅,好容易漲了起來,必須抓緊時間,他來不及讓士兵們的休息,拔刀一指城池大吼道:「攻城!」

    .........

    『咚!咚!咚!』進攻的戰鼓聲敲響了,一萬金兵吶喊著向兩裡外的城池衝去。

    這次金兵帶了五十架普通攻城梯,足以攻破這座被泥腿子們占領的城池。

    城牆上,李應大喊道:「弓箭手准備!」

    城頭上大旗揮舞,三千名弓手立刻擺出了射箭的姿態,他們都是剛剛才接收的義軍,只訓練了兩天,他們不需要練習准頭,只要把箭往城下射去便可,他們訓練的內容只有一個,什麼時候准備,什麼時候放箭,然後是放箭的姿勢,放箭的角度。

    大旗揮舞便是准備的命令,他們需要擺好射箭的姿勢,然後等待放箭的命令,放箭的命令就是梆子聲響起。

    弓兵站在城牆後排,站在城垛口的是兩千搏擊士兵,他們是上次造反的義軍,從四萬人中挑出來的五千人,基本都是從前的宋軍士兵,又經過近兩個月的嚴格訓練,已經成為合格的士兵。

    另外還有五千士兵則排列在城門口,由劉氏五兄弟率領,隨時准備殺出城去。

    一萬金兵鋪天蓋地殺來,聲勢十分壯觀,令城頭士兵都緊張起來,緊緊捏住了手中的長槍,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城頭上參加過無數次戰鬥的宋軍士兵都暗暗搖頭,長途跋涉而來,沒有休息就攻城,他們體力怎麼承受得住?

    侯京低聲對李應道:「金兵太輕敵了!」

    李應微微一笑,「或許他們認為義軍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可以迅速擊潰,所以不需要做太多准備。」

    「那我們幾時投射震天雷?」

    「等他們聚攏上來再投射,一舉將他們擊潰!」

    兩人定下了策略,耐心地等待著敵軍上前。

    金兵越奔越近,已經進入百步內,李應依舊沒有下令發射箭矢,當金兵奔跑進入五十步內時,李應大喊一聲,「射箭!」

    梆子聲驟然敲響,三千弓手紛紛向城下放箭,他們基本上都是以六十度的斜角射向天空,一時間箭矢如雨,向城下鋪天蓋地射去,城下金兵沒有盾牌抵擋,身上的布甲頂不住兵箭的拋射,紛紛慘叫中箭倒地,第一輪發射便射倒了五百余人。

    城頭上的弓手們聽見了城下的慘叫聲,個個興奮得渾身發抖,又繼續張弓搭箭,向城下射擊。

    數千金兵已攻至城下,一架架攻城梯搭上了城頭,就在這時,躲在城垛後的投雷手出手了,他們點燃火繩,拋出了飛火雷,一只只飛火雷盤旋著向攻城梯飛去,迅速纏繞在攻城梯主柱上,隨著一顆顆飛火雷轟然爆炸,攻城梯頓時被炸斷了,無法再繼續攻城,這些漢軍士兵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從未見過飛火雷,頓時都呆住了。

    這時,李應見一萬金兵基本上已聚攏城下,他下達了發射震天雷的命令。

    『砰!砰!砰!』

    一連串的撞擊聲響,十顆震天雷騰空而起,向五十步外的城頭下飛去,城頭上的義軍士兵看見震天雷發射,紛紛趴地掩耳,這時,十枚震天雷在金兵的頭頂上爆炸了,密集的淬毒鐵釘射向周圍士兵,鐵釘穿透了士兵們的布甲,射進體內,城下士兵頓時凄厲地慘叫起來。

    緊接著,侯京下令發射第二輪和第三輪震天雷打擊,戰場頓時濃煙彌漫,慘呼聲響徹原野,數千沒有傷及的漢軍士兵嚇得魂飛魄散,調頭便逃。

    西城門轟隆隆開啟了,劉大厲聲大吼道:「出城殺敵!」

    五千士兵從城內殺出來了,他們揮動刀槍,向已經被嚇破了膽的金兵席卷殺去........

    一萬漢軍士兵從前都是廂軍,投降金兵後也沒有上戰場的機會,他們都從未見過震天雷發威。

    這一刻,所有士兵都被嚇得魂不附體,軍心潰敗,他們只想逃得越遠越好,劉大五兄弟率領五千士兵殺出城來,漢軍士兵走投無路,紛紛跪地投降,被殺死不計其數。

    這場戰鬥只經過了一個時辰便宣告結束了,士兵們歡天喜地打掃戰場,押送戰俘,這時,劉大帶著兩名戰俘找到了李應,豎起大拇指笑道:「援軍果然厲害!」

    李應微微笑道:「其實這些震天雷不算什麼,只是這些金兵太差勁了。」

    「哼!一群宋人敗類而已。」

    李應又問兩名戰俘,「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鴿奴,負責向臨汾縣發放鴿信,我們還繳獲了兩對信鴿!」

    李應大喜,他原本是打算派人去臨汾謊報軍情,現在有了鴿信就更加萬無一失,他連忙問兩名鴿奴,「必須要你們主將的親筆寫信嗎?」

    「不需要親筆寫信,但需要鴿信印章,在他的馬袋中一個小木盒子裡。」

    敵軍主將趙文輝已經被炸身亡,戰馬也死了,劉大不等李應吩咐,立刻奔了出去,片刻拿來一只馬袋,從裡面找到了一只小木盒。

    李應接過打開,裡面果然是一枚很細小的印章,「是這個嗎?」

    兩名士兵點點頭,「就是它,但一次要發兩份。」

    李應立刻寫了兩封同樣鴿信,蓋上印章,在鴿腿上系緊,兩只信鴿撲棱棱飛上天空,盤旋兩圈後向臨汾縣方向飛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8 10:51
第九百一十九章 引金入甕

    完顏昌在次日中午收到了鴿信,信中內容令他又是惱火,又是驚訝,『上黨縣有賊匪數萬,卑職軍力疲弱,恐難相敵,但聞上黨縣有糧二十萬石,得之可解軍中之急,懇求速派大軍支援。』

    「蕭將軍怎麼看?」完顏昌把信遞給了蕭伯松。

    蕭伯松是新任燕山漢軍萬夫長,他原是奚人貴族出身,金兵攻破遼國上京時,他率三萬軍投降,被完顏阿骨打封為猛安,這次跟隨完顏斜也征宋,當完顏斜也憤怒斬殺燕山漢軍萬夫長耶律穆後,又任命他為新萬夫長,跟隨完顏昌駐守河東路。

    蕭伯松為人謹慎,頗有決斷,完顏昌對他十分信任。

    蕭伯松看了看鴿信,又沉思片刻道:「河東路漢軍士氣低迷,軍心不穩,估計這才是趙文輝的忌憚,他害怕再度失敗而被副帥嚴懲,所以不敢攻城,這才向副帥求援。」

    「哼!」完顏昌重重哼一聲,極為不滿道:「連一群造反的農民都打不贏,他們還能做什麼?」

    「副帥請息怒,卑職聽說這支造反軍隊曾洗劫過臨汾縣軍資倉庫,估計他們裝備不錯,而且人數眾多,至少有幾萬人,趙將軍的軍隊對付他們確實有點困難。」

    這句話提醒了完顏昌,他頓時想起了這件事,確實是被隆德府的叛軍奪走了大量糧草物資,當時他進攻太原正急,無暇顧及此事。

    「看來上黨縣有二十萬石糧食是真的了。」

    「應該是真的,卑職聽說臨汾倉庫可是有大量糧草。」

    完顏昌負手來回踱步,他最近就是為強征糧食一事焦頭爛額,農民到處造反,官員棄印逃跑,到現在連一萬石都沒有征上來,如果能找到現成的糧食,他又何必這麼大費周折。

    「我們出兵去上黨縣!」完顏昌終於下定了決心。

    完顏昌當即率領兩萬騎兵趕往上黨縣,蕭伯松則率一萬燕山漢軍駐守臨汾縣。

    之所以出騎兵,是因為完顏昌擔心趙文輝的軍隊支撐不了多久,用騎兵便可以在三天內趕到上黨縣。

    兩萬騎兵由一萬女真族士兵和一萬渤海族士兵組成,他們騎術都十分嫻熟,在官道上風馳電掣般奔行,臨汾縣位於一片盆地之中,四周環山,中間平川,向東行走約百裡便進入太岳山區。

    軍隊在太岳山區至少要走一天,出了太岳山區後便進入了隆德府地界,隆德府也是一片盆地,西面是太岳山區,而東面便是巍巍太行山,上黨縣便夾在這兩條大山脈之中。

    當天晚上,兩萬騎兵在盤秀山腳下的一片松林中宿營,士兵們奔行了一天,著實疲憊不堪,他們喂了馬匹,便將毯子往身上一裹,倒頭呼呼大睡。

    完顏昌卻睡不著,他起身帶著十幾名親兵在四周巡視,不斷有外圍的巡哨士兵向他躬身行禮。

    「有異常嗎?」完顏昌問道。

    「啟稟副帥,四周非常安靜,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

    完顏昌心中有點不安,按理應該有情況發生才對,至少也應該有猛獸悄悄路過,怎麼能一點情況都沒有呢?

    完顏昌又向四周望去,兩邊是黑黝黝的大山,在沉沉夜幕中只剩下巨大的黑影輪廓,他們實際上從下午開始便在太岳大峽谷中穿行,要再走三十余裡才能走出太岳大峽谷。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子是峽谷最寬闊之地,寬達十幾裡,峽谷內樹林密布,一條淺淺的小溪穿谷而過,兩邊是陡峭的大山,左邊這座大山叫做盤秀山,方圓百裡,東麓風景極為秀麗,而南麓則是岩石峭壁。

    完顏昌著實不放心,又加派了一百名巡哨在外圍巡邏,他這才返回松林休息。

    一更時分,在距離金兵駐營地以西約二十裡外出現了一支黑壓壓的軍隊,為首主將不是別人,正是李延慶,李延慶令劉錡繼續鎮守太原,他自己則率三萬軍秘密離開太原,一路南下進入晉州。

    當初他留下劉大這支軍隊,其實就是想把它當做一個誘餌,金兵在河北殘酷圍剿義軍,幾乎已經將數萬義軍絞殺殆盡,沒有遭遇任何有力的抵抗,金兵從骨子裡輕視民間抵抗。

    李延慶便可以利用這種輕視讓劉大的義軍引金兵入甕,尤其劉大軍隊所在的上黨地區更是山脈眾多,大峽谷隨處可見,正是對付金人騎兵的有利地形。

    李延慶大軍在前天便埋伏在太岳山區,他放過了趕往上黨縣鎮壓劉大義軍的河東路漢軍,他對這種烏合軍隊沒有興趣,他在耐心等到敵軍主力的到來。

    李延慶原計劃是釣兩條不錯的魚,河東路漢軍和燕山府漢軍,卻沒有想到居然釣到了一條大魚,完顏昌親自率領兩萬騎兵前去攻打上黨縣,這讓李延慶心中充滿了期待。

    在兩萬騎兵離開臨汾縣東進的同一時刻,李延慶便接到了情報,他迅速進行部署,在太岳大峽谷內有三處比較適合騎兵駐營的地方,李延慶派兵在這三處都進行了部署,沒想到金兵選擇了第二處目標盤秀谷宿營。

    宋軍在樹林內也搭建了一座行軍帳,此時大帳內燈火微明,李延慶站在桌前注視著地圖,這是斥候之前繪制的一幅大峽谷地圖,金兵駐營的盤秀谷是重點地段,繪制得也格外詳細,李延慶注視片刻,忽然眉頭微微一皺,抬頭問站在一旁的斥候,「盤秀谷那邊的溪流有多寬多深?」

    「啟稟都統,寬約一丈,深只齊腳踝。」

    看樣子和這邊差不多,他隨即令道:「讓牛皋將軍來見我!」

    片刻,牛皋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參見都統!」

    「牛將軍請起!」

    「謝都統!」

    牛皋站起身來到小桌前,李延慶指著地圖西面道:「你可率三千人迅速趕往鵝頸谷,將溪流給我斷掉,三更之前必須做完此事。」

    「卑職遵令!」

    牛皋見李延慶沒有別的吩咐,立刻告辭離去了。

    鵝頸谷位於西面十裡外,是一座通過北面的峽谷,李延慶率領大軍就是沿著這條峽谷南下,鵝頸谷很窄,最窄處只有十丈,小溪便是從北面流下來,流經鵝頸谷,如果在鵝頸谷把溪流切斷,那麼盤秀谷那邊的小溪就沒有水了。

    此時在盤秀谷東西兩端,有數百名宋軍士兵正在樹林中塗抹火油,盤秀谷雖然寬達十幾裡,但到處是樹林,一旦起火,根本就無處可逃,只有向東或者向西突圍,向東有王貴率領的一萬軍隊在谷口外等候,向西則有李延慶的大軍在二十裡外等候,實際上,兩萬金國騎兵已經被宋軍包圍在盤秀谷內了。

    時間漸漸過了兩更,行軍帳已經撤除,李延慶騎在戰馬上注視著西面,這時,有士兵奔來稟報,「啟稟都統,溪水已經斷流!」

    「果然神速!」

    李延慶暗暗贊一聲,隨即下令道:「可以點火!」

    三支火箭騰空而起,這就是點火的信號,埋伏在距離敵軍約五裡外的宋軍立刻開始點火了,他們拿著火把奔跑,點燃上百處火點。

    這時,松林內的巡哨金兵也發現了異常,溪水竟然斷流了,巡哨士兵大為恐慌,急奔去向完顏昌稟報。

    「什麼!溪水斷流?」

    完顏昌一陣愕然,這是什麼緣故?他稍稍清醒,頓時意識到不妙了,立刻站起身高聲令道:「傳我的命令,所有士兵立刻上馬!」

    這時,有巡哨疾奔回來大喊:「起火了,東面燃起大火!」

    由於山谷內風力強勁,而且吹得是東風,使得東面的濃煙吹到了金兵的宿營地內,樹林內濃煙彌漫,兩萬騎兵紛紛在睡夢中被嗆醒,士兵們驚恐萬分,紛紛翻身上馬,連裹身體的毛毯也顧不上了,戰馬也感受到了危險,紛紛揚蹄嘶鳴。

    「副帥,現在怎麼辦?」一名千夫長大喊道。

    「先離開松林,去南面看看!」

    完顏昌率先催馬向南面奔去,兩萬騎兵紛紛調轉馬頭跟隨,大軍在從林中奔跑,天空都變紅了,遠方樹林傳來可怕的劈劈啪啪聲響,那是大樹燃燒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

    盤秀谷寬達十幾裡,金兵原本是在最北面松林內宿營,他們又逃到了最南面尋找出路,但不管南面和北面的樹林,都被大火點燃了,根本就沒有出路。

    完顏昌額頭上汗珠滾滾落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應該在剛剛起火之際突圍,現在有點晚了,但除了突圍之外,他們也無路可走。

    完顏昌一咬牙對萬夫長完顏忒裡道:「我們分頭突圍,你率一萬騎兵向東突圍,我率另外一萬騎兵向西突圍,如果突圍成功則轉道去洛陽,沿途劫掠補給!」

    「遵令!」

    完顏忒裡大喊一聲,「第二軍跟隨我向東突圍!」

    他一馬當先,第二軍的一萬渤海籍騎兵紛紛催馬跟隨他奔行。

    金兵的兩萬騎兵兵分兩路,一路向東,一路向西,待完顏忒裡走遠,完顏昌則振臂大喊一聲,率領一萬騎兵向來路疾奔衝去。

    能不能突圍成功,就在此一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9 10:34
第九百二十章 收復河東

    熊熊烈火將整個山谷都吞沒了,火借風勢,風借火威,烈焰騰起足有三十丈高,將兩邊山崖上的藤蔓也點燃了,火勢蔓延極為迅速,短短一刻鐘內,十余裡長的盤秀谷都變成了火的海洋。

    李延慶率領近兩萬士兵在二十裡外望著漫天的火光,感受著熱浪一陣陣撲面而來,他們前面兩裡範圍內都沒有樹木,這是東面吹來的穿山風被烈火烤熱了,帶著一股股令人心悸的煙火氣息。

    在他們面前築起了一道寬約兩丈的擋馬泥袋牆,防止金兵衝過火海突圍,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李延慶立刻意識到這是有金兵突圍了,他大喝一聲,「弓弩手准備!」

    『嗚——』

    低沉的號角聲吹響,排列成兩排的五千名神臂弩手唰地舉起了強弩,對准了峽谷東面,這時,兩千多名騎兵如鬼魅般從東面衝來,個個被煙火熏得漆黑,為首穿著銀甲金盔的大將,正是副統帥完顏昌,他的金盔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見。

    李延慶一伸手,「拿我的銅弓來!」

    一名親兵將銅弓遞給了李延慶,同時又遞給他一支鐵箭,李延慶搭箭上弦,猛地拉開銅弓,眼睛微眯,他的箭瞄准了金盔下的面門,手一松,鐵箭如閃電般射向為首的完顏昌,這一箭來得極為迅猛,一眨眼便到了眼前。

    完顏昌剛從火海中逃出,雙目酸澀,他只看到一個黑點,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只覺額頭上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完顏昌慘叫一聲,翻身落馬,當場陣亡,李延慶的箭就是命令,五千弩手同時發射,箭如疾雨,射向百步外的金兵,金兵紛紛中箭落馬,他們不可能再回頭,剩下的數百士兵大聲吼叫,拔刀向宋軍殺來,宋軍士兵依舊冷靜的放箭,數百金兵還沒有殺到擋馬牆邊,便已全部落馬陣亡,一陣熱風吹拂而來,山谷內再沒有一個金兵活口,只剩下千余匹戰馬不安躲避在山崖下。

    「去收拾戰場,不留一個活口!」

    李延慶下達了命令,兩名統領各帶五百士兵奔向戰場,殺死重傷未死的金兵,收攏馬匹,掩埋屍體。

    這一場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才因一場大雨的到來而熄滅,這場大火使一萬五千金兵無法逃出而慘死,另外五千人雖然逃出大火,卻逃不過宋軍的截殺,也同樣死在宋軍的亂箭之下,兩萬金兵全軍覆滅,連完顏昌也慘死在李延慶的銅弓鐵箭之下,這是金國發動南攻以來陣亡的最高級別將領。

    駐守臨汾的蕭伯松得到消息,他當機立斷,立刻率軍南下,利用皮筏從孟津渡過了黃河。

    就在太原戰役結束短短一個月內,李延慶便發動了對河東路南部的戰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殲完顏昌的三萬金兵,除了蕭伯松的一萬燕山漢軍反應迅速而逃脫外,整個河東路從雁門關以南已再無一個金兵。

    完顏斜也無奈,只得上書金國皇帝請罪,這次源於去年十一月開始的南征,雖然在中原地區和山東獲得勝利外,但在陝西路和河東路遭遇慘敗,金兵損失了十三萬軍隊,包括六萬女真族士兵,副帥完顏昌陣亡,另一名副帥完顏婁室被俘,連金國的三王子完顏宗雅也落在宋軍手中,這樣的損失和奪取中原、山東地區相比,實在是過於慘重。

    完顏斜也自知功不抵過,便正式向金國朝廷辭去征南都元帥一職,完顏斜也同時建議金國暫停南征,鞏固已占領地區。

    此時金國遼東以北和上京府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災,牛羊損失慘重,國力空虛,也無力再發動南征,金國皇帝完顏晟和其他金國重臣一致同意了完顏斜也的建議,派完顏希尹和蕭仲恭為正副特使,出使臨安議和。

    .........

    李延慶率領京兆軍在太原和臨汾大勝,已收復河東路全境的消息傳到了臨安,使飽受中原、山東淪陷痛苦的朝野儼如嚴冬裡吹來了春風,朝野上下一片歡欣鼓舞,消息迅速傳開,整個臨安府都為之沸騰了。

    京城百姓載歌載舞,歡慶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天子趙構興奮異常,他深知收復河東路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宋軍在北方和西部有了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資本。

    欣喜之余,趙構當即下旨,冊封李延慶為晉王,升太傅,賞黃金萬兩,所有參戰將領皆官升一級,賞上田三百畝到千畝不止,每個士兵賞良田五十畝,立有大功者另行封賞。

    就在消息傳來幾天後,從長江水路過來的戰俘船也抵達了臨安,送來了完顏婁室和完顏宗雅二人,過了沒多久,李延慶又送來了另外三名女真部的猛安萬夫長。

    三人是完顏昌的女婿浦察鶻拔魯和兩個兒子完顏斡帶、完顏烏達補,三人是從盤秀谷東面突圍時被王貴抓俘,王貴深知三人的重要,便沒有殺害,而是活捉交給了李延慶,李延慶隨即派人將他們押往臨安。

    很快,大宋朝廷便得到了消息,金國已決定議和,金國特使正在趕往臨安的途中。

    這天的早朝爭論得格外激烈,按照金國慣例,完顏婁室等五名女真貴族戰俘可以和金國進行交換,換土地,換人口,或者換相應的宋朝貴族,但在具體交換方面朝廷卻出現了明顯分歧。

    大慶殿內,剛剛升為禮部尚書的秦檜正慷慨激昂,強烈要求將五名戰俘換回在金國飽受折磨的大宋百姓,「微臣也曾不幸在金國為奴,深知為奴者的艱辛,苦寒著薄衣,赤腳走雪地,食不如犬,勞累勝過弱驢,女人還要蒙受羞恥,除了肉體折磨外,更有身心上的折磨,行走大街不能抬頭,逢女真人必拜,被斥為宋奴,數十萬百姓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王師北上,將他們救回家鄉,五名女真貴族皆為萬夫之長,可換五萬百姓回鄉,陛下,國以民為本,應先體恤百姓之苦啊!」

    秦檜雖然言辭激烈,情義深沉,但他的號召卻並沒有得到太多大臣的響應,朝廷中近七成大臣都是同一個訴求,要求將二帝換回。

    右相範致虛出列道:「陛下,我大宋子民以孝立身,以綱常五倫為社稷之本,天地君親師,我們立於天地之間,當敬君、敬親、敬師,二帝既為大宋之君,又為陛下父兄,他們不幸被敵國擄掠,飽受摧殘,令大宋將士無顏,令朝野百官慚愧,現有機會將他們贖回,我們為何還要猶豫?陛下,宣旨吧!」

    數十名朝臣紛紛出列響應,「陛下,範相國精忠之言,也是出自臣等肺腑,迎回二帝是我們君臣的責任,請陛下下旨吧!」

    除了七成大臣要求迎二帝,以及秦檜等少數大臣要求換回百姓外,另外還有以高深為首的部分大臣則建議換回淮北五州之地,使淮河一線的戰略壓力得到減輕。

    趙構著實為難,最後他給殿中少監孫啟使了個眼色,孫啟立刻敲響了雲板,同時大聲喊道:「請注意朝會秩序,不可亂君臣之禮!」

    雲板聲響起,大殿內這才漸漸安靜下來,趙構緩緩道:「各位愛卿的心情朕能理解,朕當然恨不得立刻就能迎回父皇和皇兄,但談判自有規則,我們不僅僅要迎回二帝,還應爭取更多的利益,所以請各位愛卿暫時忍耐,不用急這一時。」

    大殿內沒有了反對之聲,趙構又道:「今天的早朝就到此結束,請知政堂各位相國商議談判主副使人選,盡快報給朕,散朝!」

    散朝的鐘聲敲響,百官恭送天子從側道離去,大家這才三三兩兩離開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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