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32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1 04:43
第二〇六一章 離間計

    朱厚照並不想見到張苑,當看到張苑人時,臉色極為難看。

    因為張苑每次來都會說一些煩心事,張苑跟劉瑾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能力不行,劉瑾總是把事情處置得妥妥噹噹,面聖時報喜不報憂,從不給朱厚照添加麻煩。

    有如此鮮明的對比,張苑自然讓朱厚照心生反感。

    「……陛下,沈尚書所提奏疏,老奴不敢專斷,只能來請示陛下。」

    張苑見到朱厚照後,跪地速度比以前的劉瑾還要快,說話力求簡潔,他知道朱厚照很容易心煩意亂發脾氣。

    朱厚照皺眉:「兵部有事,讓沈尚書自行決斷便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你來問朕作甚?」

    張苑道:「可是,這次的事情……跟以前不同,沈尚書大意是說,要在朝增設新衙門,專司負責對草原作戰,老奴認為不可取,所以特來請示陛下。」

    朱厚照坐了下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悠閒的模樣,腦子卻快速運轉起來,半晌後道:

    「沈先生說要增設衙門,專門統籌對草原戰事,完全符合實際……如果戰時衙門太多、令出多門的話,很難協調,就好像朝廷需要設置內閣和司禮監處置朝事一樣……要不然六部就可以解決事情,何苦多此一舉?沈先生所議很有必要,司禮監可酌情批覆通過!」

    張苑聽到這裡不由愣住了,朱厚照這番話極有見地,先不說對或者不對,至少讓張苑一陣發懵。

    「怎麼陛下所言跟那小子上奏基本一致,難道他提前來見過陛下,詳細陳述其中內情?還是說,這件事本身就是陛下主導?」

    張苑心中胡思亂想,嘴上卻道:「陛下,不可取,實在不可取,如此一來豈不是讓這個新衙門凌駕於朝廷所有衙門之上?那時……誰掌握這衙門,誰就能在朝中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陛下威脅太大……」

    朱厚照笑了笑,道:「這容易,朕來當這個衙門主官便可,沈尚書是這麼奏請的吧?」

    張苑重新把奏疏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搖頭:「沈尚書並未如此提請,請陛下御覽。」

    朱厚照以為張苑對奏疏的內容很清楚,但見他回答問題前還要把奏疏詳細看一遍才能確定,頓時有些不滿意了,等他接過奏疏,仔細瀏覽一遍,隨手放在一邊:

    「就算沈尚書沒說,這個衙門主官也非朕莫屬,畢竟這次朕御駕親征,如果不是朕來主持,還有誰?」

    張苑終於找到機會,趕忙進讒言:「或許沈尚書想自己來當這個主官呢?」

    「嗯!?」

    朱厚照直視張苑,張苑有些心虛,下意識地把目光避開。

    朱厚照臉色稍微有些不悅:「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別遮遮掩掩,你想說什麼便說,就算不中聽朕也不會追究。」

    張苑低眉順眼地道:「沈尚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奏請,要開設這樣一個凌駕於朝廷所有衙門上的官衙,分明是想恢復宰相一職,這跟太祖當年立下的規矩相違背,其心可……雖然是為開春後的戰事考慮,但他顯然存有私心,因為除了他之外,朝中誰也做不得這衙門的主官……當然陛下您除外,可陛下始終是九五之尊,就算沒這衙門,難道陛下說了就不算數?若他的目的是讓陛下主持衙門事務,何必多此一舉?」

    朱厚照臉色越發陰沉,道:「繼續說。」

    張苑感覺自己的話有一定效果,趁熱打鐵道:「老奴雖然對華夏曆史不如陛下和沈尚書瞭解,但老奴也知道自古以來,臣子的權勢太大必然威脅皇位安全,像王莽、司馬炎、趙匡胤等便是前車之鑑……老奴不敬,只是提出一些淺顯的想法,請陛下恕罪!」

    「朕恕你無罪!」

    朱厚照無所謂地一擺手:「不過你還是說錯了,大明能持續到今日,有無數忠臣良將守護,就算有一二人權勢滔天,也不可能謀朝篡位,因為大明沒有謀逆的土壤……如果你想暗示沈尚書會這麼做,不必多言,因為在朕看來,沈尚書就是忠臣良將的表率,如果他都要背叛朕,那天下人皆不可信。」

    張苑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就算他現在沒有,若是將來打贏對草原一戰,手上還掌握全大明的精兵,誰敢保證不會出現『陳橋兵變』一幕呢?」

    「朕就敢保證!」

    朱厚照皺眉打量張苑,揚揚下巴道,「你要是沒其他事情,可以退下了。」

    張苑不肯罷休,他發現朱厚照其實很喜歡跟他探討這種問題,尤其現在望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鼓勵,分明是想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個皇帝雖然不怎麼靠譜,但對於皇位的著緊程度,絲毫也不比其他君王差。

    這是個既愛江山又愛美人的皇帝。

    張苑道:「陛下,您現在跟沈尚書關係是很好,但人都是會變的,比如現在他已經開始蹬鼻子上臉了……想他提出增設衙門的目的,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您不覺得他包藏禍心嗎?這一戰陛下御駕親征,意思是說,他會伴駕陛下身邊,有什麼事,只管跟陛下知會一聲,難道陛下會不答應?如此這衙門的意義又何在?」

    朱厚照想了下,道:「始終會有不方便的地方,有這衙門在,不一定只是為了統籌後方錢糧,前線兵馬更需要指揮調度。」

    張苑急切地道:「可是陛下,始終您才是這場戰事的指揮官,沈尚書不過在您身邊提供意見罷了……」

    「朝廷隨隨便便就開設個新衙門,戰時可能有必要,但戰後呢?他已經習慣號令天下的滋味,等戰後突然失去種權力,會甘心嗎?他會不會讓陛下開設一個跟這個衙門主官重要程度相似的職務由他來擔任?到那時或許只有宰相適合他!如此一來,不就成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直接危及陛下的皇位安全?」

    朱厚照這次沒有反駁,因為他覺得張苑所言未嘗沒有道理。

    張苑這下更來勁了,「再試想一下,陛下現在對沈尚書可說言聽計從,他也能保持對陛下的禮重,陛下不認為他是奸臣,老奴認同,但很多事情需要時間來驗證,比如說……將來陛下跟他產生隔閡,他會怎麼做?老奴聽說,以前提拔沈尚書的謝閣老,現在已跟沈尚書勢同水火,但凡沈尚書所做決定謝閣老都會反對!」

    朱厚照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又鼓起腮幫吹了出來,神色中帶有幾分疑慮。

    張苑道:等陛下和沈尚書間有了隔閡,難免會有宵小之徒在他面前說陛下壞話,一些人心術不正,想借沈尚書之手行那篡國之事,那時他的意志就會被人左右……想他已做到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還會甘心對陛下您忠誠?難道不會生出二心?」

    朱厚照聽了半晌,突然斜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張苑。

    這次張苑沒有避開,等兩人目光撞上,朱厚照好像明白什麼,惱火地道:「聽你說了半天,都是在分析沈先生將來會怎麼成為奸臣,但朕看來,你更像是一個奸臣,沒事就在朕面前中傷朕的股肱之臣……老實交代,你有何想法?」

    張苑警覺過來,朱厚照戒心很重,不但對外臣,對他這樣內宦照樣充滿不信任。

    張苑趕緊後退幾步,跪下來道:「陛下,老奴只是因為這件事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不敢藏在心中,雖然這些話犯禁,但老奴一心一意都是為陛下著想,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你根本就是無的放矢,居然讓朕懷疑自己的肱骨之臣……朕還要靠沈先生打贏開春後對韃靼一仗,平定草原,封狼居胥,建立不世功業,結果仗還沒打,你就挑唆朕跟沈尚書的關係,你說是不是該死?」朱厚照生氣地道。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陛下您說過就算老奴說話不當,也不會追究的。」張苑趕緊求饒。

    朱厚照長長地舒口氣,道:「朕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你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始終也不是為你自己……不過你不能把沈先生看作歷史上那些亂臣賊子,沈先生乃朕的恩師,他學識淵博,為人謙遜守禮,絕對不會背叛朕。」

    張苑顯得很無奈,覺得自己的離間計沒有奏效。

    不過張苑還是看到一絲希望,畢竟朱厚照堅持聽他把話說完,如果從開始就打斷,恐怕會更加懊惱。

    張苑請示道:「那陛下,這奏疏……」

    朱厚照重新拿起奏疏,不過這次手上的力氣比之前大了許多,攥得緊緊的,粗略又看過一遍才道:

    「這麼大的事情,自然要商議後再做決定,這個衙門到底管多少事,誰來當這個衙門的家,都需要商議後決定!」

    聽到這裡,張苑心裡帶著一抹竊喜,感覺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還是成功引起朱厚照對沈溪的懷疑。

    朱厚照忽然有些生氣,瞪著張苑道:「你今日所言,不得對第三人說及,否則朕絕不饒你!」

    「老奴所言都發自肺腑,而且只對陛下一人說,對旁人老奴怎會信口開河?」張苑點頭哈腰地說道。

    朱厚照這才站起來,正要往裡間的後門走,突然回過身來:「馬上就是上元節了,朕打算在豹房請沈尚書飲宴,你安排一下;再就是讓小擰子回到朕身邊,之前的懲罰就此結束,朕身邊少個人服侍,總覺得不那麼習慣……」

    朱厚照要召小擰子回身邊服侍,張苑聽了心裡很不高興,不過對於此次面聖的結果總體還是滿意的。

    這次進讒言,成功地在朱厚照心底埋下一根釘子,如此一來沈溪將來功績越大,朱厚照越忌憚。既然達成了目的,小擰子是否回朱厚照身邊好像無關緊要。

    張苑告退出來後,心裡得意洋洋:「你小子成天跟我作對,現在知道我厲害了吧?除非你到我跟前賠禮認錯,否則你在朝中將無處容身。」

    張苑志得意滿正準備離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一閃而過。

    那人正是錢寧。

    但錢寧好像不太想跟張苑有溝通,健步如飛,很快消失在月門後。張苑愣了一下,心道:「前幾日陛下重新臨幸那些朝鮮女子後,錢寧便神出鬼沒,不知他在搞什麼鬼?」

    張苑很好奇,卻也知道錢寧不會跟他說實話,正疑惑想不想派人去查查,卻見一個油頭粉面的人點頭哈腰出現在跟前。

    「見過張公公。」此人上來便給張苑行禮。

    張苑打量一下,發現此人有些陌生,皺眉問道:「你是何人?哪個公公手下做事,為何如此不懂規矩?」

    那人相貌端正,皮膚白皙,頜下無須,所以張苑才懷疑是宮裡的太監,但隨後他就知道錯了,因為此人一臉阿諛的笑容:

    「小人臧賢,不是宮裡執事,乃是一普通唱戲之人,承蒙皇上賞識,特允許小人在豹房內走動。」

    張苑心裡很不爽,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在豹房活得滋滋潤潤,他之前倒是聽過臧賢的名字,知道這位不但容貌俊美,而且唱戲、彈琴樣樣都很在行,再加上說話得體,朱厚照對其寵幸有加。

    張苑把臧賢上下仔細端詳一番,心道:「原來這位就是陛下跟前得寵的臧賢!這世道,什麼人都能升天!」

    張苑道:「行,咱家認識你了,以後多幫咱家做事,咱家不會虧待你。」

    因為臧賢之前未跟張苑結怨,張苑懶得多加理會,準備離開。

    臧賢卻好像有要事,主動擋住張苑的去路,道:「小人有些話想跟張公公說……不知張公公可否給個機會,容許小人為張公公做事?」

    張苑怒道:「你當咱家沒事可做嗎?咱家奉皇命辦差,再攔路的話,信不信咱家……」

    罵得正厲害,張苑晃眼看到臧賢那委屈而失落的臉,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過分,心想:「這麼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居然敢自告奮勇替我做事,難道他真有料?」

    張苑收起臉上的慍怒,放緩聲音道:「有事便在這裡說,咱家確實很忙。」

    這下臧賢終於找到一絲存在感,趕緊覥著臉湊過去:「小人知道錢大人一些事,又不知該跟何人說,只好來找張公公……」

    張苑一聽眼睛瞪得溜圓,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錢寧的情報,神色中帶著懷疑,道:「你……不會是錢寧派來故意試探,給一些假情報,讓咱家出醜吧?」

    「小人哪裡敢哪。」

    臧賢委屈地道,「小人對張公公仰慕已久,只是沒機會向您老人家表忠誠,之前小人也曾試圖追隨錢大人,但他……目中無人,最後還把小人給打了一頓……小人便鐵了心這輩子只跟張公公您一人。」

    張苑這才知道,原來臧賢最先投奔的人不是自己。

    他想了下,其實也能理解,畢竟以前劉瑾得勢時他不會經常在豹房走動,豹房這邊的小人物沒機會接觸他,而錢寧自打回到京城,仗著朱厚照的信任,大力培植勢力,錢寧現在相當於豹房大管家,安保方面更是其一手負責。

    張苑點頭:「那你跟咱家來……先說說錢寧到底有什麼事瞞著咱家。若你提供的情報沒有乾貨,別怪咱家不收留你!」

    「是,是,小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凡有不實之處,小人沒臉再在張公公您面前出現,只求張公公您給小人個機會!」

    臧賢神情很虔誠,就差把張苑當成祖宗一樣供著了。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9-11 13:52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2 02:58
第二〇六二章 胡商

    豹房一處廂房內,臧賢把他知道的關於錢寧找來女人向皇帝邀寵的方式詳細告訴張苑。

    「……錢大人在民間安排大量人手,有一些是他收買的江湖中人,殺人不眨眼,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他從遼東帶回來的那批人……」

    「……他要找女人,都是靠這些人,先是到處打探,等鎖定目標後便上門直接討要,威逼利誘,如果對方不肯就範,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還有就是利用官府出面,原本府縣衙門接到地方士紳報案被人騷擾後,都會派出衙役前去保護,但聽說是錦衣衛的人,尤其涉及錢寧這個陛下跟前的寵臣,只能乖乖退縮,甚至有些地方官員還會主動上門勸說,那些士紳為了保全家業,只能乖乖就範,把女人送出去……」

    聽到這裡,張苑有些懊惱:「怪不得那可惡的傢伙每次都能在陛下期限內把人上交,而且進獻的女人一個個樣貌氣質都不俗,原來他是採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

    「您老也可以啊。」

    臧賢面帶期待之色,「張公公在朝中的地位,不比錢大人高?張公公只要開口,必然有更多人拱手把女人送來。」

    張苑皺眉打量臧賢,嘆了口氣道:「但咱家手裡沒那麼多亡命之徒做事。」

    臧賢諂媚地笑道:「小人雖然沒什麼本事找亡命之徒,但找些三教九流的人幫張公公做事還是可以的。」

    「哦?」

    張苑臉上有些驚詫,隨即點了點頭,顯然是被臧賢的「誠意」打動。

    臧賢繼續道:「小人以前走南闖北,跟著戲班子在外多年,認識了不少人,這些人都希望能為朝廷做事,所以……都期盼能通過小人巴結上張公公您。」

    張苑一聽心裡非常舒坦,暗忖:「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以前我就想收攏一批人幫忙,結果找來的都是窩囊廢,如果這小子說話靠譜,或許真能給我找來一群有用的幫手。」

    張苑不動聲色地問道:「你能找多少人來?需要什麼條件?」

    臧賢道:「想要多少有多少,各行各業的人都有,甚至還有混綠林道的,他們吃穿不愁,就愁沒個官身,若是張公公能安排他們進東廠當番子,或者做錦衣衛,亦或者在您老面前聽用打下手,他們都求之不得。」

    張苑點頭:「安排他們進錦衣衛不難,但到底不在咱家手下當差……這樣吧,先從東廠番子做起,正好東廠提督跟咱家有些交情。」

    嘴上這麼說,張苑心裡卻盤算開了:「之前就想把東廠拿在手裡,之前劉瑾便是這麼做的,現如今讓張永和馬永成這些人掌握東、西二廠實在太過危險,不如找張雄和張銳等人來輔佐咱家……」

    張苑得勢後,也開始注意收買人心,有意提拔了一批太監起來,其中就包括豹房時下正快速崛起的「三張」,也就是張雄、張銳和張忠三人。三人目前在豹房打下手,雖得朱厚照信任,但距離二十四監掌印之位還很遙遠,張苑把握到這些人有能力有野心卻無地位的現狀,主動伸出橄欖枝,果然吸引三人幫他做事。

    臧賢道:「既然張公公應允了,那小人便去跟那些人說,帶他們過來見張公公。」

    「嗯。」

    張苑雖然答應下來,但心裡還是有些懷疑,想了想道,「先不忙帶他們來見咱家,你且把人找齊,先讓他們為咱家做事,找一批女人回來……可以打著咱家旗號行事,就當是投名狀,總該讓咱家看看他們的本事。」

    臧賢這才知道張苑不那麼好糊弄,心裡雖不樂意,表面上卻賠笑著說道:「這是自然,小人過幾日就把女人送來。」

    「對了,張公公,小人聽說,錢大人這幾天緊盯著一個案子……聽說自西域之地來了批胡商,他們帶來漂亮的胡女,錢大人想把人擄來獻給陛下,但這些胡人很狡詐,知道錢大人想空手套白狼,所以嚴防死守,如果我們能拿出一筆銀子把美女買下來的話……」

    張苑嘀咕道:「怪不得錢寧這幾日行事鬼祟,感情他想弄些胡女回來,看來他是從陛下對朝鮮女子的態度上看出一些苗頭。」

    臧賢問道:「張公公,您覺得這件事……」

    「可行!」

    張苑點頭道,「買自然要買,但也不能花費太多,咱家畢竟不是開金礦的,價格要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最好是先派人去把胡商的情況查清楚……」

    臧賢急道:「張公公,如果遲疑的話,錢大人或許會搶先一步……那些胡商為了避免被錢大人勒索,可能會把那些女子賣給京城的官宦人家,而錢大人不敢得罪京城那些達官顯貴,屆時就麻煩了!」

    張苑略一思索,道:「胡商既然做買賣,自然不會傻到讓錢寧明搶得逞,咱家知道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理……你先跟胡商見上一面,或者找機會讓他們跟咱家會面,咱家會出銀子,絕不少他們一個子兒,你就這麼跟他們說。」

    臧賢一看張苑就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的主,心想:「那些胡人又不是傻子,豈會輕信你的鬼話?」但嘴上還是趕緊應道:「小人這就去,能為張公公辦事,是小人畢生的榮幸,小人定不辱使命。」

    ……

    ……

    臧賢的投誠,在張苑看來是自己權勢增加後必然發生的事情,用大勢所趨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心裡很得意,覺得自己掌握了錢寧的底牌,下一步就要利用臧賢蒐羅女人,而不是靠那些陽奉陰違的太監同僚。

    臧賢在得到張苑授意後,馬上便出豹房辦事,不過因張苑只是嘴上說招攬他,心裡有些沒底,效率自然是差強人意。

    關於胡女的事情,不但錢寧和臧賢這邊得到消息,京城內還有人注意到了這件事,比如說失勢後幾乎一蹶不振的張延齡。

    建昌侯府。

    張延齡得知西域商人有美貌胡女亟待出手,眼睛瞪得溜圓,顯然他對異域風情的女子情有獨鍾。

    「……二侯爺,那些西域奸商以前曾跟咱們侯府做過買賣,這次聽說有人想把他們帶到京城的貨物搶走,現正賤價出售,問咱要不要,其中有不少姿色過人的胡女,都是能歌善舞那種……不知二侯爺是否要買?」

    手下不清楚建昌侯府如今的財力,所以特意跑來請示張延齡,看國舅爺是否掏得出銀子來。

    張延齡咬牙切齒:「他娘的,這些胡女簡直是為本侯量身準備的,奈何年前朝廷查抄府上產業,損失慘重,現在一時間要拿出大筆銀子來有些艱難……跟他們說,先賒賬,把人交我們後再說。」

    手下為難地道:「這些西域奸商之所以價喊得很低,就是為了盡快回籠資金,所以他們看重的是現金交易,又或者不給錢,給他們想要的絲綢、茶葉、陶瓷等貨物,二侯爺您看……」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沒錢有什麼辦法?哼,居然敢在本候面前拿喬,立即派人去把這些胡商的商舖給查封了,看他們敢漫天要價!」

    手下苦笑道:「二侯爺,這些胡商可奸猾著呢,並未帶貨物進城,只是聯絡了些二道販子到城裡來跟各家接洽……您也知道,朝廷對草原用兵在即,明令限制胡人在大明做買賣,這些人到京城乃是冒著殺頭的風險,所以行事特別小心謹慎,藏得很深,咱們人手不夠,很難把人找出來。」

    張延齡怒道:「聽你話的意思就是找不到這群人的把柄?那你跟本侯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胡商找不到,但那些二道販子卻聯繫得到,跟他們談好價碼,胡女就會送過來,除了胡女外還有香料、胡椒、藥材等西域特產,在中原很難買到,聽說還有西洋人的玩意兒,但沒人見過,都是聽那些二道販子在吹噓。」手下急切道。

    張延齡皺眉不已:「既然沒法把人找出來,又沒銀子買,那咱們不做生意總行吧?他娘的,現在不是從前,沒人給本侯送禮,本來區區幾千兩銀子豈會放在本侯眼裡?這些西域胡商,一個個都是勢利眼,忘了以前是誰照顧他們生意!」

    在張延齡罵罵咧咧中,手下匆忙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通知中間商,這筆生意建昌侯府沒法接下來。

    ……

    ……

    關於西域胡商到京城來做買賣的事情,沈溪也知曉了。

    先是雲柳在例行情報通報中提到了這事兒,隨後便是彭余親自到沈溪面前匯報……他跟這些西域商人有聯絡,或者說在投靠沈溪之前,彭余也算是中間商之一,手頭資源可不少。

    「……大人,那些西域蠻子有不少好貨,要不要一次性全都買下來?搶也行,只是以後再也沒法跟他們做買賣了,而大明的人去西域很難買到中意的東西……情況便是如此,搶一次容易,但後患很大……」

    彭余在追隨沈溪前算是半個買賣人,在他這裡,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所以並不推薦沈溪用手段搶奪,畢竟這些人手頭貨物遠未豐富到讓沈溪破壞規矩的程度。

    沈溪此時正在看南方來的書信,聞言不由抬頭看向彭余,問道:「朝廷明令禁止跟胡邦通商,為何他們還能進入京畿腹地?背後應該有人縱容吧?」

    彭余道:「這小人可就不知道了……小人以前幫他們賣過東西,因為是官府的門路,他們都喜歡跟小人合作,要是大人對他們手裡的商品全無興趣,倒是可以派兵將其剿滅,把所有貨物充公,如此一來他們就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

    沈溪問道:「你知道他們藏身的地點嗎?」

    「不知道。」

    彭余搖頭,「狡兔三窟,這些人為了防止被人查到行蹤,根本就不會告之牙人他們的真實住處,只會另外找隱蔽的地方作為交易之所,若出事,也只是少數人遭殃,不會全軍覆沒……他們在沒拿到銀子前,不會送貨品來。」

    沈溪笑道:「這些人做買賣可不怎麼講究啊,為何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若存心欺騙的話,受害者豈不是連人都找不到?」

    「還不因為這是咱大明地界?」

    彭余道,「以前他們吃的虧不少,謹慎些可以理解。不過這些人做買賣挺講誠信的,只要給足銀子,沒有誰願意壞掉規矩,此前也從未出過岔子,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規矩壞掉,他們就再也沒希望到京城來做買賣了。」

    沈溪點了點頭:「真是群怪人。」

    沈溪對西域胡商的評價讓彭余非常驚訝,他只是來跟沈溪說做買賣的事情,未料沈溪對於這種交易模式似乎更感興趣,對那些商品則沒怎麼關注。

    彭余道:「西域特產很多,既有乳香、沒藥、番紅花等藥材,也有高大的大宛良駒,還有各種稀罕的寶石,市面上很難見到,有部分甚至只在進貢的貢品裡才會出現,至於西域美女……嘶,不但模樣出眾,而且那身材可真是順溜,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讓人……咳,小人失言了。」

    沈溪笑了笑,他知道明朝的人對於西域沒多少概念,以為出了嘉峪關便是西域之地,甚至波斯、奧斯曼帝國也都歸入西域之列,而波斯美女能歌善舞,舉世聞名,由不得大明的男人不覬覦。

    略一沉吟,沈溪問道:「行情如何?」

    「胡商的東西都賣得比較貴,一些東西在他們那個地方或許不值錢,但運到京師來價值通常是幾兩甚至幾十兩不等,什麼犀牛角、象牙之類,聽說都是那邊的特產,至於舞女就更貴了,一個姿色上等的舞女可能需要上百兩甚至是三五百兩銀子,都快比得上刑部大牢裡那些名門閨秀的價碼了。」

    彭余說這件事的時候,仔細觀察沈溪的反應。

    彭余知道沈溪明白黑市行情,畢竟當初他就是因為跟沈溪做這種買賣而結識,後來更是與他做過不止一次交易。

    沈溪點頭:「若西域舞女真那麼出眾,怕是有人會動歪腦筋。」

    彭余道:「小人聽說,豹房那邊有人對這些西域美女有想法,好像要動手明搶,所以胡商想盡快把手裡的貨物出手,以便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如果合適的話,價格或許會比以往低上一大半。」

    沈溪問道:「你認識多少胡商?」

    彭余想了下,搖搖頭道:「認識的不多,不過因為近來小人陞官,在京城內人脈越發寬廣,這次找小人做買賣的人明顯增多,他們不知小人背後是大人您,否則肯定會有所忌憚。小人還聽說這些胡商手上有西洋人製造的奇淫技巧的東西,小人想……可能大人會有用。」

    沈溪笑道:「你倒是有心了,那咱們就找個機會,跟這些胡商做做買賣。」

    彭余問道:「大人是要那些奇淫技巧的東西,還是別的?」

    「什麼都要。」

    沈溪道,「他們手上的貨物我都想得到,而且是正常的交易,並不會涉及搶奪……這些人既然能跟西洋人做買賣,正好對路,我會給他們大明商品,讓他們可以帶走!」

    彭余驚訝看著沈溪,沒想到沈溪居然會這麼在意營商之事。

    沈溪再道:「那些西域美女,也一併買下來,總歸不能讓那些壞規矩的人得手,就當是本官養些歌女和舞女吧!」

    彭餘點頭道:「大人想要的話,小人馬上去接洽。」

    沈溪道:「本官想跟這些人當面交易,順帶商議一下以後的生意流程,僅僅一錘子買賣沒甚意思,最好是長期營生。」

    「可是大人,這些胡人……都是蠻子,不可盡信哪。」彭余臉色蒼白,怕沈溪跟這些人做買賣出現糾紛,會遷怒於他。

    沈溪笑道:「你之前還說這些人做生意講誠信,怎麼現在卻說他們不可信?彭兄弟,你不要以為出了事我會怪責你,生意本來就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你充其量只是代為引薦,以後生意是否能做成,跟你沒多大關係。」

    雖然沈溪給彭余吃了定心丸,但彭余神色彆扭,並不覺得這件事靠譜。

    沈溪站起身來:「你去安排吧,交易地點定在京城內,我會親自去見這些胡商的代表,保證不會阻攔他們帶走想要的商品和銀子!」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9-13 03:16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3 03:22
第二〇六三章 荒唐事

    沈溪態度開明,不但想從胡商手上買到大明地界沒有的東西,還想把大明的土特產讓胡商帶走,運到中亞、東歐等地銷售。

    國際間貿易並非壞事,對經濟民生有極大地促進,但云柳、彭余等人就沒有沈溪這種思想。

    沈溪不但對彭余詳細交待,雲柳那邊也打了招呼,雲柳聽了有些擔心地問道:「大人,胡人狡猾成性,做買賣很不老實,老喜歡藏著掖著,現在他們不進城來,只是指定地方交易,我們很可能會上當受騙。」

    沈溪道:「如果擔心生意出問題,那你就去查查他們的根底,既然能把貨物從西域運到京城,說明其中門道不少,那些關隘守將和地方官員有很大可能被他們收買了,你完全可以通過這些蛛絲馬跡把他們行蹤找出來。」

    雲柳請示道:「找到地方後莫不是要將他們的貨物全都查封?」

    沈溪搖頭:「做事不能太過死板,這些人千里迢迢到大明做買賣,是不是奸商沒那麼重要,關鍵是他們把西域乃至西方國家的貨物送到了大明,許多東西就算花多少錢買都值得,我們非常需要這樣一條貿易線路。」

    雲柳並不支持:「但這些蠻夷做買賣不實誠,原本一文錢的東西,從他們那裡運到京城來就要賣一百兩,而我們的東西他們則平價拿到,這也太不公平了。」

    沈溪搖搖頭:「價值的衡量並非如此簡單,西域產的東西能在京師以一百兩售出,說明市場有需求,物以稀為貴,如果我們大明便生產這個,就算胡商想賣高價都沒辦法。而我們大明的絲綢和茶葉,西域也不出產,胡商用售賣西域商品賺取的銀子購買,運出大明疆域,在這過程中大明得到西域特產,老百姓也通過售出絲綢和茶葉獲得收益,朝廷則在交易中收取商稅,可謂皆大歡喜。」

    雲柳聽了有些糊塗,她雖然保留意見,但還是俯首從命。

    沈溪又道:「售予胡商的商品,我會想辦法籌措,這些西域商人不會空手而歸,一定會想方設法進城來找他們需要的貨物,我要拿一些有趣的玩意兒出來,讓他們心甘情願付高價。」

    雲柳眼神中滿是疑惑,顯然她以為沈溪說的東西跟軍械有關,比如說火槍、火炮等等,她不覺得把這些東西賣給胡人有何好處,但不敢隨便發表意見,鬱鬱不樂地行禮退下。

    雲柳走後,沈溪嘆了口氣,他發現雲柳的主見愈發增強,顯然是平常受他耳濡目染的結果。

    沈溪心道:「難道我非要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才能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我開化了她的思想,還是誤導了她的人生?」

    ……

    ……

    西域胡商到京城,本身沒什麼,這些人所做買賣不會對大明商賈造成多大影響。

    但因為這些西域胡商帶著西域美女而來,而這個時間段又恰好是大明最安穩的盛世,京城達官顯貴都想買西域美女過過癮,再加上朱厚照荒淫無道,喜歡嘗試新鮮玩意兒,突然間這些胡商就成為香餑餑。

    甚至一些商賈打算把這些美女買回來,送到豹房去邀功,或者是先享受一把再行變賣,也能大賺一筆。

    錢寧本來不敢把事情告知朱厚照,因為他怕事情沒完成,被朱厚照責怪。

    但因近來錢寧找來的女子都不得朱厚照歡心,他必須要找機會表現自己,以證明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當之無愧。他把胡商藏身的地點調查清楚後,自以為萬無一失,一邊暗中抽調人手準備把女子劫掠回來,一邊準備跟朱厚照邀功。

    錢寧面聖時,朱厚照正在看鬥獸表演,場面極度血腥,一隻老虎正和一群狼正在鐵籠中亡命搏殺,鮮血淋漓,刺激之極,朱厚照卻看的連連打呵欠。

    就算錢寧把西域美女的事情說出來,朱厚照也顯得漫不經心:「西域女人有什麼稀罕的?她們跟大明女子應該有不小差異吧?別都是那種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皮膚粗糙乾澀,渾身腱子肉那種吧?」

    錢寧道:「陛下,這怎麼可能呢?據小人所知,西域美人多金發碧眼,豐乳肥臀,腰肢則纖細靈活,肚皮舞堪稱舞中一絕,讓人一見難忘!」

    朱厚照這才有了一絲興趣:「你說的這些西域女子,現在何處?可是已送到豹房來?還是說人在西域,正等著往京師送,可能需要一年半載才能見到真人吧?」

    錢寧笑道:「是這樣的,陛下,西域美女已被胡商帶到京師周邊,但那些胡商奸詐成性,躲在城外,只是派人進城跟權貴接洽,商議貿易之事,好在小人已查清楚這些人的下落,到時候果斷出擊,把西域美人送到豹房來。」

    「你不會明火執仗搶劫吧?」

    朱厚照皺眉問道,「不是說大明跟胡人並未通商麼,這些人是怎麼到中原來做買賣的?難道沿途關隘形同虛設,任其長驅直入直抵京師?」

    錢寧意識到自己言多有失,趕緊撇清關係:「這個小人就不太明白了,或許這些人是通過秘密渠道送到中原來的呢?要不小人去查查?」

    「你有那閒工夫,還不如多為朕找些美女回來……」

    朱厚照不滿地道,「既然你知道西域美女藏在哪兒,朕就給你個機會,把人找回來,讓朕看看到底是什麼模樣,如果朕不滿意,就給他們送回去,朕可不想隨便佔人便宜!」

    錢寧諂笑道:「小人這就去把人給陛下找來。明日便是上元節,小人定會給陛下安排妥當,當作對陛下的孝敬。」

    ……

    ……

    錢寧很高興。

    因為當晚朱厚照留他豹房喝酒,沒有旁人打擾,喝完酒還一起看歌舞表演,甚至專門給他安排了女人。

    這算得上是皇帝的最高禮遇,錢寧認為這是因為朱厚照聽說自己要找西域美女,龍顏大悅的結果,越發堅定了把事情做好的決心。

    錢寧一大早從豹房出來,到了自己私宅,一群手下正在吹牛打屁,這幫人仗著錦衣衛的身份,在京城欺行霸市,甚至敲詐勒索中下層官員……對於那些劣跡斑斑的官員來說,錦衣衛就好像瘟神,誰都不願意招惹,所以寧願花錢消災。

    錢寧當上錦衣衛指揮使後,斂財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

    「……錢爺,您不是說要更換府宅麼?這小門小戶的,實在配不上你的身份哪!」有人嚷嚷道。

    錢寧板起臉來:「你們操心這種事作甚?好宅子根本就不算回事,這次事情做好了,要什麼有什麼。哦對了,那些胡商沒跟丟吧?」

    這幫人得意洋洋,為首一人道:「城外有專人看著,只要錢爺一聲令下,咱就能把人抓回來……是否現在就動手?」

    錢寧想了下,「為避免夜長夢多,越早動手越好!」

    手下問道:「若是打草驚蛇,一無所獲當如何?」

    「現在動手,那些胡商猝不及防,怎麼可能一無所獲?老子已經在陛下跟前吹了牛,如果抓不到人,以後怎麼在豹房混?這次放機靈點兒,最重要的是那些西域美女,看看姿色究竟如何……反正京畿都是我們的地盤,抓些相貌奇特的胡人能有多難?」錢寧叫囂道。

    「知道了,小的這就去!」

    一群人一哄而散,錢寧先回鎮撫司衙門,準備從牢裡的落罪官員身上敲詐一筆。

    這幫人並非全都出了城,其中一位行跡鬼祟,之前在院子時沒怎麼說話,出了院子後找了個機會避開同夥,小心翼翼到了一個地方。

    裡面一人等候多時,正是被張苑收買的臧賢。

    「臧爺,小的給您請安。事情是這樣的……」

    這人一來,就把他在錢寧哪兒探知到的消息,如數告知,臧賢聽到後有些詫異:「這就動手了嘛?那我這邊也要快些動手,看看這些西域美女最後花落誰家!」

    「臧爺準備搶人?」這人好奇地問道。

    臧賢板起臉:「不要瞎問,你只需要記得,我們現在是為張公公做事,錢寧再有本事,能跟張公公相比嗎?」

    這人諂笑道:「張公公乃是內相,誰比得了他老人家!怪不得您老不屑於為錢爺辦事,有張公公這樣的高枝,前途似錦啊!若您得張公公器重,可莫要忘了提拔小人,小人也想……在廠衛裡混個百戶、千戶噹噹。」

    臧賢笑著拍拍這人的肩膀,「你事情若辦得好,公公難道會不提拔你?但現在只能給你些銀子,你要繼續刺探情報,為張公公效命。」

    ……

    ……

    正德三年的上元節到來。

    這天京城非常熱鬧,年前連場大雪結束後,京畿天氣晴朗,大街小巷燈紅酒綠,人來人往,一片盛世景象。

    老百姓的日子還算過得去,自打劉瑾執政至今,民間一邊罵一邊過著相對安定的生活,更因劉瑾精心打理,大明財政出現一定好轉,甚至比弘治末年還要強一些。

    隨著百姓生活好轉,上元節這天,京城許多街巷都在舉行花燈會,熱鬧非凡。

    沈溪本不需要到兵部當差,朱厚照給所有衙門放假到正月底,但這天沈溪要去內閣,因為內閣召集在京翰林官到文淵閣開會,商討二月份開始的會試相關事宜。

    沈溪沒打算當什麼主考官,本不願去,但謝遷明令朝中翰林出身的官員必須出席,雖然在這件事上謝遷沒有最終決定權,但在朱厚照不管事的情況下,會試和殿試必然需要人出來打理,由不得謝遷不上心。

    文淵閣內,沈溪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謝遷、梁儲和楊廷和作為閣臣,這次必然有一人出來擔任名義上的會試主考官,不過另外一位基本就要從朝中翰林官中選拔,有可能是禮部,也可能會是詹事府或者翰林院。

    因為兵部事務繁雜,沈溪作為尚書最多在殿試時當閱卷官,至於謝遷要選誰作會試主考,他漠不關心。

    沈溪心想:「你謝老兒就算再跋扈,也不可能會把我調出來當會試主考官,難道你想讓兵部事務沒人打理?一個會試主考,可要耽誤十幾天差事。」

    確定謝遷不會讓自己擔任主考後,沈溪對於結果也就不那麼在意。

    這次會議來的人很多,翰林官一個個都不是善茬,辯才很好,喜歡跟人抬槓,談起人選問題,生怕自己的聲音比別人低,沈溪聽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不由斜著看了端坐的謝遷一眼,這會兒謝遷也在那兒打瞌睡。

    沈溪皺眉不已:「謝老兒好像根本不在意商議結果,那他為何要叫人來商議?他不出來表態,這些人都在這兒瞎扯淡,本來主考官的事情,不就是閣臣和皇帝商議後邊確定的麼?幾時輪到下面的人來談論到底誰有資格?」

    梁儲主持會議,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吵鬧聲越來越大,梁儲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場面,趕緊向謝遷請示:「謝閣老,您看當如何決斷?」

    謝遷睜開眼,抬頭環視一圈,問道:「人選定下來了嗎?都有誰?」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剛才的討論根本就沒結果,叫他們如何回答?梁儲解圍道:「兩位禮部侍郎,還有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讀都可勝任。」

    謝遷點了點頭,突然把目光轉向坐在後面不說話的沈溪,問道:「之厚,你覺得誰來當主考官比較合適?」

    沈溪對於謝遷突然發問並未感覺多詫異,因為何鑑並不是翰林出身,這次商議沒有出席,在場這些官員中,沈溪算是朝中地位僅次於謝遷的,若謝遷不問他的意見,反而不正常。

    但沈溪對於回答謝遷的問題,卻沒什麼興致,這種商討在他看來毫無意義。

    你謝老兒想要提拔誰,那就推誰出來,總歸需要歷練一番,當會試主考官也是一個難得的資歷,能得到士子尊重,推上位時也更有說服力。

    沈溪對於目前在朝的翰林官的情況不是很瞭解,更不知道謝遷看好誰,當即笑道:「在下公事繁忙,少觸及學問之事,誰來當主考官,還是由諸位商議為好,今日在下只是前來旁聽。」

    要說沈溪的話已無比客氣,在場的人都覺得沈溪識相,如果說朝中對沈溪的偏見已逐漸被掃除的話,翰林院這幫人可都把沈溪當成後生晚輩看待,這些官員都屬於資歷派,在翰林院中留守十幾二十年的不在少數。

    這些人清高自傲慣了,並不信從沈溪的決定。

    謝遷笑道:「那由你跟梁大學士來一起當主考官,你看如何?」

    沈溪打量謝遷,謝遷目光炯炯回敬他,二人對視,好像在進行博弈,最後沈溪先把目光避開,語氣顯得很平緩,道:

    「在下兵部事務繁忙,沒有時間主考會試,況且在下年輕氣盛,沒有資格主持如此大的考試。」

    旁邊的人都不說話,雖然大多數人對沈溪不服氣,但畢竟沈溪的地位明擺著,兩人交談時他們只能老老實實聽著。

    謝遷道:「你主持過順天府鄉試,且那一屆主持的很好,湧現出很多人才,這會試跟鄉試基本是大同小異……不過既然你公務繁忙,那這次會試,就由叔厚和充遂來主持吧!」

    謝遷最後只是試探性一問,最終所定之人,乃是梁儲和靳貴。

    靳貴雖然曾為帝師,但在朱厚照登基後,靳貴仕途並不是很順,問題就在於靳貴年歲不大,梁儲和楊廷和都比他年長些,同時也跟靳貴這個人不爭有關,到現在靳貴仍舊只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侍讀學士。

    但靳貴職位已到瓶頸,想在翰林體系中陞遷已不太容易,除非轉到禮部,又或者直接進內閣。

    歷史上靳貴於正德二年服孝守制,而在這個時空靳貴並未出現母親亡故的事情,不過以沈溪所知,靳貴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靳貴是個孝子也就不想離京到地方混資歷,乾脆待在詹事府,現在謝遷讓他主持會試,算是對他的賞識和提拔。

    沈溪對於謝遷的決定沒有任何意見。

    商討半天,會議最終還是變成謝遷一言堂,他指定梁儲和靳貴,沒人敢反對。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4 02:36
第二〇六四章 強勢的女人

    會議結束,沈溪起身一馬當先往皇宮外走。

    這天是上元節,沈溪準備跟胡商見見面,把對方的貿易路線搞清楚,要是能繞過阿拉伯半島,那就可以通過這些胡商從西方購買些東西,雖然說陸上交通不那麼方便,但這時代奧斯曼帝國阻斷了海上貿易線路,而要大明商賈像前輩張騫、班超那樣出西域溝通東西不靠譜,還是用這些有經驗的胡商為妥。

    出了文淵閣,沈溪並未故意去接近謝遷或者梁儲等人。

    翰林院自成體系,與會官員願意巴結的並不是沈溪這個位高權重的兵部尚書,今天禮部尚書白鉞沒來,謝遷便成為翰林體系中最受人尊重的存在。

    剛得到授命要主持會試的靳貴主動湊了過來,想跟沈溪說說話。

    沈溪看了遠處的謝遷一眼,對走近的靳貴道:「靳兄,你還是少往我這邊靠……你也知道,近來我跟謝閣老的關係不是那麼融洽,莫要連累你。」

    靳貴苦笑:「之厚,你這是說的哪裡話?」

    顯然靳貴對此不是太在意,依然表現出一副親熱的模樣,等二人交談幾句,沈溪才知道靳貴不想當這個主考官。

    靳貴適時表達了自己面臨的困難:「家母沉痾難愈,近來臥榻不起,在下本打算等正月休沐期結束後便向朝廷告假,留在家中照顧家母,若出面主持會試,就怕……兼顧不上家事。」

    沈溪擺手:「這些事你跟謝閣老說比較合適……我實在幫不上忙。」

    靳貴嘆息道:「今日會前謝閣老曾召見在下,說了關於推舉我主持會試之事,當時他的意思,除非有資歷相當的人接替,就比如之厚你來當這個主考官,否則……非要在下承擔重任不可,你說這……」

    沈溪突然感受到謝遷的陰險之處。

    明知道靳貴母親身體不好,又知道靳貴還是個大孝子,便針對這一情況設局,推舉靳貴出來主持會試,然後再給他出了一個可轉圜的主意,讓靳貴來求他……

    沈溪心道:「你謝老兒還能更卑鄙些嗎?故意為難別人,還讓人來跟我求情,要是我拒絕的話,恐怕跟靳貴做不成朋友了……」

    沈溪搖頭苦笑:「靳兄,如果換作以前,這種事我必然幫你……但現在問題是我根本抽不出時間來主持會試,想必你也知道,我除了承擔為朝廷募集用於出塞作戰的錢糧,還要打理兵部和軍事學堂事務……你還是主動跟謝閣老請辭合適些……」

    沈溪也對靳貴說明自己面臨的困難,我是兵部尚書,已暫時脫離翰林體系,讓一個兵部尚書來當會試主考官本身就顯得有些滑稽。既然朝廷把翰林院作為培育高級文官的搖籃和涵養高層次學者的場所,就別找「門外漢」來打理。

    靳貴輕嘆:「看來……我這孝心,恐怕難以盡到了……」

    沈溪非常同情靳貴,但確實沒法幫忙,心道:「這分明是謝老兒使出的詭計,如果我被靳貴說動,豈不是讓謝老兒的陰謀得逞?」

    在跟靳貴作別,沈溪加快腳步出了皇宮,防止謝遷再用其他手段來要挾。他算是看出來了,為了阻礙朱厚照御駕親征,謝遷可說費盡心機,什麼手段都用上了。

    等沈溪在城內一處茶樓雅間見到彭余,已經是午後日頭開始西斜。

    彭余顯得很激動:「……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小人做了,胡商藏貨之所果然被人洗劫,還好聽從大人吩咐,及時通知他們轉移了,不過好像……有兩批人馬撞上了,前後腳出現,互相爭搶……」

    彭余不但圓滿完成沈溪交待的任務,還有新發現。

    沈溪似乎對一切都瞭若指掌:「應該是司禮監掌印張苑,跟錦衣衛指揮使錢寧派出的人馬發生了爭奪……之前我們的密探發現兩幫人馬在背眾行動,我便猜到他們要做什麼。現在那些胡商怎麼樣了?」

    彭余齜牙咧嘴:「大部分進城來避險了,或許想通過改變生活起居習慣的方式,躲開廠衛的人。但是大人,今日他們未必會出席這次見面,現在那些胡商就跟驚弓之鳥一樣,怕是躲在洞裡不肯出來吧?」

    沈溪笑了笑,道:「只管把話帶過去便可,現在他們通過我們傳遞的情報僥倖逃過一劫,難道有信心躲過朝廷進一步追捕?既然他們被朝中實權派盯上了,就該識相點兒,知道該與誰合作才是最佳選擇。」

    彭餘點頭:「那小人這就去,今晚他們就算不肯來,小人也會試著把人找出來綁到大人您跟前。」

    ……

    ……

    上元節這天,豹房緊鑼密鼓地安排晚上的花燈會。

    按照朱厚照吩咐,豹房宮市從上元節正式開張,之前那些連成片用來訓練野獸的院落,中間阻斷的圍牆悉數被推平,用來營造宮市。

    因為宮市需要大批民間建築,尤其是要修建街道、房屋等,工程量巨大,這給張苑製造了不少麻煩。

    朱厚照只給了半個月工期,如此一來張苑只能讓工人晝夜施工,可是他生性吝嗇不肯給賞錢,能剋扣就剋扣,最後的結果就是上元節當天,工程沒有如期完成。

    張苑上午到豹房,見到尚未完成的建築群,不由火冒三丈:「陛下今夜便要出席燈會,你們到現在都沒建造好,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張苑不想給賞錢,只能用威嚇的手段應付。

    不過負責督工的人也不是善茬,除了工部和戶部的官員,其餘基本都是二十四監排得上號的大太監,臉皮很厚,陽奉陰違慣了。

    戴義走到張苑面前,帶著為難之色:「張公公,您看這快到晌午了,事情都還沒辦妥,一下午想要完工,太過強人所難……不行的話今日就不要舉行花燈會了,請陛下去他處過夜?」

    張苑冷笑不已:「戴公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差事不想要了麼?連陛下的諭旨都敢違抗,你想讓咱家將你奪職?」

    戴義很苦惱,因為他在司禮監眾太監中資歷最深,而張苑卻完全是個新手,因此莫名其妙便成為張苑的對手,張苑一直找機會打壓。

    朱厚照遇刺後,張苑以救駕之功強勢崛起,不但小擰子受到牽累,戴義也被發配到豹房監督修築宮市,現在見到張苑心裡便打怵。

    戴義為難地道:「張公公,您老是明白人,應該知道工期實在太趕了,短短半個月要修築那麼多屋舍,這怎麼可能?而且就算建好的房屋,基本都是用木樁架起來,地基不牢,如果……不小心倒塌了,威脅到陛下的安全,咱們就是九條命都不夠填的!」

    張苑聽戴義的口吻,分明是拿他剛才威脅的話語反將他一軍,越發著惱,惱怒地道:「你敢嚇唬咱家?出了事,那也是你們的責任,限你們在天黑前把一切佈置好,如果完不成,咱家先過來拿人問罪,說到做到!」

    張苑說完,氣沖沖而去。

    戴義等人沒轍,只能繼續趕工。

    此時朱厚照還在蒙頭大睡,張苑本來是想去看看皇帝是否醒來,準備先給這位不好對付的主子打個預防針,以便撇清自己的關係,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朱厚照日頭升起後才睡下,估摸不到日落不會起來。

    「這不是張公公嗎?」

    一個悅耳動聽的聲音傳來,嚇了張苑一大跳,他扭過頭,就見一名婦人從簾子後走了出來。

    婦人容貌絕美,神態嫻靜,身上帶著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度,一般人看到後肯定會覺得賞心悅目,但張苑心裡卻來氣,因為這女子正是錢寧送到朱厚照身邊的麗妃。

    平時麗妃手頭所有資源基本都是錢寧提供,如此一來,麗妃無異於張苑在豹房內的敵人。

    張苑強壓心中的不悅,強笑著行禮:「麗妃娘娘,老奴給您行禮了。」

    「不敢當。」

    麗妃道,「妾身不過是豹房一名普通女子,朝廷並未給妾身正式冊封,所以應該是妾身向張公公問安才是。」

    說著,麗妃果然向張苑行禮,這讓張苑在心裡很是得意,暗忖:「陛下身邊再得寵的女人,見到我這個司禮監掌印還不是照樣刻意巴結?偏偏有些人不識相,總是要跳出來跟我作對!」

    麗妃行禮後問道:「張公公是來找陛下的吧?陛下才睡下不久,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的話,張公公可以把話留下來,然後回宮去處置朝事……等陛下醒來,妾身會親自告知陛下。」

    張苑可不會把宮市的事情告知麗妃,在他看來,麗妃雖然在朱厚照身邊有些地位,但還是處於閉目塞聽的狀態,在他眼中朱厚照身邊的女人,除了那個從來沒被朱厚照臨幸的夏皇后,其餘人地位是一樣的,總歸會由得寵到失寵,根本不足為懼。

    張苑笑道:「既然陛下還在休息,那老奴先告退了,等陛下醒來後老奴再跟陛下奏稟。」

    說完,張苑恭謹退下,面子工夫做得十足。

    這也是宮裡太監們的常態,無論皇帝身邊的女人是否得寵,他們不會公開表現出不滿,始終這些女人有資格在皇帝身邊吹枕頭風。

    ……

    ……

    麗妃目送張苑離開,臉上一直帶著笑容,眼睛卻不自覺微微半眯起來,好像在想心事。

    「這個張公公,行事愈發無禮了,娘娘對他的態度如此謙和,他卻倨傲無禮,若不是陛下器重他,小人定會讓他知道得罪娘娘的下場!」

    麗妃身邊一名中年太監說了一句,娘聲娘氣,神情氣惱,好像張苑在他眼中有多不堪一樣。

    麗妃先是往朱厚照居住的房屋看了一眼,然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甘心,隨即麗妃對那中年太監笑道:

    「袁公公這話莫被張公公聽了去,現在張公公可說權傾天下,若讓他知道你說這些話,怕是有你好受的。」

    袁公公笑道:「小人是娘娘身邊人,就算為娘娘說話,他還敢把小人怎麼著不成?小人定會維護娘娘您周全,不會讓姓張的再對娘娘無禮。」

    「希望下次見到他,你好好表現一下。」

    麗妃對這個姓袁的太監所說的話沒有放在心裡,她很清楚自己身邊這些太監都是來自於紫禁城的下層,這些人在跟隨她之前,或許只是個不起眼的雜役太監,根本就沒多少見識,自然不知道張苑手上的權力有多大。

    麗妃心道:「莫說你不過是個普通太監,就算是被陛下臨幸過的女人,只要不得勢,張苑想弄死誰,手段多不勝數……得罪張苑實在沒有任何必要。」

    麗妃道:「錢大人之前曾來過,不過那時妾身還在裡面陪陛下,讓他現在過來吧。」

    「是!」

    袁公公匆忙去傳喚人,麗妃則進了花廳。

    她陪朱厚照時神采奕奕,風情畢露,但在跟朱厚照作別後,卻是滿臉疲態,顯然她對伺候君王沒有表現出的那麼熱忱。

    等錢寧過來時,麗妃已經飲了一會兒茶。

    錢寧一上來便氣惱地道:「娘娘,大事不好,剛得到消息,說是咱們的人撲了個空,沒抓到人,只找到一些不知根底的民婦。」

    「什麼民婦?」

    麗妃皺眉道,「錢大人,你在說什麼?」

    錢寧黑著臉道:「恐怕西域美女的事情……洩露了風聲,被人搶先一步!」

    麗妃打量錢寧,問道:「聽你話裡的意思,莫非是懷疑我所為?」

    錢寧苦笑道:「卑職可沒這意思,娘娘莫要多心,但現在問題確實很棘手,如果找不到陛下需要的西域美女,卑職可能要……被問罪。」

    麗妃氣惱地道:「讓你不要提前去跟陛下邀功,你就是不聽,現在知道後果嚴重了?」

    錢寧雖然很不想承認自己犯錯,但面對麗妃時,卻沒多少脾氣,問題在於他逐漸體會到麗妃的能力非同凡響,但凡提醒過他的事,一一都應驗了,久而久之他在麗妃面前再不敢以功臣自居,反倒事事聽從麗妃的吩咐。

    錢寧道:「卑職這就去教坊司,找一些女人回來,化妝成西域美女,黑燈瞎火的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

    「你這是給自己找麻煩!」

    麗妃站起身來,喝斥道,「你想死,別拖累旁人,你以為陛下是那麼好糊弄的嗎?這次的事情,我看多半是張公公所為,之前我見過他一次,他神色間滿是得意,似乎是勝券在握。」

    「什麼?是張公公壞我的好事?」

    錢寧悚然一驚,遲疑地道,「若是旁人的話,或許好應付,要是張公公的話……他手頭的權力可不小。」

    麗妃打量著錢寧:「怎麼,怕了?不過是個一時得志的小人罷了,他跟劉公公根本就沒法比。這種人,對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他受點兒教訓……只要你聽我的,人可以追回來,而且能讓他在陛下面前吃虧!」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9-14 05:58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6 03:17
第二〇六五章 做買賣

    上元節。

    夜色降臨,京城內火樹銀花,一派熱鬧景象。

    京城主要街道,都開始進行上元節的慶祝活動,這天放花燈的人數不勝數,家家戶戶都在自家門前掛起燈籠,可惜北方尚未開凍,沒法在河上放河燈,不過即便如此,京城內也是熱鬧非凡。

    沈溪在彭余引路下,帶著熙兒和隨從走在繁華的大街上,欣賞完東四牌樓和東單牌樓之間的燈市,才收拾心情去見西域胡商。

    「……大人,這次因為約定見面的地點在崇文門附近,品流複雜,而且那些西域商賈身邊也帶了隨從,您還是小心為上……」

    彭余把他知道的情況悉數告知沈溪,尤其提到安全問題,畢竟沈溪是他未來幸福生活的倚靠,絕對不能出事。

    沈溪神色輕鬆,一路都在用後世遊客的心態觀賞沿街風景,聽彭余說話時有些漫不經心。

    過了東單牌樓,前方崇文門巍峨的城樓便出現在眼前。

    沈溪抬頭看了一眼,此時城門樓上正在放焰火,附近百姓幾乎全都從家裡出來了,散佈於街頭巷尾,仰頭觀看,不時發出一聲聲歡呼。

    大街上雖然擁堵得厲害,但由於有五城兵馬司以及順天府、大興縣的衙差巡邏,沒人敢鬧事,秩序倒還算井然。

    沈溪一行在人群中並不礙眼,沒人攔路過問。

    進入船板胡同,前面有人迎了過來,彭余上前接洽,很快來人中分出人折返回去通稟,彭余則過來跟沈溪回報。

    「大人,已經談妥,胡商來了,眼前這些乃是雲當家的人。」彭余道。

    沈溪點了點頭。

    京城算得上是他的主場,雲柳手下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這些人平時上不得檯面,但關鍵時刻卻非常管用。

    彭余帶著沈溪一行進入泡子河附近的街巷,這裡臨河一帶全都是屋宅,臨近碼頭的位置一棟宅院前有人鬼頭鬼腦四處打望。

    「看什麼?還不快開門?」

    彭余跟了雲柳一段時間,氣勢也起來了,雖然他在沈溪手下地位不及雲柳,但也只是比雲柳低一級罷了。

    在彭余喝斥下,那些人打開院門,彭余這才領著沈溪入內,進到院子後裡面仍舊漆黑一片。

    彭余解釋道:「雲當家說了,這次大人接見西域商賈有些危險,所以選擇的地點相對隱蔽,大人請放心,這周圍遍佈咱們的弟兄,就算有人追查到這裡,咱們也有多條路徑可以從容撤走。」

    沈溪笑道:「看來你口中的雲當家很有本事嘛。」

    彭余陪笑道:「雲當家確實很能幹,小人很多地方要向她學習,才能更好地為大人效命。」

    沈溪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一行穿過一片迴廊,又橫穿幾個院子,繞過一片樹林,終於到了與胡商約定好的見面地點。

    沈溪駐足打量一眼,這裡是一處不大的四合院,他在心裡大致推敲了一下方位,應該是京城東南與盔甲廠毗鄰的溝沿一帶。

    ……

    ……

    院子裡掛著兩個燈籠,燈火並不是很明亮,主要是防止引起城中有司衙門注意。

    雖說巡城官兵很難找到這裡來,但畢竟這地方靠近崇文門城樓,城牆上總會有人巡邏,若是動靜太大的話,難免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等沈溪一行進來後,院子裡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一個漢話說得不是很流利的漢子霍然站起,大聲問道:「誰來了?除了我們,莫非還邀請了旁人?」

    「抄傢伙!跟他們拼了!」

    胡商顯然因為之前被錢寧和張苑的人偷襲而杯弓蛇影,當看到陌生人前來,非常緊張,紛紛抽出刀劍戒備。

    一名儒衫男子站了出來,「都說了是做買賣,當然會有大明的商人前來,如果你們不想交易,沒人勉強。」

    「我們走!」

    眾胡商一聽這話,紛紛離座。

    那儒衫男子臉色一變,似乎沒料到胡商如此不識相,當即出言威脅:「走什麼走,買賣沒談妥,誰也不准離開。」

    「嗚啦吧呀……」

    那些胡商聞言臉色大變,旋即不再用漢話交流,而是用本族語言罵人,顯然是覺得自己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被錢寧和張苑的人逮住或許只是失去財產,比現在丟掉性命要好許多。

    沈溪搖搖頭,走到院子中央,朗聲道:「既然是做買賣,自然要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今日我請諸位前來,是要跟你們商議做一筆大買賣,誰不願意只管離開,我絕對不會派人阻攔!」

    沈溪地位卓然,一旦發話,原本阻攔去路的人立即讓開道。

    胡商初見沈溪,如臨大敵,不過等看清楚是個連鬍子都沒蓄的年輕人後,頓時放下心中疑慮,不想走了……在他們印象中,京城有一種人跟沈溪的造型相似,那就是太監,如今大明的皇帝非常年輕,如此一來宮裡年輕得勢的太監也很多,全都不留鬍子。

    雖然沈溪的聲音略顯渾厚,但畢竟有部分太監是成年有了喉結後才淨身,所以他們見怪不怪。

    「來人是誰?在大明皇宮裡是何職務?」

    院子裡這時又點燃兩個燈籠掛上,光亮增加了些,不過互相間還是看得不那麼真切,一眾胡商紛紛揣測沈溪在宮裡的地位。

    沈溪朗聲道:「願意做買賣的,進屋子慢慢談,不想做的,請自行離去……左右聽我的吩咐,不得阻攔貴客。」

    說完,沈溪先一步進到屋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彭余留在門口,轉過身來,面對一眾胡商:

    「你們這是遇上了貴人……本官給你們一個做買賣的好機會,除了你們手裡的貨物能賣出好價錢,還能低價購入我大明的特產……你們想好了,這買賣做還是不做?」

    在場胡商面面相覷,但隨即他們意識到,新來的年輕人發話,說他們可以隨時離開,但能不能走成尚存在疑問,況且現在他們東躲西藏,手裡的東西亟待出手,要是不問清楚如何個交易法,心裡會一直不安穩,所以交頭接耳略一商量,便一起往屋子內進去。

    等進到屋子,房間四壁以及正中的書桌上已點燃燭台,燈火通明。

    身著厚重皮毛大氅,看上去就像是暴發戶的西域胡商魚貫而入,他們的隨從並沒有准允入內。

    沈溪仔細打量一番,來者一共十三位,全都是成年男子,以蓄鬍子甚至絡腮鬍的居多,如此便掩蓋了真實年齡,讓人難以從其面相準確地判斷其年歲,但沈溪也知道這些人就算年輕,卻都是狠角色,習慣刀口舔血的生涯,甚至可能因利益與西域那些小國發生戰爭。

    這些人之中,比較顯眼的是走在前面的那位,個子很高,膀大腰圓,脖子上掛著條長長的金鏈子。

    沈溪心道:「都道財不露白,這位為何反其道而行,好像故意要讓人知道他財大氣粗?」

    戴著金鏈子的胡商問道:「這位兄弟,你的真實身份我們不想知道,感謝你向我們提供消息,讓我們可以成功躲過官府追查,如果你需要我們提供報酬,只管說出來,我們做生意最講誠信,你給予我們幫助,我們不會虧待你。」

    這人漢話說得比較溜,聲音厚實,帶著京師口音。

    沈溪暗自琢磨這胡商是否本為中原人,只是常年行走關外,飽受風沙摧殘才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彭余冷笑不已:「這話未免有些看不起人吧?我們當家的豈會缺你們那千兒八百銀子?當家的是要跟你們做買賣!」

    「願意跟我們做買賣的人多的是,你們未必有我們需要的貨物……我們走南闖北,見過的好東西不勝枚舉,就怕你們拿不出來!」

    戴金鏈子的胡商神色間很是得意,搖頭晃腦,對京師這邊的商賈似乎不屑一顧。彭余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不清楚沈溪要出售什麼貨物,只管負責傳話,聞言只能把目光落到沈溪身上。

    眾人凝視下,沈溪從書桌後的椅子上站起來,朗聲道:「你們見過的好東西或許很多,但再多也沒有我多……別的你們或許不在意,但如果說我能幫你們買到大明最先進的火器呢?」

    「哦!」

    當沈溪這話出口,那些胡商不由驚嘆起來。

    就算他們口氣再大,也沒當前這位「年輕人」口氣大。

    一名年老的胡商站出來質疑:「聽說大明新研發的火器很厲害,但你們朝廷對這些火器無比稀罕,怎會輕易賣給我們?難道你有關係和路子?我們不但要火器,還要製造圖紙和工藝,如果你能給我們的話,隨便你開價!」

    他們剛開始話語中滿是懷疑,但後來情不自禁便問起價碼來,主要是眼前的年輕人提供的貨物太過誘人。

    這位爺提前獲悉朝中權貴向他們動手的信息,可見手眼通天,越發篤定是宮裡的太監。以他們的認知,這些貪婪成性的太監為求財,不惜把屬於大明最高機密的火器拿出來變賣。

    雖然在場胡商充滿警惕,不過已經相信眼前的年輕人有資格跟他們做買賣。

    沈溪笑道:「想買火器已經很困難,連圖紙和製造工藝一起買的話那就是你們不自量力,讓你們得到火器,是為了讓你們抵禦貿易線路沿途的盜寇,難道是為了危害我大明統治根基?」

    「我們願意出銀子,或者你想要什麼貨物,我們都可以提供,條件儘管開!」胡商們目光無比熱切,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自然是新式火槍和火炮的製造圖紙和工藝,不但能讓他們賺到足夠多的銀子,甚至能讓他們在西方成為一方土豪,甚至能改變地方態勢,當上國王都有可能。

    這些人為了得到大明的先進技術,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沈溪仍舊很堅持:「你們能買到什麼,不是看你們想買什麼,而是看我是否願意賣!」

    聽到這話,在場胡商才知道原來眼前的年輕人並非見錢眼開,本來他們以為用利益誘惑,不想卻碰壁,當下面面相覷,希望有人能開出更好的條件吸引對方。

    帶著金鏈子的胡商道:「這位兄台,就算你不肯賣製造圖紙和工藝給我們,但至少賣些火器出來,讓我們可以裝備自己,以應對商路上層出不窮的盜寇吧?」

    沈溪從這個胡商的反應,知道這些人對新式火器似乎並沒有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感興趣。

    沈溪心道:「雖說新武器裝備邊軍沒多長時間,但西北兵馬良莠不齊,武器在訓練和小規模戰事中折損不少,使得有人可以趁機動手腳,把武器變賣,這些胡商應該是通過關係,購買到了他們想要的火器,所以才對從我這裡購買火器沒有太大的興趣。」

    沈溪心裡有數後,便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跟這些人談判。

    沈溪道:「關於新火器買賣,可以放到後面說,不知你們手裡的貨物是否已經售出了?」

    「出手了一部分,不過更多的還在找買家。」

    金鏈子胡商道,「我們手上貨物不少,你想買的話,能一次性吃下?恐怕你要拿出數萬兩銀子才行。」

    彭余站出來厲聲呵斥:「你們存心敲詐嗎?本來已說好價格,怎麼現在突然漲價了?」

    「貨是我們的,想怎麼賣便怎麼賣,如果你們可以拿火器生產圖紙和工藝來交換的話……」

    這些胡商覺得沈溪對他們的商品有興趣,又覬覦大明的火器製造技術,藉機漲價,沈溪聽了冷笑一聲,道:「既然價碼談不攏,諸位可以請回了,在下可不會做虧本買賣……送客!」

    「你……!」

    在場胡商都沒料到沈溪如此果斷。

    不過他們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現在他們是在大明京師進行商業談判,既然眼前的年輕人能阻止大明權貴對他們劫掠,必然背景深厚。

    他們都在想一個問題:「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是大明朝皇帝的親信,在皇宮裡有很高的地位,目的是來購買美女,又不想花太多銀子……」

    金鏈子胡商道:「閣下難道不想要西域美人?我們帶了很多波斯美女到中原來,你們皇帝肯定會喜歡……」

    沈溪笑了笑,開始佩服這些胡商來……他們做買賣非常具有針對性,知道現在大明什麼東西值錢。

    因為朱厚照貪玩好耍的性格,再加上現在大明王朝還算興盛,權貴和巨賈為了迎合朱厚照,必然會想方設法送美女,就算不是皇宮或者豹房的人前來購買美女,也會有大把人前來買人,一來是投朱厚照所好,二來能對家中女眷起到保護作用,三來能暫時充實外宅,等需要用到人時再出手。

    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沈溪搖頭道:「你們錯了,在下並非為皇宮或者豹房做事,你們開的價碼在我看來是一點兒誠意都沒有,那生意也就沒法再談下去了,至於火器交易之事只能延後!」

    說完,沈溪轉身往裡間去了,不想再跟這些人有任何交流。

    金鏈子胡商大聲叫道:「大家好說好商量,生意嘛,肯定是要討價還價,沒必要一來就把事情說死吧?」

    顯然他們並不想就這麼離開,一旦眼前這幫人翻臉明搶,他們可能什麼都得不到,命還要搭在這裡。

    得不償失!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9-17 03:20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6 03:23
第二〇六六章 樣子貨

    「老子主動為你們搭橋鋪路,好不容易帶大主顧在你們面前來,居然敢坐地起價?以後少跟老子吹噓你們做買賣講誠信,永遠都不要到京城來做買賣了!」

    彭余見沈溪拂袖離去,頓時喝斥起來。

    「這位爺,我們有話好好說。」

    幾名胡商都過來跟彭余說情。

    彭余一擺手:「莫要跟我說,我可干涉不了大主顧的決定……不過你們放心,我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明搶,你們該怎麼做買賣就怎麼做……自求多福吧,如果出去再被人盯上,可怪不得旁人!」

    金鏈子胡商道:「此事是否有轉圜的餘地?我們……還有更好的貨,剛才那位爺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既然選擇了公平交易,最好還是和氣生財。」

    「金鬍子,你還有臉說話?」

    一名胡商不滿地道,「如果不是你說錯話,那大主顧何至於當場翻臉走人?現在人家不想跟咱們做買賣,你好意思厚著臉皮留下?」

    被稱為金鬍子的胡商道:「我要怎麼做買賣,用不著跟你們商量……這位爺,你看這樣如何,你去跟那位大主顧說,我背後的東家,手裡資源更多,如果他親自來跟那位大主顧談,不知……是否可行?」

    彭余皺眉:「你背後還有東家?難道你只是個跑腿的?」

    金鬍子一看生意快泡湯了,不再遮掩,道:「兄弟名下雖然也有些生意,但主要還是幫人打理生意……這位爺,你可聽說過西域的海老大?兄弟我就是在他老人家手下做事!我們的買賣做得很大,不但年年到大明來做買賣,還跟西方很多國家有貿易往來。」

    聽到「海老大」的名字,一群胡商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均是一變。

    彭余皺眉道:「什麼海老大,為何我從來沒聽過?他這麼有本事,豈會到大明京城來冒險?」

    「這個……」

    金鬍子有些遲疑,道,「兄弟我不會騙你,海老大在西域名聲確實很響亮,你們見到他就明白了……可否給一個聯絡點?」

    彭余沒回答金鬍子的話,看向另外的胡商:「你們怎麼不說話了?難道你們也跟那個海老大有關係?」

    一名胡商苦著臉道:「海老大手眼遮天,你們跟他談妥條件,我等遵循便可……告辭了!」

    或許是被金鬍子背後的東家給嚇著了,這些人買賣都不做了,一個個打起了退堂鼓。

    彭余點頭:「那行,在下著就進去請示,看看大主顧是什麼意見,要是他對海老大有興趣,可以考慮繼續買賣,但條件不是由你們來定,一切都要聽大主顧安排!」

    「行!」

    金鬍子沒了脾氣。

    彭余進內屋沒多久,再出來時,一擺手道:「大主顧說了,買賣可以做,但見面地點必須在京城內,地址會以口信的方式通知你們,提前一個時辰送到,如此也是為保密,防止被人知曉而使絆子!」

    金鬍子點頭:「理當如此,還是大主顧想的周到,那時間呢?」

    「明天!」

    彭余道,「就一天時間,如果海老大不來,那買賣就不做了!你們走吧!」

    金鬍子雖然不甘心,但想到大明京師危機四伏,隨時可能人財兩失,不想在此地久留,趕緊和一幫胡商離開。

    等金鬍子走後,彭余重新回到屋裡,此時雲柳和熙兒都出現了。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跟那大鬍子說了。」

    彭余樂呵呵地道,「也不知一天時間,那個海老大是否會履約現身。」

    雲柳行禮:「大人,以卑職所查,海老大在西域一帶確實很有勢力,據說在西海以西某個部族擁有爵位,他冒險到中原來的可能性極低……這個金鬍子可能另有所圖。」

    沈溪笑了笑:「他有什麼圖謀,我不關心,能找到海老大固然好,找不到可以試著把這些西域胡商收編……難道我就不能成立一支由大明朝廷控制的西域經商隊伍?」

    「這個……」

    雲柳顯得很為難,「如此做是否會被朝中人非議?這……大人很可能會被冠以裡通外藩之罪,大人不宜出面,讓卑職前往交涉即可。」

    沈溪搖頭:「你太過小心了,只要我們謹慎點,消息怎麼可能外洩?再說了,朝廷跟韃靼開戰在即,就算陛下知道了又如何?我做事從來都是問心無愧,管他外邊怎麼傳……你們回去後準備一下,說不得到時候要用強的。」

    彭余請示:「大人,要不派人跟著大鬍子,應該能循跡找到海老大。」

    沈溪擺擺手:「海老大來京城一事是他主動提出,做買賣要講誠信,如果海老大沒合作的心思,就算談好條件,他們還是會毀約,不如讓他們自行決定是否把買賣做下去!」

    隨即沈溪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今日乃是上元節,正是閤家團聚之時,你們回去吧,我也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晚……我相信金鬍子不會信口開河,只等明日見分曉!」

    ……

    ……

    京師上元節燈會開始時,豹房內宮市也終於在朱厚照到來前搭建完畢。

    張苑暫時沒心思管宮市的事情,他準備把從錢寧手上截來的「西域美女」好好審驗一番,伺機送到朱厚照跟前邀寵,結果等他到豹房偏院見到臧賢,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張公公,人被換了,也不知是西域胡商做的,還是錢大人知道我們要下手,先行換了人……」

    臧賢很苦惱,他沒想到自己幫張苑做的第一件事就沒完成。

    張苑黑著臉,進去把裡面的女子看過,都是一群村婦,身上衣服破舊,要容貌沒容貌要身材沒身材,更不要說有氣質了。

    不過張苑看到後心裡怪怪的:「這些女子,倒是挺對我的胃口,可惜我現在已經不是個男人!」

    因張苑出身市井,這些女子基本都是他以前在寧化縣見過的婦人形象,對他來說很闔眼緣。

    張苑回過頭皺眉對臧賢道:「錢寧那邊的情況你調查清楚沒有?你沒弄來人,或許就是那傢伙在背後玩陰的,你現在最好指望錢寧那小子也沒把西域美女找到,否則的話……哼哼!」

    臧賢有些驚懼,顫顫巍巍地道:「小人忙著把人送到豹房來,還未前去打探,如果錢大人那邊已把女人搞到手的話,那……公公您可能就失去一個立功的機會。要不……小人再為您找尋一批出來?」

    張苑惱火地道:「現在去找,時間哪裡來得及?好在咱家這次辦宮市有幾分功勞,否則真要被你害死了……把這些女人收拾收拾,跟咱家一起進豹房。」

    臧賢目瞪口呆:「張公公,這些女子如此不堪,如何……能獻給陛下?」

    張苑冷笑不已:「難道送去豹房就一定要獻給陛下臨幸?今日陛下要在豹房觀賞花燈會,那些宮女和太監就算再怎麼模仿,也只是表面工夫而不得神髓,但如果讓這些女人過去表演路人的話,怎麼看都是普通市井民婦!」

    臧賢眼前一亮:「原來這些女子還有如此用處,小人受教了……馬上讓人收拾一番。」

    張苑又道:「這次你雖然辦事不利,但錯有錯著,不過你還得再去追查西域美女的下落,順帶去民間蒐羅一批女子回來……咱家還是那句話,可以打咱家的旗號行事,把人找到後先給咱家過目,記得要先收拾好,咱家可不想再見到如此粗俗的市井刁婦!」

    張苑突然沒來由地想到家裡的婆娘,想到跟婆娘團聚後,他常年在皇宮和豹房值守,忙得腳不沾地,錢氏卻在外勾三搭四,心裡非常不爽。

    這種恨,讓他對這些市井民婦產生一種牴觸心理。

    臧賢可不知道張苑氣惱的緣由,還以為自己辦事不力,趕緊領命後讓婆子進來幫忙收拾,務求在上元節燈會上能把人送到宮市,渾水摸魚。

    至於張苑則收拾心情,準備去見駕。

    小擰子回到朱厚照身邊後,張苑怕自己地位不保,想盡一切辦法投朱厚照所好,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混個眼熟。

    ……

    ……

    朱厚照睡醒時,夜幕已經降臨。

    雖然喝了幾杯濃茶,但朱厚照依然睏倦欲眠,等小擰子把丹藥送來,他突然一擺手:「每天都進服丹藥,當時還覺得不錯,但不知為何事後總覺得疲乏,是否這些東西對身體精元有所透支?」

    小擰子捧著木托,低著頭道:「奴婢不懂這些。」

    「唉!算了,今天不服了。」朱厚照道,「一天不吃這些,應該不會出什麼狀況。對了,宮市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小擰子把木託交給身後的太監,恭敬回答:「陛下,因宮市地界不大,再加上臨時趕工佈置,時間上顯得有些倉促,奴婢過來時看到那邊剛整飭出兩條街,比起宮裡那邊足足少了兩條街。」

    朱厚照笑道:「皇宮地界大,建築多,當然不能拿豹房來比,但宮裡城牆阻隔,門禁森嚴,擺個市場沒啥意思……今兒是上元節,京城內應該很熱鬧吧?」

    小擰子一聽朱厚照話裡的意思,分明想出豹房玩耍,趕緊道:「陛下,京城年前一直下雪,這天寒地凍的,百姓應該都躲在家裡,不會出門玩耍吧?」

    朱厚照日夜顛倒,根本不知外面天氣如何,聽了小擰子的話,立即打消出豹房的念頭,揮揮手:「那你帶路,朕去看看豹房內安排的市場如何。」

    朱厚照在小擰子引路下,往宮市而去,沒到半途,便見張苑帶著幾名太監迎了過來……跟以前劉瑾喜歡單獨行事不同,張苑走到哪兒都是前呼後擁,有時候隨從數量甚至比朱厚照還要多。

    「陛下,老奴已為您安排妥當了。」

    張苑走到朱厚照跟前,行禮後美滋滋說道。

    朱厚照點頭:「朕先去看過,再說你安排是否妥當。」

    張苑笑道:「當然,一切都以陛下滿意為準。擰公公,還不快在前為陛下引路?」

    張苑不自覺就對小擰子發號施令……小擰子本在朱厚照身前不遠處引路,張苑到來,小擰子只能快走幾步,把位置讓出來。

    張苑趾高氣揚地湊到朱厚照身邊,講述宮市的情況。

    說話間,一行來到煥然一新的宮市街口,此時已是上更時分,宮市已經開了快一個時辰,這會兒街道上熱鬧非凡,那些本來沒修繕完全的地方,臨時從皇宮的溫室裡搬來盆栽,又或者搭起檯子表演雜耍,以作遮掩。

    從表面上看,倒是跟民間市井夜市沒太大區別。

    「呵,倒是挺熱鬧!」

    朱厚照站在街口,遠遠一看,頓時有種出了豹房到民間的感覺。

    張苑笑道:「一切都為陛下準備好了……陛下請!」

    朱厚照微笑著點頭,隨即一馬當先進入街道,那些化妝成民間男女的宮女和太監已經有經驗了,故意不去看朱厚照,來來往往我行我素,又或者圍著攤位討價還價……

    ……

    ……

    朱厚照走了一段路,看著周邊熱鬧的街景,滿意點頭:「不錯不錯,這裡很熱鬧,各色花燈一應俱全,應該是為上元節特別準備的吧?」

    張苑笑道:「都是根據民間上元節燈會佈置,希望陛下滿意。」

    朱厚照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人群中有一些女人很不尋常,目光呆滯,根本就無法融入街市環境中。

    朱厚照每次看到這樣的女人,都會留意一眼,無一例外這些女人都沒什麼姿色,就在朱厚照準備找個人問話時,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但見錢寧一路小跑過來。

    「參見陛下。」

    錢寧臉上帶著笑容,好像什麼事大功告成一般。

    朱厚照打量錢寧,問道:「你之前應允朕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錢寧先看了張苑一眼,目光中滿是怨懟,隨即笑道:「自然辦妥了,美女隨時可以為陛下送來。」

    張苑看到錢寧得意的模樣,心裡就來氣:「臧賢說能把事辦好,不想最後卻落了空……他不會是錢寧派到我身邊的細作吧?」

    不知不覺間,張苑對來投的臧賢產生懷疑。

    朱厚照笑道:「看來你們都很會辦事,朕很滿意……先找個地方喝酒。哦對了,去把麗妃叫來,還有花妃,朕之前應允過和她們一起歡度上元佳節。」

    隨即太監前去傳話,錢寧和張苑一左一右陪同在朱厚照身邊,往一處酒肆模樣的建築而去。

    到了酒肆門口,朱厚照抬頭看了一眼,搖頭道:「完全沒有宮裡宮市酒樓的氣派。」

    張苑慚愧一笑:「臨時準備,無法做到盡善盡美。」

    錢寧故意用諷刺的語氣道:「這宮市不完善的地方怕是多了去吧?」

    因為錢寧對眼前樣子貨的宮市很瞭解,隨時可能在朱厚照跟前告狀,張苑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過錢寧就此打住沒說下去了,畢竟他對張苑還是有幾分忌憚,心想:「我找人假扮西域美女的事情,怕是張苑早就知曉,我得跟他警告一下,讓他知道,如果他告我的狀,我就拆他的台。」

    到了酒樓內,朱厚照嗅到一股濃重的油漆味,心生不悅。待上樓梯時,樓梯有些搖搖晃晃,朱厚照停下腳步問道:「怎麼回事?」

    錢寧和張苑也感覺腳下的樓梯有問題,不過二人心懷鬼胎,自然不會跟朱厚照說實話,張苑解釋道:

    「這梯子不是很穩固,或許是陛下龍威震懾所致,一時承受不住,回頭讓人加固一番即可。」

    朱厚照想著到樓上喝酒,然後讓錢寧把西域美女叫來胡天黑地一番,自然不會在意樓梯不穩的事情。

    上得二樓,用力踩了踩地面倒是很穩當,張苑微微鬆了口氣,心道:「那些內監的人實在不靠譜,蓋的房子搖搖晃晃,不行,回頭一定要把這裡加固,順帶小懲大誡一番,扣他們幾個月俸祿!」

    等朱厚照落座,酒水送了上來,送酒的是一名女子,頗有幾分姿色,馬上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錢寧一把將酒壺抓過去,慇勤地為朱厚照倒酒:「陛下,請容臣為您斟酒,恭祝萬壽無疆。」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9-17 03:20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7 03:53
第二〇六七章 宮災

    朱厚照剛剛對「酒家女」有興趣,錢寧便湊過來搗亂,心中不悅,一把將錢寧撩開,指著那女子道:「你來給本公子斟酒。」

    扮作酒肆掌櫃的女子顫顫巍巍過來,拿著酒壺的纖手抖得厲害,倒酒時甚至不慎灑出一些來。

    張苑勃然變色,喝斥道:「小心點兒,知道唐突公子是何罪名?」

    女子聽到張苑的威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神色間滿是恐懼,朱厚照怪責道:「幹什麼?本公子都沒說話,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你們都退下!」

    以錢寧和張苑對朱厚照的瞭解,朱厚照讓他們退下,是不想有人打攪他的好事,不用說是想在酒肆中輕薄一下眼前的女子。

    錢寧打量張苑一眼,只見張苑恭謹行禮後退下,他只好跟著一起離座,來到樓梯口時聽到朱厚照以溫柔的口吻道:

    「店家起身便是,本公子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會將你如何……嘶,看起來還真是俊俏哪……」

    剩下的話,錢寧和張苑不敢多聽,趕緊下樓去了。

    到樓下後,張苑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道:「錢指揮使,不知陛下委託你何事?莫非跟京師盛傳的西域美女有關?你不會是想以胡女進獻陛下吧?」

    錢寧聽到這話不由皺眉,心想:「你張苑把我要獻給陛下的西域女人搶走,現在跟我說這些算幾個意思?」

    錢寧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張公公這話在下不是很明白,在下幾時進獻過胡女了?至於陛下交待的任務,事關機密,請恕在下無法解釋。」

    張苑聽到後冷冷地瞪了錢寧一眼。

    二人都沒有把事情揭破,均覺得對方陰險狡詐,不好應付。

    二人留在酒肆樓下,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等候朱厚照傳召。

    就在這時,戴義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張苑瞥了一眼問道:「戴公公,有急事?」

    戴義滿頭大汗,三兩步衝到張苑身前,驚慌失措地道:「二位安好,陛下可在樓上?」

    錢寧微笑著回答:「戴公公客氣了……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陛下若不在樓上,我跟張公公怎會在這裡等候?戴公公此時要面聖的話,陛下怕是沒工夫相見。」

    戴義急道:「二位有所不知,這酒樓昨日剛建好,上午咱家驗收的時候,發現酒樓底部幾根用來支撐的木樁不是那麼穩固,本來責令返工重修,誰想陛下就來了,若是陛下在這酒肆內出什麼狀況,咱家百死難贖罪過。」

    錢寧抬頭看了眼二樓,道:「這麼大的房舍,就算有那麼幾根木樁不穩,也不會那麼巧就在今日出事吧?張公公以為呢?」

    張苑臉色漆黑,心道:「豹房修造之事跟你無關,你自然可以說風涼話,我卻不能讓陛下犯險。」

    張苑黑著臉打量戴義:「你怎麼不早說?可有旁的場所安排?」

    戴義指著對面的木樓:「咱家仔細檢查過,那家茶舍沒有任何問題,趕緊請陛下移步到對面為妥。」

    張苑不再廢話,提起衣擺,一路小跑便往樓上去了,因為他上樓梯的時候沒有收步子,動靜太大,導致整棟樓都震盪起來,不但樓梯搖晃得厲害,就連底樓木質地面也劇烈顫抖,發出「嚓嚓嚓」的聲響。

    戴義嚇得臉色慘白,大聲提醒:「慢點兒,慢點兒。」

    張苑發現腳下劇烈晃蕩,心急之下,越發加快腳步往樓上衝,同時聲嘶力竭地大喊:「陛下……」

    話音剛落,只聽「咣」的一聲,不知什麼東西落到地上,發出巨響,此後樓梯搖晃程度更甚,張苑腳步不穩,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怎麼回事?」

    樓上傳來朱厚照疑惑的聲音。

    「陛下,小心哪。」

    張苑雖然人摔在樓梯下,但還是著急地喊叫。

    錢寧和戴義嚇得魂不守舍,抬起頭發現頭頂的大梁散架了,正噼裡啪啦往下面掉東西,木樓眼看就要倒塌,下意識地向酒肆外逃竄。

    二人匆忙逃跑,人剛來到外面的大街上,突然感到背後有什麼東西砸了過來,一個激靈,猛地向前躥了一步,然後撲倒在地,再連續幾個翻滾,才僥倖躲過濺射而至的巨大木塊。

    此時街道上那些化妝成市井百姓的宮女和太監驚呼聲、尖叫聲、慘嚎聲四起,到處奔跑躲避。

    此時搖晃要倒塌的,並非只有朱厚照所在酒肆,連旁邊十幾座樓房也搖搖欲墜,問題出在這些建築全都是臨時趕工而成,地基打得不牢,再加上一些木樓只是建了臨街的一面,後面完全是空的,為維持平衡,一片樓房都連在一起。

    恰好當晚風大,本來建築物就在搖晃,再加上酒肆左右的「樣子貨」就像擋風的大木板,風力加大後形成巨大的推力,兩邊一起發力,於是摻水的酒樓再也接受不起考驗,轟然倒塌,然後一倒就是一片……

    ……

    ……

    沈溪見過西域胡商後,從崇文門折返,直接打道回府,想在元宵佳節這天跟家裡人團聚,等到家門口才知道,府上自下午開始便有一位客人在等候。

    朱起道:「乃是以前跟過老爺的唐伯虎先生,他帶了禮物過來,說是一定要見到老爺,小人實在擰不過,便讓他進門,一直在書房內等候……小人派了人在外守著。」

    沈溪搖頭:「以後有人來,少讓他們進我的書房。」

    因為書房是沈溪的私人領地,雖然平時他也在那兒見客,卻不想自己出門時有人在裡面亂翻東西。

    朱起趕緊應聲:「是,老爺,小人記住了。」

    沈溪入內,朱起打著燈籠緊隨其後,等到了書房門口,沈溪看到朱鴻站在那兒,像個門神一樣。

    見到沈溪和朱起到來,朱鴻趕緊讓到一邊。

    沈溪一擺手,對父子二人道:「今日是元宵節,你們回家閤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府門隨便留人看著便可,這麼晚了,應該不會有客人造訪。」

    朱起行禮:「老爺,還是這邊的事情要緊,若有什麼事,有小人在,也好應對。讓犬子回去便可,小的還是留下來……」

    沈溪見朱起神色間很是堅持,便揮揮手表示按照對方心意行事,然後進入燈光昏暗的書房。

    此時一個人正坐在書桌後面,拿著本書在看,就連沈溪推門進來也沒察覺。

    沈溪略一打量,便確定眼前這位正是大才子唐伯虎。

    沈溪回身關門,唐寅聽到聲響,抬起頭來見到沈溪,身體一震,瞬間有種偷窺別人隱私被發覺的做賊心虛感,馬上放下書站起身來:

    「沈尚書,在下……失禮了。」

    沈溪上前,笑了笑安慰道:「伯虎兄太過見外,你我情同手足,登門看看書有何妨?」

    唐寅臉上滿是尷尬之色,畢竟自己是不請自來,等他從書桌後走出來,才想起自己帶了禮物,但一時間忘記放在哪兒了,只能暫時揭過這一茬,道:

    「沈尚書,今日乃上元節,在下於京師舉目無親,特來恭賀沈尚書……」

    沈溪笑道:「伯虎兄客氣了,請坐吧。」

    二人落座,這次坐到了專門接待客人的臨窗的茶几旁,唐寅坐下來後還有些不自在。

    很快下人把茶水奉上,沈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道:「朝中有要事處理,所以我才這麼晚回來……若早知伯虎兄前來拜訪,我必然放下手裡的公務,盡快回府一敘……等久了吧?」

    唐寅有些感動,隨即苦著臉道:「前來拜訪沈尚書的確有些冒昧,也是因為……內子說了,讓在下送些地方上的土特產過來,表達謝意,這不到京城後,我們一家承蒙沈尚書照顧……另外,到現在為止,在下都一直在做簡單的事情,內子說沒有盡到責任……所以……」

    唐寅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顯然對這麼低聲下氣求人有些不太適應。

    唐寅到京城後,沈溪給唐寅安排了一些差事,順帶按月支付幕僚束修,但沈溪給的不多,也沒有兌現以前開出的高薪。

    沈溪笑道:「伯虎兄是想說大材小用吧?」

    「不敢不敢。」

    唐寅比以前收斂許多,面帶慚愧之色,「在下能在沈尚書手下做事,倍感榮耀,可是內子卻總嫌棄在下沒本事……」

    沈溪看唐寅這模樣,便知道這位大才子又不安份了,雖然唐寅本人比他想像中要疲懶些,甚至可以說胸無大志,但這個人在歷史上卻並非如此不堪,沈溪清楚,唐寅有能力,只是遇到他後,人生軌跡發生變化,少了苦難生活的磨練,處世態度跟歷史上的唐伯虎有很大不同。

    人是同一個人,但在人生觀、世界觀發生改變後,跟歷史上的表現截然不同也就可以理解了。

    沈溪道:「因為一些陳年往事,伯虎兄無法做官……不過些許雜事確實委屈伯虎兄了,這樣吧,等衙門復開後我為伯虎兄安排些有難度有挑戰性的差事……哦對了,今年是大比之年,京城內各地士子不在少數,伯虎兄就沒去見一些故友?」

    唐寅慚愧地道:「既然已無心科舉事,何必去尋舊人,自討沒趣?」

    「嗯。」

    沈溪點頭,「如此伯虎兄不妨先安心等候,開春後朝廷就要對草原用兵,那時我或許會請伯虎兄隨行。」

    「這……」

    唐寅臉上先是露出喜色,隨即又呈現擔憂之色。

    沈溪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唐寅分明既想建功立業,又貪生怕死,所以才會呈現截然不同的神色變化。

    沈溪微微一笑:「伯虎兄如何選擇,我不會勉強,但若伯虎兄願意跟我一起出征,歡迎之至。」

    唐寅嘴角動了動,笑容中呈現一抹苦澀,顯然心情極為矛盾,本來他找沈溪是為了功名利祿,結果沈溪指出一條明路他心裡卻非常徬徨,不知該如何取捨。

    二人又交談一會兒,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沈溪有些奇怪地起身去打開房門,只見朱起神色驚慌地站在門口。

    「老爺,剛得到消息,豹房那邊出事了,請您過去看看。」朱起急切地說道。

    唐寅對這消息沒什麼反應,豹房是什麼地方他還得先思考一下,更不會想到豹房出事會是如何著緊的事情,沈溪卻神色大變,向唐寅拱手道:「伯虎兄,我這邊有要緊公事辦,要不我們回頭再聊?」

    唐寅見沈溪驚惶不定,不似作偽,只能站起身行禮告退。

    等唐寅在下人陪同下離開,沈溪才看向朱起,問道:「是豹房那邊來人通知的嗎?」

    朱起搖頭:「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知會,說豹房那邊傳來連串巨響聲,然後又騰起大片煙塵,驚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具體發生什麼事情他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城內謠言四起,亂成一團。」

    沈溪皺眉道:「可若非豹房來人傳話,我這邊擅自前往豹房探視就是僭越……等候消息吧,雲侍衛到來後不需通傳,讓她直接進來見我。」

    因為對豹房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沈溪只能暫時留在府上等候,如此過了大概一刻鐘時間,門口有馬車到來,很快從車廂裡下來一名太監,看起來有些陌生,到了沈溪跟前恭敬下跪:

    「沈大人,豹房內房子塌了,陛下也被壓在下面……」

    因為朱起也在旁邊,沈溪聽到消息後怒道:「這種話可是敢亂說的?誰讓你前來跟本官傳話?」

    太監受到驚嚇,支支吾吾道:「是……是擰公公。」

    沈溪問道:「擰公公可還讓你去通知其他人,或者派旁人出豹房傳遞消息?」

    太監緊張兮兮地道:「擰公公還讓小人把消息傳遞到謝閣老府上……擰公公這會兒忙得不可開交,沒時間指派他人。」

    「行了,這位公公,你暫時到府上歇一下腳,謝閣老那邊暫時不用去了,我會幫你傳話。」

    沈溪對朱起使個眼色,朱起心領神會,立即道:「這位公公辛苦了,請先到裡面歇著,小人立即為您準備好酒好菜招待。」

    朱起親自帶人入內,沈溪這邊則把早就穿在身上的朝服整理好,準備即刻出門前往豹房,他心裡直打鼓:

    「朱厚照雖然頑劣,但不至於才登基三四年就掛掉吧?如果他死了,朝局可就要大亂,難道十幾年後發生的傳位事件,要提前到今天?」

    沈溪心裡雖然帶著不安,但他仍舊相信朱厚照不會那麼短命。

    他走到門口時,雲柳正好過來,在這次情報獲取之上,雲柳顯得很滯後,這也跟她手下無法混入豹房有關。

    「大人,豹房出事了。」

    雲柳見到沈溪,立即將消息上報。

    沈溪道:「調查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嗎?」

    雲柳搖搖頭:「尚未查清楚,不過似乎跟聖上安危有關,或許又有人行刺。」

    沈溪點頭:「這件事不得洩露出去,就算豹房內發生再大的變故,也要先保證咱們內部別亂,你把人控制好,跟西域胡商買賣的事情可以先放放……一切等我去豹房看過情況後再行定奪。」

    「大人,您……」

    雲柳想問什麼,但見沈溪焦慮異常,便不再多問。

    等沈溪出門,她記起什麼,追上去道:「大人,若有刺客的話,京城內也不會安穩,您還是多帶一些侍衛前去。」

    沈溪匆忙間已來到街沿邊,從下人手上接過馬韁,翻身上馬,聞言看著雲柳道:「這時候再等侍衛齊全已來不及了,陛下安危要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說完揚鞭策馬而去。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8 02:34
第二〇六八章 故人

    豹房內發生房屋連片倒塌的事情後,消息很快被封鎖,外界根本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京師各大政治派別唯一知道的便是豹房出事了,具體是什麼事沒人知曉,甚至許多休沐的官員,壓根兒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即便發現五城兵馬司出動兵馬執行宵禁,京師各街巷的花燈會無疾而終,也未聯想到是豹房出事了,京師有重大變故的消息在小範圍內傳播。

    不過皇宮那邊倒是有人前去傳信,正是僥倖逃過一劫的戴義。

    宮災發生後,小擰子惦記著把事情告知沈溪和謝遷,戴義則第一時間想的是通知張太后,以防不測。

    等沈溪抵達豹房,豹房門口仍舊戒備森嚴,與平常並無變化。

    沈溪下馬後快步上前,立即被宮廷侍衛攔了下來,沈溪大喝道:「本官有要緊事見陛下,誰敢阻攔?」

    說著,沈溪把之前正德皇帝賜予的腰牌亮了出來,這東西雖然未必每次都管用,但至少關鍵時候拿出來還是能唬人的,但那些侍衛仍舊不肯讓路,恰在此時裡面匆忙跑出來一人,正是小擰子。

    「這位乃是當今陛下的先生,兵部尚書沈大人,你們瘋了,敢阻攔他老人家?陛下不是吩咐過嗎,任何時候沈大人前來,都可以入內!」

    小擰子過來便說道。

    一名侍衛苦著臉道:「擰公公,道理我們都懂,可之前錢大人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誰都不能放進去。」

    小擰子罵道:「豬腦子!豹房誰最大?是陛下說話管用,還是錢指揮使說話管用?」

    這下侍衛們無話可說了,相互看了一眼,乖乖地讓開路,任由小擰子把沈溪帶進豹房……反正他們是奉命行事,誰都知道小擰子是朱厚照跟前近侍,只要他肯主動承擔責任,侍衛們自然不會跟當朝兵部尚書為難……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些侍衛所在的侍衛上直軍也屬於兵部管轄。

    小擰子帶著沈溪走進豹房大門,沒等沈溪開口,小擰子已急不可耐地說道:「沈大人,您可算來了,陛下被壓在廢墟下面,現在還在搶救呢。」

    說話間,小擰子眼淚流了出來,聲音哽咽,顯然這次的事情比之前朱厚照遇刺嚴重多了。

    沈溪黑著臉問道:「陛下可有救出來?」

    「這……小人出來時,陛下還同張公公一起埋在廢墟下,這次房子倒塌事件已死了幾十個宮人……」

    小擰子悲傷中帶著幾分緊張。

    雖然他不知道朱厚照是怎麼個情況,但他已見過那些被房屋倒塌砸死的太監、宮女的屍體,只是外緣波及都死了不少,朱厚照處在倒塌中心,到現在還沒救出來,肯定凶多吉少,所以小擰子傷心難過之餘,又擔驚受怕。

    小擰子明白,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全拜朱厚照所賜,如果這個時候駕崩,那他將失去靠山,以他的資歷,在宮中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邊緣化,而且可能因為之前得罪的人太多,連晉陞的機會都極其渺茫。

    沈溪道:「不必緊張,帶本官進去看過具體情況再說。」

    「沈大人,不是小人不肯……但現在陛下人沒救出來,您……這麼去了,算怎麼個說法?小人之所以暗中通知您,主要是為了讓您有個心理準備,坐鎮中樞,穩定大局……要不,您現在去兵部衙門,又或者去五軍都督府,以防不測?」小擰子神色熱切地道。

    沈溪並不想在如此關鍵的時刻離開豹房。

    能進豹房實屬不易,涉及朱厚照生死存亡,若要決定新君人選,誰在朱厚照身邊誰就擁有話語權,因為大可推說一切都是朱厚照的遺命。

    但沈溪也知道小擰子所言不假,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保證京城穩定,不能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趁機奪權。

    沈溪猶豫不決,最後咬牙道:「一切以陛下安危為上,如今京城局勢還算安定,不會出什麼亂子,但若陛下有事,本官必須護駕跟前,防止有什麼意外發生!」

    小擰子一怔,就算他政治覺悟再低,也明白這會兒若是錢寧和戴義把人從廢墟下救出,朱厚照駕崩或者生命垂危,都涉及傳位問題,他清楚錢寧和戴義都不是可以託付重任之人,若朱厚照交待後事,必須要有德高望重的重臣在身邊,而作為帝師的沈溪乃是最佳人選。

    不涉及託孤,但其實跟託孤大致相仿,因為朱厚照得為他老娘和妹妹著想,必須選出一個最合適的繼承人。

    小擰子道:「還是沈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朝中這麼多大臣就您先趕到豹房護駕,既然沈大人不肯走,那就跟小人來!小人就算拚死也要護送大人到事發現場。」

    小擰子知道他沒資格帶沈溪進豹房內院,豹房內院就好像紫禁城的內苑那樣不允許外人進入,裡面畢竟住著皇帝的女人,作為外臣沈溪進去不是那麼方便。但小擰子明白,大臣中唯一有資格進入事發現場查探情況的就是沈溪,他硬著頭皮帶著沈溪長驅直入,但凡路上有人查問,都會主動站出來為沈溪開路。

    不多時,沈溪深入豹房內院,宮市出現在眼前。

    這會兒宮市亂成一團,各色人都有,隨處可見躥起火苗的火堆,現場瀰漫著滾滾濃煙,顯然因為之前房屋倒塌而引起小規模火災,好在宮人眾多才勉強控制住火勢。

    沈溪到來時,救災仍在繼續,不過沒見到錢寧和戴義。

    地上躺著不少人,有的受傷,有的已死去,死者中以女性居多,因為夜晚光線暗淡,沈溪到來時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從現場判斷這次災害究竟有多嚴重。

    小擰子隨便抓過一名太監喝問:「陛下呢?陛下可安好?」

    那名太監魂不守舍,戰戰兢兢回道:「擰公公?陛下剛剛被人從廢墟裡抬出來,往寢殿去了。」

    小擰子本來還想發問,答話的太監已一溜煙逃走,無可奈何之下轉身對沈溪道:「大人,看來陛下洪福齊天,未有大礙,咱們趕緊去寢殿看看吧。」

    沈溪皺眉看著宮市廢墟現場,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與小擰子一道,往朱厚照臥房去了。

    還沒到地方,已感受到戒備森嚴,除了過來侍奉的太監和宮女外,還有大批錦衣衛,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明來歷之人在周邊窺探,基本都是豹房內得朱厚照寵信的伶人,甚至連司馬真人也在其中。

    「擰公公,此乃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內。」錢寧一眼看到小擰子,沒仔細打量便用嚴厲的口吻道。

    之前錢寧對小擰子還算客氣,但經歷這次事情後,錢寧想學張苑那一套,把競爭對手給打壓下去,藉此鞏固在朱厚照身邊的地位。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張苑是太監,錢寧不管再怎麼能耐,再怎麼得寵,始終也只是在豹房橫,基本影響不了朝中事務。

    小擰子沒說什麼,但他身後走出一人,錢寧看到後臉色大變,驚愕地問道:「沈……沈大人,您……您怎會在此?」

    沈溪神色凝重:「豹房出了變故,本官作為陛下跟前最親近的大臣,前來探望有何不可?」

    錢寧嚥了口唾沫,他本想用強硬的態度與沈溪針鋒相對,但話到嘴邊又退縮了,他很清楚沈溪不好惹,而且之前他曾拜訪沈溪,表達過歸附的意願,現在面對強勢的沈溪,頓時變成「弱勢群體」。

    小擰子看出來錢寧膽怯,仗著有沈溪撐腰,神色變得傲慢起來:「沈大人前來探望陛下病情,你還不快讓開!」

    錢寧為難地道:「沈大人,您也知道,這裡不是外臣隨便進出的地方……」

    沈溪道:「陛下龍體安危,涉及朝堂穩定,本官前來探望天經地義,如果你蓄意阻攔,是否存心讓大明出現動盪?若有人趁機作亂,這責任你能擔待得起?」

    「咳咳!」

    錢寧不由咳嗽起來,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老老實實讓到一邊去了。

    就在沈溪準備帶小擰子入內時,裡面又走出一人,卻是戴義。

    戴義似乎有意出來阻攔,直接擋在門口處:「沈大人來了?老奴給您請安。」

    小擰子招呼道:「戴公公,沈大人前來探望陛下,你讓開!」

    戴義伸出雙手攔在門前,正色道:「沈大人,這裡可不是您隨便進出的地方,未得陛下宣召,焉能輕易見駕?」

    沈溪目光如利劍一般看著戴義:「那現在本官請示,陛下可能應答?」

    「呃!」

    戴義臉色間非常為難,從他的表情,沈溪大概判斷出,朱厚照就算沒死也只剩下半條命,甚至有可能此時還處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中,隨時可能駕崩。

    沈溪冷笑不已:「本官代表朝中文武,如果戴公公阻攔,休怪本官不客氣!」

    沈溪放出如此狠話,戴義只能服軟,畢竟朱厚照駕崩的話,身為帝師且掌握軍權的沈溪在朝中擁有很高的話語權,就算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沈溪真要拿他開刀立威的話,他也沒辦法自救,如此一來,戴義只能讓開路,任由沈溪入內。

    沈溪剛進入朱厚照的臥房,一股濃重刺鼻的藥味傳來,沈溪皺了皺眉,小擰子已快步往裡屋而去,邊跑邊哭喊:

    「陛下,陛下……您沒事吧?奴婢帶沈大人來了……嗚嗚……」

    沒等進去,裡面又走出一人,卻是張苑。

    見到張苑安然無恙,小擰子明顯嚇了一大跳,等他瞪大眼再仔細瞧,才知道張苑這會兒情況非常糟糕,走路一瘸一拐,而且身上多處受傷,衣服都無法保持囫圇。

    張苑見到沈溪,臉色一變,但沒有說話,讓身後跟出來的太監扶著他站好,如此把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

    隨即小擰子和沈溪前後腳進入內帷,但見裡面有不少人,除了平躺在床上的朱厚照外,還有服侍周邊的太監和宮女,以及前來診治的太醫,還有個美貌婦人。

    因為人員太過雜亂,沈溪一時間分辨不清楚誰是誰。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出去!」

    小擰子用哭腔說道,「陛下需要休息,諸位先退下吧,讓太醫好好為陛下診斷。沈大人,您這邊請。」

    回到朱厚照身邊,小擰子說話一下子管用了,平時豹房的人都知道小擰子是朱厚照的貼身太監,他的話等於朱厚照的意志體現,小擰子這會兒發話說請大家離開,眾人都依言往外走。

    只有沈溪和小擰子繼續往裡行進,沈溪本來注意力都在朱厚照身上,可當太監和宮女走得差不多了,那名美貌婦人從床頭椅子上站起來,等她把目光落到沈溪身上時,恰好與沈溪探尋的目光正面撞上。

    饒是沈溪平時見慣風浪,這會兒也怔在當場,驚愕莫名。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曾經跟他有過一段「孽緣」的高寧氏。

    這會兒高寧氏也認出沈溪來,其實不需要辨認,沈溪在朝中地位卓然,小擰子剛才的話等於已經為在場的人介紹過,高寧氏神色波瀾不驚,緩緩走到沈溪面前,行了個萬福禮:

    「這位一定是沈大人,陛下剛從廢墟中救出來,尚在昏迷中,龍體亟需休養,沈大人最好莫要打擾到陛下。」

    本來沈溪無法確定眼前這位就是高寧氏,畢竟天下間相似的人何其多,但等這女子開口後,沈溪心中暗自發怵……根本就是高寧氏嘛。

    小擰子急道:「麗妃娘娘,陛下龍體如何?若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讓我們這些奴婢怎麼活啊?」

    小擰子的話,無異於為沈溪介紹了當前高寧氏的新身份。

    麗妃!

    這個身份讓沈溪很無語,甚至讓他感覺無比荒唐。

    不過想到高寧氏的野心,沈溪便明白這不是什麼稀奇事,暗忖:「這女人本來就姿色出眾,而且比一般男子更有智謀,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這些都極得朱厚照欣賞,難怪她會在短時間內於豹房崛起。」

    本來沈溪要到病榻前為朱厚照診治,畢竟他懂一些醫術,可以通過望聞問切確定皇帝的傷情,據此作出應對。

    但在見過高寧氏後,沈溪有些失神,連此行的真正目的都忘記了。

    高寧氏裝出一副跟沈溪素不相識的模樣,跟沈溪簡單說了一句便再次行禮,往外屋去了。

    「宋太醫,陛下傷情如何?」

    小擰子見旁邊幾名太醫交頭接耳商議一番,再次回到病榻前繼續為朱厚照診治,立即著緊地問道。

    宋太醫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提醒:「沈大人,擰公公,您二位到外面等候為妥,陛下傷情一時無法確定,但這裡最好保持清靜……」

    小擰子用茫然的目光望著沈溪,「沈大人,您看……」

    沈溪此時心裡想的全都是關於高寧氏的事情,他看了小擰子一眼,頷首道:「到外面等候也可,之後或許有別的大臣前來,擰公公儘可能拖住他們。」

    小擰子點了點頭,然後依依不捨往病榻那邊望瞭望,跟沈溪一起出了內帷。

    到了外屋,高寧氏還沒走,坐在居中的椅子上,似乎在抹淚。

    見到沈溪出來,高寧氏起身相迎,道:「沈大人,您乃朝廷棟樑,不知妾身可否借一步說話?」

    高寧氏說話的同時,往門口咋咋呼呼的錢寧瞄了一眼,似乎是在提醒沈溪,她是因為錢寧才到的豹房,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有些話不方便說。

    沈溪雖然不想跟高寧氏相認,但又覺得有些話還是攤開來說比較好。

    沈溪心道:「早就聽聞麗妃的名聲,她崛起不是一兩天,能在花妃得寵、如日中天時橫空殺出條血路,獲得陛下寵信,說明她的確有些本事,而她肯定也不想提及過往之事,估摸她現在是想利用與我的關係,讓我幫她。」

    沈溪點了點頭,他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畢竟這是沒得到朝廷正式冊封的妃子,只是朱厚照口頭欽點、豹房內的人叫做「麗妃」而已。

    從大明的典章制度來說,高寧氏到現在也不過是朱厚照臨幸的普通民間女子。

    小擰子不知道麗妃想跟沈溪說什麼,但十有八九脫離不了朱厚照的事情,他很識相,不想多問,跟在二人身後從房內出來。

    錢寧迎上來道:「沈大人,卑職都跟您說過了,陛下需要休養,不便打擾,您非要進去,回頭陛下醒來該如何解釋?」

    沈溪沒說什麼,麗妃率先開口:「錢指揮使,注意對沈大人說話的語氣,這位乃陛下信任的股肱之臣,更是東宮時的先生,陛下出事了,沈大人身為帝師前來探望有何不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19 02:55
第二〇六九章 野心

    沈溪見高寧氏用教訓的口吻對錢寧說話,又是一陣驚訝,不管怎麼說錢寧也是錦衣衛指揮使,沒想到居然會被一個沒有得到朝廷正式冊封的女人喝來喝去。

    但很快他就醒悟過來,高寧氏此舉是在向他示威——你看,我現在地位卓然,連錢寧這樣皇帝跟前的寵臣都聽我的。

    錢寧對高寧氏的話沒有半點牴觸,趕緊退到一邊,讓開路來,讓沈溪和高寧氏一起出了門。

    二人出得朱厚照臥房所在院子,穿過一條迴廊,進入一個小花廳。

    等太監和丫鬟將蠟燭點燃,送上茶水,高寧氏屏退左右,然後親自關上門,昏黃的燈光下只剩下沈溪和高寧氏獨處。

    「沈大人,許久不見。」

    高寧氏對沈溪說話非常客氣。

    沈溪還沒從之前的震驚中走出來,道:「麗妃在這裡跟本官說話,是否不那麼合適?此地乃豹房內院,女子可以隨便見外臣嗎?」

    高寧氏道:「陛下傷重,昏迷不醒,事急從權,妾身有一些事想告知沈大人,再者……妾身跟沈大人難道只是萍水相逢的關係嗎?」

    言語中,高寧氏用幽怨的目光望著沈溪,神情中帶著一抹委屈,好像是沈溪辜負了她。

    沈溪下意識地把頭側向一邊,沒敢跟高寧氏對視,語氣凝重:「豹房重地,隔牆有耳,麗妃娘娘休要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本官探望過陛下後,得出去對朝臣說明情況,穩定人心,不便多打擾。」

    說完,沈溪轉身欲走,高寧氏幾步上前,攔在他身前,道:「沈大人,您我都很清楚,現在不可能有人偷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陛下身上……您難道想逃避嗎?妾身沒有要挾的意思,當初種種境遇都是自作自受,大人不計前嫌妾身感恩戴德,今日不過是想跟大人求助罷了。」

    沈溪雖然沒再堅持離開,但也不想直面高寧氏。

    他心中滿是感慨:「平時我做什麼事都可以問心無愧,但面對她,實在難以從當初的情感中走出來。」

    高寧氏道:「妾身先說一些豹房的事情吧……自從妾身到豹房後,蒙陛下垂青,口頭封妾身做了什麼麗妃,但實際上沒有任何保證,太后和皇后不會承認,朝廷也沒有正式冊封,妾身永遠只是宮外一個不入流的女人……恐怕只有生下子嗣,才能母憑子貴,改變目前的處境。」

    沈溪聞言詫異地看向高寧氏,然後把目光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稍微放心了些。

    高寧氏神色淒哀,含情脈脈地看著沈溪:「如果妾身能生下一兒半女,難道會忘記大人的恩德嗎?」

    沈溪心裡直打怵,暗忖:「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朱厚照身邊那麼多女人,沒有一人懷孕,顯然是某些方面有缺陷,只是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荒唐所致,難道她為了得到地位,想動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高寧氏熱切地道:「妾身本來有美滿的家庭,一家和睦,丈夫疼惜,但現在只是個苦命人……妾身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若不是沈大人,妾身如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沈溪板起臉來:「你自己走火入魔,非要誣陷我,而且還把事情鬧得那麼大,我所做一切不過是為自保……當日種種,實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高寧氏見沈溪怒氣衝衝,非但沒覺得羞慚,反而有些得意,因為若沈溪完全不在意她,反應不會這麼激烈。

    這是個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女人,只是當初所處環境限制了她,讓她無從發揮。當有機會接觸沈溪,甚至接觸君王后,她把自己的特長發揮出來,並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高寧氏道:「妾身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禍及家人,不過後來漂泊無依,處境艱難,也是拜沈大人所賜……幸虧妾身命硬,有機會進入豹房,得到陛下垂青。」

    「妾身現在不求旁的,只求在陛下面前多得一些寵愛,但問題是陛下現在將妾身當作一塊寶,可一旦厭煩,妾身便會跟別的女人一樣,地位不保,從此以後青燈古佛孤獨終老……難道沈大人忍心看著妾身如此慘淡收場?」

    沈溪搖頭輕嘆:「你到底想如何?」

    「妾身想得到沈大人幫助,當然不是無條件那種,妾身會回報大人,無論是在陛下跟前說大人的好話,還是需要什麼情報,妾身都可以為沈大人獲取,而且……只要沈大人一句話,妾身甘受驅馳……妾身不想再回到以前孤苦伶仃的生活狀態,沈大人,就當是妾身求您好嗎?」

    說到這裡,高寧氏面帶哀色,直接跪下來向沈溪行禮,態度恭敬,簡直把沈溪當作救星看待。

    但沈溪此時已然是手足無措,他怎麼也沒料到會在豹房見到高寧氏,更沒想到這女人會主動向他求助。

    最重要的是,沈溪對高寧氏多少有些歉疚,心中感慨不已:「很多事都有因果,如果不是因為我碰巧領兵去了南寧府,又碰巧遇到她,她也不會把心底的惡魔激發出來,也就沒有之前一系列事情……」

    沈溪沒有俯身攙扶高寧氏,略微平復了下心境,道:「陛下傷重,吉凶未卜,你我在這裡私下會面的確不合適,有些事等以後再說吧。」

    高寧氏原本額頭貼地,一動不動,聞言抬起頭來:「沈大人,妾身從進入豹房為陛下所幸,就一直在找機會與大人會晤,讓大人知道您在陛下身邊有妾身這樣一個幫手,眼下單獨見面的機會何其難得,您就這麼急著離開?還是說您想逃避什麼呢?」

    沈溪臉上滿是苦笑,高寧氏的咄咄逼人,讓他意識到這女人有多瘋狂,思索一下然後問道:「那你想商議什麼?」

    高寧氏見沈溪沒有相扶之意,也沒有賴在地上的意思,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才道:

    「妾身想要固寵,無非是兩種方式,一是為陛下找到他欣賞的女人,不斷用新鮮感刺激陛下,讓他樂此不疲;二則是早日生下一兒半女,如此一來,就算為龍嗣,太后也會下旨早日將妾身名分定下……」

    沈溪看著高寧氏,暗自斟酌計畫的可行性。

    高寧氏輕輕一笑:「沈大人放心,妾身已仔細勘察過事發現場,承天庇佑,當時房子倒塌時,是向宮市街道上傾斜,陛下所在二樓結構比較完整,幾乎是整個滑到了下面的廢墟上,陛下只是受了些擦傷,之所以昏迷不醒多半是受到驚嚇,所以陛下基本是安然無恙,不過未來一段時間需要靜養。」

    好像是為了表達誠意,高寧氏把她所知道關於朱厚照的病情如實告知。

    頓了頓,高寧氏又再道:「張苑身上的傷,大半是他從樓梯上跌下時摔的,當時酒樓被左右屋舍帶著向外傾倒,居然將打地基的木樁從地上拔了起來,整棟木樓幾乎向外移動了幾丈,他也由此保住了性命。」

    「此外,妾身還知道一些事,沈大人背地裡在做一些見不得檯面的事情,張苑和錢寧因爭奪西域美女齷蹉不斷,以妾身所知,二人都被人戲耍,而這個借力打力之人,料想便是沈大人您吧?」

    「沈大人學識淵博,能力出眾,張苑和錢寧之流跟您完全無法相比,就算朝中謝閣老也不過是您手中的棋子罷了,沈大人您是做大事之人,難道您甘心陛下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有?還是說沈大人覺得擰公公可以委以重任?」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高寧氏神色間恢復精明,不再擺出可憐兮兮的姿態。

    這就好像先禮後兵,讓你知道咱們之間有「交情」,我還知道你許多秘密,然後再談合作的問題。

    沈溪驚訝地打量高寧氏,不由對這個女人再次高看一眼,因為很多事屬於絕密,外界絕對不可能知曉,他也知道高寧氏手裡沒有證據,這一切不過是根據蛛絲馬跡推斷出來的,就算是跟朱厚照告狀也拿他沒辦法。

    不過,沈溪還是有些忌憚,因為高寧氏可以把這些事告知張苑和錢寧,讓這兩個皇帝身邊的近臣與他作對。

    沈溪想看到張苑和錢寧這兩個小人相互拆台,減少對朝事的干擾,而不是讓他們勾連起來一致對付他。

    高寧氏再道:「沈大人在京城的佈局,應該很大,非常需要充實人手。據妾身所知,沈大人之所以堅持推行兩年平定草原的國策,就算劉瑾倒台也沒有放棄,乃是因為沈大人知道,想要把謝中堂等老臣打壓下去,這是唯一的機會,換作旁人都不敢冒如此大的險,但沈大人雄韜武略,要達成目的卻是輕而易舉,難道沈大人未曾想過,等您凱旋歸來獲得權位後會遭致君王怎樣的猜忌?」

    沈溪依然沒說什麼,想聽高寧氏把話說完。他發現,高寧氏對一些事的看法,跟他非常契合,暗忖:「她說的基本都是可以預見到的情況,她提出的關於我的困局,暫且看來無法化解。」

    高寧氏見沈溪神色凝重,繼續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陛下跟妾身說過,張苑曾在陛下面前提及沈大人擅權之事,雖然當時陛下罵了張苑,但過後喝酒時似乎一直有心事,沈大人尚未平定草原,陛下便已生出猜忌之心,若如此大人還覺得高枕無憂的話,實在讓妾身失望。」

    高寧氏望向沈溪的目光熱切中帶著睿智,讓人一見難忘。

    沈溪臉上滿是遲疑之色,心裡琢磨跟高寧氏合作的可行性,但並不覺得對方是盟友的好選擇。

    沈溪心想:「我跟她宮牆阻隔,就算合作,也恐怕難以聯繫上,她這麼熱切非要跟我結盟到底是為何?她終歸不是張苑和錢寧之流,這些人可以自由離開豹房和皇宮,而她不過是豹房的籠中鳥,憑什麼認為有資格可以跟我合作?難道是別有用心?」

    高寧氏問道:「沈大人,難道您真認為可以在陛下面前長久保持隆寵不衰,覺得跟妾身合作沒有絲毫價值?你就不怕妾身惱羞成怒,選擇跟朝中其他得勢之人合作,諸如什麼外戚,又或者張苑之輩!」

    高寧氏再次變換臉色,她先是擺出可憐兮兮的姿態,求沈溪幫助,把舊情掛在嘴上,發現這一招沒效果後,乾脆給沈溪分析局勢,列舉合作的好處。待發現沈溪仍舊猶豫不決,她乾脆用到最後一招,也是她最不想使出的招數,那就是威脅。

    你不跟我合作,那我就找別人做盟友,屆時你我將翻臉成仇,有我這樣一個瞭解你的敵人,你就不會感到危險?

    沈溪道:「我想要的,你未必能給我……你想要的,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滿足你。」

    高寧氏聽到這話,終於鬆了口氣,起身來到門前,打開房門左右看了一眼,再次關上門,顯得非常謹慎。

    沈溪看了忌憚不已:「這女人瘋狂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當初不惜一切代價誣陷我,想她一介民婦,這麼做其實無異於找死,但她卻敢於冒險,足以說明她做事不拘成法。」

    高寧氏折身回來走到沈溪跟前,湊到他耳邊道:「陛下一直未有子嗣,難道大人未想過是為何?」

    沈溪皺眉道:「怎麼,你有讓陛下誕下子嗣的方法?」

    高寧氏笑道:「只要是陛下身邊女子誕下的子嗣,誰又知道是否系陛下所出?」

    說到這裡,高寧氏用一種欲拒還迎的目光望著沈溪,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沈溪冷笑道:「這麼荒唐的話你也說得出來?」

    高寧氏道:「更荒唐的事妾身都做得出來……想妾身未出閣前乃大家閨秀,後來也是官宦人家的媳婦,卻自甘墮落誣陷大人,甚至不惜讓天下人以為妾身已死去……好不容易到豹房,蒙陛下寵幸封為麗妃,妾身的人生難道不夠荒唐?這一切不知是拜何人所賜?」

    說到這兒,她望著沈溪,目光冷冽,好像在說,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必須要補償我。

    沈溪不想繼續聽高寧氏說那荒唐之言,正色道:「你要合作,我可以答應,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第一時間傳遞出來便可,至於你想要的,也可以跟我說,但你之前所提事情不可再言。」

    高寧氏也未有多失望,笑了笑,神色中帶著釋然,好像沈溪答應合作對她來說已心滿意足。

    高寧氏欠身行禮,恭敬地道:「多謝大人憐惜,以後妾身指望大人的地方多的是,希望能在大人幫助下,讓妾身順利入宮,甚至母儀天下……」

    當高寧氏說到這裡,沈溪總算知道高寧氏的野心是什麼。

    高寧氏不但想當皇后,更想當太后,皇后還有可能被皇帝所廢,但若當上太后,那天下一切都為她掌控,以她想來若是兒子當上皇帝她可以學前朝來個垂簾聽政,那時整個大明都要匍匐在她腳下。

    沈溪突然發現這女人實在太瘋狂了,心裡一陣怪異:「這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燈,知道朱厚照不育,便想方設法借用外力給朱厚照生兒子……」

    「以歷史進程看,如果朱厚照有了子嗣,而外人又不知其中奧妙,認定是其血脈,歷史是否會就此改寫?就好像朱厚照的身世到現在沒人知道真相一樣,誰又真正在意皇帝的子嗣是否親生?」

    沈溪想到關於朱厚照身世的傳言,這熊孩子登基後,不知哪根筋不對,派人打壓民間傳說,因當時沈溪不在京城,這些事由劉瑾全權負責,一度鬧得滿城風雨,沈溪只是事後得知,並未參與其中。

    在沈溪看來,朱厚照明顯是對身世產生懷疑,怕影響他法統的正確性,才會如此在意,這也解釋了為何他會疏遠張太后和夏皇后,跑到豹房來胡天黑地。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9-20 03:48
第二〇七〇章 大問題


    沈溪沒有跟高寧氏繼續交談下去,這女人的瘋狂已經到了他忍耐的極限,所以他第一時間逃離花廳。

    朱厚照臥房門口,一堆人還在等消息。

    小擰子見到急匆匆過來的沈溪,緊張地問道:「沈大人,您之前何處去了?小人剛從宋太醫那裡得知,陛下醒過來一次,但沒吩咐什麼就又昏迷過去了,宋太醫用了藥,說陛下並無大礙,不過……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

    沈溪點頭,心想:「朱厚照這小子前一段時間才遭朝鮮女子襲擊,先是被勒脖子後來又溺水,依然不知反省,繼續胡鬧,這次總算讓他受點兒教訓,讓他知道就算是在豹房內荒唐,也該有節制。」

    小擰子見沈溪沉默不語,出言請示:「大人可是要進去等陛下醒來?」

    沈溪不由往不遠處的高寧氏背影看了一眼……此時高寧氏已帶著太監、宮女回內宅去了,心情稍微放鬆了些,道:「確定陛下平安無事後,本官終於可以放心了,這就出去把消息告知朝中文武,安定人心。」

    小擰子本想說什麼,一眼瞥見張苑從臥房裡出來,頓時閉上嘴。

    沈溪沒有停留,在太監陪同下,往豹房大門而去。

    一路上他想的事情,跟朱厚照受傷無關,腦子裡全都是高寧氏提出的那個無比瘋狂的主意——讓朱厚照多一個來歷不明的子嗣。

    「……她經歷非常坎坷,自然明白只有擁有權力才能讓她生活穩固,實現多年的野心,當她看到機會後,必然會用一種瘋狂的方式表現出來,這本來無可厚非,但她所說事情,不知要讓多少人因此誅滅九族……」

    沈溪滿腹心事,從豹房出來,此時大門外已經有人在等候,謝遷的身影赫然在列。

    雖然沈溪阻止小擰子派出的太監前去謝府傳話,但謝遷還是通過其他渠道獲悉豹房發生變亂,特地前來查看情況。

    見沈溪從大門裡出來,在場的人無比驚訝,他們怎麼也沒料到,沈溪居然提前進了豹房,看模樣已經面聖完畢歸來。

    「之厚,陛下情況如何了?」

    謝遷主動迎了上去,目光中帶著一些惶恐不安,他得到的消息是豹房內動靜很大,疑似屋舍連片垮塌,還引發火災,其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事關皇帝安危,顧不得跟沈溪之間的芥蒂,謝遷到了沈溪身前便直接發問,同時過來的還有幾人,不過除謝遷外,只有梁儲相對有名望和地位,其餘六部尚書和侍郎一個不見。

    沈溪直言:「豹房內臨時建造的屋舍成片坍塌,陛下被壓在廢墟下面,好在及時搶救回來,現在已暫時脫離危險,正在安心靜養。」

    「什麼?」

    謝遷怒道,「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豹房……屋舍居然會成片坍塌?二十四衙門和工部的人幹什麼吃的?」

    謝遷勃然大怒,確定朱厚照無生命危險後,他首先想到的是追究責任,以便防止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沈溪道:「謝閣老不必太過緊張,現在尚不清楚責任歸誰,坍塌的地方並非是普通屋舍……」

    雖然沈溪沒把話挑明,但謝遷知道朱厚照在豹房設宮市的鬧劇,忽然明白過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冤孽,冤孽啊……陛下龍體無恙是你親自所見,真的沒事嗎?」

    沈溪想了下,其實他並沒有親自見到朱厚照醒來,甚至覺得朱厚照還是有一定生命危險,但結合高寧氏介紹的事發現場的情況,同時為安定人心,還是點了點頭:「陛下中間醒過來一次,不過很快又睡下了。」

    謝遷沒有懷疑沈溪的話,釋然道:「平安無事就好,不過這件事不能就此了結,一定要把責任人查清楚,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豹房禁地出現這種狀況,分明是要讓大明陷入動亂,你們……」

    隨即謝遷轉過身,對在場等候的官員道,「時候不早,你們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等人四散離去,謝遷才又瞪著沈溪問道:「你且說,陛下狀況到底如何,可不能有絲毫隱瞞!」

    沈溪頓時來了氣:「若謝閣老不相信在下所說的話,大可親自進去一探究竟,何必在這裡為難在下呢?」

    沈溪不想跟謝遷多廢話,雖然自己沒親眼目睹朱厚照醒來,但既然太醫那邊都放話說沒事,自然不必再牽掛。

    這種事太醫可不敢亂說,畢竟涉及皇嗣傳承,動輒掉腦袋,甚至可能會誅滅九族。

    謝遷出言威嚇,確定沈溪態度後,反而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如果陛下出了狀況,那大明可真要亂成一團了!陛下登基三年多,連個子嗣都沒有,長久留滯豹房不歸,東宮無人,真要有什麼意外當如何?」

    沈溪攤攤手,大概意思是……你問我幹什麼?要問你去問張太后啊!隨後他又道:「既然確定陛下無事,在下先告辭回府了,今日本乃上元佳節,但現在已是子時,眼看與家人團聚的願望又要落空……唉,年後已連續發生兩件事,想必會引起陛下警惕。」

    謝遷伸手攔住沈溪去路,道:「你提醒的對,正好借此機會向陛下上疏,就說是陛下荒馳朝政而致老天懲罰,規勸陛下重開朝會。」

    「謝閣老不會是讓在下聯名上疏吧?」沈溪皺眉道。

    謝遷臉色漆黑:「沒人強迫你,若你不想上疏,老夫會找人進言,不過你這麼早便到豹房來查看情況,是如何做到的?」

    確定朱厚照無事後,謝遷開始糾結沈溪比他早到的問題,見沈溪緘默不語,立即做出推測,「你在豹房裡安插有眼線,刺探陛下的情況?」

    沈溪黑著臉道:「謝閣老不要憑空誣陷好人,您老是因何而來,在下便是怎麼來的,若謝閣老心中有疑問的話,大可上奏讓陛下徹查此事……謝閣老自豹房得到那麼多消息,卻不知又是什麼渠道獲取?」

    「你小子,說話能否客氣點兒?老夫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就這態度?」謝遷著惱地道。

    沈溪沒再跟謝遷爭論,謝遷對他的無端指責他可不會領受,必須保持一種相對強硬的態度,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政策可以順利推行下去。

    謝遷又氣又急,沈溪雖然平時也會跟他抬槓,但說話斷不至於到如此牴觸的地步。

    沈溪卻在想:「陛下受傷,很可能長時間不問朝政,謝老兒必定會聯合張苑打壓我在朝中的地位,之前我可以對謝老兒百般容忍,但這會兒都要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不表明一下強硬的態度,你還以為我好欺負呢。」

    謝遷自然不會料到,沈溪已經把接下來要面對的朝廷鬥爭考慮在說話語氣的層面了。

    此時謝遷還沒心情考慮朱厚照不問朝事後如何讓沈溪屈從自己,不過他隱約感覺到,沈溪態度轉變事出有因。

    沈溪恭謹行禮:「既然謝閣老不肯離開,請自便吧,在下先告辭了,豹房之事在下不會再過問。」說完,沒有停留,轉身揚長而去。

    ……

    ……

    謝遷又試著上前去跟豹房侍衛說話,試圖進入豹房,可是迎來的已然是冷冰冰的拒絕。

    恰在此時,又有幾輛馬車過來,在豹房門前停穩後人陸續下來,謝遷打量一下,除了張懋、夏儒外,還有何鑑、楊一清等人,他不由皺眉:「難道這些人商議好了,一起來這裡?」

    何鑑下馬車後直接來到謝遷面前,著急地問道:「於喬,情況如何了?豹房內到底發生何事?」

    說話間,張懋、夏儒等人圍攏過來,都沒心思行禮問候,齊刷刷地看著謝遷。

    謝遷道:「老夫不想輕易下論斷,因為到此地後並未獲准入內見駕,不過以之前沈之厚從裡面出來後告知的情況,說是裡面房屋倒塌,陛下被壓在廢墟下,好在被及時救了出來,沒有大礙,現正在休養中。」

    何鑑等人無比驚訝,面面相覷。

    最後張懋發問:「今日只是風稍微大了些,未曾感覺京師有地龍作祟,為何豹房內屋舍會無緣無故倒塌?難道是……」

    張懋大概想到什麼,看了在場官員一眼,見沒人接茬,也就緘口不語。

    謝遷苦笑道:「陛下吩咐在豹房內修建幾條街,把民間市集搬進豹房,以此為樂,但因工期緊張,建築質量不過關,導致產生問題。」

    何鑑不由用怪異的目光望了謝遷一眼,好似在說,你謝於喬把事情說得這麼詳細,是怕天下人都不知陛下有多荒唐?

    張懋嘆道:「陛下玩心太重了,年後竟然連續出狀況……或許是先皇駕鶴太早,以至於陛下未經管教,諸位都乃朝中股肱,可要不時規勸陛下才是。」

    在場官員又是面面相覷,很多人想說,你英國公也是朝廷的股肱大臣,為何你自己不去卻讓我們勸諫?

    誰不知道當今陛下根本不吃納諫這一套?

    何鑑道:「陛下沒事就好,空讓我們擔心一場,這才幾天時間就發生這麼多事,回頭可定要讓陛下小心謹慎才是,大明可經不起任何亂子了。」

    何鑑的話,基本跟謝遷和沈溪的態度相同,也跟在場大多數人想法一樣。

    朱厚照沒有子嗣,涉及皇位傳承就要出亂子。

    如今憲宗長孫,也就是朱厚照剛成年,而憲宗一脈除了朱厚照外,尚有弘治十一年出生的朱厚燁,以及正德二年剛剛出生的朱厚熜。

    朱厚熜也就是後來的嘉靖帝。

    按照大明繼位原則,如果朱厚照沒有子嗣,不會從他叔叔輩中選擇繼承人,只能把皇位傳給他的平輩或者下一輩中近親。

    按照繼位順序來說,就算朱厚燁年歲大,但他畢竟是憲宗第六子益王朱祐檳的兒子,而益王朱祐檳生母莊懿德妃張氏在憲宗後宮中地位不高,跟孝宗朱佑樘關係也不親密,朱厚燁很難染指皇位;而朱厚熜之父興獻王朱祐杬,深得朱佑樘喜愛,孝宗甚至親自主持婚禮,再加上按照父輩長幼的傳位順序,故朱厚熜出生時間雖短,但他已經是名義上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

    在場官員面色陰鬱,朱厚照沒有子嗣在他們看來絕非小事,雖然朱厚照目前還年輕,但他的荒唐卻是人所共知,想讓沉溺酒色的朱厚照有子嗣,非常困難。

    ……

    ……

    謝遷轉告沈溪傳遞出來的消息,張懋、夏儒和楊一清等人都覺得朱厚照不可能有什麼狀況,紛紛告辭回家。

    只有何鑑選擇留下陪謝遷。

    謝遷不想留在豹房門口接待那些後到的大臣,乾脆拉著何鑑回他在長安街的小院。

    二人上了馬車,何鑑道:「於喬,剛才英國公等人在側,不好問你,你說是之厚把裡面的情況傳出,為何他不見人影?」

    車廂內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彼此神情,只聽到謝遷疲憊的聲音傳來:「他走了。」

    雖然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何鑑卻能感受到謝遷語氣不善,顯然因沈溪自行離開謝遷心裡很不爽,如果是旁人肯定會就此把話題打住,但何鑑卻覺得他跟謝遷和沈溪關係匪淺,應該為二人說和。

    何鑑道:「陛下平安無事就好……你說朝中文武大臣,除了之厚外誰能進去探望?如果真有什麼事,還不得靠他?」

    謝遷打量對面何鑑模糊不清的臉:「那按照你的意思,如果陛下臨終安排繼位人選,任由他來傳話?我等只能聽從他的號令?」

    何鑑苦笑:「老朽可沒這意思。」

    謝遷本想跟何鑑爭論兩句,但他隨即意識到這麼做沒什麼意義,搖頭道:「之厚今日態度似乎跟以往迥異,以前他說話還算客氣,今日不知為何語氣很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故意跟老夫較勁兒。」

    何鑑嘆道:「他剛從豹房出來,裡面那麼多牛鬼蛇神,想必沒少受氣……你就不能包容一點兒?」

    謝遷道:「也就你替他說話,這小子可不知領情,逢年過節也不到你府上看看,他這是徹底跟咱們這幫老傢伙決裂,怕是要自立門庭!」

    何鑑沒有再跟謝遷爭論沈溪的事情,問道:「那你可知,今日之事究竟是如何發生的?諸如陛下怎麼逢凶化吉……」

    謝遷搖搖頭,表示詳細的情況他也不知道。

    何鑑再道:「陛下出事後,應該沒人安排城中兵馬調動,為何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那邊都有異動,連城裡的花燈會都給取消了?如果不是這些異動,老朽甚至不知豹房出了事情。」

    謝遷皺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鑑顯得很疑惑:「老朽總覺得不同尋常,兵馬司調動可以理解,但順天府作何跟著起鬨?難道是他們提前知道了什麼?還是說豹房內發生的事情,是有人刻意為之?」

    「咳咳——」

    謝遷咳嗽幾聲:「你這都瞎琢磨什麼?其中能有何關聯……豹房這邊動靜太大,巨響連連塵囂四起不說,還燃起大火,再加上今日上元節,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傾巢而出維持秩序,自然能第一時間發現不妥,進而有針對性做出佈置……如果據此便聯想到有人蓄意謀害陛下,實在太過牽強。」

    馬車停在小院門口,謝遷道:「走,一起進去說話。」

    何鑑一擺手:「一看你今日就未曾在這裡留宿,裡面想必連炭火都沒生,太過清冷,這把年紀你還逞強作何?回府去享受高床軟枕為好!年前先有之厚被刺,年後陛下又兩次遇險,看似都屬偶發事件,但其中似乎又有所關聯,於喬你還是查一查,看看是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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