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織田信長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10

手取川之戰

        玄蕃的陣前,已經掛起了信長的旗幟,而他們的先鋒,也已經渡過了手取川。
    「——一定是信長來了。你看他們那來勢洶洶的進擊方式,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普通人。」
    「——真是!你看他們的行為多粗暴啊!難道這世間真有那麼粗暴的大將嗎?」
    「——看哪!他們會渡過手取川,看來一定有背水一戰的打算!」
    然而,謙信並未被這些消息攪亂方寸。很快的,他召集了散布在松任城四周的二萬五千兵力,以井然有序的陣勢朝手取川的方向前進。
    在織田勢尚未看清楚之前——
    上杉勢的第一隊就已經渡過手取川,而第二、第三隊雖然也跟在後面,卻沒有渡河的跡象。
    這時,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由於這附近的居民都有作戰經驗,因此他們也紛紛加入了這場戰爭里。所有的人都很想知道,在這場日本第一的上杉勢與織田勢的對決中,他們將會以何種戰術來作戰。
    然而——
    在兩軍原該會有一場大戰的二十三日早晨,情況確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當上杉勢到達河原時,織田勢就像算準了一般,突然在當天晚上全部撤兵了。
    不!至少在人們看來是如此。整個情況看來,就像在兩軍即將短兵相接的一剎那,織田勢卻突然從地面上消失了。這不僅令上杉勢的士兵咬牙切齒,也引起了各種流言。
    然而,上杉勢並未就此陣腳大亂,仍然以整齊的步調渡過了手取川。之後,附近就傳出了許多流言:
    「——織田勢在手取川遭遇上杉勢,卻不戰而逃了。」
    「——信長特意避開謙信逃走了。」
    人們彷彿親眼看到信長由馬背上跌下來,夾著尾巴逃走的情景一般,不斷地製造出各種流言。
    聽到了這些傳言,謙信只是搖頭一笑。
    「此地的一向宗徒很多,這些話一定都是他們傳出來的。不過,即使信長真能避開我的追擊,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當上杉勢追著敵人來到柴山、今井、木場三個湖泊之間時,卻出現了許多令他們感到奇怪的事情。
    在湖的四周,到處布滿了信長的旗幟。而且,當織田軍被攻破之後,很快的就又聚集起來,展現出令人不可思議的團結力。此外,他們究竟是要前進或撤退,更是叫人摸不著頭緒。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謙信側著頭想著。最令他擔心的是,直到現在為止,他仍然無法看出來信長到底在哪個陣營里。就在他的疑慮當中,柴田勝家已經進入大聖寺,準備守城了。
    一旦決定守城,便可以由背後襲擊敵人,因此情勢自然對柴田較為有利。
    接著就是佐久間玄蕃,也突然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御幸冢。
    謙信繼續朝著動橋、細呂木、今津等小城前進。然而,原本鎮守該地的兵力,卻都像沙灘上的螃蟹似的,各自躲回自己的岩穴去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都必須為自己準備一個過冬的巢穴,好讓這個擊破八方的支離破碎戰術得以施展……
    終於,上杉勢也召集了所有的部隊,慢慢朝北庄前進……
    (信長這傢伙倒是考慮得很周到!)
    聚集了三萬五千,甚或四萬、五萬兵力的上杉勢,就是為了向要在此與織田勢決戰,沒想到他們卻各自守城了。這麼一來,謙信除了繼續前進之外,別無他法。因為,即使進擊織田勢的行動一直持續到三月、四月,這種情況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
    (非得儘快殺了信長不可!)
    當謙信追著前田勢來到九頭龍川附近的丸岡時,突然下起了今年第一次的雪。
    耳聞野上刀劍聲
    眼見覆地皓白雪
    這天傍晚,謙信又按照慣例收兵了。正當他悠然地喝著酒、吟著新作的詩時,卻傳來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原本謙信認為,信長必定是在前方的織田勢中。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此時的信長竟然身在京師,正請求京里的大將封他那攻陷信貴山的長子信忠為從三位左近衛中將哩!
    「信長這傢伙可真會飛啊!」謙信懊惱地拍著自己的臉頰,搖頭苦笑著。這麼一來,除了退兵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如果繼續留在此地,那麼上杉勢必定會被凍死啊!想到這裡,他的行動突然變得有如電光石火般的迅速。
    謙信在追著織田勢來到丸岡的松任后——由松任經過七尾,引兵返回老巢春日山城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12
梟雄之死

        信長之所以能夠強大,在於他不為一般常識所局限,因此經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
    假如他是世間所謂的大將,那麼他就會在加賀和越前的入口處附近,與謙信決戰。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信長想要獲得勝利,就必須將朝著中國毛利勢而去的秀吉、在近畿的兒子信忠及大坂的佐久間信盛、明智光秀全部召來。然而,這麼一來,豈不是要付出更大的犧牲了嗎?
    然而,信長卻借著上一次的軍事會議,想出了分裂作戰的方法,以避開謙信的精銳部隊。
    而他自己則往返於安土、京都之間,密切的注視八方的動靜,並且正確無誤的指揮六處戰場。
    他在北國對上杉勢所用的戰術,正如他所說的,是支離破碎戰術,也就是自古以來一直為野武士所使用的游擊戰法。
    這麼一來進逼而來的上杉勢勢必會考慮到雪中作戰的危險,而自行引兵退回去。這都是由於他具有敏銳的觀察力,並且勇於付諸行動……
    雖然上杉勢的撤兵只是暫時的,但是卻使得織田勢在其他戰場上的情況有了轉機。
    第一個轉機,即是信忠在攻打大和信貴山的戰事里,獲得了大勝利。
    由於信忠擔任大將的織田勢,從十月一日至十日,連續不斷的圍攻信貴山。
    「——信長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到近畿來了……」
    這麼想著、說著而公然叛變的松永久秀,眼前所見的事實卻恰好相反。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細川藤孝、丹羽長秀、筒井順慶等人接二連三的率領大軍來到此地的事實,使得一代梟雄松永久秀幾乎嚇破了膽。
    事實上,羽柴是在赴中國的途中路經此地,明智是準備到丹波,丹羽則是要到大坂;只是,久秀並未識破這一點。
    細川藤孝原以為自己會被派往上杉勢的後方,因此根本沒想到秀吉會在這裡出現。
    無中生有,一向是信長最自負的戰法;而當他聚集了全部兵力來攻打自己時,久秀的心中也有了覺悟。
    「——命運終究不肯把天下給我!也好,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十日當晚,久秀將妻妾及幼子全部帶往界口。然後,他登上天守閣,由身上取出一根針灸,並且在針上點了一支香。
    當天晚上城被攻破之前,只有他的一個妾,也就是利休居士之妻宗恩,帶著她的孩子,也就是秀吉所喜歡的「阿吟小姐」逃走了。附帶一提,利休即是茶道繼承人宗淳的後代……
    「把針插在百會(頭部中央)穴上,這樣才能發揮針灸的效果。」
    久秀以毫不在意的表情說道,然而他的身邊侍衛卻很不以為然地問:
    「你是要在此放火,或是自裁而死呢?」
    「這個嘛!我想切腹自盡,但是又很擔心自己半途中風!」
    「這倒奇怪了!對於一個打算自殺的人,中風有什麼好怕的呢?」
    侍衛毫不同情的反駁道。然而,這個集所有的劣根性於一身的梟雄,此刻的表情卻相當嚴肅。
    「哎!你不會懂的啦!為什麼我要在自殺前針灸呢?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因為我擔心我會中途中風啊!中風是一種突發的病,一旦發作,將會使我的手腳不聽使喚。你想,如果我切腹的中途突然發病,那將會是怎樣的情況呢?我不能親手切斷血脈,而在痛苦萬分的情況下被抓到敵人面前。這時,他們一定會說:松永久秀,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的下場!他們會恥笑我,說我聯切腹自殺也做不到。為防萬一,所以我必須先針灸一番,才能使我在切腹時不致發病……這下子你懂了吧?」
    話剛說完,插在他頭上的銀針突然冒起了一陣白煙。只是,難道這樣就真的能使他完成切腹嗎?……
    久秀知道,即使自己現在表示願意降伏,信長也絕對不可能原諒他的。因此,他只好自盡了。憑良心說,在這樣的亂世里,久秀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個人才……
    當信貴山被攻陷之後,信忠便因戰功而被任命為從三位左近衛中將。
    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信長的政略。年僅二十一歲的信忠被封位左近衛中將的事實,不僅是對全日本人民宣告他的戰績,也使得禁里不得不承認信長的豐功偉業,對於鼓舞士氣更有著莫大的助益。
    而第二個好消息是,經由信貴山前往中國攻打毛利的秀吉,也獲得了勝利。由於秀吉曾經和柴田勝家大吵一架,因此在這次的戰役里,他抱著必死的決心,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表現一番。他帶領大軍奮勇的朝播磨進擊,終於在十一月二十七日攻下了負責支援尼子勝久的播州上月城,並開始對毛利勢發動總攻擊。
    看來命運之神又對著信長微笑了。正當他忙著應付上杉勢的進擊及東上的毛利勢時,禁里發布了任命他為從二位右大臣的命令。當他於天正六年的元月正式登上正二位時,安土城也響起了祝賀城堡完工的鼓聲。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18
明星墜地

        「怎麼樣啊?筑前!你能夠在夏天之前壓制住毛利勢的進攻嗎?」
    當城和街道全部完成時,信長已經在安土迎接了第三個春天。這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這天,信長來到馬市,親自挑選了三匹駿馬。心情顯得十分愉快,就站在安土大門前的廣場上,大聲地和正準備出征的秀吉交談著。
    秀吉只是警覺地望著四周,並未回答。
    「哦!這裡不是談話之所,我們到裡面去吧!順便還可以喝杯酒哩!」
    「那就先謝謝你嘍!等我把這裡的事交待好,就馬上過去。」
    果然,秀吉很快就跟在信長身後進來了。
    由密探傳回來的消息得知,秀吉這次所要打擊的對象——播磨,已經聚集了四萬九千的毛利勢援軍。既然毛利勢會率領大軍東上,必然是已經和上杉勢達成默契,準備在此與織田軍決戰,並且向北國進軍。
    毛利勢對著秀吉。
    上杉勢對著信長。
    對信長而言,今年(天正六年,一五七八)是決定他能否為取得天下奠定穩固基礎的關鍵……想到這裡,就連秀吉那麼輕狂的人,也不敢胡亂髮言了。
    家康必須壓制住企圖挽回頹勢的武田和北條,因此根本無法前來支援信長;況且,本願寺也必須繼續圍攻。只是這麼一來,秀吉和信長所能擁有的兵力,就很有限了。
    在有限的兵力下,他們兩人是否都能擊敗大敵呢?事實上,秀吉比信長更沒有自信。
    「真快!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呢?」
    兩人來到了由狩野永德的彩筆所畫成的花鳥間后,信長對身邊侍衛蘭丸說:
    「我帶筑前來了,請阿濃夫人拿酒來。」
    「遵命!」
    「怎麼樣啊?筑前!你看,我信長一無所有的由岐阜出來,現在卻擁有這麼多!我真希望能把上杉和毛利叫來,好好的罵一頓。」
    「大將!上杉勢究竟會帶多少兵力呢?」
    「我不知道!」
    「你說你不知道?大將!難道你有必勝的把握?」
    「哈哈哈……你不要緊張嘛!雖然我說不知道,但是這並不表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想也是!不過,這次謙信可是玩真的哦!」
    「我知道!根據由各地所傳來的情報,謙信不僅要親自指揮大軍,而且還動員了上野、越后、越中、能登、加賀等五國的八十多位將領。」
    「八十多位……那麼他們的總兵力有多少?」
    「這個嘛!大概五萬六、七千吧!」
    秀吉不由得咋舌說道:「大將!剛才你問我能不能在夏天之前阻止毛利勢的攻勢,原來你是要我儘快攻滅他們,然後馬上趕回來援助你,對不對?」
    「我沒這麼說啊!」
    「那麼,你問我能不能在夏天之前壓制他們,是什麼意思呢?」
    當信長支頤而笑時,濃姬走了進來。
    「筑前,我們幹了這杯吧!我看啊!連你這猴子都被他們嚇倒了。不過我也在想,難道這次真是我們生命結束的時候嗎?」
    「你在胡說些什麼?快別說這些喪氣話,免得教筑前更擔心。」
    濃姬拿起酒瓶為信長斟酒,然後在秀吉的對面坐了下來。
    「大將的嘴真壞!我看啊!是一輩子都治不好了。」
    「治不好也無所謂,我只擔心我們的生命恐怕要在夏天結束了。」
    「哈哈……殿下!難道你也害怕了?」
    「當然沒有,我只是符合你們罷了。你看,筑前都已經那麼害怕了,如果我還一直笑他的話,那麼這又怎能算是離別酒呢?」
    「大將!你開玩笑也該有個分寸啊!聽說軍事竹中半兵衛又吐血了,我看你倒是應該多關心、關心他啊!」
    「什麼?半兵衛又吐血了?看來他那胸口的毛病是越來越嚴重了。唉!現在我有多了一件煩心事了。」
    「你們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哈哈哈……真有意思!這都是猴子起的頭。」
    「我們言歸正傳吧!目前,既是我們將全部的兵力都帶去,至多也只有兩萬人;然而對方光是毛利、小早川、吉川三軍,合起來就有四萬九千人哪!」
    「毛利有四萬九千、上杉有五萬七千,兩軍加起來有十萬六千……唉!筑前,看來這真是我們的死期到了。」
    「大將,你有沒有擊敗五萬七千大軍的好計謀呢?……」
    「要是有的話,我又何必在這裡長吁短嘆的呢?筑前,我們就當這杯是訣別酒吧!」
    信長一仰頭幹了杯中的酒,然後將酒杯遞給秀吉。
    秀吉終於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既然他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樣子;那麼,我這邊當然也不能輸給他嘍!
    「既然如此,我就幹了這一杯,當作我對這世間的告別吧!謝謝你了。」
    「還有,幹了以後,把酒杯還給我。」
    「好的。喏,酒杯還你!」
    濃姬呆然望著兩人。
    「好了,我們的離別酒已經喝完了。筑前,你應該沒有任何遺憾吧?」
    「是的。」
    「你全然沒有遺憾了?」
    「是,應該可以這麼說吧!」
    「人在死前,總是會有所覺悟,我想,大概就是我們這種心情吧?」
    「大將,那麼你應該……」
    「你是在阻止我嗎?看來你並沒有完全覺悟嘛!」
    他又來了!秀吉的心中這麼想道。
    「阿濃,再為他倒杯酒吧!看來猴子還在害怕哩!」
    「不!我的心中很平靜,一點也不害怕!」秀吉忙不迭地搖著手說:「本來就是嘛!一旦人決定要死,那麼對一切也就會毫不在意了!」
    「正是如此啊!我看,你似乎真的已經完全平靜了。嗯,既然如此,那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快說吧!我已經等了好久了。」
    「筑前!」
    「是!」
    「事實上,剛才我在馬市中得到一個令人大吃一驚的情報。」
    「令人大吃一驚的情報……」
    「是的。我的一名密探告訴我,謙信病倒了。」
    「什麼?這……這……這是真的嗎?」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
    信長高聲一喝:
    「如果此事屬實,那麼一定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但是,眼前我們所看到的是,他動員了五國八十餘名將領,而春日山的四周也布滿了他的人馬。」
    秀吉屏住氣,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
    既然謙信集合了五萬七千人,想必越后的山峽都已經為他們的人馬所盤踞了。
    「看來,我去年的戰法必定嚴重地傷了謙新的自尊心,所以他才會著急在雪溶之前擺平那些關東的小敵,以便毫無後顧之憂的和我決戰。而且,他也提前結束了在批沙門堂為出陣祈福的儀式……」
    「那麼……接下來就該出兵啦!」
    「沒錯!然而他卻一直按兵不動,而屯駐在四周的大將們,又都神色倉皇的在城內外出出入入。不過,軍事會議已經結束了呀!況且,如果是關東的戰局起了變化,那麼應該會有使者才對啊……我看,很可能謙信真的病了,才使得出兵日期一延再延……密探觀察到這些情形之後,為了避開監視,因此偽裝成馬販,飛奔過來向我報告這個消息。」
    「如果是事實……」
    秀吉睜大了雙眼望著天花板:
    「那麼,這就是決定大將取得天下的時刻了。」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呢?像謙信那樣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裝生病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
    信長的話剛說完,握著酒瓶的濃姬突然全身僵硬了。
    蘭丸站在入口處,背對著門內,嚴密的監視著四周。
    「那麼,如果大將出兵晚了……」
    「所以,對方才故意延遲出兵?你認為這是他們的計謀嗎?」
    「原本我是想引他們到越中決戰……」
    「既然已經取得能登、加賀,上洛之行卻又足足遲了兩個月,看來對方一定是遭遇難題了。」
    「這麼說來,謙信很可能是真的病了。」
    當他睜大了雙眼說著時,門外突然傳來蘭丸之兄長長可的聲音:
    「蘭丸!北國的豬子兵太郎有緊急的消息要向主公報告,請你幫我傳達一下!」
    「好!」
    蘭丸剛一踏入門內,信長即高聲說:
    「我知道了,快帶豬子進來。」
    然後他轉身告訴秀吉:
    「這是甲賀來的人。看來,他已經帶來了第二個消息了。」
    「那我們是不是不出兵了?」
    坐在身邊的濃姬問。
    「你這笨蛋!說不定他是來告訴我們對方已經發兵的消息呢!你不要這麼緊張嘛!」
    雖然他叱喝著濃姬,但是卻也被自己那興奮的語氣嚇了一跳。
    一瞬之間,四周又陷入了沉默。
    由於信長並沒有制敵的良策,因此他只好忍耐的等著有關謙信的消息傳來。
    腳步聲慢慢的接近了。
    「右府先生在裡面等著,你快進去吧!」
    接著蘭丸的聲音後面,是為了及早趕到此地,以致累得滿身大汗、臉色蒼白的年輕使者豬子兵太郎。他跟踉蹌的走進了大廳,然後平伏在地。
    「豬子!有春日山的消息嗎?」
    「是的!」
    「蘭丸!給他一點水。」
    「遵命!」
    然而,豬子卻等不及水來,就喘著氣叫道:
    「上杉謙信他……他……已經中風了。」
    「什麼?謙信中風了?」
    「是的。」
    結果蘭丸送來的水后,豬子迫不及待的喝了起來。但是還喝不到兩口便嗆著了。蘭丸怒聲叱喝道:
    「你穩著點嘛!這是在御前啊!」
    「是!」
    「豬子!快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有確實的證據嗎?」
    「是……是的。原本,春日山的四周全都布滿了軍隊……但是……但是……如今卻紛紛返回各自的領國去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領國……他們引兵回到領國去?……」
    秀吉望著信長,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信長圓睜著雙眼,對於對方所說的事情,一時之間似乎不太能適應的樣子。
    「生病?他中風了?」
    「是的!他的家臣柿崎邊哭邊說,這都是因為他每天和太多酒的緣故。」
    「嗯!我也聽說他酷嗜杯中物……」
    「發病當天,他正要上茅廁,後來侍衛發現他倒在茅廁里……當他們把他從茅廁里抬出來時,已經回天乏術了……」
    「這也是由柿崎的家臣那裡聽來的嗎?」
    「是的!而且對方還要我千萬不能泄露出去。」
    「聽到了嗎?筑前……」
    「聽到了!」
    「聽到了嗎?阿濃……」
    接著信長又像是叱罵自己似的: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居然會有這種事情!但是,我能就這麼相信了嗎?好吧!蘭丸,你帶豬子下去吧!」
    說完,信長再度抬頭望著天空,肩膀微微的顫抖著。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24
平定天下

        (謙信死了!)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事情就正如剛才秀吉所說的一般,統一天下之勢已然決定了。
    毛利勢之所以敢毫無顧忌的朝近畿攻來,本願寺之所以能繼續頑強的抵抗著,全都是由於有上杉謙信的上洛之行作為他們的支柱啊!
    正因為如此,松永久秀才會認為——「這是最好的時機!」而公然反叛信長。
    如今,久秀已經被殺了。然而,正當秀吉準備東上對付毛利勢,而自己也蓄勢待發,準備與上杉勢一決雌雄之際,卻傳來謙信已經亡故,而上杉家也由其養子景勝繼承的消息。仔細想想,在這個時刻發生這種事情,未免太過於巧合了。
    一旦這個消息傳到毛利勢的耳中,那麼他們的作戰策略勢必徹底改變才行。不!不僅是毛利勢而以,如果本願寺也接到了上杉謙信的訃聞,那麼一定也會心驚膽裂,士氣頓時消靡無遺。
    相對之下,信長在北國可說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如今,他可以傾全力對抗毛利勢,也可以攻打本願寺……
    「大人!」
    這時,一直屏著氣的濃姬再也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來連弓矢八幡也在幫助大人哪!」
    「你說什麼?阿濃……」
    信長仰頭望著天空苦笑著,然後調轉視線望向秀吉。
    「看來這件事應該不是對方的欺敵之策才對。畢竟,人的壽命是無法預計的呀!」
    「正如殿下所言!」
    「話雖如此,現在卻還不是可以高興的時候。對我信長而言,不論謙信是生是死,都改變不了我平定天下的決心,而這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是的、是的,我知道!」
    「現在,你立刻朝播州出兵,照我們先前所預定的計劃,儘快攻下三木城的別所長治吧!」
    「遵命!」
    「就照當初我們的計劃一般,由你和荒木村重共同率領兩萬兵馬,合力對抗敵人的四萬九千人吧!」
    「這麼說來,我並沒有因謙信的死而蒙受其利嘍?」
    「在我確定真偽之前,你姑且認為沒有援軍吧!」
    「哎呀!這也真是……」
    「不必擔心!如果上杉勢直到五月還沒有任何行動的話,我會派兩萬名援軍來支援你。」
    說到這裡,信長突然改變語調:
    「筑前,我要告訴你一件秘密!」
    「啊!什麼事?」
    「如果謙信已死的傳聞屬實,那麼我們就要開始著手擬定平定天下的次序了。」
    「哦,原來如此!那麼我就洗耳恭聽嘍!」
    「首先,在和中國作戰的同時,也必須設法截斷本願寺的糧道……這是我的第一個作戰策略。」
    「那麼毛利勢又怎麼辦呢?這麼做就能孤立本願寺嗎?」
    「是的。一旦孤立了本願寺,接下來的,就是攻打本願寺……第三個目標是督促家康攻打武田勝賴……第四就是由中國的山陽山陰兩道西進,平息四國的糾紛;最後是在本願寺的所在地大坂築城。」
    「什麼?你要在大坂築城……」
    「正是!你看,安土可以控制東邊,大坂城可以控制西邊,因此正好作為我信長的本城。」
    「這麼說來……大將是不打算住在京師嘍?」
    「筑前!」
    「是!」
    「你怎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呢?你想,從以前到現在,不鬥正是因為將軍們都將府邸設於京師,才導致禁里和百姓們陷於危亂之境嗎?」
    「是啊!這件事我也……」
    「每次都是這樣,一旦將軍家有任何風吹草動,禁里馬上就會被燒,甚至連京師也無法倖免的成為一片焦土。因此我決定,即使日後平定了天下,也絕對不許武將住在京師。這也就是過去源賴朝何以要在鎌倉成立幕府的原因,你一定要牢記在心。」
    「是,我一定會謹記在心的。事情正如你所言,只要將軍不住在京師,就可以使京師免於淪為戰場。殿下你真是深謀遠慮啊!但是,大將你將居城設於本願寺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哈哈……」信長再度恢復慣有的惡作劇表情,笑著說:「因為我要守著那些和尚們啊!何況我還可以趁勢控制港口,開闢八方水路呢!除此之外,山崎街道的西邊不是正通往關門嗎?假如……」
    說到這裡,信長突然看了濃姬一眼:
    「要是蝮蛇還活著,而且已經取得了天下,一定也會選擇此地作為居城的。在這裡,不禁可以防守安土,而且不管任何人,只要是企圖佔領京師的,都必須經過琵琶湖到淀川,而我卻可以在此將通路完全封鎖住。你說,這不是太好了嗎?哈哈哈……」
    聽到這裡,秀吉的雙眼瞪得比濃姬更大,而且閃著金光。看樣子,秀吉根本想都沒想到這些事情哩!
    待信長說完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事實正如信長所言,今天本願寺之所以能夠在大坂繼續頑強的抵抗著,全是因為他們可以自由的從四方的海上獲得來自於毛利水軍的補給。
    「真是叫人敬佩啊!」秀吉讚歎道:「那麼,在大坂築城之後呢?」
    「當然是要征伐九州嘍!」
    「這麼說來,關東的小田原是在那之後嘍?」
    「是的。既然上杉和武田已經換代,憑家康一人之力就足以控制他們了。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定天下,你明白嗎?」
    「如此看來,假如東邊的大將是德川、北國的大將是柴田,那麼中國(日本本州中部)的總大將……就是我秀吉嘍?」
    「哈哈哈!你真是一個不容小看的傢伙啊!不過別忘了,中國還有山陰和山陽兩道哩!」
    「那麼從高麗到大明國(指中國,當時為明朝)就全部交給我來負責吧!」
    「別騙我了,光看你那臉上的表情,誰都知道你很想取得日本的天下。你啊!真是個可怕的傢伙。」
    話剛說完,信長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了。
    (如果謙信真的死了……那麼就必須立即朝山陰發兵,以壓迫散布丹波、但馬、因幡、出雲、石見等地的毛利勢。照此情況看來,丹羽長秀勢必得留在近畿,那麼也只好由光秀擔任總大將了……)
    「筑前!」
    「是!」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你趕快朝播州出發吧!至於中國那方面,就由你全權處理好了。」
    「遵命!」
    秀吉喜不自勝的答道。這時,濃姬遞過來一杯酒,並且說:
    「那麼,就把這當作是餞別酒吧!……」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29
坂本城的歡喜

        過了大約一個月後,也就是在四月中旬時,安土城終於確定了謙信的死訊。
    這件實事使得情勢完全改觀。自從松永久秀叛變以來,長久處於困境當中的信長,此時終於得以擺脫牽制,集結全部大軍進行討伐之戰了。對信長而言,這不啻是他人生當中的第三個黎明。
    很快的,信長立即將守在坂本城的光秀召到安土,屏退其他近臣,與他單獨密談。
    「怎麼樣啊?光頭!你看這世事的變化之大,真是叫人難以預料啊!」
    這時的光秀已經由宮中授位為惟任日向守,而他此刻那嚴謹的表情,更增添了一股懾人的氣勢。
    「是啊!正如你所說的。」
    「既然謙信已死,我想其子景勝應該不會在此時出兵才對。何況,即使他出兵,柴田也可以對付得了。」
    「我想,大將也應該有命令下來了吧?」
    「哈哈……筑前正在播州苦戰,荒木村重也在上月高倉山布陣哩!因此,我打算由你擔任大將,與中將信忠共同率領援軍,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被這麼問著的光秀,似乎突然愣住了。
    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光秀十分擔心信長派他擔任救援秀吉的任務。
    「哈哈……我當然不會要你在筑前的手下工作。怎麼樣?你的看法如何?你認為自己最適合往哪個方向去呢?」
    「這個嘛!既然大坂有佐久間先生在,而我又早在三年前,就曾經獻策要由丹波路攻向丹后、旦馬、伯耆、因幡等地,因此如果殿下允許我由山陰出發的話,將不勝感激……」
    信長聞言大笑,以便吩咐濃姬備酒。
    「阿濃!想不到你的表兄也有和我意見相同的時候啊!趕快、趕快拿酒來,讓我們為出陣祝賀一杯吧!哦,對了!光頭……」
    「是!」
    「筑前說他絕對不輸給你,還要我把中國一帶全部交給他負責哩!」
    「哦!這羽柴先生倒是年輕氣盛嘛!」
    「不過我只是一笑置之,只答應將山陽道交由他來負責。至於山**嘛!我早就想好要由你光秀來負責了。所以,光頭啊!你可千萬不能輸給筑前哦!」
    光秀聞言喜不自勝,眉飛色舞的大聲回答:
    「雖然我不似筑前先生那麼年輕,但是我光秀可也不老啊!」
    「聽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因為你所要面對的敵人,並不僅是因幡、伯耆;在這之前,還有出雲和石見哩!現在,我把山**全權交給你,由你來斬了毛利吧!」
    「遵命!我會將這一番話牢記在心的。」
    「哦,對了!我準備將細川藤孝父子及池田信輝、高山右近、中川清秀及鹽川吉大夫等人編在你的手下,以便讓你更能充分的發揮力量。」
    「什麼?你要把細川先生編在我的手下?」
    光秀原本就已為了信長沒有讓他在秀吉手下工作而高興不已,此時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欣喜若狂,語氣當中流露出一股掩飾不住的驚喜。雖然他那光禿的額頭上布滿了汗水,但是他卻毫不在意。
    「怎麼樣?你的意下如何呢?畢竟,細川藤孝與你是舊識啊!我希望你和細川能如柴田及前田的組合一般,發揮你們最大的力量。」
    「謝謝你!這真是我的幸運啊!」
    看到光秀那高興的模樣,信長也打從心底里感到快樂。平常,雖然他承認光秀的確有過人的智慧及才能,但是對於他那唯我獨尊的自我主義及保守個性卻不以為然,因而才故意老是以粗暴的話語來揶揄他。仔細想來,連信長也不得不承認,光秀的確為自己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思及於此,信長有意把他提升為重臣之列,甚至比重用林佐渡、柴田、佐久間等人更加的重用他……
    「光頭!」
    「是!」
    「你還有個女兒而尚未出嫁,對不對?」
    「正是!我的長女嫁給殿下的侄子織田信澄,次女嫁與荒木村重之子新五郎;如今尚有一女……」
    「嗯,與你們家有同紋之親的,應該是阿濃吧?既然阿濃名為桔梗,那麼當她被稱為桔梗時,年齡應和你家公主相同才對。」
    「是的,她的本名叫阿珠,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嗯,這件事嘛!細川之子與一郎忠興是在今年完成元服儀式,應該也是十六歲才對。怎麼樣?你願意把女兒嫁給與一郎嗎?」
    「阿珠和與一郎?」
    「與一郎是個不可多得的武將,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男子啊!你放心好了,我信長的眼光不會錯的。怎麼樣?你就讓我做個媒人吧!阿濃!你不認為這是一樁天賜良緣嗎?」
    信長的話剛說完,濃姬便忙不迭的拍著膝蓋表示贊成。
    「的確!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姻緣啊!……兩人不論是脾氣或器量,都好的沒話說,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成為一對非常完美的夫妻。」
    「那麼阿珠的事……」
    光秀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原本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總認為過於高攀了,如今既然大將也這麼說,那麼……」
    「好,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現在你立即著手準備婚禮事宜,先將新娘子送到勝龍寺城的細川家去,再準備出戰吧!不過我希望你在今年年內能夠平定東丹波,否則一旦羽柴筑前先攻下西丹波,那麼你就輸定了。光秀!絕對不能輸給他啊!來,姻緣和出征,這真可說是雙喜臨門啊!我們為此來喝一杯吧!幹了它!」
    光秀恍若置身夢境一般得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當濃姬為他斟酒時,他的雙手正微微顫抖著哩!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32
人世的表裡

        在信長而言,現在正是活用人才的大好好時機。另一方面,對於一向對信長的性格懷著戒懼之情的光秀而言,信長這次的舉動使他感到無比的喜悅及安心。
    當光秀將長女嫁給信長之北,亦即為信長所斬的信行之子信澄時,原以為從此即是織田家的一族,往後大可高枕無憂了。然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發覺信澄終究只是信長之北的孩子,更何況還是個曾經想要狙殺信長的弟弟呢!如果事情就這麼平穩地發展下去,倒也還好,但是萬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那麼他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的。為此,光秀越加感到憂心忡忡。
    但是想不到信長這次卻選了家世、人品都菜受眾人推崇的細川藤孝之子忠興作為阿珠的夫婿,而且還將細川家編在光秀的手下。
    (看來信長已經不再憎惡我了。。。。。。)
    信長非但沒有把他列在秀吉的編製當中,而且還將細川藤孝配為自己的手下,並委以攻取山**的重任,對一個戰國開將而言,世上還有比這更能表示信任的嗎?
    忠興和珠子的婚禮於八月舉行。
    這時,胸秀已經先攻下了丹波的八上城,而信忠也從播州的神吉城轉戰歸來。於是,他們便利用這一段空檔,在勝龍寺舉行了婚禮。
    光秀當然無法親自護送,因此他命明智秀滿從坂本城護送新娘出發,然後由細川家的松井良之來到山崎街道上迎接這位十六歲新婚。
    「以後我們和細川家就是親戚了。。。。。。」
    由於光秀相當了解忠興的為人,因此對於這椿婚事可說是滿意至極,而細川藤孝看來也像是非常高興的樣子。
    當他正為珠子的婚事已成高興時,想不到那嫁給荒木村重之子新五郎為妻的次女於京,卻被休了回來。
    「什麼?於京被荒木家休了?」
    這一天,胸秀正看著留在丹波圍攻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之明智次右收生所送來的書信,準備執筆回信時,突然開口問道:
    「到底是誰送她回來的,快把那人帶來!」
    在光秀想來,被休而回的人未必知道實情,但是送她回來的人,卻一定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送千金回來的人表示,他只是一個商人而已,這次純粹是受託而來,他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只是受人之託?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把我女兒叫來吧!」
    出乎光秀意料之外的是,十八歲的於京臉上並沒有憂苦的表情。當她進到房內之後,也只是雙手端莊的疊放在膝上,靜靜地望著父親說:
    「我和荒木家從此再也沒有任何關連了,請您原諒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你告訴我理由。」
    「是!荒木村重父子表示,今後他們將和父親大人成為敵人,所以他們不能將敵人的女兒留在城內。」
    「什。。。。。。么。。。。。。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荒木父子會成為我的敵人?」
    「正是!再過不久,他們就準備舉兵反叛右府先生了,所以要我把孩子留下,獨自離開媾。。。。。。他們就是以這個理由而我休回來的。」
    光秀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荒木村重怎可能反叛信長呢?村重現在應該是正與秀吉全力攻打播州的三森城才對呀!。。。。。。
    「女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村重在今年正月的時候,還特地派人送了年禮過來,而且我們這些老臣們還同席喝酒,盡興而還哩!你說!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這時,個性倔強的於京微笑道:
    「凡事總是會有令人意料不到的時候。既然你問了,那麼我就告訴你吧!」
    「對!你趕快告訴我,村重到底以對那一點不滿而想要反叛信長呢?」
    「根據我的推想,可能是由於右府先生的脾氣所招惹出來的結果。」
    「右府先生的脾氣?」
    「是的!右府先生好的時候固然很好,但是一旦對人存有疑心時,不僅不會主動去解開心中的結,而且總是很苛刻地對待對方,可以說是個苛薄的人。從表面看來,他是非常相信世間的人,然而在心底下,他卻防備著所有的人。」
    「女兒!你這麼說我更不明白了。你說明白一點吧!為什麼那個剛愎的村重會怕右府先生呢?」
    「是!事情是這樣的。在去年的大坂包圍戰中,我的公公及其從弟中川清秀暗中利用小舟載送米糧賣給城中的敵人,結果被軍中的眼線偵知,將這件事報告了在安土的右府先生。」
    「什麼?在村重手下工作的中川家臣?」
    「沒錯!雜兵不是經常做這種事嗎?那名密探只看到公公賣糧給敵方,就一逕認為他有通敵之心,於是就這麼向上面報告了。」
    「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此事,大人不會不告訴我的呀!看來大人應該是什麼事都不知道啊!」
    「唉!縱使如此,為時也已經太晚了!在送我出城的同時,公公就已經宣布在有岡城守城了。我相信不用多久,他謀叛的消息就會傳到安土城來。」
    直到此刻,光秀依然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消息。不!儘管他無法置信,但是眼前卻有被休回來的女兒為證,可見荒木村重守城是千真萬確的了。但是,為什麼村重會有這種錯誤的舉動呢?他百思不解。
    「父親大人!正如你所知道的,人公一向不喜歡為他人對自己的誤會提出辯解,因此他相信一旦右府先生對自己存有疑心,絕對容不下他。他頑固地認為,右府先生絕對不許人犯有過錯。這真是一件莫可奈何的事!而我也就是因為如此,才被休了回來呀!」
    女兒所說的話,如尖刺般地刺入了光秀的胸口。 本書轉載ㄧ6k文學網wαp..cn
    「原來村重是因為認為信長先後懷疑他,而且不會原諒他。所以才舉起了叛旗,對不對?」
    「正是,這都是由於右府先生的脾氣所導致的結果。當然,我是絕對不會說公公壞話的。」
    光秀低頭吟哦著。
    這時,左馬介秀滿神色匆忙地走了進來,「報告!安土所派來的使者青山與總有急事求見!」
    「什麼?青山來了?」光秀咬著下唇:「快把使者請到大廳里,不得無禮!」
    說完,他立即起身更衣,準備見客。這時,光秀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荒木村重謀反的消息已經傳到信長的耳中,所以派使者來要求自己出兵討伐村重。不知為什麼,光秀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還好,女兒已經回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女兒剛出嫁,另一個卻被休了回來,這種人生也未免太諷刺了吧?光秀低頭避開女兒的視線,急忙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雖然坐在大廳內可以望見東琵琶湖的全景,但是信長的使者青山與總,卻以僵硬的姿勢等待著光秀的出現。
    「喔!辛苦你了,使者。」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忘禮儀的光秀,以謙恭有禮的態度問候著,迫使對方也很有禮貌地回了個禮,然後說:「日向先生!現在我們正面臨一件很令人困擾的事情。」
    「你是指荒木村重的事嗎?」
    「是的。半刻鐘前,我由被荒木家休棄的次女口中得知這事,正打算派使者前去與你商量哩!」
    「那麼,你已經了解全部的事情經過嘍?」
    「是啊!聽說是大坂的雜兵們,做出了不全規矩的事情。」
    「關於這件事情,在去年的報告當中確有其事。然而,由於當事人是荒木先生,而且一旦被人知曉,任何人都護不了村重,因此大將故意裝聾作啞。可見大人根本無意處罰他啊!想不到這麼一來,反而使他做出了幼稚的舉動,真教人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原來大人早就知道這件事?」
    「正是!如今,這已經不再只是荒木先生一個人的事情,所以希望日向先生能儘快到有岡城走一趟。」
    「要我到有岡城去。」
    「是的,、,松井友閑和石見仙千代先生由於有任務在身而來到此地,並且轉達了羽柴筑前先生的意見。他說:這件事既已鬧到這種地步,一旦村重果真閉門守城,舉旗叛變,那麼我們就不能再不聞不問了。不過,如果我們把它視為一場兒戲而稍加容忍,那麼就可以保有這名勇士了。因此,假如能夠俘虜荒木家的親人作為人質,迫使村重、新五郎父子來到安土,為自己的行為提出辯解,那麼或許還能取得大人的諒解。但是,由於荒木先生已經把事情鬧大,還公然宣布守城,因此即使他願意改正,也必須立下誓書才行。至於大人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夠有個人去說服村重。」
    聽到這裡,光秀一時之間無以為答。
    想不到信長明知村重已經舉旗叛變,卻非但不責備他,反而允許父子兩人為自己的行為提出辯解,甚至只要留下一名人質,就可以既往不咎!
    「這真是太好了!」
    光秀不住地點頭道:
    「既然是大人的旨意,那麼即使是赴湯蹈火,光秀也在所不辭。不瞞你說,先前我還擔心大人要我去討伐他哩!如今聽你這麼一說,不禁對大人的寬大心胸由衷地感到敬佩。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全力去說服荒木先生。」
    「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稟告大人!」
    「不過,關於人質的身份,大人是否有特別的限定呢?或者,他有沒有合意的人選呢?如果有的話,希望你能坦城相告,方便我行事。」
    「呃!關於這件事嘛,大人倒是沒有明說,不過,我在來此的途中,曾經仔細想過,發現人質荒木先生之母最為適宜。即可維持大人的顏面,也證明了荒木先生並無二志。你認為如何?日向先生」
    「太好了!原先我正是這麼想著,只是希望確定你們的想法罷了。既是如此,那麼我就試著去和他談談吧!」
    「希望你能好好處理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希望失去這位勇將啊!」
    說到這裡,青山與總突然降低聲音說:「更何況,一旦這件事情能夠圓滿收場,令媛不就可以重返夫家了嗎?我相信聰明如你,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我衷心地預祝你成功。」
    「謝謝!希望你能在御前多多美言。」
    送與總上船之後,光秀立即準備動身。
    然而,在於京這一方面,卻對父親此行的任務不抱任何期待,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33
兩種性格

        在前往有岡城的途中,光秀特地繞道至勝龍寺城拜訪細川藤孝。在光秀想來,細川藤孝一定也正想著這件事情,因此有意聽聽對方的意見。
    很不巧的是,這一天藤孝正好赴京,而由代他留守的老臣松井康之出來迎接。康之一見到光秀,立即連聲說道「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什麼?到底是什麼事太遲了?」
    「原本荒木父子已經接納羽柴先生的軍師黑田孝高的意見,決定到安土請罪。沒想到在經過茨木時,卻又改變主意,回到有岡城去了。」
    「什麼?他們已經來到茨木。這主表示此事還有希望啊!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又變卦回到有岡城呢?能不能請你將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地告訴我呢?」
    這時,康之只是搖著手說:「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召集荒木村重已經將筑前的軍師黑田孝高監禁在城中,公然表明他的謀叛之意。」
    「什麼?他監禁孝高?」
    這件突如其來的消息,使光秀驚訝得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想不到荒木村重竟然魯莽到趁著與毛利勢的對陣當中,將與竹中半兵收並稱為秀吉智囊團的孝高軍師監禁起來,看來他的錯誤是不可能被寬恕的了。
    如今,信長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了。而這一切,都是村重咎由自取的呀!
    光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現在他弱於明白,被休回來的女兒何以會有那種態度了。
    原來村重父子自始便認為信長是個不肯妥協、不容人辯解、殘酷暴烈的人。
    (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種結果,僅僅是因為雜兵們把米糧賣給敵人。)
    然而,村重父子一度有意親赴安土解釋,想不到卻在中川清秀所駐守的茨木城改變了心意。
    由此看來,他們必然曾經與清秀及高山右近有過一番密談,因而更堅定了他的叛心而返回有岡城去。「這麼說來,連中川清秀、高山右近也不相信右府先生會有如此寬大的胸懷嘍?」
    「是啊!」
    康之回答道:「他們認為右府先生是個一旦對人起疑,任憑對方說破了嘴也無法釋然的人,因此儘管他們一度有意到安土去,但後來卻又改變主意,認為到安土的決定,無異於宣布父子兩人的死期,這世上那有有會笨得自願鳳羅網的呢?與其赴死,不如與毛利勢取得連絡,等待電動機與對方共商大計。」
    「哦,這麼說來,村重父子之所以俘虜了羽柴的軍師黑田官兵衛,是為了作為向毛利輸誠的獻禮呢?」
    「這個嘛,萬一真的打起仗來,黑田的智慧可是敵人的一大阻力啊!他們必是想到這一層,才會俘虜黑田孝高。既然事情都已鬧大了,右府先生怎可能再原諒他呢?所以我才說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光秀兩手交叉於胸前,陷入思考當中。事情果然如於京所言,正一步步地惡化,而這一切都是由於信長平素個性達過於暴烈的緣故。一旦激怒了他,絕對無法倖存。這種恐懼的心理,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心中。
    (真是難哪!這麼微妙的人心。)
    光秀認為,這就是他一直引以為慮的信長個性上的瑕疵,所引發的結果。
    燒毀比壑山。
    屠殺長島御堂。
    以及對越前之戰。
    再加上信長所予人冷酷無常的猛將印象,在使得人們對他懷有畏懼之心。
    (或許這就是佛徒們所謂的天譴吧?)
    「事已至此,看來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事實上,原本我還打算到有岡城說服村重父子,尋求一條最有利的解決之道哩!想不到。」
    「看來這一切都只是空談罷了。既然右府先生不可能原諒他,我們也只能為村重父子感到惋惜了!更何況,他們父子倆也不會聽從我等的勸告的。」
    「真是可惜啊!松井先生!」
    「是啊!對於而言。」
    「村重稱得上是一位難得的勇將,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會在此時背叛了右府先生。好吧!我這就趕回去向右府報告此事。唉!看來這免不了又要有一場戰禍了。我想你也該做個準備才對!」
    「遵命!」
    於是,光秀風塵僕僕地趕回安土去了。
    然而,此時的安土卻正面臨著另一個更大的問題,並因而使得光秀的心志動搖。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35
濱松的使者

        當光秀抵達安土城時,信長正與來自濱松城的德川家康重臣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進行密談。
    於是,光秀首先來到表妹濃姬的面前,藉機打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想到一向頗有男兒氣概的濃姬,臉上卻有蒼白的表情。
    「日向先生!這下子該怎麼辦哪?」她一副不勝煩惱的樣子:「如果不趕快想出一個好方法,那麼德姬的夫婿就難逃切腹自殺的命運了。」
    「德姬的夫婿。你是指德川家的長子信康?」
    「正是!根據我們所得到的消息,信康的生母築山夫人已經成為開田勝賴的內應了。」
    「什麼?此事當真?」
    「是的,這是由和德姬一起到德川家的侍女們所傳回來的報告,我想應該不會有錯才對!更何況,她們還有證據哩!不!不僅如此,所說連我的女婿信康也已經隱約知道,並且打算附和母親自由式山夫人的做法。這件事情他已經和德姬商量過了。」
    德姬即信忠的姐姐,是濃姬所認養的女兒,嫁到德川家的時候,才只有九歲哩!
    眼見夫婿心意已決,德姬只好與婆婆自由式山夫人和信康同進退,成為開田家的內應。
    「那麼,今天來的那兩位德川家的重臣,就是在討論這件事嘍?」
    「是的。家康先生已經得知此事,並表示絕對不寬恕這種行為。所以,他特地召集全部重臣趕到濱松,研議該如何處置他們,大人接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在昨晚連夜派人展開調查了。」
    「難道這真是事實」
    光秀側著頭思考,卻聽到黌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縱使女婿毫不知情,但是他的母親與敵人私通的事情,卻是千真萬確!」
    「家康先生的夫人怎會」
    「就是啊!我想你也知道,家康先生的夫人築山夫人就是今川義元公的侄女。據說,自從今川家滅亡之後,她就一直和家康先生處得不好,夫婦間已經很久沒有交談了。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使得她積怨日深,以致成為武田家的內應吧?但是,無論如何都必須救我的女婿啊!萬一女婿被殺,那麼公主豈不是太不幸了嗎?」
    「等一下!剛才你說信康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對不對?」
    「是的。信康似乎並不清楚這件事情,但是他也不能對自己的母親見死不救啊!」
    「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了。待會兒我拜謁大人的時候,會找個機會把事情問清楚,要是家康夫人通敵的證據確定,那麼我們也無能為力了。眼前唯一能救信康的辦法,就是請大人姑念他年輕氣盛,行動未免魯莽不經考慮。此外還要讓大人明白,信康是個不比其你遜色的勇將,而且極獲世人好評,一旦失去了這樣一位人才,不僅是德川家的損失,同時也是我們織田家的損失。如此一來,大人必定會原諒他的。」
    客殿內的密談仍然繼續著。
    當德川家的兩位重臣帶著東西出來時,已經過了正午。
    光秀與他們擦身而過,來到了信長的面前。
    「光秀!村重的事已經太遲了。」
    「大人,你也聽說這件事了?」
    「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那我還能辦什麼事呢?有關你到勝龍寺城會見松井康之,了解即使趕赴有岡城也無濟於事,因而無功而返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關於這件事,我也深感遺憾!但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了,所以特地來到安土城,等待大人的裁奪。」
    「光秀!」
    「在!」
    「世間傳說是因為我的脾氣過於暴躁,迫使荒木父子不得不與我為敵?」
    「呃,是有這樣的傳言。」
    「哈哈哈,看來你也如此認為嘍?事實上並非我本性如此,而是要想治理這亂世,就非得這麼做不可啊!如今你看,正因為我信長待人太過於寬容,所以村重才敢爬到我的頭頂上。」
    「事情不是這樣的,村重父子現在正在茨木城哩!」
    「你不必再說了。無論如何,他存心謀叛總是事實,因此我必須展示實力給其他的人瞧瞧,讓他們不敢再心存僥倖。這一次,我決定親自出馬殺了村重父子,讓他們知道反叛我信長的後果,我一定要這麼做。」
    「大人!我認為,這不是明智的做法。當此時刻,你更應該表現出寬大的胸襟,這是收攏人心的最好機會啊!」
    「住口!你的女兒都已經被人休了回來,難道你一點也不感到生氣嗎?村重這傢伙居然敢公然背叛我,向高規城的高山右近稱臣,又聯合茨木城的中川清秀來對抗我,你說,我還能饒了他嗎?」
    說到這裡,信長的臉上又出現了方才與德川家的兩位重臣酒井、大久保變話時,那種揉合了氣憤、激昂的表情;
    「光秀!講溫情也要看時機啊!你要知道,光靠溫情是治不了這個亂世的。你看德川家不就是因為我的溫情主義作崇,才導致這種尷尬的場面嗎?」
    「德川家也。。。。。。」
    「是啊!就是因為我太疼愛這個女婿,以致造成今日這種結果。大家都說他是右府先生的女婿,致使重臣們都對他心存顧忌。結果呢?卻反而使信康變得任性、一意孤行,任何人的自豪感都不聽。你看,就是因為他令那些重臣們感到困擾,所以他們才會到我這裡來訴苦啊!」
    光秀似乎吃了一驚,「關於這件事情,文教我也聽到夫人略微提起,但是,與武田家私通的事情,只是築山夫人個人的行為。」
    「阿濃這女人,話可真多啊!竟然連這件事也跟你說了。」
    「是的。但無論如何,她總是為了德叟的幸福著想啊。」
    「不!德姬公主的幸福算不了什麼,我信長平定天下的宗旨,才是大事。」
    「但是不論怎麼說,這世上只有築山夫人和信康才能帶給公主幸福啊!」
    「我認為這根本不是問題,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由於德姬一直未能生男,因此她的婆婆便為信康置了偏房,使得公主醋性大發,嫉妒得很呢!所以我說,這些事情都是不足取的。」
    信長皺著眉頭繼續說道:
    「他們私通武田家的舉動,已經引起了重臣們的反感,因此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你說不可原諒,是否意味著你已經下達處分的命令呢?」
    「正是!目前的情勢,已經不容許我再優柔寡斷了。對於這些會形成障礙的毒瘤,我必須一個個把它們切除乾淨,而現在正是行動的時刻。」
    「那麼,可否請問一下,你到底下了怎樣的處分令呢?為了我光秀的未來著想,能不能請你據實相告?」
    「什麼?為了你的未來著想?」
    「是的。」
    「你別想騙我了。阿濃一心想要解救信康,深恐一旦信康被殺,公主會過度哀傷。哈哈哈,阿濃所說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這話倒是一點也不假!」光秀直率地說:「是的,正如你所知道的,夫人十分關心公主的安危。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對信康採取何種處分?」
    這時信長的、雙眼突然閃著亮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然後說:
    「什麼?你要德川先生的長子。。。。。。」
    「不要再說了。信康固然是家康的長子,但也是我的女婿啊!然而,這個女婿只夫仗著岳你的威勢,率性而為,不肯與生臣們合作,致使家中的秩序大亂;你說,如果我再護著他,不是反而害了德川家嗎?我知道我的處分措施,一定會招致家康的怨態,但是我卻不得不這麼做!這件事只是一個起頭,從今以後我將更加嚴厲、小心,否則怎能為我統一下下的大業奠立基礎呢?」
    光秀的背脊陡地升起一股寒意。
    在信長的話里,似乎不單指對付敵人而已。正是如此,這使得光秀的神經一瞬間崩緊了。
    (他真是一個殘酷暴戾、毫無人性的人啊!竟然完全不顧子女的幸福。)
    「那麼請問,關於切腹這件事情」
    「你認為太過嚴厲了,對不對?好了,你不必再說了!膽敢仗著我信長的威勢四處橫行,搞得家中秩序大亂的人,怎能再姑息下去呢?我絕對不讓這種事情再度發生,一定要嚴加懲治才行。」
    「但是你也知道,信康是個不比其父遜色的勇將啊!」
    「哈哈哈,不比其父遜色,你說這話就錯了,光秀!世人不也稱信忠是名勇將嗎?但是在我看來,那隻不過是種贊語罷了。你想,信忠能和我相提並論嗎?同樣地,當然信康也無法和家康相比。所以對這件事情,你儘管放心吧!雖然我處置了信康,卻以使家中的其他人團結一致,你知道這對現今的日本有多大的幫助嗎?」
    「那麼,無論如何你都要這麼做嘍?」
    「我已經下了切腹的命令。」
    「那麼,信康之母築山夫人呢?」
    「我信長一向不喜歡指揮別人的妻子,對於這個明知對方是敵人,卻執意與之私通的女人,當然是由家康自己去處理了。」
    「嗄?你是說你不會批示處分築山夫的方法,卻對與私通武田家一事毫不知情的信康做了如此嚴厲的處分?」
    「是的。看來你這光頭的看法,是和我相反的嘍!換作是你,一定會下令處置築山夫人,儘力幫助女婿信康,對不對?」
    「是,是的!」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信長能平定天下,而你卻不能啊!你明白了嗎?光秀!」說完之後,信長再度抬頭望著天花板:「我要讓村重父子再次貪圖我的嚴厲作風。村重!你等著吧!我信長一定要教你嘗嘗我的厲害!」
    光秀只是茫然地站在一旁,似乎一點也不了解信長的話中的意義。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35
血和砂

        (他竟然狠心命家康的長子,自己的女婿信康切腹自盡)
    這樣的行徑,光秀是絕對做不出來的。然而,這種其他人都做不出來的事,信長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地去做。
    光秀向信長告退之後,再度來到濃姬的房內,怏怏地說:「真是非常抱歉,我一點也幫不上忙,大人已經決定處分信康了。」
    說到這裡,他感覺胸中一痛。
    「他終於還是這麼做了。」
    「那些德川家的重臣也真是的,為什麼不極力懇求大人饒了信康一命呢?」
    濃姬噤口不答,兩眼直直地望著天空,似乎陷入思考當中。
    (終於,連德姬也不免成為時代的犧牲者,眼見就要失去自己的丈夫了。)
    很久以前,濃姬也曾奉父命要刺殺信長,因而被送到織田家來,成為了位最可悲的新娘。
    伺機刺殺信長的計劃並未成功。不過,在剛開始時,她也曾遵奉父命,將各種情報傳給駐在美濃的父親。當然,德姬也是基於相同的目的而嫁給信康,也就是說,她必須做和濃姬同樣的事情。因此,為了織田家著想,她必須將築山夫人成為武田家人應的事情告訴父親。再者,由於她對信康懷有怨恨,因此在一時衝動之下,未經考慮便函將事情告訴信長,並且將事實上毫不敵情的信康也扯了進來。
    這都是由於她的想法太過單純的緣故。自從婆婆築山夫人安排她所中意的女子成為信康的側室之後,德姬的內心便氣憤難平。雖然女人的嫉妒心相當可怕,但是這也證明了她深愛著丈夫。這種情形,和以前濃姬深愛著信長的表現極為類似。
    只是,德姬萬萬想不到,由於她的小報告,卻為自己深愛的丈夫惹來殺身之禍。
    儘管光秀不住地埋怨那些重臣們,怪他們不肯盡全力為信康請命,然而濃姬卻似乎已經明白了。
    原來,從德川家來的兩位重臣酒井忠次及大久保忠世,並不了解信長的脾氣。
    在他們想來,信康畢竟是信長的愛婿,再怎麼樣信長也不會命他切腹自殺。因此,才敢放心地前來訴苦。只是,他們的這種想法實在太過於單純了。
    原先,他們以為信長頂多只是把信康叫來罵一罵,沒想到信長卻是個根本不講情面的人。
    他在戰場上曾殺過法數的人,因此即使是對自己的血親,也沒有太多的感情。所以,當重臣們對信康頗多微訊詞時,他只好以德川家的大勢為重,下令要信康『切腹』。
    當然,這也意味著德姬錯估了自己的父親,而酒井、大久保兩位大臣的想法也太過簡單了。
    召集這兩人必定是蒼白著臉、神色倉皇地在歸途中了。
    他們萬萬都想不到,由於築山夫人成為武田家內應的消息傳出之後,竟然導致信康必須切腹的結果。
    「德川先生還有其他兒子嗎?」
    光秀問道。
    「有是有,但是年齡尚小,還不足以幫助他呀!」「聽說於義丸是德川先生的小兒,不過他還在襁褓之中哩!」
    「我想德川先生一定會嚇一跳的。」
    「恐怕不止是嚇一跳而已。」「這麼說來,你認為他會懷恨大人嘍?」
    「這個嘛!大人的脾氣就是這樣,不過,憑良心說,他也是為了德川家著想啊」
    光秀的心中湧起一陣痛楚,使得他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為什麼非要他切腹不可呢?)
    「好了,我也必須即刻趕回坂本才行,或許馬上就要對荒木出兵了哩。」
    濃姬只是點點頭,似乎正思考著某件事情。
    光秀立起身來,默默地走向大玄關。
    (大人到底為了什麼要做這樣的處置呢?)
    一旦發孫容易才長大成*人的長子被處死,家康一定會對信長懷恨在心的。
    信長一定也明白這一點,但是,為什麼他不惜昌著與家康為敵的危險,堅持採取嚴厲的處分呢?
    在下山的途中,光秀不停地想著這個問題。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一個念頭閃進了他的腦海里,他終於悟出信長命令信康切腹的真正用意了。
    光秀定定地望著四周的石垣,喃喃自語著:
    「原來如此!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一時之間,他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光秀猛然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往前走。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36
離心

        因為人的性格不定,因此有時會造成決定性的不幸命運。
    原本信長和光秀,就不如信長和秀吉一般,兩人的心意、思想都能相通。
    憑心而論,信長可說是一位開才型的革命家。他率直、有敏銳的直覺,但有時卻又表現得極為理性,展露出一股超乎其本質的詩人般的敏銳感性。
    這點和光秀是截然不同的。光秀遍嘗人世的辛酸,因此一直對世間抱著崇高的理想,一心想要追求得自於書中的道理,使其實現於社會。
    所以,在他眼中看來,所有人生都是愚味無知的、醜陋的。但是在加一方面,他卻保持著知性的態度,希望能在這片醜惡的土地上開創一番天地。
    這也就是信長一直無法看透光秀何以憂心的原因。相對地,光秀也不明白信長求生的本領。
    他認為信長只是一名極度粗暴的猛將。同時,也是一位如野獸般暴戾、殘酷,不怕神佛懲罰的人。在光秀看來,信長的血液當中必然存有人世間最可悲的功利心。光秀的這種想法,乃是來自於他的體驗。
    當他想到這點時,突然了解信長這所以命令信康切腹自殺,全都是由於潛藏在他體內的野性及功利心所致。
    光秀越想越感到寒心。很自然地,光秀開始依照自己的想法,來衡量信長的行為。
    事實上,光秀所獲得的答案,只表現出他自己的影子,和信長的心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不!不僅是光秀而已,所有的人類都有可能犯下以自己的想法來揣度他人行為的錯誤。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光秀回到坂本城后,越想這件事截止覺得可怕,頭就像波浪鼓般地猛烈搖動著,但是卻又無法罅自己不去想它。
    在光秀認為,如果比較資質,那麼家康之子信康的資質遠在信長之子信忠之上。
    不!除了比較孩子之外,即使是拿信長和家康來比較,後者的器量也遠超過前者。
    因此,信長的內心一直提防著家康。只是,目前必須利用家康的武力來壓制武田、上杉、北條等強敵。以致信長只好竭力隱藏自己的敵意。
    如今,家康的勢力已經逐漸向東伸展過來,而且他的孩子又遠比信長的孩子優秀。
    如果任由德川家擴張,那麼一旦信長死後,信康必定會和當初信長重整織田家、立志取得天下時一般,毫不留情地殺了信忠。換言之,信康必定會利用身為信長女婿的身份,充分利用此一地位所帶來的好處。
    當初的信長,也就是利用身為齊藤道三女婿的身份,才得以取得美濃一國。
    當然,信長一定也看得出信康的資質十分優秀。
    (這麼一來,織田家的未來不就岌岌可危了嗎?為今之計,除了藉機命信康切腹自盡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
    正當大家都為謙信的死而鬆了一口氣時,信長卻趁機削弱德川家的勢力。
    雖然整件事情的經過全是出自光秀的臆測,但是如今他卻已深陷在自己的想法之中,而無法自拔了。當然,要他停止這種揣測是絕對不可能的。由他的性格及過去的生活經驗,已經形成了不信任人性的人生觀。
    光秀默默地站在船頭,看著小船輕快地滑過波光粼粼的琵琶湖,來到城門前的泊岸處。下船之後,他很快地朝大玄關走去。
    「告訴秀滿我有事和他商量,要他馬上來見我。」
    他對出迎的小侍衛命令到,然後轉身來到了黑書院。
    「你找我嗎?」
    「噢,秀滿,你來啦?快進來吧!」
    明智左馬介秀是光秀最信賴的人,不論武藝或學問都有高人一等。
    「安土的事怎樣啦?」
    「右府先生實在是個非常可怕的人物。」
    「哦?這次他又出了怎樣的難題呢?」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關於荒木村重的事,他只表示絕對不再寬恕而已。不過,對於德川家的長子。。。。。。」
    「德川家的長了,你是指岡崎城主信康先生嗎?」
    「是的。信康是右府先生的女婿,然而右府先生竟然命他切腹自盡!」
    「什麼?切腹。。。。。「
    「是啊!因為信康的生母做了武田家的內應,而且,算了,不談這個了,畢竟這件事和我們家無關。」
    「說的也是。」
    「秀滿哪!我一向都遵照右府先生的批示把女兒嫁出去。」
    「正是啊!因為右府先生一直都很關心 嘛!」
    「你認為他是出自關心嗎?」
    「難道我想錯了?」
    「我的看法和你不同。你想想看,如果右府先生真懂得關心別人,那麼他怎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命令女婿切腹呢?你說,這教我如何相信他是出自一片關心呢?」
    「原來如此。」
    「我想像我這樣的好人大概已經不多了。光是奉獻我一個人的力量還不夠,竟然連女兒也獻給了右府先生。」
    「這麼說來,你認為右府先生是基於個人利益,而把你的女兒嫁出去的嘍?」
    「我不得不這麼想啊!你看,無論是細川或荒木,不都是這樣的嗎?」
    「聽你這麼說來,事情似乎真是如此。」
    「如果做了右府先生的女婿,能享受到特別待遇,那麼倒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是,如今他利用了自己的女兒還不夠,竟然還要利用我的女兒。想到這裡,叫我怎能不心寒呢?」
    光秀的視線盯著小侍衛送來的燈火,繼續說: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ㄧ6k文學網,電腦站:www.ㄧ6k.cn手機站:wàp..cn支持文學,支持!秀滿,我已經決定了。從今以後,我要為自己家的利益著想,把女兒嫁給我認為對我們最有利的人家。你說,我怎麼能讓自己的女兒繼續被右府先生利用呢?」
    左馬介秀滿只是側頭望著光秀,一點也不了解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在他那年輕的臉頰上,明白顯示出大惑不解的模樣。而他那高挺的鼻樑,則與年輕時的光秀有幾分神似。
    「怎麼樣:你先贊不贊同我的意見?」
    「我並沒有反對啊!不過,既然於珠已經嫁到細川家,而她的姐姐也已嫁給織田信澄為妻。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的千金可以出嫁嗎?」
    「你不反對我的意見,是嗎?」
    「是啊!我沒有其他。。。。。」
    「那好,你支叫於京來見我!」
    「什麼?原來你說的是於京小姐的事啊!」
    秀滿站起來,朝門外走去。原本他以為,光秀已經沒有可以出嫁的女兒,想不到在這個城內,卻還有一位被荒木家休了回來的於京公主。
    由於荒木村重已經正式與信長為敵,因此於京生回荒木家的可能,可說是微乎其微了。雖然她假裝堅強,獨力打點著家中的事務,然而卻忘不了她那留在夫家幼子。
    終於,於京在秀滿的陪伴下,走進了肖秀的書院里。
    「父親大人,你有事找我嗎?」
    光秀點點頭說「秀滿,你也一起坐下來嗎!」
    說完之後,他靜靜地看著兩人。
    「到底是什麼事啊?父親大人!」
    「於京,你怨恨右府先生嗎?」
    「怨恨也於事無補啊!」
    「要不是右府先生,你也不會嫁到荒木家。要不是因為右府先生的劃時代烈脾氣,荒木也不會背叛。」
    「事實並非如此,這全都是公公他個人的偏見啊!」
    「無論如何,你終歸是在非自願下離開荒木家的,以示對?況且,不管是出嫁或重返娘家,從來都不是出自你自己的希望。」
    「父親大人!」個性倔強的於京打斷了光秀的話:「現在你跟我談這個,又有什麼用呢?再者,我也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嗯,你的個性倒是跟濃夫人很像。」
    「到底有什麼事情,你不妨直說吧!」
    「不要性急嘛!我只是認為,過去我所做的事情,實在太對不起你了。」
    「什麼,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我一直遵從右府先生的想法,而把你們三個姐妹嫁了出去。如今我才知道,右府先生為你們所選擇的對象,完全都是基於他個人的利益!所幸的是,當你們不幸被夫家休棄時,至少還有個娘家可回。」
    「這個,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所以我才要請你原諒啊!從今以後,我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與我們家關係最密切的人,如此一來,才能保障我女兒的幸福啊!你放心好了,我再也不會讓右府先生的喜怒來影響你的幸福。」
    於京微蹙著眉頭,帶著怒意的眼光直望著父親。
    從很早以前就是這樣,父親總是不肯直截了當的把事情說出來,而老是兜著圈子,說些言不及義的話。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於京覺得她再也無法忍耐了。
    「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話,那麼待會兒我再慢慢地聽你說吧!現在已經是用晚膳的時候了,對不對?左馬介先生!」
    說完之後,她很快地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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