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5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5
第一一〇章 香餑餑

    周氏帶著沈溪和林黛到藥鋪,惠娘剛好從新鋪子回來。

    惠娘善解人意,上前仔細詢問一番,見周氏兩眼通紅,熱淚盈眶,忙連聲安慰,過了好一會兒周氏的情緒才稍有好轉。

    「你說我為沈家忙裡忙外圖個啥?把我們鋪子收走也就罷了,現在眼看做不下去了,卻想讓我重新接手,是個人心裡能好受?我只不過說不想去,結果就大發雷霆,就好像我這個媳婦做了對不起他們沈家的事一樣……」

    周氏又開始數落和抱怨起來。

    沈溪已經見怪不怪。

    老娘雖然為人潑辣,嘴上不饒人,但她心地還是善良賢慧的,可惜她生在一個女人沒有社會地位的年代,就算做事做得再好,也不能得到別人的認可。

    「要不姐姐把存放在我這兒的銀子拿回去,買個院子,再置辦些田地,讓老太太高看一眼,以後她就再也不會對姐姐挑三揀四的了。」惠娘試探著問道。

    周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搖搖頭:「我才不會這樣做呢……就算要買院子,也要等將來小郎長大了結婚生子才買。現在就買給老太太,肯定要留給她那些兒子、孫子,我們恐怕連住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我家那沒良心的在家裡是老么,小郎在同輩裡也是老么,老太太怎麼也不會把院子傳給我們……何苦來著?」

    惠娘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來,姐姐還沒有被怨恨衝昏頭腦,這就好。」

    周氏搖頭嘆息:「可這事一直不告訴家裡那沒良心的,總覺得虧欠他什麼,這些天他問我為何這麼忙,我都不敢告訴他咱鋪子的事。」

    惠娘沒有再說話。

    清官難斷家務事,很多時候她只是勸說周氏看開些,真正涉及到沈家的家事,惠娘一個外人還真不好隨便插嘴。

    「不說這個了。」

    周氏終於岔開話題,「這兩天沒問作坊那邊的情況,也不知現在怎樣了?蘇掌櫃那些人,走了以後還會不會回來啊?」

    惠娘搖搖頭:「這個妹妹也不知道。要說這印刷作坊,小郎比我們兩個都清楚,他每天放學回來都會過去看看,作坊需要添置什麼,又或者安排人事,都由他一言而決,他做得很好。」

    周氏埋怨道:「妹妹,你怎能全相信那臭小子?你看他鬼頭鬼腦的,咱在說話他卻在門後偷聽……憨娃兒,你過來,你怎麼能偷聽娘跟你孫姨說話?」

    沈溪苦笑著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看了看惠娘,再看向老娘,其實他只是想知道老娘心裡對於剛才的家事是怎麼個態度,並非有意想聽私房話。

    「小郎懂事早是好事,但的確不能讓他多接觸雜務……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書讀好。」

    惠娘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小郎,我看以後這樣吧,作坊那邊你先不用管,好好讀書,等過兩年你長大些,再過問也不遲。」

    沈溪連忙道:「孫姨,現在作坊正是賺錢的黃金時期,如果不抓緊時間,等以後別人鑽研透咱們的技術,再想像現在這樣賺錢就不可能了。此外,要是我不畫畫,莫非後續畫冊也不推出了?」

    「你的前途比賺錢更重要!小郎,你確實很聰明,但要把這份聰明勁兒用在正道上,姨不想害了你……若你以後只是個商人,走到哪兒都矮人一頭,姨就算進了棺材也會自責。」

    好人吶。

    沈溪心中暗暗感慨,為了他的前途,甚至連有著大好前景的生意都可以放下,這樣明事理的女人去哪裡找?

    不過,沈溪可不想把自己每天都禁錮在學習的囚籠之中。

    沈溪腦海中的知識大多是現成的,再世為人後,他的記憶力變得極為驚人,看過的書本基本上能做到過目不忘。

    在學堂裡他除了學習《論語》外,私下裡基本上把四書五經都看了一遍,閒著沒事還看看時文,結合前世研究古文尤其是八股文的心得,或者他對科舉不能做到駕輕就熟,對於通過童生試並無多大把握,但這並不妨礙他一心多用。

    「孫姨,您放心好了,我學習好著呢,每次學堂考核我都拿第一……我做這些不會耽誤學業的。」沈溪趕緊對惠娘表明他的態度。

    周氏道:「小郎,別辜負你孫姨的一片好意,以後你少管作坊的事……至於連環畫和年畫,你倒是可以繼續畫。」

    「是是,娘說得在理,我畫畫不會耽誤太多工夫,大不了我以後不去印刷作坊那邊就是。」

    沈溪嘴上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

    之前他一直盯著作坊,才保證印刷的各個工序沒有出錯。饒是如此,很多夥計因為不識字,經常把連環畫的頁數排序弄錯,又或者把畫面弄得上下顛倒。直到沈溪提出設立質檢人員,對馬虎而弄錯的夥計進行懲罰,印刷的品質才提升上來。

    若是後面他不去監督,那些夥計見不到管事的人,就會糊弄了事。

    印刷作坊賺錢是多,但卻很忙碌,不三班倒的話,夥計一天要做五個時辰的工,中間非常疲累,敷衍是隨時可能出現的事,而其中有很多夥計又是那些印刷師傅請來的同村人甚至是弟子,礙於面子,那些印刷師傅不太愛管下面人偷懶的事。

    「孫姨,以後我可以少過去,不過作坊那邊必須得找個人看著,經營和帳目上的事,也要有專人負責。」沈溪提出他的設想。

    這年頭,不管是店舖還是作坊,東主通常就是掌櫃,負責作坊的運營,人事帳目一把抓,畢竟沒有職業經理人的概念。

    沈溪提出的,就是專門找人到作坊總負責,就好像現在周氏扮演的角色,兼著掌櫃、工頭等差事,專門負責照看作坊,避免出現人浮於事的情況。

    惠娘有些為難:「小郎說的倒也不是不行,但想找個懂行的人來管理作坊,還是太難了。要請人可能要到府城去找。」

    沈溪笑道:「孫姨,不用去什麼府城,就在寧化縣內找就行,不用他懂行,只需要識字,懂得管人和理清帳目就行,印刷作坊咱可以交給這個人負責,只是對外洽談業務,必須要由咱們負責。」

    惠娘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現在之所以這麼忙,是因為她經常要印刷作坊和藥鋪兩邊跑,安排這樣一個人到作坊,能省不少事。

    「就按照小郎說的,回頭我就去請個人回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6
第一一一章 捆綁銷售

    早在一個多月前,沈溪便已經開始著手試製彩色連環畫。

    為了能令彩色連環畫形成規模化生產,沈溪逐步改進印刷技術,添加彩色油墨不再採用從墨水匣蘸墨的方法,而是將彩色的油墨分區域塗在印版上。

    第一次塗墨最複雜,等印版成色後,就可以根據顏色區域來添加彩色油墨。

    刷墨的每個步驟,幾乎都是沈溪一個人完成。根據試驗成果,沈溪決定以後正式開印後,找不懂行的人,最好是心思細膩的女人來負責刷墨這個關鍵步驟,以達到保密的目的。

    八月初六這天下午,沈溪在作坊印了幾頁彩色畫,回家拿給惠娘和周氏看,兩人非常滿意。

    按照惠娘的意思,既然現在已經可以印製彩色畫,那不如先試著印一批彩色連環畫,不大規模生產,僅僅只是試探一下市場的反應。

    但沈溪擔心事情洩露,引起前來批發連環畫的行商的注意,決定先印些彩色年畫推向市場。

    沈溪讓惠娘去請了畫師回來,畫出樣稿,由沈溪上色,再找人雕刻印版,然後親自刷墨染色,再拿到印刷作坊刊印。

    一共是兩張年畫,一張是鍾馗捉鬼,一張是福娃抱魚。

    每張年畫都印了二百張,投放到城裡的書店,結果才兩天時間,所有年畫便銷售一空,市場反應非常好。

    雖然距離春節還遠,但畢竟快到中秋了,寧化縣內這大半年百姓生活相對安逸富足,手裡閒錢多了,人們不但願意出錢買說本回去看,見到花花綠綠的年畫非常喜慶,也都會買上一兩張,讓家裡人高興高興。

    一張年畫成本不到兩文錢,沈溪最初定價十文,書店從中抽三成,這樣印刷作坊就可以從每張年畫上賺五文錢,非常划算。

    沒想到市場反應這麼好,到後面甚至有人出到五十文求購,可惜書店的貨全是從印刷作坊這邊進的,作坊不生產,他們沒什麼辦法。

    看到不時有人上門問彩色年畫的事情,城裡各個書店的掌櫃坐不住了,趕緊來找惠娘,想商量大批量進貨的問題。

    惠娘拿不定主意,只好找沈溪商議。

    「……眼看中秋節快到了,家家戶戶都想掛幾張彩畫沾沾喜氣,我跟城裡這些書鋪掌櫃商量了一下,這次咱可以十五文一張出貨,他們賣二十文一張,咱們的利潤非常可觀。」

    「那按孫姨的意思,應該印多少?」沈溪問道。

    「趁著八月十五之前,能印多少是多少,反正蘇掌櫃他們沒回來,咱鋪子裡現在僅僅只是印說本的話,收益不是很好。」

    惠娘也是看到進入八月後,因為印刷作坊沒了大批量的連環畫訂單,而許多工人需要維持,這才想多開經營門路。

    沈溪盤算一番後,說道:「姨,咱不能印太多,現在城裡連環畫基本上飽和了,咱們的倉庫裡也積壓了一些貨,看樣子要賣出去有些困難。我看不如這樣,在城裡搞一個賣連環畫附送年畫的活動,連環畫書店賣六十文錢一本,買一本送張年畫,咱只限量送五百張,送完就結束,您看怎麼樣?」

    「這能行嗎?」

    惠娘神色間有些迷茫,「總感覺直接賣要好些,咱連環畫不急著賣出去,回頭看看蘇掌櫃他們要不要。」

    沈溪笑道:「這叫捆綁銷售……也算是未雨綢繆吧,要是蘇掌櫃回頭不繼續訂咱的連環畫,咱就得用年畫來維持印刷作坊的運轉。咱們先得讓城裡的百姓知道,連環畫和年畫都是出自咱家的作坊。」

    惠娘看向沈溪的目光裡滿是信任:「小郎你說怎樣便怎樣吧,這件事就交給你來操作。」

    如今惠娘對沈溪已經有了一種盲目的崇拜,就算不明白他說的「捆綁銷售」是什麼意思,還是認定沈溪說的一定是對的。

    在惠娘跟各個書店的掌櫃打過招呼後,買連環畫送年畫的活動便在寧化縣城以及周邊鄉鎮展開,市場反應良好,幾天下來就把印刷作坊倉房裡積壓的幾百本連環畫給賣了出去。

    小賺一筆,惠娘和周氏又商量加大生產的事情。

    按照她們的意思,趁著現在作坊沒什麼活計,先印一批出來,等蘇掌櫃那些人回來再購買連環畫時,不用倉促趕工。

    沈溪卻認為這樣太過冒險。

    沈溪的意思,作坊必須要接到訂單後再進行生產,不能盲目樂觀。

    如今連環畫風頭正勁,蘇遮柒等人把連環畫這種暴利的新鮮事物運到南京、蘇州、杭州等大城市販賣,那裡印刷作坊多不勝數,能工巧匠不知幾許。

    只需要對照現成的畫面便可雕刻出印版,要不了多久盜版連環畫就會出現,雖然最初品質肯定不盡如人意,但只要長期研究便一定會找到訣竅。而受到盜版衝擊,連環畫的利潤會大幅度降低。

    之前跟蘇遮柒那些行商的兩單生意,一本連環畫作坊可以賺三十多文,有了競爭後,可能連五文都賺不到,甚至可能虧本。畢竟寧化地處偏遠,很多材料都要從別處運來,在成本上無法跟大城市的印刷作坊競爭。

    惠娘聽過沈溪的分析之後很贊同,她自己也感覺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變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八月十四,就在城裡買連環畫送年畫的活動即將結束時,蘇遮柒再次來到寧化縣城,這次他沒有帶同行來,只有他自己一個。

    這天晚上,蘇遮柒跟以往一樣過來談生意,但進門後說話的態度變得冷淡許多,沈溪揣測應該是別處已經出現連環畫的盜版,或者盜版乾脆就是蘇遮柒自己找人研究並印製的,以達到壓價的目的。

    「陸夫人,沈夫人,還有小掌櫃。」蘇遮柒笑裡藏刀地說道,「不瞞你們,這次來在下本想進購一批畫冊,但這畫冊生意已不像剛開始那麼好做,賺的錢遠沒有第一次多,其他商人都不願過來,就我還唸著舊情……」

    沈溪冷聲道:「蘇掌櫃有話請直言。」

    蘇遮柒臉上湧現幾分氣勢淩人:「明人不說暗話,這畫冊生意,已不是一家獨大,外面已有人做這個,價錢要比你們便宜許多,若是你們能把每本畫冊的價格降到二十文的話,那在下還是願意訂購一批回去。」

    蘇遮柒這回壓價壓得非常狠,上次就算打折也是四十五文錢一本,這次他直接降到二十文,雖然這樣作坊仍有賺頭。

    沈溪笑著反問了一句:「既然市面上不止我們一家印小畫書,蘇掌櫃為何不跟那些人談?或者價格能更低呢!」

    蘇遮柒臉色有些陰冷。他說外面有盜版是事實,但盜版的品質實在不敢恭維,估計是印版出了問題,畫面出現重影字跡不清楚不說,油墨還非常容易褪色,翻幾下就變得模糊一片,甚至會把看書人的手染黑,只能看個新鮮而不能收藏。

    反觀印刷作坊這邊印出來的,不但紙張和油墨品質上乘,畫面異常精緻,讓人翻閱後愛不釋手,兩者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7
第一一二章 技術決定一切

    蘇遮柒以為拿市面上出現盜版的事來壓價,十拿九穩,但沒想到一上來就遇挫。

    不是蘇遮柒自己不想找人盜版,或者是大批進購盜版的連環畫,實在是那些畫粗製濫造,市場反應極差,本身買連環畫回去看的又是相對富裕的階層,他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把名聲給毀了。

    「小掌櫃,咱做買賣的,最重要的是合情合理,當初你們把畫冊交給我們販賣,可曾說過這門行當不會有別人做,現下蘇杭那邊,甚至是這汀州府,都有人印畫冊,這讓我們如何盈利?」

    蘇遮柒說這話的時候,態度依然很強硬,「這麼著吧,我蘇某人也算是顧及情面,這畫冊每本價格最多到二十五文,若是你們還不同意,那這生意以後我們就不做了。」

    沈溪笑嘻嘻地問道:「蘇掌櫃,你這是欺負我是小孩子,想拿不進貨作為要脅咯?」

    蘇遮柒沒好氣地道:「你愛怎麼都行……陸夫人,沈夫人,你們意下如何?總讓小孩子跟在下談生意,是不是顯得你們沒誠意啊?」

    蘇遮柒之前跟沈溪這個半大孩子交流,總覺得怪怪的。他回去後仔細想過,沈溪肯定是陸惠娘和沈周氏派出來說話的傀儡,許多話由大人說可能不怎麼入耳,但若是通過小孩子的嘴說出來,那就有轉圜的餘地。

    在蘇遮柒看來,沈溪所說的話,肯定都是大人教的,提前打好了腹稿,絕非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臨機所能說出。

    惠娘搖搖頭:「印刷作坊一切都聽小掌櫃的,我們不會插手。」

    「那好!」

    「砰——」

    蘇遮柒猛地一拍桌子,打量沈溪,「你倒是說說,這買賣做還是不做?」

    在蘇遮柒想來,只要稍微恐嚇一番,就能把沈溪給嚇住,嚇哭都有可能,大人教他說的話估計也很很快忘得差不多。只要小傢伙徬徨無助訥於言辭,兩個女人自然會站出來跟他談生意,到時候他就贏了九成。

    誰知道沈溪根本就沒有受到影響,微微一笑:「蘇掌櫃說自己是實在人,那我們也實在一次,本來是四十五文一本的小畫書,現在每冊給你降到四十文,當作是禮尚往來。若蘇掌櫃覺得不妥,那就另請別家,我們恕不招待。」

    蘇遮柒瞠目結舌,這小孩子的氣魄他如何也料想不到。沈溪把這話說出來,他反而不好應答。

    「那就沒的談了,告辭!」

    蘇遮柒越想越不甘,心火上升,霍然站起,準備拂袖而去。

    在他看來,若是不拿出點兒強硬的手段,對方可能以為他只是空口說白話,乾脆把事情做絕點。

    就在蘇遮柒以為有人出來挽留的時候,沈溪卻裝模作樣地端起茶杯,說了聲:「送客。」頓時把蘇遮柒氣了個半死。

    出了門,蘇遮柒火冒三丈地往城南的悅來客棧而去,那裡是他每次到寧化縣城的落腳點。

    藥鋪裡,惠娘並沒有說什麼,讓過來幫襯的印刷作坊師傅先回去,等合上門板,她才趕緊問道:

    「小郎,要不咱還是回去跟蘇掌櫃好好談談,一本連環畫賣二十五文,我們仍舊有得賺,還能賺不少,若是失去這大主顧,我們以後生意就不好做了。」

    沈溪卻堅持道:「孫姨,別忘了咱之前說好的。咱要做的是長久的買賣,不能為一時的經營困難而屈服,現在咱給他一冊二十五文,下次他來估計就會出十五文,後面甚至會更低。咱們辛辛苦苦做這行當為的是什麼?他們拿出去一本賣七八十文甚至上百文,賺那麼多還過來跟咱們糾纏,實在是沒道理。」

    周氏罵道:「臭小子,你這是誠心拆臺……人家賣價高,是因為人家要運出去,送到蘇州、杭州等大城市還要找人賣書,讓你去你行?」

    沈溪反駁:「娘說他要運出去,可運輸的成本娘知道是多少嗎?他們在閩、浙以及南直隸等地鋪貨,是跟人洽談,還是用他們自己的管道,娘知道幾分?」

    「呃……」

    周氏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只是想到運輸成本這環節,其他的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對於她這樣不懂經商的人來說,根本無法知曉貨物從出產到銷售的詳細流程。

    沈溪回過頭對惠娘道:「孫姨,從明天開始,咱們作坊開始印製年畫,我趁著空閒又畫了兩張。咱先把年畫賣到城裡,等城裡貨鋪得差不多了,咱們再跟府城那邊的人談,把這些年畫拿到府城去賣……我倒要看看,最後誰求誰。」

    惠娘點了點頭,心想,好在現在印刷作坊有年畫可以印,還有就是印《說岳全傳》和《童林傳》的新說本,倒也不怕作坊倒閉,相反一天天下來,利潤還是有的,甚至比藥鋪還要掙錢,只是沒有之前的暴利了。

    ……

    進入八月後,不知道從何時起,寧化縣內開始流行一種叫「彩色年畫」的東西,這東西市面上並沒有賣的,想得到只能通過購買連環畫附贈。

    年畫拿回去掛在牆上,顯得很喜氣,那些手上有閒錢的人覺得很有面子。

    八月十五這天早上,蘇遮柒收拾好東西,帶著夥計和隨從準備離開甯化。他來寧化之前也曾考慮過,若陸孫氏這邊不給他優惠,他寧可回去自己創辦家印刷作坊,自己印製連環畫。

    他覺得手頭的資源不少,南京、蘇州等地擁有全國最好的印刷匠師,或許印出來的效果比這閩西小縣的連環畫還要好。

    臨走前,他無意中發現客棧大堂的牆壁上掛著兩張彩色年畫,不少人正在那兒圍觀。

    客棧掌櫃得意洋洋,因為這彩色年畫在城裡非常少,買連環畫送年畫的活動也只持續了三四天,後面有人再去買連環畫,已經沒有附贈活動了。

    「掌櫃的,這畫從何而來?」

    蘇遮柒看著彩色年畫覺得非常喜歡,昨天他剛到甯化縣城時就有耳聞,只是並未親眼見到實物。

    掌櫃昂著頭,笑眯眯地道:「這是寧化城裡最流行的彩色年畫,我是託人去書店買了幾冊《童林傳》小畫書後贈送的。想一次把這兩張彩色年畫弄到手,還真不容易。」

    蘇遮柒臉色有些發黑,不用說這東西肯定是陸孫氏的印刷作坊印製出來的,不然為何別的地方沒有,唯獨寧化縣裡才有?而且彩色年畫跟連環畫捆綁銷售,稍微一分析,他就明白了個大概。

    「這是誠心跟我叫板啊。」

    蘇遮柒氣得渾身發抖,畢竟事情不會那麼湊巧,他八月十四過來跟陸孫氏談預訂連環畫,正好城裡就有彩色年畫出現,就好像是跟他示威一般。

    「老爺,咱是否早些起行?」隨從見蘇遮柒沉默不語,上前詢問。

    蘇遮柒微微搖頭:「左右已經沒法回家過中秋節,咱們索性再在寧化縣城住上兩天,看看情況再走。」

    如此一來,本來要離開的蘇遮柒最終選擇留了下來,想觀望一下。

    蘇遮柒並非沒見過年畫,這些年很多地方都湧現了雕版的黑白年畫,也用幾種顏色勾勒的年畫,但那些色彩基本都是印好後加上去的,呆板單調不說,還缺乏起碼的神韻,根本就無法跟眼前這兩張顏色鮮豔生動、一看就讓人歡喜的年畫相提並論。

    蘇遮柒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既然陸孫氏的印刷作坊已經能印出這麼好的東西,那回頭自然不愁沒活計,連環畫反倒是成為可印可不印的東西。

    他之前要脅人家有恃無恐,便是看準了離開了他這個大主顧,僅僅靠寧化這麼個小市場,印刷作坊維持不下去,但現實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蘇遮柒非常擔心,若是他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說不一定一條賺錢的門路就此斷了,畢竟南來北往的行商很多,陸孫氏不跟他做生意,還可以跟別人做。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7
第一一三章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等蘇遮柒暫時留在寧化縣城的消息傳回藥鋪這邊,惠娘和周氏都很高興,在她們看來,只要蘇遮柒留下,那就意味著以後還是有做生意賺大錢的機會。

    「娘,孫姨,你們犯得著這麼高興嗎?之前咱們不過是印了兩張尚不成型的彩色年畫出去,市場反應就這麼好,等回頭我把年畫的粉彩、水彩和鎏色技術弄好,彩色年畫會更好看,幹嘛還要辛苦守著黑不溜秋的黑白連環畫?」

    惠娘驚訝地問道:「小郎,什麼是粉彩……鎏色,你又在搗鼓什麼?」

    沈溪笑著介紹:「就是在彩色年畫上面印一層光彩的顏色,比本來的色彩更為鮮豔,在陽光下一照,流光溢彩,孫姨你說那樣的年畫會不會受歡迎?」

    惠娘聽了不由莞爾,真有這樣的年畫,她自己也想去買幾張貼在家裡。

    本來她是半信半疑的,但想到沈溪之前把一樣樣她聞所未聞的好東西創造出來,於是選擇毫無保留地相信沈溪的話。

    周氏咋舌:「臭小子,給你個梯子你還真要登天了……你說的這東西那麼好,怎麼不先印張出來給我們看看?」

    沈溪把藏在衣服後襟的捲紙拿了出來,笑著攤開:「既然娘和孫姨都想看,那我就把這張不太成型的畫給你們賞鑑一二……」

    「這是我用特別方法印製的水彩鎏色年畫,回頭把漆粉調得均勻些,應該會更好看。現在先讓你們兩位大掌櫃先掌掌眼。」

    惠娘和周氏瞪大眼睛,看著八角桌上攤開的一副年畫。

    上面印著一隻彩色麒麟,一左一右還有「招財進寶」、「吉祥如意」的吉祥話,畫面的色彩從印製前一版年畫的六七種顏色增加到十幾種,外面一層彷彿塗著粉的顏色很是鮮豔。周氏忍不住伸出手,用指甲在畫的表面刮了兩下,竟然沒將上面的鎏色刮下來。

    「憨娃兒,快來說說,這東西怎麼印上去的?看著就是一層粉,怎麼會刮不掉?」周氏驚訝無比地招呼沈溪。

    沈溪吐吐舌頭,道:「娘,這東西印起來挺複雜的,我怎麼演示給您看啊?都說了現在技術尚不成熟,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完善,到時候就可以大批量印製了……咱們的技術對外保密,別人就算是想模仿都不行,您說這買賣是不是比印製連環畫更賺錢?」

    惠娘喜上眉梢,但她還是有一些頭腦,又問:「小郎,這東西好是好,成本如何啊?」

    沈溪想了想,回答:「孫姨請儘管放心,這麼一張麒麟年畫我算過,材料加人工成本不到五文錢,若是實現流水化作業,成本還能再降低一些。一張彩色年畫,賣個四五十文錢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吧?」

    能印出好東西,剩下就是看投入多少,成本越低市場前景越好。當聽到一張彩色年畫的成本可以降到五文錢以下,便連不怎麼懂生意經的周氏都笑得合不攏嘴:「若一張這麼好的年畫只賣四五十文,過年我也想買張回去掛著,多鮮豔,多喜慶?」

    弘治年間朝廷吏治清明,就算有災荒賑災也算及時,百姓相對富足,這樣一來包括衣食住行在內的所有產業都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平常百姓,無論是在家務農還是出來做工,每月都會有二三百文錢以上的收入,若是逢年過節花個四五十文買張年畫,算不得什麼奢侈之事。

    「還是咱小郎有本事。」

    惠娘一臉溫柔,慈眉善目望著沈溪,目光裡滿是欽佩和疼惜。

    沈溪笑道:「那孫姨有沒有什麼獎勵?」

    「有,有。」

    惠娘伸手摸著沈溪的頭,「今晚咱吃火鍋……聽說城西那邊晌午飯過後殺了頭牛,咱去弄點兒牛肉回來,今天把肉都給你吃。」

    沈溪一聽,垂涎欲滴。雖然生活變好後,他已經不止一次吃到牛肉,但平日吃牛肉還是件極為難得的事情。

    主要是因為牛這種牲口在明朝是重要的生產工具,平常人家養牛主要是為了耕作,哪裡肯拿來殺掉賣肉?

    需要特定的時間,官府才會召集殺掉一批老得耕不動地的牛,所得牛肉基本為城中大戶人家買去,小門小戶的就算有閒錢沒門路也買不到。

    現在惠娘在城中地位越來越高,城裡的商人都要巴結她,再加上種牛痘如今在大江南北大力推行,效果非凡,在官府那邊算是掛了號。遇上殺牛,人們通常都會提前過來知會一聲。

    申酉之交時分,惠娘帶著秀兒親自到城西那邊,等回來時,秀兒邁著輕快步伐,手裡提著四斤牛肉。

    「姐姐,我這就讓秀兒把牛肉分了,兩家人一邊留二斤,等姐夫回來,也讓姐夫嘗嘗鮮。」

    惠娘隨時都會考慮周氏的家庭問題,到底她是寡婦,吃夠了孤單寂寞的苦楚,不想讓周氏家庭破裂。

    周氏雖然平常都吃住在藥鋪,但晚上只要丈夫回來,還是要帶著兒子和未來兒媳婦回去一家團聚。

    「今天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中元節那天都沒落家,要是今天還不回來,那可真是沒良心。」

    日頭漸漸西斜,不知道丈夫是否回家,周氏心裡記掛得很。

    女人在外有了事業,更希望家庭穩定,周氏一直覺得她在印刷作坊的股份構成中佔大頭的事情瞞著丈夫有些對不起人,她已經跟惠娘商量過了,準備在中秋節這天晚上跟沈明鈞坦白。

    可等到太陽下山,暮色濃重,才有從城北這邊出城的人順帶過來告訴一聲,說是沈明鈞晚上要留在王家做事不能回來,讓周氏好生失落。

    周氏罵道:「這死沒良心的,中秋節也不回來,現在妻兒老小他一概不管,這算什麼事兒?」

    惠娘勸慰:「這逢年過節的,大戶人家肯定事情多,姐夫不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之事,姐姐還是看開點兒吧!」

    倒是沈溪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可能是沈明鈞有些不敢回來面對妻子,自從李氏帶著沈明有到家想讓周氏出山接管茶肆,沈明鈞這才知道曾在他手上賺得盆滿缽滿的鋪子,在他二哥的手上已經虧得快要關門歇業了,想到妻子當初跟他提醒的那些話,他覺得沒臉回來。

    沈明鈞雖然為人憨厚,但卻有濃重的大男子主義情節,想當初他在外面一個人搞養殖,就是想做一番事業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

    沈溪琢磨著,回頭又該跟老爹好好談談了,實在不行的話,再給老爹找個行當,不能讓他這麼頹廢下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8
第一一四章 每到佳節少一人

    晚上沈明鈞不回家,周氏只得跟沈溪留在惠娘藥鋪這邊,在多了綠兒和紅兒兩個丫鬟後,這一院子的人更為熱鬧。

    下廚的事已經不用惠娘和周氏來操心了,她們除了白天忙碌些,晚上可以像個少奶奶一樣等著吃現成的。

    丫鬟們都是賣身到藥鋪來的,不怕她們不賣力。

    燒火做飯有紅兒和綠兒,劈柴打水有秀兒,切菜洗菜有甯兒,反倒是小玉,因為平日裡做帳很忙碌,基本上不用管灶臺上的事。

    在這中秋夜準備吃火鍋的時候,小玉把帳目整理完畢,惠娘便讓她坐在旁邊歇歇。

    沈溪看著小玉有些侷促的模樣,不由笑了笑,這女孩大約是怕自己太懶惰回頭被主家給賣了,不過她卻不知道,前後來的五個丫鬟中,惠娘賣誰也不會賣她。

    這年頭想找個能讀書寫字,而且還把帳目算得清楚明白的女孩非常難的,小玉力氣小平日裡不用做重活,卻在惠娘眼中是最能幹的一個。

    等火鍋上桌,惠娘讓甯兒把這兩天買來的過節東西都拿出來,有果脯蜜餞,有乾果糖果,還有兩盒月餅,這對於平常人家來說都是難得的好東西。

    「姐姐,咱切月餅吃,頭年中秋節咱兩家人才剛認識不久,日子也沒今天過得這麼舒坦,現在有錢了也不能太刻薄自己,一定要吃點兒好的。」

    惠娘把月餅盒子打開,香味隨即四散開來,裡面的月餅烤得黃燦燦的,幾個丫鬟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甯兒把切好的牛肉片端上來,節日的味道更濃了幾分。

    「牛肉有嚼頭,先放在水裡煮一煮。」

    惠娘用筷子夾出一些牛肉片來放到鍋裡,又隨便放了些菜下去,這才回頭看著滿桌子的人招呼,「今年人多了,家裡熱鬧,恰好今天過中秋節,我給你們都封了些賞錢,人來的有早有晚,做事有勤有惰,這賞錢的數量也不盡相同。」

    說著惠娘從袖子裡拿出幾個寫著名字的紅封,裡面都裝有一點散碎銀子和銅錢,看起來似乎份量都差不多,挨個發了。

    丫鬟們接過後,趕緊打開來看,無論自己那份是多是少,臉上都滿是喜色。到底是白得的賞錢,又是惠娘突然提出來的,算是個意外的驚喜。

    沈溪偷瞄了一下,綠兒和紅兒來得晚發得最少,一人差不多有二錢銀子,秀兒和甯兒那邊應該有三四錢銀子,小玉應該是最多的,同樣大小的紅封,小玉紅封裡面裝的都是銀子沒有銅板,幾個小銀錁加起來約莫有一兩。

    「都收好了,以後就當是嫁妝,別亂花。」

    惠娘說完,起身到房間裡拿出來一個用紅布包起來的東西,交給周氏,「姐姐,這是我讓人專門給你打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說著把布揭開,裡面竟然是一個金鐲子,足足有一兩重。

    周氏剛拿到手裡便嚇了一大跳,趕緊推了回去:「妹妹這是做什麼,這樣的大禮,我可受不起。」

    「姐姐說笑了。這金餅成色並不是很好,是城裡大戶典當的,我給買下來讓人融了,重新找匠人打造,花不了幾個錢,你別嫌棄就好……姐姐看這裡,妹妹自己也有一個。」

    惠娘說著把袖子稍微往上擼起,露出她手腕上的金鐲子。

    周氏淹了口唾沫,作為女人,自然想過將來穿金戴銀時的風光,不過她自嫁到沈家後就知道這事情不能指望丈夫,本把這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卻沒想到經過她自己努力就已經實現了。

    「這……這怎麼好意思,這麼貴重的東西被人瞧見,肯定要生出歹念來……」

    說著周氏打量一番圍坐在桌子邊的丫鬟,幾個丫鬟趕緊把頭低下裝作沒看見,但她們心裡一個比一個羨慕。

    「說起來我是你們的主人,可這家裡,你們嬸嬸也同樣是主人。你們用不著眼紅,做的好,等過幾年你們嫁人的時候,我一人送你們個金鐲子當嫁妝。」

    「謝謝奶奶。」

    幾個丫鬟一聽,頓時有了幹勁。

    惠娘這才回過頭對周氏道:「姐姐若是覺得太晃眼,別戴在外面就是了,袖子藏好了誰能看見?或者乾脆收著,以後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隨後她笑盈盈看了旁邊不明所以的林黛一眼,意思非常明顯,這金鐲子可以被周氏作為家傳的寶貝,等沈溪和林黛成婚的時候,周氏可以將金鐲子送給兒媳婦。

    「是是,最後都便宜這些小傢伙了,等回頭我也給咱小曦兒打造一對……」周氏開心得已經顧不上吃飯,把鐲子戴到手腕上,一直忍不住垂頭觀賞。

    沈溪有些不滿:「送這送那的,還吃不吃飯了?」

    惠娘笑著打趣:「哎呀,我們小掌櫃有些急了……來來來,我們先吃月餅。」

    惠娘親自把月餅切開,一個月餅一人只能能分一小口,人多月餅少,嘗嘗味道吃個意思就行了。之後惠娘把鍋裡的牛肉夾出來,卻都是往沈溪碗裡塞。

    「小郎多吃些,這是好東西,吃了好長身體……我跟城外養雞的人說了,以後讓他們每過幾天送一籃子雞蛋過來,讓你們幾個小的天天有雞蛋吃。」

    惠娘高興地給沈溪夾著牛肉,鍋裡煮著的牛肉,幾乎全部被她夾到沈溪碗裡。

    沈溪苦笑道:「姨,這也太多了,您和娘也要吃啊。」

    周氏罵道:「臭小子,這時候學會孝順了?這是你孫姨給你的,謝謝就好了,長大了要是你敢不孝順你孫姨,看老娘怎麼收拾你。」

    沈溪吐吐舌頭,連忙把他碗裡堆成小山一般的牛肉給惠娘和周氏夾去,就連陸曦兒和林黛也一個不落,最後五個丫鬟他一人也夾上一片,怕的是多寡不均惹來誰的妒恨,上次甯兒想到他房裡試圖勾引他的事讓他警惕不少。

    惠娘讓大家把茶杯舉起來,笑道:「咱是婦道人家,不會喝酒,今天我就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

    說完仰頭喝下茶水,惠娘如嬌花般美麗的容顏在燭光跳動之中添了幾分紅暈,倒好像真喝了酒一般。

    周氏經歷最初的開心後,又開始唉聲嘆氣。

    沈溪知道,老娘這是記掛著連中秋佳節都不回家的丈夫,就算吃龍肉也沒什麼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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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同宗子弟

    中秋當晚,周氏一直悶悶不樂,不過到了第二天早晨她還是盡了為人妻的本分,讓秀兒把昨日惠娘分給她的二斤牛肉送到沈溪大堂伯家,順帶送去一些禮物,畢竟老太太長期寄居沈家長房那邊,總要有個表示。

    周氏一直想問沈明鈞為何過節不回來,又過了兩天仍舊沒有沈明鈞的消息,她不由緊張起來,生怕丈夫在外面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趕緊到王家去問,這才知道沈明鈞是跟王家老爺王昌聶出城收田租去了。

    家裡沒男人,周氏就天天帶著沈溪和林黛到藥鋪睡,晚上沈溪跟林黛和陸曦兒擠一張床,每天講完故事「左擁右抱」,雖然林黛有些妒恨陸曦兒對沈溪的痴纏,但她跟陸曦兒的關係倒沒出現裂痕,陸曦兒也知道這小姐姐不好惹,每次都是用她纏綿的攻勢。這招對沈溪好使,對林黛同樣奏效。

    等沈明鈞回來,周氏對丈夫的脾氣大了些。

    以往周氏總是在外潑辣,但在丈夫面前卻小鳥依人,可自從她心裡有了秘密,再者沈明鈞總是有意無意地迴避她,使得她的脾氣也漸漸大了起來,偶爾會跟丈夫冷戰,愛理不理。

    沈溪一直想找個機會跟老爹商量下二次創業的問題,但苦於沒有機會。

    眼看到了八月底,已是秋高氣爽樹葉凋零的季節,沈溪身上也加了衣服。

    隨著家境好轉,沈溪不用再穿帶補丁的衣服,每過兩三天都可以換身乾淨整潔的衣物。周氏和惠娘偶爾會給他零花錢,這些錢他拿著沒什麼用,悉數存了起來,如今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七八兩銀子。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

    這天沈溪偶染風寒,精神頭不怎麼好,學塾裡先生蘇雲鐘在上面講《論語》的釋義,沈溪聽得沒精打采。不過,不只是他,旁邊的同學也沒幾個認真聽的。

    這段《論語》,也是兩三百年後被編著成《弟子規》的內容,蘇雲鐘講的東西沈溪是左耳進右耳出,因為風寒加上休息得不好,他很想趴下來睡上一覺。

    「沈元,你起來把下一段《論語》背出來。」

    蘇雲鐘突然說了一句,沈溪瞬間六神歸位,連周圍的學生也都跟著振作精神。

    先生讓背誦,背得熟練的自然想讓先生點名,想好好表現一番,而背得不好的則老老實實,怕被先生拎出來出醜。

    同齡人中學習成績出類拔萃,但卻總被沈溪壓一頭的沈元站起身來背誦,不但熟練,而且吐字清楚,蘇雲鐘老懷大慰地一直點頭讚許。

    本來蘇雲鐘對於沈家子弟極為重視,但後來因為《幼學瓊林》之事,對沈溪有所介懷,他的注意力就放在如何培養沈元身上了。

    在蘇雲鐘看來,沈家在學塾讀書的三個子弟中,沈家大郎沈永卓資質平庸,能通過童生試的幾率不大,沈溪才學敏捷但卻不務正業,入學才沒多久居然就開始編撰啟蒙書籍,哪怕寫的不錯也有賣弄之嫌。

    唯獨沈元,不但天資聰慧而且虛心好學,是個可造之材。主要也是沈元經常去請教他不懂的知識,沈溪則沒有這種虛心好學的精神。

    「回去之後仔細誦讀,將釋義寫出來,明日交到先生這裡。」

    蘇雲鐘聽沈元背誦完,看看門口的日晷快到放學之時,便讓學生先自習,而他還要去另外兩個班走一趟。

    等先生離開,沈元坐下來認真背誦,書聲琅琅。

    沈元旁邊一個同學不屑地諷刺:「背來何用,最後還不是要回鄉下當耕田的村夫?」

    說話的叫林齊,是城中經營米糧鋪子的掌櫃的孫子,在同齡人中個頭稍大,最喜歡欺負人,而沈元就是被他欺負最多的一個。

    聲音洪亮,就好像是故意說給沈元聽的。

    沈元聞言不由低下頭,背誦聲不自覺地小了起來。沈元的自尊心很強,但卻膽小怕事,不敢與人爭,就算平日裡被同學欺負,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喂。」

    沈溪打了個哈欠,反唇相譏道,「是,我們回鄉下當村夫,那你做什麼?你這是公然嘲諷在座的同學嗎?」

    在座的學生畢竟還是縣城周邊的人多,雖然大多家境不錯,有一小半家裡都是地主,但說到底還是要依賴土地生活。沈溪這番話,愣是把林齊對沈元的不滿,說成是對全班同學的攻擊,他這招轉移仇恨做的很到位。

    旁邊有學生立即反駁:「我們是回鄉下當村夫,但士農工商我們好歹排在商賈之家前面。況且,先生說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們讀書是為了上進,有一天走上仕途,林老六你怎能這麼說?」

    「誰說你們了?」

    林齊臉色憋得通紅,很快便與同學爭吵起來,到後來吵得越來越激烈,也就沒人在意沈元了。

    沈元繼續看書,卻也不敢再出聲惹來別人的嘲諷。

    等放學後,沈溪走過去招呼:「六哥,我娘今天讓我帶你一起回去吃飯,現在就跟我走吧。」

    「不……不用了。」

    隨著沈溪家裡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同時沈溪的學習總是壓他一頭,沈元在沈溪這個弟弟面前開始變得自卑起來,低著頭就想回學塾後面住的地方繼續複習功課。

    沈溪卻拉著他的手,道:「要是我不把你帶回去,我娘會打我的。」

    沈溪拖著沈元便往教室外走,剛到門口就被林齊給攔了下來。林齊推了沈溪一把,怒氣衝衝地問道:「喂,你幹嘛幫這小子,想打架啊?」

    雖然林齊高沈溪半個頭,但他卻不敢與沈溪正面相對,一來是因為他爺爺和老爹都提醒過他,就算跟誰打架也不能跟沈家小郎動手。

    二來是因為王陵之經常找沈溪玩,王陵之大他們兩歲,過來後有一次竟然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學生打架,那小子被王陵之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從那以後同學都知道沈溪有個打架不要命的「師弟」,誰得罪沈溪都沒好下場。

    沈溪沒好氣地回道:「沈元是我六哥,我不幫他幫誰?」

    林齊剛才被一眾同學數落,覺得面子掛不住,還想繼續挑釁,這時候教室門口跑進來個穿著白衣短打的小子,蹦蹦跳跳好像猴子一樣:「師兄放學了?走,咱們一起出去玩。」正是算準時間過來跟沈溪學武功的王陵之。

    林齊本來都準備上去拿沈溪的衣領了,見到王陵之後他嚇得往後縮了縮,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隨後目送沈溪三人離開學塾。

    回去的路上,王陵之都在跟沈溪講他在跟老爹去鄉下收田租時候的所見所聞,王陵之自小生長在城裡,沒去過鄉下,這回到了村子裡,見到的一切都覺得是那麼的好玩。

    王昌聶兩個兒子,長子在牢裡還不知何時能出來,所以王昌聶除了培養王陵之讀書,也想讓小兒子將來能執掌家業。

    長子因為做生意坐牢後,王家便主動放棄了這一塊,家裡一下子少了好大一塊進項。好在家裡田地不少,光靠地租就能令王家上下吃喝不愁。

    「師兄,你說你是鄉下來的,什麼時候帶我去你們那裡看看?」王陵之帶著幾分憧憬道。

    「乍一看新鮮,景色幽美,但久了就覺得沒趣了。」沈溪精神不是很足,隨口回道,「鄉下地方終歸不如城裡熱鬧,而且農忙的時候非常辛苦,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陵之撓撓頭,笑道:「師兄說話還是這麼深奧,算了,師兄能否再教給我兩招?我最近行俠仗義,主持公道很帶勁兒,凡是被我教訓過的,沒有不服氣的。」

    雖然沈溪一直提醒讓王陵之不能跟人動手,但王陵之跟沈溪學了一年多的「武功」,哪能忍得住不試試身手?於是遇到什麼不平的事情,他就出手教訓。

    王陵之長得粗壯,再加上沈溪教給他的那些並非全都是花架子,很多都是有實戰效果的擒拿格鬥技巧,這使得王陵之不過十歲,就已是個小壯漢,平常十二三歲的孩子三四個同時上都不是他對手。

    沈溪自然沒時間教王陵之武功,只好擺起師兄的架子道:「學武功最重要的是溫故,招式不用多新,只要有效就行,你還是多加練習之前我教給你的招數,刀槍劍戟也不能放下,不然拳腳工夫再厲害,你總不能每次都空手入白刃吧?」

    「師兄高見,那我先回去練習了,等過兩天再來找師兄玩。」

    王陵之說完一溜煙跑回去練武去了,沈溪不由嘆了口氣,這小子對武功如此痴迷,長久下去肯定會是個武夫。

    帶著沈元到了藥鋪,惠娘還沒回來,周氏熱情招呼沈溪這位堂兄。

    「小郎,去家裡拿些吃的過來,六郎看上去比你結實多了,以後你要多吃飯知道嗎?」周氏笑著說道,然後便讓沈溪帶著沈元到後院玩。

    到了後院,林黛和陸曦兒正在寫字,抬頭見到沈溪身後跟著的沈元,她們顯然不太高興。

    沈元不是第一次來沈家做客,因為他的自卑和沉默寡言,不太會討好兩位小蘿莉,上次來他還把惠娘買給陸曦兒玩的木質七巧板給弄丟了一塊。

    陸曦兒走上前,叉著腰好像個小管家婆一樣,撅著嘴問道:「傻大個,你來幹嘛?」林黛不由掩嘴偷偷笑,不用猜沈溪也知道沈元「傻大個」的外號是林黛起的。

    「曦兒,不許對六哥無禮,他來家裡就是客人。黛兒,你去把娘前兩天買的蜜餞拿過來給六哥墊墊肚子。」沈溪板著臉道。

    林黛不滿地抗議:「我自己還沒捨得吃呢。」

    沈溪不喜歡吃零食,周氏買回來的東西多半都進了林黛的嘴。林黛也是個小摳門,但被沈溪一瞪,她還是轉身開門回自家院子去拿。

    沈溪讓正在後院曬藥材的紅兒把小板凳拿過來,沈元坐下後整個人都顯得很拘謹。雖然看到同齡的女孩他內心也很火熱,但他最大的問題在於自卑,沈溪平日對他不錯,經常會塞給他一些銅板零用,沈元卻不敢隨便花,全留著休沐回家時交給爹娘。

    等林黛把蜜餞拿過來,她那小嘴裡已經塞了不少。到了沈元跟前,把裝蜜餞的盒子往前一遞,輕聲道:「喏,吃吧。」

    沈溪又瞪了她一眼,拿過盒子,先拿了一塊塞進自己嘴裡,才笑著讓沈元一起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29
第一一六章 來自府城的求助

    沈元吃過晚飯沒有留下過夜,執意要回學塾,周氏見挽留不得,只好讓去新藥鋪那邊守夜的秀兒送沈元,怕他在路上走丟。

    等人走了,周氏嘆了口氣:「六郎這孩子讀書刻苦用功,將來肯定有出息。」

    惠娘笑著問道:「那若是將來沈家子侄中只有一個能出人頭地,你希望是誰?」

    「那還用說?肯定是家裡的臭小子……但做人不能太自私,好處都想留給自己!其實在沈家,我們也就跟六郎的爹娘親近些,不過頭年裡他們想讓六郎住到家裡來,我沒同意,得罪了他們。」

    惠娘微微搖頭未作置評。

    這些都是沈家的家事,她不好插嘴。等把帳目核算完,惠娘把帳冊拿了過來,同時把識字的沈溪和小玉叫過來:

    「姐姐,這八月份的帳目已核算完,印刷作坊少了蘇掌櫃他們的大訂單,利潤不比前幾個月,只有五十多兩銀子的進賬,兩邊藥鋪加起來有三十多兩,合起來不到百兩。姐姐讓小郎好好算算?」

    周氏連忙撇手:「哪裡用得著,我還信不過臭小子呢。不過咱這收入一下子變得這麼少,也的確該想想辦法了。」

    兩個女人都沉默下來,主要是為印刷作坊的未來考慮,畢竟藥鋪的收入基本穩定,年初鬧亂賊那會兒,生意好的時候,兩個藥鋪加起來每個月能六七十兩銀子的進賬,到後面每個月的收益在二十兩到三十多兩銀子之間浮動。

    「娘,孫姨,你們是不是先問問我?關於印刷作坊似乎我更有發言權……」沈溪看著兩個相視發呆的女人,忍不住插了一嘴。

    惠娘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看向沈溪,啞然失笑:「罪過,罪過,竟忘了咱家的小掌櫃……姐姐,咱也別多想了,想也想不明白,還不如直接問問小郎就是了?」

    周氏罵道:「就是這臭小子得罪了蘇掌櫃,不然咱接了蘇掌櫃的訂單,會只賺這麼點兒錢?」

    沈溪吐吐舌頭,抗議道:「娘可真會賴人,蘇掌櫃給咱連環畫定的價格是二十五文,每本才賺十多文錢,每個月拚死拚活的也就不過多賺幾十兩銀子……何況有了這一次,以後說不一定會被壓價到二十文、十五文,賺不到錢不說還很辛苦,何苦來著?」

    「現在工作輕鬆,作坊那邊印刷師傅和工人都穩定下來了,每個月還有幾十兩收益,不是挺好的嗎?關鍵是咱沒被蘇掌櫃的氣勢給鎮住,以後做生意咱就不至於落在下風,這分明是賺,不是虧。」

    「去去去,錢多了就是賺,錢少了就是虧,你個臭小子哪裡有那麼多歪歪道理?信不信我打你?」

    周氏舉起手作出要打人的架勢,沈溪正要躲開,突然想起,他已記不得有多久沒被周氏真正打過了。

    以前周氏舉起手,要麼是真打,要麼是追出去很遠直到他逃掉,可現在周氏舉起手最多是嚇唬一下,就算他在跟前,也不會真的落在身上。

    惠娘笑著勸道:「姐姐莫動氣,小郎才是印刷作坊的大功臣,他做的事情光憑你我可做不出來……還是聽聽小郎的打算吧。」

    「沒什麼打算,就這樣繼續印書,印連環畫,等我把彩色年畫的事情弄好,看看能不能尋個好的代理商。」沈溪咧嘴笑著說道。

    惠娘點頭:「以目前作坊的運營,算是不錯的,回頭咱再把那些工具保養和翻新一下,再給下面的夥計發一些獎金,這樣他們做起來也更有動力。」

    沈溪不得不承認,惠娘在籠絡人心上很有手段,無論是周氏,還是她買回來的那些丫鬟,還有印刷作坊的師傅和夥計,惠娘都捨得花錢,因為她知道作為女人,還是個名聲不好的寡婦,必須靠利益來拉攏人。

    惠娘從來不在穿著打扮以及家居上過多投入,到現在她出入都是荊釵布衣,連盒胭脂都捨不得買。

    沈溪搖了搖頭,也陷入了沉思。

    其實印製彩色年畫的技術他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但為了保密,他必須要把核心技術藏好,免得被人偷師去。

    以他現在的小身板,為了達到技術保密的需要親自上陣印刷顯然是不行的,要想確保技術不外洩,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在印刷流程上做文章。

    這年頭工匠普遍有個缺點,就是自掃門前雪,木匠不懂印刷只會做木工,印刷工匠只懂得活字排版和印刷這些,並不懂如何造印刷工具。沈溪要印彩色年畫,最重要的是把幾樣核心技術分開來做。

    他的設想並不複雜,就是再開設一個作坊,與原來的印刷作坊分開運營。印刷作坊負責印刷彩色年畫的半成品,再把半成品拿到新作坊進行二次加工,不但兩邊技術互相保密,新作坊的人最好也要跟舊作坊的師傅、工人沒有任何關係。

    不過,如果兩個作坊都開在寧化縣城,要想斷絕兩邊的聯繫是很困難的。

    沈溪認為最好是能來個異地加工,初期分成兩個作坊,後期甚至每道工序都專門設立一個作坊,彼此之間只負責一項,互不干涉,這樣一來,競爭對手莫不清楚虛實,自然就達到保密的要求。

    ……

    轉眼到了九月初,秋收到來,沈家仍舊是一家不合。

    老大沈明文及妻兒把客棧當成是家,自然不會回鄉下幫忙,老么沈明鈞和周氏做事也忙,抽身不得,連沈明有和老太太也都不回去,桃花村裡的田地就全部交給三房和四房的人做。

    老太太自從上次帶沈明有到藥鋪後巷的院子,商量讓周氏去茶肆當掌櫃遭到拒絕後,便再就沒踏足麼房的門檻,老太太分明是在生周氏這個兒媳婦的氣。

    到後面惠娘印刷作坊紅火的事傳到老太太耳中,她自然不會想到,這印刷作坊名義上是惠娘的,但其實幕後的大股東是周氏。

    茶肆的生意仍舊清淡,在裁撤夥計,給韓五爺等人降了工錢之後勉強維持著。

    這段時間,藥鋪和印刷作坊也都風平浪靜,沒什麼波瀾,銀子賺得不少,但卻再不會有剛開始印刷連環畫時的暴利。

    就在這時,府城的一封來信打破了寧靜。

    信是直接送到藥鋪給周氏的,周氏不識字,只好等下午沈溪放學回來交給他看。

    沈溪看過信後,覺得這封信的意義非比尋常。

    其實這算是一封「求助信」。

    來信的是沈溪的姑姑,也是他玩伴楊文招的母親。

    這是楊家第二次以楊沈氏的名義給周氏寫信,第一次是想找機會親近一下,畢竟同做藥鋪這行當,結識後彼此也有個照應。

    設想好是好,但雙方本身並沒有生意來往,加上這邊藥鋪的掌櫃惠娘又是個女流之輩,不能到處走,這事也就擱置下來。

    這次來信,沈溪的姑姑告之,楊家藥鋪經營不善面臨倒閉。楊家欠下的外債不少,連基本的藥材都供應不上了,在苦無出路之際,想到沈家還有個人在寧化縣城的藥鋪當掌櫃,於是寫信求助。

    來信中楊沈氏並未說及太多關於藥鋪的細節,只是想讓周氏親自往府城去一趟商議,沈溪能從字裡行間感覺出來,楊家藥鋪已經非常危急,必須要得到外來資金投入才能解決問題。

    楊家人之所以沒有親自到寧化縣城來,是擔心周氏在藥鋪裡佔份額不多,沒什麼話語權,加上不太清楚藥鋪東家惠娘是否有跟他們合作的興趣。

    沈溪從信中看到的不是楊家的無助,而是看到了今後擴張的方向。

    如今不管是藥鋪還是印刷作坊,經營已經陷入瓶頸。寧化彈丸之地,市場已經趨於飽和,如果繼續窩在寧化縣發展,就算繼續贏利也是蠅頭小利,缺少蘇遮柒這樣有實力的商人,做什麼都會因市場太小而被掣肘。

    但若生意做到汀州府去就不同了。

    雖然比起福州、泉州來,汀州府城也不是很大,但市場規模卻比起寧化來擴大了數倍。汀州府城處在前往江西贛州的主要官道上,南來北往的客商明顯要比寧化多得多,到那裡做生意也更容易尋找到合作夥伴。

    沈溪不敢怠慢,趕緊讓紅兒去把惠娘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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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合作難

    惠娘以為出了什麼事,心急火燎回來,見到藥鋪沒狀況後才放下心來,這時候沈溪把信交給她,看過之後,惠娘臉上的神色略顯複雜。

    沈溪分析她的心理,應該是又想把生意做大,又怕盲目擴張,把之前的積累付諸東流。

    「姐姐以為如何?」惠娘轉過頭看向周氏。

    眼下惠娘沒有主心骨,有什麼事只能跟周氏商量。女人做事總歸還是有些謹慎,說難聽點兒其實就是畏首畏尾。

    周氏搖頭苦笑:「這事兒我哪裡能拿定主意,不是要看妹妹你的決定嗎?楊家到底是沈家的姻親,他們同樣做藥材生意,這……不太好幫啊……」

    沈溪笑道:「娘這可說錯了,大不了咱們把楊家的藥鋪收購了嘛。」

    「胡說八道!」周氏斥責道,「那是你姑姑家的產業,咱憑什麼說收購就收購?你想讓人戳咱的脊樑骨?」

    沈溪嘆息:「娘,您可能不太理解信上的內容。姑姑是說楊家的藥鋪勉強還能維持,但欠了外債,沒錢進貨,該如何維持?債主上門又當如何?與其便宜他人,還不如賣給我們,或許可以起死回生。」

    周氏詫異地問道:「有這麼嚴重?」

    惠娘輕輕一嘆,道:「姐姐或者不太清楚行情,自從去年瘟疫過後,藥鋪的生意都不好做,各地藥材瘋漲,藥鋪倒閉的比比皆是……楊家藥鋪能支撐下來,應該是靠之前的家底,但恐怕也撐不了幾時。」

    周氏蹙起眉頭,不解地問道:「那為何咱的藥鋪生意好像還不錯?」

    惠娘笑著把沈溪攬過去,摸著沈溪的小腦袋瓜道:「那還不是多虧咱們的小神醫,要不是去年幫人種痘讓縣城及周邊的人都記著咱的好,咱藥鋪的生意怎會這麼順利?」

    聽到惠娘讚揚沈溪,周氏臉上也有光彩,但想到楊家的藥鋪瀕臨倒閉,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惠娘想了想,道:「要不姐姐抽空去府城走一趟,看看楊家那邊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周氏趕緊擺手:「我一個婦道人家,跋山涉水的去府城那麼遠的地方幹什麼?要去的話,還是妹妹你合適。」

    「我去不是不行,但如今要在藥鋪和印刷作坊兩邊走,實在是脫不開身。」惠娘說著話,目光不自覺落在沈溪身上,但這次她沒有把事情求助沈溪,連她們都不能去府城,更別說是沈溪這樣的小孩子。

    沈溪拉了拉惠娘的袖子,道:「娘,孫姨,既然姑父家裡想求咱幫忙,為何要咱去府城?給他們去封信,讓他們過來不就得了?現在祖母和大伯父鬧矛盾,他們正好回來看看,順便幫忙說和一下。」

    周氏眼前一亮,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惠娘,問道:「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妹妹你覺得如何?」

    惠娘笑著點頭:「還是小郎聰明,姐姐不妨寫封信去,可寫什麼好呢……」

    「就寫咱們願意出手幫他們渡過難關,但他們要把其中大半股份轉讓給咱們,以後藥鋪的決策權也要交給我們,這樣才有得談。」

    沈溪近乎是連珠炮一般說出這些話來。

    惠娘趕緊搖頭:「不好不好,這種話太得罪人了,說不一定以後你們連親戚都不能做……我看還是等見到人之後再商談吧。」

    惠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把人家祖傳的家業竊奪這種事她做不出來,但她又想把生意做大,一時間有些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信是由惠娘和周氏商量著寫的,晚上兩個女人睡在同一間房裡,比起親姐妹來關係還要親密。兩人躲在房裡嘀咕了一夜,等第二天出來時信已經寫好了,但擔心影響學業還不給沈溪看。

    沈溪撇了撇嘴,本來他還想就如何措辭給參謀一下,現在惠娘和周氏不領情他也懶得插嘴。

    跟惠娘說把印刷作坊分開、設立分號的事情,他也沒對惠娘提及,他想的是先把楊家藥鋪的事搞定,等有個涉足府城的支點再說。

    信九月初四一大早發出去,到九月初十就已經有回信。寧化縣距離汀州府城到底不是太遠,加上匪患已除,道路還算暢通,由府城來回也算方便。

    楊家的回信裡,說明楊氏夫婦會在幾天後抵達寧化縣城,親自到惠娘的藥鋪商議,同時帶來一封信問沈家人問好。

    楊氏夫婦這次過來,名義上是探望老太太李氏,同時說和一下家裡的矛盾。

    九月十三,楊文招的父親楊淩和與妻子楊沈氏先乘船到大雪嶺,後改乘馬車由官道連行兩日來到寧化縣城,沈明鈞親自去城外迎接,夫婦二人進城後直接往沈家大房那邊去探望李氏。

    到下午的時候,楊淩和與楊沈氏從沈家大房過來,本來是說到沈明鈞家裡坐坐,但其實是來藥鋪談合作,夫婦二人甚至沒把事情原委告訴老太太。

    沈溪來到這世界已有兩年多時間,他跟楊沈氏這個姑姑見面的次數不少,楊沈氏一旦跟丈夫吵架就喜歡帶兒子回桃花村住一段時間,這樣一來沈溪便跟楊文招玩在了一起,但姑父楊淩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惠娘老早回來,與周氏一起坐下跟楊氏夫婦在後堂關門商量事情,沈溪想留下旁聽卻被周氏趕了出來。

    沈溪在後院教林黛和陸曦兒識字,心裡卻記掛裡面商量得如何了,畢竟涉及到生意上的事,他希望能參與其中。

    黃昏時分,楊氏夫婦離開藥鋪,前往客棧住宿,同時藉機跟沈家長子沈明文說和家庭矛盾。

    等把人送走,周氏和惠娘才回到後院,在井沿邊坐下,再次小聲商議。沈溪從她們的表情來看,事情應該沒談妥。

    「娘,我餓了,能不能早點兒做飯啊?」沈溪隨便找了個藉口靠過去,其實是想聽清楚兩個女人在說什麼。

    周氏張口便罵:「臭小子就是事多,餓了先去灶台拿點兒東西填填肚子。」

    惠娘意識到跟楊家談合作的事沒有之前想像的那般容易,便讓沈溪坐下來,和顏悅色地問道:

    「小郎,之前你不是說咱應該把生意做到府城去?你有什麼好主意?」

    沈溪咧嘴做了個鬼臉:「孫姨這時候才想起我……哼,問我還不說呢……」

    惠娘趕緊蹲下,臉上帶著討好:「好了,好了,小郎,是姨不對,回頭姨獎勵你好吃好玩的還不成麼?」

    「哼,姨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動不動就拿好吃好玩的糊弄的,只要姨以後有事情多跟我商量就行了,別跟今天一樣,你們談事情都不讓我旁聽。」

    惠娘笑著點頭,看著沈溪的目光中有些迷離,如若從沈溪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周氏催促:「有話快說,不然老娘揍你了。」

    沈溪這才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們商談的是情況,比如說楊家藥鋪現如今經營的狀況,外面有多少銀子虧空,還有他們想以何種方式合作。」

    惠娘這才知道,沈溪的思慮比她想像的要周詳的多,便一一作瞭解答。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30
第一一八章 成藥生意

    沈溪從惠娘的話中,大概瞭解到一些訊息……以目前楊家藥鋪的虧空,大約需要投入二三百兩銀子才能起死回生。

    本來按照楊家的家底,賣了祖產勉強能夠應付過去,但關鍵是楊淩和兄弟多人,很多事情他不能一人獨斷,就比如家裡的產業他不能說賣就賣。

    這次楊淩和夫婦過來,以他們的意思是想借錢,通過這種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幫助楊氏藥鋪渡過危機,但這顯然不是惠娘心中期待的。

    「錢不能借給姑父一家,要是他們渡過難關,最多是把銀子還給我們,利息咱還不好意思收下,可若是他們過不去這個坎,那咱們借出去的銀子就打水漂了……那可是兩三百兩銀子,不是筆小數目!」沈溪一臉認真地說道。

    周氏臉色不太好看:「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就這麼坐視不理?」

    沈溪摸了摸下巴,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既然姑父的藥鋪經營有困難,如今周轉不靈,市場又不是那麼好,就算把銀子借給他們,也是杯水車薪。就好像家裡的茶肆一樣,半死不活的,填多少銀子進去也是徒勞無功,還不如把藥鋪交給我們來經營。」

    「小郎,你有什麼話就別賣關子了……就算咱把楊家藥鋪接手過來,府城那邊沒什麼關係,未必能經營好。」

    惠娘板著臉,卻對沈溪硬不下心腸,只是一臉幽怨地盯著他,這發脾氣的小模樣,讓沈溪覺得惠娘是在撒嬌,心裡很是享受。

    沈溪笑道:「若是按照現在藥鋪的經營模式肯定不行,病人有病去找大夫看病,大夫開了藥方到藥鋪抓藥,大夫只是張張嘴,就把病人看病的錢賺走一大半,藥鋪自然賺不到什麼錢。」

    「那怎麼辦呢?」

    惠娘就算聰慧無比,這時候也反應不過來了。

    「咱應該賣成藥,把藥配好,再找一些獨特的、有療效的古方,專門應對病人所患疾病,這樣百姓得病後,只要不是疑難雜症,到咱藥鋪來買藥就可以了,咱既能多賺一些,還能給病人省去請大夫的開銷。」

    沈溪把他對於經營藥鋪方面的見地說出來。

    惠娘聽了大為吃驚:「配成藥……每個大夫所開的藥方都不盡相同,病人體質和病因又不一樣,藥引千差萬別,咱豈能隨便配藥來耽誤病人?」

    沈溪曬然一笑。

    其實中醫中藥在古代最大的特點,就是通過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對病人進行心理安慰治療,讓病人以為很有效,但其實很多時候,一個普通的風寒方子就能開出幾十種來,真正有效的藥材只有其中一兩味,別的都是拿來糊弄人的,表現出大夫「醫術精湛」與眾不同的手段,不是為治病而治病。

    關於病人體質有異的問題,有時候是對的,但很多時候,只要對症下藥,但凡病人對藥物不排斥不過敏,什麼人都可以用,而無需特別去增加或減少某味藥材,只是根據大人或小孩,男人或女人,是否久病耐藥性高等等因素,在配藥時對藥量酌情增減即可。

    西醫在後世之所以能逐漸取代中醫的位置,主要是「對症下藥」,準確性高,沒有「藥引」這些不靠譜的東西,節省病人的開支。

    其實說起來,很多西醫所用的藥物,跟中藥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藥物中所含治病成分大體相同,只需沈溪好好搭配一番,把藥方整合,就能把中藥往西藥上靠,做到病人感冒發燒等小毛病買藥即可,除非是急病、重病或者疑難雜症才問醫。

    只是長久以來人們形成思維定式,覺得不同人患同一種病,都要有不同的藥方、藥引才行,所以得病一定要先看大夫,使得求醫和問藥分開,百姓要花不少冤枉錢。

    沈溪眼下就是要改變這種思維定勢,只要他能把他知道的一些古方,還有現代西藥的藥方拿出來,經過調配,就可以讓藥鋪改變經營模式。

    沈溪最後中肯地說道:「孫姨,咱要做大生意,就必須要有改革的頭腦,我一直相信孫姨是最會做生意的人……若是孫姨心有疑慮,那咱們可以在寧化縣這邊先作嘗試,看看市場反響如何?」

    就算惠娘有改革的能力和決心,但她對於做成藥生意還是有很大的顧慮,畢竟這是涉及到病人生死攸關的大事,她即便謹慎些沈溪也是理解的。

    「孫姨不用太過擔心,咱們先做一些治療小毛病的成藥,風寒咳嗽的,總不會出什麼太大的事吧?」

    惠娘這才釋然。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風寒這種小病本來就不怎麼需要看大夫,其實成藥在百姓當中並非沒有先例,有很多人來抓藥也是不用藥方的,尤其是在些小毛病和長期病患上,這種現象非常普遍。

    本來是談跟楊家合作在府城裡開藥鋪的事,突然說到賣成藥,惠娘一時間更糾結了。

    沈溪沒有勉強惠娘馬上同意,反正楊淩和夫婦還會再上門來談借錢的事,到時候再慢慢商量細節。

    可當晚上回到家中,周氏不滿地教訓沈溪:「憨娃兒,你孫姨平日待你不錯,你有好主意確實可以說出來,但很多事情要考慮周祥知道嗎?自從你今天說了成藥的事,你孫姨的臉色就不太對勁。」

    沈溪疑惑地問道:「難道孫姨以前在這事上吃過虧?」

    周氏想了想,道:「忘記你小子不知個中內幕了……大概是這麼回事,你死去的姨父之所以要經營藥鋪,是因為家裡流傳了個古方是專門給人治瘧疾的,至於瘧疾是什麼病不好給你解釋,總之後來這藥吃死人了,挨了官司,沒辦法才背井離鄉,從此你孫姨和你姨夫在外面孤苦伶仃,有多可憐你知道嗎?」

    認識惠娘這麼久,沈溪還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之前沈溪一直以為惠娘的丈夫跟家裡人鬧矛盾才會千里迢迢跑到寧化來做生意,沒想到還有這等過往。

    沈溪搖了搖頭:「再好的藥方也未必人人奏效,特別是那些疑難雜症,更不能一概而論,所以在一些重病急病上,我們不會做成藥。」

    「既然你知道事情嚴重,就別胡亂出主意,以後這事兒你不許再提了,知道嗎?」

    沈溪吐吐舌頭,心裡卻在想陸家流傳下來的到底是怎麼個藥方。要說治療瘧疾的特效藥,沈溪很清楚是金雞納霜,也就是後世用來治療瘧疾的奎寧,因這東西非華夏本土所產,想要得到實非容易之事,至於其他一些偏方未必能奏效。

    不過聽從周氏的吩咐,沈溪暫時沒再對惠娘提關於製造成藥的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3 18:31
第一一九章 股份製藥鋪

    第二天一大早,沈溪的姑姑楊沈氏便單獨一人到藥鋪這邊商議事情,顯然楊淩和覺得昨天他與妻子一同到來,有很多事沒法跟身為寡婦的惠娘商談,乾脆就給妻子交待好,讓楊沈氏前來交涉。

    談事的時候,楊沈氏發現沈溪留在房間裡寫功課,眉頭一皺,但看到惠娘和周氏都沒趕人的意思,便忍住了。

    楊沈氏開口便提借錢的事情,而且一來就是三百兩銀子,也沒說什麼時候歸還,只是一味地打感情牌,讓周氏勉為其難幫忙。

    周氏心軟,正準備答應,惠娘卻搶先回絕:「沈家姐姐,不是我們不想幫你,而是確實力有未逮。或者你還不太清楚沈家的情況,周姐姐每次從藥鋪分得的錢,都如數交與沈家老太太,而且我們在縣城開藥鋪,本身也賺不得幾兩銀子,實在是無力相幫。」

    楊沈氏心裡一沉,她聽出這番話的潛在意思……不是不想幫,而是這種沒有任何回報的幫忙方式惠娘不接受。

    楊沈氏急切地看著惠娘:「孫家妹妹,若非我們兩口子走投無路,不會放下臉面過來尋求幫助……府城藥鋪生意不好做,但楊氏藥鋪到底是個百年老字型大小,若就這麼毀在我相公手裡,我們無顏去九泉之下見祖先啊。」

    沈溪算是聽明白了,說這麼多姑姑還是想借錢,卻絲毫也不提關於股份的事。這時代的人對於家族產業看得很重,落在別人手上就跟背祖忘宗一樣罪不可赦。

    惠娘看了看周氏,怕這麼說下去周氏會心軟,畢竟周氏在她手裡存放有兩千多兩銀子,即便借出去三百兩,也不會傷筋動骨。

    惠娘道:「要不這樣吧,沈家姐姐先回去跟令夫商量一番,若是實在沒辦法,不妨以楊家在府城周邊的田契和店舖的房契作為抵押,倒也勉強可以一借。」

    楊沈氏臉色有些難看,在家裡跟丈夫談這件事的時候,也曾想過拿房契和地契來抵押,但真到這一步,情感上有些難以接受。楊沈氏極為沮喪,起身道:「那我回去跟相公好好商量一下,就不多叨擾了。」

    第二次商談仍舊沒有任何結果,等人走了,周氏嘆息:「當初還羨慕孩子他姑姑嫁得好,現在看看,各家都有各家的難。」

    惠娘笑著安慰:「姐姐何必羨慕別人?現在姐姐有丈夫疼,有小郎這麼好的兒子,甚至連賢慧的兒媳婦都有了,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周氏回過神來,笑了笑沒說神馬,她不想就著這個話茬說下去,免得勾起好姐妹的傷心事。

    惠娘看向沈溪:「小郎,昨日你抱怨沒聽到商量什麼,這次你親耳聽到了,意下如何啊?」

    「我還是跟昨天的看法一致,既然姑姑和姑父借錢又不說何時歸還,要麼把房契和田契進行抵押,要麼分出股份來,我們只需要得到六成幹股,藥鋪名義上是楊家的,具體的經營也會交給楊家人做,但決策權必須得在我們手裡,我們可以……」

    沈溪沒繼續說下去,因為突然想起老娘昨天說不再提成藥的事。

    惠娘補充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楊家藥鋪賣成藥?」

    「嗯……」沈溪點頭。

    惠娘絲毫也沒介懷這事,認真思索了一下才道:「還是不夠穩妥,就算咱們願意,楊家人未必肯啊……吃出毛病來,這可不是小事,沒有大夫開出的方子,若是鬧上官府肯定會承擔很大的責任。」

    沈溪聽出惠娘對於做成藥並不牴觸,怎麼說也算是她逝去相公的遺志,當初瘟疫發生的時候,自己也曾開過藥方來為病患調理身體,當時惠娘並未有何過激反應。

    沈溪笑道:「孫姨,你可別忘了,本身你就是遠近聞名的女神醫,孫姨說藥方好使,誰敢說沒有效果?即便出現問題,那也是個例,本身就是醫治小毛病的成藥,我們完全可以及時進行補救。」

    「我聽說,南京、蘇州、杭州等地的大藥鋪都有坐堂大夫,以後去問藥之人,咱們直接讓大夫給他們定劑量,百姓覺得吃成藥比自己抓藥配藥省錢,慢慢就會習以為常。」

    惠娘臉上不由升起笑容,看著周氏:「姐姐覺得小郎的提議如何?」

    周氏不知該怎麼回答,遲疑了一下才道:「妹妹你決定就好。」

    惠娘仔細回想了下沈溪的話,覺得沒什麼問題便當機立斷:「那事情就這麼定下了,今晚勞煩姐姐跟我去客棧走一趟,咱們跟楊家人好好談談。」

    入夜之後,惠娘和周氏帶著陪同的秀兒和小玉一起去了客棧,找楊淩和夫婦談在汀州府城合夥開藥鋪之事,沈溪沒有同行。

    去了一個時辰人便回來了,惠娘手裡拿著薄薄的幾頁紙。沈溪正等得心焦,見狀趕緊迎上去問道:「娘,孫姨,談得怎麼樣了?」

    惠娘坐下,甯兒去倒了茶,惠娘喝過後才笑著說:「談好了,你看看。」

    沈溪接過來一看,這幾頁紙並不是房契和田契,楊淩和夫婦就算準備抵押家產,也不會把這樣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卻是惠娘和楊家就正式合作開藥鋪達成的契約。

    因為股份這東西在這時代還很新鮮,契約中只是規定藥鋪利潤的六成歸陸氏藥鋪所得,而楊家依舊擁有藥鋪的經營權。

    沈溪心想,楊淩和以為只要他還擔任藥鋪的掌櫃,別人就不會認為他把祖宗產業賣給別人,算不得背祖忘宗。

    或許楊淩和還暗中欣慰,總算沒把作為最後救命稻草的田產和房產抵押出來,簽訂這樣一份沒有任何保障的契約便弄來急需的白花花銀子,算是空手套白狼。

    「……這次幫楊家還掉外債,同時購進一批藥材,算算最少要花二百多兩銀子。根據契約,我們不能對外聲張入股楊氏藥鋪的事,但以後藥鋪如何經營,由我們說了算。」惠娘一臉振奮地說道。

    經過這兩年悉心打理,陸氏藥鋪從入不敷出到稍有盈利,再到大紅大紫後從一家門店擴大到兩家,現在又把生意做到府城,算得上事業有成。現在她的感情沒有寄託,只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打理好丈夫留給她的生意上。

    沈溪點頭:「孫姨以後可是要去府城照看?」

    「應該不用吧。」

    惠娘沒考慮過這件事,「有楊家人打理,無論是賺是賠,那邊有人照看,我們過去不怎麼方便。」

    沈溪連連搖頭:「就怕楊家人不可信,咱現在把銀子給他們,他們也答應把楊氏藥鋪六成份額給咱,可要是咱把成藥的藥方和經營理念告訴他們,他們賺了錢,回頭不認帳當如何?」

    「就靠這一紙沒有公證人的契約,怕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只會判楊家那邊賠給我們一點兒銀子了事,鋪子照樣是楊家的。」

    惠娘臉上的笑容立即凝滯了,仔細回想沈溪的話,並不是沒道理。

    因為這時代並沒有入股的概念,鋪子是誰家的就是誰家的,楊氏藥鋪就算分出六成股份,依然是楊家所有,楊家賺了錢想要反悔,官府那裡因為沒有先例可循,按照常理來說,通常會判楊家給惠娘一些錢作為補償,最後將楊氏藥鋪判給楊家。

    到那時,惠娘花費再多的精力和努力,都只是白白為楊家做嫁衣裳。

    惠娘遲疑的時候,周氏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沈溪腦門上:「臭小子,那你是姑姑和姑父,怎能把人想得那麼壞?」

    沈溪申辯道:「娘,你別忘了咱家的茶肆,當初交出去的時候,您也沒想過會變成這般模樣,那還是祖母和二伯,姑姑她嫁到楊家就是楊家人,俗話說親兄弟明算帳,就算咱無害人之心,但也不可不做最壞的打算。」

    這話令周氏無從反駁,想到當初忍痛把茶肆生意交出去時,她心裡就覺得悲苦,這是她跟沈明鈞產生嫌隙的根源,也是她到現在都沒把自己是印刷作坊大股東的事情告訴丈夫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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