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織田信長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3

第二次的血風

        信長對越前出兵,正合了本願寺的意思。
    下間和泉在舉兵之初,即一舉攻下了越前,並由下間筑後法橋擔任守護之職,號召群眾們暫緩攻打信長。
    他們的本意在於分散織田的勢力,為大坂解危。
    另一方面,則利用還段期間和上杉勢取得聯絡。一旦上杉勢答應出兵相助,再加上越前、加賀、能登三國的兵力及本願寺那盈實的穀倉,他們的將來就可安全無虞了。
    信長一眼就洞穿了他們的計謀。當今天下之中,唯一令信長畏懼的,只有武力、戰術均高人一等的上杉謙信。
    謙信至今仍然無意上洛,只在陽春之際遠征,一到晚秋,便又引兵退回越後。這種毫無野心的作戰方法,只是為了磨練他的攻防戰技,而他本人也以此為樂。然而,這次的事情,卻沒有這麼單純。
    既然謙信無意討伐無父的弱子,那麼勝賴當然可以反過來求助於他。再者,沒落的足利將軍
    之子孫、瀕臨危機的本願寺必定也會向他求助。
    對一向以正義使者自居的謙信而言,這些弱者的乞援很可能使他改變以往的作戰原則。
    過去謙信之所以和信長同盟,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畢竟,和老謀深算的信玄比起來,年輕的信長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罷了。
    然而,如今的信長已非吳下阿蒙,甚至成為弱者的公敵。在無視於歷史轉變的謙信的眼中,或許真的認為信長是個欺壓足利義昭、本願寺等弱小勢力,一心謀奪天下的野心家呢!
    由於有了這層顧慮,信長一直對謙信保持高度的警戒。
    當柴田勝家和稻葉一鐵前去拜謁謙信時,信長曾命他們攜帶一座由狩野永德以洛中、洛外名勝古迹為藍本所繪製的金屏風以表敬意,至今仍被上杉家視為珍寶。由此可知,信長早就防範著謙信,深恐他與自己為敵。在安土築城,其實足為了防止謙信阻斷通路的措施啊!……
    想不到起事的徒眾們卻不聽和泉等人的指揮,急於在越前擴大自己的勢力。
    事實上,他們的勢力根本微不足道。即使信長無法親自前往越前,也不會延遲在安土築城的工作。相反的,他直接攻向大坂,致使他們有如身陷泥淖之中而無法自拔……
    信長於八月間展開行動,由海陸兩道攻入敦賀,一口氣攻下所有的村落、小城及寺院。
    信長已決意仿效長島之戰的大屠殺,以平息一向宗徒們的反抗。不論對信長或整個織田勢而 言,再也沒有比一向宗徒更令人討厭的敵人了。
    此地的宗徒不曾目睹僧長的殘暴,因此根本不怕信長,更無法想像當這如猛虎般的大軍抵達時,將會發生何種情況。
    悲劇轉眼間就發生了。
    鎮守在國境上虎杖城之下間和泉聯合久末的昭嚴寺、宇坂的本向寺等地的一向宗徒,共同防守位於木芽嶺的石田西光寺及和田本覺寺;缽伏則由杉浦法橘、阿波貿三郎兄弟及專宗寺的門徒守備;今庄、火打兩城,由下間法橋及藤島超照寺、荒川與行寺的門徒鎮守;他們同仇敵愾地與織田勢對立著。
    河野新城被攻陷後,杉津口也在瞬間為敵人所有,此時的越前早已成為一片血海。
    這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戮戰。
    參與此次起事的,除了門徒之外,還包括他們的家族及寺內的婦孺。
    「--凡是信徒,都可能被煸助,所以一律格殺勿論!」
    信長斬釘截鐵地說。
    眼見情勢不對,朝倉景健乃斬了鼓動這次起事的下間和泉,表明投降的誠意。
    信長並未答應與他談和。
    「認他切腹吧!」
    景健死後,躲在下野村的總大將下間筑後法橋也被村民指認出來,很快地送到柴田勝家的陣營裹。此次戰役的犧牲者,包括僧侶七百餘人及其家族三千一百多人、信徒一萬兩千兩百餘人。
    雖是為了信仰而造成悲劇,但親見如此慘況,已足以令他們膽戰心驚。就連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煽勤者,也只好連夜逃住加賀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3

消失的織田勢

        平定越前的亂事之後,織田勢立即攻向加賀。
    然而,這時上杉勢已經進入加賀,正嚴陣以待織田勢的來臨。
    難道兩雄真會在北陸之地一決雌雄嗎?
    謙信必是接受一向宗徒的求援,趁著信長進入敦賀之前來到此地。
    由此看來,武田勝賴的懇求及本願寺、毛利,足利義昭等人所派的使者,果然動搖了謙信的意志。
    真正導致謙信決意與信長一戰的原因,是由於加實的一向宗徒洲崎景勝、本願寺光佐的密使常上院及鎮守在越中、加賀國境上的謙信部隊,都傳來信長在越前大肆屠殺的消息。
    此時的謙信仍然無意上洛,而時序早巳進入十月,看來也該是他引兵退回越後的時候了。
    「--也好,我們就留在此地與信長一戰,讓他見識見識我方的實力有多強吧!」
    嘗洲崎景勝和常上院離去之後,謙信立即在國境上展開祈福儀式,預祝此次戰事勝利。接著便進入加賀,攻打與信長交情深厚的松任城之鏑木賴信。
    對倌長而言,松任城乃壓制加賀的重要據點,一旦被敵人攻陷,後果將不堪設想。為了確保這個通往北陸的要道,信長十萬火急地派出了救援部隊。然而,當織田勢的先鋒柴田勝家、佐佐成政,前田利家和不破光治率軍由江沼、能美兩郡出發時,謙信的精銳部隊已經攻陷松任城,而鏑木賴信也陣亡了。
    「什麼?松任城已經落入敵人的手中?那麼,敵人的守將是誰呢?」
    當柴田勝家在海濱的松原聽到這個消息時,不禁怒髮衝冠地反問道。
    「是謙信的部將柿崎和泉。如今他們正在大肆整修,準備守城哩!」
    「哦,是柿崎啊!他根本不足為懼,我們一口氣就可以把他趕出城去了。」
    如果不是信長的使者正好來到本陣,織田勢的先鋒部隊早就朝松任城的敵人攻過去了。
    這麼一來,自誇戰無不勝的織田勢和以神兵自居的上杉勢,必定會在此地展開一場生死之斗。
    然而,使者卻以沙啞的聲音宣布了信長停止攻擊的命令。
    「什麼?大將不准我們繼續前進?這麼一來,敵人的防備豈不是更堅固了嗎?這其中必有緣故!」
    「所以大將才要親自來此向各位說明啊!不過,他要各位暫時停止攻擊。」
    勝家和成政沉默不語,而前田利家則說道:
    「或許殿下是為松任城的失落而感到氣餒吧!」
    不破光治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殿下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們看,這海風多慶清涼啊!不如我們就在這裹等他吧!」
    北國的十月早巳霜露紛飛,徐徐的海風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耳邊也不時傳來怒濤拍打岸邊的聲音。
    織田勢的先鋒部隊很快地在松願一帶散開,而睹將則在傳說義經及弁慶曾經住過一晚的勝樂寺內休息,等待信長到此會合。
    信長較預定的時間晚了四刻鐘才到,一進入寺內,立即邊笑邊搖著手說:
    「退兵吧!退兵吧!」
    「啊!這又懸為了什麼呢?」
    前田利家率先開口問道:
    「如果我們就這麼回去了,豈不是要被上杉勢恥笑嗎?天下人也會說,信長不敢與謙信一戰,所以才會引兵逃走。」
    信長微笑著把手放在火上,心平氣和地說;「這個嘛!想和昆沙門天作戰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更何況松任城已經失陷,我們當然只好撤兵嘍!」
    「我們要退到哪裹去呢?」
    勝家緊接著利家問道:
    一旦敵人知道我們撤兵,一定會從背後追擊,何況上杉謙信又是一個追逐能手。」
    「好啦!事實上我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和昆沙門天作戰,而且我們也得到了另一種勝利啊!你們不必操之過急,暈竟我要勝的,是整個日本啊!我希望各位立刻引兵退回越前,為過冬做好準備,這才是上策。」
    說完,信長又笑了起來。
    「我都已經四十二歲了,怎會不懂人心呢?」
    「這倒是真的。」
    「如果我不戰而走……自認為戰無不勝的昆沙門天必定會心滿意足。只要他一滿足,就會按照慣例退回越後,絕對不會在松任城久留。但是,如果我們堅持決戰而觸怒了他,由於少了武田勢這個後顧之憂,所以他一定會像上次在川中島一樣,對我軍窮追不捨。這麼一來,我們所損失的,就不僅是一、二座城池而巳,甚至可能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啊!」
    「原來如此!」佐佐成政拍著膝蓋說:「為了不觸怒對方,所以你要讓他們留在松任城,直 到冬天過去?」
    「正是如此!要不這麼做的話,必然會加深對方的敵意:這麼一來,不僅無法完成在安土築城的計畫,北近江也會不保。所以,目前我們必須引兵退回越前,以免觸怒昆沙門天。」
    「嗯,這的確是個好方法,對不對啊?又左!」
    勝家由衷地讚歎道,而利家也點頭附和著。如果兩軍在此對陣,極可能會損失一半以上的兵力;況且,即使奪回了松任城,也會被困在大風雪中而動彈不得啊!
    「嗯,看來也快播近了。」
    光治望著天空說道:
    「在大將的計畫裹,建造安土城和奪回松任城何者比較重要呢?」
    「哈哈……你想得很周到嘛!在我認為,安土城必定會取代松任城成為日本第一要塞……這麼說各位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們空手而回的。勝家!」
    「屬下在!」
    「我決定將越前八郡給你,希望你能在北莊嚴密地監視謙信的一舉一動。」
    「啊?你要將越前八郡交給我?」
    「是的!至於前田利家,則負責第二防線,所以我將府中(即今之武生)!給你,希望你能堅守到底。佐佐成政、不破光治!你們負責第三防線,必須固守敦賀至北近江之間的通路。明年春天雪融之前,安土城就可以完成了;當我們再度來到此地時,昆沙門天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如果我們不先鞏固自己的守備,怎麼壓製得了本願寺的策略呢?」
    「沒錯!到底不愧是我們的大將啊!」
    成政讚歎道。而信長卻毫不在意地說:
    「不要以為我伯昆沙門天!只要我們能夠切斷本顧寺的穀倉地帶及昆沙門天進軍上路的四條 通路,必然可以贏得勝利。至於此刻的勝利誰屬,就留給後世的史家來論斷吧!」
    這樣,本擬以破竹之勢襲向松任城的織田勢,突然從上杉勢的眼前消去了。
    上杉勢大聲擊鼓,以誇耀他們的武勇。
    將松任城交給柿崎和泉後,謙信便退回越後的春日山城。過了不久,越路、加賀及越前都為深雪所覆蓋了。
    謙信認為,信長必是以為彼此仍是同盟,才會自動退兵以避免衝突。
    「信長這傢伙!倒是做對了一件事……」
    回到春日山城后,他又一如往例來到山頂的昆沙門堂祈福,等待春天的到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4

一無所有的右府

        自從由越前退兵之後,信長於天正三年(一五七五)第三次上洛,在權大納言舉行升殿儀式,並且被任命為右近衛大將兼權大納言。
    由集將、相於一身可看出,他的威勢早已為天下人所認同。
    因此,當他於十一月初進入京師時,夾道歡迎的人群可謂人山人海。
    三條、水無瀨兩卿親至柏原迎接,由瀨田至逢坂山之間的諸大名更不在話下,就連雲上的攝家、清華也親自出京迎接,真可說是風光至極。
    令人奇怪的是,曾經鼓動越前宗徒反抗信長的本願寺光佐,居然也派了松井友閑及三好康長來到這裡。
    「——希望你能原諒近年來對你的冒犯之處。」
    兩人帶著貢物前來請求信長的赦免。
    當然,這絕對不是他們的本意。
    由於擔心引兵退回越前的信長會一舉攻向大坂,所以他們才曲意奉承,企圖改變信長的決定。
    信長只是笑著接受了貢物,對於他們的請求未置可否。接著,他就忙於籌劃獻給朝廷的禮物及拜訪京師里的王公大臣們,一直到十一月五日才回到岐阜。
    停留岐阜期間,信長特地將攻陷美濃岩村城的長男信忠叫來,參加他和濃姬共飲的酒宴。酒酣耳熟之際,信長出其不意的說道:
    「奇妙!我要給你一樣好東西,你猜猜看那是什麼?」
    已經長成美少年的信忠疑惑的望著父親和濃姬。
    「是不是一匹馬呢?父親大人!」
    「不、不是馬!你已經有好幾匹馬了,我怎會再送你馬呢?我要送的,是你今後必須擁有的東西。」
    濃姬也側著頭喃喃念道:「今後必須有的東西?」
    「沒錯!是你目前沒有,但今後必須有的東西。」
    同席的羽柴秀吉(木下藤吉郎)和佐久間信盛彼此互望一眼,暗自竊笑。
    他們認為,喜歡惡作劇的信長一定要送給信忠一個「妾」。
    「光秀!」
    信長不理會那兩人詭異的笑容,轉身朝正襟危坐的光秀大聲問道:
    「你認為我這問題很奇怪嗎?你猜我要送他什麼?」
    「這個……我也一直在想,只是到現在還猜不出來……」
    「你是說你不知道?好吧!那麼藤吉郎呢?你知道嗎?」
    秀吉故意拍著額頭說:「聽你這口氣,一定是件可喜可賀的東西!」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在這世上,哪有所謂可喜可賀的東西?你認為呢?佐久間信盛!」
    「呃、這個嘛!……我不敢亂說,否則被你罵了,那才真不划算哩!」
    「沒關係,你就說嘛!……把你那隨便想到的東西說來聽聽看嘛!」
    「那麼我就說嘍!我猜是一個人。」
    「人……沒錯,也算是其中之一。」
    「哦!這麼說,我真的猜對了……我猜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哈哈哈……」
    信長捧腹大笑道:
    「阿濃!你聽到了沒有?信盛這傢伙大概還嫌他的女人不夠多吧?」
    濃姬笑而不語,似乎仍在想著這個問題。儘管她不斷的用心思考,卻一直想不出信長的本意。
    「那麼,只剩下阿濃嘍!阿濃!你猜我要送給奇妙丸什麼東西?先給你一點提示,是包括人在內的……」
    話未說完,濃姬突然若有所悟的叫道:
    「我猜除了人以外,還有土地吧?」
    「正是!既有土地又有城。」
    信長神情愉快的仰頭幹了杯里的酒。
    「奇妙!既然你能攻下岩村城,就表示你已經是個大人了。現在我要將尾張、美濃兩國及附屬的城池都給你,以示獎勵!」
    「什麼?您要將濃、尾兩國及所有的城……」
    「正是!我要將城內的一切都留給你,做個真正一無所有的人。」
    他的決定使在座的人都大吃一驚,連一向喜歡故作驚人之舉的秀吉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哩!
    「這麼一來,我們之中房屋最寬敞的,就是信盛嘍?」
    「沒錯!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沒什麼?只是從今天起,我要去叨擾你了。請你幫我準備一件足以容納我和阿濃的房間,我要在那裡過年。」
    佐久間信盛當場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難道他真的要把家督的責任交給信忠,自己兩手空空的借住在家臣家中嗎?
    「為什麼不說話呢?難道你不願意借我一間空房,讓我織田隱居嗎?」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哪裡不對勁嗎?」
    「你這笨蛋!即使是像我信長這樣的人,有時也會迷信的啊!如今我已身為右大將……一切必須從長計議,所以我想再度由原點出發。」
    「這也不需要把一切變得一無所有啊!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呢?再說,這樣不是很不方便嗎?」
    「信盛!」
    「是……是!」
    「人在出生之時,不都是一無所有嗎?」
    「哦、這倒是實話」
    「打我一出娘胎,就被譏為尾張的笨蛋。之後經過數十年來的努力,總算有了今日的局面。」
    「除了好運之外,也是由於你的氣量超群啊!」小說整理髮佈於www.ㄧ6k.cn
    「好啊!所以我才想放棄一切,由原點重新出發。既然我被禁里任為右大將,更是不能輕忽大意,否則就太對不起庇護我的神靈了!」
    「這個……這個嘛!……」
    「這次我所面對的敵人,是以毗沙門天的化身自居的謙信。儘管人們都認為他是個不可侵犯的猛將,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比他遜色,所以必須在決戰之前做好準備。謙信有謙信的祈福方式,當然我信長也有自己的方法;既然我們無法預知自己的命運,不如把一切交給神明,再度由原點出發吧!怎麼樣?我就到你家過年嘍!」
    「歡迎之至!現在我總算明白了。」
    「光秀!」
    「在!」
    「快將你在安土築城的計劃表拿來我看看!」
    「遵命!」
    「聽著,在這座城築好之前,我信長可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哦!」
    「我知道!」
    光秀僵硬著全身,在信長面前打開了他苦心設計出來的藍圖。
    這時,秀吉忍不住低聲呻吟著。
    看來信長是很認真的了。在這之後,信長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無家可歸。這麼一來,他一定會催促我們儘快將城造好。
    想不到這為右大將竟然不改往日粗暴的作風,率而將家督之責交給兒子。
    (畢竟殿下還很年輕啊!)
    在秀吉眼中,他仍然一如以往般的充滿了勇氣與冒險精神,並懷有年輕人的夢想。
    「真是令人敬佩啊!對不對?日向先生。」
    秀吉由衷地發出了對信長的讚歎。
    「丹羽先生!我們必須動員所有的人力造城,絕對不能讓右大將無處棲身啊!」
    「正是!如今光秀已經將石材準備好了,石工也在一旁待命,隨時都可動工了。」
    信長似乎不曾聽見他們的對話似的,神情愉快的眯起雙眼看著光秀畫好的設計圖。
    「阿濃、奇妙!你們看這座城怎麼樣?在安土城建好之前,我必須以一無所有之身面對謙信,既不用馬、大刀,也不用洋槍!你們了解我得用心嗎?」
    信忠睜大了雙眼望著父親和母親。
    天正四年正月,信長在發下豪語不久之後,即借住在佐久間信盛的家中,準備迎接新年。而織田勢則投下了全部人力,快馬加鞭的趕造安土城。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4

無稅的自由城

        安土城位於近江國(滋賀縣)蒲生郡安土村下豐浦的安土山上。
    安土山的高度為一百二十尺。
    由山上俯瞰四周,北、西兩方皆是景色秀麗的琵琶湖,東邊是通往越前的北國道路,南邊則是岐阜通往京都的道路。道路的盡頭,即是信長初次發兵攻打北國之前,曾在此舉行一場盛大的相撲比賽的長樂寺。
    首先在安土築城的,是近江源氏的佐佐木氏一族。為了制衡佐佐木的勢力,六角勢還在城的出口處造了觀音寺城哩!當信長攻滅六角承禎之後,特地命手下大將中川八郎右衛門重政鎮守這三座要城。當然,新建的安土城之規模遠比過去所造諸城更是宏偉。
    這不僅是為了遏阻上杉謙信上洛之行的意念,也是為了壓制假借援助本願寺之名,趁機向東侵略的毛利氏。因此,這座新城的規模之大,可謂空前。
    對負責策劃的明智光秀而言,這項設計融合了他所有的智慧,是他畢生最引以為傲的貢獻。
    安土城的主體由取自觀音寺山的石垣所構成,城下挖掘了兩條壕溝,壕溝之間遍布著諸大名的宅邸。城郭之外則是一般的街道,交通極為便利。除了軍事目的之外,這座城也考慮到了日後的繁榮,可說是今日都市計劃的前驅,對繁榮經濟貢獻良多。
    城的規模之大,固然令人嘆為觀止;而光秀又參考了中世紀時世界各國的要塞、城堡之建築,設計出一棟七層的大樓閣——即位於山頂的天守閣。
    此外,光秀又將天守閣的外表鍍上金箔,從遠處望去,有如一座巨大的黃金城。浮現於水面上的倒影,在熾陽的映照之下更顯得金碧輝煌,令人仿如置身仙境。
    在這座豪華壯麗的巨城築成之前——
    「——信長先生無處可住了,大家的動作要快啊!」
    總奉行日夜督促人夫們築城,幾乎無暇休息。在不眠不休的趕工之下,城終於造好了。當信長由岐阜的佐久間家中移居安土城時,除了濃姬之外別無長物,顯得十分輕鬆、愜意。
    那正是二月二十三日。
    「看起來塊好了嘛!怎麼樣?到底好了沒啊?光秀!」
    擔任總奉行的光秀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嗯!這個……但是……」
    他含糊的支吾著。
    「哈哈哈……」
    信長拍著膝蓋笑道:
    「我不是問城的事,你放心吧!我是問有沒有可以讓我睡覺的地方呢?從今天開始,我要住在此地,親自監督你和總目付五郎左(丹羽長秀)。」
    「那麼,我先為你搭間臨時住所吧!……」
    右大將親自在現場監工,這可是一件大事啊!
    總奉行 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
    總目付 惟住五郎左衛門(丹羽長秀)
    石奉行 西尾小左衛門
    小澤六郎三郎
    吉田平內
    大工棟樑 岡部又右衛門
    小細工棟樑 宮西遊左衛門
    油漆師傅 首刑部
    燒瓦師傅 唐人一觀
    鍍金師傅 后藤平四郎
    木雕師傅 對阿彌
    繪畫師傅 狩野永德
    所延攬的人才全是各行各業中的佼佼者,並有專屬的工作群為其效勞。再加上羽柴筑前、瀧川左近、丹羽五郎左等人各自派出數萬人夫來到此地;因此這個原本安靜的小漁村,一轉眼變得嘈雜無比。
    城的四周全為取自觀音寺山、伊場山、長命寺山、長光寺山的巨石所圍繞,由來自京都、奈良、界港等地的石工及人夫,花費三天三夜的功夫才完成,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
    信長命人在安土山的東側建造一座臨時的屋宇,每天來往於工地之間。這天,當他巡視工地回來之後,又再度拿起了設計圖。
    「阿濃!把夕庵找來。」
    「你要找武井先生……遵命!」
    佑筆頭夕庵很快的來到信長面前。
    「城和街道都已經快要完成了,卻還沒有足以讓百姓引為規範的法律,這是我的疏忽啊!現在,我要你記下我為安土城所制定的法律條文。」
    「遵命!」
    和煦的春陽普照大地,使得萬物展現出蓬勃的生機。
    諸國商人聽到信長築城的消息之後,紛紛來此一探究竟。當然,信長不可能對此情形視而不見。
    「準備好啦?你就照著我說的寫吧!首先,我決定將這條街命名為安土城上下町中。」
    「嗯,我記好了。」
    「這裡將稱為樂市(亦即自由市場),既是樂市,當然表示諸座、諸役、諸公事一律免稅。」
    「哦!一旦城下的百姓聽到可以免稅、免課役,必然會樂於經營商業;這麼一來,不就可以促進地方的繁榮了嗎?」
    「正是!否則怎能讓它在短時間內有所發展呢?對不對?阿濃!」
    「對極了!這是先父所想出來的方法。據他表示,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必然可以收到成效。」
    「是啊!在這方面,齋藤道三的確是高手。好了,我們接下去吧!」
    「是,我已經準備好了。」
    「第一,經由海路往返的商人,可以在此停留或寄宿。」
    「嗯!既然答應讓來往的商人寄宿此地,即表示他們的生命、財產都受到保護;這麼一來,一定會有更多的商人到此經商。」
    「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單是這樣還不能立即使這條街道繁榮;因此,我決定免除城民們的車馬稅。別忘了,要把這件事情一併記下來。」
    「免除車馬稅……我相信百姓們一定會很高興的。一旦人民不需要再負擔車馬稅,這裡必然很快就會繁榮起來。」
    信長得意地看了濃姬一眼,然後高聲大笑。
    「怎麼樣?阿濃!這件事只有我才做得到吧?畢竟,蝮(齋藤道三)並沒有免去車馬稅啊!」
    「我相信先父地下有知,一定也會誇讚你的。」
    「哈哈哈……不過,我卻不能沉醉在這虛浮的讚美當中啊!夕庵!我們繼續。剛才我說的,是在安土城定居所能享有的利益;接著要談的,則是安土城民應盡的義務。當然,在你們看來,或許會覺得這些條文太過嚴苛了。」
    「臣不敢!」
    夕庵緊張的握著筆待命。
    一、關於火災方面,如果屬於天災人禍,禍首可以免罰;但是如果是屋主自己放火,並經查明屬實的話,當即逐出本城。又:刑責視罪行輕重而定。
    二、凡是包庇、窩藏罪犯者,可以免罰,一律與之同罰。不知情者可以免罰。又:犯罪者需依所犯之罪量刑。
    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購買贓物者,可以免罰,但必須依照古法將貨物歸還原主。
    四、行於各國之徵稅制度,在此一律免除。
    夕庵仔細斟酌信長所說的內容,並書寫成文字。
    在所有的罪責當中,以縱火最重;至於其他犯罪情形,諸如匿藏罪犯、買賣贓物,則在經過詳細調查之後,不知情者一律無罪開釋。
    一般的法律條文多半是「——蹈犯此罪者,必須施予——」,而信長卻明令規定「——凡有此情形者,一律免罰……」首先明示不處罰的範圍,引導城民們走向正確的方向。
    由此可見信長的確具有相當敏銳的政治頭腦,不僅深諳收攬人心的方法,而且懂得適時表現出富有人情味的一面,以改變人們過去對他的印象。
    信長提醒夕庵在條文的最後加上一句話:
    「——凡是有意買賣馬匹者,均必須在當地安土進行,絕對禁止私自各國交易。」
    這也意味著信長有意控制馬市,以便掌握安土領內的馬匹數量。在那個時代里,馬是主要的戰力,因此必須嚴加控制。
    接下來則是將規定公佈於街道上,讓過往行人都能看得到。
    當既可受到信長的庇護,又可免除一切課稅的消息傳出之後,各國的商人蜂擁而至。
    他們在街道兩旁建立家園,使得新城的雛形初具。當然,造城的人也不願意落在人後,紛紛彼此激勵對方;在這種良性循環之下,更促進了新城的發展。當安土山布滿著落葉時,雖然新城尚未完全造好,卻已經粗具規模了。這時,山頂上又出現了為數甚眾的織田士兵。
    儘管接下來的工作極為繁重,信長卻一點也不在乎,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問題是,此時距上杉謙信由春日山出兵的季節已經很近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5

安土的規模

        春日山乃上杉謙信的根據地,季節變化較北近江的安土遲約半個月。當此地的櫻花盛開時,已經接近四月(舊曆)了。雖然時序已經進入春季,山谷之間卻仍留有殘雪,根本不利於軍隊夜行。
    因此,至少必須等到五月初才能出兵……或許就是考慮到這一天,謙信才會一直按兵不動吧?
    在足利義昭的使者大館兵部少輔及富藏院的催促聲中,謙信終於與毛利輝元結為同盟了。一待溶雪消失,加賀的一向宗就又再度與織田勢對抗,在越前、加賀一帶展開劇烈的攻擊,並且不斷派遣使者前來求援,請他儘快出兵。
    但是謙信仍然按兵不動。
    就連家臣們也不知道謙信為何遲遲不肯行動,一直到五月中旬,派往安土城的密探半田善六郎回來之後,總算揭開了謎底。
    「善六!你說信長不在安土嗎?」謙信笑著問道。
    雖然春日山城的規模無法和安土城相比,但是卻可以從中看出大將謙信的性格,例如他的書院,即予人一種猶如置身於禪堂之中的感覺。
    山城裡不時傳來黃鶯的叫聲,令人忍不住想起這雪國遲來的夏天。
    「事情果然如你所料,信長在四月舉行普請過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本願寺出兵了。」
    「嗯!這麼說來,我們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正是如此!」
    「一旦信長出兵攻打本願寺,關東一帶必定會起亂子。」
    「關東?……」
    「沒錯!北條氏政不是正等著我們攻打北國,好讓他們有機可乘嗎?而關東的尾原政景、佐竹、宇都宮、結城、里見等人,卻希望我儘快出兵以壓制北條。當然,信長一定也很清楚這一點。」
    謙信繼續說:
    「好吧!我就讓信長開開眼界,讓他知道我謙信在冬天也能作戰。現在,你把安土城的普請圖拿來,我們先好好研究一番。」
    「遵命!由我所帶回來的這張普請圖中,各位可以發現這座城的確令人嘆為觀止。」
    善六郎邊說邊打開了地圖,而謙信的視線隨即被圖中的景象吸引住了。
    「什麼?原來是一座七層樓的城啊?」
    「是的。第一層和第二層全部由巨石疊造而成,這第一層樓的寬度無法得知,高度則約十二間。」
    「嗯!」
    「至於第二層嘛!由於我曾混進工匠之中進入裡面繞了一圈,因此約略可以知道南北有二十間,東西有十七間。」
    「噢!這麼說來,不就相當於六百八十塊榻榻米了嗎?」
    「正是!……光是裡面的木柱就有兩百零四根,本柱的長約八間,粗約一尺四寸角至一尺六寸。所有的柱子全部用布包住,上面並漆上最高貴的黑色。」
    「哦!」
    「第二層,也就是朝兩側數至十二疊以後的部分,共有十七個房間。據說門面全由天下第一畫師狩野永德所畫,御座也全由黃金打造而成。」
    「那麼第三層如何?」
    「哦!此地即是信長的居所,共分為花鳥間、御座間、麝香間、仙人間、牧場間、西王母間等。除了雕畫精細的彩門及金碧輝煌的御座之外,還有大約一百四十根柱子。」
    「哦?看來信長是真的有意稱王天下了。那麼,第四層呢?」
    「第四層也有許多房間,包括岩間、龍虎間、竹間、松間、鳳凰間、洗耳間、金泥間、手鞠間、御鷹間等,全由御繪師繪製而成。內部所使用的柱子,約有九十三根。」
    「那麼,鐵炮一定是放在第五層以上嘍?」
    「是的。第五層並未特意裝飾,而且每個小房間里都有窗戶,所以我猜一定是存放武器的地方。」
    「第六層有何用途?」
    「看來信長似乎打算將木柱及房間塗成硃紅色。」
    「第七層呢?」
    「那更是前所未聞的了。樓面寬約三間四方,四面都有階梯,內部則全部鍍金,整根柱子雕上龍盤圖樣。從遠處望去有如一座黃金城。當然,這也是那些木匠們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謙信微微的點著頭,突然笑了起來。
    「看來信長是不打算與我決戰嘍!」
    「啊!這話怎麼說?」
    「如果頭沒了,那麼造這座城又有何用呢?別忘了,頭一定是連著身體的,不是嗎?」
    說完,他又突然搖頭說:
    「不過,事實也可能正好相反哩!」
    「相反?」
    「是啊!難道你沒聽說人亡物在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嗎?好吧!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還有,順便清深谷源助來見我。」
    「遵命!」
    善六郎恭謹的行了個禮,就轉身離開了。謙信再度環視著自己的房間,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謙信的笑聲當中,隱藏著騰騰的殺氣。或許是因為他一向自詡為正義使者吧?雖然他不曾說出暴戾的言詞,但是如利刃般的殺氣卻在笑聲中表露無疑。
    「大將!你找我?」
    「哦!源助,你來啦?我要你立刻收集兩千匹上好的越后布來。」
    「兩千匹上好的越后布……請問大將,這是做什麼用的呢?」
    「信長造了一座豪華無比的新城,因此我想送些布給他,聊表祝賀之意。」
    謙信和武田勢作戰時,曾經送鹽幫助信玄;因此當他又送禮給信長時,也就不足為奇了。
    深谷源助非常了解主君的個性。
    「這麼說來,你決定討伐信長了?」
    「沒錯!」謙信點頭說道:「你先查明信長返回安土的時間,然後帶著這兩千匹布去見他吧!」
    「遵命!」
    「你告訴他……」
    謙信眯著雙眼說:
    「為了祝賀新城落成,特致贈布帛兩千匹,並決定今年不攻打他。不過,明年——也就是當我於十一月由加賀回來后,就要與他對決了。」
    「明年決戰……是嗎?」
    「是的。近年來織田先生的作戰技巧進步很多,是難得一見的對手。對了,你順便告訴他小心一點,可不要讓新城被我燒了哦!」
    「遵命!」
    「沒事了,你退下去吧!我要開始打坐了。」
    謙信很快便進入了禪定狀態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6

名城與上布

        信長早就看準了謙信不會出兵,因此決定於四月二十九日由京師出兵攻打本願寺。
    到了六月九日,眼見戰事頗不順利,於是他又回到了安土監督工事。
    對信長而言,這是一個一舉擊潰本願寺的好機會。由於北條氏政的牽制,使得謙信絕對不可能出兵越過北陸,否則將會招致關東的侵略。這對信長而言,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然而,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事情突然起了很大變化。信長將荒木村重、細川藤孝、原田直政及對大坂知之甚詳的明智光秀全部由安土的工地召回,然後大舉朝本願寺攻去,想不到本願寺的陣容卻在這一個月內完全改觀。
    原因是本願寺接到上杉謙信已經答應結為同盟的消息后,毛利勢也派出他最引以為傲的水軍,突破了信長的封鎖線,為本願寺送來大批的兵糧和武器。敵人的成功,意味著信長由越后截斷敵軍糧道的計劃已經失敗。
    因此,信長更急著在水軍到達之前攻下本願寺。
    想不到事與願違,織田勢竟然陷入苦戰之中。由各地所傳來的不利情報,迫使信長不得不引兵退回安土。
    在這場戰爭當中,信長方的人馬遭遇了很大的挫敗。除了原田直政攻打本津城失利之外,明智光秀也在天王寺遭本願寺的圍剿,還險些喪了命哩!
    為了救援光秀,信長親自率兵出京,是荒木村重得以由本願寺的手中奪回木津城。為什麼敵人會突然變得如此強大呢?原因實在耐人尋味!如今,唯一能夠阻礙上杉勢的北條氏政,也加入了反信長的陣容,與足利、本願寺、毛利、吉川、上杉等結為同盟。
    或許是由於北條氏政認為上杉勢無意上洛,加上足利、毛利及本願寺諸臣不斷的遊說他,才導致這種結果吧?
    這麼一來,就關係到信長的存亡了。
    一旦北條加入了敵人的陣營,那麼信長最為警戒的上杉謙信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對織田勢發動攻擊了。
    於是,信長命佐久間信盛嚴密監視大坂本願寺的周圍、筒井順慶警戒著大和至紀伊一帶,自己則率兵回到了安土城。
    一回到安土,信長立即派出密探,分赴越後路的越中、加賀、能登等關東各地打探消息。
    (必須確定氏政加盟的消息是否屬實?)
    同時,他也想藉此了解各地武將的動向。
    一待密探上路之後,信長又像個沒事人似的巡視工地去了。這天,他又悠然自得的來到街上,仔細的觀察著這座城。只見四處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儼然是個極其繁榮的都市。街上的商店林立,有從界港移來的銀樓、有來自京師的吳服商、來自清州的兵器店、來自奈良的桶屋、來自山城的刀商……此外,販賣日用品或魚乾、雜糧、野菜等的商人,也紛紛由各國來到此地。
    由於安土城是個不徵稅的自由市,因此針商、藥店、磨鏡工及世間少見的傀儡師傅等各行各業的人,全都蜂擁而至,使得市場有如廟會一般的熱鬧。
    在這當中有己方的間諜,當然也有他國的間諜在活動著。
    信長帶著兩名侍衛,頭上帶著遮陽的斗笠,信步在四處走著、看著。突然,北面的街道上響起了一陣吵鬧聲,只聽見有人叫道:
    「這人是做什麼的啊?你看!他不僅帶了三、四十匹馬,而且每匹馬的身上都還背負著行李哩!」
    「什麼?三、四十匹馬……他是來賣馬的?」
    「不!看起來不像啊!你瞧!馬背上有那麼多行李。」
    「這麼說來,他不是商人嘍!我猜,他很可能是由別處派來的侍衛。」
    聽到這些談話之後,信長朝一邊的森長可點頭說:
    「你去查一查此人的來歷!」
    「遵命!」
    長可走了沒多久,又滿身是汗的跑回來說道:
    「那不是商人,而是一名使者啊!他說他是奉了上杉謙信之命,來此送禮的。」
    「什麼?是上杉先生……」
    信長忍不住睜大了雙眼。如今柴田勝家已經進駐加賀的大聖寺,而北陸之道也在織田勢的嚴密監視之下,想不到敵人的使者卻能不被察覺而來到這裡,說來可真是天下的諷刺啊!
    (或許他是來探一探我方的虛實吧?)
    「嗯!既然是使者來了,我們應該在城裡等他才對!你們跟我來吧!」
    一會兒之後,信長已經站在新城的第三層樓上思考著了。只是,這時的他卻還是住在臨時便屋裡。
    待他神色匆忙的返回臨時便屋后,使者深谷源助也到了。
    信長命人將源助請到大廳里,自己則略加梳洗一番才出來會客。
    「哦,原來是上杉先生的使者,辛苦你了。天氣很熱,你就放輕鬆一點吧!」
    「織田先生!看來你的心情不錯嘛!……」
    「我們不要再說客套話了吧!目前這座城尚未完成,所以我每天都跟工人在一起,幫他們做點事呢!」
    深谷源助鄭重的行了個禮后,抬起頭來微笑道:
    「事實上,我家主人早已算準了織田先生由大坂回來的時間,所以特地名我攜帶兩千匹上好的越后布作為賀禮,而這個命令早在今年春天就下達了。」
    「哦?上杉先生也知道我要到大坂?」
    「是的。由於我家主人一直沒有採取行動,所以他料准了你一定會到大坂去的。」
    「他的觀察力倒是很敏銳嘛!沒錯,我是在半個月前回到這裡的。」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趕來的啊!」
    深谷源助以不卑不屈的態度面對著信長,信長也知道一定是謙信有話要說。
    「當我進入城下時,不禁大吃一驚!這真是一座難得一見的好城啊!」
    「比起春日山來如何?」
    「我們建造的目的和你不同啊!春日山城的構造相當完整,雖然沒有華麗的外表,內部卻十分堅固。」
    「哈哈……深谷先生,你的話倒是挺有趣的。這座城大概還要一、二年才能建好,我想到時再請上杉先生來參觀一下吧!,請你代我轉告他,好嗎?」
    「我看,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哦?為什麼呢?」
    「因為上杉先生希望你能在今年內完成這座城。我家主人已決定在今年出兵北國,待他由加賀回來之後,希望明年能在越前與織田先生決戰。」
    待他說完之後,信長突然開口大笑。
    「原來如此!上杉先生真得這麼說嗎?」
    「是的!所以他希望你能在決戰之前儘可能完成這座城。」
    「這麼說來,工程必須加速進行嘍?」
    「正是如此!而且,我家主人還說,織田先生近幾年來的作戰方法愈來愈高明,手段也愈來愈令人讚佩,他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對手。」
    如果對方不是謙信派來的使者,信長一定會氣得當場斬了他。然而,正因為他是謙信的家臣,信長也不知為什麼一點也不生氣。一下子說現在新城尚未建好,所以今年不與他決戰,一下又說他最近的作戰手段相當高明;謙信的這番話還真是輕視人呢!
    信長之所以不生氣,是因為他知道謙信的話中絕沒有虛偽。
    「我們送給你當作賀禮的越后布,很快就會送到。如此一來,當你在近冬由大坂回來時,就可以派上用場了。而我深谷源助,也如此熱切的盼望著。」
    「哦!那倒真是謝謝你了。」
    「大家都說越後上布怎麼穿也穿不破,所以我能儘早穿穿看。如果還來不及穿就討死了,那豈不是太可惜了嗎?……不過當我來到這裡之後,想法卻有了很大的改變。」
    源助的這番話不僅奇怪,而且無禮。
    「你的想法有何不同呢?」
    「雖然人死了,但是城和上布卻還留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深谷!」
    「是的。」
    「難道你真要惹我生氣斬了你不成?」
    「哈哈哈……你總算想通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說呢?快說來聽聽吧!」
    「能激怒你的方法多的是呢!在我認為,一旦激怒了你,我活命的機會反而較大。與其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些無名小卒而被殺,還不如在此被織田先生一刀斬死,倒也省事的多。」
    信長目瞪口呆的望著源助!他和頑固的三河武士實在太不一樣了。雖然他的話會使人很得咬牙切齒,但是卻也有如食飴一般,能令人咀嚼再三。
    「嗯!看來你倒是個敢言的男人喔!難道你真地認為我會斬了你?」
    「當我由越前出發時,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因此,無論如何我總要讓自己了無遺憾的走啊!」
    「那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就趕快說吧!我也很想聽聽你的高見,不過天氣實在太熱了,我們先喝點酒吧!」
    「酒……」源助似乎看到美酒般的舔了舔舌頭,說:「喝過酒後再斬了我,這倒是個好主意啊!」
    說完,他又低下頭去。然而,看他的表情,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好吧,我就把尚未說完的話說出來吧!我家主人已經接到北條氏政要加入同盟的消息,也承認了這件事。」
    「這麼一來不就矛盾了嗎?上杉先生和我信長之間也有盟約啊!」
    「這項盟約已經被取消了。」源助以毫不在意的表情說:「如今,我們越后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所以,我們今年冬天不再回國,而要引兵上洛,匡正天下!我家主人上洛的決定,必定會帶給織田先生很大的困擾吧?」
    信長拍手喚小侍衛進來。
    「把準備好的酒菜端上來,今天我要和這位令我感到高興的客人暢飲一番!」
    「你感到高興?」
    「嗯!你的談話十分率直,令人感覺舒暢!深谷先生,請你如此轉告上杉先生吧!就說我信長根本無意與他決戰。信長向西,上杉先生朝東……這是安定日本的最好方法……但是,如果他不肯採納我的意見,我也只好與他一決勝負嘍!」
    「嗯!他絕對不會聽你的!」
    深谷源助毫不思索的說:
    「原本我家主人即是接受毗沙門天之命而代行天道,因此時時有神靈庇佑。如今情況已經丕變了,所以大將啊!我勸你最好儘可能趕在今年之前,將大坂的事情處理完,這樣才能出兵北國啊!這是就你今天對我的禮遇,我深谷源助唯一能夠回報的一句話。」
    說完之後,他微眯著雙眼,從小侍衛手中接過酒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6
久秀的發病

        對信長而言,唯有謙信能對他造成威脅。
    深谷源助回去之後,不就密探便傳來上杉勢率兵出了飛彈的消息。既然謙信已經進入飛彈,即表示美濃之路也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因此,一旦信長貿然向北陸出兵,極可能演變成腹背受敵的局面。
    另一方面,前來救援本願寺的毛利水軍,也動員了能島、來島、兒玉、粟屋、浦諸氏的八百餘艘大船隊,浩浩蕩蕩的朝大坂出發了。
    為了及時阻止對方的攻勢,信長命九鬼嘉隆帶著水軍及三百艘軍船朝木津河口出發。
    這樣,他們以三百艘軍船突擊有八百艘船的毛利水軍,企圖阻止對方載運米糧濟助本願寺。
    然而,由於敵眾我寡,因此九鬼的水軍無可避免的遭到了慘敗。畢竟,毛利水軍的人數遠超過信長軍,而且他們都是一批在瀨戶內海接受過嚴格訓練的八幡船勇士啊!很快的,毛利的水軍便攻破了九鬼勢的防線,長驅直入大坂,送來了本願寺最期待的兵糧,也提振了他們的士氣。
    對已經變得一無所有的信長而言,天正四年可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哪!
    十一月二十一日,他登上正三位,正式成為一名內大臣。原本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但是想不到卻因而多了上杉、毛利及本願寺三個大敵。眼見這三個人的關係因自己而變得更好,信長不僅恨得咬牙切齒。
    天正五年,信長變得更焦躁了。
    正如深谷源助當初所言,謙信自前年攻進能登之後,即按兵不動,悠閑自得的度過了冬天,直到三月才又再度率兵回到春日山。之後,他又立即出兵前進,而毛利勢也逐漸擴兵到播磨來了。
    這也意味著,上杉和本願寺已經取得聯絡了。
    在紀州,鈴木孫一及雜賀、根來寺等勢力,也自新春開始便有了行動。
    本願寺的計劃,果然一一實現了。
    三月十三日,信長首先朝雜賀的根來寺去了。但是很快的,他又引兵退了回去,因為此時謙信已經率軍由能登進入加賀。退兵之前,信長下令此地由柴田勝家擔任總大將,其餘的人,如佐佐、前田,則由長濱的羽柴秀吉率領,繼續往前進。
    到了八月,第三件突然事件的發生,更叫信長不知如何是好。
    八月八日當天,奉派至北國鎮壓亂事的秀吉,由於在戰略方面與柴田勝家發生歧見,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了。
    在那之後的第九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日當天,曾經有過謀判前例的松永彈正久秀及其子久通,再度由包圍本願寺的陣勢中叛逃,往大坂方向的大和信貴山城直奔而去。這麼一來,即等於明目張胆的背叛信長了。
    由於西邊的毛利勢逐漸迫近近畿,迫使信長不得不將兵力做最好的分配。照目前的情勢看來,信長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松永久秀正因為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敢公然謀判的啊!
    信長立即把久秀的密友松井友閑召至二條宅邸:
    「久秀這傢伙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去勸勸他吧!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是!」
    「無論如何,這都是謀判的行為啊!如果他有任何要求,我願意儘力滿足他,但是請他不要動不動就生氣!希望松井先生此去,能勸他出城接受我的命令。」
    「遵命!」
    久秀之降於信長,最初是在永祿十一年(一五六八),也就是信長迎接義昭入京的時候。久秀趁著被召到阿波御所的機會,背棄了足利義榮及三好的同黨;然後,又在元龜三年(一五七二)謀叛,接著又很快的降伏了。如今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信長認為,這次和以前一樣,只要派友閑出馬就可以解決了。
    然而,當友閑抵達信貴山城后,久秀卻只是微笑著招待他,故意談些言不及義的事情。
    「你是不是對信長先生有何不滿,所以才會反叛呢?如果真的觸怒了信長先生,事情可沒那麼容易就解決了哦!」
    站在友閑的立場,當然希望對方能夠聽從自己的忠告,也好讓他回去有個交代。
    久秀終於收起了玩笑的態度,坦白說出了原委。
    「友閑哪!我可不是生來當信長的家臣、接受佐久間的指揮啊!我認為憑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取得天下!」
    「你認為像你這樣就能取得天下嗎?」
    「友閑!難道你認為我不能?如今上杉謙信已經從能登來到越前,而秀吉也和勝家不和而回到長濱。而且毛利輝元也從西邊揮軍而來,本願寺也因毛利勢的救援而解除了困境。哈哈哈……這麼一來,信長可真是四面受敵啊!即使信長有再多的兵力,這下子也應付不了了啊!」
    「即使他無法應付,難道你就能取得天下嗎?」
    「友閑!你真笨哪!……」
    久秀說:
    「如今信長勢必得將兵力分為兩隊,以便對付越前及中國(日本本州中部)。當戰況激烈時,京師附近不就處於不設防的狀態嗎?我可以先攻下近畿,再由金藏界口入京。一旦進入京師,就可以說是我的勢力範圍了。在禁里,不論是毛利或上杉,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鄉巴佬,而這正是對我最有利的地方啊!」
    友閑呆然望著久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至此,他的確相信久秀是個不講恩義的人了。既然對方特意趁著信長窘困的時候謀叛,那麼不論他再怎麼說也無法改變對方的心意了。
    「你是說,你不再考慮了?」
    「這件事啊!你告訴信長,只要他肯保持沉默讓我取得天下,我絕對不會為難他!再說,這怎能說是謀叛呢?我只不過是想要取得天下罷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智慧,久秀特地將藏兵糧的地點一一告訴友閑。令人訝異的是,久秀果然囤積了大量的山芋、野菜及荒布等乾糧。這些晒乾的野菜、乾魚、鹽、味噌數量之多,足足可以供應三年以上。此外,地下也埋藏了大批的木材、火炭以及製作洋槍的鉛、火藥的原料等,舉凡戰爭所需要的東西,無不應有盡有。
    更令友閑吃驚的是,領內四處可見的柿子,也被串成長串,掛滿了整面牆壁;此外,還有高及屋頂的酒樽。種種跡象看來,可見他的用心之深。
    「怎麼樣?很吃驚吧?友閑!我要讓我的百姓們知道,誰才是真正擁有無限智慧的人!既然城裡有了足夠的東西,不論派誰來說,我也絕對不會出去的。不過,我可不需要你的誇獎……我之所以準備這許多東西,就是為了守城啊!況且,我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哩!」
    友閑怒不可遏,也來不及喘口氣就在傍晚時出城去了。臨走之際,他在久秀立於城門的木牌下留了一張紙條。
    松永彈正久秀
    此人貪得無厭,常年壓榨領民的財物,如今城內已經堆滿了財貨。但是,他並未以此為滿足,竟然妄想取得天下。如今,他又不顧恩義,謀叛信長殿下,為此特地送他一個貪字,以告天下!
    領內全體百姓上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7

軍營之霜

        聽完松井友閑的報告之後,信長乾笑了幾聲。這時,友閑不禁感到納悶:為什麼信長沒有生氣呢?殊不知,信長已經連生氣的時間也沒有了。
    (到底該如何攻破他們呢?)
    他把一怒之下返回長濱的秀吉叫了來。
    「你就因為和柴田吵了一架,便不管戰事而率性離去,這也未免太任性了吧?如果你還不認錯,下次我就讓你連吵架的機會也沒有。」
    奉命回到長濱自我反省、卻日日飲酒作樂的秀吉,再度率軍來到播州,準備迎戰毛利、小早川、吉川等三軍。之後,信長又將長男信忠召到面前:
    「立刻去攻打信貴山,無論如何要將久秀大卸八塊。如果你連這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當岐阜的大將呢?」
    下達此一命令之後,他自己則率軍朝北陸出發了。
    無論如何,上杉勢到底是個不容忽視的強敵,如果信長不去,上杉勢還不知會往前攻到何處呢!
    在目前這種惡劣的情況下,再加上秀吉的事,使得信長忍不住憂心忡忡。
    此時已是九月上旬。
    而問題的關鍵——謙信,這時又是怎樣的情況呢?
    九月十三日晚上。
    這一夜正是謙信攻打能登七尾城的前夕,只見他正坐在馬上,邊喝著酒邊賞月呢!
    七尾城,即今石川縣七尾市的東南方約六公里處。在謙信的眼前,城和大海全部浴在一片銀光當中,而他的頭上也不時有野雁飛過。
    如果換算為新曆,那麼舊曆的九月十三日,也就是現在的十一月三日。因此,北國已經進入霜季了。
    「大家快來看,這月色真美啊!」
    古代稱行軍時在馬上喝酒的情形為「馬上杯」,而謙信正是馬上杯的忠實信徒。喜好杯中物的他,甚至還命人特地製造了玻璃酒杯哩!
    在謙信望著天上明月的同時,也不斷的將酒倒入紅色的玻璃酒杯里。
    謙信得意地想:一旦攻陷了七尾城,就可以立即進軍末森、金澤、松任,攻破織田的勢力,長驅直入越前了。
    「該得的東西,一個也不能放過。這次的戰爭和以往不同,我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們取下來。」
    「這真是太好了。」
    「信長他會來嗎?」
    「他一定會來的。你想,在深谷的那一番話后,他怎麼可能不來呢?」
    「好,他最好出來……」
    話說到一半,他又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突然詩興大發。隨口吟哦之際,他又命人將詩寫下來。
    秋高氣爽、霜遍軍營
    夜過三更、雁行數行
    翻山越嶺、得見能州之景
    遠別故鄉、揮軍長向遠征
    寫成之後,謙信再度低聲吟頌,沉醉在令人陶醉的詩境里。由側面望去,這位不敗將軍顯得特別沉靜,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突然,謙信又奮筆疾書了:
    武士身著鐵甲立終宵
    枕邊猶聞初雁聲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1:47

驍將進軍

        七尾的部將游佐續光開城投降,是在兩天之後,也就是十五日的傍晚時分。
    每當遠征之時,謙信必定是一到傍晚就鳴金收兵。這是由於他考慮到,自己對地理形勢並不了解,一旦輕敵冒進而誤陷敵人的伏兵,很可能會自亂陣腳而導致失敗。
    不過,他在早上發動攻勢的時間卻很早。通常當對方初醒之際,他就已經帶著軍隊出發了。
    當十五日傍晚,他正準備收兵時——
    「還有一、兩天的時間,大家要快啊!」
    在可以望見七尾城的山崗上設下陣營之後,謙信立即命人送上酒來。
    這時,侍衛帶著游佐續光來到他的面前。
    「敵將游佐前來求見大將!」
    「哦,你來啦?叫什麼名字?」
    「游佐續光!」
    「你到我這裡來!」
    於是續光走進了幔幕之內。然而,謙信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開口說:
    「你是內應嗎?你來早了一天。」
    「啊……」
    「我猜城內應該還有溫井景隆、三宅長盛等悍將才對,為什麼不見他們出城布防呢?」
    「關於這個嘛!起初大家都一心等待織田先生的援軍前來,然而援軍至今依然未見蹤影,所以我們只好放棄了。」
    「哦?難道信長不來了?」
    「由城內所接獲的情報看來,他不是不來,而是不能來啊!」
    「哦……」謙信笑著舉起酒杯:「你們知道他為什麼不能來嗎?」
    「知道……因為如今他正處於四面皆敵的情勢,光是戰場,就有中國的毛利勢、根來眾、大坂的本願寺、大和的久秀勢、紀州的雜賀及北陸的木曾路等六處。不論他到哪一處戰場去,都會使得其他五處的士氣低落,所以他只好按兵不動,靜靜的守在安土。」
    謙信忍不住笑了。現在他終於了解,原來信長之所以無法前來,是因為另外還有六個戰場。對謙信而言,信長是他此生唯一的大敵;而與織田勢決戰,卻是他畢生的願望。
    「好吧!既然他不來,你們當然只有降伏了。從今天起,你們就當我的內應吧!」
    「原本我們打算在明天早上展開反擊的。」
    「我知道!即使你不來,十七日之前也必然會落入我方的手裡。不過,這樣也好,損失的兵力愈少,對雙方愈有好處。山浦國清、齋藤朝信,你們倆人就進城去,與對方商量接受七尾城的事宜吧!」
    話剛說完,他看也不看對方一眼,自顧自地拿起酒杯,細細的品嘗著美酒。不論在平常或戰時,謙信都保持著晚酌的習慣,這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就這樣,在游佐答應當內應的情況下,七尾城很快的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信長是不會來的了……)
    謙信入城之後,立即將堅決不肯投降的一百多人處死,並赦免了溫井、三宅諸將。之後,他又馬不停蹄的朝位於加賀、越中、能登三國境上的末森城出發,進入了加賀的領地。
    然而,在那前面依然沒有信長的蹤影。剛到加賀不久,謙信便接到柴田勝家帶領佐久間玄蕃、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等軍勢在前面等待上杉勢的消息。
    謙信進入加賀之後,決定將部隊屯駐在前半年被他攻下、並且派柿崎和泉擔任守將的松任城,以便重新整飭軍容。此外,他又派了一向宗徒潛往各地,打探信長的動靜。
    上杉勢的全部兵力,已經增至三萬五千人了。
    由於信長的來與不來,將會影響到謙信的作戰策略,因此他格外的注意這件事情。
    「報告!密探已經由大聖寺回來了。」
    謙信點點頭,命侍衛將密探帶進來。
    「信長會來嗎?」
    「這件事嘛!目前仍然不太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聖寺已經遭到敵軍的猛烈攻擊。而且,照眼前的情勢看來,敵人恐怕很快就會來到這裡了。」
    「嗯!看來織田勢已經開始行動了……」
    「正是!今天早上,織田勢在小松、本折、安宅、富樫等村落里放火,而他們就在那濃濃的煙幕中繼續前進。」
    「嗯!這麼說來,他們是決定取水道而來,與我軍一決勝負嘍?不過,難道四處都還看不到信長的旗幟嗎?」
    「是的,沒有看到!但是,這個……」
    「好,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信長一定會來;不過他這種不舉旗幟的戰法,倒是史無前例啊!好了,你推下去吧!」說完,謙信抬頭望著天空,微微的笑了起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4:09
攻破八方

        在前一天——
    信長來到越前的北庄,越過九頭龍川的北瀉湖后,就在附近的細呂木築了一座小城,並召集全體大將,共同商討作戰的方法。
    他們已經接到七尾城失陷的消息。
    從大聖寺來的,有柴田勝家及其子伊賀守勝豐、綽號為鬼的繩家之外甥佐久間玄蕃盛政;從府中而來的,有前田利家及其子孫四郎利長、不破彥三郎等。所有人都圍著信長,目不轉睛的望著擺在眼前的地圖。
    在座諸人當中,以柴田勝家的表情最為沉重、苦澀。
    「怎麼樣啊?權六!如果是你,你打算在哪裡取得謙信的首級呢?」信長突然開口問道。
    「我相信殿下一定會有很好的方法才對!既然你能擊敗信玄,謙信當然更沒有問題。」
    權六以輕率的口氣回答,沒想到卻使得信長火冒三丈,大聲的叱喝道:
    「你這笨蛋!難道你是在還沒有想出取得謙信首級的方法之前,就和藤吉郎大吵一架,把他趕回長濱去了嗎?」
    「沒有這回事!筑前這傢伙老是不聽指揮,所以我才會與他發生衝突的。而且,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啊!」
    信長當然知道真正的原因,而且他也相信,這次的吵架事件多半是秀吉所引起的。根據信長的判斷,秀吉必定認為,不論他們在北國立下多大的功勞,終歸只是輔助勝家而已,自己根本沒有功勞可言。更何況,萬一被勝家看中,而要求自己成為其部將的話,那麼他以往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嗎?因此,他才借故與勝家吵架,並且乘勢離去。一旦擺脫勝家的指揮,那麼他就有機會被派往其他的戰場,建立屬於自己的戰功——由於有這種打算,所以秀吉才會故意拂袖而去。
    信長的判斷,在秀吉奉命迎戰中國的毛利勢時,臉上那種喜出望外的表情中獲得了證明。
    正因為信長知道實情,所以才更嚴厲的斥責勝家。
    「什麼?你說是藤吉郎自己要回去的?」
    「是啊!對於我的指示,他沒有一個不反對,而且根本不肯聽從我的命令。」
    「閉嘴,權六!」
    「是!」
    「他是你的部將,而你竟然無法使他服從命令……這麼一來,你又如何能成為一名總大將呢?好吧!既然如此,這一次的作戰,你就完全聽從我信長的命令,絕對不許你發表任何意見。」
    聽到這裡,勝家不僅暗叫一聲「完了!」表情也顯得更陰霾了。
    這時,原本正專心看著地圖的信長,突然出其不意的向前田利家問道:
    「又左!如果是你,你要在哪裡取得謙信的首級呢?」
    「這個嘛!如果是我……我會退到九頭龍川去,這麼一來,萬一發生狀況,我可以立即渡河,返回北庄城,在那裡等待雪季來臨。」
    「哦,又左!你的方法倒是很妙啊!不過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決定在北庄守城,等待降雪,難道到時候謙信的頭就會自動掉下來不成?」
    「呃、這個……」
    「你啊!你所想的只是一種保住性命的戰法,並不能取得他的人頭啊!要取得謙信的頭……玄蕃,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被問到的,是素有豬武士之稱的佐久間玄蕃。
    「這個嘛!……我會在各個部落放火,將我們的後方燒毀,然後再渡河。」
    「嗯!勇氣可嘉!這麼說來,你是準備攻打松任城嘍?只是,這樣謙信的頭就會自動離開他的身體嗎?」
    「沒錯啊!如果我們將後方的部落全部燒毀,那麼除了渡過手取川之外,就別無退路了。這麼一來,不就成了背水一戰了嗎?」
    「正是如此啊!」
    「我軍背後是大川,前面是被燒毀的原野……在這種情況下,相信人人都會有寧死不退的覺悟。既然有這種覺悟,我們就必須設法攻下謙信所在的松任城,否則怎能取得他的首級呢?」
    「哈哈哈……」
    信長忍不住放聲大笑。
    「玄蕃哪!要是謙信識破了你的戰法,也死守著城等待降雪;到了那時,河川後面的部落既已經全部燒毀,我方的士兵豈不是要凍死在風雪中了嗎?」
    「不!這麼一來,我們更是無論如何也要攻下那座城。」
    「笨蛋!我是問你,萬一城攻不下來時,你怎麼辦?謙信到底是位名將啊!」
    信長邊罵著玄蕃,邊朝不破氏仲望去。
    「彥三!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我啊!我沒有自信能取得謙信的頭,所以我贊同前田先生的想法,守城等待春天來臨。」
    「孫四郎!你呢?」
    信長朝利家之子利長問道。
    「很抱歉!對於這件事情,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因此我願意聽從大將的指示。」
    「好一個聰明的傢伙!你倒是閃得很快……好吧!權六,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呢?在這麼多的意見里,你應該可以綜合出結論來吧?現在,你就當我信長不在這裡好了。趕快想一想,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取決呢?」
    「報告大將!」
    勝家仍以陰鬱的表情說:
    「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渡過手取川,在對岸等待敵人。萬一情勢不對,我們也可以退到大聖寺,在那裡等待降雪,只要一下雪,那麼敵人在春天之前,必定無法前進。如此一來,對方必定會退回北庄過冬。」
    「嗯!」
    信長噤口不語。
    說實在的,連信長自己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方法。
    只要一下雪,敵人就無法前進——話雖如此,但是信長卻依然感到不安。事實上,信長對雪的了解,並不如謙信。畢竟,謙信是在越后長大的啊!更何況,此番出兵之前,謙信更是發下豪語——即使到了冬天,也絕對不退兵。由此看來,越吼兵必是企圖在雪中行軍。
    不!比這更令信長不安的是,如今謙信和他的立場可說是完全不同。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謙信是悠哉游哉的享受著作戰的樂趣,這和信長與武田勢在長筱之戰的作戰策略正好相反……
    如今的信長,正面臨四面楚歌的窘境,在六個戰場里,每一處的戰事都有一觸即發的可能。況且,縱使他在某一處勝了,而其他的地方卻失敗了,那麼這場勝利又有什麼意義呢?
    (要不是我陷入這場困境之中,松永久秀怎麼會背叛呢?……)
    各個擊破一向是他最得意的作戰方法,然而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卻完全無法施展。不論在任何一處戰場,與其說攻破敵人,毋寧說絕對不能被敵人攻破,而這也正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啊!
    對信長而言,謙信的確是個相當棘手的人物。到目前為止,他都還能談笑用兵,也難怪信長要束手無策了。
    「好吧!」信長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說:
    「玄蕃!就照你的作戰方法去做吧!」
    「哦?這麼說來,你是要我燒毀所有的部落,然後渡過手取川嘍?」
    「不錯!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好好的干一場吧!謙信啊!謙信!你等著瞧吧!我信長就要展開擊破八方的作戰方法了。」
    「遵命!我一定儘力而為。」
    「不過,渡過手取川后,你可不要笨得在那邊作戰到降雪才撤退,懂嗎?渡川之後,一旦發現敵兵追來,你一定要在適當的時機趕快逃開。」
    「逃開……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要你逃開,而且是朝著大聖寺的方向逃開。如果我軍繼續留在那片被燒毀的原野上,一定會被凍死的。不過,如果你能在今井、木場、動橋等地邊戰邊退的話,那麼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哦!……」
    聽到信長要他退兵,豬武士一幅很不以為然的表情。不過,此時他也不好再表示意見了。
    「接下來是又左,你也照著自己的方法去作戰吧!你就朝著手取川前進,最後再渡過九頭龍川,退回北庄去。」
    「遵命!」
    「權六!」
    「是!」
    「你也一樣,照著自己的方法去作戰吧!不過,你必須先幫助渡過手取川的玄蕃撤退,然後將部隊屯駐大聖寺。在那之後,你可是一步都不許退哦!」
    「遵命!」
    「利長跟著父親,氏仲就和柴田一起吧!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說到這裡,信長再度望著面前的地圖,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哈哈哈……怎麼樣?玄蕃!你知道這個作戰方法叫什麼嗎?」
    「這,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這個嘛!就叫支離破碎的戰術。好了,現在你們可以豎起我信長的旗幟了。你們全都仔細聽著,這是你們自己擬定的作戰方法;因此,萬一失敗,你們就永遠別想要當大將了,懂嗎?好了,如果各位都明白了,那麼就退下去吧!」
    「是!」
    「嘿、嘿!這麼一來,謙信這傢伙一定會看的兩眼發直,因為在這個擊破八方的支離破碎的戰法里,他根本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本陣啊!別說是謙信,就連我信長都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哩!好吧,就這麼決定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哈哈哈!」
    「殿下!還有一個問題!」
    勝家突然開口問道:
    「請問殿下……你打算到誰的營地去呢?」
    「你這笨蛋!你不要忘了,我現在是在作戰,不是在玩耶!我馬上就要由此地退回去,因為我有六個戰場呢!」
    他高聲地說:
    「明天一早,你們就要以疾風迅雷之勢朝自己所定的方向前進,而且必須盡量避免損失兵力。」
    說完,他再度搖晃著身軀笑了起來。
    不久之後,謙信便接到了報告。
    「——今天一早敵人就在小松、本折、安宅、富樫等部落放火,而且在濃煙當中迅速的前進了。」
    這是他所接到的第一個報告。
    謙信知道,這一定是由織田勢的先鋒佐久間玄蕃所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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