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37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1:58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一章 這是要造反

    戴義非常為難,帶著朱厚照的話回到永壽宮。

    當著張太后和張氏兄弟的面,他把朱厚照的話原封不動進行傳達。

    張太后聽完非常著急:「皇上怎麼能這麼說?壽寧侯和建昌侯到底是他親舅舅啊!」

    張延齡委屈地道:「太后,皇上竟然不肯幫我們,不相信案子不是我做的……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張鶴齡顯得很生氣:「你沒做?那你城外莊園裡藏匿的那些女人是怎麼回事?還有,今日大興縣衙發生的事情你又怎麼解釋?」

    「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些話你也能當著姐姐的面說?」張延齡非常氣惱,覺得自己的兄長是在拆他的台。

    張太后道:「怎麼,你們有事隱瞞哀家?你們……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之前哀家怎麼跟你們說的?如果真的侵佔民田,或者御史言官參奏的事情屬實,你們只管把土地還回去,那些蠅頭小利根本不用不意,以後會少了你們的田宅嗎?你們還有什麼事沒說?」

    張鶴齡回道:「太后明鑑,二弟的確做了錯事,他強佔田宅,姦淫民女,甚至污人為賊,致數十無辜百姓喪命!」

    張太后伸手阻止張鶴齡說話,對戴義道:「戴公公,你先退下,這裡沒你的事情了!」

    戴義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忙不迭躬身退了出去。

    戴義出了永壽宮門口,驚魂未定,這時張太后憤怒的咆哮聲已然傳出:「……讓你們體念先皇恩德,謹言慎行,你們是怎麼做的?純心想要讓我張氏一門斷子絕孫嗎?」

    戴義心道:「壞了壞了,這回真出大事了……現在說沈大人被刺殺一事跟兩位國舅無關也沒人會相信,怪不得陛下不來向太后請安,這個時候豈能為私情而斷公義?」

    「哎呀,不好,陛下母子交惡,這宮裡必定鬧得不可開交,我得趕緊躲開,最好不要跟這件事扯上干係。」

    ……

    ……

    朱厚照沒有離開沈府,直接在沈家中院正堂坐了下來,這裡成為了他斷案的臨時公堂。

    朱厚照對旁邊站著的何鑑,還有之前剛趕過來不久的刑部尚書張子麟道:「你二人對刑獄之事在行,看過沈尚書上奏後,你們有何感想?」

    一刻鐘前朱厚照把沈溪呈奏的關於張氏兄弟犯罪的證據交給何鑑和張子麟過目。

    何鑑之前就已知道內容,瞟了幾眼就放下,張子麟卻是第一遍看,看得非常仔細。兩人不時用眼神交流,揣測朱厚照這是不想就此善罷甘休,準備在沈溪家裡就把案子審結。

    張子麟雖然是刑部尚書,朝中地位卻不高,不會僭越說話。何鑑主動道:「回陛下,以沈尚書奏疏看,證據齊備,幾乎坐實兩位侯爺強買強賣,動用官府之力誣良為賊,以達到霸佔田宅和婦女的目的。不過城外關押的女子,似乎沒送進城來……」

    朱厚照黑著臉道:「朕沒想到,兩個舅舅會如此胡作非為,甚至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來人啊,把壽寧侯和建昌侯抓起來,押解到這裡受審!」

    「陛下且慢!」何鑑趕緊叫止。

    朱厚照打量何鑑,問道:「怎麼,你覺得這案子還有轉圜的餘地?現在人證、物證沈尚書都已找到,還有什麼好說的?朕剛才讓戴公公轉告太后,讓他們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朕一直知道兩位國舅行為不端,但念在他們是母后的親弟弟,所以一直沒有採取行動,可謂仁至義盡,如今他們居然連沈先生都敢刺殺,何其猖狂……朕不殺他們,不足以平民憤!」

    何鑑遲疑不決,心中矛盾非常,一邊想讓朱厚照嚴厲懲處張氏兄弟,一邊又覺得這麼做太過草率。

    何鑑道:「陛下,案子尚未過堂,未真正有定論,焉能將兩位國舅投入牢籠?何不在天明後,於宮中御審?到時候讓大臣於朝堂公議,以最後結果作為懲治依據……」

    朱厚照一擺手:「不必了,朕覺得有這些證據已足夠……朕的話就是聖旨,就是法度!朕不想那麼麻煩,還要到朝堂上審案……夜長夢多,誰知道兩個國舅是否會想方設法消滅證據?」

    張子麟趕緊道:「陛下,人證和物證都已送到刑部,一定不會出什麼狀況。」

    就在張子麟打包票的時候,小擰子突然從外面一路小跑進來,急衝沖地道:「陛下,剛有刑部吏員前來傳話,說是刑部大牢失火!」

    「什麼!?」

    這下不但朱厚照目瞪口呆,連何鑑和張子麟也都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厚照呆滯片刻,終於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吼道:「張尚書,你怎麼說來著?不會出狀況?這就是你的保證?」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

    張子麟趕緊跪下來磕頭認錯。

    何鑑有些懵了,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他的預料,怎麼都想不到張氏兄弟「狼子野心」,事情居然做得這麼絕。

    朱厚照怒不可遏:「朕看有些人不是想要毀滅證據,而是要造反哪!他們手上掌握著京營兵馬,知道朕要懲處他們,是想把朕的皇位給奪了,從此之後大明就改姓張了,是嗎?」

    何鑑跪下來磕頭:「陛下,請三思而後行。」

    「不必了!」

    朱厚照大喝道:「小擰子,傳朕旨意,立即派兵把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給抄了,即刻將二人下獄,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陛……陛下……務必慎重行事啊!」

    何鑑知道事關重大,事情涉及張太后,就算事情真的是張氏兄弟所為,也不能這麼大張旗鼓抓人。

    做事總要留一定餘地。

    但顯然這位皇帝可不這麼想,只知隨興辦事。

    朱厚照不理會何鑑和張子麟的勸阻,大步離開正堂,到了前面院子。

    院子裡,馬九巍然佇立,雖然朱厚照下令查抄張氏兄弟府宅,但命令是對侍衛上直軍將校所下,跟他無關。

    「陛下!」

    馬九見到朱厚照出來,趕緊行禮。

    朱厚照左右看看,有些擔心地問道:「馬將軍,如果有人領兵犯上作亂,沈府安全吧?」

    馬九這才明白朱厚照的擔憂,趕緊回道:「小人誓死保護陛下的周全!」

    朱厚照聽到後點點頭,隨即在馬九陪同下來到沈府門前,此時小擰子已把朱厚照口諭傳給領軍趕到沈府候命的御林軍值日都督、將軍,查抄壽寧侯府和建昌侯府的人馬正在出發。

    就在朱厚照心裡隱隱有些後悔自己行事太過衝動時,沈府內宅出來兩人,小擰子與其交談後來到皇帝身邊,小聲道:「陛下,沈大人醒過來了。」

    「沈先生醒了嗎?他……沒大礙吧?」

    朱厚照言語間顯得很關切。

    小擰子抹了一把眼淚,道:「陛下,情況不太好……沈大人醒來後聽說陛下在這裡,說要見陛下,交待些事情。」

    朱厚照嘆了口氣,道:「他傷成這樣,還不忘朝事,天下間哪裡有這般忠心耿耿的大臣?在前引路,朕要去探望沈尚書。」

    說完,朱厚照在小擰子引領下,再次來到沈溪暫居的病房,此時宋太醫已為沈溪包紮完傷口,正在床頭旁的鹽水裡洗手。

    沈溪身體虛弱地倚在靠枕上,雙唇慘白,面如金紙,眼神渙散無光。

    「陛下……」

    沈溪見到朱厚照,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句。

    朱厚照趕緊上前:「沈先生不必多禮,快拿張椅子過來,朕坐在床邊便可。」

    小擰子把椅子搬過來,朱厚照貼著床頭坐下,這時何鑑和張子麟也聞訊趕來,站在床尾旁聽。

    沈溪道:「陛下,微臣被人刺傷,未能完成陛下交託……」

    「沈先生別說了,朕知道你的辛苦……放心吧,你是為朕受傷,朕一定會用最好的藥為你治療……你放寬心,無論怎樣,你的家人都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朱厚照關切地說道,絲毫未覺這話不吉利。

    沈溪微微搖頭:「陛下,聽聞您派人去查抄兩位國舅府宅?」

    朱厚照聽到這話,頓時來氣:「朕知道,刺客一定是兩位國舅委派,無論如何都要替沈先生討回公道……就算他們是皇親國戚,朕也不會寬赦!」

    沈溪嘆道:「微臣不覺得是兩位國舅指使,請陛下收回成命,不要傷了和氣。」

    朱厚照有些氣惱:「沈先生,不是他們做的,又是誰做的?你不知道,你被刺傷後,朕到了這裡,結果刑部大牢那邊有人縱火,分明是想消滅證據,真是無法無天……朕已派御林軍去抓人了……」

    「那陛下也該查清楚才是……」

    沈溪道,「如果陛下貿然將兩位國舅府宅查抄,京城定會陷入動盪。這次微臣被刺傷,看似國舅所為,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國舅就算再不知好歹,也是陛下可依賴的肱骨之臣,怎會知法犯法下此毒手?」

    朱厚照皺眉:「都這個時候了,沈先生怎麼還替他們說話?」

    沈溪搖頭:「這只是按照常理推測……目前所有情況都出自臆測,即便微臣真是國舅派人刺傷,陛下也不該直接派人查抄他們的府宅……現在京城局勢太過複雜,一切都應從長計議,莽撞行事只會適得其反。」

    朱厚照感動地說道:「朕萬萬沒想到,沈先生竟然主動為朕那兩個不爭氣舅舅說話,這……」

    何鑑趁機過來勸說:「陛下,沈尚書所言極是,事情尚未調查清楚前,陛下當以維護京師安穩為先,不能草率查抄兩位侯爺的府宅。」

    「張尚書,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朱厚照現在急需找個台階下,所以又詢問張子麟的意見。

    張子麟道:「回陛下,臣也認為當如此。」

    朱厚照又有些遲疑了:「可是……君無戲言,朕已派人去查抄兩位國舅的府宅,現在怕是官兵已經進了兩個國舅的家門。」

    沈溪語氣微弱,帶著顫音道:「陛下,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若陛下繼續不管不問,事情就會鬧大,這並非微臣希望看到的結果,一切當以京師安穩為先。」

    朱厚照稍微一琢磨,便明白沈溪的意思,心想:「原來沈先生不是可憐兩個國舅,而是替朕考慮……畢竟兩個國舅掌握京營大權,若他們鋌而走險,朕的皇位就將不穩!沈先生受了這麼大的罪,居然還替朕那兩個混蛋舅舅開脫,心中委屈可想而知……真是忠心可嘉啊!」

    何鑑見朱厚照沉默不語,趕緊拱手請示:「陛下,早些定奪為好。」

    「那行吧……」

    朱厚照不耐煩地揮揮手,「著人去把派出的御林軍叫止,不過只是暫時不查抄,府宅該圍起來還是要圍,等朕下一步安排。」

    「是,陛下。」

    何鑑顧不上別的,趕緊出去傳令。

    何鑑生怕因朱厚照的旨意導致京城大亂。

    朱厚照回過頭看著沈溪道:「沈先生不用太擔心,朕已下令暫不查抄兩位國舅的府宅,先把案子問清楚再說……沈先生一定要把傷養好,接下來朝中事務無需掛懷,朕會讓旁人代勞。」

    ……

    ……

    張鶴齡和張延齡在宮裡被張太后痛罵一番,心中無比窩火。

    恰在此時,戴義又出現在殿門前,縮頭縮腦的,行跡鬼祟。

    「戴公公,哀家不是讓你迴避嗎?」張太后見到戴義有些不快。

    戴義站在門檻外,探頭進來稟報:「太后娘娘莫怪罪,老奴剛聽到宮外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去探望沈尚書的病情後,下令把兩位侯爺的府宅給抄了,現在御林軍已在路上!」

    「什麼?」

    張太后霍然站起,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張延齡反應激烈:「皇上一定是被姓沈的小子挑唆……咱那外甥是豬油蒙了腦子吧?」

    「混賬!」

    張太后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想找死嗎?那可是當今天子,連哀家都不敢對他有所冒犯,你算什麼東西?」

    張延齡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用茫然的目光望著自家姐姐,似乎在問,你為什麼不支持我?

    張太后道:「你們的事情,哀家不管了,只能按照大明律法辦,有一件查一件!也該讓你們知道教訓了!」

    「父親過世後,看看你們兩個把張家禍害成什麼模樣了?本指望你們好好繼承家業,怎麼說張家一門雙侯,只要謹小慎微,便可世代傳承,與國同休,但現在看來……哀家在世都保不住你們,若哀家走了,更不知會是何等悲慘下場……不如乾脆由哀家親自來懲治你們。」

    「姐姐,你心長偏了?」

    張延齡不知進退,在他心裡,家裡人就應該站到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渾然不覺此舉多麼蠻橫無禮。

    張鶴齡趕緊拉住弟弟:「二弟,莫再惹太后生氣,既然府上出事,我們趕緊回去看看,不要再煩擾太后!」

    「走吧走吧!」

    張太后下了逐客令,「以後莫要有事沒事便進宮來煩哀家,哀家沒你們這兩個不爭氣的弟弟!」

    張延齡還要上前爭辯,卻被兄長強拉著出了殿門。

    兩人到外面後,戴義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有意無意加快步伐,足足距離兩人有上百步的距離,好像在竭力避免跟張氏兄弟有所接觸。

    「大哥,你說姐姐是怎麼回事?把我們罵得那麼重,又說不幫我們,一點姐弟情誼都不顧……」張延齡問道。

    「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張鶴齡黑著臉道,「你強佔民田,***女都已經是大罪了,結果你還草菅人命,現在為遮掩罪行,更是派人刺殺沈之厚……陛下都被驚動了,你說太后能幫你說什麼?」

    張延齡扁嘴道:「姓沈的小子遇刺,是不是我派人幹的還說不定呢!」

    張鶴齡無奈道:「是不是你派人做的都不清楚,你說你都昏聵到什麼地步了?陛下親自去探望過沈之厚的傷情,你覺得陛下會放過你?」

    張延齡有些心虛,但嘴裡依然強硬:「咱們是皇親國戚,憑什麼外甥要幫沈之厚出頭?他算什麼東西?」

    張鶴齡喝道:「你跟我急有什麼用?你又算什麼東西?你姓朱嗎?莫說你只是舅舅,自古以來為了皇位穩固,就算是父兄子女都照殺不誤,陛下要利用沈之厚明年平定草原,除了沈之厚外誰能幫他這忙?你倒好,居然敢招惹到沈之厚頭上,你說陛下是否要拿你殺一儆百?」

    「我?」

    張延齡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顛覆了。

    倒也不是張延齡不知分寸,而是他的邏輯跟旁人不同,在他心目中,自己享有特權,可以為所欲為,做錯事也會有人替自己擔著。當年弘治皇帝也的確是這麼做的,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後來劉瑾擅權也給了他一種錯覺……憑什麼劉瑾行事可以肆無忌憚,而我就不能?

    現在在做錯事後,他仍舊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只是小事,一群屁民還有一個根本不值一提的沈之厚,完全沒必要擔心。

    結果卻面臨眾叛親離的境地!

    張鶴齡再道:「陛下已要查抄你我府宅,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去陛下那裡認錯,該承認的就承認,不該承認的打死都不能鬆口,之前沈之厚不是查了大興縣衙嗎?你就說是下面地方官主動迎合,擅自做出的決定,你可以跟陛下說自己有過錯,但不能承認這件事你知情,甚至說是出自你指使!」

    張延齡鬱悶地說不出話來。

    他整個人處於一種迷糊狀態,對於兄長的話充耳不聞。

    「跟你說話,聽到吱一聲!」張鶴齡怒道。

    「大哥,這次……咱真的在劫難逃嗎?皇上……會不會殺了我們?」張延齡臉色慘白,有些擔心地問道。

    張鶴齡氣得吹鬍子瞪眼:「到這會兒了你還有心思想這個?有太后在,你怎麼都不會死!只要你不承認殺人,陛下看在血親的份兒上,會想辦法輕判,朝中大臣也不會趕盡殺絕……之前謝於喬便主動彈壓朝中輿論,相信跟他有同樣心思的大臣不在少數,只要把事情拿到朝堂上去說,你絕對會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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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二章 御審

    張延齡不敢獨自回家,只能跟著兄長到了壽寧侯府。

    張鶴齡上前跟包圍府宅的御林軍交涉,然後邀張延齡一道入府。

    「……大哥,為何那些人只是圍住你府宅?還是說陛下輕饒你,只是查抄了小弟的家?」張延齡不解地問道。

    張鶴齡道:「剛問過了,說是陛下最初聽說你指派人刺殺沈之厚,甚至放火燒刑部大牢後,很生氣,要將咱二人府宅查抄。沈之厚醒來後幫忙說和,才讓你我府邸倖免於難……二弟,你幾時又派人去刑部衙門縱火了?」

    張延齡急道:「大哥,如此看來一定是有人想謀害咱兄弟……我幾時派人去燒刑部衙門了?咱們之前一道入宮,你說我有時間嗎?」

    張鶴齡皺眉,有些為難道:「現在的問題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你……或許,你真的沒有派人,但你手下卻知道你的心意,自行其又當如何?」

    張延齡道:「就算小弟手下那幫兔崽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去刑部縱火,那可是掉腦袋的差事!大哥,你說會不會是沈之厚干的?這事估摸也只有他能做得出來!」

    張鶴齡往外看了看,只見院牆外夜空被御林軍官兵手持的火把映紅,馬匹嘶鳴聲不時傳來,一副兵荒馬亂的樣子,不由搖頭道:

    「之前我也懷疑過,但現在想來,沈之厚這麼做意義不大……他已查到你罪證,就算鬧出這些事情,也無法置你我於死地,如此做又有何意義?」

    「再者說了,他被人刺傷,傷情非常嚴重,明知陛下去探病會帶御醫,他敢作偽嗎?最後,他醒來後第一時間為你我兄弟說話,或許是也意識到有人栽贓你我兄弟……」

    「大哥,瞧你說什麼啊,你的意思是……那小子還有意偏幫咱們不成?」張延齡顯得難以理解。

    張鶴齡臉色陰沉,搖頭道:「你可千萬別以為沈之厚是易與之輩,他在朝年數不少,影響力卻無比巨大,不單當今聖上對他信任有加,朝臣也都敬服……你看看朝中除謝於喬之外,旁人誰敢對他輕視?」

    「大哥,你別說了,總之我覺得這件事怎麼都像是沈之厚賊喊捉賊,咱兄弟被人給算計了!」

    張延齡惱恨地道,「咱們回府簡直就跟自投羅網差不多,現在應該想辦法離開,實在不行的話……咱們索性反了吧,反正你我兄弟控制了京營,十二團營中我們的嫡系就掌控了六營!」

    張鶴齡驚愕無比:「你還真敢想!如果你謀逆,事敗不但你我兄弟要被滿門抄斬,就連太后娘娘也會被牽連進去……」

    「我跟你說過,為了皇位可以連父兄和子侄都不放過,大明此前已發生過靖難、奪門等多次變亂,皇室和群臣對此充滿警惕,根本就沒成功的可能……再者說了,京營人馬基本都在城外,如何調到城內來?沒有兵符擅自調動兵馬,你以為下面的人都會聽從吩咐?」

    張延齡氣惱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按照大哥的意思,我們只能在這裡坐以待斃,等著朝廷收拾我們,是嗎?」

    「我早就說過了,最好是去跟陛下認錯。」

    張鶴齡道,「你先等等,現在家裡邊人心惶惶,我得交代一下,然後我們一道去見陛下……現在陛下正在沈宅,見他不是難事,到時候你只管按照我教的話來說便可,這是你保住現有身份和地位的最後機會!」

    ……

    ……

    張鶴齡帶著張延齡出現在朱厚照跟前。

    沈家正堂,朱厚照端坐在中間的主位上,兩側站著的是何鑑、小擰子、張子麟和幾名侍衛,面前跪著的則是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

    「……陛下,罪臣把弟弟帶來了,都是他不懂事,才掀起如此大的風波,但以罪臣所查,弟弟他只是侵佔民田,至於***女和草菅人命的事情,跟他無關……」

    張鶴齡有所準備,所以見到朱厚照後,言語間頗有條理。

    朱厚照氣定神閒,之前他擔心這兩個舅舅會仗著手握軍權行謀逆之事,現在見到兩個舅舅跪到面前,旁邊都是自己的親衛,也就把懸著的心放下,不過心中的憤怒依然未消。

    朱厚照喝問道:「到現在還想狡賴,是嗎?是要朕把罪證一樣一樣呈現在你們面前,你們才會承認?」

    張延齡幾乎是哭訴道:「陛下,下臣真的沒有草菅人命……下臣不過是做了一些仗勢欺人的事情……下臣鬼迷心竅,當初劉瑾擅權時為籠絡人心,特意買了一些土地送給下臣,下臣一直沒收,劉瑾死後這些土地就歸在下臣名下,下臣接收時跟土地原來的主人起了一些衝突……」

    張鶴齡請幕僚專門為弟弟編造故事,案子的始作俑者不再是張延齡,而是劉瑾。

    如此一來,張延齡搶佔土地的事情,就變成劉瑾當政時的「舊案」,使得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朱厚照聽得一陣頭疼,直接打斷張延齡的話,道:「朕不管你們強佔土地的事情,朕只問你們,***女是怎麼回事?還有……你們羅織罪名殘害無辜,刺傷沈尚書又是怎麼回事?刑部那把火,是誰放的?」

    張延齡搖頭道:「陛下,之前是有佃戶因為交不起租錢,賣兒賣女,那時下臣覺得他們可憐,才把人給買了,可是有字據憑證啊!」

    朱厚照皺眉,顯然張延齡說的跟他之前聽到的明顯不同,而且張延齡陳述的道理似乎也說得通。

    張延齡繼續道:「得知朝中有人參劾下臣後,下臣便讓家僕把買來的女人送回去了,還讓人把土地還回去……至於後來這些人如何被下獄,下臣一概不知,可能是……大興知縣領會錯了下臣的意思!」

    「陛下,案情複雜,應仔細勘察,而不應簡單把罪行歸到國舅身上!」何鑑本來是參劾張延齡的急先鋒,但見態勢發展到這地步,反而站出來幫張延齡說話。

    朱厚照道:「該死的大興知縣呢?把人叫來,朕要當面審問!」

    小擰子趕緊出門去傳報,朱厚照這才看著張延齡道:「建昌侯,現在你說的好像有一點道理,你也肯定會否認刺傷沈尚書和刑部失火的事情跟你無關,是嗎?」

    「下臣一概不知。」

    張延齡矢口否認。

    朱厚照怒道:「就知道你會這樣,不過朕早有準備,等把刑部放火的人還有刺客抓回來,就知道你所言是否屬實了……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你現在承認的話,或許朕會從輕發落。」

    張延齡繼續辯解:「真不是下臣所為,請陛下明察!」

    ……

    ……

    審問陷入僵局。

    朱厚照對案情根本就不瞭解,讓他親自主持審問工作,可說毫無頭緒,加上張延齡已編造好謊言,使得斷案根本無法進行下去。

    過了半晌,小擰子從外面進來,神色間顯得異常為難:「陛下,大興知縣付同寬畏罪自盡,死在刑部牢房了。」

    「什麼?」

    朱厚照氣得站起身來,「就這麼死了?自殺?怎麼可能會自殺?」

    小擰子道:「聽說是自縊而亡,剛進牢房,沒人留意就找機會把自己給勒死了……」

    聽到這話,張延齡明顯鬆了口氣,朱厚照則怒不可遏,瞪著張子麟,厲聲問道:「張尚書,之前你還在朕面前信誓旦旦,說不會出事,現在可好了,先是刑部大牢失火,接著又死了一個重要犯人,回頭不會連所有證人都莫名其妙死了吧?」

    張子麟身體瑟瑟發抖,心想:「得知出事後,我馬不停蹄趕到這裡來,誰知道刑部那邊究竟發生何事?」

    何鑑出面說話:「陛下,付同寬畏罪自殺,至少說明此人有罪,或許很多事都是他擅自行事,跟兩位侯爺無關。」

    「無關?!」

    朱厚照惱火地道,「你們說無關就無關?朕看那付同寬根本就不是自殺,而是有人把他給滅口了……縣衙剩下的人呢?」

    小擰子傻眼了,趕緊道:「奴婢這就去傳報。」

    朱厚照一擺手,道:「算了,就算把人叫來,估摸也都說自己不知情,這種事朕早就預料到了……」

    「建昌侯,你可真有本事,命人刺殺沈先生後,立即跑到宮裡跟太后求援,同時還安排人在刑部大牢縱火,現在更是殺人滅口……別跟我狡辯,你說,大牢裡哪裡來的繩子?然後你試試看,沒有旁人搭手能不能把自己給勒死?說來聽聽,你究竟有多大本事,竟然能把刑部衙門的人指揮得如臂指使?」

    「下臣並未如此做,望陛下明鑑。」張延齡聽到朱厚照為他羅織的罪名,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只能不停磕頭求饒。

    張鶴齡硬著頭皮求情:「陛下,這件事有諸多蹊蹺,還是應查明真相為好。」

    朱厚照一擺手:「把沈尚書之前所擬奏疏拿來,朕要對比上面的罪證,一一計較!」

    隨著何鑑把奏疏呈遞過來,張氏兄弟開始緊張起來。

    剛才差點兒矇混過關,乃是建立在朱厚照不懂審案的訣竅,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的基礎上,現在雖然沈溪被刺傷無法理事,卻寫了奏疏可以拿來作為借鑑,二人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妙。

    朱厚照拿著奏疏,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盯著張延齡,冷笑不已:「這上面的受害百姓可不是一戶兩戶,而是近百戶……如果是一家之言,還可以說是有人栽贓你,這麼多人一起說是你所為,豈能作假?你強買強賣,他們不買你售出的高價土地,你就強迫他們寫欠條,然後當著他們的面淫辱他們的妻女……」

    「陛下,冤枉啊,定是有人在背後栽贓陷害。」張延齡臉上全都是委屈之色,「此等賤民的話,陛下也能相信?」

    朱厚照道:「所有人的口供都在這裡,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看來朕不用點手段你是不會承認了。」

    朱厚照說著,就要吩咐用刑。

    張延齡馬上緊張起來,磕頭不迭:「陛下,您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朱厚照對於審案沒有任何經驗,眼看張延齡硬挺著不肯承認,便打算刑訊逼供……這也是他從平時所看南戲中學到的手段。

    朱厚照心想:「戲台上,一旦狄仁傑、包龍圖等清官找到證據而罪人不肯承認,一定會用刑,現在朕也依樣畫葫蘆來上一回。」

    但那邊張延齡已在叫天屈。

    朱厚照道:「來人啊,大刑伺候!」

    何鑑當即勸說:「陛下,此案尚未查清楚,不應以刑罰加諸兩位侯爺之身。」

    「怎麼?朕要怎麼做,還要跟你們商議不成?朕說打就打!」

    朱厚照最是跋扈,認準的事情旁人根本勸不回來,旁邊張子麟也緊忙加入到勸說者的行列,但這會兒幾名御前侍衛已進門,朱厚照指著張延齡道:「打!給我拉出去狠狠地打!」

    張延齡繼續大喊大叫:「陛下,下臣無罪,下臣無罪啊!」

    就算他喊的聲音再大,也無濟於事,幾名宮廷侍衛已把他抓著往門外拖去,等人出了門口,很快棍擊和慘叫聲同時傳來,每一聲都讓在場的人膽顫心驚。

    因為朱厚照沒說打多少下,那些宮廷侍衛不敢怠慢,一棍子一棍子往下打,也不計較到底打了多少下,何鑑看這架勢不好,趕緊勸諫:「陛下,若是把建昌侯打出個好歹來,這案子就審不清了。」

    朱厚照看了看跪在面前一聲不吭的張鶴齡,心裡奇怪為何大舅不出來求情,到此時他才覺得心中一口惡氣宣洩出來了,一揮手道:「行了,差不多該把人拉進來問問。」

    何鑑一路小跑出了屋子,叫停外面用刑。

    等張延齡被拖回來,整個人披頭散髮,耷拉著腦袋,整個人就好像沒了魂一樣,嘴上念叨著什麼,朱厚照側耳凝聽,卻分辨不出是呻吟還是在罵人。

    何鑑道:「陛下,人已經帶回來,可以問話了。」

    朱厚照冷笑不已:「建昌侯,你現在可承認自己所犯罪行?」

    「下臣無罪……下臣是被人冤枉的,下臣沒有草菅人命,也未派人刺殺沈之厚,更沒指使人縱火燒刑部,下臣冤枉……請陛下明鑑。」

    張延齡認準一件事,如果承認下來罪責更大,就算受些皮肉之苦,不能認的罪行就要死咬著不松口。

    朱厚照怒不可遏:「好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感情剛才白打了,是嗎?來人啊,再給朕狠狠地打!」

    張鶴齡終於出來說話:「陛下,您要打的話,就連臣一起打吧……臣教弟無方,願意替他受此罪過!」

    朱厚照道:「壽寧侯,你以為你的錯誤就少了嗎?你倒是沒有草菅人命,可朕聽聞,你侵佔田宅的事情照樣做了不少……不對不對,誰知道你是否與建昌侯合謀?的確該一起打!」

    何鑑心裡已後悔請沈溪出面揭發張氏兄弟,沒想到朱厚照行事如此粗暴直接,趕緊勸諫:「陛下,萬萬不可,辦案一定要讓案犯心服口服,俯首認罪才可,刑訊逼供終歸王道。」

    恰在此時,馬九進來通稟:「陛下,放火燒刑部的人已抓獲歸案,不知該如何處置?」

    朱厚照眼前一亮,道:「甚好,朕審案陷入僵局,這證人就來了……趕緊把人押上來。」

    張氏兄弟聽說案犯被抓住後,都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心裡都在想:「總算可以洗刷不白之冤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1:59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三章 無從抵賴

    沒過多久,放火燒刑部大牢的案犯被人押送進沈家正堂。

    等人進來後,張鶴齡和張延齡都愣住了,押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張延齡的左膀右臂張舉。

    張鶴齡看到來人,這一驚不老小,心裡突然有些懊悔。

    壞了壞了,我一定是被二弟給騙了……唉,虧我還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幫他說好話,結果他明著一套暗地裡又是一套,連在我面前都不說老實話,放火燒刑部大牢的事情既然是他派人做的,那刺殺沈之厚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張舉進來後不明就裡,他可不認識朱厚照,但見自己依靠的兩位主子就在眼前,趕緊求助:

    「大老爺二老爺,你們快救救小人啊……小人被這群不知哪兒來的刁民給抓住,就算小人提及兩位侯爺的名字也無濟於事,他們分明是藐視咱們張家啊。」

    朱厚照怒道:「混賬東西,狗屁不通……說,你是誰?」

    何鑑喝道:「大膽狂徒,在陛下面前還敢如此無禮,是想被株連九族嗎?」

    張舉一聽傻了眼,跪在那兒不停磕頭,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朱厚照忽然反應過來,衝著張延齡冷笑不已:「朕本想問他是誰,誰知道答案就在他對你們的稱謂中……壽寧侯、建昌侯,現在不用朕再問了吧?他難道不是你們府上的人?還有什麼不肯招的?」

    張鶴齡趕緊道:「陛下,這件事臣完全不知情,陛下要問,就問我這不爭氣的弟弟吧!」

    到了這會兒,張鶴齡已經意識到想給張延齡脫罪太過困難,他心裡也異常失望,自己一心幫忙,結果弟弟很多事都隱瞞他。

    張延齡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張舉,問道:「本侯幾時讓你去放火燒刑部大牢了?」

    張舉一臉冤枉:「二老爺,小人今日奉命出城為您辦事……不想城南莊園失火,人貨皆不可尋,到處搜索無果正感茫然之際,不是您傳令讓小人回城,繼續執行之前交待過的放火燒牢房的命令嗎?城門還是你叫人開的,不然大半夜的小人怎麼進城來啊?」

    「哈哈!」

    朱厚照幾乎笑出聲來,揶揄道,「建昌侯,瞧瞧你栽培的走狗,居然都不知道替你掩蓋一下罪行……你不會想跟朕說,你根本不認識他,火燒刑部大牢的命令也不是你下的,是嗎?」

    張延齡非常懊惱,而且他也非常難以理解,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情,為何屎盆子就這麼扣在頭上來了?

    朱厚照喝道:「建昌侯,如此說來,刺殺沈先生的事情也一定是你做的咯?」

    「下臣冤枉,沒叫人殺沈之厚啊……張舉,你違背本侯命令放火燒刑部大牢,除此之外你可還做出旁的僭越之事?」張延齡怒氣衝衝地喝問。

    張舉越發吃驚了:「二老爺,不是您親口吩咐,要小人到外面找人把沈尚書給做了?小人聽了您的話,花重金聘請了殺手,只是現在還沒消息……」

    張鶴齡聽到這話,破口大罵:「二弟,這就是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說事情不是你所為?」

    張延齡傻住了,不知為何張舉會這麼「老實」,當著皇帝的面有什麼說什麼,腦子一片迷糊:

    「我沒喝醉啊,怎麼不記得派人通知張舉回城來縱火燒刑部衙門?另外城門那邊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人假借我的名義行事?」

    就算張延齡想到這層,自個兒也覺得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

    朱厚照看著目瞪口呆的張延齡,嘆了口氣道:「今日兩樁案子都是你指使,那強搶民女,還有草菅人命等罪行自然也坐實了……唉,還需要朕繼續審案嗎?何尚書、張尚書,你們覺得,應該定建昌侯什麼罪?」

    朱厚照把臉別向一邊,似乎不想再聽張氏兄弟說話,大有要捨棄兩個舅舅的意思。

    何鑑雖然想說「死罪」,但還算能保持理智,心想:「怪不得於喬不想摻和進這案子來,實在是關係重大,背後牽扯的勢力太多,這案子不好了結啊!」

    何鑑低著頭道:「陛下,此案最好是朝議時再做定奪。」

    朱厚照怒道:「朕要懲罰兩個罪犯,難道還要在乎大臣們的看法?沒錯,建昌侯是朕的親舅舅,朕一向知道他恣意妄為,但也沒料到居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不過念在他是國戚……來人啊,將其押進刑部大牢!」

    「是!」

    馬上有御前侍衛,把失魂落魄的張延齡給拖了出去。

    朱厚照對張子麟道:「張尚書,這次你不會再讓刑部出什麼狀況吧?」

    張子麟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行禮道:「微臣定維護好刑部安穩……微臣這就告退返回刑部衙門坐鎮。」

    「還不快去!」

    朱厚照怒著說了一句,目送張子麟離開,他又打量張舉好一會兒,搖頭道,「照理說你主動坦白,為朕解開心中疑惑,應予輕判。但你賣主求榮,不忠不義,有何顏面存於世間?一併押進刑部大牢,等候朕處置!」

    隨即又有侍衛進來拿人。

    最後只剩下張鶴齡跪在那兒,朱厚照黑著臉道:「大舅,朕現在對張氏一門還算有點兒感情,到底你是朕的親舅舅,雖然你沒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但要說你對此事全不知情,朕也是不信的……」

    「你先回府,哪裡都不許去,至於你手上京營兵權,暫時交出來,朕不需要你來替朕打理京畿兵馬!」

    張鶴齡跪在那兒,磕頭道:「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但臣並未做出叛逆之事,臣還想繼續為陛下守土御疆。」

    「你的心意,朕心領了,但有些事朕要對天下人負責。」朱厚照神情疲倦,揮揮手道,「這件案子,朕還會親自過問,最終會做出恰如其分的處置……你記好了,如果你想做出什麼不軌之事,那你跟建昌侯的下場一樣!」

    張鶴齡繼續磕頭,臉上帶淚,有口難言。

    在張延齡的問題上,他自己也很無語,甚至覺得荒唐可笑,自己完全被戲弄於股掌之間,甚至在張舉進來前一刻他還相信弟弟。

    或者說,這會兒張鶴齡為了保全自己,已經狠下心來要捨棄弟弟。

    朱厚照道:「來人,護送壽寧侯回府……從今日起,壽寧侯府由御林軍看管,不得任何人進出……至於府上用度,一律由內監相應衙門負責,若有人從府中私逃,不問是誰,一律格殺!」

    張鶴齡在不甘中被人拖了下去。

    等事情差不多了結後,朱厚照把周圍兵士屏退,只留下何鑑和小擰子二人。

    朱厚照對何鑑道:「何尚書,這次沈尚書傷重不能理事,朕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未來朝堂上的事情,就要倚重你了,這案子暫時也由你來接手,朕準備找個時間舉行朝議,定壽寧侯和建昌侯的罪……朕累了,去看過沈尚書後,也要回宮去休息了。」

    ……

    ……

    朱厚照從沈府出來之後沒有回宮,而是坐上馬車在御林軍保護下前往豹房。

    辛苦半晚,這會兒天都濛濛亮了,馬車顛簸中,朱厚照捂嘴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子開始打架。

    跪坐一旁的小擰子問道:「陛下,今日中午要舉行朝會嗎?」

    朱厚照搖頭:「朕只是說回頭朝議時再定壽寧侯和建昌侯的罪,但沒說是今天……說起來就算有些疲乏,但朕還是覺得很過癮啊。」

    說到這裡,朱厚照居然露出興奮之色,得意洋洋,小擰子看到後心裡一陣發怵。

    朱厚照樂不可支道:「這可比看戲聽戲有趣多了,朕親自過了一把青天大老爺的癮。不過此案了結後,估計朕沒多少機會再親自審案了,朕到底是九五之尊……值得慶幸的是,沈尚書的病情沒什麼大礙,連建昌侯也被朕親自問罪,朕終歸還是做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小擰子苦著臉道:「陛下,奴婢走的時候問過宋太醫,他的意思是……沈大人的病情不容樂觀。」

    「不是說血已經止住了嗎?還不容樂觀?你不會是在嚇唬朕吧?」朱厚照板起臉來。

    小擰子道:「奴婢哪兒有那膽子?按照宋太醫的說法,沈大人傷口寬而深,現在止住血只是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不代表就此沒事,因為傷口隨時可能惡化……奴婢說不清楚,但宋太醫說了,幸好現在是冬天,如果換作夏天的話會非常凶險。」

    朱厚照本來心情不錯,聽到這話馬上臉色沉了下來。

    「朕就知道沒那麼簡單……該死的建昌侯,朕只是安排沈先生查案,他就痛下殺手,朕明年還要靠沈先生輔佐平定草原呢,如果沈先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朕把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隨即朱厚照看著小擰子道,「之前太后派戴公公來找朕,當時朕沒加理會,回頭你代表朕去跟太后說一聲,把今日案情詳細講給太后聽,讓太后知道朕做事不是率性而為,一切都有章可循,依法辦事。」

    小擰子應道:「是。」

    朱厚照又道:「本來朕還想盡快把建昌侯的罪名給定下來,但現在看來還是先拖一陣,看沈先生恢復情況如何……如果沈先生死了,那就把他殺了陪葬,如果沒事的話,或許朕會放他一馬……哼,以後誰再跟他一樣背地裡算計朕的人,朕要他好看!」

    小擰子問道:「奴婢去見太后,真要如此說嗎?」

    「朕說什麼,你去後後按照朕所言告知便可。」

    朱厚照道,「暫時朕不打算見太后,在這件事上,太后太過包容她娘家人,險些讓朕在大臣面前丟面子,另外再派人去查查這案子還有什麼內情……」

    小擰子眨眨眼,有些迷惑地道:「奴婢不是很明白。」

    朱厚照道:「算了,你什麼都不懂,朕回頭讓錢寧去辦事……」

    聽到這裡,小擰子立即明白過來,朱厚照不是想伸張正義,而是起了壞心思。

    顯然朱厚照對涉案的那些女子感興趣了,或許會讓錢寧挑選幾個送到豹房,小擰子不敢再多問,一陣寒風襲來,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掀開車簾叫停馬車後進宮見張太后去了。

    ……

    ……

    何鑑在天亮前離開沈府。

    朱厚照安排何鑑接手案子,屬於臨危受命,一時間他有些六神無主,便琢磨著去見謝遷。

    何鑑有些自責:「……看來於喬說得沒錯,這案子本就不該鬧大,無論建昌侯做了什麼,到底是太后的親弟弟,這是讓陛下左右為難,而且注定會成為皇室的醜聞……」

    何鑑直接去了謝府。

    到了謝府敲門後,知客引何鑑進門。

    等何鑑到了謝遷書房後才知道,原來謝遷也是一宿沒睡,一直在等候消息。

    「……於喬,你這是……一直都在這裡等著?」何鑑非常意外。

    謝遷黑著臉道:「之厚那小子被人刺傷,難道我就不著急?只是不能去探望罷了!聽說陛下也去了,還在沈家問案,之後建昌侯便被押送到刑部天牢去了?」

    何鑑搖頭苦笑:「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住於喬你。」

    謝遷問道:「之厚傷情如何?」

    何鑑無奈搖頭:「大概把血止住了,但聽太醫的意思,要保住性命也不容易,接下來一段時日才是關鍵。」

    謝遷喘了一口粗氣,道:「我早就讓這小子別逞強,外戚是那麼容易招惹的嗎?他把對付地方官的那套拿來對付皇親國戚,沒有比他更膽大妄為的人了!」

    「於喬,怎麼你現在還怪罪之厚?他在這件事上何錯之有?」何鑑有些埋怨。

    謝遷道:「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覺得這小子做得是正確的選擇,但願他能撐過去……經歷此事,希望他有所收斂,這小子自打參加科舉便一路順風順水,無論是當官還是打仗,他就沒遭遇過挫折……如果這次能讓他有所警醒,就算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也值得。」

    何鑑苦笑:「於喬你這想法,讓人實在難以琢磨。」

    謝遷打量何鑑,問道:「關於案子,陛下是如何安排的?」

    何鑑這才把朱厚照斷案前後發生的一幕幕告知謝遷,甚至連皇帝要舉行朝議定壽寧侯和建昌侯罪行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謝遷聽完後若有所思,道:「就算陛下剛開始很憤怒,但到最後他也有所覺悟,不能隨便殺張氏族人,所以才會做出轉圜,要在朝議時定罪……如此一來,建昌侯必然不會被處死。」

    「死不死其實無關緊要,只要不再禍害大明百姓便可……這案子到現在也算是沉冤昭雪,功德圓滿了。」何鑑評價道。

    謝遷問道:「賠上一個沈之厚,值得嗎?」

    這下何鑑回答不出來了,在他心目中,自然認為沈溪比建昌侯重要多了。

    沉默半晌後,謝遷才道:「現在陛下要問外戚的罪,只是為堵天下悠悠眾口,不過也算是成全了沈之厚吧,如果他這次能平安脫險,朝中對他的清議會好很多,尤其士子更會以他馬首是瞻。」

    何鑑嘆道:「如果只是為了外人的評價,之厚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希望他福大命大,能逃過一劫……這次辦案,老朽會秉承他的理念,力爭把案子查清楚……」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0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四章 自導自演

    京師城西一處宅院,雲柳急匆匆推門而入,熙兒有些茫然地迎出來。

    雲柳見到熙兒後,劈頭蓋臉地問道:「你是怎麼做事的?為何要對大人下毒手?」

    「我……我……我沒有。」熙兒整個人都懵了,眼裡蓄滿淚水。

    雲柳道:「還說沒有?大人只是讓你偽造刺殺的痕跡,你不必下如此狠手,大人現在已命懸一線。」

    熙兒急道:「師姐,你要埋怨我,也該把事情問清楚才是……大人讓我假裝刺殺,當時我的劍沒有刺進去,卻被大人一把給握住劍尖,順勢捅到胸前……具體傷情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你說什麼?是大人自己把自己刺傷的?」雲柳一時間難以理解。

    熙兒一臉委屈:「是大人讓我這麼做的,我沒傷害大人,只是之後的消息都說大人傷勢嚴重,就連太醫看過後也這麼說……師姐,你說會不會是大人使苦肉計,讓世人都相信事情是建昌侯派人做的,讓陛下把建昌侯殺了,才故意把自己傷這麼嚴重?」

    雲柳整個人有些發暈,道:「你果真沒有傷害大人?」

    「沒有。」

    熙兒撅著嘴道,「師姐,你連我都不相信嗎?」

    雲柳皺眉道:「那大人的傷情為何如此嚴重?還是說大人故意營造出的假象?但不可能啊,連太醫都去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人怎麼可能偽造得那麼完美?還是說大人果真是……」

    熙兒急切地問道:「師姐,現在大人到底如何了?」

    「不知道,你也別多問,我還有事,你且守在這裡……哎呀不對,你先把馬氏女帶走,這裡可能不太安全,周老三這個人不穩當,你先躲到城南棗園,有事的話我會過去找你。」雲柳果斷吩咐。

    「哦。」

    熙兒應了一聲。

    隨即雲柳從小院離開,到外面街口的茶鋪召集手下,其中就有剛入沈溪門的彭余。

    「雲當家,您有何要事吩咐?」

    彭余並未參與到當晚行動中,對於外面發生了什麼茫然不知。

    雲柳道:「大人遇刺受傷,現在滿城都在搜捕刺客,官兵很可能會找上門來,需預作提防。」

    彭余緊張地問道:「大人怎麼樣了?」

    雲柳回答,「並無大礙,目前在家養病。」

    「這就好!」

    彭余明顯鬆了口氣,隨後自信滿滿道:「雲當家,我們都有官身,怕什麼官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雲柳冷聲道:「大人之前有吩咐,如果城內出現變故,所有據點暫時作廢,等事情平息後再行聯絡,所以未來一段時間,爾等需要安心潛伏,不用再來聯絡匯報。」

    彭余急切地問道:「那小人呢?小人不會也……什麼都不做吧?」

    「先撤到城外,城裡的事情不要理會,天明後想辦法出城去。」

    雲柳一擺手,「不過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大人在城外救了些女人,部分會在天亮後進城,另一部分則留在城外,你去妥善安排,等案子平息後,讓她們歸家。」

    彭余好奇地問道:「什麼女人?」

    「讓你辦事,不需要問為什麼。」

    雲柳正色道,「大人不在,一切都要聽從我命令行事,未來半個月內城內無論發生什麼,你們都不要回來!」

    ……

    ……

    張延齡下獄,在朝中人看來不可思議。

    堂堂國舅爺,居然會被朱厚照不顧情面打入天牢,簡直顛覆三觀。畢竟大明有以功勛免罪的先例,歷朝歷代勳貴都享有種種特權,並不是後世傳的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皇權面前一切都瞎扯淡。

    沈府內宅,沈溪傷情成為家裡人最關心的事情。

    沈溪受傷當晚,沈家人只是聽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訊息,前院和中院一片兵荒馬亂,先是沈溪親兵布控,後來隨著朱厚照光臨,御林軍接過了安保任務,沒人能出來問詢具體情況。

    到第二天天亮家裡人才知道沈溪身負重傷,一個個非常擔心。

    謝韻兒和周氏都想到中院東廂探視,卻被阻攔,御林軍雖然隨著朱厚照撤去,但沈溪卻給自己的親兵下了命令,不允許內眷前去探視。

    「……朱老爹,這都什麼時候了,老爺受傷,為何不允許妾身前去探望?」謝韻兒顯得很生氣,覺得沈溪既然在府上養病,就應該回內院主屋,而不是留在廂房,至於沈溪親兵阻攔更是理解不能。

    朱起不知沈溪用意,只能根據病房內傳出的話,原封不動告知謝韻兒:「……夫人切莫著急,老爺傷情應無大礙,不過因陛下和朝中重臣隨時都會前來探視,有內院女眷在,始終不那麼方便。」

    謝韻兒道:「陛下和大臣們前來探望時,妾身迴避就是,何至於如這般連面都無法見到?」

    朱起道:「昨夜陛下就來過,當時未曾通報,直入病房……所以夫人最好聽老爺的話,現在是特殊時期。」

    謝韻兒聽說皇帝親臨,不由想起之前曾跟朱厚照有過照面,心中有些發怵……朱厚照在民間的名聲可不太好,尤其是他喜歡蒐羅美女藏於豹房之事已成為坊間傳聞,就算是官員也都會避諱自家妻女出門被人看到。

    「知道了!」

    謝韻兒沒有勉強,尤其是知道這件事乃是沈溪親口吩咐下來的,更不會意氣用事。在她看來,只要沈溪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其他事情都可以商議。

    等回到內院,謝韻兒馬上被等候消息的一幫女人圍住。

    周氏一馬當先:「兒媳,憨娃兒他怎麼了?聽說傷勢嚴重,你探望過沒有?」

    謝韻兒不想讓家裡人擔心,沒敢承認自己並未見到沈溪,安慰道:「娘和幾位妹妹放心,妾身見過老爺了,傷情並不十分嚴重,只是皮外傷。」

    周氏笑道:「我就說吾兒福大命大……他那麼硬的命,怎麼會受重傷呢?我們這就去探望吧。」

    「娘。」

    謝韻兒馬上阻止周氏,「有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麼簡單,這兩天府上前來探病的人會很多,因老爺最近在查朝中一個大案,受傷也是因此案而起,昨夜陛下來過府宅,婦孺不方便過去,這也是為何老爺沒有把病榻設在內宅的緣故。」

    周氏一臉迷惑,旁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問道:「嫂子,啥是陛下?能吃嗎?」

    林黛趕緊把小姑子拉到身邊,謝韻兒耐心解釋:「亦兒,不要亂說話,陛下就是皇上的意思,咱可不能對皇上不敬。」

    周氏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以前給老娘惹事也就罷了,還敢出言不遜?皇帝老兒那可是大明最厲害的人,你的話若是被旁人聽到,非治你罪不可。」

    沈亦兒被兩位長輩教訓,心裡有些不明白,暗忖:「天底下不是大哥最大嗎?怎麼誰比大哥更厲害?那我有機會可要見識一下。」

    周氏有些心虛,連忙道:「既然連皇帝老兒都來了,那咱還是不去見了……憨娃兒如果有什麼需要,只管派人到後院來說……好兒媳,準備東西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謝韻兒道:「娘,妾身知道了,您不用太擔心,還是早些回府歇著吧。」

    「走了走了。」

    周氏顯得頗不耐煩,「兩個兔崽子,跟娘回家。」

    「哦!」

    沈運木訥地應了一聲,跟在老娘身後,而這邊沈亦兒則大聲回絕:「我先不回去,我要在這裡吃小玉姐做的飯。」

    周氏沒有勉強,罵罵咧咧道:「老娘做的飯你不喜歡,偏偏要吃小玉做的飯,話說小玉會做什麼飯?你個小兔崽子,分明就是不想回家……」

    罵聲中,周氏被謝韻兒等女送出門。

    等周氏帶著沈運走了後,謝韻兒讓各房女人都安心回去,只剩下小玉和沈亦兒沒走。

    沈亦兒道:「嫂子,那個皇帝老兒到底有多厲害?為何會比大哥更厲害?」

    這問題讓謝韻兒很無語,小玉笑道:「二小姐,有句話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大明天下都是皇帝的,你說厲害不厲害?連老爺也只是給皇帝作臣子,天地君親師,除了天地外,就是君王最大。」

    沈亦兒眼睛閃動著光彩,道:「那生下皇帝的人,是不是更厲害?」

    謝韻兒摸了摸沈亦兒的腦袋,道:「你歲數不小了,不要說這種葷素不忌的怪話!咱到底是尚書府,亦兒,以後出去別亂說。」

    ……

    ……

    沈亦兒小小年歲心裡便種下一顆種子。

    以前她最崇拜的人是沈溪,這會兒她突然找到另外一個崇拜的人,那就是比沈溪還「厲害」的皇帝。

    但這個皇帝到底是誰,她不太明白。

    不過有一點關係她卻能理順皇帝最大,那生下皇帝的人就更大了,現在的皇帝一定會死,那下一個皇帝的娘就能夠支配新皇帝,就好像她老娘周氏把她和沈運管得死死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前院和中院防備緊密,出了內院,就有崗哨盯著。

    看似是在維護沈溪安全,其實是營造一種緊張氣氛,不讓人隨便接近沈溪病房。

    如果換了他人,自然無法去東廂房,但沈亦兒到底是沈溪的親妹妹。

    沈溪這幫親衛大多認識刁蠻任性的沈亦兒,見她不遵號令到處閒逛,也只會客客氣氣請二小姐回後宅,動粗絕對不可能,冒犯就更不可能了。

    沈亦兒幾次偷跑到東廂房那邊,都被人請回內院,讓她很不甘心。

    「……不是說皇帝老兒會來見大哥?到底什麼時候來,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跟孫悟空一樣三頭六臂……」

    沈亦兒平時接觸的故事,不是什麼列女傳又或者是女學中的模範人物,而是林黛玉、孫悟空、豬八戒等等,沈家這種故事書很多,當初在汀州府大行其道,沈家這邊擁有連環畫的底稿,沈亦兒年屆十一,已經能看懂文字,平時這些書她最喜歡。

    她跟普通女孩子不同,非常活潑,喜歡攀爬和胡鬧,眼看沒法進入東廂房院子,她就乾脆爬到後宅一處高高的假山上眺望,看著院子裡的人們進進出出,仔細觀察,分析哪個人更像是那神通廣大的「皇帝老兒」。

    可惜這麼看了一天,都沒找到符合描述的人物。

    「不行,一直在後院這麼等著,不是好辦法,最好能翻過牆頭去看看,或者我從後院去正門,或許皇帝老兒就從正門來了呢?」

    沈亦兒心裡打定主意,「皇帝老兒年歲一定很大,我只要盯著那些年歲大的,就一定能找到人!」

    沈亦兒好奇心作祟,嘗試翻牆進東廂房不得,乾脆從後門繞過院子到了前門,幾次靠近大門口都被人趕走。

    朱起聽聞奏報哭笑不得,把沈亦兒送回後門,結果沈亦兒又偷偷跑過來,她腦子機靈,想找一身衣服矇混過關。

    「如果我化妝成士兵,或許可以矇混過關……就是我個頭矮了一些,如果這麼過去的話還是會被人認出來,我上哪兒去找衣服?」

    卻說這會兒朱厚照終於睡醒了。

    朱厚照忙碌半夜,天亮時才入睡,下午未時末醒轉,手頭沒事可做,便想探望一下沈溪的病情。

    朱厚照怕被人行刺,帶了大批侍衛,前呼後擁,他自個兒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這時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小擰子掀開車簾喝問。

    一名侍衛靠前道:「發現一個行跡可疑之人,由於擔心是刺客,末將已把人拿下。」

    朱厚照睜開眼來,驚訝地問道:「刺客?這已快到沈府了,到處都是官兵,這些刺客這麼不開眼,還敢出手?朕倒要悄悄他們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說著,朱厚照從馬車上跳下來,只見一個小人兒被扭送過來,穿著一襲不合身的士兵衣服,看起來就很滑稽。

    「放開我,聽見到有?不放開的話,我讓我大哥打你們屁股!」來人很囂張,嚷嚷聲很是尖銳,讓朱厚照直想捂耳朵。

    「公子,人已帶到。」侍衛頭領回稟。

    朱厚照看到來人,不由皺眉,這「少年」對他而言已不是陌生人,之前來沈府的時候,還跟這位小祖宗有過兩次交集,而且無一例外他都吃了虧。

    小擰子一看那人,趕緊來到朱厚照身邊:「公子,好像是沈大人的妹妹。」

    朱厚照不想正眼瞧沈亦兒,趕緊回過頭,不耐煩地擺擺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去吩咐,把人給放了。」

    「哎!」

    小擰子應了一聲。

    這邊小擰子還沒過去傳話,沈亦兒已在那兒嚷嚷開了:「那誰,你別跑,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上次就是你來我家找我大哥……來人啊,抓刺客啊,就是這個刺客傷我大哥的!」

    沈亦兒不是朝臣,生性頑劣,不需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誰惹著她,她睚眥必報一準兒會報復回去,而打擊對手的最好辦法,莫過於把眼前這個讓她厭惡的少年,說成是刺傷沈溪的凶手。

    「休得無禮!」

    侍衛們一聽火大了,竟然當面誣賴皇帝?

    天底下還有比這膽大妄為的事情?

    就在侍衛們要動手教訓沈亦兒時,小擰子急忙道:「小祖宗,您可別亂說話……這位小姑娘乃是沈大人親妹妹,你們不得無禮!」

    小擰子清楚,如果沈溪的妹妹被打,這件事不好解決。

    這下沈亦兒更加猖狂了,叫喊道:「來人來人,這裡有刺客!」

    沈府周圍本來就有各種明暗哨,聽到這話,從街巷中湧出大批人手,把朱厚照帶來的人圍在中間。

    朱厚照看到這架勢,一時間有些傻眼,心道:「怎麼回事?這次朕帶了這麼多人來,居然還是要栽在這小丫頭片子的手上不成?」

    「別亂來,別亂來。」

    小擰子見沈府周圍的士兵已提著兵器衝過來,趕緊上去勸說。

    帶兵過來的人正是馬九,馬九並未見到人縫裡的沈亦兒,一眼看到朱厚照,作為一個軍人他可不懂什麼叫迴避,直接單膝跪地:「卑職參見陛下。」

    周邊頓時跪下一片。

    朱厚照從小擰子身後走出來,顯得很不爽,一擺手道:「散了散了!朕是來探望沈大人病情的,也不知道是誰多事!」

    說完,朱厚照不想面對沈亦兒,就這麼徑直往沈家正門走過去。

    侍衛趕緊跟上,至於沈亦兒則被撂在原地沒人管。

    「嘿!你們怎麼不把他抓起來?」

    沈亦兒很好奇,「九哥稱呼他為陛下,他不會就是那個皇帝老兒吧?可他不老啊,整個一個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嘛,也不比我大幾歲。」

    馬九健步如飛,緊跟在宮廷侍衛後面。

    沈亦兒一路小跑過去,抓著馬九身上的戰袍,急切地喊道:「九哥!」

    馬九見是沈亦兒,有些驚訝,問道:「小姐,剛才是你在喊?」

    「是我啊。」

    沈亦兒咧開嘴一笑,露出兩排皓齒,樂呵呵道,「九哥,那個人是誰?他就是你們說的皇帝老兒嗎?」

    旁邊沈府親兵聽到這話,都不由捂嘴笑,所謂童言無忌,他們沒有太當回事,連皇帝都沒說什麼,他們就更不會亂說。

    馬九為難道:「小姐,您不該在這裡,趕緊回去,陛下來了,前院和正門不能隨便進出。快把小姐送回後宅。」

    馬九一聲令下,馬上有人過來送沈亦兒走。

    沈亦兒這下不滿意了,嚷嚷道:「九哥,你還沒說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皇帝老兒呢!」

    一名親兵勸解道:「小祖宗誒,您可莫要再問了,那就是皇帝老兒,這稱呼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當著聖上的面可不能亂說,是要被殺頭的。」

    「殺頭?」

    沈亦兒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突然覺得涼颼颼的,大驚失色,「壞了,壞了,以前我還打過皇帝老兒呢,當時我拿石頭把他打的頭破血流!」

    親兵道:「小祖宗,你別魔障了,若您真把皇帝老兒打得頭破血流,墳頭的草都恐怕長三尺了,還能在這兒活蹦亂跳?小祖宗,還是趕緊跟我回後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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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五章 不幸之女

    沈亦兒到了沈府後門,沒敢進去,拔腿就開溜,親兵想追都追不上。

    沈亦兒這已經不是在跑,而是在逃,所去方向正是她平時所住府宅。

    她雖然年少,但腿腳利索,跑起來虎虎生風,但即便如此還花了小半個時辰才跑到家門口。

    「二小姐?」

    朱山正在門前練武,見沈亦兒回來,收功迎了上去,正要打招呼,只見沈亦兒已經往門裡面奔去。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沈亦兒進門後就大聲嚷嚷。

    周氏正在房裡給沈運量身材,準備給兒子做身新衣服,聽到吵吵聲不由從屋子裡走出來,見到女兒一路狂奔回來,頓時罵開了:「你個小崽子,不在你大哥家裡安生待著,回來作何?」

    沈亦兒哭訴道:「娘,我死了你一定要為我燒紙錢啊,我喜歡新衣服,你也記得多燒幾件給我……嗚嗚,娘,我再也看不到你和爹還有大哥、嫂子、小嫂子和弟弟了,下輩子我就不當你閨女了,你就把我忘了吧!」

    周氏聽得一頭霧水,女兒瘋了一樣跑回來,滿嘴鬼話,讓她一時間理不清楚頭緒。

    「你再說一遍,你不當老娘的閨女了?那你要當誰的閨女?」

    因為沈亦兒說話語速太快,周氏沒聽清楚,立即黑著臉問道。

    沈亦兒哭哭啼啼道:「娘這麼凶,下輩子我才不當你閨女呢,我寧可找一戶像大哥和嫂子的人家,讓大哥和嫂子當我爹娘。」

    「你個小兔崽子,老娘把你拉扯這麼大,你就這麼報答你娘的?」周氏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想抄起東西打閨女,但一時間找不到趁手的物件兒。

    綠兒從側院過來,見周氏要打女兒,本來她不想攙和,但最終還是過去問道:「老夫人,這是怎麼了?」

    沈亦兒哭訴道:「綠兒姐姐,我前幾個月把皇帝老兒給打了,還打得他頭破血流……以前我不知道他是誰,這次我又誣告他是刺傷大哥的凶手,新賬舊賬一起算,肯定不會放過我,一準兒砍我腦袋。」

    「二小姐,這話你可別亂說。」

    綠兒被嚇著了,她在成婚後仍舊留在沈家幫傭,二小姐可說是她親眼見著長大的,雖然古靈精怪,但大致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周氏心虛得很,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個兔崽子,什麼皇帝老兒,你幾時打過他?」

    沈運從房間裡出來,嘴裡嚼著東西,雖然他平時被姐姐欺負,卻被沈明鈞和周氏寵溺著,尤其是長大後,男孩和女孩的區別出來了,沈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平時偶爾還會開小灶,新衣服比沈亦兒多了幾倍。

    沈運訥訥地道:「姐姐上次打的那個人,就是皇上。」

    周氏其實已經從沈溪那兒得到過准信,擔驚受怕好幾個月,現在卻依然嘴硬:「你知道什麼?回去!」

    「哦。」

    沈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轉身回屋去了。

    沈亦兒哭著道:「對對,就是那個傢伙,上次我把他打了,娘你好像也把他給罵了,這下咱母女可能要一起投胎……娘,過奈何橋的時候咱們可別一起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下輩子就別認識了吧!」

    ……

    ……

    周氏在家裡把女兒痛打一頓。

    她心裡很不爽,因為女兒不但惹惱了皇帝,還把她給氣壞了。

    然後她膽顫心驚地帶著女兒去沈府,用周氏的話說,要去給皇帝老兒請罪。

    等她到了沈家,正門戒備森嚴沒法靠近,只能從後門進。

    周氏拖著沈亦兒到了沈家後宅正堂,找到謝韻兒,道:「好兒媳,娘帶著閨女來給皇帝老兒賠罪,上次我們把他給打罵一通,大不了他打回來就是,或者乾脆把我們母女給殺了,沒憨娃兒什麼事!」

    謝韻兒皺眉道:「娘,您在說什麼?」

    小玉從外面進來,湊到謝韻兒耳邊說了兩句,卻是馬九找機會把話帶給妻子,讓妻子轉告。

    謝韻兒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搖頭苦笑:「娘,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陛下沒說要計較,而且……今日亦兒只是在自家門前胡鬧,斷不至於殺頭那麼嚴重。」

    「什麼?不殺頭?」

    周氏非常意外,「把皇帝老兒得罪那麼狠,他居然不計較?也怪憨娃兒,不提醒他妹妹,這才闖下大禍。現在沒事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沈亦兒終於從老娘的身後閃出來,梨花帶雨地問道:「嫂子,那個人不殺我嗎?我還誣陷他是刺客呢。」

    謝韻兒沒好氣地道:「你就喜歡惹是生非,那可是天子,隨時都能要你命……」

    小玉插話:「老夫人和小姐不用擔心,之前我那口子傳話過來,說皇上已經走了……皇上只是來探望一下老爺的病情,過後便匆忙離開,好像有什麼事。」

    「壞了,一定是回去擬罪狀了。」

    周氏跟她女兒一樣神經質,「皇帝都是小心眼兒,當初我兒就是因為一點小小的錯誤,就被皇帝發配出京,這次豈能善罷甘休?」

    謝韻兒道:「娘,您就別跟著添亂了,帶亦兒回去吧,一定不會有什麼事情,即便有,有老爺在,皇上也不會對咱沈家如何。」

    周氏用質疑的目光看著兒媳,問道:「皇帝……真不會殺咱們?」

    沈亦兒扯著老娘的衣服道:「娘,嫂子說不會,咱還計較什麼?上次我打了皇帝,他也沒說派人來把我逮住殺掉……咱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趕緊走吧!」

    「你個小兔崽子,都怪你惹事!」

    周氏雖然嘴上在罵,但還是跟女兒一起出門,因為她自己也想躲遠點。

    等人走後,小玉皺眉道:「夫人,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皇上不會怪罪……上次老爺就說了,只不過是小孩子家家鬧著玩,無傷大雅。不過,這次事情千萬別聲張,如果被人知道咱沈家唐突了聖駕,一準兒會出問題。」謝韻兒吩咐。

    小玉點頭道:「夫人請放心,我會讓九哥跟弟兄們知會一聲,不讓他們亂說話,咱府上的人,都懂規矩。」

    ……

    ……

    朱厚照回到豹房,大動肝火,把眼前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

    小擰子站在那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也知道朱厚照因為什麼而生氣,但他半個字都不敢評論,畢竟惹到這位爺的人,正是皇帝最信任大臣的親妹妹。

    朱厚照把東西砸了一通,坐下來氣惱地問道:「朕看起來就那麼軟弱可欺嗎?為何一個黃毛丫頭屢次冒犯朕,朕卻無可奈何?」

    小擰子雖然明白皇帝是在問自己,但不敢回話。

    他心想:「這可怎麼跟陛下回答?難道跟他說,治沈家小姐的罪?」

    「小擰子,你說朕該怎麼辦?」

    朱厚照見沒人應答,最後直接點小擰子的名。

    小擰子苦著臉道:「陛下,畢竟是沈大人的親妹妹,少不更事,陛下應該不會跟她這樣一個黃毛丫頭置氣吧?」

    「嗯?」

    朱厚照先是一怔,隨即臉色不太好看,喝問,「怎麼,你是覺得朕小肚雞腸,居然跟一個小丫頭片子置氣?」

    小擰子趕緊跪下來磕頭:「奴婢不敢。」

    朱厚照氣呼呼地站起身,走到小擰子面前,就想一通拳打腳踢,恰在此時,門口有太監進來奏稟:「陛下,花妃娘娘請您過去,說是已備好酒菜……」

    朱厚照氣惱地擺了擺手:「不去!跟花妃說,這兩天朕有事,不能到她那裡。」

    「是。」

    太監領命而去。

    自打錢寧回京,花妃明顯被朱厚照冷落,畢竟之前都是花妃在為朱厚照安排一些「助興節目」,但在錢寧回來後,專門負責打理這些事情,朱厚照對花妃迅速失去興致。

    說到底朱厚照還是薄情寡性,從來沒打算吊死在一個女人身上。

    朱厚照回過頭,黑著臉道:「你小子竟然敢數落朕,信不信朕踢死你?」

    小擰子哭喪著臉道:「只要陛下能解氣,便是踢死奴婢,奴婢也心甘情願,陛下儘管拿奴婢出氣!」

    「你個小東西,好的不學學劉瑾那一套?」朱厚照掄起腿便往小擰子身上招呼,小擰子跪在那兒不喊不叫,朱厚照踢了幾腳後心裡舒服多了。

    朱厚照又踢了幾腳便氣喘吁吁停下,嘴上嘀咕道:「朕現在身體怎麼這麼差了?才動了一小會兒就感覺上氣不接下氣……以前朕就算踢蹴鞠也能踢一兩個時辰。」

    小擰子雖然明知道朱厚照為什麼而導致身體虛弱,但不敢說。

    朱厚照道:「大概是朕最近太過操勞,心神俱疲所致……回頭讓司馬真人多煉幾爐丹藥送過來,好好補補身子。」

    就在朱厚照準備坐下時,又有太監進來稟報:「陛下,錢千戶求見,說是……為陛下找到幾名佳麗,希望陛下過去挑選一番。」

    朱厚照眼前一亮:「還是錢寧最懂朕心思,這麼快又找來一批美人兒?小擰子,你應該感謝錢寧才對……好了好了,耷拉著臉幹嘛?朕不跟你一般計較了,現在就跟著朕去挑選美女。」

    小擰子苦著臉跟在朱厚照身後,往豹房後宅暖閣去了。

    ……

    ……

    沒進暖閣,錢寧便一臉堆笑地迎出來,諂媚地道:「陛下,人為您選來了,這次不單是自京師周邊挑選,還有來自江北各地的佳麗,因為時間比較長,美人兒都是一路辛苦顛簸而至。」

    朱厚照問道:「幾個?」

    錢寧回道:「大概……十幾人吧,不過有的因旅途勞頓,水土不服,可能狀態不是那麼好,陛下切勿怪責。」

    朱厚照笑著拍拍前南寧的肩膀:「朕幾時怪過你了?這美人兒,從來都是貴精而不貴多,只要有好的,一個兩個都成……當然,一時間難以從那麼多女人中知道哪個好,所以這就需要朕不停去試,總之會找到滿意的。」

    不自覺朱厚照居然對錢寧講起了女人經。

    隨即朱厚照帶著錢寧和小擰子進到暖閣,眼前十幾名女子,都是一身花花綠綠的新衣,雖然看上去鮮豔奪目,但服飾明顯是臨時找來的,穿戴起來並不合身,而且她們的妝容也沒有精心修飾過,並沒有讓朱厚照看到便眼前一亮的靚麗風姿。

    朱厚照最初對錢寧還挺滿意,但在仔細打量過這些女子後,臉上笑容不由帶著幾分僵硬。

    錢寧察言觀色,發現朱厚照似乎不太滿意,但他實在沒轍,心想:

    「陛下近來胃口愈發增大,每次隔不了幾天就又要我找一批新的回來,上哪兒去找那種既有容貌又有身段還必須上一定年歲的女人?那些豪門大戶聽說一而再再而三為陛下送女人,現在都避而不見了。」

    朱厚照咳嗽兩聲,往前走去。

    那些女人站成兩排,前一排的女子,相對來說姿色不俗,但就算再漂亮,也實在難入見慣美女的朱厚照的法眼……朱厚照自小在皇宮長大,見過的女人何止萬千?單純這些庸脂俗粉,根本無法提起他的興趣。

    「呃……」

    朱厚照喉嚨裡發出沉悶的聲音,一步步從那些女子身前走過,女子都低著頭,沒有一個敢抬起頭來與朱厚照對視,顯然心裡都很害怕。

    錢寧知道自己辦事不力,不敢上前搭話,小擰子卻湊上去問道:「陛下可有滿意的?」

    朱厚照瞪了小擰子一眼,沒說什麼,隨即往第二排走去。

    第二排女子,明顯比第一排女子更不堪,他草草看過後已不只是臉色難看,簡直要發怒了。

    朱厚照招招手,錢寧只能是硬著頭皮過去,朱厚照把他拉拽著走到一邊,怒罵道:「什麼意思?朕讓你去選美人,你就不能挑幾個看得過眼的送來?」

    錢寧心想,這都算不錯了,至少有好幾個我看了都怦然心動,怎麼到了您老面前卻連看過眼的水準都不到?我上哪兒去給你找那麼多美女?

    錢寧努力辯解:「陛下,看女子未必只看外在,或許這些女子涵養很高呢?很多都是大戶人家出身,能歌善舞,氣質脫俗。」

    朱厚照狠狠瞪了眼錢寧,怒道:「你以為朕看不出來這些女人都是小門小戶出身的是嗎?為了讓你心服口服,朕就當著你的面試試!」

    說到這裡,他看著在場的女子,喝問:「誰會唱歌跳舞?亦或者是吹拉彈唱,比如古箏、蕭、二胡等,但凡有一門才藝,走出來給朕看看!」

    問了一遍,在場女人莫說出列,一個個頭垂得更低了。

    倒不是說這些女子真的一個都不會器樂和歌舞,只是因為她們被人販賣到這裡,對陌生環境很不適應,心中畏懼,哪裡敢出來迎合朱厚照?

    朱厚照怒道:「錢寧,你就是這麼糊弄朕的,是嗎?」

    就在朱厚照發火時,突然後排女子中,有一人往前走了一步,但因為被前排的人阻擋,看不太清楚。

    小擰子眼尖,大聲提醒:「陛下快看,有人出來了。」

    「誰啊?」

    朱厚照正在罵錢寧,不想竟有人出列,跟拆他的台差不多。就在他準備喝罵時,但聽一個沉穩且清脆悅耳的婦人聲傳來:

    「妾身不才,雖才疏學淺,但也讀過幾年詩書,對於音律有所涉獵,若陛下要問誰有才藝,妾身倒是可以毛遂自薦。」

    朱厚照聽了先是一怔,因為這女子說話腔調冷傲,讓他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仔細一想,竟跟朝堂上那些他召對的大臣口吻相似,底氣十足。

    朱厚照走過去,雙手一撥,前排女子自動讓開一道縫,朱厚照終於看到那說話的女子。

    這一看不要緊,朱厚照的目光立即被這女子所吸引。

    「嗯?」

    朱厚照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因為眼前女子跟旁的女子有所不同,別的女人都是一身綾羅綢緞,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因多不合身,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和諧,但這女子根本沒有穿那些花裡胡哨的衣服,簡簡單單一襲布衣荊釵,甚至連一張俏臉都沒精心修飾過,形容憔悴,但這女子氣質脫俗,站在那兒光是得體的儀容,就足夠讓朱厚照多看幾眼。

    「你?」

    朱厚照看著眼前的女人,一臉的意外,「剛才朕為何沒有留意到你?」

    女子雙手扣在身前,微微欠身一禮:「妾身立於人後,並無芳華雕飾,即便陛下見到也並不會留下印象。」

    朱厚照不由莞爾,點頭道:「有意思,真有意思……錢寧,這女人是誰?」

    「啊?」

    錢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對找來的女人並不那麼瞭解,畢竟不是他親自出去蒐羅的,手下找回來一批女人,他大致看過覺得還算不錯,便讓她們精心修飾一番然後帶到皇帝跟前,除此之外其他都一無所知。

    錢寧沒法作答,女子主動回道:「妾身乃不幸之人,丈夫英年早逝,夫家便以妾身剋夫為名趕出家門,自此流落市井之地……聞聽陛下於民間選美,便想長侍君王側,求一口安穩飯。」

    朱厚照聽到後不由感慨:「你的命還真不好……如此說來,你是主動投奔朕的?」

    「是。」女子斬釘截鐵地回答。

    朱厚照心裡樂開花,以前不管身邊的女人再怎麼迎合,他都知道是礙於自己身份和錢財,不得已而為之,有一定強迫成分。像這種主動來投的女人極其少見,最關鍵的是,這女人身上有朱厚照迷戀的獨特風韻,看到後便被深深迷住,難以自拔。

    朱厚照笑道:「甚好,甚好,既然你說自己精通才藝,朕肯定要好好檢查一下……來人啊,為朕準備好酒席,朕要好好跟這位美人兒熟絡熟絡。哈哈。」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2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六章 站邊

    朱厚照剛對花妃失去興趣,就在一個新來的女人身上找到感覺。

    這個女人就好像是他從污泥中精挑細選出來洗盡塵埃便綻放芳華的荷花,給了他一種莫名的激動,該女身上透露出的精明幹練和睿智,連花妃都無法相比。

    花妃雖聰慧,卻沒有太大學問,而新來的這個女人對於詩書禮樂都精通,才智方面也是出類拔萃,再加上其身上帶著一種兼具美麗雍容與歲月凝練形成的獨特魅力,讓朱厚照欲罷不能。

    一連幾日,朱厚照都召幸此女,且給這女子加了封號,名曰麗妃。

    至於這女子本來的名字,朱厚照並不知曉,事實上這時代的女人很多都沒有名字,朱厚照喜歡給身邊的女人賜名,如此滿足他畸形的駕馭控,之後朱厚照無論做什麼都會帶著麗妃一同前往。

    一時間花妃被冷落在旁,未被問津。

    轉眼到了臘月。

    沈溪的傷情沒有繼續惡化下去,朱厚照聞聽後也就未再去探望,至於壽寧侯和建昌侯的案子則一直拖著,張太后幾次派人跟朱厚照提及,想讓她弟弟早點兒從牢房出來,都未能得到朱厚照許可。

    按照朱厚照的話說,要看沈溪的傷情最後如何,如果沈溪死了,建昌侯就要陪葬。

    再加上這段時間朱厚照跟麗妃之間打得火熱,對於宮廷的事情他也就完全不去關心了。

    要說這段時間最輕鬆自在的還要數謝遷。

    沈溪不在朝中跟他唱反調,梁儲也奉召回京,如此一來謝遷有了左膀右臂,朝中沒人能忤逆他的意願,再加上司禮監掌印張苑沒什麼本事,對於內閣作的票擬近乎完全照搬,以至於朝事上謝遷基本可以做到一言而決,大明所有事情都由他來做主。

    每天謝遷都得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物,尤其是六部中人,各部遇到什麼事也都會向他求教。

    這是謝遷非常期待的一種朝廷運轉狀態,那就是由內閣主導朝事運行,司禮監的影響力降低到最低點,再加上朱厚照完全不問事,謝遷竟隱隱盼望這種日子能長久些。

    臘月十九這天,何鑑帶著吏部官員考核章程去見謝遷,二人商議完事情,在屋子裡擺酒吃飯。

    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屋子裡生著暖爐,溫暖如春。

    謝遷讓人燙了酒,再輔以熏牛肉、鹵豬耳、花生米等小菜下酒,小日子過得非常愜意。謝遷已經有多日未回家,每天到內閣走一圈,就會回自己小院,等著旁人前來問事,這裡已經儼然成為大明中樞所在。

    何鑑道:「昨天我去探望過之厚的傷情,看情況已無大礙,能下地走路了……陛下遲遲未斷張氏外戚案,應該就是等之厚身體康復,估摸年底前,案子應該有個了結。」

    切成薄片的熏牛肉香味撲鼻,謝遷夾起一片塞入嘴裡,砸吧幾下,然後說道:「那小子沒死已屬萬幸,看他以後行事還這般魯莽不……你跟他說別的事情了嗎?」

    何鑑見謝遷胃口很好,便知道這位首輔大人心情舒暢,搖頭輕嘆:「說了外戚案,他說案子由老朽負責,他不便過問,更不會施加壓力。以老朽看來,之厚也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小人。」

    「哼!」

    謝遷有些不屑,「他能跟外戚抗衡嗎?就算外戚行事再不循章法,草菅人命又如何?他這是以卵擊石,現在能撿回一條命就算不錯了……來來來,多吃一些,這是京郊地方官府處置十多頭老弱病牛,集中進行宰殺,我叫家人去買了些做成燻肉,平時可吃不到。」

    對首輔之尊的謝遷而言,牛肉依然算得上稀罕物,加上烹飪得法,入口鬆軟化渣,回味悠長,他吃得那叫一個香,一片一片往嘴裡塞,不亦樂乎。

    何鑑卻味同嚼蠟,勉強嚥下一片便搖頭嘆道:「年老咯,嚼不動了,又或者是朝事煩憂讓人沒胃口。秉德那邊……情況不太好,最近他老稱病不出,我前去探望,發現他的身體狀況確實堪憂啊。」

    何鑑說的是禮部尚書白鉞。

    上次朝議關於商稅和軍費問題,白鉞上來便乞老歸田,被朱厚照駁回,當時謝遷覺得白鉞是無病呻吟,但現在看過何鑑發自內心的感嘆,不免有些動容,道:「秉德到底是什麼病啊?」

    「百病纏身,且都是些常見的老年病,畢竟秉德已屆知天命之齡,有什麼毛病都不奇怪……倒是於喬你身子骨不錯,之前我去探望賓之,他臥榻在床已經好幾個月了。」何鑑嘆息道。

    李東陽罷大學士後,一直留在京師府宅不出……這位前次輔大學士雖祖籍湖廣長沙府茶陵,但家族世代行伍出身,父輩入京師戍守,屬金吾左衛籍,因此京師這裡才算是他的家。

    「咳咳!」

    謝遷聞言不由劇烈咳嗽起來,撫胸好半天,才終於緩過氣。

    何鑑道:「看你,做什麼事情都急,現在連喝酒都如此……」

    謝遷嘆息:「瞧世光你說的,他們一個二個身體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感情我這把老骨頭硬朗反倒成了罪過?賓之退下來有些時候了,年初時我去見過,他對朝事屢有激進之言,對當今陛下有諸多不滿……現在劉瑾死了,朝事基本太平,難道他就不能閣下執念,過幾天安生日子?」

    何鑑打量謝遷,道:「於喬可有增加閣臣人選的計畫?這會兒內閣事務繁忙,就這麼幾個人夠用了嗎?」

    謝遷臉色不太好看,現在內閣雖以他為首,但基本大多數票擬他都交給梁儲和楊廷和處置,他只負責重大事件,雖然謝遷知道梁儲和楊廷和很忙,但在他看來,比起當初只有他和楊廷和在內閣時輕鬆多了,也就沒有再給內閣添人的心思。

    「世光,你為何突然提起此事?難道你想讓我跟陛下提議,讓賓之回朝繼續擔任大學士?」謝遷問道。

    何鑑搖頭:「這不是為你考慮麼?我也知道,離開內閣,想回來就難了,陛下跟賓之間的矛盾朝野盡知,我自然不會給你添亂……不過,有些翰林老臣在朝中處置事務力不能及,到內閣或許還能發揮餘熱。」

    謝遷想了下,白鉞是成化二十年科舉榜眼,是年入翰林院任編修,弘治九年升翰林侍讀,《大明會典》修成後晉侍講學士,有資格入閣。當然,沈溪也是翰林出身,目前在朱厚照跟前炙手可熱,更有資格入閣。

    謝遷忍不住問道:「你是說秉德,還是之厚?」

    何鑑笑道:「你始終沒忘了把之厚調到你手下去當差,如此一來你好看著他,不讓他招惹是非。但你也不想想,就算你要調之厚到內閣,他會同意嗎?我說的人是秉德,他在禮部難以支應,倒不如入閣做幾天閒差。」

    謝遷搖頭擺手:「你把內閣事務看得太簡單了,每天需要處理的朝事起碼數百件,多的時候甚至有上千件,在那裡當差可不是什麼輕快活。」

    何鑑打量謝遷,雖然他沒說話,但眼神好似在說,你這還不夠輕快?

    謝遷想了想,又道:「有時間的話,我會去探望一下秉德,以他的資歷確實可以入閣,之前我一直想讓德輝回朝,不過看來一時難以實現,很多事情都跟先皇時不同,現如今陛下對朝事近乎不管不問,司禮監也沒太多意見,一切全憑內閣支應,適當增加閣臣人選有助於提高朝廷辦事效率。」

    何鑑為謝遷斟了一杯酒,道:「陛下既無心朝堂,司禮監掌印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有變化,如此一來,倒可維持一段時間朝堂安穩。不過年後之厚就要回朝當差,於喬你跟之厚之間……唉!」

    提到沈溪,何鑑和謝遷之間氣氛就會變得微妙。

    何鑑是個老好人,總想說和沈溪和謝遷間的矛盾,可總不見效。

    謝遷又夾了口鹵豬耳到嘴裡,嚼了嚼,似有所思:「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我跟他之間能有什麼?只要他做事守規矩,別亂來,不要總想一鳴驚人,我這把老骨頭能容不下他?」

    何鑑道:「似乎之厚在養病這些日子,籌措軍費的事情沒有停下。」

    「什麼?」

    謝遷當即一驚,「這小子,還不願善罷甘休嗎?」

    「看你,剛說什麼來著?是你跟陛下進言,說朝廷拿不出軍費,現在之厚自行籌措有何不可?他又沒動府庫存余,不過是在民間納捐罷了……我也只是偶然聽人提及,在這個問題上你最好不要反對。」

    何鑑態度明確,在關鍵問題上力挺沈溪,而不希望謝遷跟沈溪唱反調,尤其他認定沈溪做的是正確事情的時候。

    謝遷放下筷子,恨恨地道:「本以為他受傷後能消停些日子,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他才回京多久?先是劉瑾,又是張氏外戚,下一步他不會踩到你我頭上來吧?」

    何鑑苦笑一下,沒跟謝遷說什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謝遷意識到在何鑑面前說沈溪的壞話無濟於事,何鑑對沈溪的力挺遠比他更甚,不由恨恨地道:

    「之前我就在懷疑,他如此針對張氏外戚,乃是因為他想獨攬朝政,扳倒他掌權道路上的障礙,如今他已然得逞,張氏一門現在只是空頭侯爵而沒有了實際兵權,沈之厚的權勢進一步鞏固,下一步他不會挾兵權當第二個劉瑾吧?」

    「呵呵。」

    何鑑道,「怎麼又提這一茬?於喬,你就不能拿正眼去看之厚?外戚案他完全是被朝臣逼著去跟陛下進言,到現在我還後悔當日去找他。」

    謝遷嘆了口氣:「世光,你跟之厚才認識幾天?這小子的性格,我比誰都瞭解,他做事講究名正言順,當日看似是由你去鼓動他入豹房進言,但或許他早就期待如此,甚至你去見他都在他預料之內,至於他見陛下的真正原因,不用說就是張氏兄弟礙著他的路了。以他如此年歲,卻有那麼高的成就,又有那麼深的城府,你能治得了他?」

    何鑑苦笑搖頭,不想跟謝遷辯駁,因為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

    ……

    寒冬臘月,沈府內一團和氣。

    之前沈亦兒冒犯皇帝的事情暫告一段落,皇帝沒有追究,沈家人自然也不會去提,隨著沈溪傷情好轉,前來探病的大臣急劇減少,沈家人終於可以見到這個沈家主心骨。

    沈溪時常會到內院,但吃過午飯一定會回自己的病房休息,而且始終保持獨居的狀態。

    偶爾,沈溪會趁著旁人不注意時離開家門。

    朝堂上的事情,暫時跟沈溪絕緣,這跟他稱病不出那段日子相似,這有助於他摒棄雜念思考一些問題。

    「……大人,在您養病這段時間,九邊軍情並無惡化,不過達延部兵馬已開始對漠西的亦不剌部發動攻擊,入冬後戰事也不斷,可惜草原上傳來的消息很少,也非常滯後,有很多消息都是幾個月前的……」

    仍舊是城西一處不起眼的小院,不過換了一個地方,毗鄰積水潭,景緻比上一個院子要差許多,沈溪就在燃著炭爐的堂屋裡傾聽雲柳的匯報。

    在雲柳面前,沈溪絲毫不用偽裝自己的傷情,因為在這次被刺殺事件中,他只是受了輕傷,那些皮開肉綻、觸目驚心的傷口都是他一手偽造的。

    到現在雲柳和熙兒等人都無法理解,沈溪為何受了那麼重的傷,卻好得如此之快。沈溪不會對她們解釋如何用血包還有面泥偽造傷口,再輔以讓血脈變得虛弱的藥物而製造出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案來。

    沈溪聽匯報的時候,神情淡然,此時正是午後人困頓時,聽到一半他有些心不在焉,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回過頭來時擺了擺手:「北方軍情我不太想聽,你只管跟我說京城周邊情況便可。」

    雲柳道:「大人是要問京畿周邊叛亂情況嗎?」

    沈溪點頭:「能說的都說來聽聽,我想知道更多京城內外的消息。」

    雲柳恭謹回答:「進入冬月後,直隸一帶響馬都往河南和山東等地轉移了,主要因為在大人安排下,朝廷已開始調集大軍圍剿,河南和山東等地駐軍不是很多,亂軍騰挪的空間也大許多,雖然京營兵馬已南下,但預計徹底平息賊亂尚需時日……」

    沈溪想了下,大概明白京城局勢。

    雖然此番不是歷史上劉六、劉七起義,但性質差不多,都是在朝廷馬政弊端和外戚貪贓枉法強買強賣事件逼迫下,再加上地方災情造成百姓田土減產食不果腹,只能聚集起來反抗官府,歷史上的叛亂朱厚照調動了西北邊軍進行平叛,概因朝廷在京畿周邊人馬不足。

    就算沈溪曾從地方輪調大批人馬換防京師,但在劉瑾執政後期,已把這部分人馬分化瓦解,部分跟著王守仁去了宣府,另一部分則隨楊一清去西北平安化王叛亂,更多的則是被遣散回鄉。

    沈溪和楊一清領軍回京師後不久,人馬迅速被朝廷遣返,這也是謝遷對抗沈溪軍事高壓政策的一個縮影。

    沈溪問道:「南方如今可還太平?」

    雲柳遲疑了一下才回道:「未曾聽聞南方有民亂發生,或許有小規模亂情,但地方官府並未上報朝廷。」

    沈溪道:「如果地方有亂情上報,我也就不用問你了,直接問兵部便可,你還是留意一下西南地方的情況,我主政湖廣時,西南民亂未徹底平息,這幾年川黔之地接連有災情和亂事上報,反而是正德二年未上報,就怕地方官為自己政績刻意隱瞞不報。」

    「是。」雲柳行禮。

    沈溪打了個呵欠,道:「這些日子養傷,人變得有些懶散了,很多事未能及時處置……之前讓你籌措軍餉,結果如何了?」

    雲柳回道:「大人被刺傷後,一直未能跟地方商賈見面,卑職無法代替大人下達命令,倒是有部分商賈借助朝廷的力量,反對大人您的納捐政策,而背後似乎是內閣和戶部衙門為他們撐腰。」

    沈溪板著臉問道:「誰?」

    雲柳低下頭:「應該是首輔謝閣老和戶部楊尚書暗中知會京師周邊商賈,表示未來數年內不會加賦。」

    沈溪嘆道:「沒想到我為朝廷公義負傷,在家養病時,某些自詡清明公正之人,卻阻撓我籌措軍資,背後捅刀子……」

    雲柳恭謹地道:「不過很多商賈還處於觀望狀態,期待與大人會面。過去這段日子,周老三未再跟卑職聯絡,卑職之前試圖找他辦事,卻被人推諉說他不在京城。」

    沈溪笑了笑道:「一般商賈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跟我對抗,周胖子有資格嗎?他不過是個地痞而已,要對付他,不是什麼難事……回頭好好找找,如果還是找不到,年底前把他的幾個分舵給端了,看他是否主動來見我!」

    「是,大人!」

    雲柳似乎從一開始就對周胖子有極大的敵意,如今有了沈溪的命令,只要周胖子敢背叛,她有十足的把握將周胖子的勢力給連根拔除。

    沈溪道:「年底前,務必把籌措軍費的事情落實,這幾天我不會回兵部衙門坐班,私下裡我準備見一見京師各商會代表,跟他們說清楚,如果不來見的,以後就是我的敵人,不會有任何商議餘地,讓他們自行選擇站邊……如果戶部的人出面阻撓,你不予理會,只管把我的話原原本本告之便可!」

    「那大人幾時見他們?又在何處?」雲柳問道。

    沈溪想了下,道:「記得京城有福建商會會館,這幾年雖然福建商會勢弱,但好歹也是汀州商會延伸,就定在那兒吧,本官也想去見一些故人。」

    「卑職之後便去安排。」雲柳幹練地說道。

    沈溪再次打了個哈欠:「身體實在太過倦怠……去傳個話,把馬昂叫來,我想跟他商議一些事,天黑前我會離開這裡,若遇到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到我府上,只要以男裝進府,馬九那邊會協助你。」

    雲柳極少去沈府,或者說那裡對她而言根本就是一個禁區。聽到沈溪這番話,她感覺這是對她的一種認可,當即恭謹行禮,未有更多對答語言,出門而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3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七章 上門挑唆

    沈溪在小院內等了不多時,馬昂終於到來。 .

    沈溪打量著風塵僕僕的馬昂,皺眉問道:「馬兄弟,你這是從何處而來啊?」

    馬昂趕緊回答:「卑職乃是自家中趕來,大人是要問周當家下落嗎?卑職也在找,不過最近確實沒有他的消息,莫不是被仇家盯上了?卑職現在於前軍都督府候缺,沒有大人的吩咐,卑職無法鞍前馬後為大人效命。」

    馬昂明白周胖子失蹤這件事對他的影響,畢竟他是周胖子介紹來的,如果沈溪有所針對的話,很可連他也一起怪責。

    沈溪道:「本官對周當家下落不感興趣,他喜歡玩躲貓貓,就繼續藏著不出來吧,本官是想給你安排個差事,讓你可以有所建樹。」

    「大人,卑職願意領命。」馬昂顯得很熱切,估計早就對這種無所事事的布衣生活厭倦不已。

    沈溪一抬手:「那裡有個沙盤,你過去看看,是否能看懂。」

    馬昂站起身,走到沈溪所指的桌子前,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這是什麼玩意兒,畢竟沙盤這東西雖然歷史悠久,但在軍中卻從未普及過,沒有人解釋的話,普通人很難領略其中奧妙。

    沈溪道:「這是京畿之南地形……一馬平川,各城塞都在上面有標註……你可認字?」

    馬昂羞慚地道:「舍妹讀書不少,卑職則一心軍旅,識字不多。」

    都是一家人,男人還不比女人有學問,沈溪暗自琢磨這馬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想半天不得要領後,他直接道:「本官準備派你去山東平響馬。」

    「啊?」

    馬昂一聽馬上開始打退堂鼓,讓他掛軍職他願意,但讓他領軍平響馬上一線戰場的話,他就不那麼願意了。

    沈溪臉色一沉,問道:「怎麼,感到為難了?」

    馬昂回道:「卑職一直都在西北邊軍中供職,對於中原地形地貌不那麼瞭解,就怕……誤了大人您的事情。」

    沈溪看出馬昂有退縮之意,畢竟像他這樣的將領,大半都未曾經歷戰爭洗禮,平素又貪生怕死,想讓他們鼓起勇氣打仗,好比趕鴨子上架。

    沈溪微微搖頭:「中原之地,地勢平坦,對於地形地貌不需要作太多功課;再者,本官不是讓你一個人前去,你只需聽命行事便可……本官準備以新任僉都御史、山東巡撫胡璉為帥,需要幾名將領輔佐……你不願意去?」

    「胡大人!?」

    馬昂聽到胡璉的名字,眼前一亮,連忙道,「胡大人之前在宣府抵禦韃子犯邊有功,在九邊威望甚高,能在他手下效命,卑職自然願意。」

    沈溪見馬昂前後如此大的反差,便知道這是個投機主義者。

    這樣的人根本不能指望委以重任,沈溪心想:「本來想試試你的本事,現在看來就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就怕到時候你的失常發揮給三軍帶來負面影響。」

    沈溪道:「這次出兵南下時間不會很長,但最遲明後天就會出發,大概兩三個月回來,因為開春後本官就要著手準備出征草原。」

    馬昂一聽更為振奮,之前迴避之色消失不見,握緊拳頭道:「若能追隨陛下和大人,成就平定草原的千秋偉業,卑職定竭盡所能。」

    沈溪搖了搖頭:「光嘴上說沒用,本官更注重實際能力……如果這次你在平地方亂事上能立功,本官可以保證提拔和重用你,若是你發揮不佳,甚至臨陣脫逃,到時候可能你就要以士卒之身前往草原!」

    本來沈溪想重用馬昂,讓這個在歷史上有諸多污點的人,可以在自己手下發揮不一樣的作用,一洗恥辱。

    但在深聊後,沈溪發現馬昂沒有能力不說,還貪生怕死,如此一來沈溪不太想幫他,只是簡單敷衍了事。

    因為就算是荊越和胡嵩躍這些人,也沒聽說要去平個響馬就會緊張和害怕得主動退縮。

    不過沈溪仔細回想了下,好像自己提拔起來的這些人,自信心都不是天生就有,而是他賜予的。

    只要每場戰事都獲勝,自然而然就會樹立起自信,而本身大明對外戰績一塌糊塗,西北前線一直都是以防守為主,難怪這班將領如此不堪了。

    沈溪沒有多跟馬昂說什麼,他本打算讓馬昂進軍事學堂進修幾天,如今主動打消了這個念頭,先讓馬昂跟著胡璉去山東和河南一帶歷練一番,檢驗一下心性和水平,再說其他的事情。

    一個時辰後,沈溪回到府宅,當日前來拜訪的人員名單已呈遞過來。

    沈溪養傷這段時間,前來探望的人多若過江之鯽,皇帝來過,六部尚書除了禮部尚書白鉞因身體不佳沒來過外,其餘都來過,另外朝中但凡跟他有點兒關係的,也都前來拜訪,更遑論那些受過他恩惠的閹黨成員了。

    朱起道:「老爺,之前御馬監張公公前來拜訪,聽說你不在便沒有進屋,說是之後還會再來。」

    沈溪微微點頭,道:「若他再來,可以請到我書房……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

    朱起口中的「張公公」,是剛調任御馬監擔任掌印太監同時皇帝特別下旨提督東廠的張永。

    在張苑調任司禮監後,按照司禮監掌印不能兼任御馬監掌印的原則,之前司禮監掌印有力競爭者的張永也就順理成章成為御馬監掌印。

    沈溪明白,此時的張永很鬱悶,之前沈溪曾給張永傳達過朱厚照想以戴義為司禮監掌印,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在張苑和張永間做出選拔,最終以張苑獲勝告終。

    沈溪也想見見張永,看看他想說什麼。

    一直到入夜時分,張永才姍姍來遲。

    對張永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太監來說,在京城擁有自己的府院並不是難事,而且晚上一般都不會留在皇宮裡。

    這些大太監通常找民間女人照顧自己,結成名義上的夫妻,這比宮裡的「對食」要更像樣一些。張永到來時,臉上帶著些許滄桑,顯然因為落選司禮監掌印一事,對他打擊很大。

    見到沈溪後,張永倒沒有任何不敬或者怨念,向沈溪深鞠一禮。

    「張公公客氣了。」沈溪還了禮,請張永坐下,張永好像打開話匣子,開始向沈溪倒起了苦水。

    「……沈大人這麼快便痊癒,咱家心安了,若沈大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大明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子。」

    沈溪搖頭道:「這世上少了誰,都照樣運轉,明日太陽也會照常升起。」

    張永苦笑道:「沈大人,您或許不知現在宮裡的狀況,錢寧回來後,為陛下找女人的事情都被其一人包辦,跟以前劉瑾當權時不太一樣,那時朝政以及為陛下安排嬉鬧之事,都由劉瑾負責,而現在錢寧卻成為陛下面前最得寵的人……關鍵他是正常人,儘管有人猜測陛下可能會讓他淨身,但始終只是在豹房活動,難以影響宮闈……」

    沈溪大概想了下,心裡有些迷惑,暗忖:「你張永犯得著吃錢寧的醋?」

    張永又是嘆息:「新近錢寧找了個女人回來,被陛下封為麗妃,甚是得寵。由於麗妃乃是錢寧舉薦,故陛下對錢寧更為器重,傳聞陛下暗中下令錢寧出任錦衣衛指揮使。張苑為求跟錢寧競爭,給宮內各衙門下令,讓我們幫陛下找女人,由他進獻給陛下……這不是捨本逐末麼?」

    沈溪道:「幾時發生的事情?」

    「就是前天。」

    張永道,「咱家跟張苑素來不和,他得勢後自然把咱家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次更是攤派下來,讓咱家找十個女人……咱家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把女人找回來,他也一定會找種種藉口說不合適,再讓咱家找,讓咱家難堪!」

    沈溪想了想,問道:「張公公準備到何處去找女人?」

    張永苦笑:「還能去哪兒?只能給各地鎮守太監去信,讓他們幫忙留意一下,成不成只能看天意了。沈大人難道看不明白?劉瑾死後,所有人都想補他的缺,把陛下的信任還有朝中大權都掌握手中?」

    沈溪沒說什麼,這種話其實不算禁忌,連謝遷也在說防止朝中出現第二個劉瑾,甚至很多人把他跟劉瑾相比。

    張永道:「如今誰有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那麼高的地位?沈大人可不是權宦或者是那種宵小之人,沈大人是真正可以幫陛下匡扶社稷的能臣,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布,朝中威望無人能及……如今文官都以沈大人馬首是瞻,沈大人卻無心朝堂爭奪,這才讓咱家覺得不可理解。」

    沈溪搖頭:「為官之道,在於民本,說那些朝堂勾心鬥角之事有何意義?」

    張永湊過來,低聲道:「如果沈大人不想親自做的話,那些散碎事情可以由咱家代勞……錢寧和張苑之流,靠投機取巧而獲得陛下信任,自身有多少真本事?那個張苑,處置奏疏都靠內閣票擬,一點主見都沒有,拱手把權力交給內閣……難道大人您甘心被謝閣老左右?」

    沈溪眯眼打量張永,大概想明白對方為何會來了。

    在張永看出,張苑跟謝遷交好,二人可說打成一片,而張永覺得沈溪一定需要在宮裡找個內應,他就適時出現。

    沈溪道:「謝閣老怎麼說也是經歷幾朝的老臣,前朝時就為先皇器重。」

    「呸!」

    張永直接啐了一口,似乎對謝遷很不屑,還有就是想借這種方式來獲得沈溪信任,他道,「謝於喬在先皇時做什麼,咱家清楚,沈大人也清楚,當時可說是劉少傅和李大學士二人掌握朝堂話語權,謝於喬不過是個能說會道的兩面派罷了……他後來能得到先皇器重,還不是沈大人您在背後出謀劃策的結果?」

    沈溪忍不住想笑,卻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失態,暗忖:「你張永簡直是玩火**,憑什麼認為我不會把你的話告知於謝老兒?」嘴上卻道:「所以呢?」

    張永試探地道:「以沈大人的能力,自然不用說,朝堂有沈大人在,就算是謝於喬也要靠邊站,若是陛下那邊……需要女人和一些玩鬧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問題。以在下所知,沈大人曾送給陛下不少好東西,比如說皮影戲,又或者那些武俠說本,就算是先皇對您的武俠說本也是讚不絕口!」

    沈溪皺眉:「這些事,你從何而知?」

    張永道:「沈大人不否認便好,其實沒什麼好否認的,沈大人當時所處那個位置,如果不靠這些來跟東宮太子打好關係,又如何能到今日被陛下器重呢?天下間有能力的人不少,但像沈大人這般識趣、如此高瞻遠矚之人,卻絕無僅有!」

    沈溪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問道:「張公公這次來,有所準備吧!」

    張永一咬牙:「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咱家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沈大人,您只要一句話,咱家就願意投到您的門下。」

    「咱家自信在找女人方面不比錢寧遜色,找來的女人也一定能在陛下面前得寵,就算是那些大臣家裡的妻女,咱家也有辦法送到陛下龍榻上。沈大人若要錢財,咱家也可以幫您去跟那些士紳說……咱家別的本事沒有,在宮裡這麼多年,多少有些人脈……」

    「那你要得到的回報是什麼?」沈溪不動聲色地問道。

    張永道:「不求回報!說要當什麼司禮監掌印,又或者什麼權傾朝野,都是糊弄人的鬼話,咱家就是嚥不下這口氣,那個張苑入宮才幾年?連內書房都沒進過,就當上司禮監掌印,屁點兒能力沒有,卻要我們對他俯首帖耳,他做的事情換個人都能做,因何讓他佔據高位?」

    「沈大人的能力不在謝於喬之下,憑什麼要聽從謝於喬吩咐行事?如果沈大人可以當上吏部尚書,那朝堂上下所有事情,只要問您沈大人便可,至於首輔大臣是誰根本無關緊要,只要沈大人一句話,誰人敢不從?」

    張永前來似乎就是為了挑唆離間,聽到他這番話,沈溪不由皺眉,這些話雖然大致說到他心坎兒裡去了,但顯然張永只是個會動嘴皮的。

    沈溪道:「所以張公公的最終目的還是要當司禮監掌印……到時候你想讓我來執領朝中文武,而你則以司禮監掌印的名義處置天下事,行之前劉瑾所為?」

    「絕無此意!」

    張永信誓旦旦,「到那時,就算只是個普通的太監擔任司禮監掌印,也必會聽從沈大人號令,是誰又有何關係?」

    **********

    ps:天子感冒發燒,加上腰痛病又犯了,這一章是在非常痛苦的情況下寫成,接下來幾天更新視身體情況而定,抱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3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八章 倒張苑聯盟

    張永主動登門拜訪,訴苦,表忠心,談合作,一氣呵成。 .

    沈溪從他的話語中得悉不少宮中秘聞,比如說麗妃的事情,外人根本無法知曉,另外還有關於張苑張羅著給朱厚照找女人以成就其第二個劉瑾的野心等。

    或許是因為錢寧得勢,再加上張苑一系列小動作,讓張永感覺前途渺茫,才找上門來談合作。

    沈溪蹙眉思索,張永用熱切的目光凝視他,想從微小的情緒變化中知曉沈溪是否有合作意向。

    過了半響,沈溪道:「張公公到我府上來,說了一些很可能引起朝廷紛爭的事情,若被外人知曉,怕是你和我都會有麻煩。」

    張永不以為然:「這些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道沈大人會把今日談話內容告知旁人?咱家所說都是肺腑之言,就算沈大人您甘心屈居人下,咱家依然替您感到不值。」

    沈溪微微搖頭,道:「張公公的話,本官記下了……請回吧。」

    「沈大人,您到底是如何想法,該告知咱家!」

    張永急了,如果沈溪當即拒絕,他還能就此斷了心思,或者找尋下一個能合作的人,但沈溪現在卻吊著他,沒有個明確的態度,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

    沈溪道:「有些事本官需要詳加思慮,才能有決斷。至於張公公所說黨爭之事,本官覺得不妥,暫時本官不想節外生枝,安穩度日最好……但為防止張苑和錢寧等人在陛下面前蠱惑聖聽,還是會做出防備,具體事宜,要等本官仔細斟酌後再跟張公公答覆。」

    張永鬆了口氣,暗忖:「就這麼逼迫沈之厚表態也不合適,他不相信我,估摸擔心我是陛下派來試探他口風的,所以才會拖延……不過這足以說明他有合作意向,否則直接拒絕我便可,無需這般麻煩。」

    張永行禮:「那咱家先回去,希望沈大人儘早做出決斷……張苑剛蒐羅一批女人,又努力為陛下斂財,一心求得陛下歡心。如果被他得逞,或許以後朝中就沒沈大人您什麼事了。」

    沈溪微微點頭:「張公公請回吧。」

    張永很不甘心,自己明明帶著極大的誠意而來,結果卻只能無功而返,他幾乎是三步一回頭出了沈府大門。

    沈溪沒有出門送客,畢竟他現在正在病中,無需委屈自己。

    張永怏怏不樂離開,他沒有就此回皇宮,而是直接坐車回到他在城東的私宅,進內後,裡面有人正等著他。

    「張公公,跟沈大人說的如何了?沈大人可答應跟咱一起斗張苑那匹夫?」裡面四人都是宮裡太監,而且都擁有極高的地位,卻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戴義、高鳳,御用監太監李興、內官監太監李榮。

    這幾人,可說是宮裡除了張苑外,少有的幾個大太監。

    張永嘆道:「沈大人沒說是否合作,只說需要仔細考慮後再給出答覆,或許沈大人擔心咱家是奉皇命去試探他,這才沒有當面作決定!」

    李興惱火地道:「這可如何是好?張苑執領司禮監後,行事愈發肆無忌憚,現在咱已經被壓榨到什麼地步了?本以為陛下只是用他一個月便會撤下來,苦日子熬一熬也就過去了,現在看他愈發蹬鼻子上臉,現在還跟謝於喬勾連,已快要權傾朝野了。」

    雖然在場的人都覺得李興的話言過其實,但沒人跳出來反駁,因為這是一個倒張苑的鬆散聯盟,當眾說幾句張苑的壞話,就好像喊口號一樣習以為常,算是他們表明態度的最佳方式。

    戴義苦著臉道:「算了算了,如果沈大人不肯出面的話,還有誰可以出來領銜跟張苑斗?願賭服輸,既然人家有本事執領司禮監,咱們就該有點兒眼力勁兒,最好是退避三舍,否則咱幾人都可能要落災!」

    雖然戴義被幾人拉來聯盟,但顯然意志並不那麼堅定,畢竟戴義年歲大了,宮裡的資歷也屬他最老,心中所想是如何安享晚年,對於爭權奪利沒有另外幾人那麼熱切。

    李榮怒道:「戴公公,咱們之前可說好了的,事成後讓你來執領司禮監,誰都不會跟你爭,怎麼到現在你卻先打起了退堂鼓?」

    因為李榮當初跟劉瑾相鬥而引火燒身,被罰去守皇陵,但在劉瑾倒台後,李榮官復原職,更因他不畏強權在宮裡威望提高不少。

    戴義道:「這不是打退堂鼓,只是審時度勢,幾位都是宮裡的老人,為何要做這無謂之爭?」

    幾人中最有話語權的人要數張永,他既是東宮舊人,又有軍功在身,更在促成劉瑾下台上功勞排在前幾位,最後便是他跟沈溪交好,可以引為外援。

    張永道:「諸位莫要爭執,誰要加入,誰又退出,一切都本著自願的原則……現在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聯絡更多人,壯大聲勢,讓沈大人知道咱們的力量。不過,這一切只能小心進行,絕對不能讓張苑知曉,否則他必會報復我等……」

    「之前陛下定的考核期已過,現在張苑沒了後顧之憂,大可把司禮監的事情交給旁人來做,而專心應付媚上欺下之事……諸位要明白,若沒有沈大人相助,光靠我等力量,恐怕難以成事。」

    李興道:「但現在沈大人沒同意啊……要不,咱們給沈大人送一些金銀珠寶和美女過去?」

    「你當沈大人是普通大臣?」

    李榮對李興有些不屑,幾人中以鑽營而上位的人唯有李興,而且李興做事非常沒有原則,誰得勢他都會前去投奔,只有這次張苑得勢才沒有主動依附,因為在李興看來張苑的能力和資歷都不如他。

    李榮道:「這位沈大人可不好應付啊……他本就是商賈出身,以前大明顯赫一時的汀州商會便是他家開的,他能缺銀子?美女就更不用說了,不知道朝中多少大臣勳貴想把自家千金給他做小,他都不理會,更何況那些庸脂俗粉?」

    「要讓沈之厚同意,非得給他開出難以拒絕的優厚條件才可……張公公之前的分析有道理,唯有沈大人替代劉瑾,咱們才不會跟著遭難。」

    一直沒說話的高鳳搖了搖頭:「誰知道他得勢後是否會欺辱咱們這些宮人。」

    張永一擺手:「旁人不敢說,沈之厚一定不會,他畢竟不是宮裡執事,若他得勢,還是要靠咱宮裡的人為他支應,這也是為何從一開始我就想找他合作的原因……換了宮裡任何一人,包括在座幾位,得勢後誰會記得同僚?」

    這話說出來後,在場幾人均面露羞慚之色。

    每個人都明白,宮裡這些太監就是靠互相打壓求存,現在聯合在一起,僅僅是因為之前被他們輕視的張苑上位,所有人都不甘心,想一起把既沒有能力又不得皇帝器重的小人拉下馬來。

    張永道:「但若沈大人得勢,權傾朝野,必然要以宮人維持現狀,咱們既有能力,又對他沒有威脅,不用咱們用誰?上位只是遲早的問題!」

    高鳳嘀咕道:「到那時還不是要聽命於人……」

    「總比聽姓張的命令行事好吧?」

    李興嚷嚷道,「現在他已經獅子大開口了,每個月讓我們孝敬五百兩銀子,他怎麼不去搶?以前劉瑾得勢時,也沒說對我們如此苛刻,他倒好,上來就想把我們壓榨乾淨……最可惡的是還不能到陛下那裡告御狀!」

    張永一擺手:「行了,發牢騷大可不必,你李公公身家幾何,在座諸位都知曉,當初李公公在宮外監工賺了不少銀子吧?」

    李興眨了眨眼,閃爍其詞:「劉瑾得勢時,咱家早就被他搜刮乾淨了,這種話你們少說,不然都以為咱家腰纏萬貫呢?」

    「恐怕不止萬貫吧?」

    高鳳斜眼看著李興,似乎有些不爽。

    在當場幾人中,高鳳是司禮監老人,看不起李興這樣投機取巧之徒。

    張永道:「自己人爭什麼?沈之厚答應考慮,意味著事情差不多成了,難道面對威脅,他自己會不緊張?無論是錢寧還是張苑,只要一人得勢,對朝政指手畫腳,沈之厚的日子都不好過,尤其現在謝於喬對沈之厚打壓甚多,又跟張苑沆瀣一氣,難道沈之厚就沒警覺?」

    戴義嘆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人家沈大人就是能忍,你能奈若何?」

    李榮皺眉:「現在說這些沒意思,我擔心的是明年,沈之厚一直在咬牙堅持,陛下也一門心思要把草原給平了,就怕重蹈當年英宗覆轍……」

    在場幾人又都不說話了。

    其實他們都不想打仗,每個人都希望安守本份求得安穩。

    張永冷聲道:「你們沒跟沈之厚打過仗,不知道他本事,當年他麾下不過數千人馬,就能殺退數十萬草原雄兵。如今草原上韃子連年內戰,實力大減,沈之厚會把這些手下敗將放在眼裡?」

    「不可輕視,不可輕視。」李榮道。

    張永道:「不管是否輕視,只要這場仗適可而止,對我等都有好處,如今我們要對付張苑,只能依靠沈之厚……沈之厚既有手腕又得聖寵,沒有他現在你們還在被劉瑾壓榨……不扯那麼多了,說吧,這裡到底誰說了算?」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齊齊點頭,戴義開口道:「張公公你既然想做主,那就你出來主持大局吧,這件事……咱家搖旗吶喊便可。」

    ……

    ……

    張苑的確開始做一些小動作。

    有感於自己當上司禮監掌印後被朱厚照有意無意疏遠,張苑心想現在自己手頭的權力無異於空中樓閣,沒有皇帝的重新隨時都會崩塌,他看到錢寧和司馬真人得勢,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要傾盡一切投朱厚照所好。

    朱厚照需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如此自己才能在朝中站穩腳跟,獲得想要的一切。

    張苑首先想到了斂財,不但是為朱厚照,更是為自己,在他看來有了權力不能變現那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但他畢竟跟朝臣沒那麼熟絡,也沒人對他有恭敬的意思,他只能先把手伸到了宮裡這些太監身上,這也埋下眾太監結成聯盟反對他的巨大隱患。

    「……張苑沒有劉瑾一樣的權威,無論他做什麼,都是在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基礎上進行,沒人會佩服他,這個人的能力相對一般,做事完全是市井小民的心態,沒有劉瑾那樣的遠見,如此還想當第二個劉瑾,簡直是在痴心妄想……」

    「……張苑現在跟謝遷交好,意味著他是想利用朝廷正統文官力量來獲得認同,他跟謝遷之間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關係,等彼此發現對方沒有太大價值時,都想把對方一腳踢開,現在他們正處於蜜月期,所以合作緊密,甚至會讓謝遷在某些事上佔據絕對主導,畢竟張苑在大小事情上沒有多少主見……」

    「……隨著張苑在司禮監權勢日益穩固,又憑藉送女人和斂財獲得朱厚照寵信,謝遷在張苑看來就會顯得礙手礙腳,那時張苑處理朝事就會剛愎自用,跟謝遷產生矛盾,進而互相攻擊,朝廷又會發生一場內鬥……」

    朝廷目前看起來還一片風平浪靜,但沈溪對於未來形勢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認定張苑跟謝遷的合作不會長久。

    沈溪仔細琢磨要不要跟張永合作。

    張永背後有很多人支持,串聯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而張苑卻被蒙在鼓裡,依然我行我素,足以證明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本來還指望你我同出沈家一門,可以跟你在朝事上有一定合作,但現在看來你是爛泥扶不上牆,你的貪婪和小氣,讓你注定不能成為跟劉瑾一樣有遠見和政治抱負的人,或許只有你遇到困境時才知道誰對你有用。」

    沈溪把整理好的思路用筆記錄下來,隨即用火燒燬,不想讓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被人察覺。

    但他又需要把事情用文字來表達,似乎用這種方式找到認同,在這樣一個時代,沈溪發現自己很孤獨,內心的想法沒人能理解,而他所做決定,已不侷限於要當一個忠臣良將,甚至當一個權臣。

    「如果我繼續選擇置之不理,那未來朝堂就會是謝於喬和張苑斗,我也沒法做到坐山觀虎鬥,因為他們在相鬥前,必然會先想方設法把我的權力壓制,來年那場在他們看來非常不靠譜的戰爭,會成為他們攻擊我的最好因由!」

    *********

    ps:感冒中,或許有詞不達意的情況,請諒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4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二九章 選美

    臘月二十一下午,朱厚照醒來得很早,此時太陽尚未落山,他簡單梳洗後,便考慮晚上有什麼好節目。

    小擰子過來,把白天發生的事情跟朱厚照簡單說了一遍,大概是張太后又派人來請皇帝回宮商議事情,朱厚照聞言惱火地道:

    「太后還要為建昌侯說情嗎?哼,別以為朕不知道,她心中只有那兩個不爭氣的弟弟,都快沒我這兒子的位置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小擰子不敢再提跟外戚有關的事情,稍微遲疑一下,道:「陛下,張苑張公公前來請見,說是有要緊事跟陛下奏稟。」

    「他沒說是什麼事?」朱厚照斜著瞟了小擰子一眼問道。

    小擰子想了下,搖搖頭:「張公公未說明白,他這會兒還在外面等候,說是要等陛下起來後親自跟陛下稟奏。」

    朱厚照道:「這個不省心的東西,讓他辦事就喜歡來煩朕……讓他進來吧。」

    「是。」

    小擰子領命而去,不多時,張苑便出現在屋門前。

    張苑進來,一見到朱厚照馬上跪下:「陛下,老奴給您請安了,恭祝陛下萬壽無疆。」

    朱厚照皺眉:「今兒又不是萬壽節,你來這裡這裡跟朕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張苑笑道:「陛下,老奴來給陛下您送禮……老奴準備了份薄禮,想送給陛下,望陛下能給老奴一個忠心的機會。」

    張苑滿臉堆笑,這諂媚的表情都是從劉瑾那裡學來的,但他學的不像,反倒有一種刻意的雕飾意味,小擰子看到後很著惱,心想:

    「早知道就不給張苑傳報了,他得勢就意味著我們遭殃,幸好他現在不敢對我下手!不過料想也快了。」

    朱厚照道:「什麼禮物,送到豹房就行了,朕不想看。」顯然他對張苑送出的禮物不感興趣。張苑沒想到自己熱臉貼在冷屁股上,趕忙道:「陛下,老奴為你精心準備了一批美女……」

    朱厚照眼前一亮,隨即嘴角一撇,用嘲諷的語氣道:「張公公,朕平時是如何跟你交代的?朕讓你幫朕批閱奏疏,令朝堂穩定,你花心思在這些無謂的東西上面做什麼?朕要女人,還要你一個閹人費心嗎?」

    很顯然,朱厚照對僭越辦事的人很不爽,尤其是他對張苑有成見的前提下。

    朱厚照只是臨時找個人幫他處理朝政,並不是多看得起張苑,這跟他以前對劉瑾的態度截然不同。

    張苑被罵,心裡很委屈,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幫朱厚照找尋女子,這是忠心的表現,朱厚照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出言喝斥。

    朱厚照發了好一會兒火,這才一擺手:「你找了多少女人回來?」

    張苑道:「回陛下,老奴為您找了六十名女子。」

    「嗯?」

    朱厚照一聽馬上瞪起眼來,之前錢寧從民間蒐羅女子,一次最多也就十幾二十人,而張苑現在一下子給他送來六十個女人,讓他很是「驚喜」。

    朱厚照不想表露自己前後態度的反差,不動聲色地問道:「這批女子現在何處?」

    張苑哭喪著臉道:「沒有陛下准允,老奴不敢帶到豹房來,暫時留在教坊司衙門,只要陛下想要,隨時都可以徵調過來。」

    朱厚照道:「那還等什麼?把人叫來,朕想看看你的眼光如何……如果你這次不能把事情做好,可別怪朕降罪於你!」

    到最後朱厚照還想說兩句重話,但發現理據不足……人家費盡心思給你找女人,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你還要降罪於人,這算什麼道理?

    朱厚照心裡帶著竊喜,但表面上依然板著臉,讓張苑把人帶來,而他也收拾心情準備「選美」。

    ……

    ……

    過了半個時辰,張苑依然沒把人送到,朱厚照有些急不可耐了。

    恰在此時,兩名太監到來,朱厚照認得他們分別是花妃和麗妃身邊的人。

    「有事嗎?」

    朱厚照眉頭一皺,出言問道。

    當前一名太監道:「陛下,花妃娘娘請您過去飲酒。」

    後一名太監道:「回陛下的話,麗妃已經備好酒食,請陛下過去用膳。」

    朱厚照道:「你們回去跟各自的主子說,朕要過去的話,自己知道過去,不用她們來催,這樣反而讓朕厭惡……如果再派人前來打攪,別怪朕冷落她們。」

    「是。」

    兩名太監本來就是奉命辦事,沒敢多說話,領命告退。

    朱厚照對小擰子吩咐:「小擰子,記得沒有重要事情,別讓花妃和麗妃房裡的人靠近,朕有主見!」

    小擰子問道:「那陛下今日在何處就寢?」

    「還用問嗎?」朱厚照怒道,「張公公一會兒就會把女人送來,難道朕還需要考慮在哪裡過夜的問題?」

    小擰子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恰在此時,張苑急匆匆過來:「陛下,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就算朱厚照盡力壓制心中竊喜,但還是無法掩蓋,急衝衝出了門,突然想起不知張苑把人留在何處,又回過頭瞪了張苑一眼:「還不快引路?」

    張苑高高興興上前帶路,穿過幾處迴廊,來到一處花廳,朱厚照頓時被一群鶯鶯燕燕看花了眼。

    「好。」

    朱厚照情不自禁稱讚一聲。

    張苑總算鬆了口氣,心想:「陛下果然喜歡美女,我就說這麼做一定沒錯。」

    朱厚照過去轉了一圈,臉色變化很快,之前滿是興奮,但在看過一些女子後,眉頭皺了起來,臉色不那麼好看了。

    張苑心里納悶兒:「陛下這是怎麼了?我找來的女人姿色都不差,一個個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甚至陛下喜歡成熟有風韻的女子,我也準備了好幾個,為何陛下還是這般神色?」

    朱厚照從女人堆裡轉了回來,瞪著張苑道:「這就是你找來的女人?」

    「是啊,陛下,您……不知有何不滿意?」張苑趕緊問道。

    朱厚照黑著臉道:「這些女人你是從民間找來的?還是從皇宮哪個犄角旮旯裡找來的?宮裡那麼多宮女,如果朕要女人,需要你把人召集來?朕只要一道聖旨,莫說六十名,就算是六百六千人也能找到!」

    張苑對女人算是瞭解,卻說不上精通。

    他對於美女的評判標準,從容貌和身段上判斷一個女子的好壞,跟朱厚照基本大同小異,所以他覺得自己找來的基本都有七八分的美貌,其中甚至有不少屬於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絕色。

    但奈何最大的問題是,朱厚照喜歡的不單純是美女,更要有風韻,哪怕一個眼神一種態度都會成為朱厚照選擇女人的標準。

    民間女子到了陌生地方,會顯得茫然不知所措,身上帶著一種迷惘和無助,這會引發朱厚照強烈的征服欲,這是他喜歡民間女子的重要原因。

    宮裡的女人,跟外面的女人有極大不同。

    這些候選女子身上帶著的精明和渴望無從隱藏,這些女人到了朱厚照跟前,羞喜的成分很少,多數都帶著爭寵上位的心思。

    張苑心道:「陛下從何看出,這不是外面的女人,而是宮裡的?話說這些怎麼可能是皇宮的女人?」

    張苑沒有意識到,他讓那些太監幫他蒐羅女人,除了極少數對他阿諛奉承的太監外,其餘的人都虛以委蛇,給他找女人自然不會盡心竭力。

    你張苑不是想給皇上送美人嗎?那我們就從皇宮,或者是教坊司給你找一批來,反正你也不知道具體每個人的出處,我就說這些都是良家女子,你從何去查?

    至於你要成熟一些的女人來迎合君王胃口,那我們就找一些年長的宮女……有些老宮女巴不得能離開宮牆到豹房,若是能得到君王恩寵,那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以至於到現在,張苑都沒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張苑道:「陛下,這些女子可都是老奴從外間找來的,要不……陛下再仔細瞧瞧?」

    朱厚照臉色越發難看:「你當朕眼瞎嗎?這些人,基本都是宮裡的女人,下次你不需要再為朕做這種事,否則朕會讓你好看!」

    朱厚照說完,沒有繼續選美的興致,直接轉身離開。

    小擰子看了張苑一眼,心裡帶著竊喜,不過他不敢當面得罪張苑,小擰子緊忙跟著朱厚照離開。

    張苑心裡很憋屈,從打定主意找美女,他就帶著極大的期待,如今夢想破滅,他自然很不甘心。

    他走過去道:「老實交代,你們從何而來?」

    不少女子直接跪了下來,其實她們很多人都認識張苑,只是張苑貴人多事多,不可能記得那麼多宮女。

    張苑道:「把誰送你們來的,還有你們的身份都老老實實交代清楚,咱家就不信,找不出源頭……居然敢糊弄咱家,那些老東西不想活了?」

    在場女子面面相覷,其中自宮外來的女人不少,她們臉上滿是好奇,不明白這個說話陰陽怪氣的人為何這麼生氣。

    張苑一擺手,馬上過來幾名太監。

    張苑道:「把人送到教坊司,將她們的來歷調查清楚,看看究竟是誰在糊弄咱家……咱家一定會把他逐出宮門,讓這些老東西平時對咱家陽奉陰違!」

    ……

    ……

    朱厚照從選美的花廳離開,徑直去了麗妃所住別院。

    剛入內,便見宮女在收拾宅院,寒冬臘月的居然捧出幾盆鮮花來。

    「參見陛下。」

    宮女見到朱厚照後,笑著行禮,隨時都帶著一種朝氣和活力。

    朱厚照心道:「麗妃可真不簡單,連她身邊的侍婢都這麼有味道,回頭可以嘗試採摘一二。」

    朱厚照問道:「天氣如此嚴寒,哪裡來的盆栽?」

    一名宮女回道:「這些都是麗妃娘娘精心養在暖室裡的盆栽,一年四季都會開花,麗妃娘娘嫌這幾盆不夠貴氣,讓挪到旁處,又挑選了幾盆新的擺出來。」

    朱厚照笑道:「倒是有趣,北方之地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鮮花,實在不易。」

    言語間,朱厚照心情好了許多,帶著小擰子信步入內。

    進到正屋,麗妃不在,只有幾名宮女在收拾,朱厚照問道:「怎麼一個個都在忙碌?是麗妃如此安排的嗎?」

    又有宮女回道:「麗妃娘娘說為陛下準備了一份禮物,奴婢等人只是聽從娘娘吩咐行事,把這裡桌椅重新佈局。」

    朱厚照坐下來,心裡多了幾分期待。

    朱厚照問小擰子:「你說麗妃為朕準備了怎樣的驚喜?」

    小擰子道:「奴婢哪裡有那頭腦?奴婢跟陛下您一樣期待呢。」

    朱厚照罵道:「你個豬腦子一定想不出來,朕覺得……多半是那些花花草草的東西,但她應該知道朕雖然喜歡,但只能作為調劑,如果她能為朕準備一些更為有趣的東西就好了,最好是……跟她一樣有韻味的女人。」

    小擰子笑道:「陛下一定心想事成。」

    朱厚照搓了搓手,顯得急不可耐,就在他站起身想找麗妃時,但聽門口有宮女在說話:「參見麗妃娘娘。」

    「麗妃,你過來了?」

    朱厚照站起身迎上前。

    麗妃孑然一身,期待中的美女沒有出現,不過即便如此,朱厚照的心情也沒有變壞。但見麗妃娉婷施禮:「妾身參見陛下。」

    朱厚照笑著相扶,趁機將麗妃攬在懷中輕薄一番,才道:「不過兩日沒見,朕就想死你了,不知你身體可好些了?」

    麗妃有些歉意:「妾身身體不濟,讓陛下掃興了,這兩日雖經御醫診治有所好轉,但還是不能侍奉陛下……」

    朱厚照笑道:「那你還讓人過去請朕過來?」

    麗妃抿嘴一笑:「妾身為陛下您準備了一點好玩的東西,想讓陛下看看。」

    「嗯?」朱厚照問道,「什麼好玩的?是好吃好喝的,還是看戲?又或者是什麼新的故事說本?」

    麗妃搖頭道:「都不是。」

    朱厚照像個猢猻般抓耳撓腮,搖頭道:「本來朕沒什麼興致,被你這一說,倒是感興趣起來……你且說說,到底是什麼東西……」

    麗妃道:「妾身自從侍奉陛下以來,讀了陛下常看的一些書籍,其中有《石頭記》,每日翻閱,只是為打發寂寥。」

    朱厚照想了下,道:「說起來朕有好幾年沒看過了……那是沈先生送給朕的孤本,東宮時也經常看,很有意思。」

    麗妃問道:「陛下可還記得書中有十二釵?分別代表一位美人,這書中還為每個美人都賦詩,以形容她們的才品和容顏。」

    朱厚照吸了口氣,道:「倒有些印象,不過時間太過久遠,不是很記得了。」

    麗妃露出小女兒家的嬌羞之色,道:「妾身也不懂這書中美人兒到底能有多美,畢竟妾身只會種一些花草,但妾身想來,那美人兒自然是人比花嬌,妾身便以十二種花比喻那美人,選了十二名女子出來,分別代表十二釵中美人,想讓陛下賞閱一番。」

    朱厚照本來只是隨便應付麗妃,但在聽說麗妃的安排後,小眼睛已瞪圓,顯然麗妃的安排讓他太過意外和滿意。

    「好,那還等什麼?朕這就去看看。」朱厚照迫不及待地道。

    麗妃微微搖頭:「因為準備倉促,妾身不知陛下要來,沒完全安排好,請容陛下再給妾身一點時間,讓妾身把所有美人準備好,若是陛下喜歡的話,想採摘其中一兩朵花,也是可以的。」

    朱厚照把麗妃腰肢攬緊,笑道:「你把朕看作什麼人了?既然只是遊戲,朕不會那麼急色,有麗妃這樣的大美人,朕又怎會對旁人有念想?」

    麗妃纖指輕點朱厚照的嘴唇一下,道:「後宮佳麗三千,負心莫過於陛下,非要在妾身這裡裝有情郎?」

    若是換了旁人這麼說話,朱厚照定會覺得無趣,但經過麗妃的嘴說出來,且經過她神容動作加以雕飾,讓朱厚照覺得分外有趣味。

    就好像一杯酒,若用普通方式喝,會覺得索然無味,但若是配上極佳的器皿,會增添不少趣味。

    朱厚照笑道:「若是有美人被朕看上了,朕不會忘記麗妃的功勞……麗妃不是說要去準備嗎?那朕就在這裡等上一等,愛妃你早去早回!」

    麗妃起身,恭敬行禮,隨即退出門外。

    小擰子讚道:「陛下,看來麗妃娘娘安排,的確很有心啊。」

    「你懂什麼?你又不是男人……不過話說回來,麗妃真乃少見的奇女子,她身上所帶氣質,嘖嘖,簡直讓人無可挑剔,關鍵是她還懂得迎合朕的喜好,讓朕看上一眼都會被她勾魂奪魄!」朱厚照面帶憧憬說道。

    小擰子學著麗妃抿嘴一笑,心想:「皇上哪裡看得上麗妃,分明是喜歡麗妃弄的這些玩意兒……」

    「皇宮裡那麼多美女,皇上真正能看得上眼的能有幾個?花妃和麗妃能得寵幸,都是靠那些奇淫技巧的玩意兒,現在兩位娘娘比拚,可比當初花妃一人得寵時好玩多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8-8-19 22:05
寒門狀元 第二〇三〇章 太平日子

    當晚,朱厚照見識到了麗妃為他精心準備的十二釵。

    這比張苑給他準備的「選美」要有趣多了,麗妃找來的女子並非皇宮裡的宮女,都是自民間所尋,背後幫忙的人正是錢寧。

    錢寧很清楚,自己跟花妃的關係已鬧得很僵,甚至說花妃對他有些不屑一顧,錢寧趁著把麗妃送到朱厚照身邊這麼一個契機,終於找到新的邀寵方式,這位麗妃對他可說非常倚重,所有事情都交給他辦理……這也跟麗妃剛得寵,手頭沒有資源,雙方需要互利互惠有關。

    十二釵爭奇鬥豔,每個都代表了一種時令花卉,朱厚照喝了幾杯酒有些飄飄然,隨即命令這些女人排成排,搔首弄姿,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示出來,他作為唯一的裁判評頭論足一番,每個女人都得到他的指點,然後全都賜予「美人」封號。

    因為這些女子沒有進宮,朱厚照的冊封沒有通過相關職司衙門,沒有太大的意義,不過這些女子好歹能得到一份俸祿,這讓她們在豹房終於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礎。

    當晚朱厚照拉著十二釵進了房,麗妃身體不適,沒有跟隨朱厚照一起進去胡鬧。

    等一切安排好後,麗妃終於鬆了口氣,幽幽地道:「要侍奉這樣一個主子,可真不是什麼輕省的差事。」

    小擰子從房內走出來,把房門關好後,見麗妃坐在那兒,趕緊過去行禮問安。

    麗妃道:「擰公公多禮了,陛下可歇息了?」

    「還早著呢。」

    小擰子笑著說道,「陛下正在裡面飲酒,吟詩作賦……很久沒見到陛下如此高興了,麗妃娘娘可真有本事啊。」

    朱厚照身邊,太監勢力和妃子勢力相互依存,形勢微妙……雙方有時候合作,有時候又是競爭對手,而更多時候則是主僕關係。不過因小擰子在朱厚照身邊地位比較高,他不需要對麗妃有多恭敬。

    甚至麗妃還要主動巴結小擰子,畢竟要得到聖寵,需要皇帝身邊這些太監幫忙,麗妃在豹房時間沒花妃那麼久,人脈沒那麼深,以至於她現在行事處處迎合別人,以賺取好感,也有很多人試圖跟麗妃這位皇帝跟前的新貴搞好關係。

    麗妃笑道:「還是擰公公您有本事,自小就隨侍陛下身旁,深得陛下信任,以後妾身還要多仰仗擰公公。」

    說完麗妃起身施禮,這讓小擰子大感顏面有光,一時間竟有些飄飄然……皇帝身邊得寵的女人都對自己低聲下氣,這是何等的榮光?

    隨即他想起自己的死對頭張苑,神色又顯得拘謹起來,躬身道:「時候不早,麗妃娘娘忙碌一天,想必早已倦怠,奴婢告退,就不打擾麗妃娘娘休息了。」

    「嗯。」

    麗妃微笑著點頭,隨即安排宮女送小擰子出門。

    小擰子走後,麗妃沒在大廳停留太久,向身邊的小宮女附耳囑咐兩句,隨即小宮女出門去辦事。

    麗妃往皇帝所在房間看了一眼,聽到裡面依稀傳來的嬉笑聲,搖頭輕嘆了口氣,隨即向外行去。

    ……

    ……

    麗妃來到旁邊一個院子的小花廳。

    外面天寒地凍,房裡雖然生有火盆,溫度也不高,麗妃穿著厚重的大氅,端莊地在暖榻邊坐下。

    不多時,錢寧賊頭賊腦地地從外面進來。

    「娘娘深夜叫小人來,所為何事啊?」

    錢寧看到麗妃,神色間很是得意,因為麗妃是他精挑細選送到朱厚照身邊的,更是通過他不時找一些女人送給朱厚照而受寵,錢寧覺得自己是麗妃的大恩人,故此在小花廳會面後,不免有些忘形。

    麗妃道:「陛下對你找回來的女子很滿意,這會兒已臨幸之,你居功至偉啊。」

    錢寧笑道:「瞧娘娘說的,小人這不是為陛下……還有娘娘您盡心竭力辦事麼?娘娘找小人來,不會又想安排為陛下找女人吧?」

    「我是想問問你朝中的情況。」

    麗妃道,「你可能告知我一二?」

    錢寧有些詫異,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問道:「娘娘怎麼回對朝堂的事情感興趣?這可不太……合規矩,大明後宮一向不干政……不過,若是娘娘真想知道,但問無妨,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麗妃笑了笑,道:「我不是想幹涉朝政,只是對朝中的一些事感到好奇罷了,之前聽說兵部尚書沈之厚被人刺傷,建昌侯因此而下獄,這件事現在如何了?」

    錢寧道:「哈哈,您說的是這事啊,怎麼說呢……狗咬狗罷了,沈之厚可說非常強勢,自打扳倒劉瑾後就目中無人,連外戚他都敢查,所以才會被人刺傷,不過陛下也為他申冤做主,把派人行刺的建昌侯下獄……那建昌侯可是太后的親弟弟,太后幾次派人來跟陛下說情,陛下都沒答應。不過,建昌侯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很快就會放出來了。」

    「哦。」

    麗妃點頭道,「那沈之厚現在情況如何?他的傷情……可危及性命?」

    錢寧皺眉:「小人哪裡會在意這種事?不過話說回來,他是死是活跟娘娘有何關係?莫不是娘娘認識他?」

    麗妃搖頭道:「我到豹房之前,不過是個普通婦人,從何處去認識這樣一個大人物?只是民間有所傳,說他年紀輕輕便高中狀元,之後幾年更是為大明建功立業,這傳聞多了,我自然好奇,想問個清楚。」

    雖然麗妃做出解釋,但錢寧卻不以為然,心想:「你大半夜把我叫來問話,只是想滿足這沒來由的好奇心?騙鬼啊?」

    錢寧顯得有些不耐煩:「大概是死不了了,雖然目前還沒回朝辦事,但若是他那邊傷情嚴重的話,早傳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最近對沈之厚的傷情不怎麼關心,看來距離沈之厚痊癒之日為時不久,這也就是冬天受傷,福大命大,若是換作隆夏,怕是他小命不保。」

    麗妃點頭:「那錢大人平時可有機會去見這位沈大人?」

    錢寧瞪眼道:「娘娘到底是幾個意思?一再過問沈之厚的事情,讓小人實在想不通,不管沈之厚傷情如何,小人也不想去見他,小人的差事就是侍奉好陛下,跟沈之厚沒有任何關係,若是娘娘跟他是舊相識要送什麼東西,小人倒不介意幫忙。」

    麗妃一擺手:「既然沒交集,就當我沒問這個問題吧,我還有一些關於陛下喜好的事情跟你說……」

    ……

    ……

    沈溪養傷這段時間,享受了難得的清閒。

    不用關心朝事,所有事情都會有人去操心,可以安安心心當一個閒人。

    雖然傷情不重,不過在府上時沈溪還是儘量小心謹慎,畢竟沈府內可能會有朝廷安插的眼線,下人太多,難以每個都去詳細調查,沈溪一直住在病房,跟內院女眷接觸也都很少,更不要說同榻共寢了。

    沈溪畢竟身體無大礙,閒得慌了偶爾也會覺得寂寥……好在白天他可以偷偷溜出去跟雲柳和熙兒短暫相處,可以稍微讓身心放鬆,到了晚上不管怎麼樣他都要回到養病的廂房,以免出亂子。

    不過這天他抽出時間去了一趟惠娘處。

    小別勝新婚,惠娘和李衿有一段時日沒見到沈溪,迎接沈溪進門後,歡喜之餘趕緊收拾房間。

    本來擔心沈溪的傷情,但在詳細看過「傷口」後,她們才知這猙獰的疤痕原來都是用一些特殊東西化妝而成。

    「老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惠娘有些埋怨,覺得沈溪沒必要如此委屈自己……不但要處置那麼多軍國大事讓自己身心俱疲,更要用這些陰謀詭詐的手段獲得政治利益。

    「不如此無法讓橫行不法的外戚就此收斂!」

    沈溪解釋了一句,又指著胸口道:「沒法沐浴,這地方用水洗後,沒法還原,先就這樣吧。」

    惠娘對李衿道:「衿兒,還不快去端些熱水來?你先去沐浴,老爺這邊交給我了。」

    「嗯。」

    李衿緊忙去準備熱水,而惠娘則俯下身子,輕輕撫摸沈溪的傷口……惠娘做什麼都溫柔體貼,讓沈溪感覺到一種脈脈溫情。

    惠娘突然道:「老爺,隨安和東喜正在後院陪泓兒玩耍,看得出她們本性純良,若是老爺喜歡的話,隨時可以納了。」

    沈溪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可能,她們才是半大的孩子,再者……我過不了心理那一關……儘量給她們提供優裕點兒的生活環境,等長大後找個好人家嫁了,算是對過往的一種交待吧。」

    惠娘看著沈溪,目光突然有些悲切。

    這時李衿端來水盆,惠娘讓丫鬟把暖爐內的爐火燒旺一些,然後拿起熱毛巾,擰乾後一點點幫沈溪擦拭身體。

    惠娘道:「隨安和東喜這兩個孩子,身世都很可憐。隨安自小被枴子拐賣,家裡是個什麼狀況,早就模糊不清。因為被轉賣的次數太多,所以她學會了察言觀色……」

    「哦。」

    沈溪閉著眼,不願多想,充當一個忠實的傾聽者。

    惠娘再道:「雖然她們年歲不大,但經歷的事情卻很多,身世比妾身更為坎坷……知道她們的遭遇後,妾身突然覺得這輩子還算幸福。」

    沈溪微笑看著惠娘,沒有說話,眼裡滿是柔情。

    隨即惠娘也不說了,房間裡非常安靜,卻又充滿溫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可以不用在意外界的紛擾,彷彿整個天地只侷限在這小小的院落之中。

    半晌後,惠娘終於抬起頭來,白了沈溪一眼,道:「衿兒那邊沐浴得差不多了,讓她過來服侍你吧,妾身這兩日身子不適。」

    沈溪苦笑道:「如此說來,我應該算好日子再過來?」

    惠娘輕輕點了沈溪的額頭一下,隨即又幫沈溪整理好前襟,親自端著水盆出門而去。

    沈溪留在惠娘和李衿這裡,心神得到巨大的放鬆。

    畢竟是外宅,就算再矜持,也會情不自禁想一些方式固寵,如此一來跟沈溪的感情也會更精進,沈溪也就更願意過來。

    就算以前行事相對偏激的惠娘,這幾年相處下來,態度逐漸也有了變化,有意無意地成為一個爭寵的女人,想方設法贏得沈溪的寵愛。

    臨近傍晚,京師開始下雪,雪很大,天地一片蒼茫,不過房間內卻暖意洋洋。

    惠娘偶爾會到房裡看看,隔著簾子說一些事,拿出女人所有的溫柔和體貼,不過她知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將更多的機會留給李衿,而她則像是一個富有包容心的姐姐,為這個小家操碎了心。

    一切都平息後,天色逐漸暗淡下來,沈溪突然感到一陣飢餓。

    惠娘道:「老爺到底還是有傷在身,不能虧待身子,廚房已做好晚飯,今兒就在這裡用膳吧。妾身沒給老爺準備酒水,讓衿兒以茶代酒陪老爺。」

    「嗯。」

    沈溪點了點頭,側頭看著臂彎裡一臉羞赧的李衿。

    惠娘走進簾子,坐到榻邊,看著沈溪道:「老爺有許多時日沒來,賬目什麼的妾身都準備好了,還有一批銀子從江南運過來,不知該送到何處?」

    沈溪有些慚愧:「讓你們辛辛苦苦買賣,卻不斷把盈利拿出來,填我這邊的無底洞,實在讓你們費心了。」

    「本來就是老爺的買賣,我們不過是幫忙打理罷了,再說了婦道人家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惠娘道,「劉公公勢力被瓦解後,老爺在南方的聲望更隆,現在商會在地方做買賣更容易了,粵贛等地的官府都在照應……」

    沈溪不由苦笑一下,自己本身最反感這種官商勾結的經營模式,但最後卻發現,自己成為官商勾結最大的得益人。

    李衿笑盈盈道:「如此一年下來,差不多能有二十多萬兩銀子入賬呢。」

    聽到這數字,沈溪驚訝了一下。

    以前惠娘打理汀州商會的時候,商會贏利連這個數目的一半都達不到,但現在光是南方幾個省的地方貿易就已經能達到如此高的利潤,讓沈溪看到了在這時代發展工商業的契機。

    沈溪起身穿衣,惠娘過來幫忙,嘴裡說著生意經。

    惠娘似乎對南方有一些眷戀,末了道:「……有時間的話,妾身想回廣東看看,地方上現在的人未必靠得住,難保他們不會中飽私囊……」

    沈溪笑道:「對於下面的人,不要那麼苛刻,適當地分潤一些利益出去,否則誰會盡心盡力幫著做事?」

    惠娘沒好氣地道:「聽老爺這說法,咱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還要讓下面那些蠹蟲撈上一筆?屢經修訂的商會章程莫不成了擺設不成?之前已經考慮到了那些掌櫃的利益,再伸手就說不過去了,老爺現在這麼大的官,恩威並重即可,豈能把更多利益讓出去?」

    對於做生意惠娘的想法很傳統,她把整個商會當成一個大家族,以大家長的方式來決斷這個家族中所有事情,到目前為止運轉得還不錯。

    沈溪沒說什麼,他把生意交給惠娘和李衿,對二人的能力還是很放心的,至於她們把生意發展成什麼樣子,沈溪不會過多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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