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34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23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一章 過節
第二〇四一章過節
無論沈溪說什么,都難以取得眼前這些人的信任。

因為在這些商賈心目中,沈溪是朝廷的代表,之所以把架子放得如此低,為的是算計他們口袋中的銀子。

沈溪隨即把之前跟朱厚照提出的構想,完完全全告知眼前這些人,包括如何調用朝廷力量保護他們的利益,允許他們開礦設廠,對大明的鹽引和茶引進行改革,甚至還介紹了許多可以賺錢的先進技術。

在場的人沒想到沈溪會說這么,聽到后有些人蠢蠢欲動。

這些人本身就是經營茶葉和官鹽買賣,當然知道這背后有多大利益。

沈溪總結道:“……朝廷為了獲得諸位支持,愿意做出一些改變,不過現如今最迫切的事情,是要諸位犧牲手頭一些利益,拿出物資來援助西北……”

“或許在你們看來,這是一種變相的苛捐雜稅,但你們應該明白,如果這次朝廷言而無信誆騙你們,那以后還指望用什么來從你們手上得到稅賦呢?”

那山東商賈道:“沈大人,不要怪我們疑心大,您乃商賈出身,應該明白這世間商賈的為難處,本來日子就不好過,現在要突然拿出大批銀錢來,而朝廷承諾的東西卻隔得遠遠的,沒人看得見眼前實實在在的東西啊!”

“對,對!”

人群中有人附和。

他們對于沈溪規劃的遠景很憧憬,不過卻更在意眼前利益,所有商賈都知道做生意有賺有賠,或許到了來年政策好的時候,自己手頭反而沒銀子了,現在納捐等于說是給旁人做嫁衣裳。

總之這群人不見兔子不撒鷹。

沈溪道:“本官不會強人所難,今日不求諸位直接給出答復,回去后你們大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商議,此番朝廷亟需糧食往西北,諸位不必急著出銀兩,一切暫由福建、湖廣和江西商會負責……”

宋小城笑道:“大人有吩咐,我們福建商會自然義不容辭,除此之外,廣東和廣西兩地商會也會出十萬兩銀子作軍需之用。之前大人在地方做鹽引和茶引改革,很多商賈嘗到甜頭,如今供銷兩旺,大發利市,湖廣和閩贛等地的茶葉,行銷海內……”

宋小城美滋滋把這番話說出來后,吸引了所有商賈的注意力。

如果說之前沈溪的話近乎于空談,但他在地方上做出的那些改革成效卻顯而易見,這些人走南闖北,自然知道但凡沈溪當過督撫的地方,商貿領域都有了巨大改變,地方工商業發達,商賈賺得那叫一個盆滿缽滿,奈何更多的地方未進行過相應改革,商賈利益很難得到保障。

說得再好,不如實踐。

實踐證明,沈溪之前試行過的改革策略很管用,有大把商人嘗到甜頭。

那山東商賈道:“既然大人暫時用不到咱們,那就讓吾等回去后再跟人商議,爭取短時間內給大人回復……大人您看如何?”

沈溪點頭:“那其余商會代表呢?”

河南商會代表道:“一切聽從大人安排,我等回去后便召集人商議。”

沈溪微笑道:“既如此,期限就定在上元節,時間可能稍顯倉促,諸位無法聯絡到所有商會成員,但實在是沒法再拖延下去。”

“本官這里保證,諸位若同意本官舉措,你們的商會將得到朝廷正式承認,你們所做決定,將直接影響今后數年你們地方商賈的收入,是否同意全在你們一念之間……若同意,將來同一地方的商賈有跟你們意見相悖者,一律不會被朝廷接納,甚至可以直接讓其關門歇業……若你們不同意,朝廷可能會在你們地方重新組織商會代表廣大商賈利益,那時諸位將無權加入商會!”

沈溪直接下了一個通緝令。

朝廷同意支持商會開展活動,誰跟朝廷站在一道,誰就會得到朝廷承認。

若有不想跟朝廷站一起的,那就任其自生自滅,意味著從今以后商賈必須加入商會以得到朝廷庇護。

一些人心想:“這位沈大人之前說話還和顏悅色,一轉眼就拿出如此威嚴脅迫我等必須要加入朝廷許可的商會中,可謂恩威并濟啊!”

很多人本來還籌算怎么躲開商會控制,但在聽到沈溪的話后,身體不由打顫,迅速意識到一個問題,以沈溪的地位不可能開玩笑。

現在沈溪客客氣氣對他們說話,可一旦翻臉,那周胖子的下場就會成為他們的下場。

商會會議未持續太久,到了正午,福建商會做東,請大家吃了頓別開生面的“自助餐”,這是沈溪提議的一種吃法,所有飯菜做好后放在一個個炭爐上,讓自家自行取用,白酒和糖水無限供應,這些商賈大開眼界之余,對于沈溪層出不窮的點子充滿敬畏。

等人酒足飯飽離去,沈溪有些疲累,叫過宋小城吩咐道:“六哥回去跟福建商會的人說一說,畢竟之前沒交待好,就按照我之前所說傳達……在這個問題上,福建商會沒有任何特權。”

宋小城拍著胸脯道:“大人請放心,小人很快就能把下面那群崽子給收拾服貼,現在不跟咱做買賣的人,怕是在地方上寸步難行。”

宋小城表現出的積極態度,足以說明閩贛和湖廣等地商貿正在按照沈溪規劃的路線在走,但他這個始作俑者卻有些擔憂,心想:

“現在施行的一些舉措,在我這個當權者操縱下,已成為地方貿易的保護傘,不加入商會就難以求存,一定程度上讓那些因循守舊的商賈無法生存,但這種做法是否太過激烈了些?”

想半天不得要領,沈溪搖搖頭,離開福建會館,來到云柳所住的院子。

這邊云柳已經知道沈溪之前會見地方商賈之事,會見時有些不理解:“大人如此做,簡直是紆尊降貴……你跟那些卑賤的商賈商談,他們居然敢討價還價,實在不可理喻!”

沈溪一擺手:“這件事利國利民,沒人強迫我,我也不覺得受了多大委屈……你繼續盯著這些來自各行省的商會代表,只要能讓這些人歸順,未來大明財政這一塊便不會出現問題,而且工商業發展將呈現欣欣向榮的景象。”

云柳請示:“那大人可是要整治一下那些不肯歸附的商賈?”

沈溪看著云柳,好半晌才搖頭:“他們有選擇的權力,本官不會強迫他們……行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這會兒沈溪顯得很疲累,突然間他想去見見惠娘,因為這些商會組織背后,還有一個隱藏得很深的商貿組織,那就是惠娘親手組建的商業體系,這個體系下的商人數量也不在少數。

當沈溪拖著疲憊的身軀出現在惠娘身邊時,惠娘詫異之余,又非常心痛。

“……老爺這是怎么了?大過年的,為何看老爺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惠娘請沈溪到正堂,坐下來后關切地問道。

沈溪搖頭苦笑:“還不是為了納糧之事?忙活太久,都快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不過總算把與商會代表的第一次會面給落實了,下一步就是收集糧食物資,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惠娘道:“老爺如此尊貴的人,何必老是自尋煩惱,親自過問這等俗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不好嗎?”

沈溪笑著把惠娘攬入懷中,沒有回答問題,而是道:“時候不早了,暫時不想跟你和衿兒聊商業上的事情,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感覺這次真的累壞了。”

惠娘趕緊安排:“衿兒?聽到老爺說的話了嗎?趕緊安排下去,讓老爺睡個踏實覺。”

李衿起身:“老爺,您是否需要沐浴更衣?”

“不必了。”

沈溪搖頭道,“太累了,直接睡吧……記得把床收拾一下,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后再說……”

隨后沈溪在惠娘陪伴下到了房間,沾著床榻很快便入眠。

等他醒來時,已快到上燈時分。

惠娘立在床邊,問道:“老爺,今日乃新春佳節,您沒旁的事情?”

沈溪笑了笑道:“陛下在豹房有賜宴,大概就在此時進行,我不打算去了。”

“啊?”惠娘吃了一驚,趕忙道,“老爺還是去一趟為好,或許趕得及……是妾身疏忽了,未曾詳細問過老爺行程,以至于耽誤正事。”

沈溪搖頭:“本來我就沒打算去,我的傷還沒好利索,總有理由推搪,而且昨日我曾在豹房跟陛下同飲,已算出席過賜宴,今日何必再去湊熱鬧呢?”

惠娘蹙眉想了一下,然后道:“老爺不想面對朝中那班文武大臣吧?”

沈溪沒有回答,臉上神色卻變得陰沉。

惠娘站起身來:“老爺不想去皇宮,卻不知是否要回府呢?”

沈溪微笑搖了搖頭。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說起來老爺也該在這里留宿一晚,今日怎么說也是新年第一天,就讓妾身和衿兒,還有府上的人,跟老爺一起過一個新年。”

沈溪哈哈一笑,順勢將惠娘攬過來,隨即惠娘仰躺在榻上。

沈溪湊到惠娘鬢發邊,輕嗅淡雅的芬芳,愜意地道:“既然今日要留下來,那就讓我跟惠娘好好珍惜一下眼前的時光。”

沈溪跟家人聚少離多,跟惠娘相處的時間更少。

惠娘珍惜跟沈溪一起過節的機會,當她從繡榻上起來后,趕緊收拾,至于廚房那邊早就準備好,甚至連隨安和東喜也一起到了正屋這邊。

開席前惠娘似乎有話說。

沈溪坐在主位上,惠娘立在他旁邊,隨安和東喜帶著一些惴惴不安立在那兒,惠娘道:“還不給老爺跪下來磕頭?”

東喜很機靈,直接便跪下,至于隨安則很怕生,不過在惠娘這里的安逸生活讓她多少走出童年陰影,愣了一下便跟東喜一樣跪下來向沈溪磕頭問安。

沈溪笑道:“兩個丫頭有心就可,不必如此拘禮,起來說話吧。”

惠娘從懷里拿出兩個紅封,走過去道:“老爺讓你們起來就起來吧,家里始終是老爺當家,以后要好好聽老爺的話。”

兩個女孩站起身后,惠娘一人塞了一個紅封,東喜那邊還知道感謝惠娘,隨安則沉默著不說話。

惠娘轉過身走到沈溪身邊,道:“老爺,妾身覺得這兩個丫頭身世可憐,便收下她們做義女,老爺不會反對吧?”

沈溪點頭道:“你喜歡就好,我把人送來,一切都由著你的意思。”

惠娘欣慰地道:“雖然她們是妾身的義女,但跟老爺您沒有任何關系,她們看起來是小丫頭,但其實年紀不小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她們這年歲都該許配人家了。”

沈溪笑了笑,聽明白了惠娘的言外之意。

人畢竟是被沈溪帶回來的,嚴格來說,就是沈溪買回來養在外宅的女人,也就意味著沈溪隨時都可以把她們收納在身邊,不想沈溪竟搖頭:“惠娘你疼惜她們,將來給她們許配個好人家便可,旁的事情我不多問。”

惠娘看出沈溪對隨安有一些芥蒂心理,到底是沈溪和她害死了隨安的母親。

“嗯。”

惠娘微微點頭,未去多言,不多時李衿從外面進來。

李衿道:“老爺,姐姐,年夜飯已經準備好了……雖然今兒不是大年夜,不過飯菜還是很豐盛。”

惠娘沒好氣地白了李衿一眼:“什么不是大年夜?只要老爺在,哪天都可以是大年夜,現在可以入席了……隨安,東喜,你們兩個丫頭退下吧。”

顯然惠娘沒把隨安和東喜完全當成自家人,或者說,在惠娘心目中等級觀念明確,就算把兩個丫頭看作義女,也不會看作是這院子的主人。

沈溪道:“不必了,留下來一起用膳吧,難得團聚。”

惠娘本是有些不情愿,但最后微微蹙眉,對隨安和東喜道:“還是老爺疼你們,你們留下來一起用膳,要懂規矩,知道嗎?”

“是,夫人。”

東喜嘴巴很甜,也很懂事,比隨安好上許多,她是那種精明的女孩,拉著隨安一起乖乖地坐到沈溪對面末位的位置上。

一頓飯,吃得無精打采。

倒不是說飯菜不豐盛,而是沈溪實在沒多少胃口,他因多日疲勞,加上心底有事牽掛,根本沒心情吃東西。

惠娘看出一些苗頭,沒有往沈溪碗里夾菜,李衿在飯桌上最活潑,她性格外向,不時說一些買賣上的事,天南地北都有。

到最后惠娘似乎聽煩了,打斷李衿的話:“食不言寢不語,衿兒你不是小孩子,怎么這么能說?那些事又不是你自己親眼看到,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難道老爺知道的不比你多?”

李衿吐吐舌頭,也就不多言。

旁邊隨安和東喜就更加拘謹了,兩個小丫頭是第一次上正桌吃飯,雖然她們不知道沈溪是什么身份,但也知道自己是被沈溪買回來的,明白在這個院子中沈溪地位多么超然,看到沈溪后會自然帶著一種懼怕,頭都不敢抬。

等吃過晚飯,惠娘沒趕隨安和東喜回去,而是留在正堂這邊。

惠娘道:“老爺要把各地商會組織逐步完善起來,妾身也把手頭上一些商賈的情況列了下來,老爺可以一覽。”

沈溪看了下隨安和東喜,有些奇怪為何惠娘說正事的時候會把二女留下。

惠娘順著沈溪的目光看了一眼,解釋道:“既然收了這兩個丫頭當義女,將來她們就會在這院子里生活,妾身和衿兒若是無法幫老爺打理買賣,就讓這兩個丫頭來做,現在可以一點點教她們。”

沈溪這才知道惠娘所說收義女不單純只是說說而已,甚至還要教隨安和東喜一些生存技能,只是這種技能不是一般女孩子所需,做買賣的事連男人都未必能做好,女人在這時代更沒有門路和機會。

不過既然惠娘已經決定,沈溪也就沒評論什么。

惠娘把詳細資料給沈溪過目。

惠娘手頭資源,主要是廣東和廣西兩地,還有江西部分商賈,惠娘因為擁有很大的資源,這些人基本靠惠娘吃飯。

惠娘道:“大部分的人,都在地方上,生意沒做到京城這么遠,所以妾身派人跟他們打招呼,告知他們朝廷的決定,以后商會不再是下九流的商賈湊在一塊兒,有朝廷為他們做主……”

雖然惠娘自己就是個商賈,但她卻從心底里看不起這個身份,尤其是當她因為行商之事被權貴落罪,甚至死里逃生后。她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沈溪做她的靠山,她的生意可說寸步難行,更不要說壟斷那么多資源。

沈溪點頭:“有惠娘你幫我打理,這些商賈我就不必擔心了……商會的事情不會太過激進,不過籌集糧草和物資的事情,倒需要惠娘你多費心了。”

李衿道:“老爺放心就好,那些買賣人都是靠咱吃飯,現在跟他們索取些回報,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差不多到二更天,沈溪才和惠娘、李衿把商會的事情說妥當。

惠娘提前讓隨安和東喜回去休息。

在兩個女孩成為惠娘的義女后,生活品質直線提升,不但有了設施更好的屋子睡覺,平時衣食住行也明顯得到加強。

自從兩個女孩到身邊,惠娘就沒虧待她們,主要是因為惠娘心中的負罪感。

現在惠娘更好像把這兩個女孩當成接班人培養,雖然兩個女孩暫時看上來并沒有做生意的天賦。

隨后休息,沈溪享盡齊人之福。

之前沈溪和惠娘在閨房中纏綿,李衿被冷落,這會兒惠娘便給予好姐妹機會,讓李衿多接受沈溪寵愛。

等一切平息后,惠娘突發感慨,語氣中滿是埋怨:“衿兒這丫頭也是沒福氣,到現在還沒能為老爺您懷上一兒半女。”

沈溪道:“這種事,不必勉強。”

惠娘道:“怎么能不勉強呢?自己的孩子,跟旁人孩子本就不同,連妾身都替衿兒可惜呢。”

李衿面色大窘:“姐姐,其實妹妹更希望把泓兒當成自己的孩子,將來他有成就,妹妹也會為他感到高興。”

惠娘沒好氣地道:“光說這些有什么用?還是有自己的孩子好,老了后你才知道什么是親疏遠近,老爺以后要多疼疼衿兒了……”

突然被惠娘說到孩子的問題,李衿有些承受不住,干脆躲在沈溪懷里不出來,過了半晌沒聽到沈溪和惠娘對話,她偷偷探出頭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見惠娘還在打量她:“瞧這丫頭,說她兩句跟個孩子一樣……怎么,想知道妾身跟老爺說什么嗎?”

“姐姐!”李衿越發無地自容。

沈溪不由莞爾,道:“衿兒年歲不大,將來有的是機會,倒是惠娘你該為自己想想,有泓兒這個孩子,將來是否能讓你享受到子女帶來的榮光?”

惠娘正色道:“我也不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不過讀書是應該的,這世道不讀書一點出人頭地的機會都沒……你看讀書能當官老爺,見識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樣……這些日子妾身還在教隨安和東喜讀書,東喜很聰慧,不過隨安那邊……唉!”

惠娘閑話家常,沒有固定的主題,當說到教隨安和東喜認字時,不由又想起隨安的母親。

李衿道:“姐姐,我倒覺得隨安這丫頭很聰明,讓她算數的話,可比東喜快多了……倒是覺得東喜平時鬼主意多,怕不是什么好事。”

惠娘看著沈溪:“家里以前的丫鬟寧兒,老爺還記得嗎?”

沈溪點頭:“一起長大的,怎會不記得?”

惠娘道:“東喜,就跟那寧兒很相似,平時就知道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不大的年歲就知道為未來打算,煞費心機招蜂引蝶,好在最后跟了謝大人……我就怕東喜將來隨寧兒,攪得家里不得安寧。”

沈溪不以為意地道:“既然你做了她干娘,教導可不單純是教讀書和算術,更需要教她們做人……哎呀,既然有惠娘你在,我去想這些作何?時候不早,該歇息了。”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26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二章 賜宴
正文卷第二〇四二章賜宴
就在沈溪享受齊人之福時,豹房內賜宴還沒結束。

本來應該熱鬧非凡的賜宴,因為一人未至而失色不少,這個關鍵人物就是沈溪,除他外六部五寺、順天府以及翰林院、國子監的官員都到齊了,即便如此,宴席的氛圍依然未調動起來。

“……于喬,你說之厚病體已傷愈,為何沒到豹房來?莫不是他有意躲著什么?”跟謝遷同席的人是何鑒,兩人今天已碰過面,說話隨意許多。何鑒留意到朱厚照有些郁郁不樂,湊到謝遷跟前小聲說話。

謝遷心里不悅,黑著臉道:“他一介文臣,不來就不來嘛,又沒誰求著他一定要來豹房,既然陛下沒過問,你去追究作何?”

被謝遷冷目相向,何鑒搖頭苦笑一下,不打算跟謝遷爭辯。在他看來,謝遷太過于在意面子,以至于很多重要事情都被忽略。

戲臺上咿咿呀呀唱著大戲,朱厚照突然站起來離開,大臣們還沒來得及跪下,背影已消失在月門后。

眾大臣面面相覷,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時,小擰子現身,站在高臺上道,“陛下不勝酒力,先回去休息了,諸位大人請繼續享用酒菜……陛下說了,今兒好酒好菜管夠,不醉不歸!”

說完小擰子來到謝遷身邊,壓低聲音道:“謝閣老,陛下請您出面招待諸位大人……散席后諸位大人自行離去便可,外面有御林軍會護送諸位大人出豹房。”

謝遷臉色不太好看,問道:“張苑張公公呢?”

小擰子先是一怔,隨即搖頭:“回謝閣老的話,小的未曾見過張公公,應該是在宮內處理一些事沒來赴宴吧……小的告退了。”

說完,小擰子告辭而去,謝遷站在那兒有些茫然。

何鑒問道:“于喬,你找張公公作何?難道有事商議?”

謝遷嘆了口氣,道:“總覺得沈之厚沒來赴宴,背后藏著什么事,若是張公公在,或許能問幾句,現在既然沒來豹房,陛下又早早退席,就算想問詢也沒人能解答。”

就在謝遷和何鑒說話時,不遠處過來幾人,手里端著酒杯,像是要前來敬酒。

除了謝遷和何鑒會在意沈溪來不來這種問題,旁人根本不會糾結,趁著皇帝退席,很多人趁機過來跟謝遷拜年,熟絡一番,畢竟當天各自都在府上忙著會客,少有時間出門應酬。

雖然謝遷心里充滿疑慮,但他還是起身接受人們的敬酒。

楊一清、李鐩、張子麟等人都圍攏過來,連之前一直養病的禮部尚書白鉞也過來向謝遷敬酒,不過因為白鉞身體不佳,不能飲酒,只能以茶代酒。

謝遷道:“諸位難得有時間與家人團聚,今日乃是新春佳節,咱們飲過酒就散了吧……”

眾人都知道豹房非正式宴客之所,本來就只是為了面圣而來,現在皇帝都走了,平素就注重禮數的文官自然不宜久留,于是在謝遷號召下,眾人敬酒后趕緊回去招呼各衙門的人,準備離開。

謝遷也回身對何鑒道:“時候不早,咱也該走了,暫時不忙回府,先去問問今日城中到底發生什么事。”

豹房賜宴,不但有文官,還有武將。

這些武將多數都是勛貴,他們屬于世襲爵祿,在五軍都督府養尊處優慣了。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都在,不過二人在席間可說是飽受冷落,以前他們是宴會的中心,旁人都會敬酒問候,但這次沒人愿意搭理他們。

英國公張懋的地位由此突顯。

張氏兄弟看著張懋和國丈夏儒被人簇擁敬酒,心里不太好受。

張延齡道:“大哥,以前誰都會過來敬酒,現在倒好,咱兄弟二人就好似瘟神一般,余者唯恐避之不及……看來今日咱們就不該赴宴,分明是來丟人的!”

張鶴齡喝了口酒,在戲臺下如此嘈雜的環境中,沒好氣地道:“顧好自己便可,在意那些虛頭巴腦的事情作何?你若真有本事,豈會在意旁人一時間對你的態度?”

“大哥,你倒是想得開,咱兄弟在朝中年數不短,憑什么張老頭就可以長盛不衰,而咱兄弟就如此受冷落?難道張老頭就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以前劉瑾當政時,曾揭發他侵占民田,跟我們有何不同?”張延齡心有不甘道。

張鶴齡冷冷一笑:“你也說了是劉瑾還在時的事情,可現在劉瑾早就灰飛煙滅,誰還會提這一茬?再者事情是真是假有待商榷,或許是劉瑾找來打壓五軍都督府諸位勛貴的一種借口罷了。”

張延齡望著其他席桌的熱鬧,有些咬牙切齒。

就在此時,國丈夏儒突然起身走了過來,讓張延齡有些不解。夏儒徑直走到二人面前來,手上捧著一杯酒,顯得很客氣:“老朽此前還從未曾給兩位侯爺敬過酒,此番特地過來敬一杯。”

除了夏儒外,張懋等人沒有一起過來,這會兒一班掌軍的勛貴正有說有笑,根本就沒留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張鶴齡顯得很有風度,站起身回敬:“國丈有禮了,請。”

隨即夏儒看向張延齡,他本懷著好意過來,想跟張氏外戚達成和解,但這一舉動在張延齡看來卻是專門過來挑釁,黑著臉道:“本侯不勝酒力,已準備打道回府,閣下不必自作多情了!”

敬酒不吃,還惡言相向,夏儒未料到自己一番好意居然遭致如此白眼。

張鶴齡道:“國丈見諒,他真的喝多了,咱們一起滿飲此杯。”說完張鶴齡陪夏儒共飲。

夏儒意識到自己不受歡迎,告歉后離開。

夏儒走后,張鶴齡坐下來埋怨:“就算你心有不滿,也該把禮數盡到,他怎么說也是當朝國丈,是專門來給你我兄弟敬酒的。”

“什么國丈?他女兒現在有受到皇帝寵幸嗎?”

張延齡語氣不善,“皇帝對他不屑一顧,想他堂堂國丈,到現在還只是看人臉色做事的小人物,還為此沾沾自喜,連宮里那些閹狗都不如……這次他過來,分明是來奚落我等,虧大哥你還給他面子跟他一起喝酒。”

張鶴齡道:“這種話少再提,尤其是這種場合。”

說完,張鶴齡四下打量一番,還是發現一些太監正在用不善的目光看過來。

朱厚照安排賜宴的同時,的確安排不少眼線刺探在場文武官員反應。

他故意退席,想給這些人“自由發揮”的空間,他人是走了,但留下來伺候的太監和宮女數量不少,這些人都是眼線,把聽到的、看到的回來告知他,讓他知道朝中人對他是如何反應。

謝遷意識到朱厚照走了自己就該馬上離開,但旁人未必有這樣的認知。

尤其是武將,這些人可不會有這種頭腦,以為朱厚照走了后便無所忌憚,于是開始肆意妄為。

朱厚照并沒有喝多,幾杯水酒下肚,連微醺都算不上。

等他進入后院,馬上召見麗妃,如今麗妃在他面前最得寵。

“……愛妃久等了,朕去見過那些大臣,這不馬上就過來跟你團聚了?”朱厚照臉上帶著笑容,來到麗妃面前。

麗妃有些幽怨:“陛下乃一國之主,自然應以國事為重,妾身可沒資格管陛下去哪兒……就算今日陛下不來,妾身也不會怨責。”

朱厚照道:“愛妃這是說的哪里話?朕答應過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走,我們到里面說話,愛妃可有為朕準備節目……”

朱厚照之所以對麗妃寵愛有加,是因為麗妃有錢寧幫助,在豹房總能拿出一些新奇有趣的東西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麗妃來自民間,學識和過往經歷都頗為豐富,加上其談吐不凡,總是能帶給朱厚照一種與其余后宮佳麗截然不同的新奇。

這次麗妃準備的,又是朱厚照期冀已久的東西。

“……陛下,這些小玩意兒讓妾身好找,民間這些東西本就不多,也不能說多有意思,主要是想請陛下您把玩鑒賞一番……”

本來朱厚照最期待的是民間女人,不過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女子后,朱厚照自然有些倦怠,希望得到一些新奇的東西。

此番麗妃找來的是民間手工藝人雕刻的小玩意兒,眼前每一件都很精致,朱厚照仔細打量一番,甚至每個都湊到眼前仔細研究。

麗妃不知道朱厚照是否喜歡,便站在旁邊看著。

半天之后,朱厚照道:“這些東西確實挺有意思的,讓朕情不自禁想起一些東西。”

“陛下想起什么了?”麗妃眨眨眼問道。

朱厚照道:“當初朕的先生,也就是兵部沈尚書,做了許多沙盤,在上面演示軍隊進攻防守,連山巒丘陵都能清晰無誤地表現出來,當時朕還在想,如果能多加入進去一些小人就好了,會更加栩栩如生,今日沒想到能見到這么精致的物件兒……是誰雕刻出來的?回頭把他找來,讓他給朕雕刻一些小人兒……這可不是為了玩耍,而是為了演示戰場戰局變化,若是行軍打仗,這東西非常管用。”

麗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來只是找來滿足朱厚照好奇欲的木雕,卻被朱厚照聯想到軍事上的用途。

麗妃心道:“看來不能簡單把他當作罔顧朝政、只會吃喝玩樂的無道昏君,眼前這位少年天子,也有雄心壯志,宏偉抱負,說不好會成為青史留名的圣君明主。”

朱厚照在賜宴上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幾杯酒,到了麗妃這里,開始下半場酒宴。

這次麗妃安排的酒宴要比賜宴更加熱鬧,這里端茶遞水,倒酒起舞弄琴吹簫的都是女子,鶯鶯燕燕無數,這些女子所穿都不是宮裝,甚至連華麗的衣服都算不上,顯得很古樸,讓朱厚照覺得很新奇。

喝過酒,看過幾段表演后,朱厚照拉過幾名舞女輕薄一番。

就在朱厚照準備大快朵頤時,有太監進來通稟說張苑來了。

“張苑可真不識相,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朱厚照很生氣,但又對張苑深夜來訪感到好奇。

他心想:“張苑知道若是來得不合時宜要遭受朕的責罵,之前他給朕找女人讓朕很不滿意,難道是他這次找了合適的女人來?”

朱厚照道:“愛妃,你先在這里等等,朕過去見過張公公,看他有什么事。這深夜來訪多半是有要緊事。”

麗妃不疑有他,起身相送。

朱厚照出了門口,穿過回廊,走過兩棟屋子到了一處偏院,進到里面,張苑已恭候多時。

“老奴參見陛下。”

張苑見到朱厚照,趕緊下跪行禮。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張苑,朕跟你說好,如果你的事不是那么重要,讓朕覺得不滿意,看朕怎么收拾你!說吧,什么事!”

張苑沒有站起來,跪在那兒恭敬地道:“回陛下的話,老奴差遣人見過朝鮮來的使節,他們為了得到陛下的承認,專門送了份厚禮。”

“朝鮮使節?什么鬼?”

朱厚照皺眉,他對于什么朝鮮使節根本不熟悉,只知道朝鮮是大明東北方一個藩屬國,成祖曾賜予國王封號。

張苑道:“陛下,聽說朝鮮國發生政變,先前的暴君被殺,如今有人繼位當了皇帝……”

“大膽,小小番邦居然也敢稱帝?”朱厚照火冒三丈道。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應該說是當了國主,他們想得到大明冊封,畢竟他們皇位來路不正,所以差遣人到京城來請封。”張苑道。

朱厚照微微皺眉:“朕記得去年朝鮮使節就曾到大明來朝貢,當時劉瑾好像嫌他們不夠恭敬,把他們連同韃靼使節一起給轟走了……怎么今年他們又來了么?朕沒工夫見這些蠻夷,小小番邦能送什么厚禮?還是學劉瑾,直接把人打發走吧!”

張苑見朱厚照完全沒興趣,趕緊道:“陛下,這些禮物中包括十名來自朝鮮的美女……卻不知陛下對番邦女子是否有興致?”

朱厚照本來已準備回去繼續跟麗妃喝酒,聽到這話,突然回過頭來,道:“張苑,朕問你,既然是番邦女子,必然跟韃子一樣,五大三粗,成天吃肉,朕以前見過韃靼俘虜,那些女子……嘖嘖,實在沒法入眼,你覺得朕會稀罕這種茹毛飲血的女人?”

張苑道:“陛下,朝鮮跟韃子不同,老奴聽說他們有禮儀教化,學咱大明已經很久,老奴特地問過史官,他們的意思是朝鮮人跟咱大明幾乎沒什么兩樣,或許他們的美女別有一番風情呢?”

“嘿!你個閹人跟朕說什么風情?你知道什么叫做女人的風情嗎?”朱厚照毫不客氣地罵道。

張苑心中苦惱,朱厚照雖對他委以重任,卻沒有最基本的尊重,但他不敢動怒,畢竟他要仰仗朱厚照賜給他地位。

張苑不敢回話,繼續跪在那兒等候朱厚照吩咐。

朱厚照想了下,道:“也行,朕想見識一下,朝鮮女子到底長啥樣,你去……算了,既然是番邦使節,應該找一個懂番邦歷史且能治得住他們的人去接洽……給朕傳話,讓兵部沈尚書去見見這些蠻夷,至于所送美女,就由你去接收,你可要輔佐好沈尚書把差事辦好!”

“是,是!”

張苑雖然很不情愿跟沈溪一起做事,但還是應承下來。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問道:“沒旁的事了吧?”

張苑道:“老奴正在民間為陛下找尋女子,不過暫時未把人湊齊,回頭為陛下送來。”

朱厚照冷笑一聲,雖然望著張苑的目光仍舊帶著惱火,不過比之前要溫和許多。

“總算你識相。”

朱厚照道,“如果你不能把這件事做好,可莫怪朕把你司禮監掌印的位子給拿下,到時候不管是讓張永去當,還是讓馬永成和戴義他們當這個司禮監掌印,怕都比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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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三章 請封國主


張苑從豹房出來,心里很不甘。更新最快

“這次是我聯系朝鮮使節,跟他們提出以美女進貢,為何陛下卻讓我那大侄子來負責這件事?我那大侄子目中無人,我去見他的話,豈不是要被他數落?不行,我不能說是要給他打下手,我就說是陛下讓他輔佐我辦事,這樣他就要聽命于我。反正沒人知道陛下是怎么說的,以前劉瑾就是這么欺上瞞下!”

想到這里,張苑終于舒服了些。

張苑本想即刻去見沈溪,但想到當晚沈溪未出現在賜宴上,再加上他還要去跟手下人說找女人的事,事情就此耽擱下來。

他不想大白天去見沈溪,畢竟沈家有人認識他,他要去沈府一定選擇晚上去,這樣偷偷摸摸還能趁機去看看沈溪在做什么,好像干擾到沈溪的休息,對他來說也是很解氣的事情。

大年初二這天晚上,張苑到了沈府,跟朱起說是皇帝派他前來傳達皇命,擺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朱起不敢阻攔,當天沈溪恰好留在府上,等在書房見到張苑,張苑一臉傲慢之色:“沈大人,陛下讓咱家前來傳旨……陛下讓咱家接待朝鮮使節,商談接收禮物和冊封國主之事,由你配合咱家!”

沈溪看著昂著頭的張苑,明顯察覺到對方的心虛。

沈溪道:“既然陛下讓你做主打理這件事,那你就好好處置吧,本官沒工夫陪你去見什么朝鮮使節!”

“你!”

張苑惱火地道,“你連陛下的圣諭都敢違抗?你……好大的膽子!”

沈溪神色淡然:“陛下是如何交待的,本官不用詳細提點,你以為在你到來前,陛下不會派人前來知會一聲?”

張苑一怔,他可不知朱厚照是否派人前來跟沈溪打招呼,但現在沈溪態度堅定,讓他信心動搖,完全不知沈溪是在威嚇他。

最終張苑服軟了,道:“陛下讓你跟咱家配合,當然應該一起去見朝鮮使節……咱家的目的,是幫陛下從朝鮮國使節手中把進貢的美人送到宮里,這可是陛下最關心的事情,讓你配合咱家,難道有錯?”

沈溪沒想到張苑到現在還沒多少心機,自己不過只是一句欺詐之言,張苑就把什么事都和盤托出。

沈溪嘆道:“本官若去見朝鮮使節,不需你張公公陪同,若他們真有美女進貢,本官會把女人轉交到你手上,如此回答你可滿意?”

張苑本想趁機斂財,但想到沈溪在旁虎視眈眈就頭痛,暗忖:“好像誰稀罕跟你一起去辦事似的……你喜歡自己去,那就由著你。”當即道:“既如此,咱家還省心了,美人兒幾時送來?”

沈溪笑了笑道:“要看他們幾時送來了,張公公請回吧!”

張苑顯得很不滿意:“大侄子,你也太不客氣了吧?怎么說這里也是咱沈家地界,多待一會兒怎么了?”

沈溪道:“忘了提醒張公公一句,剛得到的消息說是沈家一大家子人來到了京城,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到府上來拜訪,到時候被他們見到你這樣子……”

張苑突然打個寒顫,道:“沈家人到京城來了?你……你不會是誆騙咱家吧?”

沈溪扁扁嘴:“本官誆騙你作何?若是你不信,可以在這里久留,這會兒本官高堂還在府上,或許會到書房來看看宮里的太監是何等模樣……”

張苑本來想留下來跟沈溪說一些事,但聽到這里,心里惶恐不安。

雖然他現在也算是有出息了,但還是不想讓家人知道自己變成太監,這對他來說可謂奇恥大辱。

越是自己在意的事情,越不想讓旁人知曉,其實在沈溪看來,張苑現在混得不錯,完全沒必要回避沈家人。

“咱家先回了,你趕緊把陛下的事情辦好,走了走了!”

張苑匆忙出了書房,說來也巧,恰好有燈籠往這邊過來,老遠便聽到周氏在說話,看來周氏真是生出好奇心,想過來看看太監是何模樣。

張苑趕緊加快腳步往前,甚至連沈溪相送都不用,朱起本在外面等著送客,但這位客人似乎很急,走得非常匆忙。

“憨娃兒,你不是要見宮里人嗎?在哪兒?”周氏到了書房門口,見沈溪站在那里,不由問了一句。

沈溪看著遠處張苑的背影,周氏順著看了過去,皺眉道:“這宮人走路都這架勢?嘿,說起來背影還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兒見過……”

沈溪道:“娘,宮里的太監走路姿勢都差不多,您不必東想西想。”

“也是也是,這里可是尚書府,平日來幾個太監有啥稀奇?”

周氏顯得很得意,“娘先回去了,你有時間的話,記得去看看你大伯他們……最好盡快給他們安排好住處……”

大年初一這天,沈家老小終于從寧化縣趕到京城。

一大家子路上可是吃盡了苦頭。

從長房沈明文這一脈,再到三房、四房,都遷徙到了京師,因為中原一帶大雪,最后這段路分外難行,到京城時各房已經開始變賣所帶的貼身物品,這才勉強湊夠盤纏,繼續行到京城。

來到后,一大家子馬上住進沈明鈞和周氏的宅子,把這個前后四進的院子塞得滿滿當當。

周氏沒轍,只能來沈溪這邊求助。

本來現在的周氏就不想當寧化沈氏的家,這也是她當初帶著丈夫和兒女偷跑到京城來的根本原因,那一大家爛攤子最終因為沒人打理,在作出諸多改變皆無成效之后,沈家人只能遷徙到京師來投奔五房一脈。

本來四房的人不愿意出來,四房出了舉人,在寧化縣就算沒有沈溪這一脈相護,也能過好日子,但正德三年是會試年,沈元一直在北直隸求學,家里已經幾年都沒看到這孩子,只能趕緊到京城來,一來是試圖找回兒子,二來想讓沈元結婚生子,為四房開枝散葉。

周氏走后,謝韻兒過來把沈明鈞和周氏遇到的難題說給沈溪聽。

謝韻兒被周氏倒了一肚子苦水,現在只能原原本本說給沈溪這個家主聽,本來沈家不缺銀子,但是要安頓這些親戚也是極為麻煩的事情,以謝韻兒看來,這些人還不得不管。

“……相公,如果您實在覺得麻煩,不妨找幾處民院,把沈家人分散開來居住,每個月給他們一點銀子讓他們自己生活,如此可免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至于那邊相公不必親自過去,妾身代表你出面安撫便可……”

謝韻兒不想讓沈溪被家事煩擾,主動承攬安頓人的差事。

沈溪笑道:“你覺得這些人會甘心聽從你的調遣?以娘過來說話的態度看,沈家那一大家子可不怎么好應付,甚至每個人都可能會給你出難題,其中還有你我長輩……你覺得他們會聽你的?”

謝韻兒想了想,鎮定地道:“聽要聽,不聽也要聽,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的處境?到京城本就是來投奔我們,我們肯安置他們已經難得了……這么說對相公您有所不敬,妾身還沒問過您的意思……”

或許是覺得沈家上下太過麻煩,謝韻兒到底跟沈家人一起在寧化縣相處過,自然明白要讓這群人服軟有多難,所以當她說到這事時帶著一些氣惱。

沈溪道:“既然你愿意出面負責這件事,我愿意聽你的意見……韻兒,你覺得應該怎么處置才好?”

謝韻兒道:“既然相公聽從妾身安排,那妾身意見很明確,用最直接的方式來安頓他們,四房那邊咱或許管不著,但至少院子給他們租下來,愛住不住,每個月也就給一兩銀子便可,足夠他們在京城生活……只是二房那邊有些麻煩……”

沈溪點頭道:“除了五哥外,二房的人基本都沒什么著落,到京城后怕是也沒什么能力維持生計,不過還好,回頭我給他們在衙門尋個差事,讓他們能安穩過日。”

謝韻兒眼前一亮:“相公可以替他們安排營生?”

沈溪笑了笑道:“他們人在寧化縣,距離我太遠,想管也管不著,不過既然沈家已經落難不得不到京城來投奔我,那就給他們安排一下也無妨,不過暫時只能在京師各衙門打雜,如果誰愿意從軍的話,可以混個軍職……”

謝韻兒想了下,搖搖頭道:“先把他們安頓下來,至于旁的事情,由相公處置便是,妾身不會去干涉,不過妾身會給他們提一句,看看他們是否愿意接受相公的安排,不過相信只要他們不傻,都會接受。”

謝韻兒好像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道,“既然相公愿意給他們安排營生,他們自己就能混口飯吃,那我們就負責最初的安頓便可……有相公這句話,他們就算不想聽咱的安排,也要聽了!”

說完,謝韻兒看著沈溪,似乎覺得有沈溪幫忙,她很容易就能當好寧化沈氏的家。

跟周氏一樣,謝韻兒開始以一家主母的心態對待這些事,至于沈家將來成為如何模樣她不是很在意,她最在意的是這些人不能干擾到沈溪的名聲,到底沈溪這一脈名義上也屬于這沈家大家族的一員。

正月初四,沈溪在會同館接見朝鮮使節。

鴻臚寺少卿王宸、禮部主事張悅等熟人陪同沈溪會見。

朝鮮派來的正使漢名叫盧公弼,在整個朝鮮使節團中,會說漢語的不在少數,而這盧公弼也是朝鮮士林的代表,跟中宗反正后被信任的儒官趙光祖、金等人關系很好,中宗希望能以漢化思想比較深的士人來獲得大明支持。

“……見過上朝尚書……”

沈溪帶著人進入會同館宴客廳后,盧公弼帶著使節團全體人員過來向沈溪行禮。

這些人沒有下跪,像是大明官場中人會見一樣,只是行拱手禮,不過腰彎得很低,足見對沈溪的尊重。

沈溪面對一群說漢語的使節,沒有拘泥,揮揮手道:“諸位不必多禮,本官奉君命見諸位,乃是商議冊封之事。”

盧公弼等人臉上都布滿喜色,顯然他們已經等這天很久了。

中宗繼位后,雖然朝鮮境內已完成清洗,朝野暫時安定,卻因大明皇帝不管事,沒人理會朝鮮國王冊封的事情。一年前朱厚照曾有意讓沈溪負責接見使臣,最后的結果卻是沈溪被發配宣府,之后執掌朝政的劉瑾對朝鮮使節送的禮不滿意,直接將使節團驅逐出京。

如今已經是朝鮮使節團二度到京城來請求冊封。

眾人坐下,盧公弼看著沈溪,面色中滿是敬意。

盧公弼道:“不知沈尚書可有見過我國給上朝皇帝的國書?”

沈溪看向旁邊的鴻臚寺少卿王宸,王宸回道:“國書去年年中便已進呈,不過當時劉閹在朝,之后國書便不尋。”

聽到這話,多少讓在場的官員感到尷尬,一國進獻國書,最后竟然會失蹤,足可證明當時大明上下對冊封新的朝鮮國王之事有多不在意。

盧公弼低頭道:“若時間來得及的話,在下愿意即刻啟程回國,跟國主請國書而來。”

沈溪問道:“閣下可有那么多時間來回?你們回去后,如何跟你們國主交待?”

盧公弼顯得很為難,他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前困窘,雖說他在朝鮮也是“科舉”出身,但論學問,他跟大明這些官員沒法比,至于為官和談判經驗,自然也遠有不及。

沈溪一擺手,道:“你們國主有什么話要上呈陛下,只管列下來,本官會為你們轉達。”

盧公弼趕緊搖頭:“為人臣子,無資格代表國主說話,沈尚書可否容我等退下商議?”

禮部主事張悅有些不耐煩了:“有什么話在這里說便可,為何要退下商議?莫非有不可告人之事?”

言語間,大明官員已非常不客氣,盧公弼趕緊道:“沈尚書,還有這位同僚,在下之前見過司禮監掌印張苑張公公,已經跟他商議好,我國進獻美女十名,換得上朝對我國冊封……不都已經說妥當嗎?”

盧公弼很不理解,為何跟張苑商量好的事情,到現在卻要重新談判,難道是大明這邊出爾反爾?

“張公公?”張悅和王宸聽到張苑的來頭,多少有些忌憚,畢竟現在張苑在朝中地位不一般。

盧公弼看到二人反應,多少有些寬心,心想:“還好提前去調查一下張公公的背景,不然的話,有可能被大明這些奸詐的官員蒙騙,套取我們的好處。”

沈溪皺著眉頭道:“張公公可代表不了陛下……陛下派來商談此事的人,正是本官。”

盧公弼有些驚訝:“那沈尚書可是要提出新條件?”

沈溪道:“大明地大物博,豈會在意你們朝鮮區區彈丸之國所開條件?現在似乎是你們希望得到天朝冊封,為何會拿如此口吻說話?”

盧公弼趕緊站起身來認錯:“是我等疏忽,若有怠慢之處,請沈尚書寬恕。”

本來沈溪想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但見他們認錯很快,就算有脾氣也不好發作。

沈溪道:“陛下對你們朝鮮國內的情況不是很了解,請問你們之前的國主,是駕崩?還是說因為某些事,而被篡位了呢?”

“這……”

沈溪的問題實在太過尖銳,讓盧公弼完全沒有準備。

按照朝鮮的說法,燕山君并非是被篡位,而是奏大明燕山君“以世子夭亡,哀慟成疾,奏請以國事付其弟懌,其國人復奏請封懌”,故意將國內的謀朝之舉說成是合法的遜位傳位。

至于大明這邊也有準備,就算劉瑾再昏聵,也沒聽信朝鮮的鬼話,當時禮部議之后直接拒絕,驅逐出京了事。朝鮮也是在獲悉劉瑾倒臺后,才又組織使節團,再次入京城請求大明皇帝冊封。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28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四章 邦交無小事
正文卷第二〇四四章邦交無小事
盧公弼又把朝鮮國書中提出的說法,再次對沈溪重復一遍,他不知道沈溪對于他們國內發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在盧公弼看來,大明不可能派人去刺探朝鮮情報。

沈溪道:“閣下的說法,為何跟本官得知的情況有所不同?以本官所知,是因為你們國內發生政變,將原先國主放逐,找了個新國主主持國政……難道你們覺得天朝好蒙騙,所以才敢信口開河?”

盧公弼神色緊張,整個朝鮮使節團的人也都驚慌失措,他們沒料到大明能調查清楚朝鮮國境內的政治紛爭,原本他們以為隨著劉瑾倒臺,中宗獲得大明冊封已經沒有任何阻礙。

王宸和張悅滿臉詫異,顯然從未聽過沈溪的說法,不過他們對朝鮮人也有懷疑,當沈溪提出朝鮮發生篡位政變后,第一反應便是靜觀其變,先由沈溪跟朝鮮人談判,從中窺探真相。

沈溪打量盧公弼:“怎么,被本官說中,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盧公弼滿臉苦笑:“在下對沈尚書所言全不知情,不知是什么人誤傳,對我國國主聲望造成如此惡劣的影響,此事純屬子虛烏有……”

雖然盧公弼竭力強辯,但明顯底氣不足。

沈溪道:“就算閣下辯解是有人在背后惡意中傷,但有一件事,卻并非無中生有……你和你的隨從,在大明各地大肆購買違禁品,你是將我大明官府視作無物?”

沈溪說話語氣極為嚴厲,盧公弼聽了非常恐懼,以至于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沈尚書所說事情,在下完全不知……完全不知……”

沈溪從懷里掏出一份書折,丟在面前的茶幾上,“這里是你們跟大明地方做買賣的記錄,其中大半為火銃、火藥和軍械,還派出斥候對工部工坊進行刺探,被我朝查獲,這是供狀……閣下有什么可辯解的嗎?”

盧公弼拿起書折,看到上面提到的事情,面如死灰。

沈溪道:“朝鮮先是欺騙上朝國內政變之事,又在大明境內購買囤積軍械,圖謀不軌,還想得到我朝冊封,簡直是癡心妄想!”

“本官今日本想給你們機會,結果你們不思皇恩,居然謊言欺騙,那本官沒什么可說的,從今日開始,所有使節必須留在會同館,不得離開半步,除非你們回朝鮮,否則在這里一切,都要遵從我大明的規矩!”

說完,沈溪站起身便走。

盧公弼一看談崩了,顯然這不是他能接受的結果,趕緊道:“沈大人請留步,有話……好好說。”

沈溪駐足打量盧公弼,這已經不是之前談判時互相關系對等的時候,對方連稱呼都變了。

現在沈溪完全占據上風,昂首道:“閣下有何話可說?”

盧公弼先看了看身后的隨從,道:“你們先退下……沈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說完,盧公弼看著沈溪身后的明朝官員,想跟沈溪單獨說話。

沈溪知道,對方接下來必然要談賄賂的事情,這也是之前盧公弼私下見張苑的原因,知道張苑有權有勢,希望能通過張苑來獲得大明皇帝的冊封,順利完成任務回國。

沈溪對王宸等人道:“諸位先到外面等候。”

在場沈溪地位卓然,又是會見朝鮮使節的欽差,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當即出門而去。

等人出去后,盧公弼緊忙道:“沈大人,聽說您三元及第,翰林之才,對于行軍打仗的事情也很有見解,我朝準備為您著書立傳。”

沈溪冷笑不已:“你跟本官說這些作何?本官人沒死,著書立傳,你這是提前要給本官蓋棺定論是嗎?”

“并無此意,并無此意。”

盧公弼道,“沈大人,您在大明有著崇高的地位,不必跟我們這些小人物一般見識,就算是我朝國主,跟您的地位也無從相比……”

沈溪打量盧公弼,道:“閣下私下里這么說,請問在人前敢這么說嗎?你不怕回不去朝鮮?”

盧公弼被沈溪耍得團團轉,不知該如何應答,支吾半晌后,終于開門見山道:

“沈大人,我們這些小國中人不知該如何跟您這樣的大人物相處,您看這樣如何,我們除進貢給大明皇帝陛下十名美女,再向您進獻二十名美女,逢年過節再送厚禮到貴府……如果您怕被人知曉,只管給個地方,我們會派人把禮物送到指定的地點,絕不會給您制造任何麻煩。”

沈溪搖頭道:“區區幾個女人,再加上一些禮物,便能換得大明冊封……閣下的算盤打得可真響!閣下可有想過,你們欺騙天朝上國,在我大明境內購買違禁品,甚至刺探我朝情報,這些事情都足以讓我朝對你們失去信任,看來以后你們不用派使節到我朝來,戰場上相見吧!”

這下可把盧公弼給嚇著了。

盧公弼自然知道大明要出兵討伐草原,但心底卻清楚,朝鮮根本就沒能力對大明揮兵,以朝鮮的國力,后來連倭人和后金犯邊都無法抵擋,更不用說是跟明朝抗衡了。

再者,建立在儒家倫理上的明朝與朝鮮的宗藩關系,既是“君臣關系”,也是“父子關系”,自從李成桂稱王,明太祖賜予朝鮮國號至今,每一任國王都必須獲得大明皇帝冊封,否則名不正言不順,想坐穩江山極為困難。

盧公弼緊忙道:“沈大人,您有何條件盡管開,我一定無條件遵從,這件事……一定有商議的余地。”

沈溪道:“對于失信之人,何來商議空間?今日之事本官會如實告知陛下,到時候如何處置,由陛下決定,你若是愿意等,那就乖乖地等在會同館內,如果你不贊同的話,隨時可以回朝鮮,沒人阻攔!”

沈溪跟朝鮮使節的談判不歡而散。

沈溪沒給朝鮮人任何機會,讓張苑少了一次在朱厚照跟前建功立功的機會。

本來張苑想跟沈溪一起前來,但他覺得沈溪能把事情處理好,又不想以沈溪副使的身份出現在朝鮮人面前,因而沒有跟著前來。

等張苑得知沈溪跟朝鮮人的談判結果后,近乎氣急敗壞地出現在沈溪面前,而此時沈溪才從會同館出來回到兵部衙門沒多久。

“……沈大人,您這是要折騰人啊,陛下吩咐的事情你可有辦妥?朝鮮進貢的美女在哪里?”

張苑不顧陸完和王敞等人在旁,直接出言質問沈溪。

沈溪道:“朝鮮使節有諸多犯禁之處,且其上奏的國書所言不盡不詳,惡意欺騙,連劉瑾也知道其中有詐,予以駁回,如何讓本官同意冊封之事?既然冊封之事無從談起,又如何涉及朝鮮進獻的美女……你想要的話,自己去找朝鮮使節索取!”

“你你你……”

張苑指著沈溪,肚子幾乎快被氣炸了。

但他沒轍,畢竟在朱厚照安排下,沈溪才是正使,有權做任何決定,張苑最后一甩袖道:“看咱家如何參劾你!陛下信任你才交托你重任,不想你辦得一塌糊涂,簡直不可理喻……看,看什么看?!”

張苑在眾目睽睽下出了兵部衙門,乘坐馬車前往豹房,準備面圣告狀。

陸完擔心地問道:“沈大人,這……不會出什么事吧?”

沈溪道:“涉及到番邦之事,由不得不慎重,雖然是陛下親口交待,但必須以維護朝廷的利益為先……此時與兵部無關,諸位只管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情便可。”

與此同時,謝遷得知沈溪在會同館內羞辱朝鮮使節,這可把他給驚著了。昔日劉瑾當權時,他便看過朝鮮敬獻的國書,對于其中內容有所懷疑,所以后來劉瑾把朝鮮使節團趕離京城,他沒吱聲。

但現在經沈溪把事情一鬧,謝遷反而站到了朝鮮使節一邊。

“……這小子究竟要鬧哪樣?北方邊境才剛安定一些,他就來這套,不就是冊封朝鮮一國君主的小事?管他是正常登位還是篡位!太祖時李成桂兵變,廢高麗皇帝辛禑、辛昌、王瑤,自立為王,太祖不也承認了嗎?還賜下‘朝鮮’的國號!再者,他如何知曉朝鮮境內的事情?他派人去朝鮮看過了?”

在謝遷看來,就算是朝鮮子民,也未必知道自己國主之位是否系篡位所得,更別說沈溪這個大明的人了。

所以他對沈溪的刁難一點兒都不贊同,認為既有太祖先例,就該遵照執行,不應刁難朝鮮使節團,讓這個大明最好的藩屬國離心離德,于當前大局無益。

前來傳遞消息的禮部主事張悅問道:“謝閣老可是要去面圣,陳述此事?”

謝遷臉色發黑,雖然他地位尊崇,卻從來沒有隨時面圣的資格,他氣沖沖地道:“既然張公公已得知此事,必會把事情緣由告知陛下,何須老夫前去面圣?不過老夫不能對此坐視不理。”

“那不知謝閣老……”

張悅看著謝遷,想知道謝遷下一步舉措是什么。

謝遷道:“老夫要去拜訪幾個部堂,再到鴻臚寺把事情問清楚,有必要的話還有可能去兵部衙門走一趟……你先回禮部去,這件事跟禮部關系緊密,但凡造成兩國邦交惡化的問題,那就不是小事!”

張悅見謝遷一副興師動眾的模樣,心里有些鄙夷:“你謝于喬內殘外忍,論氣魄遠不如年輕有為的沈之厚!”

顯然謝遷沒料到自己會被張悅鄙夷,自我感覺良好,帶著一股傲氣出了小院,往吏部衙門去了。

張苑一門心思去朱厚照那里告狀。

在他看來,這次沈溪一定會被他扳倒,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居然敢把向皇帝進獻美女這樣的“大事”給阻礙,耽誤他邀寵,簡直是罪大惡極。結果到了豹房后,張苑才發現要告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他見朱厚照的門路比旁人廣,但問題是朱厚照白天根本不會等他,這會兒正在呼呼大睡。

然后張苑一等等到日落時分,期間一直催人進去問,看看朱厚照是否醒來。

一直到華燈初上,朱厚照才醒來。

“……張公公請見諒,不是小人不進去跟您傳報,實在是沒那資格。陛下已起身往麗妃處,要不您再等等,或者您可以跟擰公公說……”

那些太監很為難,朱厚照三令五申不允許因外事耽誤他行樂,現在無論遇到什么事,都會先去請示小擰子,而現在小擰子跟張苑間又有利益上的爭奪,根本就不會幫張苑傳報。

張苑惱火地問道:“小擰子人在哪兒?”

聽到張苑直呼小擰子之名,那名太監被嚇著了,之后無論張苑再怎么問話,他都三緘其口,默不作聲。

一直等到錢寧前來,張苑總算看到些希望,錢寧打量張苑,笑呵呵地問道:“這不是張公公么?在下給您行禮了。”

跟以前見到錢寧,錢寧對張苑表現出的畢恭畢敬態度不同,如今錢寧說話底氣十足。

誰都知道錢寧正得寵,靠著麗妃的崛起他在豹房內有了特殊的地位,現在雖然還未正式成為錦衣衛指揮使,不過有傳言說年后幾天就會變成現實,畢竟朱厚照已下達提拔錢寧的命令。

張苑氣呼呼地道:“咱家來見陛下。”

錢寧嘿嘿一笑:“這件事在下可就無能為力了……在下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陛下,要不張公公跟著一塊兒去喝杯酒?”

張苑氣惱地道:“咱家有要緊事面圣,誰敢阻攔?”

因為氣急敗壞,張苑已不想再跟眼前這些人廢話,直接往豹房內闖去,這下可把那些太監給急壞了。

“張公公,您不能如此啊……”

一群太監上前來阻攔拖拽,而那些侍衛也蠢蠢欲動,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張苑是誰,這位可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手上擁有巨大的權勢,誰若得罪狠了都沒好處,所以這些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錢寧沒有出面阻攔,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調侃:“張公公這又是何必呢?要面圣,也未必需要強來,可以去跟擰公公遞句話……擰公公還能不給張公公您面子?”

張苑見強闖這招不靈,只能罷休,怪只怪他體力不行,不大一會兒已經是氣喘吁吁,無法繼續往前硬闖。

張苑道:“咱家用得著你提醒?小擰子人在何處?咱家要見他,若他不出來,以后休想讓咱家給他行任何方便……你們把這話帶給小擰子,讓他自己掂量一下到底是否出來見咱家!”

到最后,張苑只能用威脅的口吻跟周遭那些礙事的太監說話。

顯然張苑不想求著小擰子,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司禮監掌印,就應該成為劉瑾一樣驕橫跋扈之人,現在宮里的太監沒人敢跟他作對,自然也不會屈從于豹房這邊的太監。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29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五章 太監之爭


小擰子早早便知道張苑來豹房等候面圣,但他不加理會,在朱厚照醒來后非但不去傳報,還故意讓太監延誤出去告知皇帝醒來的消息,以至于張苑得到回報時,朱厚照已經去見麗妃了。

就在小擰子洋洋得意時,一名太監匆忙進來,把張苑的話原封不動告知。

小擰子心里來氣,暗忖:“這個張苑實在太過無恥,覺得自己是司禮監掌印就這么飛揚跋扈,可他連隨時面圣的資格都沒有,憑何讓我什么事都聽他的?”

那太監道:“擰公公,您還是出去看看吧,張公公已經強闖一次,若事情鬧大的話,怕是陛下會知曉。”

這些太監都不想惹事,盡量勸小擰子屈從,最好是兩邊和和氣氣,對他們來說也就皆大歡喜。

小擰子黑著臉道:“知道了,咱家之后便出去見他。”

在把太監打發離開后,小擰子思慮再三,最后決定先把張苑到來的消息先告知朱厚照,“陛下玩性大的時候,誰跟他說事都是自找麻煩,這次我就趁著陛下無心旁騖時稟報,陛下恐怕會直接拒見張苑!”

想到這里,小擰子越發得意,他覺得自己對朱厚照的了解無人能及,可以以此來左右朝事。

但當他見到朱厚照后,才發現事情沒想象的那么簡單,朱厚照這會兒興致不高,就算麗妃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找到讓朱厚照沉迷其中的玩意,小擰子值得硬著頭皮過去稟報:“陛下,張公公在外求見。”

“哦?”

朱厚照一聽瞪起眼來,道,“愛妃,看來張公公有要緊事要找朕,涉及朝政,朕不能在這里多陪你,朕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如果很著急的話,可能朕今夜就不過來了。”

麗妃雖然知道朱厚照是在找借口,但她就算再得寵,也沒有得到朝廷正式承認,無名無分,根本沒資格反對什么,還要表現出自己寬宏大度的一面,當即站起身來,恭敬地道:“恭送陛下。”

朱厚照笑著把麗妃攬過,輕薄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帶著小擰子出來,等出了院子后,朱厚照四處看了看,問道:“張苑人呢?”

小擰子道:“還在外面等候,卻不知是為何事而來。”

朱厚照興奮地搓著手:“當然是為朝鮮進獻的美女的事情,你自小生活在宮里,不知其中妙處,朕早就想見識一下朝鮮的美女跟大明有何不同。”

說完,朱厚照一馬當先,快步如飛而去,小擰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心里暗自惱恨,嘴上嘟噥:“早知道拖著不報,如此一來豈非變相幫了張苑那廝的忙?”

一起到了豹房花廳,朱厚照一擺手:“你在這兒杵著作何?去傳張公公進來,如果他帶了美女,先幫朕安頓好,過一會兒朕就會前去相見。”

“是。”

小擰子心有不甘,但還是遵命從書房出來。

朱厚照所在的花廳,介于內外院之間。

豹房幾次進行擴建后,如今內外院的界限已經很模糊,不過能通行到豹房中心地帶的路很少,這花廳便在必經之路上。

小擰子帶著兩名太監前往候客的地方,臉上滿是不悅。

張苑正在客廳門前來回踱步,看到匆匆而來的小擰子,怒火中燒,握著拳頭沖了過去。

“張公公,您莫要動怒啊!”錢寧在后面挑唆。

小擰子抬頭看了張苑一眼,牙關緊咬,目光中帶著一抹兇戾之色,反倒把張苑給震住了,情不自禁停下腳步,但他不甘示弱,嘶吼著道:“小擰子,你這是何意?咱家到這里多久了?你居然不讓咱家進去面圣?!”

小擰子道:“這是陛下親口吩咐,如果你想知道為何,只管去問陛下!你以為咱家沒給你傳報嗎?陛下一直堅持先去見過麗妃,把后宮安置妥當才有時間見你。”

“你……!”

張苑本想繼續向小擰子發難,但聽說朱厚照要見自己,而小擰子又表現得很委屈,一副受氣包的模樣,便以為自己怪錯人了。

錢寧笑道:“在下不是說過了么,陛下日理萬機,肯定是沒空,只要陛下有了閑暇,自然會見張公公……誰叫張公公乃是朝廷棟梁之臣呢?”

這種馬屁話,已不能讓張苑有任何情緒波動,他氣呼呼地道:“陛下現在是要賜見咱家,是嗎?”

“走吧!”

小擰子讓開一條路,顯得很傲慢,他態度越不善,張苑心里越來氣,畢竟張苑一心想模仿的對象是劉瑾,想當初劉瑾對他和小擰子是什么態度,他就想對眼前這些人持什么態度,而且他希望旁人見到他都好像以前見到劉瑾那般戰戰兢兢。

可惜他畢竟不是劉瑾,小擰子如今已經是司禮監隨堂太監,在朱厚照跟前的地位與他不相上下,甚至小擰子有隨時面圣的機會,而他沒有,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在內院走的時候,張苑便在想這件事,“謝遷以為我能隨時見到陛下,才會對我畢恭畢敬,如果讓他知道我現在在皇上跟前的地位甚至不如小擰子,或許以后就不會配合我做事,我一定要防備著點。”

進到花廳,沒等小擰子上前復命,張苑已三兩步沖上前,跪下磕頭,近乎是哭訴道:“陛下,您可要為老奴做主啊。”

朱厚照本滿心希望能見到朝鮮進獻的美女,聽到張苑這番求助的話,不由問道:“張公公,你這是什么意思?起來把話說清楚。”

張苑道:“陛下不給老奴做主,老奴便在這里長跪不起!”

“啪——”

朱厚照一把將面前桌子上的硯臺抓起來,直接砸到了張苑的腦門兒上,張苑感到一陣鉆心的痛,才意識到自己犯混了……朱厚照這里從來不吃威脅這一套,撒潑耍賴純屬自尋煩惱,當下顧不上之前所說的話,直接從地上爬起來。

“說!”

朱厚照怒道。

張苑捂著額頭,戰戰兢兢回道:“都是沈之厚,他違背陛下的旨意,愣是跟朝鮮使節交惡,甚至連朝鮮進貢的美人也被他退了回去!”

滿心期待的美人,居然就這么泡湯,朱厚照自然不甘心,他瞪著眼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沈尚書的字號也是你隨便叫的?”

顯然朱厚照不滿意張苑的態度……張苑把他心頭的怒火,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甚至在朱厚照面前他以沈溪的字號相稱,讓朱厚照非常驚訝。

朕都不能直呼沈先生的字號,你個太監就這般堂而皇之出口,你是否覺得比朕更有架子?

張苑哭訴起來,“陛下,都怪沈尚書,他把朝鮮使節罵了,還把對方進獻的美人給退了回去,他分明是要跟陛下您作對……老奴跟他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小擰子在旁直皺眉頭,心想:“張公公什么時候去見過朝鮮使節?我怎么不知情?”

朱厚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站起身來,在桌子前來回踱步,半晌后他用相對冷靜的口吻道:“小擰子,你去把沈尚書請來,朕有事問他。”

張苑當然不能讓朱厚照見沈溪,畢竟他的話多有不實,首先朱厚照讓他跟沈溪去見朝鮮使節,他顧著面子不想當副使沒去,再者他只知道沈溪沒把十名朝鮮美女討要回來,至于剩下的事情全都是他臆測所得,至于他勸說沈溪那更是瞎編亂造。

張苑急忙道:“陛下,難道您不相信老奴嗎?他分明是沒把陛下您放在眼里……陛下還見他作何,直接拿下治罪便可。”

朱厚照皺眉道:“你說沈尚書把十名美女給退了回去,這話朕相信,或許是朕本就不該讓沈尚書去辦這件事,他作為文臣表率怎么可能容許朕沉迷酒色?還是朕糊涂了,應該讓你去把十名美女直接領回來便是。”

張苑一愣,沒想到朱厚照居然主動為沈溪開脫,他還指望朱厚照能像對他的態度一樣,直接懲罰沈溪。

但他忽略一件事,那就是朱厚照開春后御駕親征出塞作戰還要依靠沈溪,怎么可能在這件事上翻臉?

而且朱厚照在沈溪面前一直保持學生的姿態,現在他做錯事被先生發現,還沒恬不知恥到去懲罰先生的地步,因為朱厚照知道那些文官難纏,因為這件事得罪沈溪的話,對他的名聲沒有好處,還不如忍氣吞聲……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張苑所言屬實的基礎上。

朱厚照道:“張苑,你今晚去一趟會同館,把朝鮮進獻的美女給朕接來,這件事不必跟沈尚書打招呼。”

張苑急忙道:“陛下,沈尚書之前拒絕朝鮮國主冊封,對方怎會還把美女進貢?關于冊封之事……”

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一個小國國主,朕冊封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跟他們說,先把美女送來,如果朕高興了,就會對他們進行冊封,這件事就這么了結。關于沈尚書的事情,你不必多言,就當沒這回事吧!”

張苑雖然沒有達到懲罰沈溪的目的,但現在朱厚照給了他特權,讓他去會同館要人,等于說給了他權限,在藩屬國使節面前耀武揚威,甚至還能名正言順收受賄賂,總算讓張苑心理平衡了些,匆忙領了皇命離開。

張苑走后,朱厚照顯得很惱火,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家長發現。

朱厚照看著旁邊似有所思的小擰子,問道:“小擰子,你覺得這件事是否有問題?”

小擰子道:“奴婢對于軍國大事不是很明白……”

朱厚照瞇著眼道:“你小子,分明是有話想說……剛才朕就發現你想說什么,現在張公公走了,你可以說出來,就算話不中聽,朕也不會懲罰你。”

小擰子這才鼓起勇氣道:“陛下,以奴婢所見,沈尚書定不會為了進獻美女之事跟朝鮮使節為難……以奴婢聽聞,那些朝鮮使節不是什么好玩意兒,之前他們就曾給劉公公送過厚禮,希望劉公公能通融,幫他們完成冊封,不想卻被劉公公驅逐出京。”

“你怎么不早點兒說?”

朱厚照皺眉道,“居然給劉瑾送厚禮?那意思就是說,他們迫切想得到冊封,但劉瑾卻拒絕了……這其中有什么問題嗎?”

小擰子回道:“奴婢了解的不多,好像當初劉公公是說朝鮮出現謀逆的事情,冊封國主名不正言不順。另外,以奴婢所知,張公公白天根本就沒去過會同館,他說的事情很可能是……很多事情奴婢尚未調查清楚,便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罪該該死。”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道:“這張苑,到底搞什么鬼?不過既然托付他重任,只要能把朝鮮進獻的美人帶回來,怎么行了……不就是個朝鮮國主嗎?管他是怎么當上國主的,朕給他冊封一下,本就是天朝上國君王應該做的事情……這件事你不必再提了。”

雖然朱厚照心中有所懷疑,但他對待朝事素來懈怠,可不會詳細去思考背后藏著的事情。

另一邊,張苑興沖沖帶著人去會同館,結果他人沒進會同館,就被奉調前來看守朝鮮使節團的五城兵馬司官兵給攔下。

“大膽,你們知道咱家是誰嗎?咱家乃司禮監掌印,奉皇命前來辦差,誰阻攔的話一律問斬!”

張苑難得有耀武揚威的機會,正想好好刷一把威望。

本來張苑以為,只要自己亮出名號,那些官兵立馬就會退下,甚至跪下來向他磕頭請罪,結果對方聽到張苑的話,更加來勁,直接刀兵相向。

其中一名兵頭說道:“張公公見諒,沈大人之前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會同館內見朝鮮使節,尤其是張公公您,如果放您進去,我們就要自刎當場……我們可是給沈大人立過軍令狀的。”

張苑在沈溪和朱厚照那里受到欺辱,已經滿肚子怒火,現在被這些小兵欺負,徹底抓狂了,怒吼著一揮手:“看來你們的腦袋不想要了……來人啊,把他們給綁了!”

張苑忽略了自己隨從不多的現實,等他下令后,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把張苑和他的隨從給圍了起來,其中一桿長槍抵到了張苑面前,他神色蒼白,緊張地喝問:“你們……你們要造反?”

恰在此時,一個讓張苑又愛又恨的聲音傳來:“什么人讓張公公如此動怒?”

張苑側過頭看去,但見幾人舉著火把走了過來,當前一位不是旁人,正是沈溪。

張苑指著沈溪道:“沈之厚,你這是什么意思?”

沈溪道:“該是本官問你是什么意思才對……本官本已準備去面圣,把朝鮮使節隱瞞大明,在大明境內作奸犯科之事詳細告知陛下,結果你卻躥到這里來耍威風,難道你跟朝鮮使節有什么勾連不成?”

張苑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聲嘶力竭地道:“是陛下讓咱家來的,你們敢阻攔的話,通通問斬。”

五城兵馬司的校尉請示:“沈大人,請您示下,該如何是好?”

沈溪道:“勞煩張公公跟本官一起去面圣,陛下到底要如何做,到時候自然會明了……”然后轉頭對五城兵馬司將士道,“你們的任務就是看守好會同館,今日不管什么人,都不得踏入會同館一步!”

沈溪下了死命令,張苑雖然在那兒嗚哇亂叫,卻毫無用處,根本就沒人聽他的。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五章 太監之爭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30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六章 皇帝的氣量
第二〇四六章皇帝的氣量
張苑幾乎是被王陵之押送著往豹房而去。

張苑一路上沒少罵沈溪,差點兒就把沈溪的祖宗十八代給罵個遍,不過他還是有點分寸,知道罵沈溪的祖宗就是罵自己的祖宗,而且他有一樣“命門”被沈溪給把著,那就是他兒子在沈溪手下辦事,若是跟沈溪徹底交惡,兒子就只能靠他這個親爹才有出路。

而他自己都以太監這個身份為恥,到現在都沒跟幾個兒女相認。

到了豹房,小擰子聽說沈溪把張苑給“押”回來,一路小跑迎出來,見狀大驚失色:“沈大人,您……您這是作何?”

沈溪道:“本官有事見陛下。”

張苑急切地道:“小擰子,你跟他說,是否陛下讓咱家去辦事的?他居然誣陷咱家跟朝鮮人勾連,分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小擰子根本不理會張苑,道:“沈大人稍等,小的這就進去給陛下通報。”

小擰子不想知道沈溪為什么把張苑押送過來,只顧著履行自己的職責,盡快把事情傳達給朱厚照,別的事情他一概不想理會,而且他心底也希望沈溪能找機會好好教訓一下張苑,最好能把張苑拉下馬來。

等小擰子把話傳到,朱厚照嚇了一大跳,問道:“什么?沈先生帶著張苑來的?那十名美女……”

小擰子眨眨眼,搖頭道:“奴婢并未見到什么美女。”

“壞了壞了,沈先生不會是來教訓朕不學無術吧?那……干脆不見了!”

朱厚照可不想被沈溪罵,關鍵是現在不能把沈溪怎么著,在他心目中,是將沈溪當作長輩看待,就算對他老爹也沒對沈溪那么虔誠。

做錯事后,自然不想挨訓。

小擰子苦著臉道:“陛下,以奴婢看來沈尚書不是來跟您為難,他好像是說……張公公跟朝鮮人私通還是怎么,奴婢沒聽太明白。”

朱厚照皺起了眉頭:“那你先去問問沈先生是為何而來,如果不是為美女的事情,就把沈先生請進來。”

小擰子立馬出去把沈溪請了進來。

以小擰子的想法,現在朝中能跟張苑對抗的朝臣,除了沈溪外沒旁人,他要依靠沈溪來把張苑扳倒,讓自己上位。

朱厚照見到沈溪后,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覺得先生是為了朝鮮使節團進貢美女之事前來聲討。

“微臣參見陛下。”

沈溪直接行禮,態度恭謹。

張苑“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近乎是哀求:“陛下,您可是親眼看到了,不是老奴不想替您做事,實在是沈尚書太過蠻橫無理,阻撓老奴辦皇差不說,還把老奴給押送回來,簡直是目中無人!”

朱厚照正需要借勢壯膽,張苑這下算是犯到他手上了,當即怒喝道:“閉嘴,你個狗奴才,朕讓你說話了嗎?”

張苑趕緊住口,隨即朱厚照看著沈溪問道:“沈先生,這兩天您的傷情是不是有所反復?怎么……突然深夜造訪豹房?”

沈溪道:“微臣有關于朝鮮國內的情況告知,免得陛下被朝鮮使節欺騙。”

朱厚照稍微松了口氣,在他看來,只要沈溪不是來跟他計較沉溺美色之事,一切都好商量,說話也有了一絲底氣:

“沈先生,朝鮮使節不過是來求大明冊封,他們國主剛登位,急需得到大明承認,此前已經被劉瑾那逆賊給拖延了……或許他們的國主得位不正,但大明作為天朝上國,不應該跟他們計較太多吧?總歸要以和氣為先。”

沈溪沒料到,朱厚照居然能從朝鮮使節之前一系列舉動,猜測可能是其新君得位不正,當即點頭道:“以微臣所知,朝鮮國內發生政變,如今的國主是靠篡位得到皇位。”

朱厚照笑道:“那就是了,朕不想跟他們計較,反正朝鮮國主發生更替已是既定事實,朕還跟他們計較什么?早點把他們冊封了,他們也好回去交差……朕最多不過是賜給他們一點兒東西罷了。”

張苑見朱厚照如此篤定,也多了一些自信,嚷嚷道:“沈尚書,瞧瞧,你自作主張無可狡辯了吧?外交無小事,陛下沒決定的事情,你就大動干戈……回陛下的話,以老奴所知,沈尚書居然把朝鮮使節給囚禁在會同館內,甚至派出士兵看守。”

“嗯!?”

朱厚照臉上露出一抹疑色,隨即笑道,“沈先生,不知可有這件事?”

沈溪見朱厚照那敷衍的笑容,便知道皇帝口是心非,雖然心里存疑,卻又不敢跟自己翻臉,所以才會有這表現。

沈溪道:“朝鮮使節公然刺探我大明情報,派人去工部軍械工坊竊取我火器構造,并從黑市大量購買火器、火藥,其心可誅……”

沈溪把朝鮮使節劣行說出來后,朱厚照看似在思索,但其實恨不能早點兒把沈溪給打發走,因為朝鮮使節所犯過錯在朱厚照看來無關緊要,他此時最關心的事情,莫過于那十個朝鮮美女,只要美女到手,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等沈溪說完后,朱厚照故作生氣道:“這些朝鮮人實在太不像話了,居然在我大明境內作奸犯科,既如此就該早日冊封了事,免得他們長時間逗留大明境內……放心吧,沈先生,朕遣使前去冊封時,會以圣諭的形式喝斥,責令以后再遣使到京城來,必須遵循我大明法紀,否則會驅逐出境……沈先生認為朕的處置是否合適?”

沈溪見朱厚照是這個態度,便知道自己是時候罷手離開了……朱厚照對于軍事上的事情似乎很關心,但對于政治及外交的敏感度完全不夠,基本是應付了事的態度。

若再繼續說下去,必然會引起朱厚照的反感,至于朱厚照找朝鮮使節索要美女,并不在他考慮范圍之列,朝鮮向大明進貢美女本來就是傳統,太祖和成祖后宮都有朝鮮妃子,再說君王坐擁天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己身為臣子,其實很難干涉朱厚照的行為。

沈溪行禮:“一切都聽從陛下安排。”

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的話,那事情就此定下來了,朕會遣使去朝鮮國冊封,順帶會跟他們提例行上貢的事情……朝鮮與大明毗鄰,長久受天朝庇護,若長久不冊封,難免朝鮮境內又出現什么變亂,那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結果。”

張苑輕蔑地瞥了沈溪一眼,然后沖著朱厚照恭維道:“英明莫過于陛下!”

“閉嘴!”

朱厚照瞪著張苑,怒氣沖沖地道,“朕還沒問過沈先生,你這個狗奴才是否跟朝鮮使節有勾連,若有的話,朕準備好好懲罰你。”

張苑一聽,眉眼頓時耷拉起來,垂頭喪氣地退到一旁。

本來沈溪準備把張苑直接給拉下水,但他看出來了,朱厚照雖然話說得嚴厲,但實際上敷衍和袒護的意思十分明顯,也就不想再節外生枝,搖了搖頭道:

“張公公私下里確實跟朝鮮人見過面,至于他們是否有勾連的情況,微臣不知,微臣只是防止有人跟外夷串通,傷害我大明利益!”

朱厚照釋然點頭:“原來如此,張苑,你個狗東西,你且在朕和沈先生面前說,你是否有收受朝鮮人的禮物?”

張苑趕緊叫屈:“沒有啊,陛下,絕對沒有這種事,老奴冤枉!請陛下明鑒,老奴一心想著陛下的交托,根本就沒有私心,只是跟他們說……”

“行了行了,你說沒有,朕暫時相信你,剩下的事情朕不想聽你說,朕會派人去調查這件事,一切都會明了。”

隨后朱厚照以敷衍的態度看著沈溪,“沈先生,您看張苑是否還有做錯事,又或者對您不敬?如果有的話,朕會嚴厲懲罰他……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沈溪心里有些不爽,直接回道:“微臣并無異議。”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那就好,至于跟朝鮮人談判的事情,沈先生已經做得很好,朕不想再多勞煩,您看這樣如何,讓張苑這狗東西繼續跟朝鮮人商議冊封的事,朕會派人盯著,防止他跟朝鮮人勾連……沈先生可滿意?”

朱厚照越是在意沈溪的意見,甚至每件事都擺出來請示,沈溪越覺得這小子滑頭,而且明顯是心中起了芥蒂,對他產生了防備心理。

沈溪知道現在朱厚照身邊一堆佞臣,就算再尊敬和器重他,也不想看到他大權在握或者對豹房和宮里的事情指指點點。

為了保持君臣和睦,沈溪無奈地行禮:“一切都按照陛下所說的來辦吧!”

沈溪怏怏不樂離開。

親自送沈溪出了豹房,目睹馬車遠去,朱厚照返回豹房花廳,坐下后如釋重負,就好像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一樣,忍不住連續出了一口長氣。

小擰子和張苑侍立在旁,一個站著,一個跪著,朱厚照的反應自然而然地落入二人眼中。

張苑見朱厚照不說話,以為這位主也在惱恨沈溪僭越,趁機挑唆:“陛下,這沈尚書愈發不將您放在眼里了,老奴奉旨去辦差,都被他給押送回來,豹房甚至成了他自家的后院,想進就進,想出便出,成何體統嘛!”

朱厚照一聽來了氣,指著張苑喝罵:“還敢在朕面前胡說八道?朕且問你,朝鮮人是否給你送過禮物?”

“沒有啊,絕無此事!老奴之前不是已經回答過陛下的話了嗎?”張苑再次矢口否認。

朱厚照扁扁嘴道:“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既然見過朝鮮人,那些朝鮮人怎么可能只提出給朕送十名美女?我聽說劉瑾之所以沒答應朝鮮冊封之事,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嫌棄朝鮮使節送的禮太薄!有了前車之鑒,你幫朝鮮人穿針引線,他們豈能不給你好處?這實在有悖常理!”

張苑趕緊磕頭:“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啊!可能等老奴把事情辦成,他們會送禮過來,但到現在為止確實沒有。”

小擰子沒有幫張苑說話,站在旁邊看熱鬧。

朱厚照黑著臉一語不發,也不知道他在生誰的氣,半晌之后才道:“管你有沒有,如果你敢欺騙朕的話,朕會讓你好看……朕現在命令你去把十名美女給朕接來,現在沈先生已經不管這件事了,如果你再不能把人接到,你不用再來見朕了,自生自滅去吧!”

張苑心里別提有多委屈,以前只要打著朱厚照的名頭,隨便走到哪兒都可以耀武揚威。

現在倒好,就算是在京城,還能被沈溪給押送過來,關鍵是朱厚照不幫他。

隨即張苑領命而去,朱厚照仍舊沒離開花廳,他回身看著身后堂上的匾額,好像在想事情。

小擰子道:“陛下,時候不早,是否給您安排些節目?”

“哪里還有心情?”

朱厚照顯得很氣惱,“小擰子,你覺得沈尚書是否有做錯?他來跟朕說這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擰子聽得出了,朱厚照對沈溪的稱呼都變了,顯然是真的有意見了,但他可不想說沈溪的壞話,至少在對付張苑上,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當即道:“回陛下的話,以奴婢看來,沈大人所做的事情,都是為大明利益考慮,并非有意為難陛下。”

“怎么說?”朱厚照皺眉道。

小擰子分析道:“沈大人調查出朝鮮人圖謀不軌,自然要提出反制,至少不能讓他們輕易達成目的……以沈大人對朝事負責任的態度,自然要向陛下您勸諫,而且陛下提出解決方案后,雖然不合沈大人的意思,他不也沒反對嗎?”

朱厚照稍微一琢磨,不由點頭:“說得也是,雖然沈尚書來見朕說的話不怎么中聽,但還是很尊重朕的意見……還有呢?”

小擰子道:“請陛下恕奴婢見識淺薄……以奴婢看來,刨除朝鮮使節主動向陛下進貢十名美女這件事,其余的事情他們完全是在欺瞞大明,損害我大明利益……這些人必然怕沈尚書,誰都知道沈尚書用兵如神,自然怕沈尚書帶兵滅掉他們的國家,開春后大明不是就要出兵平草原?草原一旦安定下來,難道他們就不怕自己跟著遭殃?”

朱厚照聽到這話心情大佳,樂不可支道:“還是你這小東西會說話,算了,朕就不生沈先生的氣了,趕緊去給朕安排玩樂的事情,若張苑把美女帶回來,直接送到朕面前!”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31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七章 來一回野的
第二〇四七章來一回野的
這次去豹房面圣的過程,在沈溪看來非常不順。

他跟朱厚照間產生一種嫌隙,且有擴大的傾向,而皇帝身邊人不受他控制,也就意味著有人在朱厚照跟前說他的壞話,雖然一句兩句可能不會威脅到他的地位,但架不住朱厚照長時間被這些言論浸染。

“……之前已經死了一個劉瑾,若是長久下來,很可能我這個皇帝學生也會把我列為假想敵,尤其是在軍隊被我全盤控制的情況下……這小子對于帝位可比旁人更加在意,一旦瘋狂起來可不好應付……”

沈溪想著怎么維護自己跟朱厚照的親密關系,張苑則想著怎么動搖這種關系。

得到朱厚照授意后,張苑覺得自己已大獲全勝,畢竟在這件事上朱厚照甚至不惜得罪沈溪幫他,讓他看到把沈溪打壓下去的希望。

“讓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知道厲害的話,最好乖乖跟我認輸,這樣我還能認你這個大侄子,否則將來我會讓你在朝中混不下去!”

張苑一邊想把沈溪打壓下去,一邊又有些發愁,怎么說沈溪跟他一樣都姓沈,他在心里還是希望沈溪能光耀門楣,這樣他的子女也會得到好處。

“我想這個作何?如果我得勢,難道沈家便不會得到好處嗎?那時看不起我的人,也要對我五體投地,真想看到老五和老四家里的人卑躬屈膝的樣子,他們自己有孩子考中舉人甚至是狀元,難道我兒子的前途就活該不如他們?”

張苑帶著復雜的心情到了會同館,為了防止再被沈溪的人阻撓他去見朝鮮使節,這次他調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隨行。

等到了會同館才發現,原來沈溪派駐在會同館看守的五城兵馬司官兵已經撤去。

“這小子辦事效率也夠可以的,沒想到陛下才下令,他就把人撤了,這樣也好,免得再生枝節……算他識相!”

等張苑進內,找到盧公弼把朱厚照的意思稍微傳達,對方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折騰了一圈,到頭來天朝似乎沒有再為難他們的意思,以張苑所說,只要把十名美女交出來,朝鮮就能拿到夢寐以求的冊封國書,他們便可以回去交差。

“張公公,這件事……不會再出什么問題吧?”

盧公弼已經不敢完全相信張苑,畢竟經歷之前的變故,他們發現大明中樞權力構成跟他們想象的完全不同,當初劉瑾掌權時司禮監一言而決,但現在不是說得到現任司禮監掌印支持就一定能完成某些事,還要看沈溪這個兵部尚書的眼色。

張苑惱火地道:“我朝陛下欽定的事情,難道跟你們言笑?現在立即把人送進宮里,讓我朝陛下看到你們的誠意!如果你們敢推三阻四的話,信不信……”

張苑本想說上兩句強勢的話,但想到朱厚照對那十名朝鮮美女望眼欲穿,若朝鮮使節團的人因畏懼真的離開京城,等于說他又無法完成差事。

盧公弼道:“張公公不要以為我等生性多疑,實在是……之前沈尚書的話讓我們心里沒底……十名美女過兩天就會送到京城來……”

“你說什么?”

張苑愣了一下,隨即怒氣沖沖地道,“說要送美女,居然又說要過兩天,意思是不想送了是吧?虧咱家在陛下面前為你們說話,甚至不惜被陛下怨責,結果你們就這么對待咱家?”

盧公弼看到張苑盛勢凌人,趕緊陪笑:“張公公不必太過在意,這美女都要從通州的營地往這邊送,可能需要花費些時日。”

張苑皺眉道:“那你們身邊沒帶女人照顧?”

“嗯!?”

盧公弼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道,“送給上朝天子的女人,自然要選最好的,且必須是純潔無瑕的少女。”

張苑一擺手:“答應我朝的事情,就必須做到,至于是否少女無關緊要,先把人湊齊了送進皇宮里再說……回頭另一批女子到來,再由咱家送到宮里去。”

“這……”

盧公弼畢竟不是大明子民,不知道朱厚照對熟婦的特殊癖好,在他看來,皇帝都喜歡少女,哪里有喜歡成熟女子的?當即大驚失色地道:“張公公,下臣可不敢對上朝皇上有所不敬啊。”

“給不給人?”

張苑火氣也上來了,瞪著盧公弼道,“把人送來,咱家跟你們保證,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冊封的國書給你們,陛下已把沈尚書給打發了,這件事現在由咱家全權負責,連外面的士兵都撤了,以后你們在京城行動不會受任何限制!”

盧公弼不知道張苑索要女子的目的。

在他看來,找十個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女人到皇宮去,并不是一件虧本的事情,比從朝鮮境內找十名才貌雙全且純潔無瑕的少女要容易得多,既然張苑堅持,如此利人利己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盧公弼把使節團內的女子找出,勉強湊夠十名,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送走張苑后,盧公弼擔憂不已:“若是上朝皇帝因為這個而怪責當如何?早知道的話就不該聽信這閹人的鬼話。”

盧公弼不知道的是,他找出來的女人,在張苑看來都是“至寶”。

張苑在回豹房的馬車上沾沾自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以前讓人去找成熟的女子,費了半天勁也沒找到幾個,現在倒好,一次就得到十個,而且還具有異域風情,陛下肯定會很滿意。”

就在張苑覺得自己這趟差事辦得完美無缺時,隨從縱馬跟了上來,湊到馬車車窗前稟報:“公公,事情不太妙,這些女子中竟然有我大明的女人。”

張苑皺眉:“有就有吧,回去之后咱家會如實跟陛下說,這些朝鮮人本就沒多少誠意,連美女都沒準備妥當便到京城來請求冊封,分明是抱著空手套白狼的心思,這次不從他們身上剮一層油下來,對不起咱家這一路辛勞。”

等張苑到了豹房,沒等到正院,便見小擰子在那兒候著。

張苑臉色不善:“讓開!”

在張苑看來,小擰子是來跟自己搶功勞的,自然不會報以好臉色。

小擰子笑著道:“陛下派咱家在此等候張公公……不知張公公可把朝鮮美女都帶來了?”

張苑道:“咱家出馬,自然能把陛下交待的差事給辦好,可不像某些人那樣自行其是!”

小擰子看出來張苑現在正春風得意,不想與其有任何口角之爭,馬上在前引路,同時派人把十名美女帶到豹房內院。

等小擰子帶張苑見駕時,朱厚照正在看戲,旁邊一個人都沒有,莫說錢寧和司馬真人等近臣,連服侍的宮女和太監都不見一個,顯得形單影只。

“陛下,張公公回來復命了。”小擰子上前道。

朱厚照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竟有些恍惚,“回來了?張苑,十名美女可是帶回來了?”

張苑道:“帶是帶來了,但……”

“但什么?”

朱厚照臉色有些不善。

張苑一看這架勢,只能硬著頭皮道:“只是朝鮮人并無多大誠意,上貢陛下的美女尚在路上,老奴便自作主張,讓他們先把隨行的女子送上,其中大多并非少女,乃是二十歲上下的婦人……且還摻雜他們在大明買的女子……”

朱厚照松了口氣:“朕還以為是什么事,只要有姿色便可,至于是否少女無關緊要,帶朕去看看。”

這會兒朱厚照突然有了精神,本來他只是對異域女子有一定好奇心,現在聽說有異域成熟女人,更是來了興致。

隨后小擰子引路,帶著朱厚照和張苑到了十名女子落腳的房間,朱厚照沒有直接入內,而像個頑童一樣,居然湊到窗戶前,捅破紙往里面瞧。

“陛下,您這是……”

張苑不太明白朱厚照要做什么。

朱厚照笑道:“你們不懂,這樣才有趣!”

朱厚照瞇眼里面看,但聽傳來老宮女的呵斥聲,顯然老宮女沒把外面送進來的女人當人看,再加上這些人中大多數都是從朝鮮來的,就算不是朝鮮女子也是在遼東一帶成長,根本就不懂規矩,讓那些老宮女很著惱。

“……趕緊沐浴更衣,陛下隨時都會傳召你們,只要把陛下服侍好,指不定就能飛黃騰達!”

老宮女手上拿著藤條,但不敢真正往這些女子身上招呼,如果打壞了被朱厚照發現,她們很可能性命不保。

朱厚照在外面偷看很過癮,一直到這些女子進了浴池再也看不見,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

“你們回去吧!”朱厚照一甩手道。

小擰子和張苑都是一愣,張苑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您這是作何?”

朱厚照挽起袖子:“朕今日要當個狂徒,來一回霸王硬上弓。”

張苑身體不由顫抖起來:“陛下,這些可都是番邦女子,力氣大,不知進退,若您有個什么三長兩短,老奴可擔待不起。”

朱厚照臉色不善:“怎么,在你看來,朕還對付不了幾個弱女子?朕倒希望她們反抗,不然不夠味。”

小擰子一看這架勢,趕緊給張苑打眼色,但張苑還是不依不撓:“陛下,龍體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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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32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八章 玩出事


朱厚照想玩一把野的,是在不泄露自己的身份的情況下,侵犯屋子里面的女人。

雖然小擰子和張苑都覺得不妥,但他們沒敢阻止朱厚照,這里畢竟是豹房,是朱厚照的主場,以他們這樣的常侍認知,朱厚照更狂更野的事情都做過,也就不在意眼前這點兒事情。

當朱厚照進去后,小擰子和張苑離開。

但張苑始終有些不放心,半道上抱著一定不能出事的心態偷偷折返回去,也幸好他回去了,才避免一場大禍發生。

朱厚照被人傷了。

倒不是說有人故意行刺,而是朱厚照進去揮退宮女后,繼續往里間的浴池摸了進去。

問題就出在浴池沒點燈,只是靠外間的燭光映照,黑燈瞎火的狀態下,里面正在沐浴的女人不知誰沖了進來,朱厚照蠻不講理,惡狗搶屎一般撲向正才池子邊相互搓洗的朝鮮女子,結果遇到強烈抵抗,尤其是這些個女子中有自小習武的存在。

通常情況下,女子身嬌體弱,對男子無法構成威脅,但問題是朱厚照因常年沉迷酒色,身體嚴重透支,再加上這次幾個女人一起反抗他,一下子悲劇了。

這些個朝鮮女子多為使節團成員的妾侍和丫鬟,并非是官宦人家小姐,許多時候都要做力氣活,身體得到鍛煉。

如此一來,朱厚照便吃大虧了,被幾名女子按住手腳一通狂毆,然后那些女子趁亂逃跑,不巧撞翻外間燭臺,導致大火蔓延,而里間的浴池可沒有門戶逃命,被揍得頭暈腦脹的朱厚照被大火堵住去路,不得已跳進浴池。

等朱厚照被張苑從火場里救出來時,已是奄奄一息。

張苑嚇得不輕,趕緊讓人把朱厚照抬到后院臥房,隨即豹房進入戒嚴狀態,闖禍后逃跑的朝鮮女子都在通緝范圍內。

雖然豹房面積不小,但因戒備森嚴,這些女子沒有機會逃走,雖然一時間不知去向,但遲早會被抓住。

等朱厚照遇刺的消息傳出豹房,那些睡夢中被驚醒的大臣嚇出一身冷汗來。

不是說他們沒經歷過皇帝駕崩的事情,而是朱厚照除了一個妹妹就沒人可接班,莫說兒子了,連個血脈至親的兄弟都沒有。

謝遷當天跟何鑒商議朝鮮使節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窩囊氣,三更半夜勉強入睡,結果這邊有人前來傳報,說豹房那邊傳來消息,朱厚照遇刺。

“怎么回事?”

謝遷驚愕莫名,對他這個首輔來說,維持大明國祚安穩始終擺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要為此讓步。

謝遷趕緊整理朝服,本要去豹房看看,臨出門才發現京城已戒嚴,畢竟涉及刺殺皇帝,問題嚴重。

與此同時,京城內其余勛貴和官員府中也相繼得到消息,除了豹房戒嚴外,御林軍也加強了對紫禁城的守衛。

作為兵部尚書的沈溪第一時間便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到五城兵馬司傳令,派兵到各街口設卡檢查,進行戒嚴,京師內突然喧囂一片,

跟旁人幾乎口口相傳得到消息不同,沈溪連豹房內到底發生什么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知道朱厚照恣意妄為才被朝鮮女子刺傷,而帶給他消息的正是小擰子。

沈溪穿戴整齊往兵部衙門而去。

這種時候,沈溪必須站出來穩定大局,不能讓京師出現任何變故。

而這會兒壽寧侯張鶴齡則心急火燎從府宅出來往弟弟家中而去,到了建昌侯府,張鶴齡差點就要沖上去痛打張延齡一通。

“……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不會懷疑刺殺皇上的事情是我做的吧?”張延齡顯得很無辜。

他自己也剛得到消息說朱厚照出了事,至于是什么事他沒搞清楚,隨后張鶴齡便趕來府上找他算賬。

張鶴齡咬牙切齒道:“除了你之外,誰人如此膽大妄為?你不會是要把我張氏一門害死才肯罷休吧?”

“小弟敢對天發誓!”

張延齡憋屈得不行,右手舉起,對著天空大聲道,“大哥,就算我處心積慮想要除掉沈之厚,但也知道咱們家的地位是誰給的,怎么可能去對咱外甥下手?再者說了,皇上身邊有那么多侍衛,我就算想派人行刺,能進得去豹房嗎?一定是擁有領兵權的人做的,不出意外的話,是沈之厚干的,他早就想篡權了!”

張鶴齡用懷疑的目光望著弟弟:“果真不是你所為?”

張延齡急道:“大哥,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要是這樣的話我就沒辦法了,你看這些日子我修身養性,除了去豹房參加賜宴還做過什么?我只不過是嘴上說要報復,就算真找人算賬也跟皇上沒關系,難道我連這點輕重都分不清?”

張鶴齡稍微冷靜一下,道:“說來也是,你膽子再大,也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但你以前做過的荒唐事還少了么?當時我怎么就被你蒙騙,這次……”

張鶴齡雖然懷疑是弟弟所為,但還是保持了克制,就在他絮叨個不停的時候,建昌侯府下人進來通稟:“大老爺,二老爺,太后那邊派人來了。”

“快請快請。”

張鶴齡心里帶著一抹惴惴不安,生怕張太后是派人前來問罪,等照面后才知道不是,來人是張太后寵信的高鳳。

張鶴齡道:“高公公,太后那邊怎么說?還有豹房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高鳳急匆匆地道:“老奴不是很清楚,兩位國舅,你們人手多些,應該知道豹房發生什么事情才對……太后已派人去問詢情況,得到的消息是說,陛下被女人所傷,但什么女人如此無法無天,還沒弄清楚。”

張鶴齡看了張延齡一眼,揣度刺殺朱厚照的女人跟弟弟有什么關系。

張延齡蹙眉道:“不會是花妃干的吧?”

“花妃?”

高鳳想了下,完全不知張延齡為何會提及花妃這個深受朱厚照寵信的女人。

張鶴齡卻知道些典故,知道花妃曾受張延齡寵愛,生怕讓高鳳看出端倪來,趕緊揭過話題,故作擔心地問道:“陛下現在身體如何了?”

高鳳苦笑著搖頭:“暫且不知,老奴只是奉太后之命跟兩位國舅通個氣,若是出了什么不測之禍,需要兩位國舅出來穩定朝綱。”

張鶴齡嘆了口氣:“恐怕要讓太后失望了,現在我兄弟二人軍職都沒了,怕是沒扭轉乾坤的能力……不過,勞煩高公公回去傳話給太后娘娘,我兄弟就算只有匹夫之力,也要力保大明江山無虞!”

豹房內已亂成一鍋粥。

朱厚照被刺傷,太醫院就算是不當值的太醫,也要趕來為朱厚照診傷,同時侍衛還在搜查刺客。

因為當時朝鮮女子是在沐浴時被朱厚照所襲,多為衣衫不整逃走,因為這些女子可能換上宮女的衣服,沒法認出到底誰才是刺客,如此一來豹房內的宮女跟著倒霉。

但凡是不能自證身份的宮女,都被抓出來,五花大綁等候問罪。

豹房這邊風聲鶴唳,京城內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沈溪剛到兵部,正跟兵部官員安排涉及京師兵馬調度的事情,五軍都督府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沈溪的老熟人,以前曾做過三邊總制,如今為右軍都督府都督、總理三千營軍務的保國公朱暉。

“哎呀呀,之厚,朝中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還能如此安心留在兵部衙門?”

朱暉一來說話就陰陽怪氣。

本來沈溪以為朱暉先見過張懋后才趕來兵部衙門,但聽其口氣,分明是自行前來,懷有某種目的。

此時兵部衙門,陸完和王敞尚未趕到,沈溪沒有重要的人事安排,于是親自出來見朱暉,問道:“保國公因何而來?難道這個時候不應該留在五軍都督府坐鎮掌控局面?”

朱暉一伸手,意思是到沒人的地方說話。

等沈溪請朱暉進了空無一人的公事房,朱暉才緊忙道:“凡事不是要做最壞的打算么?聽說陛下被刺傷,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話,大明不是要掀起一番大風浪?”

沈溪道:“那保國公應該去皇宮見太后,而不是來兵部衙門。”

朱暉稍微一怔,馬上明白沈溪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如果朱厚照真的死了,那也該去問張太后讓誰繼位,再由張太后和主要大臣進行商議,現在來兵部,大有趁機定社稷奪權的意思。

誰擁戴新君,將來在新君登基后就會有極大的權勢。

而大明藩王多圈禁于封地,若更迭君王,只能按照一定規矩甄選,然后再到地方恭迎,大明京師皇位將會有一段時間空缺。

朱暉苦笑:“老夫并無此意,不過是想穩定京師局面,不能讓宵小之徒趁機奪權,諸如之前對之厚不利之人。”

沈溪直接道:“保國公所指,莫非是壽寧侯和建昌侯?”

“呵呵!”

朱暉臉上仍舊帶著苦笑,“不管是誰,之厚你是兵部尚書,三千營操練以及五城兵馬司防務都歸你掌控,不來找你找誰?呃?五軍都督府沒旁人來?”

就在朱暉問話的時候,外面有人傳報:“尚書大人,英國公已到兵部門口,是否出去迎接?”

朱暉道:“說曹操曹操就到,要不老夫先回避?”

沈溪搖頭:“既然目的相同,都為保大明社稷安穩,有何可回避的?保國公也該出去相迎才是。”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33
寒門狀元 第二〇四九章 傷情不明


英國公跟國丈夏儒幾乎是形影不離,這次也不例外。

張懋對于在兵部衙門見到朱暉,絲毫未覺得有多驚訝,當沈溪要把張懋和夏儒請進兵部衙門時,張懋卻伸手回絕了。

“……之厚,這豹房發生大事,我等應該馬上趕去面見陛下,了解情況才是,若出現變故,事情可不小啊。”

跟朱暉一樣,張懋也表現出對君王遇刺的擔憂,對于這些勛貴來說,誰當皇帝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要讓皇位順利傳承下去,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受侵害。

朱暉道:“如此去面圣……怕是不妥吧?”

沈溪未贊同朱暉的說法,道:“英國公所言極是,既然我等對豹房內的情況不甚了解,正該馬上去豹房面圣才是。”

朱暉顯然不想去豹房,但現在沈溪、張懋和夏儒達成一致,他也不得不跟著一起去。

兵部衙門到豹房不近,幾人都有車駕和轎子代步,但為了方便迅捷,一律乘坐馬車,朱暉故意跟沈溪同乘一輛車,本來他到兵部時乘坐的是官轎。

等馬車行進后,朱暉有意無意地提醒沈溪,“之厚,到豹房后若進不去,咱們莫強求,穩定局勢最重要,神機營可聽從你調遣,現在三大營統轄權基本歸了兵部,你一句話就能安定京師局勢,你進豹房被旁人趁機竊奪軍權可并非善事。”

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失勢后,京師中很多勛貴趁勢而起,朱暉便是其中一員。

現在朱暉要保持手上權力,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巴結沈溪。

沈溪道:“到了豹房再說,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

顯然沈溪不想跟朱暉站在一道,這個豬隊友不可能幫到他什么,還有可能會壞事,而且沈溪不覺得朱厚照會就此駕崩,所以皇位繼承問題也就不用考慮,如果他小動作太多,事后反而會引起朱厚照懷疑和反感。

等幾輛馬車停到豹房門口,才知道原來涌到豹房一窺究竟的并不止他們,朝中許多大臣和勛貴早就到了。

雖然京師已開始戒嚴,但達官貴胄還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城門封閉、街口設卡檢查只是尋常百姓麻煩點,官員很少受到影響。

“兩位公爺、沈尚書……”

在場勛貴和朝官地位都不及剛到的四位尊貴,就算其中有人爵位很高,但在朝卻沒多少實權,反而是沈溪這個最年輕的文臣因擁有皇帝的信任讓在場人仰望。

英國公在幾人中地位最高,代表四人上去面對簇擁上來的人群。

寒暄過后,張懋直言不諱:“我等要進去面圣,諸位若是要探知里面的情況,大可先回府去,若有消息的話老夫會第一時間派人去各位府上告之,京師不容出現任何變故。”

“那就有勞公爺了。”

這些人雖然也想跟著進豹房,但也知道自己沒那資格,只能眼睜睜看著張懋、朱暉、夏儒和沈溪進入大門,大多數人當即便離開,也有幾個留下來等候結果。

朱厚照送進臥房后,除張苑和不斷趕來的太醫外,旁人都不得入內。

命令是張苑所下,因為張苑及時趕到,把朱厚照救了下來,而之后朱厚照失去下達命令的能力,論宮中的地位又是張苑這個司禮監掌印最高,所以張苑瞬間便把豹房的主導權拿下。

小擰子就算有朱厚照寵信,但奈何地位遠在張苑之下,變生肘腋朱厚照不省人事時,他只能屈從于張苑。

小擰子自然心有不甘,先把豹房發生的事情傳遞出去,他要保證沈溪和謝遷知道豹房發生了什么,防止張苑亂來,同時也是為安定朝野之心,在這點上,小擰子要比張苑想得更加周到。

恰在此時,戴義作為皇宮內苑的代表前來問詢朱厚照的傷情。

戴義被張苑的人阻擋在朱厚照寢室外,戴義只能來見小擰子。

“……戴公公放心便可,陛下應無大礙,只是被一些番邦女子所傷,未涉及利器,不過陛下為躲避大火,跳進浴池中嗆了水,其他沒什么……”

小擰子在戴義面前知無不言,因為他知道戴義要回去把消息轉告張太后,宮中那位可是朱厚照的母親,如果現在大明出現皇位更迭,張太后的地位便會突顯,甚至可以說誰來當繼承人都要經過張太后。

沒有張太后準允,新皇就不可能產生。

戴義急道:“咱家要進去面圣,只有見到陛下才能放心回去跟太后娘娘回稟……”

小擰子苦笑著搖頭:“沒有張公公準允,誰都進不去,連我都不例外……不過太醫院的太醫幾乎是傾巢出動,到現在也沒見他們有異常,應該不會有大礙。”

戴義顯然不能以小擰子的話回稟,他必須見到朱厚照,才能準確描述皇帝現在的情況,否則沒法跟張太后交待。

恰在此時,有太監進來通稟:“擰公公,沈大人帶著英國公和保國公在外求見。”

這些太監不知來的人中誰的地位更高,只知道沈溪可以在豹房自由進出,一定很有權勢,以至于通報時自動把沈溪列在前面,國丈夏儒更是連名號都沒留下。

小擰子道:“戴公公,兩位公爺和沈大人來了,咱們是否出去迎接?”

“你去吧,咱家沒心情……”說到這兒,戴義用急切的目光望著豹房一處院子,“咱家是來探望圣天子龍體是否安泰,其他都不重要。”

小擰子沒勉強戴義,起身出去迎接沈溪、朱暉和張懋,等他出來后才發現不但有這三位,還有國丈夏儒,幾人已在外等候好一會兒了。

“擰公公,陛下傷情如何?”

張懋沒有過多廢話,上前便直接問道。

小擰子道:“回公爺的話,陛下尚在診傷中,料想無大礙。”

朱暉在一旁雙手合十,一副慶幸的樣子:“無大礙就好,我等還擔心半晌,看來是虛驚一場,我們不如這就回去?不要打擾陛下休息!”

張懋沒有理會朱暉的話,繼續問道:“那我等現在可以進去面圣嗎?”

小擰子直接搖頭:“使不得,陛下受傷后,司禮監張公公把人都阻擋在外,除了醫官,任何人都不得入內,怕是要等陛下醒來后才會召見大臣。”直到話出口,小擰子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之前他還說朱厚照無大礙,現在卻又說尚未醒來,這就意味著皇帝尚處于昏迷狀態。

朱暉和張懋都不說話了,沈溪問道:“陛下因何受傷?”

“對對……”

朱暉也問道,“陛下是怎么受的傷?傷在哪兒?你見過陛下,應該清楚吧?”

小擰子苦著臉道:“小人可不能說……幾位大人,難道你們不清楚,小人如果在這里亂說話,回頭就要被問罪,所以幾位大人不要再為難小人了。”

在這幾位面前,小擰子非常苦惱,心里更是納悶不已,我明明已把陛下受傷細節告知沈大人,為何沈大人還要帶頭來詢問?難道是想借我之口,讓朝野上下知道陛下荒淫無恥,被外國進貢的美女所傷?

恰在此時,又有侍衛進來通稟:“擰公公,文淵閣謝大學士,以及吏部何尚書、戶部楊尚書等人在外求見。”

“怎么都來了。”

小擰子苦著臉道,“現在不是小人能夠決定諸位大人是否可以進去面圣,張公公已下死命令,幾位大人就莫要讓小人為難了……小人只是出來傳個話,若諸位想留下來等消息,小人不會阻礙,但實在不能再僭越!小人還有事,暫時就不奉陪了。”

小擰子一看豹房來客愈發增多,這邊已經接進正院幾人,若是再把謝遷等人迎進來,許多事情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朱厚照活蹦亂跳時,可以給他一些權力,但現在朱厚照昏迷過去,所有太監中只能是張苑這個司禮監掌印說了算,小擰子明白現在不能隨便做主,干脆選擇逃避,告退之后馬上進內院躲起來。

張懋本想追上去問詢,但小擰子跑得實在太快,一溜煙就不見人了,他只得停下腳步,氣喘吁吁道:“這可如何是好!陛下傷情不明,我等又不能擅自進去面圣,難道只能在這里干等?”

沈溪道:“不如出去見謝閣老,跟他商議一番如何?”

朱暉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在大多數問題上朱暉都站在沈溪一邊,鐵了心要跟沈溪合作,至于張懋和夏儒此時也沒了主張,沒有過多思考便答應下來,幾人出了豹房,來到門前見到正在等候傳見的謝遷等人。

“你們……”

謝遷見到里面出來幾人,心里有些惱火,明顯沈溪等人先他前來見皇帝,如今既然是從里面走出來,很可能已經面圣結束。

何鑒卻不像謝遷那樣多疑,直接上前問道:“陛下龍體無恙?”

張懋道:“還不清楚,尚未見到陛下,只是聽擰公公轉述一些情況,具體如何……要等太醫院的人出來才能知悉。”

何鑒嘆息:“這都是什么事兒……大過年的,陛下在豹房怎會遇刺?有誰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在這戒備森嚴的地方造次?看來讓陛下早日回宮才是正途。”
陳開燿 發表於 2018-9-3 08:34
寒門狀元 第二〇五〇章 傲慢無禮
第二〇五〇章傲慢無禮
朱厚照的傷情,成為京城文武百官關注的焦點。

但其實此時朱厚照沒有生命之虞,只是因受驚過度,經過不多時昏厥后便幽幽醒來,此時周圍除了太醫就只有張苑,不見小擰子和其他人的身影。

“陛下,您醒過來了?”

張苑見到朱厚照睜開眼,顯得很激動,竭力表現出自己是救駕功臣的姿態……他也知道,要是較真兒的話,朱厚照很可能會追究他找來的朝鮮美女行刺的事情。

朱厚照坐起來,先是搖了搖頭,整個人顯得很頹喪,有些茫然地問道:“這是在哪里?”

宋太醫在一旁道:“陛下,您是在臥室中,此地乃豹房。”

朱厚照這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懊惱地道:“剛才……剛才那些女人居然敢襲擊朕,可真是夠野的。”

宋太醫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朱厚照在說什么,張苑低眉順目地道:“陛下,現在已經派人捉拿那些女刺客了。”

“什么女刺客,跟她們沒關系。”

朱厚照先是擺擺手,然后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身上,發現衣服已換過,皺眉問道,“朕是怎么過來的?”

張苑近乎是哭訴道:“陛下被女刺客襲擊,老奴拼死沖了進去,從那些女刺客手上把陛下給救了出來,老奴還因此負傷。陛下,您險些在火海中出事呢。”

“著火了?對對,朕記起來了,好像是有人打翻了燭臺,當時朕被煙火熏得夠嗆,只能竭力翻身進浴池躲避,后來不知怎么就暈過去了……”

朱厚照盡量想讓自己回憶起更多的事情,但腦子里卻一片混亂。

張苑道:“陛下,那些女刺客如何發落,是否問斬?”

“嗯!?”

雖然朱厚照之前堅持說那些朝鮮女子不是刺客,但想到自己死里逃生,馬上意識到不能讓這種情況再次出現,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殺雞儆猴。

張苑竭力撇清自己的關系:“陛下,不可饒恕那些番邦女子,老奴看來這些蠻夷有意行刺陛下,老奴已派人將會同館圍起來,只要陛下一聲令下,那些朝鮮使節也會跟著一起被問罪。”

朱厚照試著下床榻,宋太醫勸解道:“陛下,請多休息,您龍體受創,保養為宜,過早走動不利于康復。”

朱厚照雙腿耷拉在床沿邊,吧嗒幾下嘴后說道:“朕不是暴君,之前那些女子是在驚慌失措中才對朕不敬……也怪朕當時沒亮明身份,如此便定她們的死罪,實在太過殘忍。”

“這樣吧,將這些女子囚禁起來,回頭讓朕仔細辨認一下,看看是誰襲擊朕。嘶……確實夠勁兒!”

張苑和宋太醫都理解不了朱厚照,想不通這位大明地位最尊貴的“受害者”此時想的不是如何打擊報復,而是在想如何進行那未竟的“大事”,把那不靠譜的荒唐游戲繼續進行下去。

朱厚照對待女人,有極大的包容性,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持,之前沒得逞的事情,還想依樣畫葫蘆來一回,越是受挫越是覺得新奇好玩。

朱厚照先在那意淫一會兒,隨即抬頭看著張苑:“別在這里杵著了,朕沒什么大礙,小擰子人呢?朕要安排下去,今天的節目不能到此為止啊。”

“啊!?”

張苑沒想到朱厚照完全就當沒事發生一樣,居然醒過來不久便又要安排節目。

張苑道:“陛下,您……龍體為重啊。”

朱厚照拍了拍胸脯:“朕身子骨強健,像是有事人嗎?宋太醫,朕現在身體可有大礙?”

宋太醫本想說朱厚照身體很虛,勸他多休息,但聽了這番話,哪里還敢唱反調?當即苦著臉道:“陛下龍精虎猛,自然沒有大礙,但……”

“但是怎樣?”

朱厚照臉色瞬間沉下來。

宋太醫本想委婉勸說休養幾日,但被朱厚照一嚇唬,就不敢再把話順著原來的意思說下去,期期艾艾道:“但陛下也該注意膳食和休息調理……”

朱厚照惱火地道:“你們這些庸醫,真正要用你們的時候就不頂事了,朕根本就沒什么病。來人,朕要洗漱更衣,稍后便去見麗妃。”

“陛下……”

張苑苦著臉道,“在您遇刺這段時間,消息已傳出豹房,現在京師宣布戒嚴,諸位大人和公侯也都到了豹房,要過問陛下傷情。”

朱厚照皺眉不已:“朕又沒什么大礙,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張苑本想直接說是小擰子,但想到這么做栽贓痕跡太過明顯,他現在也學聰明了,委婉地道:“人多眼雜,陛下昏迷過去后,豹房內亂成一團,或許有人借機把消息泄露出去……老奴辦事不利,未能把消息壓住。”

朱厚照無比氣惱,霍然站起,因頭暈目眩差點兒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幸虧張苑及時上前攙扶才沒事。

過了好一會兒朱厚照才找到平衡感,一把甩開張苑,赤著腳在地上來回行走,半晌后道:“趕緊出去跟那些人打招呼,就說朕只是因為一點小事暈倒,沒過多久便醒來,并無大礙。記得遇刺的事情不必說,朕不想聽到外面閑言閑語!”

張苑為難道:“可是陛下,外面的人可能……已經知曉了。”

朱厚照怒道:“還有什么是他們不知道的?朕說沒事就沒事!朕的話你聽不懂嗎?”

張苑本想說沈溪等人擅自前來豹房面圣,甚至妄自揣度等等,反正怎么不利怎么說,以報復沈溪對他的不敬,但現在朱厚照發怒,他沒法繼續把話說下去。

宋太醫道:“陛下,制怒、制怒啊!”

朱厚照一甩袖子,顯得很生氣,但他沒有再罵張苑,板著臉道:“就算他們聽說一些事,也是道聽途說,只要出去跟他們說朕遇刺之事純屬子虛烏有,相信那些大臣和勛貴也不會有所懷疑,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說到最后,朱厚照似乎又有些頭暈,扶著頭坐下。

張苑還想上前相扶,卻被朱厚照冷目相向,連連甩手:“還不快去?”

“哎哎!”

張苑不敢忤逆,匆忙離開。

張苑出來傳話時,眾大臣和勛貴已不在豹房前院等候,而是聚在了豹房門口。

張苑現身門前,謝遷、張懋、沈溪、何鑒等人都在,之前還在商議進去后如何向張苑施壓以謀求面圣,見到事主出現,馬上一起迎過去。

謝遷急忙道:“張公公,陛下傷情如何?”

張苑看著在場的大臣和公侯,再斜瞅沈溪一眼,趾高氣揚地道:“陛下已無大礙,目前沒什么事了,諸位可以回去了。”

何鑒問道:“那陛下到底因何而傷?聽說是朝鮮使團進貢的女人行刺?”

“對對,到底是怎么回事?”旁邊有人附和。

張苑道:“皇宮內……豹房的事情豈是諸位能隨便揣度的?關于今日之事,咱家只能說外間所傳都是謠言,陛下現在身體康泰,至于旁的事情……咱家一個字都不會多說,總之你們先回去就對了。”

張苑越是什么都不肯說,在場的人越沒有走的意思。

這些人前來就是要確定朱厚照傷情,可以說不見到皇帝他們不會罷休。

現在張苑出來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讓他們感覺更加糟糕,如果是好事的話不用這么刻意隱瞞,那必然就是有事發生。

謝遷仗著自己跟張苑關系比較親近,湊上前問道:“總該讓臣子知道陛下身體究竟如何吧?可否代為傳報,讓我等進去面圣?”

張苑氣勢洶洶地喝斥:“謝尚書,您是朝廷的一面旗幟,旁人都看著您,并以你為表率!小輩不懂規矩擅闖禁地,甚至喜歡告刁狀,拿著雞毛當令箭,難道您這樣老成持重之人也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陛下說不見,那就是不見,為何要讓咱家重復多次呢?”

張苑說這話,完全是因為當晚受氣太多。

他覺得以自己的身份,這么說一下謝遷完全可以,但他沒想過一個問題,就算當初傲慢如劉瑾,也不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喝斥謝遷。

至于張苑所言,其實就是抨擊沈溪,只是旁人不明訣竅,不知道他火氣為何如此大。

謝遷一怔,沒料到張苑居然這么跟他說話,一時間羞憤交加,訥訥不知所言。

沈溪沒有站到第一排,甚至沒往前湊,因為他知道從張苑口中問不出一句實話,但他見到張苑后,已經知道朱厚照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否則張苑這會兒應該驚慌失措向謝遷求助,而不是這般趾高氣揚開口嗆人。

張懋道:“張公公說的是,那我們這就回去,等候陛下在合適的時候傳見。”

雖然張懋是打圓場,想緩和一下現場緊張的氣氛,但顯然他的話沒有多少公信力。

謝遷臉色漲得通紅,但終歸他還是沒跟張苑翻臉,一擺手道:“諸位請回吧,老夫留下來跟張公公說些事情,這里應該沒什么問題了……陛下有上天庇護,自然是逢兇化吉。”

有謝遷的話,在場文官和勛貴算是找到方向。

既然謝遷留下來要跟張苑單獨說話,旁人揣測他會把細節問清楚,或許有很多事情張苑不想太過聲張。

何鑒道:“今日情況有些特殊,那諸位先不忙回府,到各自衙門等候消息……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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