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7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15
第一八〇章 難測江湖事

    惠娘因為思維的侷限,很難理解一些新事物的好處,紙幣之所以能在幾百年後成為世界通用的貨幣,主要因其便捷性。

    沈溪現在沒法去跟惠娘詳細解釋,他只能希望惠娘足夠開明,能逐步接受他的設想。

    最後惠娘只是讓沈溪印製幾張銀票的小樣出來看看,再決定銀號是否發行銀票。

    至於把商會生意發展到南京,則要等年後了。

    眼看年關臨近,印刷作坊天天都在忙,而沈溪的學業也很繁忙。

    這段時間,馮話齊主要在講制藝,傳授應試之道。

    八股文的題目必須從《四書》、《五經》中摘取,且要摹仿聖人語氣,根據程頤、朱熹的傳注來闡發題旨。

    為了讓題目中蘊含的義理得到深入、全面的闡發,八股文設置了特殊的程式,即必須先破題、承題,再起講,其標準體式的正文,必須用有聲律要求,兩兩相對的四個有邏輯關係的對偶段落來闡發題旨的精義奧旨,在規定的起、承、轉、合的邏輯程式中將題旨闡發無遺。

    八股文最重要的是破題,所謂破題就是破說本題的大意,也即是將題義點明。

    按照規定,無論題目字數如何多,或數句或數節,或一章或幾章,也不管內容如何複雜,破題都只能用高度概括的幾句話破開題字或題意,否則便為違式,考官會判為不合格。

    破題要先將題意融匯於心,弄清題目在經文中所處位置及與上下文關係,抓緊題目主旨,肖題之神,用幾句話,破盡命題之意。

    破題有明破、暗破之分。明破就是照題字而發明題意,暗破是照題意去破而不出題中的字眼,換言之。即時將題目的字眼,暗中用同義詞換掉。如題目中有「孝弟」二字,直接去分剖「孝弟」二字之意義即時明破,如用「倫」去代替「孝弟」二字,就是暗破。

    破題又有正破、反破之別。正破是指按照題目意思直接去破,反破就是按照與題意相反的意思去破。如《學而時習之》這個題目,若按照學習應該「時習之」去破,則為正破,如破時以學而不「時習之」去破,則為反破。

    馮話齊又講了破題的順破、逆破和題前、題後的區別。還有破題的各種方式方法,雖然這些沈溪前世都瞭解,但此時聽到,對於他系統掌握八股文的寫作,還是很有幫助的。

    按照新學塾成立之初的構想,新學塾每當放假前都會來一場考核,其中年底的考試叫做「期末考試」,算是對一年學習的總結。

    周氏和惠娘對於沈溪這次考試抱有很高期望。

    臘月十四這天,陸氏藥鋪突然來了一夥人。這些人手持棍棒,衝進來後二話不說就是一陣打砸,不但將謝韻兒坐診的屏風打爛,連櫃檯都被掀翻。藥櫃和抽屜被砸得亂七八糟。

    這些人訓練有素,不到一炷香時間,就匆忙撤離。

    這把藥鋪裡的女人嚇得不輕。

    惠娘聞訊匆忙從銀號趕回來,但那些人已經逃走了。惠娘看著藥鋪一片狼藉的樣子,還有秀兒因為上前抵擋胳膊上挨了一棍子的瘀傷,不由無比心疼。

    「報官吧。」

    周氏半天之後才回過神來。這夥人來勢洶洶,她因為懷孕不敢上前去與之爭執,只能躲到後院去了,眼睜睜看著這些歹徒把藥鋪砸得稀巴爛。

    惠娘嘆道:「報官有何用?上次我們還知道是誰做的,這次連幕後元兇是誰都一無所知。還是等小郎回來,跟他商量一下吧。」

    惠娘已經本能地想依靠沈溪,好像沒有沈溪什麼都幹不成。

    因為藥鋪出事,此後便沒有再營業。

    下午沈溪放學,從來接他的甯兒那裡得知家裡的情況。

    「小少爺,您說會不會是當初……那些想得咱藥方的人……做的?」

    甯兒有些擔心,她怕是上次騙婚之事的後續,如此的話,她可能會被惠娘遷怒。

    沈溪安慰:「甯兒,你不用怕,就算是也沒什麼,那些人存心不良,你也是受害者嘛。」

    甯兒一路上低著頭沒有說話,因為精神恍惚差點兒被路上經過的馬車撞著。沈溪看得出來,甯兒遭受騙婚的打擊後,外表上已經沒什麼了,但內心還未平復過來。

    等沈溪回到藥鋪,惠娘和周氏把他叫到二樓,甚至把謝韻兒也一併叫了上去,商討到底是誰這麼囂張,明目張膽前來砸店。

    「沒報官嗎?」

    沈溪聽完大致情況,開口問道。

    惠娘微微搖頭:「想等你回來商量後再決定是否報官……這次來人雖然僅僅針對藥鋪,但難保他們不會繼續作惡……我已經叫人通知藥廠和印刷作坊那邊,叮囑他們小心些。剛才坊甲來過,說是那夥人已經出城,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讓咱不要到官府捅婁子。」

    沈溪不屑道:「坊甲是怕咱給他惹麻煩吧?」

    惠娘沒有言語,等於是默認。因為上次印刷作坊被砸,惠娘先是報官,後面又聯合商會悍然發起反擊,事情鬧得很大,以至於到現在,無論是官府還是坊間,都對惠娘心生忌憚,生怕她鬧事。

    周氏道:「憨娃兒,你說是誰做的?」

    沈溪搖搖頭:「我又不是諸葛亮,什麼事情都知道……但料想也就那麼幾撥,姓蘇的,北方米糧商人,蘇杭藥商又或者城裡那些紈褲子弟……」

    一屋子女人臉色都不好看,這四撥人都不好惹。

    一個蘇遮柒,就把汀州府鬧得天翻地覆,而北方米糧商人和蘇杭藥商似乎背景很深,至於高崇和何公子那些人,他們父輩本身就是汀州府的父母官。

    「那怎麼辦?」

    惠娘面帶焦慮,「這才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怎麼麻煩又臨門了?如果恢復營業的話,藥鋪裡都是婦孺,哪裡抵擋得住?咱這裡距離縣衙、府衙稍微有些遠,就算出事報官。那些官差也趕不及啊!」

    謝韻兒倒是很冷靜:「兩位姐姐,要不這些天,我們請人回來照看?」

    沈溪想了想,道:「請人不是不可以,但我們現在最該做的,是及早查明到底是誰在搗亂。從官府那邊獲知訊息很難,看來得走城裡那些三教九流的門路……別小看這些人,他們混跡於黑白之間,有什麼風吹草動休想瞞過他們。再者,我們不能總這樣被動挨打。該培養自己的勢力了……」

    三個女人同時看向沈溪,目光中滿是不解。周氏蹙眉:「憨娃兒,你在嘟囔些啥,老娘怎麼聽不太懂?」

    有些事,沈溪沒法跟她們解釋,就比如培養江湖勢力,沈溪早在甯化時就有過類似的想法,其實說白了,就是商會不能跟三教九流脫節。要充分利用地痞流氓的勢力,最好把他們整合到一起,出錢養他們,除了能防止這些人搗亂。有什麼事的話,還能召集起來充當打手,這樣商會對外擴充時也有底氣。

    明的不成,咱還有暗著。想通過歪門邪道欺負咱?沒門兒!

    沈溪這時候只能看向惠娘:「姨,還是跟上次一樣,你去跟城裡那些幫派組織聯絡一下。打聽究竟是誰幹的,我們也好應對。」

    「那這幾天,我們還開不開門?」

    謝韻兒有些焦急地問道。惠娘和周氏家大業大,不在乎藥鋪這點兒收入,但謝韻兒卻不能不著緊。謝韻兒於藥鋪所得,是謝家一家收入的源泉。時值年關,正是藥鋪一年裡最賺錢的時候,謝韻兒不想就此歇業。

    惠娘想了想,道:「該營業還是要營業,不然外面不知道會怎麼瞎傳……找人收拾一下,爭取明天就開門。」

    事情商量完,周氏和謝韻兒下樓去收拾東西,沈溪則趁機把他關於整闔府城三教九流勢力的構想說給惠娘聽。

    惠娘苦笑:「小郎,你的主意好是好,就是……我如今有些應接不暇,年底事情多,我太忙了,這些事還是等年後吧。現在要先弄明白,究竟是誰做的,咱防著點兒就是。」

    ……

    藥鋪於次日下午重新開張營業。

    惠娘特別找了人在門口盯著,一旦有事,馬上飛奔去縣衙、府衙報官。可一連兩天,藥鋪以及作坊都沒人前來搗亂,惠娘心中一鬆,暗念阿彌陀佛,以為災難就此過去了。

    沈溪卻有些不放心,讓宋小城去城裡打聽,很快便獲悉那些人其實根本就沒走,就躲在碼頭附近的客棧,似乎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雖然這批人是誰派來的尚不清楚,但據宋小城說,這些人都是「北邊」口音。

    宋小城由寧化來府城後,認識了幾個「大哥」級別的人物,都是寧化過來討生活的。宋小城原本就交遊廣闊,到府城擔任印刷作坊管事後,希望得到這些「江湖大佬」庇護,於是跟這些人有些聯絡。

    但這些人看起來人五人六,其實並不是汀州幫派組織的核心成員。汀州府因為有河運,所以江湖組織分成「水路幫」和「旱路幫」,「水路幫」中包括漕幫和船幫等組織,而「旱路幫」則多少跟城外之前鬧過的亂賊有牽連。

    相對而言,「旱路幫」這些人更為兇殘。

    「旱路幫」的人,主要靠雞鳴狗盜手段生存,而「水路幫」則通過押船、組織力夫拉縴以及到渡頭給人扛包等活計過活。

    宋小城認識的這些人,都在「水路幫」中做事,這些「水路幫」中人有個共性,就是不怎麼愛管閒事……只要事情沒欺壓到頭上,那就算天大的事也不會出面。

    上次書店指使人打砸印刷作坊,就是找「旱路幫」幫忙。

    沈溪把城裡的江湖組織大概瞭解清楚,盤算怎麼才能把這股地下勢力引為己用。

    眼下惠娘經營的行當中,只有銀號雇了幾個護院打手,但若銀號遭人惦記,以現在銀號那點兒人手根本就不夠用。

    這年頭,搶銀號可比幾百年後搶銀行風險低多了,難保那些「旱路幫」的人,不會鋌而走險。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16
第一八一章 期末考試

    沈溪仔細盤算一番,要整合城裡水路和旱路幫派人馬,必須要找個鎮得住場子的人,用財力和武力把府城所有地下勢力歸攏一起,統籌道上事務。

    「六哥,你有沒有興趣當汀州道上的龍頭老大?」沈溪突然問了一句。

    宋小城就算為人機靈,也聽不懂沈溪這沒頭沒腦的話:「小掌櫃,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沈溪笑道:「如果有一天,汀州府的水路和旱路幫派整合到一塊兒,總該有個人出來主事,你可有勇氣擔當?」

    宋小城終於聽懂是怎麼回事了,緊忙擺手:「小掌櫃,您也太抬舉我了,我哪裡有那本事?這汀州府跑船拉縴卸貨的人那麼多,光是咱甯化同鄉手下就有百十號人,全部加起來幾百上千號,如果再算上旱路那些……乖乖,不得了啊。」

    沈溪笑了笑,卻沒解釋。他的確有意把城裡勢力整合起來,而以現在商會的財力和物力,並非不可能。

    眼下商會沒有固定人手,平日所用不過是僱請來的「臨時工」,令商會無法發展船運和車馬行這兩個相對賺錢的行業。

    若是能把汀州地下勢力悉數歸置到商會名下,再以商會名義建立船隊和車馬行,那商會貨物的採購和運輸就沒有阻礙了。

    沈溪即將面對年底學塾組織的期末考試,但這並不影響他籌畫整合城中地下勢力。

    城裡的「水路幫」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大多是苦力,沒有自己的船隻,靠的是幫汀江上來往的貨船押運、拉縴和卸貨賺錢,出多少力賺多少錢,很容易為那些船隻的東家和船老大剋扣。

    而「旱路幫」多是雞鳴狗盜之徒。在城裡專門靠小偷小摸,又或者幫人打架鬥毆以及收取保護費過活。

    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特性,就是社會地位低賤,生活沒有保障,聚眾鬧事的時候,容易為官府或者更強大的勢力彈壓。而他們無權無勢,只能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這跟商會中那些商舖老闆的情況相似……商人社會地位低,成立商會的主要目的,便是抱團為商人在社會上爭取話語權。

    若商會可以給這些朝不保夕之人一個保障,由商會養著他們,提供工作給他們做,那情況將截然不同。

    商會有錢,而這些人有人脈和力氣,合作起來應該沒什麼大礙。

    沈溪把思路理清。就對惠娘言明。

    年底惠娘忙著銀號的事,對於前幾天來搗亂的那夥人,她抱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心態,心想只要人家不再來鬧事,那她就不追究了。

    可當沈溪說,那夥人依然滯留城中,很可能下一步會動手搶銀號的時候,惠娘徹底慌神了。

    「小郎。你可別嚇唬姨,目前印刷作坊雖是咱命根。但印刷作坊主要靠的是技術,砸了咱很快就能重建起來。可這銀號……一旦出事的話,咱之前那點兒基業可就全毀了。」

    這一年沈溪都在長個子,現在他的身高基本跟惠娘坐著一樣。如此一來,只要惠娘坐下,他就能跟惠娘平視。不用再仰頭去看惠娘。

    沈溪沒有上來就說他那套整合汀州地下勢力的長遠計畫,而是先說他的短期目標,主要是涉及如何打擊報復這夥歹徒。

    既然知道這些人在城裡,那就有了反擊的物件,但不能動用官府的力量。因為尚不清楚這些人是否跟官府有牽連,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暴制暴」,通過請人的方式予以報復。

    這讓惠娘左右為難。

    沈溪慫恿:「他們耍橫來咱藥鋪打砸,可有想過王法?咱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趁著他們沒動手搶銀號之前,讓他們知道這汀州府城不是他們可以胡作非為的。」

    惠娘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守法良民」,所以對沈溪提出的以惡制惡的方法不怎麼熱衷,可沈溪說的對方可能搶銀號一事令她非常擔心……就算她能坐視銀號被搶,那些股東也不會答應!

    「那咱去請什麼人出面?」惠娘滿腹疑問。

    「最好是到城外去找人,而且不能明著找,要暗地裡籌備,這樣就算出了事,也賴不到咱頭上。」

    沈溪提出的方法,就是江湖事江湖了,不通過官府,你來打砸我的店舖,我就找人去把你們給打一頓,就算雙方有死傷,那也是江湖之事,官府不會過問。

    惠娘有些躊躇,因為她沒有這方面的關係和人脈,事情又不能跟銀號其他股東說,最後還是沈溪指點,安排宋小城去城外找。

    宋小城來汀州府城不到一年時間,但他對城裡城外的江湖勢力摸得門清,有錢好辦事,只要錢到位,什麼都好說。

    ……

    臘月二十一,學塾的期末考試正式進行,這次貼經、墨義題僅各十道,但時文卻有兩篇,一大一小。

    大題的題目為「女與回也孰愈」,小題為「不以規矩」。

    沈溪略一思索,大題出自《論語•公冶長》篇第八章,全文是「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問一以知十;賜也,問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孔子最著名的教育方法是循循然善誘人,特別會按次序誘導弟子。這是誘導啟發子貢的一段話,讓他和最好的學生顏回比較,是否比得上顏回。

    子貢實事求是地認識自己,說明比不上顏回,而且回答很形象具體,一是「問一知十」、一是「問一知二」,差距很大。孔子肯定了他回答的正確,極為讚許。

    這章書在朱熹註解中,除「女」注音「汝」、「愈、勝也」等文字註解外,後面總註解說:「……問其與回孰愈,以觀其自知之如何?聞一知十,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問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資,學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己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難於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許之;此其所以終問性與天道,不特問一知二而已也。」

    沈溪斟酌再三,先用草稿紙把大題的破題寫好:「以孰愈問賢者,欲其自省也。」

    沈溪抓住兩個要點,就是「孰愈」、「自省」。前者是題中的實詞,後者是朱注中的意思,即「觀其自知之如何」?「孰愈」是比較子貢與顏淵,「自省」是啟發子貢的認識,為什麼要啟發他等。然後全文就這個範圍內展開。

    而小題「不以規矩」出自《孟子•離婁》篇,章句上有這句話,原章雲:「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問。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離婁》是孟子充分論述仁政、也就是儒家政治制度對國家的重要性,反其道而行之,甚則身弒國亡,不甚亦身危國削。雖孝子賢孫不能改。

    一上來用「規矩」作個生動的比喻,而且反覆強調這一比喻,這裡原文重在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而此文題只出「不以規矩」四字,作此題不能連下句一起說。只能在此四字上思維發揮。

    沈溪心中有了個大概,不過並沒有動筆,先把大題用草稿紙寫完,謄抄到卷子上後才開始繼續,他的破題是:「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

    破題只有兩句,沈溪先抓住「以」與「不以」正反兩面,以靠規矩,不以靠什麼,只是「明」與「巧」,用一「恃」字,這樣一來便有文章可作了。

    整場考試從辰時三刻開始,下午未時三刻結束,前後三個時辰。這場試考完,意味著一個學年的結束,學塾將從明天學生考試成績出來後正式放年假。

    等沈溪考完試回家,看到宋小城鬼頭鬼腦地在藥鋪門口等著,沈溪上前,宋小城一臉振奮:「小掌櫃,我人已經找好了。」

    「哦。」沈溪點了點頭,「多少?」

    宋小城想了想,道:「二十來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聽說其中有幾個……之前當過亂賊。我把價碼給他們說了,都願意幹這一票!他們進城前後只要一個時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沈溪眯著眼道:「確定沒問題?他們計畫好從哪個城門進城?幾時動手?出了事誰來承擔責任?若是進出城門遭遇盤查當如何?」

    「這個……」

    宋小城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

    「要做事,首先要籌畫好,而且你這個出面者絕對不能漏底,真要是被官府追究,這罪責可不輕,到時候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沈溪聲色俱厲地看向宋小城。

    宋小城拍著胸脯:「小掌櫃,您這是看不起我……我可不是不講義氣之輩!再者說了,兩位夫人對我那麼好,我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事?」

    沈溪皺眉:「什麼兩位夫人對你好,這種話可別在外亂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孫姨還有我娘有什麼呢。」

    宋小城嬉皮笑臉,在沈溪引領下來到藥鋪後門。

    沈溪進去,先列了一張行動清單出來,交給宋小城,讓其拿給那些即將進城,準備以暴制暴的打手。

    計畫安排得詳細周密,沈溪覺得沒什麼疏漏,稍微放心了些。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宋小城找來的這群人趁著日落時分進了城,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汀州府周邊的百姓,進城時大多推著木車,木車上裝滿蔬菜或者柴禾,並沒遇到巡檢司的人刁難。進城後他們直奔汀江碼頭,點早已踩好,歹徒藏身在碼頭附近的一家客棧,目前正在客棧一樓的酒肆喝酒。

    到了地頭,這批人拿著棍子衝了進去,見到東西就打砸,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打人。

    一頓亂棒下去,人仰馬翻。

    之前到藥鋪打砸的那夥人沒反應過來就被打得滿頭滿臉都是血,偶爾反抗的手腳關節被砸斷,其他人抱著頭,任憑亂棒打到身上。

    一通狂揍下來,幾乎人人帶傷,他們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卻無法說出來,咬著牙連句求饒的話都沒有。

    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一刻鐘,人就撤退了。

    沈溪的計畫安排周密,宋小城找來的人趁著關城門那段時間出了城,因為守城的官差等著下班,精神鬆懈,盤查極為鬆懈。加上這些人是從不同城門出城,這樣就算官府回頭追查,也找不到太多線索。

    那群外地人本想趁著年底鬧出點兒大動靜,經此一事,第二天他們就灰頭土臉乘船離開了汀州府城。

    惠娘得知情況後,終於放下心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17
第一八二章 與嚴嵩比肩的神童

    臘月二十二,沈溪到學塾後只上了半天課。

    至中午放學時,低年齡段的學生都拿到自己的考試成績,或者歡天喜地,或者垂頭喪氣,又或者一臉無所謂,可謂幾家歡樂幾家愁。

    可涉及沈溪所在的這個班,成績卻沒有當場公佈,沈溪一打聽,原來馮大校長要挨個「家訪」。

    沈溪中午回到藥鋪,周氏一直追問沈溪成績如何。

    此時周氏已經懷孕五個月,肚子隆了起來,她現在已不敢做重活,連櫃檯上的事,也都交由小玉和甯兒打理。

    「混小子,若你考得不好,看老娘怎麼收拾你!」周氏沒拿到成績,恨恨地出言威脅。

    馮話齊一直沒到藥鋪,直到黃昏時,才跟著惠娘一起到來。

    「先生,我家憨娃兒他……到底考得如何?」周氏神色間滿是緊張。

    馮話齊沒有正面回答周氏的問題,略作遲疑,正色對惠娘和周氏道:「二位夫人,明年丙辰年二月縣試,老朽想讓沈溪回寧化縣參加考試,當作對他學業的考核。」

    「什麼!?」

    馮話齊的話讓惠娘和周氏大感意外。

    惠娘連忙問道:「馮先生,這縣試是怎麼回事?」

    馮話齊耐心解釋:「沈溪要考生員,必須通過縣、府、院三試,縣試是他中秀才要過的第一關。」

    聽了馮話齊的話,惠娘和周氏有些無所適從,她們不知道為何馮話齊會如此看好沈溪,沈溪這麼小的年歲就去考秀才。

    「先生,我家憨娃兒他年歲還小,過了這年……虛歲也才十歲,怕是沒那本事去考縣試吧。是不是……再等個幾年?」

    周氏心中帶著期待,但同時也覺得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在她想來,或許是馮話齊看在惠娘面子上。有意抬舉沈溪的才學。

    她嫁進沈家時間晚,從丈夫那裡聽說,沈明文從十七八歲便開始考秀才,一直考了十多年才考上。

    惠娘也疑惑地問道:「是啊。馮先生,小郎是否年歲小了些?」

    馮話齊嘆道:「要說沈溪的天分,是老朽教授的學生中最好的。歲末的考試,他的文章我都看過了,以這兩篇時文表現出來的才學。要過縣試輕而易舉……在我看來,他所欠缺的只是試帖詩以及詩、賦、策、論、性理論、聖諭廣訓等的靈活應用。」

    「再者,沈溪的年齡其實不小了,話說幾年前……恩,應該是弘治三年的事情,江西有嚴氏子弟年少聰慧,十歲考縣試一試即過,為世人所傳誦。相比之下,沈溪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就算不過。也當是為以後他參加科舉積累經驗。」

    沈溪沒想到會得到馮話齊如此讚譽,本來這種時候他不該說話,但聽到「江西有嚴氏子弟」時,他還是忍不住出言問道:「先生,那人可是叫嚴嵩?」

    「正是,你從何得知?」馮話齊驚訝地打量沈溪。

    沈溪苦笑了一下,嘉靖一朝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的首輔嚴嵩,他豈會不知道?嚴嵩和他兒子嚴世藩,在明朝歷史中,名聲那是毀大於譽。

    甚至有人將他列為明代六大奸臣之一,稱其「惟一意媚上,竊權罔利」,但沈溪以一個歷史學者的觀點。

    只當嚴嵩是個懂得在名利場上爭權奪利、打擊異己的投機者,而且還是個大贏家,可惜最終仍落得個削官還鄉,無家可歸,慘死墓舍的悲慘下場。

    「我只是偶然聽人說及。」沈溪隨便敷衍了一句。

    馮話齊沒有再追問。

    嚴嵩家境富裕,其父久考未成。便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悉心栽培教導,五歲啟蒙,九歲入縣學,自小就被人稱頌為神童,而沈溪並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但若是沈溪可以跟嚴嵩一樣,十歲就能過縣試的話,名聲照樣很快就會傳揚開來,為世人熟知。

    在馮話齊提出有嚴嵩這樣一個十歲過縣試的神童例子後,之前一直心存疑慮的惠娘和周氏盡皆釋然,她們平日裡把沈溪的聰黠看在眼裡,現在得到先生的肯定,她們自然希望沈溪越早成材越好。

    隨後馮話齊又與周氏和惠娘商量了一下關於沈溪縣試的細節。

    按照規定,沈溪得回原籍寧化縣,提交履歷,再找廩生和鄉民具保,等於是為他參加科舉考試進行擔保,同時還要聯絡一起參加縣試的人進行互結,即考生作弊連坐。

    中間整個流程極為複雜,需要時間和人脈,而沈溪考試時也必須趕回寧化,縣試的主考官是地方知縣,現如今甯化知縣仍舊是葉名溯。

    「先生,您對小郎教誨甚多,我們沒什麼好報答的,這是小小意思,還請笑納。」

    為了表達感激之情,惠娘決定厚增一筆銀子給馮話齊。師道尊嚴,為避免讓沈溪看到,周氏特別帶著兒子回到後巷家中,說是給家中供奉的生位磕頭,感謝沈溪杜撰出的老先生的啟蒙大恩。

    待母子倆離開,惠娘才拿了銀子出來。

    儘管馮話齊一再推辭,但奈何他需要養家餬口,最後還是收下了。

    不過作為報答,馮話齊允諾,放年假這段時間,他會抽空給沈溪補課,專門教授縣試中各場考試需要用到的知識。

    馮話齊有秀才功名,歲考從他考中秀才後就從未中斷,他對如何考秀才可說算是上是行家裡手,有他來專門教導沈溪學問,惠娘和周氏還是放心的。

    關於沈溪年底考試成績,馮話齊一直沒說。但這次考試過後,除了沈溪外,只有兩人被馮話齊看好,推薦參加縣試考核,這二人因為祖籍都在汀州治所長汀縣,所以準備事項會在府城進行。

    這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補課,馮話齊會同時教授三個學生。

    除了沈溪外,另外兩個學生中一個叫米寧,是城中一家布行的公子,年已十五,也是馮話齊看重的學生。

    另一人名叫徐山,是城中棺材鋪老闆的公子,今年已經十六歲,據說家裡已經在給他籌辦婚事,若他過了縣試這一關,就會迎娶新人進門。

    等晚上週氏把此事告知沈明鈞,沈明鈞又驚又喜:「兄長當初考縣試之時,年已十七,小郎不到十歲之齡就可以參加縣試,這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行,我得找人將此事寫信告知娘。」

    以前周氏不太想跟李氏那邊有太多聯絡,但沈溪要參加縣試,這是她生平引以為豪的大事,她不介意把這消息告訴沈家人。

    「還找什麼人,小郎不就是讀書人嗎?上次給娘寫信讓她老人家來府城接他大伯回去,不就是小郎幫忙寫的嗎?」

    周氏得意洋洋,「以後咱家裡好歹也有個讀書人了,要是再生個兒子出來,那以後咱家裡就有兩個讀書人……」

    周氏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現在沈溪才預備考縣試,但在她眼裡,兒子好像已經中了秀才一般。

    沈明鈞心裡同樣高興,迫不及待拿來紙筆,讓沈溪當場把信寫了,連夜便拿到印刷作坊交給即將返回寧化運貨的夥計,讓夥計到甯化縣後第一時間送到自己家中。他特別叮囑,請李氏幫忙聯絡一下桃花村的村民,為沈溪具保。

    關於找廩生具保的事,本來沈溪的伯父沈明文是廩生,但在大明朝,具保必須要避開親屬,只能另行找人。

    這方面也沒什麼問題,畢竟商會在寧化縣發展得也很好,甯化可是惠娘設立汀州府商會的大本營,那些廩生表面上看志向高潔,一塵不染,但實際上人生在世就得吃五穀雜糧,如今商會勢大,他們怎麼可能獨善其身?找一兩個廩生幫忙沒有任何難度!

    看到沈明鈞高興地拿著信出門,周氏拉著沈溪的手,一臉欣慰:「小郎,還記得幾年前家中選擇從你兄弟六人中擇一位讀書的時候,他們是如何對你的嗎?我求爹爹告奶奶,到最後卻一事無成,眼睜睜看著六郎讀書……」

    「那時娘心灰意冷,以為這輩子你只能跟你爹一樣,當個只會做力氣活的蠻子,恐怕十幾歲就要出去做工,給家裡賺錢,一輩子沒出路。現在你有這機會,一定要好好學好好考,讓所有人知道,沈家的千里駒不是別人,而是你沈溪,知道了嗎?」

    說著這話,周氏已經忍不住抹眼淚。

    當初周氏算是賢妻良母的典型,她跟沈家人關係出現隔閡,也正是從沈家推選六郎沈元讀書開始,那件事讓她認清了人情冷暖,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17
第一八三章 籠絡

    沈溪知道初三就要補課,於是趁著年底這段時間,趕緊把他整合城中水路、旱路幫會勢力的計畫付諸實施。

    這對他來說算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以他一副尚未到十歲之齡的小身板,想去「號令群雄」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設想的,是讓宋小城來當這個大當家,一統汀州地下勢力。

    要整合城中水旱兩路人馬,得先禮後兵……所謂禮,就是讓惠娘以商會名義,把城中這些勢力的代表召集起來商量事情。

    現如今汀州府,各行各業的商家基本都加入了商會,或者「旱路幫」那些人不在乎商會給不給他們生意做,但「水路幫」畢竟涉及到船運和渡頭卸貨,跟商會有著千絲萬縷的。

    商會有貨物要運,得先找船東,付訂金;船東並不會親自負責船運之事,他會把事情交給船老大做,船老大去找「水路幫」的人幫忙押船,運送貨物到對應的碼頭,再找人卸貨;然後由船東向商會收取運貨尾款。

    本來跟「水路幫」接觸最多的是船東和船老大,商會本身只需要出錢即可。

    但現在商會要改變經營模式,下一步會買船和買馬、買車,開設船行和車馬行,由自己人完成水運和陸路運輸。

    既然託運貨物的是商會商家,而船行和車馬行也隸屬商會,那船行和車馬行的夥計,從船老大到船員,從趕車的車伕到照料馬匹的馬伕,還有路上押運和卸貨的,最好都隸屬船行及車馬行,歸商會統轄。

    這是一個合則雙贏的局面,商會中的有識之士都很贊成。

    如今商會已經開始從原產地直接採購貨物,去年的春茶以及夏秋之交的黍米、小麥採購便是通過這條管道完成。但因為貨運一直掌握在別人手裡,使得採購和運輸磕磕絆絆,並不怎麼順利。

    一旦由商會自己開設船行和車馬行,那商會就形成採購、運輸、、一體化的格局。今後甚至可以在貨物原產地開辦作坊,等於是把生產也納入到這條產業鏈當中來。

    商會做到產運銷******,做大做強就不再是空中樓閣,完全可以預期。

    ……

    臘月二十四。惠娘佈置人手去汀江碼頭聯絡那些「水路幫」的負責人。

    這些勢力基本是根據地域來區分,汀州府這段水路,勢力最大的當屬長汀縣的「水路幫」,夥計加力夫湊一塊兒有兩百多人,別的縣也有幾十人到上百人不等。在各個碼頭幫人卸貨的幫派共有十幾個。總人數約在八百人上下。

    年底本來是貨運繁忙的時候,但因受小冰河期影響,這一年冬天天氣極度嚴寒,年底這段時間部分汀江江面甚至結冰,這在閩西一帶非常少見。

    如此一來,那些幫會中人無事可做,大多無所事事。

    商會以禮相待,邀請他們過來敘事,大多數「水路幫」的當家人算是給足面子,答應親自造訪。

    臘月二十五。商會總館舉行了一場較為隱秘的會談,與會的各「水路幫」當家和跟班,加起來足足有四五十號人。

    惠娘作為商會會長,依然是由她來負責跟這些好漢進行交流,她本身並不太習慣跟這些粗鄙不堪滿嘴髒話的人打交道,只能按照沈溪提前給她編排的說辭,相互見禮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諸位,我們商會要成立自己的船行和車馬行,想聘請諸位到商會做事,以後按月領取月錢。也會按照出力多少另發賞錢……從此以後,各家吃商會的飯,聽命於商會,不知諸位可有意願加入?」

    惠娘的話令在場的一眾幫會中人面面相覷。

    自古傳下來的規矩。出來做活純屬碰運氣,有多大力氣賺多少錢,有人雇你就能賺錢,沒人叫只能喝西北風。

    至於跟商會做事,那就不是出來跑江湖了,而是變成端上了商會的鐵飯碗。穩定倒是穩定了,但少了幾分逍遙自在。

    「陸夫人,您這兩年在汀州府混得風生水起,我們佩服,但若要讓我們跟著您吃飯,恐怕有些不妥。」

    其中一名叫李乾的「水路幫」老大率先發言。此人說話還算客氣,這商會總館畢竟不是碼頭渡口,他們不太敢得罪商會中人。

    惠娘笑著道:「諸位聽錯了,不是跟小婦人吃飯,而是與商會共謀發展。以後船行和車馬行,完全可以交給你們來管理。」

    語破天驚!

    在場這些人,雖然一個個人五人六,在外面被人尊稱為老大或者是掌櫃,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工頭,就算他們這些當家人,也要靠自己的力氣討飯吃,不能讓手下的弟兄白白養著他們。

    以至於這些看起來威風的龍頭大哥,其實大多數都囊中羞澀,根本就無法在府城安家。

    就算安家,也只是住個小院落,他們當然想找條出路,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們除了有把力氣其他什麼都不會,既不識字也不懂得記帳、算帳,甚至連手藝活都沒有,誰會聘請他們?

    一個中年漢子急切地問道:「陸夫人此話當真?」

    不可否認,惠娘提出的把船行和車馬行交給他們打理,令這些人頗為心動。今天還是給人做散工的力夫,明天就可以當家作主,這分明是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

    「你們看我像說笑嗎?」

    惠娘言語間非常嚴肅,「但屆時商會將安排人手,到船行和車馬行記帳和管賬,諸位就算做了掌櫃,也要遵守既定章程辦事。」

    「各家聯絡到一起,以後這汀州府各大碼頭渡口,但凡船運和車馬行的買,就由各位擔著。」

    「商會不會虧待下面的弟兄,生老病死皆有所養,賺了銀子,你們的分成高,若虧了,你們也不能袖手走人。」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

    惠娘提出的構想,正是他們希望得到的。

    行走江湖,看似逍遙快活,但這年頭三教九流的人社會地位很低,在卸貨時經常發生貨物砸死人或者是掉進河裡淹死這種事,而船家那邊不會有任何賠償,死了、傷了只能自認倒楣。

    但若船行和車馬行由自己控制,商會還資金上的支持,他們的人生就能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當場就有人想表態接受,但依然有人心存疑慮,擔心商會過河拆橋。

    剛才說話的李乾代表各家出來說話:「陸夫人,此事容我等回去再做商議,畢竟門下兄弟眾多,眾口難調,總得大多數人同意才行,這種事即便我們拿主意了,若是下面不同意,也是行不通的。」

    「對,對。」旁邊有人跟著附和。

    惠娘點頭,之前沈溪跟她分析過「水路幫」這些幫會的特性,那是既不同同甘也不能共苦,他們看似一個整體,對外矛頭一致,但在內部卻因為地盤和活計的事爭奪不休,大打出手的事不但體現在幫派之間,一個幫派內部也很容易產生糾紛。

    主要是這年頭靠力氣吃飯也不容易,這些人很多時候做事不經腦子,靠著把蠻力,打架鬥毆在所難免。

    這些幫會的當家人,他們並沒有多光彩,下面的人跟著他們混飯吃,其實圖的是跟著一個團體謀求保護,當家的又不會發工錢給他們,今天可能跟著這個當家,明天若是吃不上飯他們就得換別人。

    如此一來,這些當家的做任何決定都得經過下面的人「表決」,倒有些民主的意思,但其實也是這些當家人沒有令手下弟兄信服的實力根基的體現。

    「諸位,宜早不宜遲,年底前,各家若是願意加入進來,請到商會來知會一聲,若不願意,我們也絕不強求。」

    惠娘把沈溪特別交待的「最後一句」說出來。

    要瓦解這些幫派的聯合,就要用離間計,第一次召集起來商量事情,不能讓他們在這個時候當眾表態,而是讓他們分開來決定是否加入,讓其相互懷疑。

    中間肯定有人率先動搖加入商會,而他們卻不知道是誰先走出這第一步的,就會在內部出現矛盾,到後來慢慢就會分化成「加入商會派」和「獨立自主派」兩個陣營。

    屆時,惠娘就可以利用商會的金錢,資助投靠商會的這一派,完成對另一派的打壓和兼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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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美輪美奐的銀票

     惠娘跟「水路幫」的人商量完事情,有意不跟「旱路幫」的人接觸。

    「旱路幫」的人,之前曾幫書店掌櫃到印刷作坊打砸搶,年底在外地人到藥鋪搗亂時他們又在背後推波助瀾,這讓沈溪無比警惕……「旱路幫」的人分明就是一群豺狼野獸,根本就不能跟他們講道理。

    這些「旱路幫」的人中間不少有亂賊的背景,小偷小摸那是家常便飯,連殺人放火的事他們也能做得出來。

    要想讓他們徹底歸心那是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其內部矛盾各個擊破。

    但惠娘對於跟「旱路幫」展開爭鋒相對的鬥爭顯得有些膽怯,在她看來,若是得罪這些人,被人上門尋仇,搶劫都算是輕的,若來個殺人放火奸強姦擄掠,兩家人基本都是婦孺,根本無從抵擋。

    沈溪只能暫時放下整合「旱路幫」的心思,讓惠娘先把「水路幫」的人收編。等過了年,再看看如何調動「水路幫」的人去收編「旱路幫」,不過沈溪本人對此也不太看好。

    年底這段時間,印刷作坊的年畫暢銷極為火爆,大批外地客商趕到甯化,大批量採購彩色年畫回去。

    這個時間段,頭年印刷作坊已經停工了,但今年生意格外好,到臘月二十五以後,仍舊有不少人來下訂單,大批購進年畫,印刷作坊只能加班加點,再次實行三班倒作業。

    為了補償下面工人,尤其是女工在這段時間的辛勞,印刷作坊從臘月開始就施行雙薪制,設立加班費和年終獎勵制度。

    年底這幾天,更是每天發一次年底獎勵,這讓惦記著年底回去過年的男女夥計和工人分外有幹勁。

    能賺到錢,似乎過年也就無所謂了,在年底做一天活,等於平日裡做四天。他們想不努力都難。

    至於藥廠那邊,倒是早早就停工了。

    一來是藥廠生產的成藥存貨充足,用不著這麼趕,二則卻是藥廠大掌櫃韓五爺回鄉跟家人團聚去了。

    這一年韓五爺丟掉傍身的說書手藝。「背井離鄉」到府城打拚,不過好在這一年他也賺夠了錢,月銀加年底分紅足足有四十兩,超過了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家。韓五爺打算年後回來時,把一家老小帶上。到府城這邊定居。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惠娘讓韓五爺安排其家屬到藥廠做事,有這些「自己人」,能最大程度保證藥方不外洩。

    至於藥鋪這邊,年底生意稍顯冷清。

    也是藥鋪的成藥品質好,很多長期臥**不起的病患已經不用成天抱著藥罐過日子,加上年底這段時間外面天寒地凍,大多數人都躲在家裡,開在街面上的鋪子,生意都很一般。

    本來藥鋪是準備開到大年三十。但因生意清淡,惠娘決定臘月二十七就關門休息。她提前給謝韻兒和周氏結算了藥鋪分紅,再置辦一些年貨,就算完事。惠娘主要是忙商會這邊的事,年底這段時間一直很忙,有什麼事的話,她會私下裡跟沈溪商議。

    年關臨近,來銀號取款的人不少,很多百姓怕過了年以後不知光景如何,不敢把閒錢留在銀號。反倒願意損失些利息,把錢取出來買一些米糧回家存著,積穀防饑嘛。

    因為銀號銀根充足,在跟蘇遮柒的商戰結束後。銀號的存銀已超過三萬兩。

    這主要得益於汀州府內商賈對商會信心十足,很多商舖的掌櫃,願意把錢存放在銀號裡,以財生財。

    沈溪因為開了年要補課應對縣試,年底這段時間他除了幫惠娘籌畫整合城中江湖勢力,還在研究他的「鈔票」。就是銀票樣本。

    市面上有大明寶鈔作為底稿,而在大明之前,唐代有飛錢,宋代有交子、會子和錢引,元代則有通行寶鈔,沈溪以一個考古學者對古代紙幣的研究,還有對現代鈔票的理解,研究出他獨一無二,在當下外人根本無法偽造的新式銀票,來作為銀號將來發行所用。

    沈溪所依靠的是成型的彩色印刷技術,他先畫了銀票的樣畫,再找人熔鑄銅製印版,以印刷雕版年畫的方式,進行三道上色工序,在紙張上,統一選用結實的桑皮紙。

    沈溪在一張半尺見方的銀票上,所用的明印多達五處,用以平常百姓和商家進行辨別真偽。

    而暗印則有十幾處之多。

    而在這些暗印中,沈溪最拿手的是印製阿拉伯數字、羅馬數字和拉丁文、英文單詞在上面,對應不同的票值和編號,在世人不懂得這些文字意義的情況下,這種暗印別人根本就模仿不來。

    沈溪又在每張銀票上加「銀線」和「金線」,把一正一反兩張銀票壓製成一張,造紙的時候,通過改變造紙原料濃稠度增加暗紋和浮水印,令銀票造假的難度大幅度提升。

    沈溪從臘月初開始他的銀票小樣,到臘月二十九這天才算完成,當他拿給惠娘看的時候,連周氏和謝韻兒都把精緻得好像圖畫一般的銀票樣本拿在手裡反覆把玩。

    「小郎,這東西很有趣,怎的裡面好像個人的畫像,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是孫家姐姐?」

    謝韻兒拿著銀票,在沈溪講解浮水印的時候,對著陽光一看,果然銀票上有個活靈活現的女子頭像,就好像惠娘的影子被印在上面一般。

    惠娘是商會會長,是銀號的大掌櫃,更是構建商業帝國的靈魂人物,把她的頭像以浮水印的方式印到銀票上,是對她成就的肯定,也讓天下人知道這銀號的主人是誰。

    一張小小的銀票,論顏色鮮豔程度不及彩色年畫,但宛若一件精美的藝術品,讓惠娘、謝韻兒和周氏愛不釋手。

    惠娘本來擔心銀票的防偽性能不夠,容易被人偽造,但隨著沈溪對銀票上明印和暗印防偽工藝講解,令惠娘徹底掃除之前的顧慮,她已迫不及待想在年後推出這種特殊的「存摺」。

    「小郎,以後你要讀書,總不能讓你親手負責印製銀票……但若是聘請外人,印製技術流傳出去,咱銀號的生意,隨時都有可能垮掉。」

    銀票的防偽性能很高,外人想研究技術極為困難,惠娘對於內部洩密問題存在巨大的顧慮。

    沈溪笑道:「姨,你儘管放心就好,印銀票比印年畫的工藝要複雜多了,浮水印不是之後畫上去的,也不是壓制上去的,是在造紙之時,需要特別的技術來完成。咱的銀票印版一共有四塊,分別代表不同的銀票價值,但編號印版和暗紋印版有多塊,需要分層次壓制。」

    「印刷過程中分工明確,最後幾步完全可以由姨親自來完成,賊人就算收買了我們的印刷師傅,他們也不可能得到我們的印版,還有全套的印刷技術。」

    沈溪自問,他所設計出來的銀票,比之清朝嘉靖年後流通的銀票防偽性能更高,甚至可與後世的鈔票媲美。在科技相對不發達的明朝中葉,有人想偽造出防偽性能如此高的銀票,難比登天。

    惠娘聽到沈溪這些話,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有了銀票,以後銀號就可以開展異地存款取款業務,商旅在路途中不用帶著沉重的銀錢上路,只需要在一地兌換銀票,到目的地後將銀票兌換成銀錢來進行交易,甚至可以直接用銀票來進行貨款結清,就算銀票在中途丟失或被劫走,銀票也有掛失功能,最大程度保證銀票持有人的利益。

    銀號畢竟是股份制,惠娘對此認可,還需要獲得下面股東的認同。惠娘佔據銀號五成以上的股份,按照之前所約定銀號發展方略,關於銀號的業務或方針,只要惠娘同意,旁人是沒有否決權的。

    惠娘把銀票拿過去給股東看,更像是禮節性的知會,而非徵求股東的意見。

    其實股東們見到印刷品質這麼好,防偽性能如此之高的銀票,他們也希望銀號能推行這項業務,除了能方便行商之間的交易,更主要是能為銀號帶來巨大的利益。

    有了銀號股東的認可,惠娘對於推行銀票更有信心。

    年底這幾天,她讓沈溪先行印幾十張蓋有樣票印章的銀票出來,她一一檢查過品質,在確定印刷工序上沒有問題後,又印製了價值五千兩的銀票,分別為五兩、十兩、二十兩、五十兩面額不等,用以年後發行。

    銀票施行的是銀本位制度,印一兩的銀票,就必須有一兩銀子的現銀存在銀號之中。這五千兩銀票,惠娘準備交給那些商會中在銀號裡有存銀的各家掌櫃,讓他們作為先行者,為銀票業務的開展投石問路。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19
第一八五章 鬥氣小蘿莉

    眼看著要過年了,惠娘依然不能休息,一方面她要招攬「水路幫」成員為商會所用,另一方面她得出面租賃和船隻、馬匹、車輛,為建立船行和車馬行而奔波忙碌。

    沈溪則安心留在藥鋪後院溫習四書五經,研究時文,同時教授兩個小蘿莉學問。

    沈溪所教的課程,除了「語文」和「數學」外,還有自然科學,就是教兩個小蘿莉認識腳下的世界。

    「……我們所處的地方呢,是一個球,叫做地球。我們生活在地球表面,其中面積最大的部分是海洋,那是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的遼闊水域。海洋裡的水是鹹的,人不能直接飲用,海裡有魚,體形比較大的是鯨魚和鯊魚,他們比起老虎還要大上許多……」

    兩個小蘿莉對沈溪教的自然科學很是熱衷,每次聽講時都瞪大眼珠子,像是被那些光怪陸離的陸地和海洋生物所懾服,如同聽《西遊記》裡的妖魔鬼怪一般。

    「它們吃人嗎?」每次,這都是兩個小蘿莉最關心的問題。

    兩個小蘿莉平日都被關在家裡,能去的地方,不過就是沈家院子和藥鋪後院,這兩地是兩個小蘿莉玩耍的天堂。

    沈溪給她們了一些特別的玩具,諸如沙包、積木、毽子、跳格棋和琉璃球。

    沈溪一直在研究玻璃,但他的技術僅能出顏色渾濁不清的玻璃珠,沒什麼實際用處,只好給兩個小蘿莉當玩具。

    「沈溪哥哥,娘說,你年後要去外地,不能跟我們玩了,是不是真的?」

    過了這個年,陸曦兒就八歲了,比起以前懂事許多。林黛更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十二歲,開始像個大姑娘了。

    可在沈溪眼中。她們卻好像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陸曦兒很黏人,林黛則總是耍小女兒家的脾氣。

    沈溪笑道:「沈溪哥哥要回甯化考科舉,不能總陪著你們……不過等我考完就會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陸曦兒撅著小嘴,面頰紅彤彤的,一雙眸子楚楚動人望著沈溪,委屈地說道:「那人家為什麼不能考科舉?」

    陸曦兒根本不知科舉為何物,覺得那是很奇妙的事物。她對未知充滿著嚮往。

    但很多事不是沈溪隨便能解釋清楚的。

    「因為你是女孩子啊……女孩子要學的是女紅,將來針線活一定要好,要會縫補,會做衣服……這可是女孩子的科舉啊。」

    沈溪用柔和的聲音誤導還沒開竅的小蘿莉。

    「你騙人!」

    林黛毫不客氣地揭穿了沈溪的謊言,「科舉就是考試當官,以後可以跟那些官老爺一樣耀武揚威,哼,做針線活算什麼科舉?」

    沈溪瞥了她一眼,道:「男孩子的科舉考的是學問,你們女孩子的科舉考的是女紅。若女紅不好,將來誰娶你?不是為夫非要難為你,要是你將來女紅不好,我會重新考慮是否迎娶你的問題。」

    「呸,誰稀罕嫁你了!」林黛擰著嘴唇嗔罵了一句。

    倒是陸曦兒眼睛突然一亮,如同小耗子般賊兮兮打量了一眼林黛,嘴唇輕輕抿了抿好像心中有所籌畫。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陸曦兒已經在央求著惠娘教她做針線活了。

    惠娘平日裡忙,沒太多時間照顧女兒,就放任她在後院玩。反正有林黛,還有幾個丫鬟看著,只要不出院子就不會有什麼事。

    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惠娘自己知道做女人的辛苦。除了不給女兒纏足之外,還讓沈溪教授陸曦兒學問,她想讓女兒變成知書達禮的淑女,因為她的放任,讓陸曦兒缺少了女孩子最基本的一項技能,那就是女紅。

    「曦兒。你怎麼想起來要學針線活了?」

    惠娘把女兒抱在懷裡,好奇地問道。此時陸曦兒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纏在她雙膝之間的小鼻涕蟲,惠娘坐在板凳上,都不及陸曦兒高了。

    小妮子還是頗有智計的,她當然不會說,學女紅是為了長大能嫁給沈溪,而是很巧妙地避重就輕:「沈溪哥哥說,女孩子一定要會女紅,這是女孩子的科舉。」

    惠娘笑著看了沈溪一眼,輕嘆道:「可惜娘沒太多時間教你。」

    周氏笑道:「妹妹,正好我因為這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不便,不妨我來教她。這妮子以前學過一點,她那麼聰明,一些基本的針法應該一學就會。」

    林黛放下飯碗,連忙道:「娘,我也要學。」

    周氏如今算是事業有成,夫妻和睦,連帶兒子學業進步,連兒媳婦也出落得越發水靈,加上她肚子裡正懷著孩子,心情很不錯:「好好,你們都學,我一起教便是。以後家裡縫縫補補的事,甯兒她們不用費心,全交給你們好了。」

    陸曦兒高興得又蹦又跳,林黛的神色卻好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林黛本來就會一些女紅,以前無論是她的親生母親,還是周氏,都教給她一些,她還曾經跟著周氏到縫紉店幹過一段時間。這次她提出要學女紅,不過是跟陸曦兒賭氣,沒想到這一爭,反倒把家裡「縫縫補補」的活計攬到自己身上。

    家裡多了幾個丫鬟後,連做飯的事林黛都許久沒親自動手了,完全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除了跟沈溪學習知識,就是跟陸曦兒一起玩。

    這次她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臘月二十九晚上,也是除夕之前的最後一天,因為除夕夜周氏準備跟丈夫一起過,兩家人等於提前歡慶春節。

    本來應該是一大家子坐下來說些家常話,順帶聽沈溪講故事,不過當夜惠娘和周氏卻拿著針線,教兩個小蘿莉針法。

    幾個丫鬟中,以小玉的女紅最好,但小玉是藥鋪的帳房,她沒時間去當女紅師傅,甯兒和綠兒女紅也還說得過去,至於紅兒和秀兒,女紅則很馬虎了,連幾樣基本的針法都沒學會,當天她們也跟著周氏和惠娘一起學。

    「……你們這些丫頭,白天做工是很累,但晚上也不能吃飽了就睡,不學學女紅,多增一些修養,將來如何嫁人?如何做得了人家的賢妻良母?」

    周氏數落著,雖然幾個丫鬟不是她買來的,但她也是這幾個丫鬟的半個主人,連她說話的口吻,都帶著一個家長對兒女的關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20
第一八六章 臨別送畫

    春節剛過,沈溪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他要投入到緊張的備考中,為二月舉行的縣試作好準備。

    雖說論學問,沈溪自問這次縣試不會有太大問題,但就怕遇到什麼意外。

    如同《儒林外史》中的周進,空有好學問但一輩子都沒考上秀才,卻靠捐來的監生身份先中舉後中進士。

    「好考卷難入考官眼」的狀況在科舉中是經常遇到的情況。

    所以這次沈溪的備考,不但要從學問本身入手,更要揣摩考官的喜好。沈溪多少對甯化知縣葉名溯有些瞭解,知道此人喜好新奇事物,或許可以籍此做文章。

    年初三,馮話齊的補習班正式開課,沈溪作為三名學生之一,與米甯和徐山一同接受教導。

    因沈溪對於試帖詩以及詩、賦、策、論、性理論、聖諭廣訓接觸得不多,需要馮話齊特別教授,但以沈溪的學習進度看,他在這幾方面並未滯後。

    馮話齊對三名學生的要求,是起碼能過縣試第一場。

    縣試考試,以主考官,也就是當地知縣來定考四場還是五場,每一場考試基本以四書文為主,夾雜考試五經文、策、論等。

    明朝及清初生員考試不試詩賦,但詩賦在縣試中會夾雜考察,包括算術等,會作為對學生綜合能力的考核,若成績優異可留檔,對於府試和院試過關有所助益。

    只要縣試第一場考過,就具備了考府試的資格。之後的幾場,過關的考生可以選擇考或者不考。

    當年的府試,會在四月進行。

    按照馮話齊之意,若三人在縣試過關,可嘗試今年的府試,過府試機會寥寥,馮話齊對此並沒有抱多大指望。

    至於童生試的最後一關院試,馮話齊壓根兒就沒觸及。

    可以說,在生員三階考試中。縣試是最容易和相對簡單的,對學生的要求,僅僅是做到文章無偏頗,語句通順。引經據典恰當即可。

    因縣試是童生試的第一場,初考的學生很容易怯場,本來具備的學問也有可能臨場發揮不出來。

    馮話齊在教育方面頗有建樹,他先教授了三人基本知識和應試經驗後,便開始模擬縣試科場的環境。對三人進行「模擬考」。

    接連幾次考試,馮話齊對三人的時文水準都大感滿意。尤其是沈溪,彷彿天生就會做八股文,破題準確、提綱掣領,承題明瞭、圓滿,起講、起比、中比、後比、束股四平八穩,加上字跡清晰工整,讓人一看便印象深刻,久久難以忘懷,想不得高分都難。

    馮話齊開始教授試帖詩。

    本身明朝並不會直接考核詩賦。試帖詩作為學生的特長考試考核,屬於「特長加分」。試帖詩五言八韻,其考核內容主要來自於歷史典故,要求引經據典必須有出處,不能瞎編亂造。

    這既是對學生詩賦的考核,也是對學生歷史知識的考察,若學生不會,可以跳過,本身試帖詩的成績不會記入縣試總成績。

    馮話齊對於算術和琴棋書畫不太擅長,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試帖詩而已。他對三人在試帖詩的要求格外高。

    米甯和徐山的試帖詩,雖然還算通俗押韻,但讀起來更像是打油詩,有點兒太過粗鄙了。沒有多少文學涵養。

    而沈溪的詩詞則顯得太過「晦澀」,馮話齊對沈溪的指導很簡單,就是讓沈溪儘量把詩詞做得平實易懂,不要刻意為作詩而作詩。

    補習一直持續到正月十六學塾開學,沈溪本以為可以鬆口氣,但其實有更多的事在等著他。

    為了備考。沈溪要在正月底提前趕回寧化縣,惠娘聯絡了商會中人為沈溪尋找到廩生作保,至於鄉民具保以及考生互結,需要他回去提前進行聯絡。

    到寧化那邊後,沈溪沒有先生教授,一切都要靠自學。所以正月底之前,惠娘特別委託馮話齊對沈溪單獨進行考前輔導,連沈溪放學回家,馮話齊都會再對沈溪單獨教授一個時辰,甚至三更半夜都要熬夜背書。

    沈溪的心理早過了學生期,這幾年學習下來,他習慣敷衍了事,讀書從來沒這麼辛苦過。

    終於熬到正月底,沈溪即將出發回寧化準備考試。

    ……

    周氏懷孕已經六個月,行動不太方便,以她現如今的光景,最好是有丈夫在身邊作陪,但她惦記沈溪到寧化後沒人照顧,所以只能忍受孤單寂寞之苦,讓丈夫陪沈溪回寧化參加縣試。

    臨別之前,周氏為沈溪準備了不少東西,大包袱、小包袱一大堆。

    早些時候,家裡收到甯化的來信,說是沈明文長子,也是沈家大郎沈永卓也會參加這次縣試。

    作為沈家長房長孫,沈永卓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頭兩年家裡就在為沈永卓籌備婚事,而寧化縣有家姓呂的大戶人家,有意想把女兒嫁給文質彬彬一表人才的沈永卓。

    但呂家人那邊有個要求,沈永卓就算不能年少有為中秀才,但最少也要過了縣試才行。

    沈永卓跟沈溪的同窗徐山的情況有些相似,都是在這次縣試之後就要籌辦婚事,但徐山本身就是棺材鋪的少東家,家境寬裕,就算縣試不第,人家也能迎娶嬌妻進門。而沈永卓若這次縣試不過,那家裡為他所準備的婚事等於泡湯,再也沒機會迎娶呂家小姐了。

    沈家一共四個讀書人,沈明文還在跟李氏糾纏關於二弟是不是他謀害的問題,到如今被李氏關在後院毗鄰柴房的一間屋子學習,房門從外面鎖上,他只能每天對著窗戶發呆。至於六郎沈元,雖然也算才思敏捷,但尚不到十一歲,如今《四書》還沒學完,蘇雲鍾不打算沈元參加科舉。

    正月二十八,是沈溪出發前的最後一天,周氏特地跟沈溪放了一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其實,這主要是惠娘特別所請,因為銀票印刷技術上有些地方她還沒有完全掌握。在沈溪離開汀州府城這段時間,銀票的發行不能停止,她需要把不懂的事情跟沈溪問個明白。

    另外,惠娘還有關於生意上的事跟沈溪商談。

    沈溪這一個月來起早貪黑讀書。甚至連點兒閒暇時間都沒有,整個人瘦了一圈。

    跟惠娘商量生意上的事,沈溪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他雖然是十歲的小身板,但他的心理年齡早已過而立之年,對於這種每天忙碌學習的生活還不能完全適應。

    本來他不用這麼累,畢竟知識都是現成的,並不需要再灌輸什麼進去,但兩家人還有先生馮話齊對他的期望太大,令他不能有片刻的懈怠。

    「……小郎,你也別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對你要求苛刻,實在是對你有所期望,無論是農耕勞作,還是經商買賣,都是社會底層之人。你要是不能用心學習,將來就不會有出頭之日。」

    惠娘看出沈溪的辛苦,趁著跟沈溪商量完商會的事情,對沈溪開解。

    沈溪勉強笑笑:「姨,這些我都能理解,不過是嘴上叫叫苦而已,我心裡有分寸。」

    「知道你這臭小子人小鬼大,也懂得疼人,等明天你走了,有一個多月見不著。姨心裡憋得慌。小郎,你畫畫本事好,乾脆畫張你自己的肖像畫送給姨,讓姨想著唸著你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惠娘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沈溪,令沈溪突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莫非惠娘真的看上我了?不會不會,她只是把我當成小外甥,或者是把我當成未來的女婿……

    沈溪胡思亂想著,顯得神思不屬。

    「怎麼了,小郎。你感到為難嗎?」惠娘詫異地看著沈溪。

    「沒有,就是……我沒有參照,怎麼畫啊?」

    沈溪並不想把自己小時候的模樣留存下來,因為這時候正在長身體的他,只是個小屁孩,實在稱不上英俊。他想讓惠娘記住的,是他長大以後英俊瀟灑的模樣,而不是這副娃娃臉。

    惠娘笑道:「那邊不是有銅鏡嗎?你對著畫,畫得不好也不打緊,只要是你畫的,有你的大致的模樣就行……姨感覺自己有些老了,就怕記性不好,久而久之不記得你長啥樣了。」

    「姨,你很老嗎?」

    沈溪有些無語。女人的歲數雖然是秘密,但沈溪早打聽過了,惠娘而今不過二十四五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就算她經常在外走動,皮膚和容貌都保持得很好。

    只不過或許是缺少男人滋潤的緣故,她的臉上難得見到笑容,也沒有成熟女性特有的那股誘人風韻。

    惠娘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把銅鏡給沈溪搬了過來,讓沈溪坐在椅子上,對著銅鏡把他的模樣畫下來。

    沈溪看著鏡子裡那張臉,只恨歲月過得太慢。

    「姨,光有毛筆不行,我要畫畫,需要用到炭筆,我得回去拿。」沈溪靈機一動。

    「那你快去快回。」

    惠娘不疑有他,送沈溪出門。

    沈溪回去後,沒有拿了筆馬上回去,而是當場就作畫。

    他的確是把自己的模樣畫出來,完全不用對照鏡子,因為那模樣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他前生的容貌,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換上身古裝,手拿摺扇,青衫而立,端的是風流倜儻英俊不凡。

    沈溪畫得很快,完成後沒有太多的修飾,馬上拿著畫去給惠娘看。

    惠娘拿著沈溪畫好的畫,啞然失笑:「小郎,你畫的是自己嗎?」

    「是啊。」

    沈溪笑道,「難道姨不覺得畫上的我,跟我現在很像嗎?等我長大後,應該就是這麼一副模樣……姨,你應該記住我最英俊時候的畫像,而不是現在的我。」

    惠娘苦笑一下,但還是把畫仔細收好,嘴裡嬌聲罵了一句:「臭小子。」

    那一聲輕喚,含著一股既嗔又羞的嬌媚,聽得沈溪骨頭都快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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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章 陪太子讀書

    正月二十九,也是丙辰年正月的最後一天,沈溪跟在沈明鈞的身後,一起走出家門。因周氏懷孕不便遠送,馬車直接就停在家門口。

    臨別,連一向有意保持跟沈明鈞距離的惠娘和謝韻兒也出來相送。

    周氏千叮嚀萬囑咐,生怕有什麼事忘了告訴丈夫和兒子。

    沈明鈞不善言辭,此時又面對他心目中的女神謝韻兒,令他更有些倉皇,甚至不敢抬頭正眼去看周氏:「娘子,有我在,小郎不會有事的。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走吧,走吧,路上一定要小心,到了記得讓憨娃兒寫封信回來。這娃子,從生下來就沒離開過我……」

    臨別之時,周氏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離別太過傷感,沈溪被這情緒帶動,心裡也有些堵得慌,但讓他為此而黯然流淚那還不至於。

    連生離死別都看得很淡的他,對於短暫別離更不會掛在心裡。

    但不管怎麼說,在周氏面前他還是要表現出不捨的樣子,讓別人知道他是個純孝的好孩子。

    等馬車出了城,沈溪便將所有不快拋諸腦後。

    馬車是從商會借來的,同行只有沈明鈞父子。沈明鈞在前面趕車,沈溪不用刻意悶在車廂裡,直接坐在沈明鈞身邊,甩著腿看風景。

    初春的景緻,雖然帶著一股冬日的蒼涼,但處處可見破而後立的勃勃生機,天氣回暖,燕兒成群北還。沈溪偶爾在車轅上站起,扯起嗓子高聲吶喊兩句,頗有將軍策馬指點江山的豪氣。

    沈明鈞見到兒子這般興奮,也不阻攔,只是不斷提醒要沈溪小心些。

    福建之地的官道並不平整,山路崎嶇,車馬行得並不快,一路顛簸。父子二人沿途也不怎麼休息。偶爾跳下車方便一下,連吃午飯的時候都是在馬車上啃乾糧,老爹和兒子輪流趕車,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

    與到府城時遭遇山火。接連兩天都惴惴不安不同,這次回寧化一路則很平順。

    出發兩天後,正月初二下午,馬車就已經抵達了甯化縣南城門。

    進城後,沈明鈞先帶沈溪去見李氏。自沈家在寧化縣城裡買了大宅子安家,沈溪還從沒回來過。

    到了院子目前,一家老小都出來迎接,久別重逢,就算各房以前有所芥蒂,此時也都不去介懷。沈溪進府城一年多時間,個子長高了許多,而他身邊那些同輩的兄弟姐妹,也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樣。

    李氏作為沈家之主,見到兒子和孫子回來非常開心。不過為了表示她對兒媳婦的關懷,她還是先詢問了周氏懷孕的情況。

    沈明鈞把府城的情形大致跟李氏說了,李氏笑意盈盈,說是中午請鄰里過來做客。本著遠親不如近鄰的原則,李氏在縣城裡安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跟周圍的鄰居打好關係。

    到中午沈家宴請之時,鄰里來了一大堆,但都是男子,沈家這邊則顯得有些人丁單薄,除了李氏出席外。只有老三沈明堂和老五沈明鈞兩兄弟上了桌。

    老大沈明文這會兒還在後院的房間讀書,為了讓他一心一意,連縣試前廩生可以大賺一筆的為應考童生具結保證,無身家不清及冒名頂替等弊的收益也不要了。老二沈明有拋妻棄子至今未歸,老四沈明新則一家留在鄉下。

    大人吃飯。沒孩子什麼事,沈溪跟著家裡的婦孺在後堂吃飯,也是滿滿噹噹圍了兩大桌。

    李氏不在,沈明文的夫人王氏就是一家主母,她對沈溪倒是挺熱情,不斷給沈溪夾菜。問東問西。

    「……七郎,你年歲這麼小,知道科舉是個什麼玩意兒不?」

    王氏故意向沈溪賣弄,她覺得自己兒子十八歲才有資格考縣試,而沈溪虛歲才十歲就要跟著湊熱鬧,心裡不無介懷。但現在沈明鈞夫妻對沈家的貢獻最大,她不可能給人家壞臉色看。

    沈溪咧嘴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知道啊,就是考秀才,跟大伯一樣。」

    王氏點了沈溪的額頭一指,笑道:「哎呦,七郎,你還挺有志氣的,要跟你大伯一樣,那以後是不是還要考舉人,當大官啊?」

    「是啊是啊。」

    沈溪繼續賣弄他的天真。

    旁邊二伯母錢氏臉色有些陰冷:「長大以後,別跟你二伯一樣沒良心才好。」

    沈溪馬上不說話了,他可以跟王氏嬉皮笑臉地說上兩句,但錢氏這邊他可不好隨便說什麼。

    沈明有從頭年六月陪沈明文去省城,一去就沒了消息,錢氏雖然在沈家的待遇不變,可她還是對丈夫心懷怨恨,尤其是在得知丈夫曾經跟省城跟那些煙花女子有來往之後更是如此。

    沈明堂的夫人沈孫氏道:「不會的,七郎這麼孝順,料想日後對妻兒也不會很差……他不會沒良心的!」

    這話說得有些不合時宜,錢氏冷冷瞪了妯娌一眼,繼續吃飯。隨便扒拉了幾口,她站起了起來,冷聲道:「二郎、三郎、五郎,回屋去了。」

    從前錢氏因為生的兒子多,在家裡地位僅次於王氏,現在情況則有所不同,這兩年老三和老四家裡都添了丁,連老五沈明鈞的夫人周氏都懷孕了。

    錢氏本來好吃懶做,現在她丈夫跑了,她在家裡地位大不如前,再加上她三個兒子沒一個有資格讀書,她心裡對沈家的恨正在逐漸積累。

    等錢氏領著她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離開飯桌回屋,王氏才白了沈孫氏一眼道:「弟妹啊,不是做大嫂的說你,知道她脾氣不好,你就別亂說話……這不是跟家裡人添堵嗎?」

    王氏這裡也有些欺負沈明堂和沈孫氏夫妻二人平日裡老實巴交,其實這種事根本不埋怨沈孫氏,究其根源是沈明有離家在外長期不歸。

    沈孫氏倒是虛心認錯:「大嫂提醒的是,妹妹以後不會亂說話了。」

    因為錢氏的憤然離席,讓這頓飯有些變味,沈溪趁機笑著問道:「大伯母,我大哥他人呢?」

    提到大郎沈永卓,王氏馬上臉上湧現自豪和驕傲:「你大哥在東廂房裡讀書呢,連午飯都是專門給他送過去的……你大哥現在有出息,學堂裡的先生說他的基礎功掌握得很紮實。這次縣試,我看你大哥一準能過。七郎,你要多跟你大哥學習,知道嗎?」

    沈溪笑著點頭:「好的。」

    王氏頗為得意。嘴上還是繼續說著:「你年歲小,既然你在府城的先生覺得你能考縣試,就先試試,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全當陪太子讀書。」

    「這次考完試你別急著走。留下來吃你大哥的喜酒……嘻,忘了,你小孩子家家可不能喝酒,一會兒大伯母帶你去見見你八弟。」

    沈溪沒想到王氏這麼熱情,可能是因為她覺得兒子考縣試一定能過,馬上還能迎娶大戶人家的千金,心裡得意,就算平日裡丈夫被關在後院不出門,她也不怎麼在乎。

    而沈溪則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待遇跟以前有所不同,以前他是家裡的「小郎」。

    而且沈明鈞和周氏都沒什麼本事,所以大伯母總欺負母子倆。但這次回來,沈溪已經從「小郎」升級為「七郎」,就算王氏想諷刺沈溪兩句,也要看在一家老小的大金主周氏面子上,給沈溪留點兒顏面。

    吃過飯,沈溪去見了三伯母沈孫氏去年生下的兒子,也就是沈溪的八弟,至於四伯家的九弟,因為留在鄉下。沈溪一時見不著。

    ……

    沈溪回來的頭兩天,都沒機會見到沈永卓。

    王氏似乎是沈溪把兒子「帶壞」,連沈溪藉口學問上有不懂的地方去問沈永卓,她都不允許這對兄弟相見。

    倒是在學塾讀書的沈元。沈溪每天都能見到。

    六郎沈元年長沈溪一歲,他在蘇雲鐘的學塾本來學習一直排在沈溪之後,但現如今在同齡的學生當中屬於佼佼者。

    沈家在縣城落戶,沈元現在已經不再住校,但因他的父母留在桃花村照顧祖業,他身邊沒有至親之人。所以顯得形單影隻。見到沈溪,他好像見到久別重逢的玩伴,一直拉著沈溪問東問西。

    沈溪能覺察出,沈元雖然為人孤僻,平日裡話語很少,但他內心也有一股熱情,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嚮往。

    等沈溪把府城的情況都說給沈元聽之後,沈元一臉憧憬:「要是我也能去府城看看就好了。」

    沈溪笑道:「六哥,有機會的……你學習成績一直挺好,以後肯定能考上秀才,到時候我們還要一起考舉人,考進士。這樣一來,你不但能去府城,還能到省城,甚至去京城開眼界呢。」

    沈元想了想,點點頭,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但不知為何,沈溪卻從沈元這開心的笑容背後察覺到落寞和無助。

    或者是因為李氏的「厚此薄彼」,大伯母王氏和二伯母錢氏有意無意出言譏諷,讓沈元覺得他獲得讀書資格的代價,就是爹娘和弟弟、妹妹犧牲自己留在鄉下吃苦,不知不覺就有了種負罪感。

    沈溪這次回寧化,還有一人他不得不見上一面,那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師弟」王陵之。

    一年多不見,王陵之已經變成個壯小夥。

    十二歲的王陵之,已經跟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般高大,而且身上肌肉結實,線條清晰,這也是他平日裡練武的結果。

    「師兄,我可算見到你了。」王陵之見到沈溪後有些感慨,「這兩年,你教給我的那些武功我都學會了,連你說的那個很高深的飛簷走壁,我也掌握了,就等你回來把師傅所傳絕學再教給我一些。」

    沈溪一臉莫名其妙:「你會飛簷走壁?」

    「是啊,不信我演示給你看。」

    當下王陵之就表演了他的飛簷走壁絕學,並不是平地而起一躥兩丈高的那種,而是有些像後世的跑酷,橫向在牆面上行走一段距離,然後不怎麼費力,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快速掠上屋頂。

    沈溪依稀記得他根據以前見過的少林功夫,隨便跟王陵之提過比如在腿上綁沙袋,又或者雙臂提水行走,以此練習腿力和臂力,沒想到王陵之還真上心練了,而且取得了成功。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22
第一八八章 登高望遠

    王陵之年方十二,刀棍棒已樣樣精通,甚至能違背物理規律,在直立的牆面上走出幾十步遠,足見他是個練武奇才。

    等王陵之表演一番,面不紅心不跳,走到沈溪面前得意洋洋:「師兄,你覺得我練得怎麼樣?有什麼可指點的嗎?」

    沈溪倒吸了口涼氣,他還真沒想過自己拿來糊弄王陵之的東西,這位小夥伴還真一板一眼地學了,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毅力?

    「你武功學得不錯。」

    沈溪首先表示了肯定,隨即話鋒一轉,「但你讀書方面可有荒廢?」

    王陵之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師兄,你別提了,那些什麼之乎者也的,我平日裡最煩了,可我爹總讓我讀,我就偷懶,反正他現在忙,沒工夫管我,那些來教書的先生,來一個我打一個,直到打得他們不敢管我為止。」

    沈溪板起臉道:「什麼,你敢打先生?」

    「沒……沒這回事,我就是教訓了一下他們,對,就是稍微教訓,用磚頭……不是磚頭,用師兄的話怎麼說來著?對,是板磚,我拿板磚砸了他們幾下……」

    沈溪感覺一陣惡寒。

    這是什麼學生啊,不好好學習只喜歡上「體育課」,先生管教居然敢拿板磚拍先生?要是傳出去,王家的名聲都會有損,但到底是孩子頑劣,想來那些先生為了賺一份束修,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任由王陵之蹺課練武。

    沈溪擺擺手,道:「算了算了,看來你以後沒有科舉進仕的命。」

    王陵之拉著沈溪的袖子道:「師兄,你快教我點兒新武功啊,你以前教的,我現在學得滾瓜爛熟,最近我還在研究你說的太極拳呢。」

    沈溪苦笑:「你現在比我有本事,我哪兒還有能教你啊?」

    「那師兄你帶著我去見師傅啊。讓師傅他老人家親自教我,師兄你這麼有本事,師傅那一定是更有本事之人,師兄要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可以考核我。現在學不到新武功,可急死我了。」

    面對一個對武功這般狂熱的少年,沈溪實在無語,他總不能告訴王陵之,關於師傅和武功什麼的都是他編出來的。這會令一個少年的夢想破滅,對王陵之的打擊非常巨大。

    「你會騎馬嗎?」沈溪突然問道。

    「騎馬?」

    王陵之明顯一愣,「以前我爹也說過,等我大一些可以學騎馬。但我總覺得,要練武,在馬背上多不方便?又沒法施展拳腳上的功夫……」

    沈溪終於找到了突破口,欣慰笑道:「師弟,你這可就錯了,你練武不能白練,無論將來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還是為國征戰浴血沙場,不會騎馬怎麼行?那些說本裡的大俠,還有歷史上的名將,哪個不是弓馬嫺熟?你光會武功不行,最重要的是,要把武功用在馬背上,最好連射術也多加練習。」

    「哎呀,師兄,你果然不是凡人。」

    王陵之一拍大腿,驚喜交加。「我怎麼沒想到呢?那些大俠、將軍什麼的,可不都是策馬而行,日行八百里?那我回去就讓我爹給我買匹馬,只是那射箭……我不太懂。弓箭能在外面的店舖買到不?」

    沈溪心說弓箭還真不好弄,明朝也有兵器管制,想用刀劍弓矢這些東西,要提前去官府報備,只有民團或者是武將世家,才可以搞到這些東西。

    「找人做應該可以。」

    沈溪想了想道。「就在自己家裡練,可千萬別拿出去,你又不是獵戶,家裡藏著弓箭,要是被官府知道,不但要沒收,可能還要挨板子。」

    王陵之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隨即嘿嘿一笑:「師兄說得對,我明白了。」

    隨著武功進展,王陵之對沈溪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沈溪說什麼他都覺得無比正確。

    二人難得見面,王陵之親自帶沈溪到寧化縣城各處走了走,寧化城裡這一年多時間來變化不大,只是城裡多了一座有名的建築,那就是汀州商會寧化分館。

    寧化分館是年底前修建完成的,由寧化當地商賈和士紳的土地,再由惠娘捐錢修建的一座四層小樓,作為城裡的公共建築,暫時「借給」商會作為會館之用。

    四層小樓矗立在河岸,面對滾滾南去的西溪河水。

    「師兄,都說登高望遠,如果能到那樓上去,應該能看到整個縣城的景緻,就是那些人不許人隨便進去。」

    王陵之望著高高的小樓,有些慨嘆。

    沈溪笑道:「你想進去?那還不容易?」

    沈溪在王陵之不解的目光中,往商會分館的正門而去,來到門口,卻被會館的知客攔了下來。

    「小屁孩,這裡不是你們玩的地方,一邊玩兒去!」

    那知客說話很不客氣,因為商會建立得到了官府的支援,甚至知縣葉名溯還為會館提寫了「寧化會館」匾額,使得會館有了官府背景,以至於寧化這邊商會的知客都好像衙差一樣眼高於頂。

    「喂,叫你們文掌櫃出來,他家裡出事了,他兒子讓我來通知他一聲。」沈溪信口胡謅。

    寧化商會分會的主事者,正是惠娘聘請的藥鋪掌櫃。沈溪很清楚,他讓這知客去叫人,對方肯定不會幫忙,拿出自己的身份人家也不認識。

    好在沈溪編瞎話的能力不是一般,轉眼就想到個點子。

    那知客一聽,信以為真,趕忙進去把文掌櫃叫了出來。文掌櫃四十多歲,家就在寧化城裡,聽到信匆忙出來,見到是沈溪,不由啞然失笑:「哎呀,這不是小掌櫃嗎?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到這兒來了?快請進,請進。」

    沈溪這才帶著王陵之大模大樣進到會館。

    等坐下來,文掌櫃馬上讓那知客奉茶上來,詳細問過情況,沈溪才把原委道明。

    文掌櫃笑道:「我正奇怪,早晨從家裡出來時還好端端的,這怎的連頭晌都沒過就出事了。也是這知客沒眼力勁兒,小掌櫃想帶朋友上去看看,只管上樓去。過了晌午,我還要回藥鋪辦點事情。」

    「不用麻煩文掌櫃,我們上去看看就走。」沈溪並沒讓文掌櫃招待他,自己帶著王陵之上了小樓四樓。

    由於採用了沈溪建議的磚石結構。並且加深了地基,使得房屋的承重能力大幅度增加,所以才有了這四層樓房。

    從四樓視窗看出去,大半個寧化縣城盡收眼底,王陵之從來沒見過這等壯觀的景象。不由振臂高呼,好像整個天地都是他的。

    「師兄,你說得對,我以後不能窩在這小地方。」王陵之很有志氣地說道,「我以後要當個行俠仗義的大俠。」

    沈溪笑著搖頭:「當大俠,你只能扶危濟困,所救的不過一兩個人,你應該去考武舉,然後從軍,在疆場上殺敵。做個大將軍,到時候你救的可能就是全天下人。俠之大者,應該為國為民!」

    這些話,聽得王陵之一愣一愣的。

    「師兄,為何你說的話,都這麼有道理?」王陵之讚嘆不已。

    沈溪笑著拍拍王陵之的肩膀,道:「因為我是讀書人,負責講道理,讀書人拿筆桿子,而打架和打仗的事就不行了。扛著刀上戰場。保家衛國,這是你的責任。」

    王陵之堅定地點了點頭,被沈溪這一番鼓勵,他人生目標有了巨大改變。從原來期望當個大俠,到希望成為為國浴血疆場的將軍甚至元帥。

   ……

    沈溪回到寧化,最初兩天還能在城裡走動,但隨著考期臨近,沈溪也被關進屋子讀書,每天只有日落時分才可以出來透透氣。活動一下筋骨。

    沈家雖然家境好了許多,但也沒多餘的銀子去聘請先生回來單獨輔導,採用的方法,是讓沈永卓和沈溪自學。

    知識差不多灌輸到腦子裡去了,連基本的考試流程也已經掌握,剩下的就得看臨場發揮。

    沈溪一連讀了幾天書,感覺自己都快有些讀傻了。

    好在沒人管他,他乾脆用畫畫的方式,來調劑讀書的壓力。他畫得最多的,是惠娘和兩個小蘿莉的肖像畫,用炭筆畫完,再用毛筆劃。

    二月初九,考期公佈。

    縣試的第一場將會在二月二十七進行,報名工作隨即展開。寧化縣到底是小地方,這次縣試一共才錄取五十人,而報名的人數,卻有四五百人。

    弘治年間天下太平,百姓送子讀書的比往常多了些,這四五百名考生當中,以家在寧化縣城的居多,並以十六歲到二十六歲的考生為主,其中年長的有五十多歲的老童生,年歲最小的卻是虛歲才十歲的沈溪。

    等報名工作結束,官府把應屆考生的名字張榜公佈,沈溪在所有學生中列在最前面,在同屆考生得知沈溪十歲就來參加科舉考試時,發出的不是年少有為的讚嘆和鼓勵,而是一陣陣奚落和嘲笑。

    雖然之前有嚴嵩十歲過縣試的先例,但嚴嵩從小就被冠以「神童」的美譽,沈溪的名聲根本沒什麼人知曉。

    當然,若說及「蘭陵笑笑生」,整個寧化縣卻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寧化是說本和雕版連環畫的原產地,但凡城裡識字的,基本都看過書店的說本和連環畫,並以此拿來當作娛樂消遣。

    甚至蘭陵笑笑生所作的《桃花庵》詩,也早就從府城傳回了寧化,很多人為此而驕傲自豪。因為寧化縣的人覺得,這蘭陵笑笑生就是寧化本地人,雖然是誰尚不得而知,但料想將來此人肯定會一鳴驚人。

    沈溪沒有為過一鳴驚人特別準備什麼,他想的是,只要能過縣試這一關,就可以早點兒回府城,不但能讓老爹老娘團聚,他又能朝夕見到惠娘和兩個頑皮的小蘿莉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4 21:22
第一八九章 轅門入場

    二月裡,閩西地界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沈溪窩在屋子裡讀書,很多時候只是對著視窗,往院子裡瞅上幾眼,心情寂寥了,就回去寫寫畫畫。

    雖說沈家人將沈溪關在屋子裡讀書,但還是給了他一定的自由度,對於他讀什麼,如何讀,並沒有特別的要求。

    一場春雨一場暖,經過隆冬的洗禮,到二月下旬時,寧化城裡城外已完全是春日萬物復甦欣欣向榮的景象。

    二月二十四,縣試頭兩天,沈溪在沈明鈞帶領下,前去見互結的四名考生。

    因為有作弊連坐制度,誰作弊,等於把大傢夥兒給害了,最基本互相熟絡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這幾名考生,有兩人是雙溪鎮的,還有二人是縣城商會子弟,年歲都在十六七歲,均屬於第一次參加縣試。

    年歲相仿,又是初考,坐下來談談考試內容也有必要。

    關於四書文和五經文的押題,各個學生的先生都在做,往些年的考題會讓學生仔細審讀和作答。

    但每屆縣試,都是由時任知縣來出題,四書五經的隨意性很大,隨便拿出其中一本挑出一句,都可以作為科舉的題目。

    以沈溪對葉名溯的瞭解,這是個京城世家出來的履歷派,所學應該極為正統,加上本身年歲不怎麼大,喜歡新事物,很可能會考一些偏門的知識。

    二月二十六,沈溪去考場熟悉場地。

    臨時搭建起來的考棚,非常簡陋。為了防止學生提前夾帶小抄進考棚,熟悉場地只能遠遠看上一眼,讓考生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一塊就行了,第二天衙差調配考生入場時,不至於忙亂無措。

    官府提前將考生的大致考試區域劃分出來,具體的座號並不需要列明。到考試時,學生的考捲上會有特別的編號,名字也會被書寫在上面。

    沈永卓和沈溪兩兄弟。在縣學外看了看,沈溪年紀小個子矮,之前沈家人擔心這次看場地人太多,特別囑咐不讓他們走得太過靠近裡面。以免推攘踩踏出什麼意外。

    沈溪和沈永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了,再度見面時沈永卓唇上多了一點鬍渣,人顯得成熟許多,不過他眼神飄忽,說話時愛低著頭。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等中午從縣學那邊回來,家裡已經給兄弟二人準備好了送考的宴席。

    本來小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飯的,這次卻給予特別優待。沈永卓年已十八,眼看要到弱冠之年,再加上這次縣試沈永卓若考中,下一步就將迎娶呂家小姐,算是「愛情」、「事業」雙豐收。

    飯桌上,家人對沈永卓和沈溪多有叮囑,大意不外乎便是沈永卓必須要考過,光宗耀祖。而對沈溪則沒有立下什麼硬性指標。

    吃過飯,沈溪和沈永卓便去見給他二人具保的廩生。

    這兩天沈明鈞去了桃花村一趟,找村民證明身份,在親供之上留有鄉鄰的手印。親供主要是保證考生身家清白,並非倡優皂隸子孫,且不能冒名頂替,且不在居喪之期內。

    除此之外,還要把考生的體貌特徵寫上去,要詳細到臉型、身高、五官特徵,甚至是臉上的特別印記。就好像學生的准考證一般,進場時需要出示,以供衙役檢查,考試中也會有人抽查。

    廩生是惠娘通過商會請來的。是甯化縣城的老秀才。

    這樣的秀才一年裡最少要為幾個學生作保。考縣試的人多,每家總要宴請他們一頓,還要送上禮物聊表心意。

    還沒到日落,家裡人就要求沈永卓和沈溪兩兄弟回房休息。第二天的考試,會在黎明之前開始,按照規矩。考生應該在後半夜四更末入場。要保證第二天考試順利,提前一天非要休息好不可。

    但不到時辰,沈溪全無睡意,倒不是他對第二天的考試感到緊張,作為一個現代人,大小考試他經歷了無數。只是這特殊時候,他想起了很多陳年往事。

    一直到二更天后,沈溪才睡著,可是還沒到四更,家裡人已經過來敲門了,讓兄弟二人起來往縣學那邊去。

    整理好衣服,連飯都來不及吃。家裡給兄弟二人準備了考籃,裡面除了筆墨和鎮紙之外,還有一些吃食。

    因為交卷要到下午臨近黃昏時,中午考生要帶食物進考場,福建之地,食物多為便攜的米團。

    一起出家門,沈明鈞負責帶兩兄弟往考場去,一路上的馬車和考生不少。越往縣學方向走,人聚集得越多。

    縣學之外,衙役正在維持秩序。

    夜色迷茫中,燈火處處,很多考生是獨身而來,但更多的是家眷一道陪同,但家眷最多只能送到縣學外,不得踏入考場一步。

    拖家帶口一大家子來相送的不在少數,使得考場外一片嘈雜之聲。

    還沒到入場時分,沈家兄弟只能先在外面等候,一直到五更,考場正南東西兩處轅門才緩緩開啟,考生開始依次入場。

    因寧化是小縣,考試之人算不得多,要維持秩序尚算容易。

    此時家屬一律被衙役趕到街口,開始讓考生分批站好隊,每隊五十人上下,如此每個轅門外會有四隊二百餘考生,依次進場時,會有衙役舉著燈籠查看來人的模樣,並且搜檢考生身上是否有夾帶。

    縣試對考生的著裝也有一定要求,就算成年冠帽也不得帶入場中。

    沈溪在甲子號考棚,沈永卓在丙字型大小考棚,二人在考試時相隔很遠。沈溪一介孩童,站在一隊中間跟著隊伍一起往前走,就好像後世排隊買車票,但這時卻絕對不會有人跑來插隊,因為插隊也無濟於事。

    沈溪前面是個四十多歲的老童生,被衙差檢查得很是嚴密,兩個衙役把老童生上下摸了個遍,那老童生直叫冤枉:「幾位官爺,老朽身家清白,不敢有所夾帶。」

    衙役不客氣地道:「那可保不準。劉老二,別以為我們不認識你,你從二十歲考到四十多,這麼多年沒考上,就不信你不會想點兒歪門邪道?」

    正在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哄鬧聲。

    原來是另一處轅門在搜查過程中,發現一名考生在飯糰裡藏有紙條,雖然只是寥寥數語,這可是作弊的大罪,人被官差用枷鎖套著。此人除了要在院門外戴枷示眾,回頭還要挨板子,以後再想考縣試也難了。

    「圖個啥?平日裡不好好學,這時候想起來要帶小抄。」衙役嘴角一挑,帶著略微的不屑,「行了,劉老二,你可以進去了。下一個!」

    沈溪挪了幾步走到前面,那幾個衙役一看,不禁樂了。

    「行了,這個不用檢查,進去吧。」剛才對劉老二冷嘲熱諷的衙役不由笑著說道。

    劉老二剛走出沒幾步,聽到後不由回頭叫道:「官爺,不公啊,怎麼到他就不用檢查了?」

    衙役中有哄笑聲,剛才那名衙役笑著回道:「這你都不知?這是咱今年甯化縣有名的小神童沈溪,別看他人小,頭幾年跟咱這些弟兄還有些交情呢。是不是,沈家小公子?」

    沈溪搖頭苦笑,要說他跟這些衙役,淵源還真頗深。以前韓協當知縣的時候,他有幾次去縣衙,其中幾個衙役種牛痘,還是他親手種的。

    劉老二道:「認識歸認識,但也要搜,幾位元官爺不也認識老朽?」

    「去,你懂個屁,他一個小孩子,讓他抄,能過了那就是稀罕。再不走,老子給你兩板子你信不信?」

    劉老二悻悻然往裡面走。

    沈溪過了轅門一關,往兩邊看了看,過轅門沒經搜身的好像只有他一個。

    沈溪進得比較晚,到了甲子號考棚,能坐三十人上下的考棚裡已坐下二十多人,靠近中間的好地方都被人佔了,沈溪只能往邊上坐,他先算好風向,別等下雨再刮陣風把卷子打濕了。

    不長時間,所有考生都入了場。

    隨後進轅門的是知縣葉名溯,以及學署教諭。

    寧化縣地處偏僻,學署也就一個教諭外加兩個訓導,想靠這三人來監考是不行的,衙役和六房書辦也要一起上陣。

    葉名溯身著朝服進門,進場後先環視一週,最後通過過道,往正堂的方向去,葉名溯作為這次縣試的主持者,之後幾場考試都是由他來坐鎮。

    隨即為考生具保的廩生進場,到正堂,開始點名和唱保。

    每唱到一人,考生會到正堂去接卷,葉名溯在檢查過考生與「親供」上描述相符合後,在具保廩生無異議情況下,會親自把考生的名字寫上去。

    考生拿到卷子,即可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候考試開場。

    輪到沈溪,等沈溪到葉名溯桌子面前,葉名溯往下一看,微笑著點頭,把沈溪名字寫在試卷上,把卷子遞過來,卻好像鼓勵一般:「好好考。」

    在所有考生當中,能得到知縣鼓勵的只有沈溪一人。

    沈溪拿著「卷子」,加上一疊草稿,差不多厚厚一摞紙回到座位,此時天已濛濛亮。隨著所有考捲髮完,轅門全部關閉上鎖,縣試的第一場考試,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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