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64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47
第一五〇章 最是纏綿女人心

     送走沈明鈞後,周氏便帶著沈溪和林黛到藥鋪,卻見這邊飯菜早已擺上桌,卻遲遲沒有開飯。

    「妹妹,這都好半晌了,怎麼還沒吃啊?」周氏驚訝地問道。

    惠娘笑道:「等姐姐來呢,沒有姐姐,真是沒有過年的味道,其實多餓一會兒也好,看著滿桌子的飯菜,一會兒吃起來更香,更有味道。」

    周氏聽到這話,愧疚中帶著感動,剛才在家裡跟丈夫稍作纏綿,覺得惠娘這邊在吃飯晚點兒過來都行,卻不知惠娘一直在等她。

    「我吃過了,你看……」周氏坐下來,臉上滿是歉意,甚至不好意思抬頭去看惠娘。

    「無妨,少吃些就是了,有個意思就成。」

    惠娘說著,把筷子遞了過來,轉過頭恰好看到沈溪笑中帶著期待的目光,也給沈溪遞了雙筷子。

    「謝謝姨。」沈溪高聲道。

    周氏拿著筷子,張羅道:「好了好了,吃飯了,再不吃的話,你姨可就真要餓壞了。」

    畢竟過年晚上是要守歲的,沈溪其實晚飯吃得不少,不吃飽撐不到後半夜,不過惠娘這邊有餃子,他特別留了個心眼兒,肚子裡留了點位置,等過來嘗嘗餃子的味道。

    這一嘗就出問題了。

    也許是許久沒吃過的關係,再加上惠娘的手藝實在太好,這韭菜餃子味道鮮香可口,妙不可言,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到後面沈溪完根本沒合過嘴。

    「你不是在家裡吃過了嗎?」周氏看著沈溪狼吞虎嚥的樣子,罵道:「吃這麼多撐死你!」

    沈溪吐了吐舌頭。不過美食的誘惑實在太大,他想停都停不下來,最後還是惠娘直接,把沈溪的碗奪了過去,遞給更能吃的秀兒:

    「小郎。你是在長身體,但也不能暴飲暴食,不然真吃出個好歹,我可沒本事賠你這麼個能幹的小子給你娘。」

    沈溪抹嘴笑了笑,本想站起來,但因為吃撐了,居然立不起來,剛剛直起身子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沈溪沒辦法再吃便只能看別人吃。

    惠娘吃飯細嚼慢嚥,半晌也吃不了多少,另一邊的秀兒吃起來沒什麼顧慮。在這個家裡她的飯量最大,至於其餘幾個丫鬟卻很小心,生怕吃多了會惹來惠娘不高興。

    按照人牙的說法,主家都怕下人太能吃,一般吃得多的做事卻很懶散。

    但她們不知道,惠娘對於她們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絕不會在吃東西上有苛刻的要求,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吃過晚飯,幾個丫鬟收拾桌子。惠娘把周氏叫到樓上。

    等二人下來的時候,周氏懷裡抱著個小木匣,沈溪料想惠娘又送了金銀首飾給周氏,不然周氏不會笑得合不攏嘴。

    「小郎。過來。」

    惠娘把沈溪招呼過去,直接把紅包塞到他懷裡,恰好周氏轉頭看了過來,沈溪心中哀嘆。惠娘不挑別的時候把紅包給他,擺明瞭要讓周氏沒收啊。

    周氏笑道:「憨娃兒,還不快謝謝你孫姨。」

    「哦。謝謝姨。」沈溪哭喪著臉,一點兒看不出高興的模樣。

    惠娘笑意盈盈,她看到了沈溪表情的變化,卻什麼都沒說。

    周氏要回去把木匣放好,叫上林黛一起,卻讓沈溪留了下來。

    等周氏和黛兒出了院門,惠娘又偷偷塞過來個紅包:「喏,拿去買零嘴吃。」

    沈溪也不客氣,打開紅包一看,碎銀子加上銅板,足足有一兩銀子,用這錢去買零食還真能買不少。

     但沈溪的心理年齡,早過了追求口腹之慾的年歲,他笑了笑,突然問了一句:「姨,你給我們都準備了好東西,給自己準備了什麼?」

    惠娘一時茫然。

    年底這段時間她忙裡忙外,又是給家人準備禮物,又要給商會的人還禮,甚至連剛認識的謝韻兒都有一份豐厚的年貨,唯獨把自己忽略了。

    「姨,我這裡有件小小的禮物,送給你好不好?」沈溪故作神秘。

    惠娘笑著點頭:「你有心就成……把禮物拿出來看看。」

    雖然嘴上說「有心就成」,但內心還是蠻期待的,她很想知道沈溪小小年歲能送給她怎樣特別的禮物。

    沈溪從懷裡拿出一張捲起來的畫紙,從外面看平平無奇,內裡卻似乎有墨蹟。惠娘心想,難道寫了幾句祝福的話?

    等惠娘接過沈溪鄭重交過來的紙,打開來一看,才知道原來不是什麼吉祥話,而是由沈溪用炭筆畫就的一幅人物肖像。

    沈溪筆法精湛,素描輪廓清晰,惠娘一看就知道畫的是自己,惟妙惟肖,比起鏡子裡的自己似乎還要美麗三分。

    「小郎,你怎麼畫出來的?」惠娘儘管想掩飾心中的喜悅之請,依然忍不住用纖手掩著嘴,激動得差點兒快哭出來了。

    沈溪笑道:「就是看姨你平日裡忙忙碌碌,但依然很美,我就把我心中最美的姨的形象畫了出來,我還擔心姨你嫌棄我送的禮物太輕,看不上眼。」

    惠娘的眸子裡泛動淚光,趕緊轉過頭用手帕擦了擦,她沒想到新年會收到這樣特別的禮物。

    等她心情平復下來,轉過身看著沈溪,用無比疼惜愛憐的語氣說道:「小郎,你這份禮物,姨很喜歡。姨會把它藏起來,時常拿出來看看,好不好?」

    沈溪感覺惠娘的語氣跟平日不太一樣,似乎在盡力掩藏什麼。他前後兩世稱得上慧眼如炬,當然不會揭破,馬上又表現出孩子的天性,笑著說:「姨,你別告訴我娘就行了,不然她也讓我畫一副,我還真找不到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周氏回家把木匣藏好,馬上又帶著林黛折了回來,正好聽到沈溪的嚷嚷聲。

    惠娘趕緊把炭筆素描畫揣進長袖裡,笑了笑回答:「沒事的,姐姐,我就是跟小郎說說閒話。」

    周氏並沒有懷疑什麼,罵道:「這臭小子,平日裡就知道瞎胡鬧……回頭我還得把印刷作坊後面那間屋子好好收拾下,今天我本想去那邊放件東西,結果一開門差點兒沒把我給熏死,都不知道他在裡面搗鼓些什麼。」

    沈溪咧嘴道:「娘,那可是姨劃撥給我的實驗室,裡面全都是好東西,您別亂碰,很多東西要是湊在一起立馬就會著火,保管起來可不容易呢。」

    沈溪不說還好,說了周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多得惠娘幫忙勸解,她才稍微釋懷。

    等兩家人坐下來,惠娘讓沈溪給一屋子女人講故事。

    這幾乎是逢年過節兩家人聚在一起必備的節目了,不但兩個小蘿莉和幾個丫鬟喜歡,連惠娘和周氏也愛聽。

    「可我不知道說什麼啊。」沈溪支著頭想了想,可是選擇太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取捨,於是聳了聳肩道。

    惠娘望過來的目光,柔和中帶著憐愛,她面頰微紅,在跳動燈火的映照下,如同酒醉微醺的美人兒。微微將眼睛眯起,惠娘眸子裡多了幾分迷離:「就說《紅樓夢》吧,這裡面的故事,姨想再聽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48
第一五一章 大病是災,小病是福

    自沈溪送出那幅炭筆素描畫,惠娘平添了幾分愁思,對紅樓夢這小資情調的故事越發唸唸不忘。

    當天故事講到很晚,快到子夜時,又是陸曦兒先睡著,惠娘抱著她上樓安睡,才張羅到鋪子前放爆竹。

    儘管已是次日淩晨,府城大街小巷依然很熱鬧,不時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人在街上行走。

    沈溪一直留意惠娘的神色,發現惠娘有些心緒不定。

    放過爆竹後,周氏跟惠娘到樓上同榻就寢,沈溪則跟林黛一道睡到了陸曦兒的床上,夜色深沉,沒有兩個小妮子纏著講故事,沈溪蒙頭就睡,睡夢中居然全是惠娘的影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溪總算明白這個道理,每天對著惠娘,令他心理起了不少波瀾,平時總是不自覺地討好惠娘,讓她無時無刻不注意到自己。

    沈溪這般想入非非,並非是放著兩個可愛的小蘿莉不要,而是他心理年齡太過成熟,連擇偶的標準也發生了改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誰讓他稚子生就一顆老成的心呢

    正月初一清早,惠娘匆忙收拾了下,就到商會總館那邊去了。

    這天城中商舖普遍歇業,忙碌了一年的掌櫃和夥計終於有時間走親訪友,好好地休息放鬆。

    以往商賈之間的聯絡就不少,如今商會成立,更是給商家打造了一個聯誼平臺,無論是剛開始就加入商會的,還是年底這幾天張羅進來的,這天都會到商會總館走走,不但能聯絡感情,對各家鋪子日後的生意也會有所助益。

    沈溪上午在家裡補覺,可能是昨夜在外面吹了雪風,這個春節沈溪病倒了。

    自從沈溪來到這世界,不時就會染些小病小災,這也是之前營養不良身體虛弱的緣故。不過本身就是農家寒門子弟,沈溪也沒對托生的這副軀殼有太多奢求。

    以往就算生病,沈溪精神力強大,很容易就挨過去了。可這次卻不同,沈溪早晨起來頭昏昏沉沉的,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周氏讓沈溪留在藥鋪樓上休息,沈溪睡了一上午,中午起來病情反而加重了。整個人虛弱不堪。

    中午時惠娘從商館那邊回來,馬車載滿了各個商家送來的禮物,商會中人為了巴結她這個會長,送的禮物都不輕。

    惠娘正準備張羅讓人把回禮載回去,得知沈溪生病,惠娘放下一切來到樓上,查看沈溪的病情。

    當見到沈溪面色發白,整個人縮在厚厚的被窩裡瑟瑟發抖的時候,惠娘連忙道:「姐姐,小郎生病怎能拖著趕快去請大夫啊。」

    周氏罵道:「憨娃兒從小調皮搗蛋。小病小災扛一扛就過去了。」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疼得厲害,她就這麼個寶貝兒子,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平日裡就算再怎麼打罵,到底也是心頭肉。

    沈溪張開嘴,聲音微弱:「姨,我們自己不就經營藥鋪嗎」

    惠娘這才想起來,回頭問周氏:「姐姐,可曾給小郎用藥」

    周氏點點頭:「還是他自己拿的藥。讓丫鬟煎煮後喝了,但似乎不怎麼見效。」

    「哎呀,別是藥吃出問題了吧咱做成藥,那些來買藥的病人沒事。反倒是小郎自個兒出問題了。」惠娘急得有些亂了方寸,「快,秀兒,去請謝小姐過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請吧。」

    惠娘乾脆起身下樓,到謝家去請謝韻兒過來為沈溪看病。

    大年初一大夫少有出診的。但畢竟是沈溪生病,還是惠娘親自去請,謝韻兒趕忙過來為沈溪診治。

    謝韻兒出生杏林世家,醫術高明,但在為沈溪把過脈,望聞問切一番後,眉頭卻緊鎖起來。

    沈溪的脈搏跳動頗不尋常,微弱而滑,但是很慢,面色和嘴唇發白,還在發高燒。從外相上看,沈溪這是感染了風寒,但切脈後卻發覺這不像是風寒之症。

    「妹妹,小郎他到底如何了」惠娘見謝韻兒半晌不說話,仍舊在思索什麼,不由緊張地問道。

    謝韻兒微微搖頭,面帶歉意:「姐姐,可能是我學藝不精,小郎的病有些古怪,倒有幾分像是心病。」

    所謂的心病,就是因為記掛某件事而日思夜想,到最後茶飯不思身體虛脫,就會產生一些病兆,這時候很容易惹來風寒或者是別的什麼疫病。

    惠娘聽到後不由十分驚訝:「小郎是個孩子,他平日裡嘻嘻哈哈,怎會有心病」

    沈溪躺在那兒,頭疼腦熱身體難受,入睡都像是奢求。聽到謝韻兒和惠娘的對話,他心下暗自苦笑。在他看來,大約是自己的靈魂跟身體並未完全融合,加上昨日他心中對惠娘生出一種特別的情感,夜不能寐,才引致這場大病。

    「那該如何醫治」

    周氏聽到兒子染病,連謝韻兒這樣的神醫都診斷不出,徹底慌神了。

    謝韻兒沉思片刻,抬頭看著急切望著她的兩個女人:「眼下只有先給小郎準備一副清心火的藥,再加上去風寒的薑湯送服,以觀後效。」

    因為沈溪生病,惠娘顧不上商會總館那邊,跟隨同回來的人交待了一下,便留下專心照看沈溪的病情。

    兩家人都在忙活,為沈溪抓藥煎藥,然後讓沈溪服下。沈溪吃過藥沒過多久倦意上湧,終於睡了過去。

    周氏和惠娘不放心,依然守在床榻前。

    惠娘對謝韻兒道:「今日麻煩妹妹過來,現在小郎看起來好多了,妹妹先回去陪家人吧。」

    謝韻兒本想留下,但見兩家人都在為沈溪忙碌,她留下並沒太大幫助,於是輕輕點頭,提起藥箱下樓去了。

    惠娘把謝韻兒送出門,等回來後,她對周氏道:「姐姐回去休息吧,這裡我來照看就行了。」

    周氏嘆道:「難得妹妹你這麼疼他,這是憨娃子的福氣啊。」但她心裡記掛兒子,哪裡肯走,於是兩個女人便一起留了下來。

    一直到黃昏時分,沈溪依然沒醒,但額頭不像之前那麼燙了,周氏稍微放心,終於下樓去準備晚飯,而惠娘繼續留在房間裡陪沈溪。

    等上燈後,沈溪才醒了過來,他微微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惠娘窈窕的倩影,心中有種濃濃的幸福感。

    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情,明明牽腸掛肚,卻知道只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無法得到,心中一陣失落,眼皮再次耷拉下來。

    「小郎,你睡醒了快起來,給你準備了一些清淡的食物,總要吃點兒墊墊肚子才是。」惠娘聲音溫柔,沈溪聽了又是一陣心旌動盪。

    周氏端著熱茶進來,知道沈溪醒了,連忙過來查看,但沈溪身體仍舊很虛弱,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這可怎麼辦夜已經很深了,要不送他回家,然後把他爹叫回來」周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裡著急,一時沒個主意。

    惠娘微微搖頭:「小郎正病著,外面還在下雪,天寒地凍,路上一折騰肯定會病上加病,就讓他留在這兒,我和姐姐夜裡輪流陪著他就是。」

    周氏遲疑道:「這怎麼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我把小郎當作自己的親人,不算別的,就小郎對我和曦兒的幫助,他生了病,我這個當姨的能不管嗎」

    惠娘說著這話,心裡有些悲苦。本來最近這段時間她心境逐漸開朗,但隨著沈溪生病,她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難受。

    周氏點頭:「那妹妹先幫忙照看,我回去休息,等後半夜過來接妹妹的班。」

    惠娘親自送周氏下樓,回來陪在沈溪旁邊,先喂沈溪吃東西,又讓沈溪躺下來睡覺。

    沈溪很享受這種被悉心照顧的感覺,尤其物件還是惠娘。但隨即心裡又湧起一股歉意,覺得自己純屬痴心妄想,唐突了眼前賢慧美麗的佳人。越是這樣,心裡越糾結,頭跟著疼了起來,到後面幾乎有種快炸了的感覺。

    「小郎,你沒事吧」

    惠娘見沈溪難受得咧開嘴,趕緊用手貼在沈溪的臉上,「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姨都會陪在你身邊。」

    這話說得直入人心,沈溪非常感動,一時間頭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又睡了一覺,沈溪終於感覺自己恢復了些許力氣,待他睜開眼,不知外面是什麼時辰,夜深人靜惠娘不但沒趁機小寐,甚至目光一直盯著他,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小郎,喝點兒熱水,對病情有好處。」惠娘馬上把熱水送過來,扶沈溪坐起,用湯匙喂到沈溪嘴邊。

    沈溪面色微微一變:「姨,我我想出恭。」

    惠娘見沈溪臉上多了幾分血色,心下寬慰:「臭小子,病才剛好些就為難姨了。沒事的,我這就去把夜壺拿過來。」

    惠娘把夜壺拿進房間,沈溪剛想掀開被子下床,惠娘笑道:「在榻上就行。」

    沈溪搖頭苦笑:「弄髒了就不好了。」

    「怎麼,你學會心疼人了」惠娘白了沈溪一眼,面帶欣慰之色,「髒了有姨給你洗,快點兒,姨還要幫你送出去。」

    沈溪拿著尿壺坐在那兒,一臉尷尬。

    到底他也是年過而立的心態,讓他對著一位美婦人撒尿,這麼不檢點的事情他還真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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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病中見真情

      惠娘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沈溪只好坐在床榻邊,背過身,半天之後才完成他的撒尿大計,等收拾好正要轉身把夜壺放在床榻旁的地上,惠娘已經上前接過。

    「都說了姨幫你送出去。」惠娘把夜壺拿過去,轉身出了門口,半晌後回來,為沈溪整理被縟。

    沈溪這時候已恢復了些許精神,一天下來他只有晚上的時候吃了些稀粥小菜,此時腹中帶著幾分饑火。

    惠娘去廚房那邊給沈溪拿來一些飯菜,熱氣騰騰的,原來灶台那邊一直生著火,就是怕沈溪夜裡醒來餓了沒東西吃。

    沈溪吃過後想下床回家,惠娘道:「今晚你留在這裡睡,曦兒在我房裡,她的房間現在是你的了。」

    沈溪聽這話有些不對味,笑著問道:「姨,為什麼曦兒的房間是我的」

    「臭小子,別胡思亂想,姨可沒別的意思。」

    惠娘解釋了一句,旋即啞然失笑,跟一個不到九歲的孩子解釋這些是不是早了些惠娘原本的意思,反正沈溪經常過來跟陸曦兒一起睡,這房間自然有沈溪一份,弦外音其實是要把女兒許配給沈溪,女兒的自然也就是沈溪這個女婿的。

    沈溪點頭:「姨,那我先睡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惠娘搖搖頭:「我跟你娘商量好了,今天輪流為你守夜,你病才剛好一些,別受涼。這樣,先擦洗下再睡,乾乾淨淨不容易被病魔纏著。」

    惠娘畢竟是做生意的,相信鬼神之說,她對神明抱有莫名的敬畏,說完便出門準備熱水為沈溪擦身。

    本來沈溪入睡前,通常都要先漱洗過,不然渾身不舒服,這算是他兩世相承的習慣。

    惠娘把水盆拿來,裡面盛著的水冒出嫋嫋娜娜的白氣。寒冬臘月,用熱毛巾擦把臉也會有溫暖的感覺。惠娘把沈溪的臉、胳膊和後背都擦洗了下,這才把毛巾交給他:「前面你自己來。」

    沈溪嘿嘿笑了下,用毛巾在胸口和小肚子上隨便擦了幾下。便遞了回去。

    惠娘把毛巾搓洗乾淨,端著水盆出去了。沈溪正要躺下,惠娘又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急什麼,連腳都沒洗。老人都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將來要做大事,睡覺前一定要把腳洗乾淨,知道嗎」

    沈溪應了一聲。這時候惠娘把水盆放下,沈溪剛把腳放進熱水裡,不由「嘶」了一聲,水稍微有些燙。

    這時候惠娘蹲到地上,伸出纖纖玉手為沈溪洗腳。

    「姨,我自己來吧。」

    沈溪可不敢麻煩惠娘給自己洗腳,到底沒有血緣關係,而且也有唐突佳人之嫌。

    惠娘自小裹腳。蹲在地上很不方便,最後她乾脆半跪到地上,伸手抓住沈溪的腳,說道:

    「你還病著,讓我來就好。你平日裡愛乾淨,腳不是很髒看你這雙腳,還不到九歲就比姨的大了,老人都說男人的腳大,無論是走路還是人生都會很穩當,姨不像你。沒有這樣一雙能走路的腳。」

    惠娘面色帶著一些淒哀。

    到底是裹過腳的女人,就算眼下已把腳放開了,卻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模樣,她平日裡最難的事莫過於走路。偏偏身為商會大當家走路卻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惠娘為沈溪洗腳,洗得很仔細。

    沈溪低下頭,看著惠娘全神貫注的模樣,真想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裡,可惜他只是孩子,胳膊又短又細。成不了惠娘的避風港。

    等一切完成,惠娘出門把水倒掉,回來把被子整理了一下,這才坐在床榻邊的凳子上,笑著看向沈溪:「還不睡」

    沈溪苦笑:「我都睡一天了,怎麼睡得著姨,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我哪裡會講故事要說我知道的,都是從你那裡聽來的。」惠娘有些感慨,她自以為人生閱歷豐富,但在很多事上,她自問不及沈溪這樣一個孩子。

    沈溪想了想,道:「那姨就把過去的事說給我聽聽,我想知道姨以前的生活。」

    「這有什麼好講的。」惠娘頓了頓,「說給你聽也可以,聽過後就得忘了,連姨自己都不想提」

    惠娘開始把她從小到大的故事娓娓道來,聲音柔和而平緩,沈溪聽得極為仔細,生怕漏過隻言片語。

    其實惠娘的童年並沒太多有趣的回憶,惠娘的家鄉在江西九江府湖口縣,家裡有良田百畝,算是個不大不下的地主,家境還算可以,所以她才自小就纏足,並且從父親那裡學會了千字文。

    成化年間,長江流域發大水,村子被洪水淹沒,不僅房屋被沖毀,田地顆粒無收,最可怕的是其後長江部分改道,導致惠娘家裡從小康之家變得一無所有,她的人生也由此發生劇烈變化。

    那時惠娘才十二歲,相繼經歷母親和兄弟姐妹離世,最後她和弟弟跟著父親、叔叔離開九江府,南下到省城南昌討生活。

    到了南昌,父親和叔叔出去給人做工,但因江西全省均受災嚴重,百姓生活困苦,要養活惠娘姐弟二人極為不易,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惠娘被賣到當時在南昌經商的陸家當丫鬟。大災過後有大疫,沒過多久南昌開始爆發瘟疫,惠娘的弟弟、叔叔和父親先後染病去世。

    陸家眼見南昌非久留之地,於是便遷回祖籍所在的贛東建昌府,惠娘被指派服侍陸家大公子陸少博。陸少博剛開始對惠娘不太在意,慢慢地發現惠娘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不知何時竟然愛上了她。

    陸少博對惠娘關愛有加,後來乾脆違背父親的意思,娶惠娘為妻,為家族不容。

    因為家裡對陸少博迎娶惠娘的事一直不支持,他不敢留下惠娘在家中,出門經商也帶在身邊,後來因為家裡祖傳的藥方把人吃出問題,陸少博乾脆帶著妻子搬到甯化縣城開起了藥鋪,遠離曾經的紛紛擾擾。

    之後很多事,沈溪已經知曉。無非是陸家家鄉不知何故也爆發了瘟疫,父母兄妹一一離世,祖產竟為旁支所奪。而惠娘命薄,頭胎生下的不是兒子。之後陸少博病死,惠娘做了寡婦,帶著女兒經營藥鋪,勉強度日。直到沈溪避雨,無意中闖進她平淡的生活。

    「小郎。你是不是嫌姨囉嗦,不想聽了」

    故事說完,惠娘面上帶著笑容問道。

    「沒有啊。」

    沈溪用真誠的目光看著惠娘,「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姨跟姨父的關係如此好,怪不得姨父死後,姨你都不嫁人。」

    惠娘用手指刮了沈溪的臉一下,笑言:「人小鬼大,大人的事豈是你個小娃娃能明白的」

    沈溪不以為然:「姨,你別瞧不起人。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這一問,反倒把惠娘給問愣住了,仔細想想這兩年沈溪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是一介頑童所能做到的。她一直相信命由天定,無論是悲苦,還是幸福,又或者是流落離難,都是註定的,就連遇到沈溪一家也是上天的安排。

    「小郎,你為何知道這麼多事」

    「因為我是上天派來拯救姨你的啊。」沈溪一臉壞笑。「等我長大了,還要娶姨呢,保護姨一輩子」

    惠娘臉上原本掛著的笑容迅速黯淡下去,聽了沈溪的話。她並沒有生氣,因為她沒理由跟個小孩子置氣,她也沒跟以往一樣笑著調侃說「你年紀小不懂事」云云,這一刻,她的臉上滿是迷茫。

    因為她能感覺出,沈溪這兩年為她所做的。比起丈夫還要稱職。

    最後惠娘搖了搖頭,苦笑道:「很多事你不懂的。你有黛兒,將來有大好的未來,姨是不詳之人,會給你帶來災難。」

    沈溪琢磨了一下惠娘的話,她沒有拒絕,當然也不會同意,反倒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退一萬步說,沈溪真的長大了,而惠娘對他有情義的話,二人也不可能走到一起,這其中不但有陸曦兒、周氏以及林黛,包括身邊所有認識和不認識之人的悠悠眾口,還涉及到沈溪的前途。

    在惠娘看來,沈溪將來是要有大作為的,這個時代的大作為肯定不是經商,而是科舉進仕,這世道對於讀書人的品行要求很高,不但志向要高潔,禮義廉恥樣樣皆備,人生不能有任何污點,否則一個小小的過失都能讓讀書人一輩子抬不起頭,更別說是在朝中為官了。

    一個年輕有為的官員迎娶一個比他年長十幾歲的寡婦,這已不再是單純道德問題了,一旦消息傳揚開,沈溪將會名譽掃地,別說是做官,將來做人連頭都抬不起來。

    惠娘比沈溪看得更長遠,在沈溪說出「童言無忌」的話時,她立即就把沈溪的念想給堵住了,但這恰恰說明,惠娘不是第一次想這個問題,或者她在心裡,也曾想過沈溪長大以後怎麼辦。

    「姨,即便我長大了也不能娶你嗎」沈溪想明白這一切,心裡亂成一團。

    惠娘笑著摸了摸沈溪的頭,道:「我想是這樣的,我們本來就不是同輩人,你怎麼可能娶我呢不過將來若是你娘和黛兒都同意的話,我倒是想把曦兒許配給你,讓她給你當個妾也好,你喜不喜歡?」

    沈溪沒想到惠娘會扯到陸曦兒身上,心想,難道惠娘是想把陸曦兒當作她的替身,將來留在自己身邊還是說惠娘怕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業,不再管她們母女,想用陸曦兒拴住他的心

    沈溪支吾道:「其實我只是把曦兒當妹妹看待。」

    但這話由他的嘴說出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若真有一天陸曦兒長大了,要嫁給別人,他還捨不得呢。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49
第一五三章金錢帝國

    惠娘之後便不再提這些事了,而是讓沈溪好好休息,就算沈溪睡不著,她也讓沈溪閉目養神。

    但每次沈溪睜開眼,都能見到惠娘盯著他,只是目光有些空洞,顯然之前的話勾起惠娘太多的回憶。

    沒到半夜,周氏就過來換人,惠娘簡單囑咐兩句便回隔壁自己的房間。可很久之後,沈溪仍聽到隔壁開關門的聲音惠娘照看他累了一天本該好好休息,不想卻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上門來拜訪惠娘的外地客商不少,惠娘沒去商會總館,他們便親自到藥鋪來跟惠娘談。

    惠娘本想把事情放到上元節後,畢竟到那時城中商舖才開門齊全,但這些客商很多都是過年沒回家鄉,留下來為的便是談妥生意。

    跟商會合作,能接到大訂單,開張就能吃一年,這些客商想不上心都難。

    藥鋪一時間成為接待這些外地客商的場所,惠娘讓秀兒幾個端茶遞水,簡單招待一番,不過最終卻以過年家中有事為由,沒跟這些人細談。

    商會總館過年這幾天仍舊會接待來往客商,但真正要談生意,暫時得到初五以後。初五之前這段時間,惠娘想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客商唉聲嘆氣離開,可是走了一批,很快又來一批。

    人家是來送禮的,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惠娘不可能直接把人趕走,那會顯得她這個商會會長沒風度。

    沈溪被關在房間裡不允許下樓,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瓜果點心擺在面前,想吃什麼都行。

    早晨謝韻兒過來給沈溪診斷過病情,確定無大礙後,惠娘和周氏才放心做別的事情。昨日不許過來打擾沈溪的陸曦兒和林黛,聚到沈溪房裡。陸曦兒稍微被沈溪逗弄兩句就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你們出去玩,小郎要休息,你們總在這裡煩他,連個覺都睡不安穩。」快到中午的時候,惠娘上樓來把兩個小蘿莉趕出門。

    惠娘似乎很健忘,對於昨夜她跟沈溪說的事隻字不提。

    之後兩天,惠娘雖說給自己放了假,但依然閒不住,開始為印刷作坊初六開工作準備,找到木匠把印刷工具悉數翻新一遍。又去倉庫清點庫存,看看什麼貨需要進。最重要的,是她帶著秀兒等幾個丫鬟,去印刷作坊夥計和女工家裡挨個送米糧等慰問品。

    初四這天,府城稍微有些不太平。

    據來往的客商說,頭年那些亂賊有死灰復燃的跡象,汀江河道上又發生兩起劫船案子,城裡府縣兩級衙門相繼張貼出榜文,讓各家各戶晚上關緊門窗。免得盜匪光顧。

    惠娘聽到後很擔心,畢竟現在藥鋪和印刷作坊都挺賺錢,家裡流動資金不少,若有賊人上門。損失點兒錢財倒沒什麼,就怕賊人來個劫財劫色甚至殺人放火。

    寡婦人家,一門上下都是女人,鋪子和家又是一體的。就在大街上,想想都很危險。

    初四晚上,沈明鈞留在倉房守夜。惠娘跟周氏聚到沈溪養病的房間,商量怎麼處置手裡的銀子。

    周氏一邊做針線活,一邊道:「城外的亂賊應該沒辦法進城,咱其實沒什麼可擔心的,大不了把銀子分開放,或者挖個地窖,把貴重的東西通通放到地窖裡去。」

    惠娘搖搖頭:「現在倒是不怕那些亂賊,就怕城裡那些地痞流氓糾結起來。現在商會名聲在外,知道咱經手的銀兩多,肯定會打咱的主意。回頭是否要租個大點兒的院子,咱都搬過去,再請幾個」

    沈溪插了一嘴:「姨,咱要請護院了嗎我覺得挺好的,這樣人多熱鬧。」

    周氏罵道:「混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咱這一大家子女人,請護院回來,恐怕又要被人說閒話了。現在外面關於你姨的流言蜚語很多,還怕人家不夠說的」

    惠娘笑了笑,輕嘆道:「我是想再請幾個像秀兒這樣有力氣的丫鬟回來。原本我打算把銀子存放在商會總館那邊,可仔細一想,那邊似乎也不安全」

    沈溪突然道:「那我們為何不開一家銀號呢」

    惠娘和周氏同時把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惠娘好奇地問道:「何為銀號」

    沈溪想了想該如何措辭,才回答:「姨,我聽說江南一些地方,銀錢和銅錢要兌換,得去找錢鋪。咱開銀號,要是百姓用銀子兌換銅板,或者用銅板兌換銀子,都可以到銀號來,咱收一點點手續費或者是折色費,豈不是很好」

    周氏皺眉:「老百姓大多是用銅錢的,哪裡會用到銀兩」

    明朝中葉,盛極一時的大明寶鈔嚴重貶值,雖然到弘治年間尚未廢止,但民間對於朝廷發行的這種紙幣已完全不認可,加上正統年間以後銀禁令鬆弛,市面上銅錢和銀子可以同時流通,各地已經相繼有銀號的雛形出現,那就是錢鋪,給地方百姓和商人兌換銀錢和銅幣。

    閩西地處偏遠,這種新興行業尚未流傳過來,加上此時的錢鋪並沒有存錢放貸的功能,盈利模式很單一,稍微的市場波動就可以令錢鋪倒閉。

    惠娘聽到沈溪的建議後沒有反對,向周氏解釋:「姐姐不知,聽那些南來北往的客商言及,南北兩京還有南方的蘇、杭等地,都有錢鋪的存在,主要是做大客商的生意,畢竟銅板多而沉,商賈運送貨物尚且不便,何況要捎帶那麼多銅錢來往客商大多以銀子交易。現在咱有商會作為依託,倒可以嘗試在汀州府城開一家錢鋪。」

    「不是錢鋪,是銀號。」沈溪糾正。

    惠娘不解地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了。要只是開錢鋪,就算能幫人把銅板兌成銀子,又或者把銀子兌成銅板,可銀子折色問題很嚴重,稍有不慎咱就可能要虧本,這怎麼行不如把錢鋪改成銀號,我們除了經營日常銀子、銅板的兌換外,還接收存款,商賈或者百姓手頭有了閒錢存放在我們這裡,我們付給他們利息就是。」

    周氏臉色登時變得雀黑,以她的理解能力,根本就理解不了開銀號有什麼好處。

    「臭小子,你是嫌咱銀子多,想分給別人使吧先不論人家信不信得過咱,願意把銀錢存在咱這裡,就說他們存了,我們還得白填補利息給他們,你是缺心眼兒吧」

    惠娘卻擺了擺手:「姐姐,我想小郎的意思,是讓咱把收來的錢再放貸出去,收取更高的利息,對吧」

    「對,就是這樣。」沈溪笑盈盈道。

    自古以來借貸和放貸都是平常事,但因沒有形成正規生意,私下裡借貸要麼是不用支付利息,要麼就是高利貸,而放高利貸的人必然有深厚的社會背景,不然很難把貸款討回來。

    「這恐怕不行。」

    惠娘臉上帶著絲絲緊張,「官府不會支持民間放貸行為,再者,咱把銀子借出去,不能保證收回,虧的只能是咱。」

    沈溪笑道:「那我們就當典當行經營就行了誰家來借貸都得有抵押,就好像頭年裡姑姑和姑父藥鋪經營出現困難,需要銀子周轉,以前沒辦法,可成立銀號後,他們就可以把房契和地契,放到銀號去抵押借款。咱的利息不用定得太高,等他們回頭銀子周轉過來,再把地契和房契贖回去。若實在還不了,到規定期限後,田契和房契就是我們的了,我們可以自行變賣,填補空額。」

    周氏咋舌道:「這主意是不是太損了」

    「娘,你總說人家的產業咱不能碰,可有些人經營出現困難,能用不動產抵押借到錢周轉,說不定就能活過來,不然債主逼上門,他們的祖產仍舊保不住。咱是在幫他們,不是害他們。」沈溪義正辭嚴。

    惠娘點頭:「小郎說的有道理。」

    沈溪繼續講述他的構想:「咱畢竟背靠商會,以後商會內部有什麼銀錢往來,雙方都不放心,咱可以用銀號作為擔保,讓一方把銀子先存進來,等另一方交了貨,雙方無異議,咱再從銀號把銀子付清,這樣雙方就不會因誠信問題而起糾紛,不但能為銀號暫時增加銀根放貸出去實現贏利,同時也能給商會樹立威信,讓別人更信服不是」

    惠娘臉上顯現笑容,點頭比剛才有力了許多。

    沈溪最後道:「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咱日後把銀號發展出去,最好是天下各府各縣都有咱的銀號,這樣客商來往做生意,就不用帶著大筆錢上路,只要把銀子存在銀號裡,就算是遠在京城存了,拿著咱的票單憑證,到了汀州府也能取出來。」

    「票單憑證就算丟了或者是被人搶了,沒有那些客商的畫押坐實,也是白紙一張。客商路上不帶大量銀錢,節省運輸成本的同時,也不用擔心路上遇到山賊土匪財貨兩空,可謂一舉多得。」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49
第一五四章 投桃報李

    沈溪提出來的已不單是普通錢莊的概念,更類似於功能齊全的「銀行」,以商會作為依託和擔保,把銀號做成存錢放貸的機構,通過以財生財的方式,實現盈利。

    沈溪很清楚,無論經營什麼實業,都不如做銀號賺錢快。

    想完成資本擴張,就必須勇於創新,只要銀號能做起來,別說是汀州府了,整個大明天下都會有立足之地。

    惠娘是有遠見卓識的女人,聽到沈溪的構想之後,她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蘊含的好處。

    就單說為商賈存錢,避免商人在走商途中攜帶大量銀錢之事,這就是很好的概念。商會每日都會接待來往客商,這些人平日裡最怕的就是銀錢攜帶不便,恨不得每一單生意收到的都是銀兩,但動輒幾百上千兩,想平安把這筆錢帶回去,令他們頗為頭疼。

    一旦有了錢莊,就避免了資金在路途中的各種麻煩,這樣商人做生意更有保障。

    更重要的是,因為銀號的存在,這些行商對於商會的依賴無形中加大,他們會更加願意與商會做生意。

    惠娘在深思熟慮後,搖了搖頭:「小郎,這次不是姨不支持你。你的想法很好,咱現在掌控著商會,成立銀號的確是最佳時機,但問題是這銀號所需資金甚多,稍有不慎,可能就會面臨各種麻煩,光以我們的力量,怕是無法應對吧」

    沈溪笑道:「姨是擔心投資風險嗎」

    惠娘雖然不懂「投資風險」是什麼,但她想了想,隱約揣摩了個大概,點頭道:「算是吧」

    「那姨為何不聯合商會中願意出錢的人一起來完成銀號的組建呢」沈溪繼續闡述他的觀點,「姨和我娘做生意,能給我娘分紅,咱跟楊氏藥鋪合作,用的則是入股的方式。那咱成立銀號,為何不能採用這種方式」

    「其實銀號主要是靠錢生錢,本錢其實用不了太多。我估摸一下,最初咱把生意做得小一點,一共只需要出三四千兩銀子就行了,姨你只需要在銀號中佔據一個相對穩妥的股份。也不用非要到五成以上,反正你是商會的大當家,這銀號最終還是由你來做主。」

    周氏嘆道:「三四千兩銀子這投資可不小,妹妹你能一下子拿這麼多錢出來」

    惠娘搖了搖頭,看著周氏:「若以妹妹一個人的力量。自然不行,可能需要姐姐你幫忙。」

    周氏擺手:「我的錢放在妹妹那兒,妹妹需要只管用就是了,回頭能靠這個什麼銀號,賺到錢,記得分我一部分就行。」

    沈溪本來估摸過兩家人的資產能力,才提出這種股份合作的方式,但就算一次真能拿出這筆銀子來沈溪還是不支持這麼做。

    因為銀號在成立之初,還是有一定風險的,要考慮到百姓和商家是否認同。還有爛帳壞賬的比例。但凡借貸之人,抵押的貨物或者是不動產,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變現,可能還有折價等問題,若放貸出去的錢太多,遭遇擠兌,銀根不足可能會導致銀號破產。

    這光靠惠娘一個人的財力,是不夠的,最好讓惠娘跟商會裡的商家一起合作開銀號,在比例上。可以讓惠娘佔據五成,這樣就算將來有什麼事,惠娘做不成商會會長,仍舊可以穩穩當當地做銀號的負責人。

    「姨。娘,咱一次不用出三四千兩出來,出個一千五百兩,我看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錢等初五商會開會,姨把事情跟那些人商議下。徵求他們的意見,把份額放下去,以十兩銀子為一股,誰願意入股多少,由他們自己定奪。入股結束,由姨您來簽股權書,每家按照現有股份,將來進行分紅。」

    沈溪把許多現代公司的理念融匯其中,「若是將來銀號擴大,可以進行擴股,這樣原來的股份會被攤薄,且分紅的數量不是由盈利多少來決定,而是要先扣除銀號發展所需,留下足夠銀根,剩下的錢再按照比例分發。」

    惠娘就算再開明聰穎,對於沈溪的話她一時也不能全記住,很多概念都是她不曾聽聞的。

    惠娘打斷沈溪的話:「你說這麼多我記不住,還是用紙筆寫下來,儘可能詳細些,晚上我自己好好琢磨。」

    沈溪笑著點頭,因為他是病號,很多事不用他動手,自然有人拿來紙筆,並把墨研好,最後把毛筆送到他手上。

    沈溪提起筆,把他之前所說的關於組建銀號的設想盡數寫到紙上,不但涉及如何用參股的方式創辦銀行,還包括成立後一年到兩年的發展規劃,包括盈利模式,還有一些可能面臨的困難的處理模式。

    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才剛剛開了個頭。

    每寫完一張,惠娘都會拿起來仔細閱讀,但還未等她琢磨清楚,沈溪那邊又寫好一張。

    「混小子,怎麼寫這麼多晚上你不準備讓你孫姨睡覺了」周氏在一旁罵道。

    惠娘搖頭苦笑:「姐姐,你別怪小郎,是我讓他儘可能寫得明白些。」

    沈溪沒回話,他知道只有把他的構想寫得一清二楚,這銀號才可能被商會中人接受。一旦惠娘在會議中提出來,面對所有人的質疑,惠娘必須要拿出舌戰群儒的精神,用真材實料說服大家。而這些東西,需要沈溪提前準備好。

    沈溪一共寫了十五頁紙,差不多三千字,才把創立銀號的諸多細節陳述完畢。

    「姨,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回頭可以問我。」

    沈溪對惠娘使了個眼色,其實是想提醒惠娘:你有疑問的話,晚上可以找我商量。

    惠娘馬上意識到,光靠她自己琢磨,很多細節根本無法參悟透。

    「姐姐,小郎的病還沒好完,今天繼續留他在這邊睡吧,這小樓暖和,適合養病。」惠娘徵求周氏的意見。

    「這怎麼好意思」

    周氏聽到後自然願意。

    原本沈溪在藥鋪這邊住了這麼久,她琢磨著該讓兒子回去住了。但家裡房子兩邊透風,晚上就算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也很冷,為了讓兒子回家不受凍,周氏還專門讓沈明鈞把窗戶塞了塞,但到底是老舊民房,又是紙糊的窗戶,想不透風都難。

    惠娘笑著跟周氏熱乎兩句,沒過多久周氏便帶著林黛回去睡覺。林黛很想留下來,卻被周氏拖著下樓去了。

    待周氏離開,陸曦兒也被惠娘趕到隔壁屋子,理由是不能耽誤沈溪養病。小妮子小嘴一扁就要鬧情緒,卻被惠娘嚴厲喝斥兩句,嚇的趕緊躲進被窩不再出來。

    惠娘折返過來幫沈溪收拾被縟,賢慧得像個小妻子。

    「小郎,你寫的這些東西,我要一樣樣弄明白,可能要讓你多費心了。」惠娘言語間有些歉疚。

    「沒事的,姨,我病了,你待我好像親兒子一樣,做這點事也是應該的。」沈溪坐在床頭,心中暖洋洋的,很享受這種被惠娘依靠的感覺。

    惠娘把之前沈溪寫好的銀號籌備明細拿出來,但凡有不懂的地方,事無鉅細一概向沈溪問個明白。

    其實在銀號籌備上,主要涉及分股和擴股的問題,這是以惠娘的見識無法領悟的。

    「姨,這麼說吧。銀行創立之初是三千兩銀子,按照十兩銀子一股,那是三百股。所賺利潤扣除發展所需,分成三百份,誰佔幾股,就分多少錢。」

    沈溪仔細解釋,「但在擴股後,比如說擴了一百股,就是多了一千兩銀子,銀號的總資產到了四千兩銀子,利潤分紅就要分成四百份。但因為銀號股份擴大,資產更為充裕,每一股的收益肯定要比之前高,下面持股的股東,不會有什麼損失,反而會讓他們手上的股份更值錢。」

    「本來一股值十兩銀子,但若咱一年營收,可以讓他十兩銀子變二十兩,別人聽說後,自然都想入股賺錢,他如果缺錢用,完全可以把手頭的股份賣出去,一股甚至可以賣到三十兩、四十兩。」

    「咱銀號做得越大,每一股的價值就越高,而一旦擴股,對所有股東都有益,也不會遇到阻力。明天姨開會時,得把事情講述清楚。」

    惠娘總算把這一細節理清,這也是銀號創建中最讓她感到頭疼的,之前她一直在思索,卻怎麼也想不通。

    「小郎,這麼複雜的事,你怎就理得這般清楚」惠娘帶著恍然的笑容,感慨地說道。

    「因為我是上天派來保護姨的使者啊,要是連我都不懂,那誰解釋給你聽呢」沈溪笑嘻嘻地說道,臉上滿是驕傲。

    「好好好,你有本事,姨什麼事都要靠著你,總該行了吧」

    惠娘笑著幫沈溪把床鋪鋪好,聽到外面敲響四更,大驚失色:「哎呀,都這麼晚了,光顧著問你話,耽誤你休息了來,姨幫你打水擦臉洗腳。」

    很快,惠娘用木盆把熱水端來,除了幫沈溪擦拭身子,還幫他洗腳,這是沈溪最享受的時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50
第一五五章 籌措銀號

    夜話的次日便是正月初五,也是印刷作坊休假的最後一天,許多夥計已經主動到作坊幫忙,為第二天恢復印刷彩色連環畫做準備。

    當天也是商會開會的日子,這可是新年第一次正式談事情,商會成員無論是元老還是新會員,又或者是剛接受申請還未列席過會議的,只要能趕到的都會聚集商會總館,商討新一年商會發展大計。

    昨天夜裡沈溪把關於商會發展的細節列了出來,連同商會成立銀號的籌備事宜,都交給了惠娘。惠娘對於銀號沒有什麼概念,全聽沈溪的,她只負責張羅就行了,但對於商會的發展她卻有很多見解。

    沈溪發覺,惠娘越來越有商會會長的風範,無論是氣質還是辦事能力。

    淩晨時分雨雪停了,清晨早早地太陽便從地平線上躥了起來,氣溫急速回升。在藥鋪這邊待了幾天,周氏覺得不便再打擾,於是把沈溪領回了家,吃過早飯周氏讓他上床養病,不准出門,無論什麼事都讓林黛幫忙,周氏則去印刷作坊那邊幫沈明鈞收拾。

    陸曦兒閒不住,趁著家裡的丫鬟不注意便溜到後巷沈家院子,纏著沈溪講故事。為了讓兩個小蘿莉不折騰他,沈溪用木頭刻了個骰子,又在白紙上畫了個大富翁和飛行棋遊戲類似的跳棋格子,讓兩個小蘿莉自己扔骰子玩。

    兩個小蘿莉沒接觸過這麼有意思的東西,一上午都玩得都很起勁,這樣便不至於干擾沈溪在房間書桌上寫寫畫畫。

    沈溪樂得不被糾纏,但耳根子想清靜下來也挺難,兩個小蘿莉一上午都在「我退兩步」「終於扔到六了」這種無休止的吵嚷聲中渡過。

    到中午時,甯兒過來叫陸曦兒回去吃飯,說惠娘回來了。沈溪惦記銀號的事,起身要跟著一起去。

    林黛撅起嘴道:「娘不許你出門,說讓我看著你。」

    「我的姑奶奶,娘今天中午可不回來。不去孫姨那裡我們吃什麼」沈溪聳了聳肩膀,不滿地反問道。

    林黛想了想回答:「那我給你端回來。」

    沈溪道:「你端過來飯菜都涼了,我吃冷飯冷菜,病情會加重。到時候娘就會把責任賴到你這個未來兒媳婦身上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林黛頓時慫了,她可擔待不起這麼大的罪責,最後在沈溪的堅持下,林黛只好把她能從箱子裡找來的衣服,全都給沈溪裹上。連頭上都蒙了一層厚實的布,這才滿意點頭:「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沈溪對著銅鏡看著裡面自己包裹得好像阿拉伯婦女一般,不由搖頭苦笑,有這樣一個「盡職盡責」的媳婦,可真是件令人遭罪的事。

    不過到底是要得到這位小管家婆的准許才能出門,沈溪忍了,等到了藥鋪,他趕緊把身上纏繞的衣服和布解開。林黛連忙叫喚:「幹什麼好不容易才穿上,吃完飯還要回去呢。」

    這時恰好惠娘端著熱氣騰騰的湯盆走進來,聽到林黛的話。望過來的目光中帶著盈盈笑意:「無妨無妨,你們下午就待在這邊。小郎要做功課的話,黛兒你去幫他拿過來就是。」

    林黛氣得直跺腳:「孫姨,他才沒做功課呢,整個上午都不知道在做什麼。」

    惠娘笑著安慰兩句,把三個小傢伙叫到飯桌前,滿滿一桌人坐下吃飯,和平時相比只少了周氏。

    吃過飯,惠娘把沈溪叫到樓上,剛進房間。惠娘就把上午在商會總館內發生的事大致一說,沈溪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天上午,商會總館那邊主要是接待外地客商,這些遠道而來的商人為了跟商會談生意。連春節都沒回家,可見他們的重視程度。這些客商販運的貨物各不相同,惠娘雖然可以接待,但具體細節還得各行各業的掌櫃自己談。

    臨近中午,惠娘趁著送走客商的當口,把人召集到一起。將之前所立的一些東西,諸如改准入錢制度為季費制度,再就是商會未來一年的發展計畫說了一下。

    關於這些,商會成員都沒什麼意見,唯獨在最後提出要以商會為依託,成立銀號這件事上商會內部分歧很大。

    商會原本是個鬆散組織,就算成員每年要繳納會費,可終究商會不是商舖,不會經營具體行當,只是作為中間人的身份出現在商舖和行商之間,或者是作為調解內部糾紛的平臺。

    但銀號成立後,商會就有了自己的實業,改變了商會原本的模式,這是很多人擔心的,他們怕若這「銀號」有什麼風險和損失,回頭商會會把虧空攤派到各家商舖頭上。

    「小郎,看來要以商會為依託,成立銀號不太容易啊。」最後惠娘嘆道。

    沈溪心裡很清楚,這年頭商人做生意都很謹慎,沒把握賺錢的買賣能不碰就儘量不碰,更別說是銀號這種他們聞所未聞的新興行業了。

    沈溪笑著安慰:「姨,你儘管放心好了,只要你把股份和股東的事說明白,讓他們知道雖然銀號掛在商會名下,但除了股東外,別人跟商會不會有任何利益上的糾葛。等他們將來明白銀號的賺錢能力,再看到別人大筆大筆的分紅,那時想加入還進不來呢。」

    惠娘被沈溪的話鼓舞,點頭道:「那我下午過去,再找些人把銀號的詳細細節說給他們聽。」

    等惠娘匆忙離開藥鋪去商會總館,沈溪覺得惠娘並不缺乏做事的能力,而是缺乏別人的肯定和鼓勵。

    女人總是希望自己得到支持,自己的親人,或者是愛人,這是她們在外做事的動力,偏偏惠娘在外受到的冷眼極多,讓她偶爾會懷疑自己做事到底有沒有成功的可能。

    沈溪發覺,自己越來越像是扮演惠娘丈夫的角色,給她出謀劃策,同時還給她精神上的鼓勵,讓她做事更有信心。

    下午回來時惠娘手裡拿著幾十份契約。

    惠娘跟商會的人陳述了銀號的利弊之後,再把銀號的權益責任劃分言明,同時惠娘也表態,無論將來商會中人是否願意把錢存放在銀號,商會都不會加以干涉,銀號雖然依託於商會,但只是作為商會的附庸,並不涉及影響到本來各家商舖的生意。

    在惠娘把話挑明後,商會中不乏遠見卓識之輩,他們感覺這「銀號」生意大有可為。

    這分明是把民間高利貸的行為規範化,民間放貸那是多暴利,作為商人豈能不知在銀號成立後,可以用別人的錢來放貸,光是從中賺取的利息差額,那就是一筆無比龐大的財富,比做任何實業買賣都要有利潤。

    經過幾番商討之後,幾個商會長老以及十多家老字型大小的東家相繼表態,願意入股到銀號當中,但他們為了防止出現大的虧損,一次出資只有幾十兩銀子到上百兩銀子不等,這樣就算有所損失,也不會影響到他們本來的生意。

    後來一些商會的普通成員,也入了股,少的就入一股,當作個意思,多的入個三四股,也同樣不傷自家店舖筋骨,還能跟在後面分一杯羹。

    最後剩下零星的股份沒攤下去,惠娘乾脆自己收了,這樣一共三百股,惠娘佔了一百六十八股。

    各家商定,第二天會把銀子送到商館,由惠娘全權負責銀號的籌建。正月十六城裡商舖開市的同時,銀號也會正式宣佈成立。

    「姨,就十天時間籌備,會不會太急了些」沈溪提出不同的看法。

    現在要開的不是作坊或者是沿街店面,而是一家具有銀行特性的銀號,光是在官府那邊報備,再加上租店面請護院保鏢這些,都需要花不少時間。

    銀號可不是普通店舖,裡面錢財無數,不但牆體要進行加固處理,周邊還得加強戒備,最好能請官府的衙役或者是巡檢司的人在周圍巡邏,一旦偷搶之事發生,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惠娘態度卻很堅決:「要做,就得快一些,免得別人以為我是在空口說白話。」

    惠娘做事雷厲風行,這是沈溪早就知道的,見她堅持沈溪只能點頭:「姨的決定我自然支持。在銀號選址和僱請人手上,我會儘量幫姨的忙。」

    惠娘聽到沈溪的話,臉上展現寬慰的笑容。

    到第二天,惠娘到商會總館把各家銀子收了上來,同時把股權書分發下去,銀號的籌備工作正式開始。

    因為商會現在規模很大,再加上跟府衙那邊關係不錯,銀號到府衙報備不會有太大問題。反正是灰色產業,之前沒有行業標準,即便有也是由惠娘這樣的行業先驅者來制定,府衙方面只要收錢就好辦事。

    官府的門路正在走,惠娘已經開始談租場地的問題。

    惠娘覺得,既然銀號跟商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那就索性讓銀號鋪子跟商會總館靠得越近越好,她決定乾脆在商會總館周邊選擇租賃鋪面,反正那邊不是鬧市,而銀號作為特殊產業,酒好不怕巷子深,不用非要開在特別熱鬧的地方,那般反而會讓商會周圍人多眼雜,出事之後不好應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51
第一五六章 開業事前忙

    初六這天,天氣陰沉沉的。

    印刷作坊將於辰時四刻復工,惠娘無暇兼顧,便把開工酬神的事交給沈明鈞夫婦做,她專心籌備銀號。

    再三央求後,周氏終於答應沈溪穿上厚實的衣服前往印刷作坊。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開工前掌櫃要帶領工人殺雞還神,祭拜天地,保佑復工後一切順順利利,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蘇遮柒為了防備印刷作坊在印製連環畫時偷工減料,特地派了個人過來,表面上說是監督,但沈溪看出這人其實是想偷技術。

    沈溪故意湊上前試探兩句,這人對印刷流程頗為瞭解,但顯然這人防備心不高,沈溪恭維兩句就有些得意忘形,以為沈溪是個小屁孩開始大發厥詞。

    沈溪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沈明鈞和周氏後,二人簡單商量便打發這人回去,讓他捎話給蘇遮柒,黃昏時派人過來把今天印刷好的彩色連環畫運走,到時候自然就可以檢驗品質是否過關了。

    反正兩口子對自己作坊印製的連環畫品質有足夠的信心,運走既省下這邊倉儲的麻煩,出了事也跟作坊無關。

    沈溪在印刷作坊待了半天,回去後病情有所加重,咳嗽不斷不說,還有些低燒,惠娘見狀立即請謝韻兒過來給沈溪診治。

    此時沈溪已完全是風寒的症狀了,再沒有大年初一時半死不活的模樣。

    惠娘問清楚沈溪上午去了印刷作坊。出人意料地埋怨了周氏兩句。周氏見惠娘關愛自己的兒子,沒有還嘴。笑了笑事情就算揭過了。

    兩姐妹從認識開始,一直和和睦睦,連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沒有,更別說吵架了。

    惠娘和周氏相處甚歡,是互相體諒互相關懷的結果。這年頭想找個閨蜜可不容易,本來女人天性節儉,容易為一點蠅頭小利吵架甚至大動干戈。

    但因為兩個女人合作的藥鋪和印刷作坊獲利頗豐,她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因此特別知足。

    惠娘和周氏相互之間記得對方的好,就算有什麼意見相左的地方,也懂得體諒,把過錯先歸到自己身上。

    「小郎,寧化那邊有信過來,說是葉縣令認為咱的印刷作坊有問題,總印說本、年畫還有連環畫這些東西。有傷教化,勒令咱印一些四書五經之類有意義的書……你說咱印什麼好?」

    惠娘拿著甯化那邊捎來的信,臉色有些難看。

    信是早上收到的,雖然身處兩地。但惠娘對甯化藥鋪和印刷作坊並未失去控制,那邊的掌櫃每個月上中下旬都會把經營狀況告之,所有帳目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現在惠娘在府城風生水起,作為商會會長權柄極大,那邊不敢有絲毫欺瞞,所以有什麼事情惠娘總會第一時間知曉。

    沈溪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歸要來。

    不管什麼年代,經商最重要的是得考慮「政策」,一旦你盈利高,就會有人眼紅,說三道四,甚至跑到官府告刁狀。

    府城這邊,知府高高在上,不愛理會民間這些小買賣,而知縣附郭沒什麼實權,也不怎麼搭理下九流的商人。

    但寧化就不同了,葉名溯屬於京城少壯派下放到地方歷練的,平日裡閒不住,最關注民情民風,不知怎麼的居然把矛頭指向印刷作坊。

    沈溪分析道:「今年寧化那邊主要負責印製黑白連環畫,加上些說本,人工相對富餘,不如印一點稚子的啟蒙讀物,送給縣衙,由官府組織分發給學塾或者是街邊的孩子,以教化民風。」

    惠娘點了點頭,倒是周氏有些不樂意:「如此一來,咱不是白花錢嗎?」

    惠娘笑著解釋:「姐姐,有時候花錢是為了保平安,不能省的……再說了,錢本是從百姓手中賺得,如今拿一些出來回饋大眾也是應該的。而且如此一來,既能讓葉縣令滿意,還能避免別人說閒話,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就不知,咱該印什麼好?」

    沈溪想了想,既然之前葉名溯很欣賞他編撰的那本《幼學瓊林》,那就乾脆印製些出來,讓寧化的稚子都長長學問。

    眼看又到歲考時節,福建學政會到各府縣組織考試,見到甯化民風淳樸,教化良好,自然會對葉名溯褒獎有加,屆時葉家稍微運作,葉名溯就能高昇,到時候自然少不了好處。

    等沈溪把他所想跟惠娘一說,惠娘自然滿口贊同。

    之前陸曦兒學《幼學瓊林》,讀書寫字都大有進步,她自己也覺得沈溪編寫的這本書對孩子有很好的教育意義,現在推廣開也算是為沈溪揚名。

    惠娘馬上致信寧化,同時將沈溪編撰的《幼學瓊林》原稿送過去,讓印刷作坊照著印,首批印兩千本,送到官府,由寧化縣衙自行派送城中學塾或者市井孩童手中,以作教化之用。

    事情安排好,惠娘算是了去一樁心事,又把精力傾注到籌辦銀號上來。

    ……

    正月十五,上元節。

    這天一早惠娘就帶著周氏和沈溪去了銀號,準備開業之事。

    銀號定在正月十六開張,跟城裡商舖開市的日子一致。

    銀號臨街,距離商會總館僅有一百多步遠,選用二層青磚房作為營業場所,大堂由高高的櫃檯隔開,按照沈溪的意思,從銀號正門進去,前來兌錢或者存錢的人不能隨便進出櫃檯。若是有大商賈來談生意,直接請到後堂。

    銀號後院設銀庫,象徵性存放一些銀子,其餘銀子還得轉移到商會總館存放。

    如今商會總館已經把左右幾個院子全部租了下來,場地比之剛開始擴充了十倍有餘,其中有個院子建有逃生用的地道。到時候將依託這條地道,修建幾間地下密室,作為儲放銀錢的地方。

    沈溪到了地頭,裡面還在收拾。

    銀號這種行當之前從未有過,沈溪的想法,最初先以銀兩和銅錢兌換為主要經營業務,等後面再逐漸增加存款放貸專案。

    一次吃不成胖子,做銀錢買賣,就怕步子跨得太大,在銀號名聲還沒打響之前,民間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擠兌狂潮,說不定銀號剛開業就可能面臨破產的厄運。

    二三十家入股銀號的大小股東也都過來看場地,畢竟他們在銀號中有自己的份額,出了錢心裡總惦記著,怎麼都得親眼看看才心安。

    惠娘算是第一次把周氏公開引介給這些商會中人。

    對於周氏和她相公沈明鈞,商會中人早有聽聞,畢竟外人都知道惠娘經營藥鋪和印刷作坊,全靠沈家人幫忙。

    當然對於沈家人的名聲,外面傳得就有好有壞了。周氏的精明能幹外人都稱道,但很多人卻覺得沈家在有意無意地蠶食陸家的產業,甚至懷疑沈明鈞有將惠娘納妾的念頭,人財兩得。

    外面的風言風語不足為信,周氏聽過就當耳邊風,常來的顧客也不需要管這些,只要藥鋪的藥能治病就成。

    商會中人就算聽到外界風聞,當著面也不敢對周氏有所不敬,到底周氏跟惠娘姐妹情深,得罪周氏就等於得罪商會會長,他們不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場地看完,惠娘為大小股東引介請來的銀號掌櫃以及一眾夥計。

    這些人身家清白,沒有作姦犯科的過往,家裡都是老實巴交之人。

    此外,惠娘請了不少粗通拳腳的護院,並向官府請求,從府衙那邊請了些衙役過來幫忙維持秩序。甚至惠娘還跟城中稍有勢力的地痞流氓打了招呼,送上拜山頭的銀子,讓他們對銀號多加照顧。

    惠娘做事面面俱到,幾乎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照顧到了,這樣就避免了銀號開業後不會因為業務外的事情影響銀號的正常運營。

    沈溪跟在惠娘身邊也就是看看,把他注意到的一些不足的地方記下來,回去後跟惠娘詳細說。

    既然銀號剛開始做的是銀子和銅錢之間的兌換,跟錢鋪的經營方式相同,在本錢的準備上並不需要太多。

    銀號背靠商會,到時候商會中接待的來往客商,定然會把所得銅錢兌換成銀子,所以在銀號設定的經營項目上,主要是把民間百姓所得的銀子和銀器,兌換成銅錢給老百姓,再把得來的銀子銀器,經過熔鑄後,兌給那些需要輕便銀子上路的來往客商。

    至於城中各家商舖,若有需要銀錢兌換的,也可一律到銀號來,但凡商會中人前來兌換,能享受到兌換比例的折扣,也算是對商會中人的特別優待。

    看過場地,股東們都很滿意,惠娘在準備工作上做的要比男人好太多了,由不得他們不佩服。

    之後惠娘把第二天開業的具體流程告知,主要是根據沈溪之前提及的,銀號開張首先要大張旗鼓對外宣傳,正月十六開市當天,會派人到城中各處張貼告示,讓人知道銀號的經營範圍。

    很多百姓手頭有銀子,但因街市上的攤販只收銅板,他們本來只能去找一些黑市商販兌,一兩成色很好的銀子,有時候才能兌七八百文錢,很不划算,而有了銀號後,銀號一律會給予近乎官價的兌換比例,對百姓日常生活會有諸多方便。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51
第一五七章 老員工的重要性

    直到傍晚,惠娘才回到藥鋪,除了把印刷作坊當天的帳目整理一番,其他時間便是為第二天藥鋪恢復營業做準備。。

    「明天的事不少啊,也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

    周氏拿著簸箕走過來。年初這段時間,她跟家裡的丫鬟一起,配了不少成藥,就等著藥鋪開門售賣。不過按照年前的火爆銷售情況看,這些配出來的成藥堅持不了幾天就又會售罄。

    惠娘這次沒有徵求沈溪的意見,直接道:「要不這樣,回頭咱再開個作坊,專門雇一些工人回來配藥得了。」

    惠娘意識到光靠藥鋪這幾個女人配藥,已無法供應陸氏藥鋪和楊氏藥鋪兩家鋪子所需,只能建一個專門配藥的工坊,這樣才可以徹底解決問題。

    周氏有些驚訝:「沒必要吧?咱完全可以買幾個丫鬟回來專門負責配藥就是,何必弄那麼大的陣仗?」

    惠娘看了正在教陸曦兒和林黛寫字的沈溪一眼,笑了笑道:「其實年底時我就有這個想法了,城裡的藥鋪看咱成藥賣得好,有的順勢做自己的成藥,其他那些則詢問咱有沒有批發成藥的意思?」

    「還有那些往來的客商,聽說咱藥鋪有幾種治療疑難雜症的成藥很管用,想花大價錢買藥方,我沒同意。」

    聽到有人要買藥方,沈溪雖然裝作沒聽到,依然悄悄朝惠娘瞥了一眼,不想這一眼正好被惠娘捕捉到了。

    「小掌櫃,別裝作沒聽到,快過來給我們出主意。」惠娘招了招手。

    沈溪苦笑:「姨,你不用什麼事都問我吧?這開藥廠,可是姨你自己的主意……」

    「藥廠?好名字。如果咱開一家配藥的工坊,乾脆就叫藥廠。」

    惠娘在那裡憧憬著未來,「我跟那些客商說了。想買我們的配方是不可能的,但若買我們配好的成藥那就沒問題了。這樣。咱經營的項目就能增添一個。」

    周氏把篩藥的簸箕拿起來,邊往後院走邊道:「這藥鋪和藥廠的大事,還是你們娘兒倆操心吧,你們談,我不跟你們瞎摻和。」

    「這可不行,事關重大,姐姐,咱們得坐下來一起商量才好。」惠娘跟著一起出去。等回來時,兩人手上都拿著簸箕。

    以前藥鋪的事,不外乎就是把藥材分揀好放到藥櫃的抽屜裡,等第二天別人拿藥方來抓藥,遵照方子把藥揀好秤好份量然後給人包起來就算完事。

    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藥鋪裡最忙的反而成了提前配好藥,一包一包放在那兒等人來買,雖然櫃檯上能輕省許多,但就算藥鋪關門,很多時候為了多配些成藥出來得忙到很晚。短時間內還可以。日子久了誰也受不了。

    惠娘把銀號開張的事籌備好,心中定下神來,坐下一邊分揀藥材。一邊道:「咱把這藥廠開出來,等於是為天下百姓造福。小郎的藥方好,病人少花錢,吃了還能快些痊癒,這麼好的東西,應該讓更多人知曉。」

    沈溪放下筆,走過來問道:「姨,你真打算開藥廠?」

    「那還有假?」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你應該早有這想法了吧?甯兒之前跟我說。你教她們配藥,每個藥方她們只負責加一味藥。幾個人配合,速度提升許多。你還說這是什麼產業化生產。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沈溪撓撓頭:「甯兒把這事告訴你了?」

    「這麼好的方法,你也不跟姨說,是把姨當外人嗎?」

    惠娘埋怨道,「開個配藥的工坊花不了多大力氣,用你的辦法,每種成藥每個工人只負責添加一味藥,這樣他們就不知道總體配方是什麼。每種成藥最關鍵的幾味藥,讓甯兒她們添加,這樣就算別人收買了藥廠的人,也問不出藥方。」

    惠娘越說越高興,明顯之前她已經把辦藥廠的事盤算過了,不然這麼精明的主意一時間可想不出來。

    沈溪看了老娘一眼,這時候周氏正低頭揀藥,無暇理他。

    「問你話呢,好不好?」惠娘熱切地看著沈溪。

    沈溪點頭:「姨,你這個想法很有建設性,我……我沒意見。」

    惠娘稍微板起面孔:「你沒意見可不行,以前無論做什麼,都是你這個小掌櫃拿主意,我想的自己覺得挺好,不過其中肯定有疏漏的地方,你補充一下,我也好安心。」

    沈溪心想,惠娘把藥廠的配藥細節都想好了,他還有什麼能補充的?

    「姨,我想如果真的要成立藥廠,最重要的是對藥方進行保密,但如果要做的成藥太多太雜,要是一個人負責多種成藥的話,很容易在揀藥材時出現偏差。這幾天我看甯兒她們配藥,就出了幾次錯,好在都及時糾正過來了。」沈溪道。

    惠娘點點頭:「那我們只做一兩種成藥?」

    沈溪道:「當然不是,不過不同成藥需要不同『車間』,就好像印刷工坊,印年畫和印連環畫分開做,這樣藥廠的工人,只負責一種成藥的一味藥,大致就不會出錯了。」

    「有道理!小郎,你說的這個『車間』,是不是一間屋子,裡面的人只負責一種成藥,而隔壁的屋子做別的?」惠娘聽明白沈溪的話,試著問道。

    「嗯。」

    沈溪微微點頭,「但這其中也有個麻煩,負責向藥廠提供藥材的商人,會通過分析每個車間的供藥情況,總結出藥方,對保密不利。要知道咱配的藥許多藥材都提前研磨成粉末狀態,就算謝家姐姐這樣的名醫都無法將所有藥材辨別清楚。」

    「我們要防止藥方外洩,最重要的是從藥材進貨管道著手,那些用量少的藥材,直接從藥鋪這邊提貨,而不能由藥廠自行進貨。」

    惠娘繼續點頭,她構想的是開一家藥廠賺錢。而沈溪提的是關於藥廠從供貨到生產的細節,側重點各有不同,不得不承認沈溪所慮非常詳盡。幾乎堵住所有漏洞。

    說開以後,惠娘對於建藥廠更有信心。按照她的意思,等銀號的事忙完就籌備藥廠,一刻都不會停。

    ……

    ……

    正月十六這天,不但銀號開張,藥鋪恢復營業,沈溪也得上學了。

    因為昨夜出去到汀江上放燈,沈溪吹了冷風。回去後又想了很多前世的事,沒怎麼休息好。第二天早晨起來頭疼欲裂。

    但怎麼說今天也是開學的第一天,請假可不是好主意,他只能咬著牙,拖著病軀去上學。等下午放學回來,藥鋪裡密密麻麻都是人。

    隨著謝韻兒在陸氏藥鋪坐堂的事傳開,很多人慕名而來,畢竟之前藥鋪方面做過宣傳,人們逐漸知道謝韻兒出身京城杏林世家,自小熟讀醫書,而且有大量臨床經驗。醫術十分高明。

    病人前來求診,謝韻兒通常都能第一時間作出正確診斷,用藥上謝韻兒所開藥方很講究。不但便宜而且有效,令病人和病患家屬都感覺這比去找別的大夫更有用,連買藥都要划算許多,更何況一些常見病乾脆買成藥就行了。

    「憨娃兒,趕緊做功課,完了到樓上去休息,看你臉色那麼難看。」

    周氏見沈溪回來,叮囑一聲,但她沒時間顧兒子。因為謝韻兒那邊問診的人很多,櫃檯前抓藥和買成藥的人也排起了長隊。

    沈溪默寫完課文到了樓上。上床一覺睡到黃昏藥鋪關門。

    睡過後沈溪精神好了許多,下樓正要問周氏晚上吃什麼。就見惠娘從藥鋪小門走了進來,手上還拿著封信。

    「妹妹,可是甯化那邊有事?」

    周氏見到信不由帶著幾分緊張,因為剛通信不久,照理這幾天寧化那邊不需要再聯絡,而惠娘又沒什麼親戚,這信一來,肯定又是寧化印刷作坊或者是藥鋪出事了。

    惠娘笑著搖了搖頭:「信是寫給姐姐你的,信封上沒寫收信人,直接送到妹妹手上,妹妹就打開看了。」

    周氏嘆了口氣,道:「別是老太太嫌棄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不懂孝道,連過年都沒回去,特意寫信來罵我?」

    「姐姐料錯了,這信不是沈家人寫的,但多少跟沈家人有關係。」

    惠娘坐下來,詳細解說,「信是韓五爺寫的,說是姐夫一手創立的茶肆,年前徹底做不下去了,韓五爺和幾個夥計現在沒個出路,想到府城來投奔咱,看看能否收留。」

    周氏一聽不由瞪大了眼睛,隨即連忙搖頭,她自己也還沒融入府城的生活呢,哪裡有資格去收留別人?

    「唉!要說韓五爺這幾位,可真是做事的人,可惜家裡那沒良心的將茶肆給了他老娘,這倒好,原本生意興隆的鋪子,到現在竟然關門了,讓人家憑白丟了飯碗。咱給人希望,又砸人家飯碗,的確不好。可若說收留……咱哪裡有那本事?」

    惠娘笑道:「未必啊,咱不是要開藥廠嗎?正要僱傭工人,可重要崗位總得找信得過的人來做。」

    「雖然我跟韓五爺見的次數不多,但從他之前編排的帳目上,我就覺得這人挺有本事,他書說得好,做人也正氣,讓人覺得踏實。咱不妨把他們請過來,安排到藥廠當管事,姐姐以為如何?」

    沈溪聽得清楚明白,問道:「可是……姨,他們來的話,住哪兒?別拖家帶口的,到時候可沒處安置。」

    「這倒不用擔心。」

    惠娘笑道,「先跟他們說清楚,若是來府城只能他們自己過來,既然是來投奔咱,也別指望剛來就過好日子,暫時讓他們住進藥廠,回頭再給他們租院子。等過些時候,他們領了工錢,是否把家人接到府城,那就由他們去。這些都是老夥計,做事實在,咱用起來也放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52
第一五八章 他們是要私奔

    三月裡,春暖花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學堂中,陽光從窗棱子投射進來,灑在正在上課的孩子臉上,讓人感到一陣微醺的睡意。

    沈溪看著課本,跟著同窗一起大聲朗讀一段文章,慢慢地竟然打起了瞌睡。

    年後這段時間,印刷作坊和藥鋪的生意越來越好,惠娘把銀號經營得也是有聲有色,雖然銀號尚未開始涉及存錢放貸業務,但光是兌換銀錢利潤就頗豐,給城中百姓及商賈兌錢帶來極大的便利。

    二月裡,藥廠跟著開設起來,僱傭了大量夥計和女工。惠娘讓韓五爺、宋小城分別擔任掌櫃和工頭,就連曾經茶肆的女夥計絮蓮也跟著宋小城到了府城,在藥廠專門負責管理女工這一塊。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娟娟戲蝶過閒幔,片片輕鷗下急湍。雲白山青萬餘裡,愁看直北是長安。。」

    先生馮話齊面北而坐,他突然伸手示意學生們停止誦讀,然後搖頭晃腦吟了首詩,在一片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道,「你們要做學問,同時也要學習詩詞歌賦,這些都是文人所必備的素質。今天為師就教你們詩詞韻律。」

    馮話齊先讓所有學生都把方向轉到面向他,隨即把剛才吟的詩寫到紙上,讓學生們相互傳閱。

    畢竟這時代沒有黑板,先生要教授學問主要靠紙筆,不過這其中也有側重點,主要是給中年齡段的學生看,蒙學的孩童就不說了,聽了也是懵懵懂懂,而那些準備參加童生試的學生,前幾年就已經接觸詩詞方面的知識,現在不過是溫故知新。

    傳閱結束。馮話齊突然道:「現在,你們所有人把剛才那首詩默寫一遍,看看是否認真審讀。」

    這下可難住大多數學生,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首詩,剛才傳閱更是敷衍了事,光是掃幾眼,怎麼可能把全詩默寫下來?

    沈溪沒精打采的,到底是首再普通不過的古詩,他沒必要把自己肚子裡所有學問都藏起來,當即提起筆。在紙上很快把這首杜甫的《小寒食舟中作》默寫好。

    馮話齊讓學生把名字署上,統一交到他手裡。馮話齊逐一看過後,臉色很難看:「讓你們仔細品讀這首詩,你們竟然如此敷衍,去年清明踏青時,為師不是曾教過你們一遍?你們讀《五經》的,怎連讀《大學》的都不如?」

    最後一句話似有所指,許多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在馮話齊的分班原則中。是沒有一年級、二年級又或者是小班、中班、大班這些概念的,他按照學生學的什麼來劃分層次,四書五經,最小的學《論語》。

    之上是《孟子》、《中庸》、《大學》,再學集注,年齡再大些的開始學《詩經》、《尚書》、《禮記》、《周易》和《春秋》,等全部學完。差不多就該考科舉了。

    至於歷史、地理、人文,一概從《四書》、《五經》上涉獵,《四書》和《五經》中沒有的。

    只能自己找書看。這年頭要做學問,非常不易,知識面通常都很窄,許多時候都得自己找門路自學,普通家庭的孩子想接觸《唐詩三百首》這樣的讀物,非常困難。

    馮話齊慢慢消氣了,他拿出一張紙,點頭讚許:「讀《大學》的沈溪,默寫無錯,字跡工整,再接再厲。」

    一時間很多人目光落在沈溪身上,他們對於沈溪能得到馮話齊的讚賞頗為嫉妒。

    馮話齊治學嚴謹,輕易不會去貶損哪個學生或者是表揚哪個學生,不輕易打擊學生的積極性,同時也不會讓學生驕傲自滿。

    沈溪入學半年,除了第一天被馮話齊單獨考核時受到表揚外,之後就再未有過如此「殊榮」。

    之後,馮話齊開始教授高年齡段的學生一些詩詞平仄韻律,中、低年齡段的則被要求把馮話齊剛才寫的那首詩在心中默背記熟。

    沈溪窮極無聊正犯困,坐在他前面的同學轉過身來:「喂,你這呆子,真夠厲害的,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沈溪在讀《大學》的這些學生裡算是年齡最小的,按照同齡人一起玩的原則,沈溪屬於「高不成低不就」,比他年齡大的不歡迎他,而同年齡的才剛蒙學,舉止都極為幼稚,沈溪不願與之為伍。

    加上沈溪剛進學塾不到半年,自己也不怎麼喜歡玩,課前或者是午飯前後,一個人找個地方發發呆時間就過去了,這樣一來,不知什麼時候沈溪在同學中落了個「呆子」的外號。

    「這……好像這沒什麼值得驕傲的吧?」

    沈溪苦笑著說了一句,前面那個同學比他大兩歲,名叫李鬱,父輩中有人中了進士,目前在雲南那邊做官,屬於出身高級知識份子家庭。

    正因為如此,李鬱平日從不把沈溪放在眼裡,骨子裡帶著一股高傲,對於商賈出身的沈溪不屑一顧。

    李鬱笑道:「以你的年齡,算是不錯了!哦對了,我知道有個好地方,我叫了別的同學放學後一起去,你呢?」

    「我不去。」

    沈溪回答得很乾脆。李鬱這些士紳子弟,最喜歡捉弄同學,沈溪才沒那麼笨跟這些同窗出去,指不定被帶到什麼鬼地方呢。

    李鬱悻悻然,正要發火,恰好這時馮話齊走了過來,雖然臨窗的位置比較安全,但若是被發現上課不認真,少不得挨先生戒尺,李郁不得不把頭調了回去。

    下午放學,李鬱帶人把沈溪圍住了,但卻不是來找茬打架的,只是纏著沈溪要他跟他們走。

    「喂,我要急著回家,沒時間跟你們玩。」沈溪知道自己的小身板打不過這些人,本著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李鬱道:「呆子,等下要帶你去個好地方,知道嗎,那兒經常有小丫頭洗澡。光著屁股到處跑,咱過去把她們衣服偷走,看她們著急的樣子,多有趣?哈哈哈……」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這一班人是準備到城郊鬧春汛的河流捉弄人,汀州府城周邊汀江小的支流眾多,春暖花開後,山上積雪融化,各條河流水量增多,沿河總有婦女洗衣服,或者孩童玩耍。

    但若說三月裡就有人下河洗澡。沈溪是不信的。

    捉弄小女孩的事也就小男生才喜歡做,他們對於男女之事懵懵懂懂,覺得欺負小姑娘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喂,呆子,你去不去?」

    李鬱最後惡狠狠地威脅,「你去了,以後我們玩的時候叫上你,要是你不去的話,別說我們欺負你啊。」

    李鬱舉起胳膊。好像在顯擺他的體格有多壯實。

    但其實家庭遺傳的緣故,李郁根本就是讀書人弱不經風的小身板,細胳膊細腿的,跟以練武為志向的王陵之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

    「我娘讓我放學後早些回家。」沈溪低下頭道。

    「你這呆子。原來還沒長大,趕緊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李郁不再管沈溪,匆忙跟幾個同學往城郊方向去了。

    沈溪無奈搖頭,如果他是一個稱職的好學生。應該這時候去通知先生,這幾個學生跑去正在發春汛的河流,很容易出意外。

    想了想。沈溪決定不多嘴為宜。告狀的話,出發點是好的,但會讓先生和同學覺得他有心機,這跟他之前制定的在學堂裡中庸安分的計畫不符。

    回到藥鋪,依然一片忙碌景象,進進出出的客人把房子塞得滿滿的。沈溪隨便逛了一圈,卻見一個衣著光鮮但略帶風塵的年輕公子哥,正立在謝韻兒為人診治病情而隔著的屏風前,苦口婆心說著什麼。

    「……謝家妹子,你讓我進去看看你,好不好?你說我大老遠從京城過來,容易嗎?如果你願意,你我就此雙宿雙棲,不問天下事,豈非美事一樁?不說話我可當你答應了,我要掀屏風了啊……」

    沈溪見情形不對,正要上前阻止,卻聽一向溫婉賢淑的謝韻兒高喝一聲:「滾!」

    這一聲嬌喝把正在屏風外等著看病的人們嚇了一大跳。

    公子哥愣了愣,臉上多有無奈,繼續囉嗦:「謝家妹子,我對你真沒變心。是我父親,他逼我退婚的,我雖然竭力勸說但無濟於事,這不是我特意來找你了嗎……」

    沈溪大概聽出是怎麼個意思了,原來眼前便是退了謝韻兒的婚事,讓謝家上下無顏在京城立足的那位。

    這畢竟屬於謝韻兒的私事,沈溪知道得不是很詳細,但也理解謝韻兒心中之痛,就算這公子哥再怎麼解釋,怕也無濟於事。

    「小郎,快過來,沒看你謝姨正煩呢?」周氏從櫃檯後走出來,把沈溪拉過去,眼睛卻盯著屏風那邊看。

    沈溪故作不解:「娘,怎麼回事?」

    「小孩子家家打聽那麼多幹嘛?人家的家事,咱別理會,到後院做功課去!」

    沈溪應了,背著書包往後面走,等把功課做完想出去看看那人走了沒,惠娘也得到消息從商會那邊趕了回來。

    「姐姐,怎麼回事?是韻兒妹妹以前的……」惠娘回到藥鋪,先把周氏叫到後院,試探著問道。

    「嗯。」周氏點頭。

    惠娘嘆息:「本來還說過段時間,為韻兒妹妹張羅一門婚事,到底她年歲不小,該嫁人了。可這事一鬧……真不知道來人是怎麼想的,當初把謝家的婚事退了,現在還逼上門來,這不是誠心讓韻兒妹妹難做人嗎?」

    沈溪笑了笑,道:「姨,那人好像是背著家裡過來的,想跟謝家姐姐私奔,不是要正正經經迎娶謝家姐姐過門。」

    周氏罵道:「混小子,年紀輕輕就知道私奔?記住了,你謝姨的事不許你摻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21:53
第一五九章 理想愛情與現實

    等天黑沈溪才溜進藥鋪正堂,此時藥鋪已關門,那位前來煩擾謝韻兒的京城公子哥終於走了。

    謝韻兒杏眼含淚,在惠娘和周氏的勸解下,她顯得很堅強,沒有太過激的表現。

    「……妹妹,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

    「京城來的有什麼了不起,咱汀州府可不缺年輕才俊,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

    惠娘和周氏都是熱心人,本來她們商量著給謝韻兒張羅婚事,如今正好藉機試探謝韻兒心聲。

    謝韻兒擦擦眼淚,道:「就怕他日後還會來藥鋪搗亂,影響藥鋪正常營業,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惠娘笑道:「不打緊,回頭找幾個人在門口盯著,他再來,趕他走就是。妹妹被他一家人給坑苦了,他這都還要纏著妹妹,實在有些太過分,若他滋擾太甚,就告上官府,讓官府為我們撐腰。」

    「不……不用了。」

    謝韻兒聽到惠娘要告官,略微帶著心軟,「只要不見他,他自會走。我們謝家不欠他洪家的,之前連彩禮都退了……」

    沈溪聽出一些隱含的韻味。

    謝韻兒在面子上沒給這洪家公子好臉色,但她心裡,或多或少對洪家公子千里迢迢追到汀州府有些感動。

    男女之事,本不該外人插手。

    沈溪正要回家,卻在後院門口遇到了便宜老爹,此時沈明鈞腳步蹣跚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沈溪心裡哀嘆一句,謝韻兒出事,居然把老爹這頭給忘了。

    「爹,娘在裡面跟謝家姐姐說話,一會兒就回家,我們先回去吧。」

    沈明鈞湊過來,小聲問道:「你謝姨那邊……那個人……她還好吧?」

    沈溪不由咳嗽一聲,老爹因為謝韻兒的事,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兜了個圈子,還是把問題問到了他最關心的地方。

    沈溪心想:「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這分明是要鬧家變的節奏啊!」

    自從沈明鈞知道藥鋪來坐堂的女大夫就是當日他曾仰頭一望的玉人後,就經常魂不守舍,沈溪知道那道倩影成為自家老爹心頭割捨不掉的美好記憶。

    但沈明鈞還算是安分守己,這幾個月他甚至沒跟謝韻兒說過一句話,就算偶爾碰到,也是匆忙擦身而過。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謝韻兒心中未曾對僅有一面之緣的沈明鈞留下任何印象,沈明鈞也知道自己有了妻兒,不該多想。就好像單相思的兩人,一個相思而不能說出口,另一人則全不知情。

    「謝家姐姐沒什麼。孫姨說,找人在藥鋪門口看著,那人再來的話,把人直接轟走。」

    沈明鈞點頭不迭:「對對,一定要找人看著,這種人分明不懷好意,不能讓你謝姨再想起往事。」

    沈溪臉上滿是怪異之色。

    眼前的老爹,臉上全是遇到情敵以後的反應,慌亂中帶著強烈的敵意,似乎跟那洪家公子槓上了。

    「爹,那是謝家姐姐的私事,跟咱有什麼關係?」沈溪苦著臉道,「回去吧,娘一會兒就出來了。」

    沈明鈞好像做錯事被人知道一樣,稍顯慌亂,等反應過來,馬上拉著沈溪回家,生怕被妻子發現端倪。

    晚上一家人坐到飯桌邊,沈明鈞才裝作無意提及謝韻兒的事。

    周氏心下並未懷疑丈夫的動機,輕嘆道:「謝家妹妹也是命苦,家裡遭了難,自己又被人退了婚,顏面無存,而今回汀州府躲個清靜都不成。那人一來,居然想帶謝家妹妹私奔,真是笑話……謝家上下全靠謝家妹妹撐著,他可以不管家裡,謝家妹妹能丟下一家人?」

    沈明鈞面帶憂色,周氏正有些奇怪,沈溪適時插嘴:「娘,我看要讓那個人徹底死心可不容易,就算不讓他進藥鋪,他還可以到謝家那邊搗亂。謝家如今都是孤兒寡婦,要是那人來硬的,找人強搶,又當如何?」

    「啊……那小子沒這麼大的膽子吧?」

    周氏聽了不由愕然,仔細想了想,「還真說不定呢,不行,回頭定要提醒謝家妹妹,讓她和家人把門窗關緊,這人據說家裡有些背景,要是相思不得,鋌而走險……」

    周氏越這麼說,沈明鈞越擔心,以至於飯桌上氛圍極為詭異。

    翌日一早,那洪家公子果然又來了,卻被秀兒和甯兒兩個丫鬟擋在門口,洪家公子到底知書識禮,不敢當街跟兩個女子拉拉扯扯,只能急得在外麵糰團轉。

    「謝家妹妹還沒上工,若他們在門口遇上,出點兒什麼事,外面的閒言閒語不知道怎麼傳呢。」周氏擔心道。

    惠娘微微點頭:「是啊,看來我得讓綠兒去半道知會謝家妹妹一聲……若不然,乾脆讓她休息兩日也可。」

    「不用了。」

    謝韻兒的聲音突然在後堂響起,原來謝韻兒已繞開藥鋪前門,從後院進來了,「實在抱歉,讓兩位姐姐多有煩憂……哼,他今天不走,我也要打他走,當初什麼面子都丟盡了,今天也不怕再丟臉。」

    沈溪一看這架勢,謝韻兒是準備當街跟洪家公子攤牌,當著鄉里鄉親的面,徹底撕破臉皮。

    若真如此,洪家公子自然沒面目留下來糾纏,可謝韻兒的名聲也毀了,以後別說嫁人,連做人都難。

    惠娘和周氏顯然也想到這一節,趕緊勸說,她們還想給謝韻兒張羅婚事,到底謝韻兒名門閨秀出身,又是京城回來的,知書達禮,只要過往被人退婚的事沒人知曉,想找個好人家嫁掉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們可不想謝韻兒自毀人生。

    沈溪趁著幾個女人不注意,偷偷從後院溜出門,繞到藥鋪前面,從背後扯了扯洪家公子的衣襟。

    「你……幹什麼?」洪家公子有些氣惱,但見身後的少年郎昨日曾在藥鋪見過,語氣便沒那麼強硬了。

    沈溪微微一笑:「我跟謝家姐姐很熟稔,不如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我今天見不到她人,別想讓我走!」

    洪家公子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這也是沈溪能理解的,人家跋山涉水來到汀州府城,目的就是為了再續前緣。

    沈溪冷笑:「閣下要留在這裡也可,不過要不了多久,謝家姐姐就會拿著扁擔出來趕人,當著父老鄉親的面把你們洪家背信棄義退婚之事公之於眾,閣下認為,到時候你們的關係還有轉圜的餘地?」

    洪家公子一聽大驚失色:「謝家妹子她……不會把事情做得如此絕情吧?」

    沈溪心說,這傢伙可能自小就被家人關懷呵護,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不知世間辛苦,做事竟如此不顧後果。

    「若有人把閣下害得家破人亡,甚至遠避數千里回到汀州府重新做人,慘到如此地步還為人糾纏不休,怕是不會說出如此輕鬆之言。」

    洪家公子不以為然:「又不是我們洪家害得她家破人亡……」

    沈溪厲聲道:「但是你們洪家退婚,令她和謝家顏面無存,甚至無法在京城立足,這總該是事實吧?」

    洪家公子啞口無言。

    「走吧,找個地方談談,說不定你們還有機會,若你繼續在這裡糾纏,一段姻緣可真要就此玩完了。」

    沈溪這次沒有再留下勸說,沿著街道便往遠處走,洪家公子看了緊閉的藥鋪大門一眼,稍作斟酌,決定跟沈溪一起去聽聽他說什麼。

    沈溪來到隔壁街的一個茶攤上,叫了兩杯茶,此時洪家公子跟上來,同桌坐下。

    「小兄弟,不知怎麼稱呼?」洪家公子問道。

    「鄙人姓沈,還未請教閣下?」沈溪先回答再回敬。

    「哦,在下姓洪,名濁,激濁揚清的濁……你年歲小,應該不知何意吧?」

    沈溪冷聲道:「激濁揚清?《屍子君治》雲:揚清激濁,蕩去滓穢,義也。不過我看你卻是滿心污濁,居然想與謝家小姐雙宿雙棲……你可知謝家小姐如今要養活一大家子,每天從早忙到晚,可會跟你浪蕩天涯,風花雪月?」

    洪濁驚訝地問道:「謝家在京時不是很風光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料想如今謝家家境不至於太差吧?」

    「看來洪公子還不清楚謝家的現狀,謝家散盡家財,返回汀州,家中無撐起家業的青壯,滿門孤兒寡婦。洪公子自問有擔當,能悖逆家族意願迎娶謝小姐,但敢問洪公子,準備以何來養活這一家人?」

    這下洪濁徹底無法應答了。

    沈溪繼續道:「我看洪公子不妨回去考慮清楚,明日這個時候,我們再至此處商量,若你能想出個養活謝家人的辦法,我倒不介意為你出謀劃策,暗中相助。否則的話,勸洪公子趁早死了這條心,回京做你那安逸的公子哥吧。」

    說完,沈溪「啪」的一聲把兩文銅錢甩在桌上,起身離去,將洪濁嚇了一大跳。

    沈溪走到街道轉角處回過頭看,洪濁還杵在那兒,一個人喃喃自語。

    這公子哥可以一怒為紅顏,與家裡鬧翻隻身來到汀州府,可惜紅顏有家人要養,無法跟他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現在洪濁要為現實好好謀劃一番了。

    理想中的愛情,跟現實終究是有區別的。

    沈溪料想洪濁今天應該不會再糾纏謝韻兒了,回去後發現藥鋪已經開門,周氏立在門口四處打量,嘟噥道:「人去哪兒了?」

    沈溪笑嘻嘻道:「娘,你說的是哪個?哦,京城來的那個公子哥嗎?可能是覺得謝家姐姐不想見他,暫時回去閉門反省了吧!」

    謝韻兒也走到門口看過,確定洪濁沒留下糾纏後,寬慰地拍了拍胸口,點頭道:「希望他早些回京……洪家傳到他這一代,就他一個獨子,還等著他傳宗接代呢。」言語之間頗多感慨,看來她心中多少有些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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