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56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0
第一三〇章 開門不見喜

    第二天清晨,沈溪吃過早飯來到藥鋪,木匠已把雕刻好的招牌送了過來,燙金的大字異常醒目,正是沈溪昨日題寫的那幅。

    惠娘找人過來,把招牌裝飾一番,用紅色的綢布將其蒙上,再讓人上梯子掛在門楣上,就等開業時將紅色綢布揭開。

    「妹妹,字是小郎寫的?」

    做完家務才來的周氏沒有看到字,抬起頭瞅了瞅掛上去的匾額,雖然隔了層紅布看不到什麼,但還是一臉急切地問道。

    惠娘點了點頭:「嗯。小郎的字寫得很好,連打造匾額的大師傅都說,城裡怕是沒人能寫出這麼好的字,光是這招牌,就能給咱的鋪子增光不少。」

    周氏不以為然地扁了扁嘴:「怕是人家嘴上說得好聽罷……那臭小子總共才學寫幾天字,再好能有多好?」

    惠娘也不爭辯,抬起頭看著匾額,臉上滿是笑容。

    不多時,鞭炮掛好,惠娘為了熱鬧還特意請來了鑼鼓隊,敲鑼打鼓,很快便把行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

    等到了吉時,鞭炮聲劈里啪啦響起,在熱鬧的喜慶氣氛中,周氏親自拉下紅色綢布,露出「陸氏藥鋪」的招牌,這時府城裡那些藥鋪商會的東家,或者親自前來道賀,或者派人送來慶賀開張的禮物。

    藥鋪開張,喜慶是喜慶,但生意卻極為慘澹。

    惠娘把商會的人接待完送走,等著賓客盈門,可是整個上午就只有一個來問藥的,還是買的最普通的藥材,根本沒什麼利潤。

    就算惠娘「女神醫」的名聲在外,奈何藥鋪生意講究的是老字型大小,信譽佳,新開的鋪子一時半會兒可不會得到街坊四鄰以及進城百姓的認可。

    惠娘和周氏對藥鋪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可是一天不到,就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飯桌上連句話都沒有。

    沈溪一上午都與沈明鈞在印刷作坊那邊監督工匠製造印刷工具,不知道藥鋪的銷售情況,但看到大傢伙兒悶悶不樂的神色,他便猜出真相,索性連問都懶得問上一句。

    臨吃完飯的時候,周氏瞪著沈溪喝問:「你爹晌午為何不回來?」

    沈溪心說這是要被老娘遷怒的節奏啊!他趕忙低下頭,竭力避免接觸老娘詰責的目光,支支吾吾道:「爹說印刷作坊需要人看著,他讓我回來,中午他在那邊隨便吃點兒什麼墊墊肚子就行了。」

    「這個沒良心的,藥鋪生意不好,他也不知道過來幫忙。」

    周氏心情不佳,就喜歡亂發脾氣。沈溪吐吐舌頭不說話,心說藥鋪生意不好那是還沒有積累好名聲,哪怕老爹回來也幫不上忙啊!

    惠娘趕忙勸慰:「生意剛起步,當初我跟相公在甯化城裡開藥鋪,也是許久都沒人光顧,直到後來街坊鄰居都認識了,知道我們售賣的藥材不摻假,才慢慢積累起口碑。姐姐別動怒,姐夫這幾天都早出晚歸,忙得不可開交,你該多體諒些才是。」

    周氏沒有再說什麼。

    惠娘又看了看沈溪,「小郎,你說說做成藥的事吧!本打算先拖拖,但現在看來卻是刻不容緩。你之前說知道一些藥方,不如一併說了,咱先配藥試試?」

    「好啊。」

    沈溪高興地應承下來,但見老娘瞥過來的目光有些不善,馬上又把頭貓了下去。

    惠娘做事極為認真,要麼不做,一旦做起來就停不下。當她看到在府城開藥鋪生意清淡,有很大的可能面臨虧損,馬上意識到要進行改革,通過其他管道來盈利。

    下午沈溪沒有去印刷作坊,留下來默寫出十多個藥方給惠娘,其中小半都是治療疑難雜症的方子。生意確實不好做,直到關鋪子也沒有一個客人進來問藥,惠娘有大把時間跟沈溪討論成藥藥方。

    要做成藥,首先要對劑量有所限制,簡單說來就是把西藥「一天兩到三次,一次三到四片」這種用量,歸納到中藥配藥中。

    按照一些標準,在一些藥材的用量上略作增減,用固定的藥方,劃出幾種用量,這樣就算不用找大夫開藥,只需要詢問病人體質和病因,連惠娘都可以開藥。

    之後幾天,藥鋪的生意依舊慘澹,每天來光顧的客人寥寥無幾。

    倒是印刷作坊那邊開始步入正軌。

    十月十六這天,印刷作坊基本準備完畢,惠娘請了四十多個女工回來,加上夥計,整個印刷作坊有六十多名工人。

    惠娘讓人捎話回寧化縣城,讓那邊的印刷作坊開始印製半成品年畫,估摸到十月底的時候,首批年畫就可以運到汀州府城。

    而在此之前,沈溪會傳授那些女工描彩的技術,同時指導男工如何進行最後一步鎏色,這樣只要貨一到,馬上就可以開工。

    而隨著工序的大幅度增加,使得別人想偷師難上加難。

    藥鋪那邊,由於生意不好,按照沈溪的藥方配置出來的成藥暫時沒什麼銷路,惠娘便讓楊氏藥鋪代售,畢竟惠娘不單單是陸氏藥鋪的大掌櫃,還是楊氏藥鋪的大股東,她對楊氏藥鋪的經營有最終決策權。

    楊氏藥鋪再怎麼說也算是府城的百年老字型大小,成藥推出後,市場反應良好,這畢竟省去了病人求醫的步驟,可以省去病人一大筆開支,幾天下來,隨著口碑的積累,楊氏藥鋪的生意有了很大起色。

    轉眼到了十月下旬,兩家人在城裡總算安頓下來,到了給沈溪尋找先生繼續學業的時候。

    對於這件事,不但周氏和沈明鈞重視,連惠娘也頗為熱衷。

    惠娘請了商會的人,打聽府城的學塾以及教書先生有哪些,口碑如何。

    消息陸續傳回,長汀縣境內最好的書院非得屬南山鐘屋村的繇蘊書院莫屬,這個書院已經有近百年歷史,其佔地約五十餘畝,環境幽靜美麗,至今已經培育出十多個舉人以及二三十名秀才,在長汀名聲很大。

    但是,繇蘊書院位於府城東南八十餘裡地,去這個書院讀書不怎麼現實,因此還是只能在城內找。

    幾經周折,終於打聽到其實就在城西這代就有家名叫「學而」的學塾,塾師馮先生手底下曾教導出三個舉人和不少秀才,在整個府城都有極高的威望。

    但這個馮先生收弟子條件極為苛刻,不是說送了束修就能把孩子送到那裡讀書的,而是要經過考核才行。

    在沈溪聽來,這就好像後世要進名校必須要進行考試,考得不好名校拒收,收了好學生才能保證「升學率」。

    惠娘和周氏一合計,就算沈溪是在縣城蒙的學,可能跟不上府城這邊學塾的教學節奏,但怎麼也要把沈溪送進「學而學塾」讀書,一時間不適應那就多讀兩年,直到跟上為止,哪怕多花些錢也在所不惜。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0
第一三一章 前途不可限量

    沈溪在甯化開文學館蒙學班是數一數二的優等生,但惠娘和周氏仍然擔心沈溪過不了府城首屈一指的名師馮先生的考核,帶沈溪去拜師之前,先行送去了厚禮。

    馮先生同意考核沈溪的學問,但表示如果達不到他的要求,一樣會拒絕,之後沈明鈞夫婦忐忑不安地帶著沈溪到了「學而學塾」。

    馮先生名叫馮逐,字話齊,四十出頭,給人的印象並無蒼老之感,也無嚴謹治學老學究的作派。他一襲藍衫負手而立,頗有長者威儀,板起的面孔讓人有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沈明鈞恭恭敬敬地遞上名帖和拜師帖,馮話齊示意讓夫婦倆站到一邊,轉而看著矮小的沈溪,聲音中帶著幾分嚴厲:「讀書人腰板要挺直,頭抬起來。」

    話說得乾淨簡練,並沒有老學究子曰詩雲出口成章的深奧,全是簡單質樸的白話。沈溪有些無所適從,面對老師不是應該弓著身子表示謙卑嗎?昂首挺胸算是個什麼事兒兒?

    見沈溪愣住,周氏趕緊提醒:「憨娃兒,快挺起胸,抬起頭。」

    沈溪只好照做,目光正好與馮先生審視的視線碰撞。不過聽從吩咐,他並沒有轉過頭,與馮先生對視了一會兒。

    「不錯,這才是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馮話齊收回視線,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負在身後的雙手亮了出來,原來這會兒他手上提著把戒尺。

    沈溪心想,就算馮話齊再嚴厲,也不能到見面就打的地步吧?

    馮話齊問過沈明鈞關於沈溪讀書的時間還有開蒙所學的書籍,沈明鈞不太懂,最後馮話齊問沈溪:「你讀書一年有餘,讀了什麼書?」

    沈溪恭敬回答:「回先生,讀了《論語》。」

    「哦,算算時間,一年也該學了全篇,還有別的嗎?」

    沈溪想了想,回答:「先生教過《孟子》其中幾篇。」

    「哦?」

    馮話齊略微驚訝,「學了全篇《論語》,正該學釋義,卻轉而教你們《孟子》,這先生未免有些太過著急了。你且講你所學的《孟子》,背上一篇來聽聽。」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沈溪依言背了,卻是《孟子》第一篇《梁惠王》上,這一篇篇幅很長,沈溪背的時候幾乎沒有停頓,吐字清晰,朗朗動聽。

    待沈溪背過之後,馮話齊滿意地點了點頭:「意思懂嗎?」

    沈溪不敢表現得太卓越,沒有絲毫遲疑便回答:「先生尚未教授。」

    馮話齊略微頷首,轉身來到案桌前,招呼一聲:「過來,把你剛才背的寫下來,能寫多少是多少。」

    沈溪走上前,按照馮話齊的吩咐把他背誦的內容逐字寫下來,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沒有寫得太快,也沒有寫得太好,字體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下筆略帶無力,但對於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已經非常難得。

    寫了大約一刻鐘,沈溪已經寫下了大約兩百個字,馮話齊擺了擺手:「不用寫了,這學生,我收下了。」

    沈明鈞和周氏喜出望外,趕緊過來道謝,讓沈溪拜師敬茶,而後將束修奉上。待拜師禮節過了,馮話齊道:「此子甚為聰慧,我打算讓他直接隨蒙學三年的學生同讀,二位不會有何意見吧?」

    沈明鈞和周氏大概聽明白了這是準備讓沈溪「跳級」,對於家長來說,肯定是希望孩子能更早接觸到高深些的知識,當然不會反對。

    馮話齊沒有讓沈溪馬上入學讀書,而是讓他回家準備一下,等明天一早再來學塾。

    拜師順利,周氏非常開心,回到藥鋪後一直跟惠娘說拜師的細節。

    惠娘邊配藥邊笑盈盈聽著,說到一半周氏突然發覺哪裡不對,看著沈溪問道:「憨娃兒,先生讓你默寫東西,為何寫了沒多久就讓你停下了?」

    沈溪隨口回答:「大約先生覺得篇幅太長,寫一段就可以了吧。」

    「這先生也太投機取巧了,既然背都背了,就乾脆寫完唄。居然還讓你跟著蒙學三年的娃子一起讀書,回頭你跟不上進度怎麼辦?」周氏嘴裡又開始抱怨。

    沈溪道:「娘,您要是覺得不妥,先前為何不提?」

    「這不是想讓你早些有出息嗎?跟著那些大一點兒的孩子一起上學,以後他們十五六歲考秀才,你十二三歲就能去,多好?」

    周氏臉上掛著笑容,好像在憧憬沈溪年少有為。

    惠娘笑著說道:「姐姐,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若是揠苗助長,反倒會害了小郎。不過,這些都要看先生如何安排了,就怕小郎跟不上進度,進而厭倦上學。」

    「他要是不認真學,看我不打他……憨娃兒,以後認真聽講知道嗎?不懂的就問先生,我最擔心這府城的先生不認真教……哎呀,不行不行,回頭再送些禮過去,禮多人不怪嘛……」

    第二天一大早,沈明鈞送沈溪去學塾讀書。

    學塾離家不遠,走兩條街就到了。等到了地方,馮話齊親自帶沈溪到教室。

    或許是實行精英化教育的原因,馮話齊的學塾比之甯化蘇雲鐘的學塾小許多,這樣一來學生就不用分開讀書了,全部人都擠在一個大房子裡,不同年齡段的人分在不同區域,一部分學生面南而坐,另一部分學生面北而坐。

    跟蘇雲鐘將學生分為三個不同層次的班級不同,馮話齊把學生分得更為細緻。

    沈溪所在的是第三列,這一列依舊屬於初蒙學的層次,需要面南而坐,前後跟他差不多程度的學生有十幾個,歲數都比他大上兩三歲。

    對於孩童來說,一歲光景都能長不小個頭,沈溪在這列人中身高最矮,但他的座位卻落在最後。當然,如果換個方向,那他就是第一排了。

    上課鐘聲敲響,馮話齊第一件事情便是把沈溪的課本發下來,除了之前沈溪學過的《論語》上下篇,還有《中庸》和《大學》,但沒有《孟子》。

    馮話齊先讓面北而坐的學生溫習功課,他坐到了南邊,開始教授那些初蒙學的學生讀《論語》,目前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已經學到了《論語》第七篇《述而》,「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他念一遍然後讓學生跟著念,連續念兩遍後便停了下來,讓學生自行默誦。

    隨後,馮話齊便開始教年齡較大的學生,其中就包括插班生沈溪。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出成教於國……」

    這回卻是從《大學》中段開始教起。

    若沈溪不知道《大學》的內容,聽馮話齊誦讀肯定會雲裡霧裡,恐怕連這一段話在書裡哪個位置都找不到。但沈溪對於《大學》早就了然於胸,很快便翻到馮話齊教授的這一頁,跟著唸誦。

    等唸完兩遍,馮話齊簡單介紹了這段話的意思,便讓學生自己默誦,然後走到教室的北邊,開始教導其他年齡段的學生。

    沈溪心思沒放在背書上,側耳細細聽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馮話齊的教育生平很高,他對明年要參加童生試的學生講述的《中庸章句集著》深從淺出,通俗易懂,不僅準確釋義還交代了應對科舉應試的辦法,隨後默誦了一篇去年鄉試和《中庸》有關的一篇時文,以加深學生的瞭解。

    等下午放學,馮話齊把沈溪留了下來,稍微交待:「你若不懂,可問同窗。」

    「是,先生,學生記下了。」

    沈溪在蘇雲鐘那裡讀書養成的習慣,凡是先生說的他應著就是,但並不一定就會遵循,畢竟比起所謂的同窗,他的程度要高許多。

    馮話齊不知沈溪的習慣,點頭道:「你且將今日所學,背來與我聽聽。」

    沈溪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要說這馮話齊,有先生的威儀,但無先生的架子,在他們這些學生面前也是平易近人,自稱的是「我」。但若學生上課偷懶,懲罰起來卻是毫不客氣,屬於那種剛柔並濟的類型。

    現在才是沈溪上學第一天,馮話齊就要考他學問,照理說他之前應該未接觸過《大學》,稍微不合情理的表現,都會讓馮話齊有所懷疑。

    「怎麼,一段都背不出?」

    馮話齊的臉色冷了下來。

    沈溪真怕挨打,痛倒沒什麼,面子上掛不住,於是他乾脆把馮話齊白天教的內容原原本本背了出來,馮話齊聽過後非常滿意,但不出沈溪所料臉上浮起一抹疑色:「你之前的先生,曾教過你這些?」

    「回先生的話,甯化沈家原本也是書香門第,家裡藏書甚眾,這些內容是我自學的。」沈溪信口胡謅。

    馮話齊笑著點頭:「果然聰慧伶俐,不負我望……好好讀書,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1
第一三二章 轉變行銷思路

    沈溪進入學塾讀書,據說還是府城這邊最好的學塾,周氏終於去掉一樁心事,做起事情來也更加有動力,可惜藥鋪自開張生意就很清淡,之前她在甯化時的候從早忙到晚,竟然有些不適應目前這種悠閒的生活。

    不過十月底的時候,隨著第一批雕版彩色年畫半成品的到來,周氏重新忙碌起來。

    雖然印刷作坊那邊有沈明鈞照看,但周氏有些不放心,畢竟沈明鈞不能監督女工,趁著藥鋪這邊事情不多,她親自去作坊那邊看著女工守著,看看誰偷懶,或者誰技術不好把描彩給描錯。

    每個女工都經過沈溪的職前培訓,但她們畢竟剛開始接觸年畫描彩,一個時辰下來最多能描兩張,可第一批運來府城的年畫就多達兩萬張,等把這些年畫描完估計年都過完了。

    而同一個印刷作坊的工人還在等著描彩完的畫,進行最後一步鎏色作業,最初幾天,女工那邊每天從早忙到晚,而隔壁的青壯卻很輕鬆。

    但女工心思細密,隨著時間推移,她們熟練度愈來越高,不到五天,熟練女工一個時辰就能給二十張年畫描好顏色,隨後由專人把這些年畫送到隔壁。

    最後的鎏色,是用彩色粉末形成顏色,再刷上一層薄薄魚膠到半成品年畫上,用厚重的機械把這些彩色粉末壓上去徹底貼合。

    鎏色完成,還需要最後一步烘乾,讓魚膠徹底凝固,如此一來一副成品的年畫,顏色鮮豔奪目,用手摸上去凹凸有致,裡面的人物形象活靈活現,讓人一看就賞心悅目,恨不得馬上擁有一幅。

    眼看就是冬月,距離年關已然不遠,印刷作坊之所以急著開工,就是為了趁著春節趕製年畫出來售賣。

    為了試探市場,沈明鈞作為印刷作坊的大掌櫃,開始頻頻初入城裡各個書店,與這些書店的掌櫃商談寄賣彩色年畫。

    沈明鈞自信滿滿地把成品拿過去給這些書店掌櫃看過,滿心期望能收到大批訂單,但出人意料的是書店那邊的反應並不是很強烈。

    這些書店的掌櫃看到了彩色年畫的巨大市場,卻覺得這樁生意中自己分不到大頭,抱著聯合對外的心理,想一起對印刷作坊施壓。

    一來可以大幅度壓低進貨價格,二來則是想要是作坊印製的年畫賣不出去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到時候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技術搞到手,他們就自己找人來印,從而將利益最大化。

    書店聯合起來不接生意,讓沈明鈞有種出師不利的挫敗感。回來他把事情說明,惠娘和周氏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畢竟府城這邊人生地不熟,在她們看來,實在不行就被迫讓出一些利潤來給書店。

    惠娘做生意有頭腦,但她為人誠懇,不喜歡仗勢欺人,在被書店聯合打壓之後,她覺得應該跟這些書店保持融洽的合作關係,如此才能長久贏利。

    可在沈溪看來,這些書店分明是店大欺客,以為惠娘初入府城好欺負,只要他們不接貨,印刷作坊就會斷了出貨的途徑。一旦被迫簽訂城下之盟,那以後印刷作坊路子只能越走越窄,要生存下來會非常困難。

    沈溪堅持己見:「姨,若咱想掙大錢,就不能讓那些書鋪老闆陰謀得逞。咱找他們幫忙引介印刷師傅的時候,他們一個個推三阻四,現在咱憑藉自己的能力把生意做起來,他們想白白分得一杯羹,憑什麼?」

    惠娘臉上滿是無奈:「小郎,道理是這麼講,可許多事由不得咱。在府城咱畢竟是人生地不熟,若自家開家鋪子賣年畫,要花的銀子實在太多,年畫這東西,並非百姓一年到頭都需要,咱開了鋪子,怕是一年中有大半年要閒置,得不償失啊。」

    沈溪點點頭,在這點上惠娘考慮得很周祥。

    年畫是有時效性的東西,雖然平日裡也可以買上一張回家掛著,但僅僅只是圖個新鮮罷了。

    畢竟彩色年畫還是很貴的,一張年畫至少要賣五六十文,百姓手頭再寬裕,最多也是在年底的時候把年畫買回去掛在家中,新年圖個吉利喜慶,別的時候還真沒多少人願意花錢來買年畫這種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兒。

    沈溪本想說,不賣年畫可以賣連環畫和說本啊,但最後還是沒提,因為印刷鋪子和藥鋪花了太多銀子,在沒有營收的情況下開書鋪太過冒險,就算開了也還要找人管理,兩家人實在忙不過來。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索性不管那些書店了,自行想辦法把年畫批發出去。」沈溪突然提出個大膽的構想。

    「批發?」

    惠娘想了想,這個新名詞她不是很理解,「如何個批發法?」

    沈溪笑著說道:「批發很好理解啊,就是批量發售,不單賣,與拿到書店寄賣更是有本質的區別。」

    「咱不一定要賣給誰,就好像當初蘇掌櫃訂咱連環畫的單子一樣,唯一的區別是現在咱提前把年畫印製好,擺出來讓所有人都可以進貨……咱印的六種年畫,每種至少要十五張才開賣,也就是規定一次的進貨量最低為九十張,一張咱賣五十文錢,他們買回去後賣多少跟咱無關。」

    惠娘看了周氏一眼,目光中滿是猶豫:「這……這樣能行嗎?」

    這次反倒是周氏站在沈溪一邊,道:「憨娃兒說的這事兒有些譜……當初我們在桃花村的時候,村裡沒什麼人識字,過年換個春聯或者桃符,都是那些走南闖北挑擔子的商販路過,吆喝一聲後滿村人都出來看貨,若是看著中意的,就買兩張回去,一年一年都這麼過來的。」

    惠娘對於鄉村生活和人情世故不太懂,以為做生意就該把貨放到店舖去,等著顧客上門,就好像她做藥鋪生意一樣。

    但其實這個時代,那些距離縣城較遠的村子,人們基本上沒什麼機會進城,就算要買東西也就是到附近的鎮上,即便進城也不會去光顧大店舖,因為他們自來帶著店大必然欺客的想法,覺得回去跟那些挑擔子的小商販買會實惠些。

    「可這城裡的買賣……」

    惠娘依然有些迷惑,既然選擇進府城,自然想把生意做大,如果單單是做那些小商販的生意,留在寧化縣不是?那樣還能節省場地和用工成本。

    沈溪笑著安慰:「姨,你想得太多了,那些小商販將彩色年畫帶到鄉下去賣,其實是對我們的一種宣傳,一旦鄉里鄉親知道咱們有這好東西,今年買了,明年還會買。這可是長久生意,一本萬利的!」

    「另外,這府城也有小商販,他們平日會趁著墟期到各地擺攤子,把貨交給他們販賣,百姓反而能直觀看到,若是放在書鋪裡,平常百姓怎麼會光顧那兒?他們看不到咱這彩色年畫,就更談不上購買了!」

    惠娘聽到這兒終於被說服了,點點頭道:「那咱就試試。」

    沈溪再提議:「咱還可以照搬之前跟蘇掌櫃他們做生意時的辦法,量大從優,來批發年畫的,設下幾個檔次,買得越多價格越低,對於小量的批發,最低出貨價咱們可以四十五文錢一張,如果遇上千張、萬張以上的大訂單,咱可以進一步把價格優惠到四十文。」

    周氏笑駡道:「臭小子淨想好事,現在能把咱印出來的貨賣出去回本就好,還想那麼長遠的事,不怕閃著腰。」

    嘴上雖這麼說,但其實周氏跟惠娘都有這種憧憬,做生意嘛,總要往好的方向看,設定一個理想的目標,這樣做起事情來才會有動力。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1
第一三三章 如火如荼

    印刷作坊決定不走書店這條銷售管道,而改為對小商小販批發,首先要做的便是把消息傳開。

    用沈溪的說講,就是大張旗鼓地對產品進行推介。

    暫時沒有能力把彩色年畫推廣到普通百姓人家,那就先把彩色年畫推廣給那些小商小販看到。

    從第二天開始,沈明鈞便帶著他的「五虎將」,拿著印好的成品年畫,到城裡幾處熱鬧的街道,還有府城周邊各個恰逢墟期的鎮子進行宣傳。

    同時,印刷作坊還派出工人,去各條街道路口張貼告示,讓別人知道彩色年畫在哪裡批發。

    當天就有小商販上門來詢問價錢,當得知一張就要五十文,一次還要一次性進購九十張後,大多數人都打了退堂鼓。

    普通黑白兩色畫著鎮鬼門神的桃符,在城裡最多也就賣十幾文錢,他們找人畫,成本可能就四五文,而今這彩色年畫好是好,但光是進價就要五十文,這大大超出了他們的心理預期。

    這些小商販本錢不多,最注重的是薄利多銷,還有便是眼前效益,這種明顯屬於「高大上」的彩色年畫,他們一時間不太敢接手。

    第一天下來,只有一筆訂單,不多不少九十張。為了做成這筆生意,周氏還擅自做主給人家降到四十五文錢一張。

    沈溪知道後覺得不怎麼妥當,但到底是第一單生意,便宜點兒也就算了,反正印一張也就五六文錢……因為是成批量印製,其實在成本上跟那些找人畫出來的黑白兩色年畫也差不了多少。

    當晚惠娘就找沈溪商量降價的事。

    在惠娘看來,既然推廣的事情做了,那些小商小販來問的也不少,可最終選擇進貨的卻只有一家,這說明要麼是經營策略出現了錯誤,要麼就是定價有問題,賺別人太多了,人家不願買。

    沈溪對於惠娘來找他商量降價的事非常欣慰,這涉及到印刷作坊發展大計,惠娘本可自己做主或者跟周氏商量後便做出決定,現在卻來找他,先徵求他的意見,這說明惠娘對他已經形成了一種依賴。

    「不行。」

    這是沈溪知道惠娘降價的想法後,非常肯定和直接的回答。

    這次連周氏都有些不滿了:「憨娃兒,咱印一張彩色年畫,才五六文錢成本,即便咱賣十文錢都有得賺,賣二十文就已經很黑心了,你卻偏偏要賣五十文,人家願意來進貨就怪了。」

    沈溪正色道:「娘,咱賣的可不是生活必需品……年畫只有年底才有市場,過了年,就算你賣十文錢一張,都未必有人願意買回去。」

    「老百姓手頭有點兒閒錢,想買彩色年畫回去張貼,大多只是買一張,圖個吉利喜慶就行,那些買兩三張的是相對富裕的人家。這個市場就那麼大,你非要開始就定很低的價格,到後面市場接近飽和的時候,是不是要虧本銷售,才能把投資的錢賺回來?」

    沈溪說的這些稍顯複雜,涉及到市場銷售的方方面面,周氏聽得似懂非懂,但惠娘卻一直點頭不迭。

    沈溪的分析頭頭是道,基本把彩色年畫的市場前景分析到了。

    「可是來買的人終歸太少了。」惠娘提出她的意見。

    沈溪笑著安慰:「那是因為娘和孫姨都太心急了……現在藥鋪的生意沒有起色,你們就寄望咱們的印刷作坊能重現輝煌,可卻忘了做生意都要先打開管道和門路,得到普羅大眾的認可才能興旺發達。」

    「現在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普通人家尚未開始準備年貨,自然不會想到買年畫。而那些小商販也想等等看作坊這邊是否會降價,如果咱們堅持下去,到那時候他們熬不過肯定會來進貨的。」

    惠娘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小商販,見到彩色年畫這麼精緻漂亮,比平常的桃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欣然來問價,結果價錢不太能接受,又想到距離過年還有段時間,當然會先回去觀望一番。

    可一旦得知印刷作坊這邊前來進貨的人越來越多,而作坊方面卻全然沒降價的意思,距離年關也越來越近,他們慢慢地就會心慌,怕來得晚了人家把貨給批發完了。如此一來,彩色年畫的銷售就會步入正軌。

    惠娘思忖再三,看向周氏:「姐姐,那咱們就繼續印著,等等看?」

    周氏沒什麼主意,只能點點頭,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之後幾天,沈明鈞這個印刷作坊的掌櫃依然出去到處宣傳,務求做到令整個府城的人都知道有彩色年畫這種好東西。

    隨著時間推移,到印刷作坊進貨的人慢慢地多了起來,最初都是一次進九十張,到後面進三五百張的都有。

    所有出貨均按照之前的定價嚴格實施,再沒有任何打折的情況出現。

    五天後,令惠娘和周氏開心的事情終於出現。

    之前批發了九十張彩色年畫的商販第二次前來印刷作坊,一次就要進三百六十張,一問才知道人家最初那九十張按照一張六七十文的價格銷售,如今已然售罄,眼巴巴趕回府城補貨。

    那名商販在販賣過程中,發覺其中有三張銷售最好,才走了幾個村子就賣光了。其餘三張是在沒選擇的情況下,走了六個村落在賣完。這次過來,他一併給惠娘和周氏說了,這等於是免費為印刷作坊做了場市場調查。

    此後陸續也有其他商販前來二次進貨,印證了前面那個商販的話。有了這些市場回饋,印刷作坊印製彩色年畫便有了針對性,銷路好的自然印得多一些,銷路一般的則少印,完全由市場來決定產量。

    作為特別的優待,賣給第一個進貨的商販的彩色年畫,仍舊是四十五文一張,這名商販對銷路好的彩色年畫多選購了些,興高采烈走了。

    之後印刷作坊每天都在如火如荼開工,城裡城外售賣彩色年畫的小商小販越來越多,不斷有哪些挑著擔子遊走於各縣鎮子和鄉村的商販前來進貨,供銷兩旺,市場前景一片大好。

    到十一月底的時候,城裡那些書店看不下去了,他們聯合起來抵制彩色年畫,卻被印刷作坊跳過他們直接鋪貨到零售市場,令他們損失不小。

    這些書店的東家和掌櫃,商量找些地痞流氓到印刷作坊搗亂,惠娘從藥鋪商會一家掌櫃那裡得到風聲,頓時緊張起來,想去報官,但因事情尚未發生,就算告到官府也沒什麼作用。

    惠娘並非府城人氏,在長汀縣這邊沒有任何根基,就算她拿銀錢去走關係,人家也只是說會關照店面,不讓人進店舖搗亂。

    至於印刷作坊那邊,本身並非沿街鋪面,之前搞批發又讓作坊位置暴露無遺,只要有人搗亂生事,很難提前防備。

    自到「學而學塾」入讀後,由於塾師馮話齊水準很高,沈溪每天都按時上學放學,自覺學業有了大幅進步。

    剛開始惠娘並未將事情告訴沈溪,因為這涉及到打群架以及殺人放火,不是一個小孩子能夠觸及的。

    自來做生意便有衝突,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拚命都有可能。

    惠娘本想獨自一人把事情扛下,還試著找藥鋪商會的人在城裡聯絡人手,暗中維護印刷作坊的正常運營,但因為她是外來人,府城那些幫會組織或者是有人脈的地痞流氓,都對她的求助不屑一顧。

    兩天下來,惠娘整個人憔悴了許多,周氏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為惠娘因為作坊生意繁忙而累倒了。

    倒是沈溪在翻看惠娘記錄的帳目後發覺一些端倪,兩天來惠娘無端花出去一大筆銀子,連去向都沒說明,這不符合惠娘平時做事謹小慎微的性格。

    「小郎,你孫姨可能太累了,你別打攪她。」這天晚飯前,周氏特別交待,怕沈溪在飯桌上說錯什麼話。

    沈溪嘴上應著,私下卻偷偷寫了張字條藏在袖子裡。

    晚飯的時候惠娘憂心忡忡,魂不守舍,待吃完飯周氏帶兩個小的回家,沈溪趁老娘不注意,偷偷把字條塞到惠娘手裡。

    惠娘打開看過,眼神一亮,但眉頭旋即蹙起,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2
第一三四章 夜半相會無人時

    晚上回到家,沈溪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聽到外面更夫敲響了三更,沈溪側耳凝聽了一下,院子裡沒有任何動靜。他看了看身旁熟睡的林黛,悄悄坐了起來,穿好衣服,躡手躡腳摸出房間。

    在牆根站了會兒,依然沒有絲毫聲響,他這才來到院門前,拉開門栓將門打開一條縫,側身走了出去,然後又輕輕將房門掩上。

    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沈溪才邁開步子,大步來到藥鋪後院門口。

    這時候惠娘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聽到沈溪叫門的聲音,惠娘開門把沈溪領進院子,一起走進前面的藥鋪,上得二樓來到惠娘的房間。

    惠娘是寡婦,她的房間屬于禁區,平日裡只有陸曦兒和周氏可以進去,即便房間的情節衛生也是她自己打掃,不准丫鬟進去。

    沈溪半夜偷偷摸摸來,有種「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的偷|情的感覺,但很可惜他終歸是個小屁孩,只能在心裡yy一下,想付諸實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郎,你怎麼知道發生事情了?」

    進了屋子,惠娘怕吵到隔壁的陸曦兒,把房門關好,回過身時臉上滿是疑惑,「這事兒我連你娘都沒告訴。」

    沈溪笑道:「姨,事情發生了別藏在心裡,說出來我們才能一起想辦法面對。其實進城前,我就考慮過咱來到陌生地方會被地頭蛇欺負,這次咱搞批發,沒給那些書鋪面子,他們怎會善罷甘休?」

    惠娘嘆了口氣,坐下來有些悲傷:「我們畢竟是外地人,人家欺生是難免的……我在想,是不是妥協一下,把生意交給那些書鋪的人做,化干戈為玉帛?」

    沈溪搖搖頭:「姨,越是這鐘時候咱越不能退縮,人家既然想跟咱玩兒陰的,咱也不能服軟。要是就此認輸的話,他們就會覺得咱好欺負,回頭但凡再有什麼利益衝突,他們還會繼續這麼做。」

    在沈溪看來,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一味隱忍是沒用的,那些書店掌櫃之所以沒馬上動手而是找人把風聲洩露,就是想讓這邊害怕。

    欺負惠娘這個明面上的東主是個寡婦且是外地人,當惠娘妥協後把生意攥在他們手裡,想怎麼壓價就怎麼壓價,等於是把印刷作坊當成他們的搖錢樹。

    惠娘坐了下來,神色黯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丈夫的牌位上,一個孤苦伶仃的女人,總希望有個依靠,尤其是在被人欺負的時候,她需要一個男人挺身而出。

    「小郎,你有什麼好辦法嗎?」惠娘看了丈夫的牌位半天,才意識到逝者已矣,根本無法在天有靈幫到她什麼,只好把希望寄託在沈溪身上。剛才沈溪說他早就預料到了,應該有過一些籌畫。

    沈溪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笑著提醒:「姨,你可別忘了,你是藥鋪商會的大當家。」

    惠娘搖頭苦笑:「大當家有什麼用?不過是個虛名而已,城裡那些藥鋪掌櫃都沒把我太當回事。這次請他們幫忙,沒一個施加援手。」

    沈溪冷冷一笑:「姨,你不該請他們幫忙,而應該命令他們幫忙,這是藥鋪商會成立的初衷,一家有難各家支援。」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商會的組織形式太過鬆散了,只是在進貨和藥材定價上才相互協作,咱應該把商會綱要和細則一一列出來,各家各戶還要交例銀,創立商館,其內有專人坐鎮,負責招待來往客商以及處理商會內部事務,並且必須要結交官府,得到官方支持。」

    惠娘聽了這些話,目光有些發直。

    若真跟沈溪說的一樣,那藥鋪商會存在的意義就大了許多。

    形成整體後,這將是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誰若是得罪商會,必須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小郎,你說的這些很好,可要不了幾天那些人就要到作坊搗亂了,沒法避免啊。」惠娘愁眉苦臉道。

    沈溪臉上帶著強烈的自信:「把商會做大做強,有長遠的意義。姨,你可先去操辦此事,最重要的是走通官府的門路,找人給知府大人送禮,讓商會在官府那兒掛上號,這樣的商會才有存在的價值。」

    「至於有人搗亂,聽之任之就行了,咱提前把顏料以及鎏色的彩粉、魚膠和印好的年畫運到別處,他們就算把作坊砸了,損失又能有多少呢?」

    惠娘眨了眨眼,突然醒悟過來。

    這印刷作坊根本是個一本萬利的行當,只要工人在,就算場地被人燒了也無妨,府城的作坊根本沒有印版這些重要的東西,大多是一些笨重的架子,但這些架子全部加起來也值不了幾個錢。

    惠娘臉上現出些微寬慰笑容。

    之前她是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覺得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生意就這麼毀了可惜,但她卻沒意識到,其實生意的根本在於沈溪的頭腦和獨樹一幟的技術,而不在於作坊本身,只要沈溪人在,這生意就可以長久做下去。

    惠娘欣慰之餘,依然沒有完全打消顧慮:「小郎,作坊被他們砸了,咱是沒多少損失,就怕他們一次之後還不甘休,以後再來當如何?」

    「這就看姨你能否快速把商會整合起來,能否早些走通官府的門路。」

    沈溪面色有些凝重,「只要商會得到官府認可,咱就再也不算是外地人了,反而比這府城那些形同散沙的書店掌櫃更有勢力。屆時咱再去跟城裡那些幫派聯絡,他們誰敢不給面子?」

    惠娘連連點頭:「那好,我明天就去跟商會的人說說,趁此機會好好把商會整合一下。」

    沈溪心懷大慰,惠娘又恢復了以往那個精明能幹女強人的形象,之前的迷茫和頹廢一掃而空。

    沈溪笑道:「姨,你不用擔心,具體商會的章程我會幫你列出來,你只要拿著章程跟商會中人說就行了。現在生意不景氣,城裡那些藥鋪的東家也怕遇到跟孫姨你一樣的情況,被人聯合算計。只要商會能整合好,就可以擰成一股繩再也不怕被欺負了。」

    惠娘頓時感覺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在胸臆間湧動,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正是因為那些書店的聯合打壓,讓她越挫越勇。

    她把之前對這些書店的憤恨,轉移到如何把生意做大做強,把商會力量發展壯大上面。

    事不宜遲,沈溪馬上讓惠娘拿來紙筆,由惠娘研墨,沈溪按照後世商會的模式列出具體章程。

    沈溪寫出一條,便跟惠娘商議一番,對部分內容進行修改,但總體方向卻沒有變。

    用去一個多時辰,沈溪才把章程寫好。

    惠娘看過後分外欣喜,雖然快到五更天了,她卻沒有什麼睡意,這幾天下來她的擔心,也因眼前廣闊的前景而徹底拋諸腦後。

    「我天亮後就去召集各家藥鋪掌櫃,跟他們好好商議,另外寧化那邊,也要派人通知到。」惠娘臉上帶著辛苦但興奮的笑容說道。

    沈溪又從頭到尾流覽了一遍章程,蹙眉想了一下,道:「還有一條細則沒列上去,等我加上。」

    沈溪拿起筆,在章程的最後列出最後一條加入條款,以後商會允許別的行當的人加入進來,只要遵守所有的細則條款便可以得到商會的庇護。

    沈溪相信,只要商會能做大,就不再僅僅侷限於藥鋪行業,而是會擴大到各行各業,到那時惠娘就不再是藥鋪商會的大當家,而是整個汀州府商會聯盟的話事人。

    別人莫說欺負她,巴結她都來不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3
第一三五章 商會的力量

    沈溪在惠娘處停留到了後半夜,眼下事情處理完他也該回去了,惠娘親自送他到了院門口。

    沈溪心中其實有個構想,若單獨經商,很容易為地痞流氓以及官府的人幹擾。經商之餘跟黑白兩道勢力搞好關係自然不錯,但若是能夠培植自己的力量那才是最佳選擇。

    但惠娘到底是女流之輩,缺乏足夠的號召力,而沈溪自個兒年歲小沒法擔當,回頭只能想個辦法,看看如何在未來經營所得基礎上,把人脈和勢力發展起來。

    第二天惠娘就把印刷作坊可能會被書店請人來搗亂的事告訴周氏,但並未提沈溪深夜曾過去與她商談。

    周氏知道後很擔心,但惠娘心中有了定計,表現得沉著冷靜。

    遵從沈溪的吩咐,惠娘對印刷作坊作出安排,三進院子儲放的原料以及彩色年畫半成品、成品,秘密搬到了別處。每天日落黃昏,由沈明鈞帶人把當天印刷出來的彩色年畫運到新倉庫存放。

    這樣做自然是為了最大程度減少印刷作坊遭到破壞時的損失。

    惠娘二次整合藥鋪商會的事也在如火如荼進行,她把汀州府城以及包括寧化縣在內的其餘七縣所有藥鋪的東家和掌櫃召集起來,把之前沈溪所列的商會章程拿出,讓各家藥鋪的東家和掌櫃傳閱後商討。

    因為沈溪所列章程主要是從商會的壟斷以及排他性入手,主張商會同仁一致對外,利益均佔,共同進退,加入商會除了能防止同行之間相互傾軋,也能杜絕像印刷作坊被人搗亂這種事出現。

    各家藥鋪的東家和掌櫃看完章程後都表示贊同,但在出例銀以及租賃場地建設商會總館方面,頗有微辭,他們認為這是一筆無謂的開銷。

    惠娘對此不慌不忙地提出她的意見,商會總館的場地先由她出資租下來,連總館的日常開銷用度,第一年也由她提供,因為場館不需要放在顯眼的鬧市,本身花不了幾個錢。

    惠娘作為商會的大當家,推出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制度,設立「長老堂」,不是說每家藥鋪在商會都有同樣的發言權,而是根據各家在商會中繳納的例銀,外加推薦、選舉來產生「長老堂」成員。

    除了惠娘的商會話事人身份是固定的,「長老堂」按照一年一屆選舉,半年考核一次,若考核中長老不能得到二分之一以上的贊成票,那長老就會被撤掉職務,此時「長老堂」不會再增選新長老,要到年底大會時再統一選舉。

    「長老堂」完全按照沈溪指定的商會章程來運行,長老們除了擁有對商會重大事情的決策權外,還可以作為商會的代表負責對外談判事務,地位尊崇。

    在目前商會僅僅涉及藥鋪這個行業的前提下,長老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投票決定藥材的漲價和降價,以及對外與藥材商人進貨談判上,等於是控制了整個汀州府藥材價格。

    各家藥鋪的東家和掌櫃聽說進入「長老堂」有如此大的好處,自然都想加入,反正按照惠娘所說,在第一年裡,就算是長老堂的人也不用繳納多餘的會費。

    「長老堂」最初定為六人,加上身為商會當家人的惠娘,等於是遇事有七人投票,惠娘有一票否決權,但即便是她的提議如果長老堂半數不同意也不能通過,不過這已經充分保證了惠娘在商會中的地位。

    雖然各家藥鋪東家和掌櫃對長老之位極為眼熱,但他們沒看清楚商會長老未來所擁有的巨大能量,因而開始只有七八人提出願意擔任長老,最後沒有經過選舉,而是簡單商量便從中推舉了六個還算德高望重的藥鋪東家和掌櫃,成立了第一屆「長老堂」。

    惠娘僅僅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做上了真正意義上商會大當家的位置,她馬上找人租下地方,位於城西一處民巷口不遠的二層小樓,雖然地方偏僻且不怎麼寬敞,但勝在租金便宜,惠娘把商會總館地址設好,馬上開始走官府的關係,通過商會內的人脈給知府衙門送禮。

    之所以沒有走長汀縣衙的門路,在於縣衙和府衙同在府城,哪怕縣衙這邊關係再好,府衙那邊一紙公文下來,就有可能翻臉不認帳。相反只要和府衙關係良好,即便縣衙這邊有什麼小動作,府衙那邊也可以壓下來。

    所以這個時期的人們有句非常貼切的俗語,「三生不幸,知縣附郭」,意思就是縣城和府城或省城同在一處的縣,亦即知縣與知府或巡撫同在一城,知縣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牽制,「疲於奔命」,完全沒有「父母官」的威風。

    成立商會的初衷,主要是為了改變商人有錢但社會地位低下的現狀。經過一番努力,惠娘雖然沒辦法聯絡到知府大人,但好歹在同知和通判那裡塞了錢,兩位大人也算是給面子,給官署、有司和吏、戶、禮諸房都打了招呼,商會算是正式在汀州府衙掛了名。

    雖說此舉實際意義不大,卻讓商會的人感覺惠娘辦事能力非同小可,為商會爭取到了官方支持。

    臘月初二這天,惠娘把商會總館交易處理好,雇了知客在裡面負責招待賓客,二樓設置幾間客房,作為來往商人的住所,雖然眼下商會只是個空殼子,但惠娘經營起來還是非常用心。

    也就是這天下午,城中書店找來的地痞流氓到印刷作坊尋釁滋事,將作坊內正在印刷的年畫毀掉一批,搶走一批,連工具都搬走不少。

    好在惠娘早有交待,在事情發生後沈明鈞沒有帶人與這些人械鬥,而是掩護女工撤退,這就避免了人員傷亡。

    畢竟是一府首善之地,歹徒也不敢把事情鬧大,只是打砸搶一番,並未縱火。

    惠娘問明情況後急忙帶著周氏、沈溪過去查看情況,最後一合計,損失乍一看似乎挺嚴重,大部分器械和加工材料都損毀了,剩下的則來自成品彩色年畫的溢價,但如果按照成本計算真正損失不到十兩銀子,完全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被人打砸搶,就算早有心理準備,惠娘依然氣不過,恨恨地道:「去報官。」

    有了惠娘的吩咐,沈明鈞去了長汀縣衙,過了半個時辰,縣衙那邊才派來幾個衙差。

    這年頭,官匪一家,城裡的地痞流氓在官府也有一定背景,縣衙那邊不太上心,來的衙差看過後,輕描淡寫地把事情記錄下來,說是日後自會處理,簡單糊弄過去便算了事。

    等縣衙的差役走了,惠娘原本想去府衙求助,但卻被沈溪所阻止。

    雖然明面上府衙確實可以管縣衙的事情,但說到底官官相護,府衙不會輕易干涉縣衙的事務,要是因此把縣衙方面得罪了,以後天天來找麻煩,總不可能事事去找府衙出頭。到那時候沒從官府借到勢不說,反倒會影響商會的威信。

    印刷作坊裡,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沉默不語,氣氛極為壓抑。沈溪拉了拉惠娘的衣袖,使了個眼色,惠娘會意地點點頭。

    到了晚上,又是夜半三更的時候,沈溪偷偷摸摸到了藥鋪,跟惠娘到她房裡商量事情。

    「……小郎,你說現在商會整合了,但事情發生告到衙門卻是徒勞,怎生是好?回頭要是他們拿我們的年畫低價傾銷,誰肯來進我們的貨?」惠娘急切地問道。她心急如焚,加之總喜歡把事情往壞處想,越想就覺得前景黯淡無光。

    沈溪冷聲道:「就怕他們不出手賊贓……若他們明目張膽把彩色年畫拿出來低價出售擾亂市場,那商會是吃素的?」

    惠娘不解地看著沈溪:「小郎,你說得明白些,姨不太懂你的意思。」

    沈溪一臉自信地道:「他們拿年畫出來賣,你就通過商會對藥材漲價,而且張貼告示,就說因為城中書鋪無良,所以不得不通過給藥材漲價的方式來回擊。到時候官府為了平抑物價,肯定會出面說和。」

    惠娘有些發怵:「如此公然跟官府作對,怕是不妥。」

    「姨,這種事絕不能退縮,咱們又不是正面跟官府為敵,咱們針對的是那些書鋪,市面上出現賊贓,誰都知道是書鋪的人幹的,我們憑什麼不能回擊?」

    惠娘一咬牙:「好吧,反正咱早有準備,被搶的年畫也不多,他們真要這麼做,那就跟他們硬來。」

    惠娘終於下定決心要跟城裡的書店死磕到底。

    第二天,城裡各個書店果然出現了賊贓年畫,售價只賣二十文,擺明瞭是要壓價。因為還沒到年底,本來市面上年畫的行情就不冷不熱,這批年畫一出現,很多小商販見零售價都遠遠低於批發價,立即提出要退貨。

    本來這個時代退貨基本上不可能實現,可惠娘宅心仁厚,咬咬牙便應承下來,但每張扣下五文錢的折舊費,其實也就是把成本收回來,這樣就算爛在手裡也沒什麼損失。

    可在那些書店掌櫃看來,他們的陰謀得逞了,不懂行的人都以為,既然普通黑白年畫成本都要四五文,這種描彩鎏色壓粉的精美年畫,成本怎麼也要二十文錢以上,他們搶走一批,再加上市面上退回到印刷作坊的數量,足以讓印刷作坊因為入不敷出而倒閉,回頭他們就能把技術撈到手。

    但這些人顯然大大高估了批量化印刷彩色年畫的成本,一來一回,印刷作坊這邊根本沒什麼損失,但市面上便宜的彩色年畫卻越賣越少。

    隨後就是按照沈溪提出來的,藥鋪商會「長老堂」經過商討後,決定對全府所有藥材進行漲價,對外廣而告之說明是城裡書店仗勢欺人,聯合打壓商會成員,商會方面不得已之下予以回擊。

    目前商會雖然僅僅限於藥鋪行業,但商會的宗旨是但凡入了商會,一律對會員實施保護,共同進退。

    對於全府八縣生意不好做的藥鋪來說,漲價是好事,以前不敢漲是因為你漲了別人不漲,肯定銷售不出去,只能走薄利多銷的路子。但現在由商會出面,要漲一起漲,有本事你別生病,否則只要是汀州府境內,所有藥鋪都是這價。

    藥材是百姓的必需品,漲價後民怨沸騰,加上藥鋪商會輿論做得好,讓百姓把矛盾轉嫁到那些無良書店身上。

    臨近年關,官府知道民意沸騰不能不作為,否則考察民生風聞言事的官員會把地方上的事上告朝廷,官員們便要斷了陞遷之路。

    尤其是除了府城長汀縣之外的其餘七縣,純屬殃及池魚,立即把事情回饋到府衙這邊,這就給了府衙插手事件的藉口。

    為了趕緊平抑藥價,解除百姓怨言,在知府大人的首肯下,汀州府同知、通判趕緊召集長汀縣令協商。

    事情明擺著是城裡那些書店先去招惹別人,但縣衙卻不可能承認自己不作為,於是一合計,叫來各家書店掌櫃簽訂承諾書,不得對商會商家有所侵犯,同時私下裡賠償給陸孫氏印刷作坊的損失。

    印刷作坊被打砸,損失不到十兩銀子,得回來的賠償卻足足有四十兩之多。也是兩級官府都出了面,那些書店掌櫃不得不吃這個啞巴虧。

    在得到賠償之後,惠娘等於是獲得了官府的背書,於是承諾將藥材價格下浮,事情才算暫告一段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3
第一三六章 我是她的男人

    在官府出面調停下,惠娘和她背後的商會的反擊行動獲得圓滿成功。

    社會地位低賤的商人,感受到聯合在一起的力量,商會所有成員精神均為之一振。

    書店賠錢認慫,連帶著城裡那些地痞流氓也跟著消停。

    事情結束後,城中不少經營其他生意的商舖,看到商會帶來的改變,很多老闆親自到商會總館來詢問加入商會事宜。

    在沈溪所制定的章程中,商會並不僅僅侷限於吸納經營藥鋪的商家,只要願意接受商會章程,滿足「准入制度」,各行各業都可以申請加入。

    這次商會所有商家聯合起來一致對外的事意義重大,很多商家都想加入其中受到庇護。

    惠娘經過開始的歡欣鼓舞后,很快又發起愁來。

    在事情了結後的幾天裡,僅僅府城就有不下百家商舖派人到商會詢問是否能加入,本來商會能擴大是好事,但問題是申請加入的商舖實在太多,甚至還有之前那些聯合起來與她作對的書店也要加入進來。

    這些商舖無論是規模還是經營方向都很複雜,雖然准入制度定得很好,但她根本沒那麼多精力和人手去考察這些店舖是否滿足條件。

    按照沈溪之前所說的,但凡來請求加入商會的人,她都發了一份「申請表」,要求這些商家把自己店舖的具體情況,經營門類以及大概的規模,還有未來的發展方向等等內容填好交到商會進行審核。

    當惠娘拿著上百份申請表的時候,兩眼一片迷茫,實在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實在沒辦法,她只得跟沈溪私下裡約定好時間,再次於夜班三更時聚到藥鋪二樓的房間商量。

    惠娘上來就把這幾天收到的申請表全數拿給沈溪看,說出眼下商會的為難之處:「商會成立之初,總館請一個知客就夠了。雖然整個汀州府有兩百餘家藥鋪,但大部分時間都不會來府城,本地不過二十餘家,有時候我還帶著丫鬟幫忙,總能應付過來。可如今同時接納如此多的商家,以現有的人手,看顧總館都不夠更不要說派人考核了。」

    沈溪想了想,道:「之前不是有章程嗎根據章程稍微考察一下就行了,若實在沒有人手,乾脆就選擇那些有口碑的老字型大小加入。」

    惠娘還是搖頭,本來她打算趁著年底多印刷一些年畫,大賺一筆。可因商會這邊的事太多,令她焦頭爛額,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選擇誰都不好,這些商家有的是走長老堂的關係,有的則是商會中別的藥鋪東家引介,既然我來主持商會就不能厚此薄彼,要保證公開公平公正,否則無法讓人信服。我跟商會的長老談過,他們不管不問讓我一人拿主意這幾天真是忙死了,比之前整合商會還要累。」

    惠娘坐在那兒,手扶著額頭想休息一下,但事情太多,她剛剛閉上眼便情不自禁睜開,看著面前那麼多申請表,一時間心煩意亂。

    沒有男人相伴,夜深人靜時總會覺得孤單寂寞。之前她一直想寄情於工作來令自己不多想,可當遇到困難和麻煩的時候,她依然會感覺孤立無助。

    沈溪擺了擺手:「姨,既然不好選,都吸納進來就是了。」

    「啊」

    惠娘驚訝地看著沈溪,「都進來那麼多商家,怕是不好管理吧」

    「有什麼好不好管理的,商會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做大做強,人手不足就增加人手,場館不夠就租個大點兒的。或者之前的准入制度可能有點兒問題,不如稍微變通,在商會第一年裡,凡是想加入商會的店舖,每家都要繳納五錢銀子的准入錢,而後每年還要繳納年費。增加這個條款,很多實力不足的商家就會打退堂鼓。」

    惠娘想了想,先是點頭,因為她覺得沈溪說得對,本來商家加入是不用花什麼錢,現在加上這個准入錢和年費的門檻,肯定很多小店舖就不願加入進來了。但最後她還是搖搖頭:「小郎,咱成立商會,可不是為了賺誰銀子」

    沈溪道:「姨,瞧您這話說的,商會的總館不是咱給租賃的現在做什麼不要錢再者說了,把錢收上來,會記在商會帳目上,錢雖然是由您管著,但每一筆進出款項都會有記錄,取之於商會,用之於商會,有何不可」

    惠娘這下徹底挑不出毛病來了,但她為人實誠,仍舊有些遲疑。

    沈溪繼續補充:「姨,你還要跟那些來申請加入商會的人說,這是商會成立第一年的優惠價,等以後商會做大做強,想交五錢銀子就加入商會根本不可能。既想得到商會的優惠和保護,又不想付出任何代價,別盡想好事了。」

    「等姨把這准入錢的事一說,若那些人不願意出錢,就算是他們的引介人也無話可說不是」

    惠娘最後終於打定主意,看著沈溪一臉堅決道:「行,那我明天就試試。」

    正事說完,惠娘心中的壓力稍微排解了些,不過她並不急著送沈溪離開。沈溪前兩次過來,她都沒準備,這次她心中有煩憂,親自邀請沈溪,便準備了些吃食犒勞,還是她親自下廚做的。

    沈溪剛認識惠娘的時候,嘗過她的手藝,後來隨著生意日漸興隆,加上找來幾個丫鬟,漸漸地便不下廚了。沈溪看到惠娘親手烹飪的小菜,色香俱佳,忍不住嚥了口口水,等惠娘把碗筷拿來,便迫不及待品嚐。

    「喜歡吃就多吃些。」

    惠娘看到沈溪吃得津津有味,她也很高興,「小郎,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現在就這麼有本事,等長大後,恐怕就更不得了了。」

    沈溪抬起頭,用真誠的目光看著惠娘:「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保護姨,不讓旁人欺負您。」

    惠娘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摸摸沈溪的頭,帶著嗔罵的語氣:「瞧你這張嘴,長大了不知要禍害多少姑娘家,姨不被你欺負就好了。」

    惠娘以為沈溪聽不懂這帶著些許曖昧的話語,感慨著搖了搖頭。

    但沈溪怎會不懂這話,確實顯得有些過火,但若細挑的話,卻聽不出惠娘是有意暗示還是無心之失,又或者是惠娘僅僅只是想調侃他一下。

    「怎麼不吃了,不好吃」惠娘看著停下來的沈溪。

    沈溪回過神,勉強一笑:「姨,我渴了。」

    惠娘這才恍然:「噢,看我,光顧著做菜,忘記煨湯了,好在有茶水,姨這就給你倒。」

    惠娘好像一個賢慧的小妻子,端茶遞水做得很仔細。

    沈溪看著這一幕,心裡堵得慌。

    喝了口茶水,沈溪又吃了幾口菜就說吃飽了。惠娘從袖口拿出條帶著幽香的手帕給沈溪擦嘴,正是她平日貼身的那條。

    沈溪擦過嘴,突然把手帕攥在手裡:「哎呀,弄髒了,我回去洗好後再還給姨。」

    說完拿著惠娘的手帕一溜煙出房門下樓去了,惠娘有些莫名其妙。

    沈溪來到下面的院子,就著微弱的燈光看著手帕上由惠娘親手繡的一個「清」字和一朵梅花,不知具體含義,心想難道是惠娘在丈夫亡故後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自己要「清心寡慾」做人要像梅花一樣孤寒傲立,一塵不染。

    沈溪想了很久,有件事想明白了,既然惠娘沒有男人,那我就是她的男人,一定要保護好她。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4
第一三七章 實驗室

    等第二天沈溪到藥鋪再見到惠娘時,對於手帕他隻字不提,惠娘也沒非要把手帕討回去的意思。

    或許在惠娘心裡,本來就是一條普普通通手帕,並無什麼特殊的含義,沈溪拿去也就罷了,根本就不打緊。

    倒是周氏發覺惠娘精神頭很好,笑著問道:「妹妹今天看起來容光煥發,可是昨天睡得不錯」

    惠娘看了旁邊正在收拾書包的沈溪一眼,點了點頭道:「沒錯之前確實有些煩心事,不過昨夜想明白了,所以睡眠很好。」

    周氏欣慰地點頭:「想通了就好,就怕妹妹你有事藏在心裡,胡思亂想睡不著。這幾天家裡那沒良心的天天準時回來,我也沒時間陪妹妹你說說貼己話,今天我特地讓他留在作坊那邊守夜,晚上我帶著憨娃兒和黛兒過來睡。」

    惠娘笑了笑沒說什麼,倒是陸曦兒拍手歡呼:「噢,又能聽沈溪哥哥講故事咯。」

    林黛瞪了陸曦兒一眼,情不自禁地嘟起了小嘴,心裡隱隱有幾分不滿。

    每次在藥鋪這邊留宿,三個小傢伙就會睡到一張床上,夏天天氣暖和倒沒什麼,入冬後夜裡凍得厲害,不但要搶被子,連枕頭、毛巾什麼的都會搶,她跟陸曦兒樂此不彼。

    沈溪和以往一樣去學塾上學。

    臨近年關,終於快到放年假的時候,沈溪心情不由好了許多。周氏留下來照看店舖,惠娘則會去商會總館那邊,把沈溪提出來的准入錢和年費的事傳達下去。

    先前要加入商會的上百家店舖,在這兩項收費標準公開後,馬上有小半實力不足的打了退堂鼓,畢竟很多人只是想得到的商會的免費庇護,涉及到銀錢他們就樂意了。

    但還是有五十多家店舖,在城中並非是那種根基深厚規模宏大的字型大小,多少受到一些競爭對手的欺壓,覺得非常有必要加入商會以保護切身利益,沒有絲毫猶豫便把准入錢和年費繳納了。

    商會的成員數量從兩百餘家,一句發展到近三百家,雖然從數量增長看似乎沒什麼特別,但關鍵是把商會的影響力擴大到了各行各業。以後商會可就不僅僅只是藥鋪商會了,而可以冠之以汀州府商會更為妥當。

    隨著規模擴大,商會聲勢一時無兩。

    為了安老會員的心,「長老堂」再次開會修改了部分條款,規定新加入商會的店舖無論字型大小歷史有多悠久,規模有多大,在頭半年內都不能作為「長老堂」的成員,以彰顯老會員的優越性。

    不過,畢竟在此之前「長老堂」的成員都僅僅只是經營藥鋪,對於別的行當不是很瞭解,惠娘提議後經過「長老堂」表決,決定從這五十多家店舖中增加兩名長老的名額,將原來六個長老席位擴大到八席。

    加上惠娘這個商會大當家,遇事投票表決時將會有九票。

    商會有了一定的規模,制度也逐漸完善,逐漸開始發揮其對外擴張的優勢。

    印刷作坊因為遭到打砸搶,從十一月底到臘月上旬基本上處於歇業狀態,在事情結束後,年關也越來越近,年畫的買賣生意逐步恢復正常。

    市面上流傳的賊贓年畫,很快就被市場消化掉了,老百姓仍舊對彩色年畫抱有極大的熱情,大批訂單紛湧而至。

    即便是面臨這種情況,印刷作坊的彩色年畫批發價也未上漲,每一章仍舊按照單筆訂單數量的多少,單價從四十五文到五十文不等。

    每天沈明鈞都在印刷作坊忙碌個不停,作為印刷作坊的掌櫃,沈明鈞第一次擁有屬於他個人的事業,做得非常用心。

    進入冬季後,因為楊氏藥鋪和陸氏藥鋪均開始做成藥,效果顯著,再加上商會事件的發酵以及後續炒作,使得城裡城外的百姓都知道惠娘這個活人無數萬家生佛的女神醫,連帶著藥鋪的生意跟著變好。

    惠娘和周氏每天的生活都忙碌而充實。

    周氏主要負責藥鋪經營,她身邊有五個丫鬟打下手,將藥鋪打理得井井有條。惠娘則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商會那邊,除了不斷吸納全府八縣慕名而來的新商家加入商會,還要為商會尋找物美價廉的穩定貨源,同時尋找出貨門路,很多時候都不在藥鋪。

    臘月十二,「學而學塾」開始進行年終學業考核。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沈溪故意藏拙,只是把馮話齊平日教授的大學的內容表現出來,並沒有進行延伸,在同級十多名學生中,被馮話齊定在了第四名,這也為他日後的「進步」留下了充足的空間。

    第二天沈溪把考試成績帶回家,不出意料,沈明鈞夫婦非常高興,他們在馮話齊讓沈溪跳級的時候,擔心的是寧化縣城的教學品質比不上府城這邊,沈溪跟不上學習進度,但現在沈溪的成績雖然算不上出類拔萃,但總算是沒有落後。

    兩口子堅信,只要沈溪逐步適應府城的學習方式和方法,肯定會再次像在寧化一樣,重新登上第一名的寶座。

    隨著年終考核結束,學塾開始放年假,沈溪終於迎來了漫長的假期。

    放假後,沈溪基本可以心無旁騖地玩耍,以他的心理年齡,對於玩根本就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有林黛和陸曦兒兩個小蘿莉糾纏不休的時候,他才會陪著玩一會兒。其餘時間,他更願意去鑽研和促進印刷作坊技術革新。

    以往沈溪要做實驗得偷偷摸摸,可現在家裡人都知道所有技術都是他創造出來的,事關印刷作坊的前途,還有大家腰包的鼓脹,所以採取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

    沈溪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的工具拿出來,惠娘心疼他,還特意在作坊後院特別為沈溪準備了個光線通透、通風良好的房間,作為「實驗室」。

    在沈溪的實驗室中,除了文房四寶和印刷雕版這些基本工具,也有之前他所調配的各種顏色的油墨,再加上他找秀兒去城裡買來的各種化學品,這裡基本上算是個真正的化學實驗室了。

    林黛和陸曦兒兩個小蘿莉剛開始還喜歡進去找沈溪玩,但在碰灑幾個罐子,把地上腐蝕了幾個大窟窿後,沈溪嚴禁她們進入實驗室,因為沈溪的試驗臺上包括裝有硫酸、鹽酸、硝酸和燒鹼、純鹼等危險化學品的瓶瓶罐罐。

    明弘治年間,民間已經能買到一些製作粗糙的玻璃器皿,這些玻璃器皿基本不透明,從外型上看跟瓷器差不了多少,但比瓷器昂貴許多。實驗室之所以會採用玻璃製成的用具,在於玻璃器皿相對瓷器來說更為厚重,不容易打破。

    沈溪本想好好研究一下純淨的平板玻璃,但幾經努力後,並沒有太多進展,到後面只得放下一切,繼續研究他的油墨。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5
第一三八章 先進技術你學不來

    臘月十六這天,陸氏藥鋪來了一位特殊客人,他就是曾在幾個月前與印刷作坊斷了生意往來的大行商蘇遮柒。

    蘇遮柒這一年多時間都在南京和福建之間倒騰貨物,八月中旬與沈溪談判破裂,又在寧化滯留了三日,才憋屈地啟程前往印刷技術極為發達的閩北建陽,準備自起爐灶。

    到了建陽,蘇遮柒立即招聘印刷師傅,開始破解陸氏作坊的連環畫。經過一個多月的摸索後,終於成功將雕版連環畫的技術掌握。

    蘇遮柒本想大幹一場,結果市面上雕版連環畫突然變得稀少,甯化的陸氏作坊已經不再印連環畫,使得他就算掌握了技術也沒處盜版。

    蘇遮柒灰頭土臉,不得不再次南下寧化,想高價收購《童林傳》連環畫的原畫母本,到了地頭才知道陸孫氏已把生意做到府城長汀縣去了。

    等蘇遮柒到了汀州府城,滿大街都見到有人賣彩色年畫,他看了一眼後就知道這年畫出自惠娘的印刷作坊,不過比起幾個月前看到的更為精緻。

    因為臨近年底,蘇遮柒想訂一批運到南京去販賣都來不及,為了生意,他只好服軟,親自上門造訪。

    蘇遮柒這次單獨前來,並未帶他的那些行商朋友。到了陸氏藥鋪,見鋪子裡人來人往生意興隆,蘇遮柒大為感嘆,這陸孫氏果然厲害,沒想到她把藥鋪開到汀州府城生意竟然也如此好。

    蘇遮柒詢問了正在櫃檯上賣成藥的丫鬟,被告知只能去商會總館那邊才能找到人。

    等蘇遮柒到了商會總館,才知道原來汀州府數百家商舖聯合成立了商會,越發地驚嘆陸孫氏的大手筆。可是在總館這邊,依然沒找到陸孫氏,聽那裡的知客介紹,陸孫氏出去了,但去了哪兒就不清楚了。

    蘇遮柒來來回回好幾趟,心中有些無奈,心中認定陸孫氏或許是無意與他談什麼生意,這才有意迴避。

    到了晚上,惠娘終於回到藥鋪。

    得到消息的蘇遮柒趕緊覥著臉,帶著禮物殺了過去,一進門就連聲告罪,懇請得到惠娘的諒解。

    「……蘇掌櫃太客氣了,之前我就說過,小婦人不會過多去敢於印刷作坊的事情。現如今,府城這邊乃是沈家相公擔任掌櫃,但要談生意的話,您還是跟小掌櫃談,他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惠娘其實並不想跟蘇遮柒這個大主顧擺臉色,但沈溪卻提醒她不能給蘇遮柒好臉,不然這傢伙要不了多久就會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拚命壓價。惠娘硬著心腸,按照沈溪的吩咐,對蘇遮柒表現出愛理不理的樣子。

    這時候布簾後面,周氏撥開一條縫隙悄悄打量,見惠娘和蘇遮柒談得不怎麼愉快,不由有些緊張,拉了拉沈溪的衣領,低聲問道:「小郎,若是這蘇掌櫃翻臉走了怎麼辦?他以前可帶給咱不少生意呢。」

    沈溪聞言笑了笑。

    蘇遮柒對於印刷作坊的發展的確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他和他介紹來的客商,給印刷作坊帶來好幾千兩銀子的訂單,現在蘇遮柒再度上門,難怪周氏會這麼緊張了。

    「娘,您別擔心,一切有我和孫姨……這次保管拿下他!」沈溪自信滿滿地說。

    蘇遮柒賠罪後,聽到惠娘的話,拱手行禮:「可否勞煩陸夫人請小掌櫃出來敘話?」

    惠娘點點頭,回身掀開布簾到了後院,很快把沈溪和周氏「請」了出去。

    再次見到沈溪,蘇遮柒臉上表情極為複雜。

    在寧化渡過了一個無趣的中秋節,他黑著臉拂袖而去,當時他想的是陸孫氏肯定會後悔,但現在看來,沒了他的訂單,人家印刷作坊不僅沒有倒閉,買賣反倒是越做越大了,而且現在惠娘還成為了汀州商會的大當家,不可小覷。

    「若鄙人早來一段時間,見到這汀州府城隨處可見的年畫,必然會下大批訂單,運到江南和中原地區銷售,可現在抵近年關,想做這生意也不成了……唉,也怪鄙人之前太過目中無人,竟不知這小小作坊竟是臥虎藏龍之地。先有連環畫,後有這種精緻的彩色年畫,鄙人自愧不如。」

    蘇遮柒又是感慨著行禮。

    沈溪擺了擺手:「蘇掌櫃客氣了,遠來是客,您現在知道我們有年畫,就算過了年,也可以預定一批回去賣,相信喜歡的人還是會買的。」

    蘇遮柒笑了笑道:「總歸是過了年,不會像年前這般好賣。當然這年畫,鄙人確實要買購買一批,也好讓江南的老百姓知道,汀州府有如此精美之物。但鄙人這次前來,主要目的是想……跟你們商談購買連環畫的母版原畫,價錢方面不是問題。」

    沈溪這才弄明白蘇遮柒為何一反常態如此客氣,感情是有事相求,而求的事還很「過分」。

    蘇遮柒當初不肯與印刷作坊商談繼續訂購連環畫,是他覺得技術可以破解,完全沒必要花大價錢從印刷作坊買印好的成品,只要等印刷作坊刊印出新的內容後,他拿著現成的連環畫,找人刻印盜版就行了。

    可之後寧化的印刷作坊主要經營彩色年畫,《童林傳》的雕版連環畫自第九冊開始就不再印製,蘇遮柒就算掌握了技術也沒處盜版。

    剛開始蘇遮柒也試著找人繪製連環畫原畫,把故事補上,但貨發往南直隸和浙江、江西后,市場反應極為平淡,根本沒掀起任何波瀾……沈溪對於連環畫內容和故事的把控非常獨到,別人根本就模仿不來。

    「蘇掌櫃見諒,我們不打算把連環畫的原畫給您,因為我們要等年後自己印。」沈溪笑著說出印刷作坊年後的經營方向。

    年前印年畫,年後印連環畫,各有側重。

    蘇遮柒臉上帶著些許得意的笑容:「你們自己印?怕是賺不到太多錢,倒還不如把母版原畫賣給我,一本萬利……」

    「哦?」

    沈溪故作驚訝,「可是蘇掌櫃覺得手下有能工巧匠,我們印好後你可以照著印,把市場給我們分薄了,再故意壓我們的價,這樣我們的連環畫就賣不出去?」

    蘇遮柒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沈溪說中他的心事,就好像自己的陰謀被人當面揭穿一樣,老臉有些掛不住。

    但其實就算他能盜印,但品質終究還是有所不及的。

    「是又如何?」蘇遮柒冷聲道,「你們會印,我們同樣會印,到時候倒要看看,誰印出來的更物美價廉。」

    沈溪搖了搖頭:「看來蘇掌櫃的還是缺乏誠意,說是來請罪,但其實是仗勢欺人。」

    「不瞞蘇掌櫃,我們年後要印的連環畫,可不是原來那種單調的黑白兩色,而是加上彩色的連環畫,相信蘇掌櫃見識過我們印製彩色年畫的能力,彩色連環畫或者不如彩色年畫那麼精美,但比之原來的連環畫卻好太多了。等我們印製出來後,還要請蘇掌櫃多多指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45
第一三九章 又是大訂單

    蘇遮柒聽到沈溪這番話,馬上變得灰頭土臉,臉色黑中帶著一股青紫,瞪著沈溪的目光中情緒複雜。

    以他二十多年的經商經驗,本以為在商場上可以無往而不利,卻偏偏在惠娘這樣一個柔弱女子面前屢次吃癟。

    若沈溪的話屬實,那他之前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研究雕版連環畫的技術,還僱請那麼多工人,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彩色連環畫推出來,他的黑白連環畫很快便會變得無人問津。

    蘇遮柒仍舊不肯認輸,幾乎咬牙切齒道:「以你們印製年畫的技術,來印製連環畫,還要找人填色,成本就需要幾十文錢,售價肯定高昂無比……就算是推出市場,也不會有人買帳!」

    沈溪笑著說道:「蘇掌櫃這點說得好,印彩色連環畫成本確實很高,不過我們要看看我們面對的是什麼人……有意願購買連環畫的,家裡肯定不缺錢,相同的連環畫,一個是黑白兩色的,一個是彩色的,哪個更吸引人?」

    「況且,我們一本彩色連環畫僅僅只賣六十文,我們圖的是薄利多銷,蘇掌櫃您認為這個價出手,有人願意前來進貨嗎?」

    「六十文錢?虧死你們!」這時候蘇遮柒情緒有些失控,「我蘇某人就不信,你們能長久經營下去!」

    沈溪笑著說道:「要不這樣吧,蘇掌櫃,我們把彩色連環畫六十文一本賣給你,你看如何?」

    蘇遮柒雖然熱血上湧,但聽到具體生意細節,頭腦還是略微冷靜了些,反覆斟酌把彩色連環畫進購回去後是否真有市場。

    「沒看過成品,誰知你們的彩色連環畫究竟是個什麼樣子?」蘇遮柒心下懷疑,他只知道有彩色連環畫這種東西,但究竟如何心中卻沒底。

    沈溪微微一笑,讓秀兒去印刷作坊他的實驗室,拿來《童林傳》前幾冊連環畫的彩色版本,交到蘇遮柒手裡。

    蘇遮柒只是翻看幾頁,就不斷嚥唾沫,當他看到彩色連環畫栩栩如生的精美畫面,還有怎麼抹都不掉色的紙張,便清楚地預感到彩色連環畫到底有多大的市場。相比而言,他的黑白連環畫就好像一堆破紙般不值錢。

    「現在我以六十文來訂你們的連環畫,把訂銀給了你們,回頭你們交不出貨當如何?」蘇遮柒抬頭看了看沈溪,隨即又看向惠娘,因為他始終認為,印刷作坊的東家是眼前這個莫測高深的陸孫氏。

    惠娘笑著搖搖頭,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意思是什麼事都由沈溪做主。

    「蘇掌櫃要與我們合作,心有疑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作為生意場上的夥伴,我們有義務告訴蘇掌櫃一些具體事情。」

    沈溪鎮定自若,一副見慣場面的風範,「我們的彩色連環畫採用銅板印刷,品質要遠遠好於市面上別家的印版,一塊印版能用上好幾年。且我們的顏色是直接印上去而非找人填色,效率很高,蘇掌櫃下得起訂單,我們就能按時印出來。」

    「當真?」

    蘇掌櫃再三思慮,這麼好的買賣若是就此失去實在太可惜了。

    之前在南直隸以及浙江、江西、湖廣等地,連環畫興起過一陣風潮,只是之後沒有新的原畫出來,使得連環畫無以為繼,那股風潮才逐漸淡下去。

    若是這次推出彩色連環畫,品質更高而價格卻比原來的高不了多少,那這門生意他能賺大錢。

    沈溪嘆道:「看來蘇掌櫃還是不太相信我們……若蘇掌櫃放棄,年後我們印出彩色連環畫,只能找別人作為代理商,實在是遺憾啊……」

    蘇遮柒緊忙擺手:「不必了,鄙人之前得罪的話,暫且都收回。若可以的話,鄙人願意與你們……再次合作,就按六十文一本,每冊五千本,先預定四萬冊如何?」

    惠娘和周氏聽到這數字,稍微在心裡琢磨了一下,頓時心臟怦怦直跳。

    四萬冊就是二千四百兩銀子,之前沈溪曾給她們算過成本,一冊彩色連環畫,無非是在印版和彩色油墨上多消耗一些成本,但其實加上人工、房租等在內,出廠價仍舊維持在二十文錢以內。

    如此一來,這最初的四萬冊彩色連環畫就可以賺到一千六百兩銀子,這可比做藥鋪賺錢多多了。

    沈溪點頭允諾:「訂四萬冊可以,但需要付全款,而且要跟蘇掌櫃說明,我們這彩色連環畫,對外都是按照七十文以上的批發價格,因為蘇掌櫃是老客戶,才會便宜這麼都,以後訂單就維持在六十文不變。」

    蘇遮柒聽了後頓時大為放心。這幾個月他摸索普通黑白雕版連環畫,一本連場地帶人工加上原材料,成本得二十文左右,品質上還不及惠娘印刷作坊印出來的黑白連環畫。而這種彩色連環畫,成本怎麼也得要四五十文,回頭他準備賣一百二十文甚至一百五十文一本,憑白賺了一倍多。

    反正有錢購買連環畫的,都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主,江南和湖廣等地富戶甚多,攀比之心甚烈,擁有如此精美的連環畫可是件大有面子的事情,相信一定可以再次引發風潮,屆時大賺特賺的便是他這個中間商,根本就沒必要壓價。

    蘇遮柒又問了《童林傳》後續還有多少冊,當得知《童林傳》一共有二十二冊,印製的銅版已經做好到第十二冊時,蘇遮柒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那我再加印四冊的量,每冊還是5000本,這樣總數就是六萬冊,隨時可以簽訂契約!」

    數量太大,沈溪先問過惠娘的意思,在得到惠娘許可後,由惠娘出面跟蘇遮柒簽訂下契約。沈溪最後補充說明:「蘇掌櫃,由於時間太緊,年前我們沒時間印製彩色連環畫,所以第一批交貨時間,定在正月十五,我們會分成兩批交貨。」

    蘇遮柒點了點頭,在決定做這筆生意前,他已經有心理準備。等雙方把契約簽好,他並不急著回去,而是讓隨從回下塔的客棧把銀錢搬過來。

    這次送來的以銅錢居多,滿滿四大口箱子,加上兩匣子官銀,足足清點了一個時辰,才確認三千六百兩的數目。

    「那我就先回去等你們的好消息了。」

    蘇遮柒告辭,心裡帶著幾分擔憂,怕走了之後惠娘這邊會賴帳,臨走前把契約小心翼翼揣進懷裡放好。

    等人走了,把門關好,惠娘和周氏這對好姐妹不由拉著手相視而笑。

    等稍微平復激動的心情,惠娘笑盈盈看著沈溪:「還是小郎有本事,這才說幾句話,就讓蘇掌櫃把訂單簽下來了,而且連銀子都已送來。別人做印刷作坊,一次收一點訂銀都不容易,哪有我們這樣提前把所有款子都能收全的?」

    沈溪臉上帶著強烈的自信,道:「孫姨,咱就是要設定一個行業標準,既然咱的技術是獨一無二的,那些商人要來訂貨就必須得先把所有款子付訖。」

    「以後咱們可以黑白和彩色兩種連環畫同時印刷,兼顧社會上中層的富戶和普通百姓的需求……普通百姓能有黑白連環畫看就很好了,咱一本賣得也不貴,二十五文錢就可以出貨,商家拿去加價到四十文售出,這基本跟市面上盜版價格相當,而我們卻有品質上的碾壓優勢,百姓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本來還愁過了年,年畫熱銷的勢頭過去,這頭彩色連環畫沒有銷路,印刷作坊無以為繼。

    誰想轉眼間就收到一張大訂單,以目前印刷作坊在寧化和府城兩座分號,不用日夜趕工,一天也能印出三千本出來。

    六萬冊看起來數量很大,但實際上二十天就可以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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