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025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1 05:00
第二〇八一章 進諫是門學問

    朱厚照在去過蘇通府上一次後,意猶未盡,想繼續去蘇府蹭吃蹭喝,席間順帶探討一下風花雪月。

    不過正月十九這天,朱厚照有一件要緊事做,那就是舉行朝會,雖然他並沒有把這次朝會擱心裡,但大臣們都已提前做好準備。

    年後因休沐朝廷各衙門都未正式辦公,九卿和各寺司負責人都把年底和年後這段時間重要的事情彙總,準備在面聖時呈奏。

    一大清早謝遷便起來,匆匆喝了幾口小米粥就出門去了吏部,準備先跟何鑑打招呼,把今日朝會上要說的事確定下來。

    有些事不能由謝遷站出來奏稟,他最多開個頭,那些不合時宜、忤逆犯上的話要推給那些甘願充當背鍋俠的御史言官,至於謝遷自己,只需最後再站出來據理力爭,不讓那些他不樂意推行的政策通過便可。

    「……還算不錯,陛下願意召集朝會,與群臣商議,若陛下執意御駕親征而只是跟朝中文武打一聲招呼,那問題就大了……」

    謝遷對於朱厚照舉行朝會還算滿意,作為臣子,其實也不希望皇帝天天開朝會,這對大臣來說算是一種不小的負擔,半個月、一個月舉行一次朝議即可,大臣們不用每天處心積慮想要奏稟什麼事,管轄範圍內的事務基本可以自行決斷。

    帝王不問朝事,對於大臣來說,有利有弊,現在謝遷已基本把持朝政,張苑因能力所限,對他的干涉不大。

    吏部會客廳,何鑑未跟謝遷多說,簡單寒暄幾句便一起離開。

    朝會時間雖定的是午時,但二人得先一步到文華殿等候。他倆乃文官翹楚,旁人都要以他們的意志作為參考,許多大臣對於在皇帝面前說什麼沒有定計,二人提前進宮等候,讓那些大臣尤其是新近才躋身朝廷中樞的官員能有個請示的地方。

    二人一路往皇宮而去,路上何鑑無意中提到:「……昨日陛下似乎出豹房到市井遊玩,入夜後方回。」

    「什麼?」

    謝遷顯然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有些詫異地側頭問道,「世光兄你是從何得知?」

    何鑑看了謝遷一眼,似乎對對方的迷惑有所懷疑……在他看來,作為掌控朝政的首輔,謝遷應該派人時刻盯緊豹房才對,連他派去的人都調查到的事情,謝遷卻茫然不知,情況未免太過詭異。

    何鑑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私下的小動作,道:「只是聽聞……之厚帶陛下出了豹房,至於去何處,尚且不知。」

    謝遷皺眉:「又是這小子,看來他很善於經營跟陛下的關係嘛……哼,分明是居心叵測!」

    何鑑笑了笑,道:「還以為於喬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本想問問你,之厚帶陛下去了何處,現在看來你也不知?」

    「那有多困難?」謝遷冷聲道,「等會兒見到他,當面問個清楚便是,難道他還敢在你我面前有所隱瞞不成?」

    說著話,二人到了文華殿偏殿,此時殿內已有一名大臣等候在那裡,乃是戶部尚書楊一清。

    楊一清趕緊過來給二人行禮,謝遷左右看了看,問道:「就應寧你來了?」

    楊一清道:「之前兵部沈尚書也來過,不過他說今日身體不適,前來告假……今日朝會他不會出席,已有內官把消息傳給陛下。」

    謝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何鑑笑著道:「也是,之厚年前被人刺傷,現在尚處於養傷階段,怕是這兩天傷情有所反覆……他想請假休養情有可原。」

    謝遷冷冷地打量何鑑,好像在怪責他為沈溪說話,沒有站出來抨擊一番。

    「對了,應寧。」

    何鑑繼續問道,「你們戶部最近可有收到御旨?比如說錢糧徵調,又或者調動京畿地區糧倉儲備?」

    楊一清愣了愣,道:「年後並無任何聖旨下到戶部來,這些謝中堂不是早已知曉麼?」

    何鑑笑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看來陛下對於開戰之事並不上心,於喬你不必太過擔憂……來來來,咱們坐下詳細說說,朝會前還有大段時間。」

    何鑑拉著謝遷坐下,楊一清只能坐在末位。

    何鑑和楊一清談了幾句,所涉都是戶部之事,謝遷一語不發,好像有什麼心事。

    過了大約一刻鐘,又有別的大臣到來,很快文華殿偏殿便熱鬧起來。

    巳時差不多過了一般,何鑑才找到機會單獨跟謝遷說話,問道:「於喬為何話突然少了?」

    謝遷老臉橫皺:「我在想,之厚這小子又在搞什麼鬼,年初賜宴他不出席也就罷了,現在連朝會也都避著……莫非他是想暗中把事情坐實,不想因朝會群臣反對而節外生枝?」

    何鑑嘆道:「或許是之厚傷情真有反覆呢?」

    「你也說是或許,這小子鬼主意太多,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他昨天居然拐帶陛下出豹房,你說他有何居心?」

    謝遷臉上滿是氣惱之色,好像沈溪做什麼都應該向他請示,不然就是居心不良,跟沈溪唱反調幾乎成為他的日常,「陛下到現在都沒收回旨意,也就是說,開春後出兵幾成定局……這次很可能是戰前最後一次朝會,若再無法挽回,以後就沒機會面聖納諫了。」

    何鑑苦笑:「這怎麼可能?要出兵,總要先穩定朝臣思想,上下一心……再說,陛下要御駕親征,京城事務難道不預作安排?」

    謝遷輕哼:「那時只需跟朝臣打聲招呼,根本就不用再商議……德華回三邊,恐怕已帶去陛下和之厚出兵的密令,這會兒邊關將士怕是已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大戰。」

    沈溪不出席朝會,謝遷憂心忡忡,好在這次午朝沒有拖延,巳時六刻便有太監前來傳喚,眾大臣一起往乾清宮而去,等進入大殿,發現朱厚照已早一步到來,端坐於龍椅上,不過看起來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對於沈溪不出席朝會,朱厚照已得到消息,連問都沒問一下。

    在必要的禮數後,朱厚照有些不耐煩地道:「諸位卿家,有事奏稟,如果沒事就可以退朝了,朕稍後還有要事處理。」

    謝遷可不會輕易讓朱厚照離開,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一定要把該說的事情全說完。

    「陛下,老臣有事啟奏。」

    謝遷出列,準備開口奏事,為大臣們開個好頭。

    朱厚照打量謝遷,問道:「謝閣老,馬上不是要舉行會試了麼?之前說讓梁卿家和靳卿家當主考官,你是要說這件事吧?朕恩准了,至於釋菜禮等禮數,就由翰林院安排,到時候謝閣老代表朕往文廟一趟便是。」

    謝遷還沒開口,就被朱厚照嗆了回去,一下子打亂了他的節奏。謝遷整理了一下思緒,正要繼續稟奏,朱厚照已然擺手:「會試的事情就這樣,謝閣老先退下吧……還有誰有要事稟奏?」

    朱厚照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這會兒誰站出來說話,很容易遭致反感,這讓在場大臣有些無法接受……既然你不是什麼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又不想開朝議,乾脆跟以往一樣把朝會停了便是,今天好不容易開回午朝,你卻這般不耐煩,一心早點兒結束,難道是因為沈溪沒來所致?

    何鑑道:「陛下,老臣有事奏稟。」

    旁人不出來說話,何鑑總歸要作個表率,他拿著笏板出列時,立即得到謝遷讚許的目光……二人之前商談很多事情,在皇帝威逼下,只有他們站出來承擔重任,對別的大臣才會形成指引。

    朱厚照沒有動怒,不過也沒有多耐心,一擺手:「說吧。」

    何鑑認真地說道:「老臣得知西南一帶,去年五六月間爆發民亂,有地方部族衝擊官府,以至四川、貴州等地糧食嚴重減產,政令不得通達。加之中原地區民亂頻乃……如今四海內並非安定祥和。」

    朱厚照眉頭緊皺:「何卿家這是何意?」

    何鑑道:「以老臣之意,攘外必先安內,當迅速出兵平息民亂,安定民心。」

    雖然何鑑沒把話說得太過深沉,但簡短幾句就讓朱厚照明白他的意圖。

    朱厚照若有所思地往謝遷身上瞄了幾眼,好似在說,這些話不會是你謝老兒教的吧?

    在場大臣心知肚明,分明是謝遷拿國內動亂做藉口,阻止朱厚照出兵,至於這方式是否奏效姑且不說,但至少說明謝遷態度明確,那就是堅決不出兵!

    朱厚照道:「地方民亂年年有之,難道川貴等地就沒有合格的官員維持地方安穩嗎?只要未危及朝廷統治根基,朕就不會強求。說起來,西南之地當初也不太平,虧得沈卿家領兵平息……朕前幾天還得到消息,山東巡撫胡璉胡卿家平亂有功,估摸再有一個月左右,便可班師回朝……」

    如果是以往,因劉瑾刻意隱瞞,朱厚照又只顧著吃喝玩樂,對朝中事務基本是一問三不知。自打劉瑾謀逆後,朱厚照便有了覺悟,知道對朝事全不知情可能會造成奸臣擅權甚至危及皇位安穩,加上張苑對朝事不敢隱瞞,朱厚照說起軍務來基本可以做到侃侃而談。

    何鑑道:「那以陛下之意,是想將山東巡撫調任西南?」

    朱厚照笑了笑:「朕絲毫也不擔心西南民亂,現在只要把京畿以及山東、河南之地叛亂平息便可,朕要舉兵平定草原,此乃兩年前所定國策,當時諸位卿家可都是見證人,難道還會出爾反爾不成?」

    剛開始朱厚照尚帶著笑容,說到後來,臉色變得冷峻,目露凶光,四下打量,好似在說,誰出來說喪氣話,就讓誰不好過,你們最好都識相點兒,老老實實待在原位。

    在場文臣,都是六部和各寺司高官,起碼都是侍郎、少卿級別,這些人懂得中庸之道,當初劉瑾權擅天下時,朝廷內老臣數量急劇減少,連楊一清這樣的後進現在都已做到戶部尚書,類似的大臣可不少,經歷過劉瑾的血腥清洗,誰都不想出來挑頭。

    何鑑也不好接茬,因為他發現要勸阻出兵,還是由謝遷出面說話最合適,因為當年他是兵部侍郎,曾全力輔佐沈溪推動兩年平草原的國策,現在他若是反對,難免落下兩面三刀的口實。

    所以,何鑑乾脆後撤一步,把「機會」讓給別人。

    謝遷馬上出列:「陛下,老臣認為今年出兵草原並不合適。」

    謝遷這一表態,君臣間的矛盾立即凸顯,在場大臣屏氣凝神,想看朱厚照和謝遷怎麼爭鋒。

    皇帝主戰,首輔卻反對,雙方碰撞很可能是火星撞地球,誰想朱厚照只是笑了笑,道:「謝閣老某些方面的認知太過偏激,朕不想跟你爭論,你愛怎麼說都行!誰還有稟奏?沒了的話,朕準備回去歇著了!」

    說到後來,朱厚照幹脆連起碼的掩飾都沒了,不說退朝後要去做什麼大事,乾脆挑明說要去睡覺。

    謝遷當即跪下,一臉堅毅:「陛下,出兵會危及大明千秋基業,難道您想讓大明社稷毀於一旦嗎?」

    「請陛下三思。」

    何鑑一看這架勢,不出面幫謝遷是不行了,乾脆改變立場,由中立變成主和,出列跟謝遷一起下跪,別的大臣也都在二人指引下跪下請命。

    場面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絕大多數人都不敢抬頭看朱厚照,也不知皇帝有何想法。過了半晌,不見龍椅上有動靜,卻聽謝遷繼續道:「陛下,草原廣袤,而韃靼、瓦剌等部族民風彪悍,若在草原上與之開戰,大明優勢盡失,恐重演英宗時土木堡之禍。」

    謝遷怕朱厚照甩袖而去,旁人不敢抬頭他卻敢,目光炯炯地盯著皇帝。

    朱厚照端坐於龍椅上,神色平靜:「謝閣老的意思是讓朕當個窩囊的帝王,忍氣吞聲過活?朕可不想守著祖宗的一畝三分地,昔日太祖太宗屢次派兵平草原,雖未完全平息,但至少草原部族不敢大舉進犯我大明……到了近幾十年,草原部族屢犯中原,先是瓦剌人,隨後是韃靼人……韃子可說亡我之心不死,不給他們一點教訓,怎麼能讓未來幾十年上百年邊關平安無事,大明百姓過上好日子?」

    從情理上說,朱厚照分析得相當透徹,朕不是空喊口號,只是想把草原部族的鋒芒給打下去,為大明邊境保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期。

    如果你們阻礙,就是跟朕過不去。

    謝遷道:「但出兵草原,很可能會因此斷送大明江山。」

    朱厚照厲聲道:「謝卿家,你是朕的恩師,甚至是先帝恩師,所以朕敬重您,就算您出言不遜朕也沒說什麼,但你現在分明是危言聳聽,難道只有如此才能體現你是大明忠臣,而朕是個昏君嗎?」

    「陛下……」

    謝遷仍舊不肯罷休。

    朱厚照道:「出兵之事,乃當初朝議所定,諸位卿家都是同意的,怎麼到今日卻開始唱衰呢?你們是不是想說,當初制定國策只是為了鬥劉瑾,現在劉瑾人已經死了,你們無所顧忌,所以朕的話你們就可以不聽了,是嗎?」

    沒人會想到朱厚照把話說得這麼透徹直接,全都低下頭不敢吱聲,連謝遷都不例外。

    更有人意識到,朱厚照殺掉劉瑾後其實已心生悔意,無論劉瑾是否真有謀逆之舉,至少有他打理朝政,朱厚照日子過得很舒心,甚至到現在還在享受劉瑾故去的福蔭……由於查抄閹黨府邸收穫豐厚,短時間內豹房開支不愁。

    文臣其實並不害怕皇帝,他們可以在朝堂上死諫,以此全自己的忠義名聲,青史留名……儒家思想中,皇帝雖然高高在上,但文臣應以天下為己任,不讓君王沉迷逸樂是應盡的職責。

    但若有個專權的宦官一切就不同了,劉瑾在朝時,謝遷根本不敢這麼說話,當初還是沈溪出面參劾劉瑾,結果被發配出京,而謝遷卻充當了縮頭烏龜,不是因為他沒骨氣,而是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最好不要跟無賴講道理。

    朱厚照站起身:「朕要讓大明子民不再受戰亂之苦,所以趁著現在朕年輕力壯,親自領兵出征草原,一次將北方所有安全隱患解除……如果誰再反對,就是跟朕作對,跟天下黎民百姓福祉作對,別怪朕翻臉無情。」

    「陛下!」

    謝遷可不管朱厚照怎麼威脅,只認為自己是對的,磕頭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怒極反笑:「怎麼,謝閣老準備在這裡死諫?那就繼續跪著吧。來人啊,抽調東廠和錦衣衛入殿,除了謝閣老外,誰敢在這裡跪諫,一概杖責,直到求饒表態肯出宮為止……不走就打到你們走!看誰還敢跟朕作對!」

    朱厚照這會兒就像個不講理的孩子,誰跟他作對,就讓誰屁股開花。

    (本章完)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2 05:04
第二〇八二章 分化離間

    朱厚照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舉行一次朝議,卻沒商議出任何結果,好像朱厚照故意找機會刁難朝臣,連跪在地上謝遷都難免會想:

    「皇上不會有意召集我等前來,然後知道我要因出兵之事進言,故意整出一些幺蛾子來難為大臣吧?」

    謝遷進退不得,朱厚照明說他可以豁免杖刑,其餘人等則一視同仁,全都要挨板子。

    除了謝遷,就算是吏部天官何鑑堅持跪諫也不能例外,這讓殿上所有大臣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於喬,你看……」

    何鑑跪在謝遷身邊,本來他出來聲援謝遷就屬於迫不得已,現在見廠衛的人進了乾清宮,而皇帝卻離開,頓時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跟謝遷「同甘共苦」……他跟謝遷的待遇不同,以他羸弱的身子骨,經不起一輪杖刑。

    很快除謝遷外,每一名跪著的大臣身後都站了兩名錦衣衛,而此時張苑也從殿後走了出來,顯然是領朱厚照聖諭而來。

    張苑站在御鑾下:「諸位,莫讓咱家為難,陛下金口玉言,誰繼續跪著,就要施以杖刑,一直到表明態度即刻離宮為止,否則的話……就一直打下去。」

    謝遷厲聲喝道:「張公公,你焉敢如此?身為司禮監掌印,你此時難道不應該前去勸諫陛下麼?」

    張苑一聽眼睛都鼓起來了,暗忖:「你謝老兒瘋了還是傻了?現在陛下分明是故意為難你們,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會兒我進去跟陛下進言,那不明擺著告訴陛下我跟你們是一夥的?那時我的屁股也要跟著遭殃……當初我因為被杖刑而養傷的時候少了麼?」

    張苑臉色陰沉,冷冰冰地道:「此事請恕咱家愛莫能助……諸位,給你們一炷香時間,如果還不走,休怪咱家下手無情,死傷勿論……點香。」

    隨著張苑一聲令下,立即有太監端來香爐並插上一支檀香,然後點燃,擺在了眾大臣前面。

    青煙裊裊,大殿裡瀰漫著檀香的氣息,但沒有人心情愉悅,因為一旦香燃盡,意味著朱厚照杖刑的旨意即刻生效,所有人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張苑搖頭輕嘆:「這已經是咱家給諸位大人爭取的最後機會……陛下本來說即刻動刑,還是咱家拼著性命不要贏得的這一炷香時間……不是咱家要為難你們,也不要怪陛下無情,在這明顯觸犯龍顏的當口,爾等勸諫最好換個方式,不要跟陛下對著幹嘛……」

    大臣們面面相覷,誰都不好意思站起來,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謝遷,但謝遷此時跪在人堆前,無法目睹身後那熱切的目光,好在他能感受到大臣們的為難,如果繼續堅持下去,自己是不用受刑,可旁人沒一個能落得好下場,也就是說屆時他會站到所有大臣的對立面。

    何鑑道:「於喬,從長計議吧,如此勸諫不是個辦法。」

    謝遷惱火地道:「世光兄,你就這麼退縮了?之前不是說好這回怎麼都要勸陛下回心轉意麼?」

    何鑑心裡不是個滋味,心想:「你謝於喬不用擔心屁股開花,而我們繼續跪下去,那就是自尋死路,皇帝已經下旨說只要我等堅持跪諫即生死勿論,彼此待遇截然不同,你說這些難道不是說風涼話?」

    但有些事他不好意思挑明,只能唉聲嘆氣,連連搖頭,藉此把自己的意圖傳遞出去……請恕我不能奉陪,等檀香燃得差不多,我就會起身離開。

    這讓謝遷迅速認清楚一個現實:經歷劉瑾擅權後,朝中真正有骨氣的大臣已沒剩下幾個,官員們或多或少都有自私心理,沒人願意為朱厚照這個無道昏君行死諫之舉。

    皇帝都不在意的東西,你作為臣子那麼較真兒作何?

    再者出兵之事也未必就是錯的,有沈溪領兵,勝負至少是五五開……難道你謝於喬所做決定就一定正確?至少軍中上下都一心開戰,皇帝之舉未嘗沒有順應軍心的意思。

    隨著大臣們目光逐漸被失望充塞,謝遷迅速被擺到不仁不義的位置上,而張苑還在那用近乎諷刺的語氣道:「謝閣老,您可要想清楚,您這麼堅持,害的不是您自己,而是週遭的同僚啊。」

    謝遷面對張苑這個司禮監掌印,本來就有低人一等的錯覺,眼看那炷香越來越矮,最後一咬牙,站起身來:「這件事不如從長計議,諸位同僚請起來,咱們先回去,擇日再向陛下進諫。」

    眾大臣鬆了口氣,之前那些心底對謝遷生怨之人,早就做好站起來離開的打算,眼見謝遷妥協,暗自慶幸沒得罪這位倔強的首輔。

    大臣們彼此相扶,顫顫巍巍站起,何鑑深深地吸了口氣,一擺手道:「諸位都回去吧,有事日後再說。」

    何鑑可不想什麼從長計議,在他看來今日不被杖刑就是最好的結果。

    謝遷本來想把大臣們召集起來,找個地方好好商議一番,以便進一步進諫,但何鑑的話等於把他的路給堵上了。

    其餘大臣巴不得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沒人過來跟謝遷搭訕告辭,如同躲避瘟神一樣一哄而散,根本就看不出年老體弱的模樣,很快大殿內便空無一人,讓墜在後面的謝遷、何鑑看了目瞪口呆。

    ……

    ……

    謝遷心底很惱火。

    他先恨朱厚照,再恨何鑑和那些不爭氣的大臣,最後所有的恨都轉移到沈溪身上。

    「……怪不得那小子不來,感情他提前知道陛下要出此損招,故意躲著不來參加朝會……可悲可嘆,老夫看好的後生行事竟如此陰狠,真是老眼昏花,識人不明啊!」

    謝遷說這話時,完全沒避諱何鑑,在跟何鑑一起出宮時,沿路都沒停止對沈溪的非議。

    何鑑搖頭苦笑:「於喬,不必如此沮喪,或許咱們都誤會之厚了呢?」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給那小子說話?」謝遷怒不可遏,「自打劉瑾死後,他做什麼事情徵求過老夫的意見?剛愎自用、無法無天!現在他居然挑唆陛下威嚇大臣,這是身為人臣應該做的事情嗎?」

    何鑑輕嘆,不再多言,因為他也覺得這件事很有可能跟沈溪有關,不然為什麼那麼巧他這個兵部尚書臨時決定不參加朝會?甚至於何鑑心裡還怨責朱厚照做事不夠光明磊落……你作為皇帝,有了決定跟朝臣打個招呼便可,誰敢忤逆?非要讓朝臣進言,末了卻以杖刑進行威脅,這成何體統!?

    要不是謝遷最後關頭妥協的話,有可能被打死打殘一片。

    何鑑道:「於喬這麼做,就不怕傷了跟之厚的感情?」

    謝遷怒氣衝衝地道:「現在還談什麼感情?他已站到滿朝官員的對立面,這次事情過後,誰人會對他信服?這小子行事已不考慮後果了!」

    何鑑發現根本沒辦法為沈溪辯解,最後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就在何鑑和謝遷等人出宮時,張苑站在乾清宮門口,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心道:「大侄子啊大侄子,這下你該焦頭爛額了吧?看你以後怎麼在謝於喬等人面前立足,就算陛下的壞脾氣不是你慫恿的,別人也會覺得是出自你的手筆。」

    就在張苑得意不已時,一名太監出來到了張苑身邊,道:「張公公,陛下叫您進去。」

    「嗯!」

    張苑笑著轉身,往乾清宮寢殿而去。

    到了寢宮,龍榻前的座椅上朱厚照已昏昏欲睡,張苑笑呵呵地道:「陛下,人已經走光了,果然如陛下所料,謝閣老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不再以死諫的方式勸說,效果出奇的好。」

    朱厚照點頭誇讚:「張苑,這次你功勞不小,朕該怎麼獎勵你啊?」

    張苑陪笑道:「老奴不過是為陛下分憂罷了,想那些老臣給臉不要臉,不斷向陛下施壓,這次老奴之所以建議陛下舉行朝議,一來是為表明您身體康泰,斷了大臣們大不敬的念頭,二來使出個下馬威,看他們誰敢對陛下御駕親征之事說三道四。」

    「這次老奴已提前派人通知沈尚書,讓他親自入宮來告假,這樣就算是謝閣老固執己見,也不至於讓沈尚書跟著一起受刑。」

    朱厚照滿意點頭:「這點你考慮得很周全,如此既不用擔心沈先生在朝堂上不配合朕,導致事情出現意外,還可避免他跟著謝閣老一起遭罪,可謂一舉多得。」

    張苑有些擔心:「但是否會讓沈尚書跟謝閣老的矛盾激化呢?之前老奴還擔心,如此是否會讓謝閣老誤會這件事乃是沈尚書在背後促成?」

    朱厚照認真思索了一下,最後點點頭:「倒是有這種可能,沈先生沒來,朕就對大臣們動刑,他們肯定會覺得這件事跟沈先生有關。」

    張苑摸著光禿禿的下巴,好似自說自話,「不過老奴又想到,就算矛盾激化,或者旁人對沈尚書有誤解,對陛下來說也不無裨益,如此沈尚書就更能堅定地站在陛下這邊……到底沈尚書是文臣,如果跟謝閣老他們過從甚密的話,對陛下御駕親征未必是好事,因為有可能沈尚書會被朝臣說服。」

    朱厚照笑道:「張公公,以前朕怎麼沒發現,你居然如此有頭腦?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會重重賞賜……你先退下吧!」

    張苑領了個老大不小的空頭支票,心裡雖然有些失落,不過總的來說得大於失,領命後退出殿門。

    因為接下來朱厚照要上床睡覺,他沒多做停留,直接往司禮監掌印房去了。

    到了地方,有一人早就等候在那兒,卻是之前暗中投靠張苑的臧賢。

    臧賢見到張苑,趕緊上來行禮。

    張苑滿意點頭:「臧賢,你的主意不錯嘛,咱家遵照你所言,在陛下面前好好立了一功,順帶離間沈之厚跟朝臣的關係,你可謂居功至偉,咱家回頭定會重重賞賜你!不過,趕緊去蒐羅女人才是正理,陛下喜好誰都清楚,你把握住機會,咱家才好在陛下跟前為你請功!」

    「多謝公公!」

    雖然臧賢對張苑又是口頭賞賜有些不滿,但現在他有求於人,只能點頭應是,為前途再次奔波忙碌。

    ……

    ……

    朱厚照舉行朝會,特地派人通知沈溪不要出席,沈溪雖看出其中有貓膩,但沒辦法預作防備,只是按照御旨辦理。

    等回頭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情,沈溪不由苦笑連連。

    「……陛下絕對不會想出如此狠毒的離間計,想必是他跟前的人出的主意,除了張苑外似乎沒旁人了……」

    當沈溪意識到是張苑所設詭計後,開始推敲起來:「張苑在朝中已成眾矢之的,看起來謝遷什麼事都遷就他,但內監已形成一股反對他的勢力,除非他把權力牢牢掌握在手中,否則只能接受倒台的命運……他以為得到陛下的欣賞便可肆意妄為,但其實現在陛下不過是沒找到替代者罷了……」

    雖然沈溪知道這件事很可能導致他跟謝遷等人交惡,但並沒有因此煩擾,畢竟他早就清楚自己沒法做到跟謝遷協調一致,生出齷蹉是遲早的事情。既然現在老少二人的矛盾已公開化,也不介意再把誤會加深。

    當天沈溪哪兒都沒去,安心留在家裡「養病」,既然在參加朝會之事上撒了謊,現在只能把謊話圓下去。

    下午時蘇通派人來送信,一邊是為鄭謙等福建籍士子爭取見面的機會,一邊告知他昨日「遲公子」回贈美妾的事情。蘇通詢問過那些女人,居然全部來自京城教坊司,他立即意識到其中可能有什麼問題,所以特意徵求沈溪的意見,以求得安心。

    沈溪沒有心情回覆蘇通,結果下午天還沒黑,又有不速之客造訪。

    這次低調而至的是朱厚照,仍舊是輕裝而出,帶著小擰子和昨日那班侍衛,就好像特地來沈府探病一樣。

    「……沈先生,朕聽說您病了,不勝惶恐,特來探望,順帶想問問先生一些事?」朱厚照雙目充滿狡黠之色,好像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故意給沈溪難堪。

    就算知道朱厚照有些不懷好意,沈溪還是只能俯首作揖,畢恭畢敬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臣病體已基本痊癒,昨日還跟陛下一起飲酒作樂……既未染病,又焉敢勞煩陛下親自前來探望?」

    朱厚照嘿嘿一笑:「或許是先生不勝酒力,回來後偶感風寒?咳,我們不說這些,其實朕也知道先生傷情無礙,也沒有染病,只是朕想跟先生一道前往蘇府,最好再找上三五朋友,一起痛飲,先生以為如何?」

    沈溪望著朱厚照熱切的目光,便知道這小子出豹房遊玩上癮了,或許是昨日去蘇通府上喝得盡興,再加上有婢女相贈,等於說酒色全沾了,這會兒居然意猶未盡,主動到自己府上請求一起造訪蘇府。

    沈溪沒好氣地道:「難道陛下每日沒別的事情做,只顧吃喝玩樂?」

    被沈溪如此抨擊,朱厚照面子多少有些掛不住,如果旁人如此他早就翻臉,不過在沈溪這個先生面前,就算心裡再不爽,也只能拚命找藉口為自己開脫,當即慚愧地道:「也不盡然,今日朕便舉行朝會,跟大臣議事……當時先生你沒去,如果去了的話就知道朕現在對朝事很上心,難道如此還不能換得先生帶朕去散散心?」

    沈溪板著臉道:「昨日陛下已去過蘇府,今日還想去的話,不妨單獨前往,免得微臣在旁擾了陛下的雅興。到時候陛下無論是把酒言歡,或者徹夜不歸,都跟微臣沒多大關係。」

    朱厚照苦著臉道:「先生以為朕不想嗎?但那是先生您的朋友,如果先生不去,朕就這麼冒冒失失去了,人家是否會招待朕都不一定……就算招待了也不可能像昨日那樣盡心,畢竟那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朕才得到一些實惠……而且朕也不想輕易洩露自己的身份,只想以平常人的心態結交朋友,這不是好事嗎?」

    沈溪突然有些後悔帶朱厚照去見蘇通,因為他發現這很可能會讓眼前這個年輕的皇帝在迷途上越陷越深,進而導致自己晚節不保。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3 06:19
第二〇八三章 坐山觀虎鬥

    沈溪沒有回答,朱厚照急了,道:「要不先生你先提出條件來,朕願意跟你做交換,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朱厚照平時對大臣從來都是不假辭色,多採用威逼手段,只要黑起臉來,什麼事情都能得到解決,以前也就劉健和李東陽不好對付,在二人致仕後,只有沈溪這個老師讓他沒轍。

    沈溪道:「若陛下可以每日舉行午朝的話,微臣倒可以帶你出去散散心。」

    「就這樣?那行,就這麼定了。」

    朱厚照毫不客氣地答應下來,道,「朕就每天進行一次午朝,不過先生也要每天都帶朕出來……」

    朱厚照的理解顯然是我舉行幾次午朝,你就帶我出去玩幾次,彷彿他已不想再悶在豹房和皇宮,外面的天地要比封閉的囚籠有趣得多。

    沈溪皺眉:「每天都出來的話,難道陛下不累麼?」

    「現在還好,至少這幾天不累。」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先生不必推辭了,朕這就讓人去告知朝中大臣,明日舉行午朝,到時候先生也去,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沈溪面對這個近乎無賴的學生,實在沒辦法,畢竟對方是皇帝,根本沒辦法以命令的口吻說項。

    現在皇帝已低聲下氣拿出條件來交換,算得上是極大的禮遇,如果沈溪再阻止朱厚照去見蘇通,非把君臣關係給搞僵不可。

    沈溪看了看天色,道:「此時天都快黑了,我等去蘇府拜訪是否合適?怎麼都該提前通知到才好。」

    「無妨無妨。」

    朱厚照笑道,「就依先生所言,可以先派人去知會一聲,朕不會急著馬上過去,可以在先生府上多停留一會兒,等上燈時過去,時間剛剛好,這夜宴比之白天的酒席有趣多了,先生一定要提醒那位蘇公子,讓他多找幾個朋友來……」

    ……

    ……

    朱厚照已走火入魔,沈溪實在沒辦法,只能滿足其願望。

    通知蘇通準備好酒菜,再把鄭謙請來,沈溪認為有這兩位作陪足矣。

    蘇通和鄭謙志趣相投,本來都不是什麼正派人,不過跟朱厚照相比,二人反倒像是正人君子。

    至於朱厚照,則是個被寵溺壞了的頑劣少年,做事絲毫也不顧禮義廉恥。

    等天徹底黑下來後,沈溪和朱厚照乘坐馬車一起往蘇府而去,路上朱厚照有意無意地提道:

    「……先生在家裡排行第幾?」

    沈溪道:「從祖輩算下來,排行第七,父母共有弟妹三人,之下還有一弟一妹。」

    「就一個妹妹啊?」

    朱厚照關切地問道,「先生的妹妹是否從小就接受先生教導呢?以先生的家教,應該……培養出大家閨秀吧?」

    朱厚照望著沈溪,小眼睛裡閃動著異樣的光彩,沈溪知道自己這個學生對沈亦兒不滿,相互間有些怨懟……沈亦兒近來已不敢跟周氏一起到沈府,就是知道得罪朱厚照這個「大人物」。

    沈溪道:「小妹頑劣不堪……也是微臣早年遊學在外,後來又到各地做官,疏於管教,之前唐突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朱厚照笑著擺擺手:「朕不是這意思,先生可別誤會朕要怪責,其實朕倒是覺得,先生的妹妹有如此性格倒不是壞事,至少以後不會有人欺負她……朕也有妹妹,不過已經好久沒見過,有時間倒想回去看看,是否也跟先生的妹妹一樣……」

    話不投機,朱厚照後面不再問關於沈亦兒的事情。

    很快馬車到了蘇府門前,蘇通和鄭謙出門來迎接。二人倒不是為了招呼什麼遲公子,仍舊是為沈溪連日拜訪而倍感榮幸,這次鄭謙為了能得到沈溪垂青,帶了諸多禮物而來,全擺在院子裡。

    「……沈大人,遲公子,哎呀你看看,也沒提前做準備,有些匆忙,鄭兄帶了一些禮物過來,還未來得及收拾……」

    蘇通這話是變相提醒,這些禮物會轉送人,沈溪走的時候正好帶上。

    朱厚照笑道:「這位鄭公子好生客氣,剛見面就送禮。哦對了,蘇公子,昨日回去後在下送來的女子,你可還滿意?」

    蘇通道:「滿意滿意……只是,這怎麼好意思呢?」

    朱厚照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昨日蘇公子盛情款待,臨別又贈美人,在下豈能不以禮相待?」

    鄭謙茫然地望著蘇通,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通衝著鄭謙笑笑,然後對沈溪道:「走走,進內敘話,沈大人雖位高權重,但怎麼說咱們是同鄉,又一起同窗備考,算是一種難得的緣分……今日在下不但準備了薄酒,還有助興節目,正好讓沈大人鑑賞鑑賞。」

    沈溪點點頭,沒有回答,這次他完全是被朱厚照拉來湊數的,全無主觀能動性,只是被迫接受。

    朱厚照已有些迫不及待:「還有助興節目?那感情好,這位鄭公子,你也不是空手來的,大家一起吧……沈先生,你別站著了,走走走,咱們進去看看!」

    ……

    ……

    前日朱厚照出豹房,謝遷不知曉,這次他留心派了人去豹房那邊蹲守,第一時間獲悉朱厚照的行蹤。

    「……什麼,陛下又離開豹房?」

    謝遷聽下人說到這事時,心中非常惱火。

    因為他剛在乾清宮吃了癟,心中不爽,感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現在又知道朱厚照出豹房,自然想到這兩件事有關聯。

    他理所當然地把朱厚照這次出遊,當作皇宮之事的延續。

    「老爺,陛下應該是往兵部沈尚書府上去了,由於路上廠衛眾多,小人不敢派人繼續盯著,只知曉大概方向。」下人道。

    謝遷黑著臉:「之前老夫就懷疑事情跟沈之厚有關,現在終於坐實……哼,這小子要把自己置於何地?現在就去準備馬車,老夫要去沈府!」

    謝遷心裡來氣,想去教訓一下沈溪,如果朱厚照也在的話,準備連皇帝一起罵。

    等他收拾好衣服要出門,門房來報宮裡來人,謝遷心下好奇,等迎出門後才知道原來是張苑親自前來。

    「張公公?」

    謝遷平時見張苑,多為商量事情,畢竟內閣和司禮監保持溝通很正常,但現在他惦唸著去沈府發難,並不想多耽擱。

    張苑好奇地問道:「謝閣老這是要去何處啊?」

    謝遷不知該怎麼回答,反問道:「張公公來作何?走,進裡邊說話。」

    謝遷帶著不解,與張苑一起進到院子。

    來到書房,賓主剛坐下,張苑便率先道:「剛得到陛下的消息……陛下派人傳話司禮監,說是明日繼續朝會,似乎要就今日未竟的話題展開商議。」

    「嗯!?」

    謝遷這下更為不解,皺起眉頭,思索明日的朝會是否跟朱厚照再度去沈府造訪有關。

    張苑見謝遷遲疑的神色,多了些壞心眼,試探地問道:「謝閣老知道昨日陛下去見沈之厚的事情吧?」

    謝遷道:「張公公為何要提及此事?老夫只是有耳聞,並未得悉具體情況。」

    張苑輕嘆:「咱家也感到奇怪,為何昨日陛下去見沈之厚,跟沈之厚獨處小半天,回來時陛下喝得酩酊大醉,而今日沈之厚告病不上朝,結果就發生那種事……以謝閣老的閱歷,是否能讀懂陛下兩次去沈府的意圖?」

    謝遷眯著眼問道:「張公公的意思是說……陛下又去沈府了?」

    張苑笑道:「咱家可不敢隨便洩露陛下行蹤,謝閣老說怎樣便怎樣吧,就怕沈之厚在陛下面前說一些事,讓陛下對朝臣心生嫌隙……沈之厚居心叵測啊!」

    換作以前的謝遷,根本不會聽這種挑唆的話,但現在他心中已帶有偏見,張苑這番話入耳便奉為至理名言,全無懷疑。

    張苑又道:「沈之厚能得到陛下垂青,純屬運氣,而非他能力有多突出,想他掌兵部這段時間,兵部運轉比以往更順暢?謝閣老,咱家只是來通知您,明日繼續舉行朝議,剩下的事情就不多說了,免得被人誤會以為咱家要如何……」

    說到這裡張苑搖搖頭,站了起來。

    謝遷黑著臉道:「恭送張公公。」

    隨後張苑在謝遷陪同下出了府門,似乎看出謝遷準備去沈府,張苑道:「謝閣老不必去沈府了,陛下不想見旁人,而且謝閣老把事情揭穿,反而會讓沈之厚鋌而走險,他現在還有所顧忌,若撕破臉皮,陛下必站在他那邊,屆時朝堂必會生亂。」

    謝遷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張苑心想:「我能讓你去見沈之厚,跟他開誠布公把話說開?現在就是要讓你對沈之厚產生誤會,最好以後再也沒機會坐下來好說好商量,鬥得個你死我活,我在旁坐山觀虎鬥便可。」

    張苑又道:「明日午朝,想必沈之厚不會再迴避,屆時謝閣老最好不要拿出兵之事說項,其實要阻礙出兵並非只有讓陛下收回成命一途,只要沈之厚不掌兵部,陛下就算有心出征,也沒人為他領兵,謝閣老以為如何?」

    謝遷蹙眉凝思,推敲張苑這番話是否正確。

    朱厚照出兵的底氣就是大明有個開了掛的沈溪,這些年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果沈溪不在其位,朱厚照就沒有底氣一戰。

    張苑見目的已達到,不再多廢話,笑了笑後上馬車離開。

    謝遷站在自家門前,整個人都神思恍惚,顯然是對於張苑的提議心動了,他左思右想,「之厚這小子太過浮躁,行事武斷,不過這怪不得他,誰叫他以如此年歲便在朝堂上掌握話語權?誠如張苑所言,是時候讓他降降火氣了,不管是不是人才,都要認清楚一件事,就是不能因一時意氣葬送大明江山!」

    馬車起行,張苑掀開車窗簾子,偷偷打量愣在家門口的謝遷。

    馬車裡還有一人,正是狗頭軍師臧賢,此時阿諛地笑道:「張公公高明啊……沈大人和謝大人惡鬥,如此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張公公都穩坐釣魚台。」

    張苑把車簾放下,笑道:「還是你的主意好,咱家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別以為朝堂上這些大臣有多睿智,他們為了所謂的理想和抱負,就算親兒子也不認,更何況沈之厚跟謝於喬間最多只是層姻親關係罷了。」

    臧賢笑著點點頭,隨即臉上流露出些許擔心:「只是……陛下那邊……?」

    「陛下那邊當然得防備,這兩天陛下都出豹房去見沈之厚,也不知他們談些什麼,最好派人盯著。」張苑道。

    臧賢非常為難:「別的地方還行,但沈府周圍,實在……沒有辦法!您想那沈大人是做什麼的?人家是兵部尚書,如今更統調京畿防衛,能不警惕自家府宅被人盯上?以前派去盯梢的人全都莫名失蹤……最好還是不要冒險。」

    張苑臉色不善:「你這麼一說,莫非咱家還奈何他不得?罷了,回頭盯著小擰子,他跟陛下一道出去,應該知根知底……哦對了,還有錢寧,一定不能讓他鬧出幺蛾子來,咱家可不想多生事端!」

    ……

    ……

    華燈初上。

    蘇府內,酒宴正在進行。

    雖然蘇通說自己沒準備,但他這次到京城來不但帶上嬌妻美妾,還帶來大量僕從,廚子更是必備,因為這幾年蘇家茶葉生意做得好,手頭寬裕後,蘇通是那種懂得享受生活的公子哥,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在蘇通安排下,當晚酒宴別出心裁,不但有婢女在旁添酒,還有歌舞表演,氣氛極為熱烈。

    朱厚照看了歌舞表演後覺得很盡興,問道:「蘇兄昨日不是說府上只有六名丫鬟麼?為何……還有如此多如花美眷?」

    第二次相見後,朱厚照對蘇通的稱呼已跟沈溪一樣,都稱呼蘇通為「蘇兄」,儼然跟沈溪平輩。雖然沈溪是先生,但皇帝這種生物是超越一切的存在,他要這麼稱呼也沒什麼,而且從年歲上來說,蘇通還算年輕,怎麼稱呼都行。

    蘇通笑道:「多虧了鄭兄,他到京城也帶了不少美眷,這不他今日過來,也帶了幾人過來……哈哈……倒是讓沈大人和遲公子見笑了。」

    昨日蘇通對沈溪非常恭維,對朱厚照則有些敷衍,但連續兩天相見後,蘇通發現朱厚照身上帶有一種常人沒有的貴氣,篤定這位可能是哪個世家大族的公子,父親或者祖父很可能是朝中要員,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謝首輔又或者是六部尚書家的子弟。

    他詳細打聽過,知道京城內並無姓遲的大員,既然能跟沈溪如此親近,還能隨意從教坊司帶走那麼漂亮的美人兒,蘇通便知此人很不簡單,今天再跟朱厚照說話時,語氣也就更加禮重。

    鄭謙卻不知道那麼多關節,他來的目的就是為見沈溪,跟這個朝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打好關係。

    「跟沈大人作別數年,期間一直未能相見,今日一起飲酒,當然要安排妥當,希望二位不要見笑……這幾年府上豢養了些歌姬舞姬,屬於自娛自樂,上不得檯面。」

    朱厚照笑道:「已經很好了,沈先生,您說呢?」

    沈溪自打到蘇府,一直懶得說話,主要是他對於酒席沒多少興趣,現在朱厚照發問,他才耐著性子回道:「遲公子覺得好,那就是好吧。」

    鄭謙和蘇通對視一眼,二人都看出沈溪似乎不太喜歡眼前的安排,不想卻對了「遲公子」的胃口。

    鄭謙一擺手,喚下人進來,那小廝手上捧著一方木匣,恭敬地打開,裡面展現一卷畫軸。

    鄭謙順手拿起展開,道:「沈大人,這幾年江南才子輩出,以唐氏畫作最受人推崇,在江南,一幅唐氏名畫可以作價數百兩銀子,在下這裡收了一副不太好的唐氏畫作,請沈大人過目。」

    朱厚照好奇地問道:「唐氏是誰?」

    蘇通哈哈大笑:「這個遲公子都不知?正是江南大才子唐伯虎!當年他因科舉舞弊案,再也沒機會繼續考會試,之後便遊歷名山大川,畫功日益精進,到現在已至大成境界,他的畫作在江南聲名鵲起……」

    「不過,當初唐伯虎在京城跟沈大人鬥畫,輸得一塌糊塗,這個鄭兄就不知道了吧?哈哈!」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5 05:29
第二〇八四章 口無遮攔

    朱厚照長居深宮,之後就算是到豹房享樂也是身處閉塞的環境,對民間一些著名的人物沒多少印象。

    唐伯虎是誰,他隱約記得曾聽過這名字,但這個人具體有什麼事蹟則完全記不起來。

    蘇通提及過往,非常得意:「……當年沈大人乃福建鄉試解元,而唐伯虎則是江南鄉試解元,所有人都認為唐伯虎的學問遠在沈大人之上,可最後大比的結果如何?唐伯虎一敗塗地,沈大人則締造三元及第的佳話,傳揚一時。就算比作畫的本事,唐伯虎也在沈大人之下,鄭兄送唐伯虎的畫給沈大人,簡直是班門弄斧啊。」

    鄭謙埋怨道:「蘇兄,你為何不早些提醒?徒讓在下貽笑大方……沈大人見諒,這幅畫暫且收起來,以後定另送一幅名畫給您。」

    朱厚照很好奇,通過蘇通和鄭謙的對話,他把江南才子唐伯虎的典故聽了一耳朵,依然有些不太明白,問道:「這個唐伯虎既然是江南鄉試解元,為何不見他考中進士?莫非背後有什麼隱情?」

    蘇通用打量怪物的目光望著朱厚照,道:「遲公子居然對唐伯虎的事情一無所知?這可就稀奇了……唐伯虎的事情,可說天下皆知,己未年會試時,唐伯虎牽涉進鬻題案,雖然最後查無實證,不過因他和徐經與主考官程侍郎過從甚密,先皇諭旨不得再參加會試,以作懲罰。」

    「哦。」

    朱厚照點頭,「那次鬻題案,我確實有耳聞。」

    朱厚照對於鬻題案並非茫然無知。

    畢竟程敏政當了很長時間的東宮講官,那時朱厚照雖年幼,但還是有一定印象,不過長大後他對這些事情就不管不問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唐伯虎是哪根蔥。

    朱厚照仍舊很感興趣:「本公子想見識一下唐伯虎的畫功,不知鄭兄可否拿來一觀?」

    「嗯!?」

    鄭謙剛把書畫收起來,朱厚照便要討去看,頓感為難,情不自禁用徵詢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道:「既然遲公子想看,那就展示一下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如今唐伯虎的畫功到了什麼地步。」

    其實作為當初鬥畫的當事人,蘇通也想知道唐伯虎現在的書畫造詣……這些年江南和京城唐伯虎名聲在外,雖然此人在仕途上沒有任何機會,但在書畫界已成為一個標竿,很多人都拿他的畫進行比較。

    四人移步到臨時拼湊出的兩張桌子前,鄭謙徐徐把書畫攤開。

    朱厚照眼睛瞪得圓圓的,想知道一個人如何以書畫養家餬口……他本身不好繪畫,但身為帝王,聽到這種雅事還是難掩興趣。

    書畫打開,是一幅看起來極為平素的山水畫。

    沈溪仔細端詳,這張畫只能說是唐伯虎的練筆之作,遠未到大成地步,不過對於蘇通和鄭謙這樣水平的畫者來說,足夠讓他們驚嘆連連。

    朱厚照打量半晌,皺眉問道:「這畫看起來很一般,到底哪裡不凡了?」

    鄭謙和蘇通心裡都在想:「這位遲公子好大的口氣,難道他師承名門,畫功了得?」

    沈溪介紹道:「唐寅的畫,以清勁秀雅、特立獨行而聞名,他作畫不拘一格,在筆法和畫功上做到融合南宋至元朝大家手筆,加之仕途不順,心中一股鬱結迸發,讓他的畫顯得與世俗格格不入。」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的意思,唐伯虎把畫作得太軸了?」

    蘇通不太適應朱厚照說話的方式,出口帶著世俗俚語,好像市井俗人。不過在鄭謙眼裡,對朱厚照的話倒是倍感親切,笑道:

    「正是如此,這幾年唐伯虎的畫之所以被推崇,就在於他不依附於世俗的孑然傲物,躍然紙上。」

    沈溪暗忖:「這說的是唐伯虎嗎?什麼孑然傲物,現在不照樣為了賺取維持家人起碼的生活的開支,到我手下做事?就算昔日真有傲骨,怕是這會兒也被世俗折磨差不多了。」

    沈溪朗聲道:「唐寅的畫既然在市井廣受歡迎,遲公子如果真心喜歡的話,不妨帶回去慢慢研究。」

    「這……」

    朱厚照有些遲疑,「君子不奪人所好,在下豈能拿走鄭兄的心頭肉?」

    鄭謙哈哈大笑:「本來在下就準備送給沈大人一份禮物,既然遲公子喜歡,儘管拿去,就當時經沈大人之手轉贈遲公子,無需感到為難。」

    鄭謙並不覺得送出一幅唐伯虎的畫有多不捨,爽快地捲起來裝進精美的盒子,然手雙手托上交給朱厚照。

    朱厚照接過後,若獲至寶,反覆打量,他卻不知,這種畫皇宮中多不勝數,以為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

    賓主再次坐下來後,朱厚照跟鄭謙和蘇通的關係又親近了些,朱厚照道:「在下府上也有一些畫,回頭讓人送過來。」

    蘇通笑道:「遲公子喜歡就好……其實,鄭兄府上類似的畫還有,是吧,鄭兄?」

    鄭謙先是一怔,隨即好像明白什麼,笑道:「有!比這好的畫也有,就不知沈大人……還有遲公子喜歡誰的。」

    朱厚照道:「這個唐伯虎的畫就不錯。」

    「這個……」

    鄭謙顯得很為難,「雖然唐伯虎還在世,但近來沉溺於遊山玩水,不知所蹤,唐氏畫作很少在民間流傳。自古物以稀為貴,所以他的畫才會被人推崇,如果市面上多了,估摸就沒人稀罕。」

    沈溪道:「遲公子如果真喜歡唐寅的畫,回頭把他找來當面畫幾幅便是。」

    朱厚照眉開眼笑:「忘了有沈先生……沈先生跟唐伯虎有私交吧?若是他天天可以畫一兩幅出來,每一幅都可以賣個幾百兩銀子,那他不是發大財了麼?」

    蘇通和鄭謙不由對視一眼,朱厚照的話著實讓人費解,甚至覺得可笑。先不說每日一兩幅畫問世會導致唐氏畫作價格極速下跌,就說請唐寅這樣的書畫名家只是為畫畫賣錢,這遲公子手頭得多缺銀子?而且就算賣了錢,那不是唐伯虎這個主人的麼?

    蘇通心想:「遲公子是何來頭?之前看他不通茶米油鹽之事,現在看來還十分貪財。」

    沈溪道:「唐寅如今人在京城,之前曾到我府上拜訪。若遲公子想結交的話,回頭介紹給你們認識。」

    朱厚照本來眉開眼笑,很快臉上露出一抹為難之色,「他到底是罪臣,與之交往跟先皇諭旨相悖,可不是什麼好事……再者,他怎麼比得上蘇公子和鄭公子如此才學和能力?我還是多跟兩位兄台走動一下才好。」

    對於朱厚照的回答,沈溪有些意外,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天子也瞧不起唐伯虎,可見當初鬻題案有多噁心人。隨著此話出口,蘇通和鄭謙面露微笑,對朱厚照的恭維居然甘之若怡。

    沈溪心裡頗不以為然:「就算唐伯虎落魄不得志,但他好歹是一代大才子,既然能留名青史,為後世藏家推崇,他的能力自然遠在蘇通和鄭謙之上,而且唐伯虎怎麼說也能靠書畫賺錢養家,而眼前兩位完全是靠祖上蔭蔽揮霍無度罷了,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隨後朱厚照又把話題扯到了風花雪月之事上,似乎他只對這些事感興趣。

    鄭謙笑道:「在下到京城,身邊也帶了一些美眷,回頭給遲公子送去幾個?」

    「那感情好。」

    朱厚照心花怒放,顧不得自己的先生在旁邊,說話絲毫沒有顧忌,「回頭我也送你幾個……」

    「哈哈哈哈……」

    這種相互擠眉弄眼的猥瑣笑容,讓沈溪不厭其煩。

    沈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趁著朱厚照還沒徹底喝醉,起身道:「時候不早,遲公子該打道回府了吧?」

    朱厚照顯得很不捨,道:「都還未盡興,沈先生何必著急離開呢?不如今夜咱們就一起留在這兒?」

    蘇通作為主人家,理解為人尊長的沈溪的處境,起身道:「既然沈大人要回府,那今天酒席差不多就行了,遲公子剛才在那些伶人中看中誰,只管帶走便是。」

    朱厚照有些不滿,對沈溪道:「沈先生如果著急走的話,只管先行,我回府又沒什麼要緊事,不如留下跟兩位兄台喝酒,沒有沈先生在旁,我喝酒還暢快些……沈先生請自便吧。」

    說完朱厚照扭過頭,絲毫也沒有起來的意思。

    沈溪一陣無語,而蘇通和鄭謙則面面相覷,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好像根本沒把沈溪這個兵部尚書放在眼裡。

    名義上沈溪是先生,但這位公子哥似乎更有權勢,居然不聽沈溪吩咐。

    沈溪冷聲道:「你想留下來,沒人攔著,可要記得適時回去,別忘了時辰!」

    「知道了,知道了!」

    朱厚照說話時已帶著不耐煩的口吻,自顧自地斟酒飲下。

    沈溪搖搖頭,拂袖離開,蘇通和鄭謙對視一眼,趕緊追著出門。

    沈溪上馬車時,小擰子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鑽了出來,抓著沈溪的衣服死死不放手,等沈溪駐足才湊上前低聲問道:「大人,您這是作何,為何把陛下留在陌生人家裡?」

    沈溪道:「時候不早,本該歸家,可陛下想留下來飲酒作樂,在下豈敢勉強?擰公公照看好陛下,明早送陛下回宮或者回豹房便可。」

    小擰子心裡別提有多委屈,他本來就不支持朱厚照出豹房,現在皇帝居然要在宮外逗留,雖說帶了侍衛前來,可一旦有人對朱厚照不利,光靠幾個侍衛顯然不夠,提心吊膽中,沈溪卻要離開,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可惜的是,他沒法阻攔,只能悶悶不樂地目送沈溪的馬車遠去。

    沈溪並沒有即刻回府,而是到城中的秘密聯絡地向雲柳交待了一些事,讓雲柳加派人手盯著蘇府,必要時甚至可以調集五城兵馬司協同,以防止朱厚照在宮外出事。

    一直到次日清晨沈溪醒來,才得知朱厚照於天明時分從蘇府出發,返回豹房。

    朱起有些理解道不能,「……老爺,您帶去蘇府的到底是什麼人?好像蘇府那邊早晨有些混亂,似乎您帶去的那個客人不肯走……」

    沈溪道:「朱老爹不必多問了,只是士子間的普通聯誼,不是什麼大事。之後蘇公子可能會留在京城,即便考不中進士也會給他尋個差事,以後或許會經常走動。」

    「哎,哎,知道了,老爺,看來老爺對故友還是很眷顧的。」朱起說完,告退出去。

    當天依然是休沐期,不過朱厚照已定了要在中午舉行朝會。

    這也是正德皇帝連續第二天舉行朝會,這在他登基後極少發生,因沈溪沒法跟昨日一樣避免上朝,只能整理一下思緒,看看稍後上朝時該說什麼。

    就在他進行準備時,朱起又過來,稟告道:「老爺,蘇公子來了。」

    「只有蘇公子一人?」

    沈溪大概料想到,昨日蘇通和鄭謙通宵招待一個身份不明的公子哥,就算給了恩惠,也必須要讓他知曉才行,不然這禮數就算沒盡到。

    朱起點了點頭。

    沈溪道:「讓蘇公子到書房來,我在這裡接見他。」

    朱起領命而去,不多時,蘇通便進到書房,向沈溪行禮作揖。

    等坐下來後,蘇通已迫不及待問道:「沈大人,您這兩天帶去在下府上的這位……遲公子,到底是何來頭?」

    沈溪從蘇通緊張的態度,大概猜想蘇通和鄭謙察覺出一些端倪,畢竟朱厚照那桀驁不馴的態度旁人難以模仿,當即笑了笑,問道:「怎麼,昨日我走後,遲公子對蘇兄你造成一定困擾?」

    「這……」

    蘇通慚愧一笑,「本來是沈大人您的朋友,還是您學生,在下不該說三道四,但這位遲公子……有些出言不遜,屢屢說一些犯禁的話,尤其在您走後,他喝醉了,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又怕得罪沈大人帶去的尊貴客人,只好來問個清楚。」

    蘇通的意思很明確,我招待遲公子完全是看在沈大人您的面子上。

    如果是平素結識的朋友,絕對不會到如此推心置腹的地步,又是盛情款待又是送女人,簡直把人當祖宗一樣供著,但其實這些招待的禮數,都是因您沈大人不接受,才會轉移到那個遲公子身上!

    沈溪道:「有些事,在下不好說得太過直白,不過有一點在下可以說明,他的確是在下的學生,可能因出身顯赫,再加上在外見世面的機會不多,所以才會出言不遜,請多多理解。」

    蘇通想了下,感覺問題不那麼簡單,道:「沈大人您放心,在下不會出去亂說,不過您可要好好勸一下遲公子,如果他因大不敬被人告發……可不是什麼好事。」

    沈溪笑問:「大不敬?還要被告發?沒那麼嚴重吧?」

    蘇通苦笑:「您不知道昨日遲公子喝醉後說了什麼,他居然狂言有本事讓在下和鄭兄中進士,還要留在京城當官,這些話是一個普通舉子能說的嗎?至於別的話,雖也有不妥,但沒到這麼過分的地步……或許是此人酒量不行,才會胡言亂語吧?」

    沈溪聽到這話,面色凝重,不過心裡卻笑開了。

    「蘇通和鄭謙恐怕沒想過自己的機會來了,不是因為他們才華出眾,而是因為精擅吃喝玩樂,風花雪月,加上皇帝需要有這樣的酒友,所以才會說出提拔重用的話……雖說賜進士太過扯淡,不過別的,也就朱厚照一句話的事情。」

    沈溪道:「我這學生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行,回頭我會跟他好好說說!對了,他臨走時,可還說了什麼?」

    蘇通稍微琢磨了一下沈溪的話,問道:「沈大人是問他是否……還想再到鄙人府上拜訪?」

    「嗯。」

    沈溪道,「昨日將他留下來,就是想看他私下裡如何不堪,回頭也好教訓一下。」

    蘇通哭喪著臉點頭:「遲公子說了,回去休息好後還要過來,而且說要準備什麼厚禮,這……如此一來,在下和鄭兄根本就沒時間溫習功課,眼看大考在即,這不是讓人自廢武功嗎……沈大人,要不您今日去跟他說說?」

    沈溪點頭:「行,我會跟他說明,這兩日麻煩蘇兄了,總歸不會虧待你。」

    「瞧沈大人說的,不就是在家吃些家常便飯麼?咳咳,雖然遲公子有時候說話太過魯莽,但他辦事倒是挺利落的,再加上……彼此志趣相投,倒是個值得交往之人,希望他這次能考中進士……」

    蘇通話說得漂亮,但卻真心不想跟朱厚照繼續交往下去。

    倒不是說因為他不喜歡交朋友,實在是因為朱厚照口無遮攔,他跟鄭謙都擔心惹禍上身。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5 06:08
第二〇八五章 當眾表態

    沈溪沒有勉強蘇通,二人又說了一些關於會試的事情,等話題深入時蘇通才暴露意圖:「之前遲公子說梁大學士和靳學士一起主持這次會試,但朝廷到現在都沒放任何風聲出來,事情究竟有沒有定下?」

    沈溪心想:「會試之事,應是昨日朝會議題,不想君臣不和,這件事才未定案,也就沒辦法對外公佈……不過,本來會試主考官、同考官也不需早早便發佈,保持足夠的神秘,至少可以避免私相授受的情況發生。」

    沈溪道:「不管誰來擔任主考官,蘇兄和鄭兄好好準備就是,朝中選拔出來的主考官,才學和能力毋庸置疑,一定能夠檢驗出考生的真實水平。」

    「唉!」

    蘇通重重地嘆了口氣,「沈大人說的是,主考官不出意外,便是在幾個大學士和翰林學士中選拔,他們學問擺在那兒,自然不會出現偏差……可在下和鄭兄學問稀疏平常,能通過鄉試更多是迎合主考官的文風,所以想早點兒確定主考官,揣摩其喜好……對了,不知兵部現在是否缺少打雜的官員?在下希望會試後能到兵部,跟隨沈大人做事……」

    蘇通說到最後,似乎對今年的會試已失去信心,對進兵部當個微末小官的興趣倒是大增。

    沈溪道:「蘇兄不想外放到地方?」

    「外放之途……太過艱辛,像貴州、雲南等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倒是有官缺,可窮山惡水出刁民,民眾稍有不滿就圍攻官衙,日子難熬啊!而富裕點的地方,縣令很是緊俏,舉人履任充其量做個縣丞、主簿或教諭,到時上下都有制約,不如留在京城,好歹能得到沈大人的照應不是?」

    蘇通已想明白自己未來做官的方向,「再者,在下於京城生活多年,對這裡的環境已基本適應,不想再瞎折騰,先混點兒資歷,若是能在兵部內部獲得陞遷,將來就有機會外放地方做知縣,最好是咱們汀州府的知縣,如此才不至於處處受到制約。」

    沈溪點了點頭,明白蘇通的苦衷。

    到地方上當官,舉人基本都是衙門裡的二三把手甚至更低的存在,上面不但有知縣制約,就連同級也有很多人爭名奪利,暗箭無數,完全不及留在京城當官自在……京官到地方,見官大三級,朝中有人,肯定想在京城混個差事。

    只有在兵部熬到有資格外放知縣,甚至擔任更高品階的官位,蘇通才會主動尋求外放,那時主政一方也有油水撈。

    沈溪點頭:「那回頭我給你看看,尋個什麼差事才好,不過要先問過吏部,每年到吏部考核的官員可不少……」

    蘇通連連點頭:「在下明白,那些好的官缺,自然會有進士出身的人補位,若有那種進士看不上眼的……微末小官,沈大人記得給在下留著便可……感激不盡!」

    蘇通知道,朝廷沒有放到實缺的二甲、三甲進士不勝枚舉,這些人在京城擔任觀政進士,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得到實缺,為此也是拚命走關係。

    他明白沈溪這裡必然是那些進士們嚮往的門第,可惜的是沒有門路,怎麼都進不來,反倒是沈溪承諾給他放實缺。

    雖然這實缺,未必有那些進士得到的位置來得風光和重要,但怎麼說也是兵部尚書親自走動得到的,意義截然不同,上下級看他的眼光肯定也不同,將來陞遷的機會大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成為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的上級。

    只要朝中有人,舉人並不比進士差。

    ……

    ……

    紫禁城,大臣們又早早聚集到了文華殿偏殿。

    等候入見君王時,眾人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事,這次朝會比昨日來的人更多,甚至還包括勳貴和五軍都督府的大員,除了幾個國公外,國丈夏儒、壽寧侯張鶴齡赫然在列。

    因張延齡落罪,沒有資格出席今日朝會。

    謝遷作為首輔,昨日又是因他引發君臣糾紛,今天朝會正式召開前,謝遷自然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眾大臣不管跟謝遷是否有關係,都自覺地過來跟他打聲招呼,再有意無意地談上幾句,表達出支持的意思,順帶試探一下口風。

    人們都怕謝遷又亂來,有昨日的事情作參照,誰都知道跟蠻橫的少年天子是沒道理可講的,希望謝遷別那麼執拗。他們為了自己的聲望必須要站在謝遷這邊,但若因此挨打,那就太過冤枉了。

    謝遷自然不會認為這些人乃是真心實意幫自己,昨日就連何鑑都打起了退堂鼓,謝遷更覺得滿朝官員都是牆頭草。

    何鑑很識相,跟謝遷打過招呼,就去與其他人扯圈子閒談去了,謝遷身旁只有梁儲和楊廷和兩位閣臣,就算不時有人過來寒暄,也是短短幾句便走,一點兒人氣都沒有,謝遷看到後心裡很鬱悶。

    謝遷側首問楊廷和:「介夫,可有沈之厚的消息?他傷情如何,能否來參加今日朝會?」

    楊廷和有些莫名其妙:「謝閣老之前未派人去問過?本以為您老會派人,我等並未留心,畢竟這兩日內閣事務繁忙,我跟叔厚都早出晚歸……」

    楊廷和跟梁儲都是聰明人,現在沈溪跟謝遷間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說白了兩人就是爭奪朝堂的控制權。

    從表面上看,謝遷這個首輔佔據絕對主動,因為他擁有票擬大權,也就是說基本上所有朝事他都可以一言而決,但沈溪卻因為有皇帝眷顧,同時牢牢地控制軍隊,使得兵部屬於不可控因素。

    另外,沈溪還通過朱厚照,反過來影響司禮監和內閣的決策,使其在對抗中並未落於下風。

    楊廷和跟梁儲都有自知之明,不敢貿然加入戰團,而是選擇當中立派,看似支持謝遷,可一旦有什麼變化,比如朱厚照主動跳出來為沈溪爭權奪利,他們會立即逃避,甘做牆頭草,兩邊都不幫。

    謝遷的目光一直留意門口,等臨近午時,差不多文武大臣到齊了,甚至連兵部侍郎陸完和王敞都到了,依然不見沈溪的身影。

    謝遷叫人來問過,得到的消息是沈溪沒說來,也沒說不來。

    何鑑到窗前看了看天色,然後來到謝遷身邊,問道:「於喬,時候差不多到了,為何不見乾清宮那邊派人來傳話?」

    謝遷黑著臉:「朝會舉行時間延遲,以前少了嗎?多等等吧!」

    顯然謝遷不太想就朝會本身說太多,何鑑看出來了,謝老兒是在等沈溪到來,以便當面質問。他不想長久面對謝遷這張冷面孔,幽幽嘆了口氣,便過去跟張懋等軍方的人打招呼,而大臣們該問候的已經來過了,自覺地跟謝遷保持距離,堂堂首輔居然形單影隻,無人問津。

    等午時過去,朝臣們出去上過幾趟茅廁,乾清宮仍舊沒人前來傳話,謝遷開始琢磨是否找張苑問一下情況。

    「看來那小子不會來了!」

    謝遷叫太監去問張苑,這邊又開始想事情,看看天色不早,篤定沈溪當天不會出席朝會……既然昨天主動選擇迴避,今日再迴避似乎是順理成章之事。

    謝遷心裡有些懊惱:「這小子跟陛下出了那麼多損主意,把文臣得罪了遍,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難道他真不在乎民間清議?非要讓自己落得個萬人唾棄的悲慘下場,才肯善罷甘休?」

    但轉念一想,謝遷心裡舒服多了,「被人摒棄,意味著他在朝中再無奧援,也就不可能再整出什麼幺蛾子來……除非他跟劉瑾一樣權傾朝野,否則伴隨著他的聲望一落千丈,在朝的日子恐怕屈指可數!」

    想到這裡,謝遷覺得很解氣,好像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事情,眉眼慢慢舒展開了……

    可就在謝遷以為某人不會來的時候,沈溪卻姍姍來遲。

    沈溪來得很低調,進文華殿偏殿門口時,甚至沒人留意他,畢竟這會兒已過午時,照理說朝會應開始,不會再有人前來,再加上官員不時外出上茅廁,還有太監進進出出,所以沈溪的到來並未引發太多關注。

    「沈大人來了……」

    等沈溪入殿,沒走上兩步,終於被附近的官員發現,立馬有人過去打招呼……正是發現後面人群開始聚集,謝遷找人一打聽,才知道沈溪來了。

    「這小子……」

    謝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要站起來要找沈溪當面對質,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太對勁……沈溪身邊前呼後擁,文臣武將都跑過去問候,場面比起剛才官員們向他這個首輔打招呼時大多了。

    謝遷心里納悶兒:「武將的行為倒可以理解,文官們是怎麼回事?經歷昨日朝會上的羞辱,難道他們看不出這小子在陛下跟前挑唆?就不憎恨他?還是說,這些人只是想問詢下情況?」

    因為過去溜鬚拍馬的人太多,謝遷不好意思往前湊,不然倒顯得他這個首輔份量不足。

    就在沈溪身邊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密密麻麻時,何鑑從張懋身邊過來,呶呶嘴道:「於喬,你看,之厚不是來了嗎?」

    謝遷黑著臉:「哼,他還有臉來!」

    只是一句話,沒有多餘贅述,就讓何鑑看出謝遷對沈溪積壓多時的怨恨和不屑,他暗自嘆了口氣,問道:「於喬不過去問個明白?昨日之事,未必便是之厚進言的結果。」

    「不是他還有旁人?」

    謝遷瞪著何鑑,好似在威脅對方,不能跟他持不同的立場。

    謝遷回到座位坐下,覺得就算這中間真有什麼誤會,也應該是沈溪過來跟他解釋,而不是他主動跟沈溪照面。

    但沈溪那邊人實在太多了,每個人哪怕寒暄一會兒,累積起來時間也相當可觀,根本沒辦法過來跟謝遷打招呼。

    何鑑看這架勢有些尷尬,苦笑一聲,再次搖搖頭,然後又往張懋那邊去了,走出幾步卻驚訝地發現張懋也往沈溪那邊湊了過去,只得停下腳步。

    謝遷心煩不已,看著人一撥撥往沈溪身邊匯攏,越發費解:「這些人不應該對這小子恨之入骨嗎?為何他身邊一堆人有說有笑?他們之前來見老夫時,可沒見他們有如此好心情。」

    以謝遷老古董的心態,根本理解不了為何這些人會有如此舉動,更不會用心去揣摩,這些人到底是恨他多一點,還是恨沈溪多一點。

    「你怎麼不過去?」

    謝遷見何鑑轉身回來,不由板著臉問了一句。

    何鑑嘆道:「於喬你都不過去,我這把老骨頭去作何?難道當眾撕破臉質問之厚?這些話,還是留著你們老少二人私下裡說吧。」

    謝遷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顯然很不爽,怒火鬱積於心,覺得何鑑這番話是有意嗆他。

    那邊沈溪終於跟眾大臣打完招呼,連勳貴和五軍都督府的將領也都見過,這才有心思找尋謝遷的蹤跡,然後過去恭敬行禮。

    剛才一大堆人圍著沈溪,可當他們發現沈溪是往謝遷身前走時,自覺地避開了。

    跟隨沈溪一起過來的,寥寥無幾,其中便有張懋和夏儒。

    沈溪上前,恭敬行禮:「見過謝閣老。」

    謝遷坐在那兒,好像是被人賀壽一樣,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突然輕哼:「瞧瞧你最近做了什麼好事!」

    場面瞬間凍結,就連遠處說話的人也都緘口不語,所有人都看著這邊,想弄清楚沈溪和謝遷的衝突會發展至何模樣,而旁邊那些有一定資歷的人不想出來說話,沒資歷的人更是自覺後退幾步,擔心殃及池魚。

    張懋笑呵呵打破近乎凝固的氛圍,笑道:「於喬,剛才老朽問過之厚,近來陛下並未找他說及出兵之事……」

    「他的話你也聽?」

    謝遷氣呼呼說了一句,等看到張懋臉色變得尷尬,才意識到自己沒資格向張懋這個四朝元老吼叫,但他沒有道歉,黑著臉道,「陛下昨日突然就出兵的問題大發雷霆,甚至要對勸諫的大臣施加杖刑,這件事你敢說不知?」

    沈溪語氣淡然:「在下的確不知。」

    「哦。」

    現場突然傳來一陣齊刷刷的會意聲,不管沈溪說的是真是假,至少大多數文臣都願意採信,在他們看來,那更像是朱厚照的一次惡意刁難,畢竟朱厚照平時做的荒唐事多不勝數,絕大多數都跟沈溪無關。

    至於沈溪不出席朝會,很多人看來再正常不過,因為誰都知道沈溪被張延齡派去的人刺傷,那是年前發生的事,沈溪這麼快便能出現在這裡,在他們看來恢復速度已足夠讓人吃驚了。

    謝遷沒料到沈溪如此爽快地矢口否認,不由瞠目結舌。

    何鑑出來說和:「既然知道是個誤會,那咱們還糾纏不休作何?料想之厚不會向陛下進此等讒言。出兵之事既然沒定下,回頭再商議便是。」

    謝遷瞪了何鑑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稍後他咳嗽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在所有人注視下,打量著沈溪:

    「沈之厚,老夫就信你之前所言,但你現在必須當著群臣的面,說說對於出兵,你究竟持何態度!你若繼續堅持的話,老夫跟你勢不兩立!你更是跟滿朝文武作對!」

    謝遷不是吃素的,他知道怎麼把握分寸,尤其是圍繞著沈溪主戰的態度來做文章,藉此拉攏大多數大臣。

    私下裡他跟沈溪商議出兵之事,已被明確拒絕多回,而這次他卻趁著朝會前的空暇,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問題擺出來,讓沈溪難堪。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6 05:31
第二〇八六章 拂袖而去

    謝遷當眾質問,基本上算是把沈溪逼上絕路。

    之前沈溪雖然已跟謝遷產生分歧,但至少二人在公開場合保持了基本的禮重,但現在謝遷主動撕破臉,且以長者的身份訓話,目的便是要讓沈溪當眾屈服。

    沈溪被所有人目光盯著,大臣們都想知道,沈溪是否有魄力當眾頂撞,跟謝遷交惡。

    沈溪心想:「如果我現在直接告訴謝遷,堅持出兵,等於是跟世人說,我罔顧當年謝遷提拔之恩,以晚輩的身份,公然挑戰這位首輔大人在朝中的聲望地位,將自己置於不仁不義之地,就算那些支持我的大臣也會倒戈相向。」

    「但若我就此屈服,將意味著以後我在謝遷面前失去話語權,在出兵之事上更是出爾反爾,以後在皇帝跟前也無法自處。」

    「謝遷此舉我雖然早就防備,卻沒料到他倚老賣老,真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我難堪,更是以他在朝中的聲望做賭注,行要挾之舉,實非君子所為。」

    何鑑作為和事佬,立即看出問題關鍵所在,現在無論沈溪贊同還是拒絕謝遷的提議,都等於在朝堂上無法立足。就在沈溪凝眉思索,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時,何鑑走了出來:

    「於喬,今日我等聚集於此為的是等候午朝舉行,有什麼事情好說好商量,何必把話說得這麼僵?」

    謝遷惱火地道:「私下裡商議?現在跟他說什麼,他能聽進去?沈之厚,老夫當初破格提拔,看中的是你的能力,你現在卻拿大明社稷安危作為晉陞籌碼,你憑何以為老夫和滿朝文武會贊同你出兵的觀點?」

    這話已不是辯論,而是指責,謝遷已給沈溪定義,那就是禍國殃民,雖然沒有明白無誤地點出來,卻直白易懂。

    沈溪在眾人凝視下,恭恭敬敬向謝遷行了個禮,隨即轉身而去,連一句「告辭」的話都沒說。

    「之厚,你……」

    何鑑趕緊上前挽留。

    人群自覺地讓開一條路,謝遷的喝聲傳來:「讓他走!陛下要舉行朝會,某人卻私自離開,這是要公然造反嗎?」

    這話其實是想讓沈溪知難而退,自動留下來,但沈溪卻沒有聽從,因為謝遷提出的問題,無論他怎麼回答都是錯的,既如此最好的方式莫過於不答,這個選擇最好的一點,是讓他可以不陷入謝遷設置的陷阱中。

    當然,如此也無異於跟朝中文武百官說,兩人的矛盾已不可調和。

    沈溪頭也不回地出了文華殿偏殿,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在場大臣仍舊鴉雀無聲。

    就算之前開口勸說的張懋和何鑑也都默不作聲,這會兒誰出來說話都屬於添亂,而且可能會得罪謝遷。

    大傢伙兒都跟商量好一樣,沉默以對,無論人們知道謝遷如何上火,如何需要人捧場,都保持「客觀中立」。

    「他這是目無君上!禍國殃民!老夫絕不允許他這麼做!」謝遷仍舊在咆哮。

    這話入耳,大臣們的神色都不以為然,因為誰都知道謝遷完全是在給自己撐面子……以往為他長臉的晚輩已拂袖而去,沈溪用一種近乎違背臣子忠義的方式選擇迴避,算是對謝遷之舉作出交待。

    你問的問題實在太過刁鑽,我不願得罪你,更不想違背自己的真實想法,乾脆就此離開,哪怕知道如此做可能會被皇帝降罪。

    謝遷黑著臉坐下,喘息聲重得偏殿裡的人均清晰可聞,可就是沒人上前相勸。

    張懋先一步帶著夏儒避開,白鉞、楊一清等人也識相地走到殿門口,假裝看天色,始終堅持留在謝遷身邊的只有何鑑、楊廷和、梁儲三個,算是謝遷最後的班底。

    「他這是要造反!」

    謝遷仍舊用一些過激的話給沈溪定性。

    何鑑見大臣們們都躲得遠遠的,分成一個個小圈子交頭接耳,私下議論,沒人再留意這邊,他才湊過去道:「於喬,你這是難為之厚,把他推到懸崖邊啊……」

    「世光兄,你的意思是說,老夫給他出難題了?他回答一句放棄出兵有那麼難嗎?是老夫給他難題,還是他給老夫難堪?」

    謝遷仍舊沒意識到自己行事有多陰險,覺得自己沒錯。

    何鑑嘆道:「就算你對之厚再不滿,大可私下說,你這麼讓他當眾表態,他怎麼跟陛下交待?難道你讓他跟陛下說,因為被你說服,所以他放棄出兵構想?現在堅持要出兵的不是他,而是陛下!」

    謝遷怒道:「分明是他從中作梗,如果不是他,陛下會隨便說出兵之事?世光,都這樣了,你怎麼還為他辯解?」

    說完,謝遷站起來,氣呼呼離座而去。

    ……

    ……

    謝遷沒走,只是出門冷靜一下。

    他本抱著一種希望,沈溪或許沒走遠,依然在附近徘徊,只等太監前來通知朝會召開便直接到乾清宮。

    等他出來後才知道,原來沈溪態度異常的堅決,周邊根本看不到其身影。

    「……最好現在陛下馬上傳話說舉行朝會,這樣他不出席,又沒告假,我便可以在陛下跟前告他個欺君罔上的大罪……他不是要裝風度,隨便離開嗎?我一定要讓他知道這麼做的嚴重後果!」

    謝遷心中充塞著懊惱,根本不顧沈溪是他自己親手提拔出來的現實,一門心思想把對方壓下去,連自己都不知為什麼。

    其實除了謝遷自個兒,就連宮裡這些值守的侍衛都看出來了,現在朝中最大的兩派,分別就以謝遷和沈溪為代表,二人在朝堂上矛盾的根由在於皇帝的寵信,當謝遷發現無法從皇帝信任方面將沈溪比下去,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憑藉他的身份地位和老資歷,不擇手段進行打壓。

    出兵草原只是個幌子,哪怕可戰可不戰,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大明手上,依然被謝遷拿出來做文章。

    可惜的是謝遷完全不知昨日發生了什麼,不清楚朱厚照這小子天亮後才醉醺醺回到乾清宮寢殿,以其酒量,沒有四五個時辰根本醒不過來,也就是說,等正德皇帝睡醒已是黃昏時分,根本不可能再舉行朝會。

    此時剛走出午門的沈溪心情也很鬱悶:「我千算萬算,已儘可能迴避,本以為到了文華殿偏殿只是跟他打個招呼,然後大家相安無事,結果謝老兒卻主動把矛盾挑起來,而且把事情鬧得這麼大……既然你喜歡鬧騰,那我就奉陪到底。」

    這種時候,沈溪不會選擇逃避,這涉及朝堂上權力之爭,謝遷明顯已大權獨攬的情況下,他這邊如果就此認輸,等於說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作為退縮的一方他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關鍵在於,只要他自認不如謝遷,甘做「二把手」,謝遷就絕對不可能再把朝堂接班人的位置留給他,謝遷會對他千防萬防,將來梁儲和楊廷和等人無論誰崛起,都是狠角色,再加上朝中有謝遷未來幾年栽培的「親信」當道,沈溪只能趁著下一個劉瑾崛起把朝廷清洗一遍,才有機會問鼎權力巔峰。

    否則他就得再等二三十年,等他也可以跟謝遷一樣,對一群後生論資歷的時候,才能把話語權接管過來。

    沈溪心想:「一旦我現在認輸,不是打不打一場戰爭的問題,等於說我未來的仕途被你牢牢拽在手裡,你想怎麼處置我都行,本來我敬重你的為人,不想跟你明面上抗爭,但現在你逼著我跟你翻臉,現在朝堂上已是有你無我的態勢!」

    ……

    ……

    轉眼未時已過三刻,滿朝文武依然在皇宮中等候。

    謝遷可不會承認自己打壓沈溪,更不會承認自己要支配沈溪未來在朝中的發展方向,甚至還不會承認要栽培一個強有力的接班人來對抗沈溪……這些事,他內心很反感,但其實卻不自覺向這個方向做。

    此時謝遷已在想怎麼在正德面前告狀,讓沈溪徹底失去皇帝的信任,他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卑鄙又或者怎樣,只堅持認為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沈溪好,目的是讓沈溪能在合理有序的規則中發展,而且自己作為一個負責任的長輩,所做的事情對大明、對朝臣、對沈溪、對天下百姓都有利。

    謝遷一心等著朝會開啟,可惜直到日落,朱厚照都沒影子。

    不但朱厚照沒露面,連張苑、戴義和小擰子等皇帝身邊的近侍也沒露面,甚至沒人出來知會一聲他們是要繼續等下去,還是就此打道回府,所有人都飢腸轆轆,倍感時間難熬。

    「於喬,你看這時候不早,我等……是否就此離開?」何鑑跟一些人交換過意見之後,過來以請示的口吻問詢。

    謝遷黑著臉:「等!繼續等下去,今日怎麼也要把陛下等來!」

    剛把話說完,就見張苑帶著人進入偏殿殿門,謝遷連忙迎上前,迫不及待地問道:「陛下可是要召見我等?」

    張苑道:「諸位先回吧,陛下暫時不會見朝臣,今日朝會延後,再開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謝遷惱火地質問:「劉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朝會就這麼無疾而終?陛下作何不出來相見?」

    「對啊!」

    何鑑、楊廷和等大臣也上來為謝遷撐腰。

    張苑沒好氣地道:「陛下的意思,本來這次朝會乃是兵部沈尚書力主所致,但現在沈尚書已離宮,也就沒了舉行的價值。現在陛下無暇他顧,親口諭旨取消朝會,諸位若有什麼奏疏,只管把奏疏呈遞上來,然後自行回去吧!」

    張苑無意間透露的消息,讓在場大臣聽到後感覺很諷刺。

    這次朝會居然是沈溪在背後推動,結果幕後功臣被謝遷擠兌走了,下次再面聖指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

    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想找個人評價一下,或者勸勸謝遷,讓他不要跟沈溪的關係鬧得太僵,但誰都不願意站出來做這個出頭鳥。

    張苑皺眉:「諸位,怎麼了?陛下已下旨朝議取消,難道諸位還要堅持面聖不成?」

    謝遷更覺得面子掛不住,氣惱地道:「老夫要在這裡等陛下出來,今日見不到陛下的面,老夫便不走。」

    「恐怕就要讓謝閣老失望了。」

    張苑用陰陽怪氣的腔調道,「陛下之前剛帶人出宮,這次不是去豹房,而是直接去沈府見沈尚書……您覺得陛下有心思折返回來,跟諸位相見?」

    「啊!?」

    在場文武百官驚愕異常。

    張苑對大家的反應很滿意,他本來就採取一切手段挑唆沈溪跟朝臣的關係,而昨日正是他向朱厚照進言,威脅杖打文臣,然後又不停向大臣們灌輸說朱厚照跟沈溪過從甚密,讓人們誤以為皇帝跟前出損招的人是沈溪。

    但顯然他對朝臣的頭腦太過低估,這些人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是沈溪所為,而且今日他們見到沈溪,聽到沈溪親口所說出的話,因此此時張苑挑撥的語言,反而像是在「啪啪」打謝遷的臉。

    謝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非常難看。

    何鑑道:「於喬,你看……我等還是出宮吧,等陛下明日回宮後再想辦法覲見?」

    謝遷不言不語,一口氣憋著,無地自容。

    張苑看到這詭異的場面,有些不太明白,道:「諸位若不回,可以留在宮裡等候,不過按照規矩,諸位大人必須得移步午門,在那裡跪多久都沒人管,文華殿可不是諸位隨便駐留之地。」

    說著,張苑居然直接下達逐客令……他故意把氣氛弄僵,想讓這些人把君臣間的矛盾轉移到沈溪身上。

    張懋最是老奸巨猾,走過來哈哈一笑:「於喬,張公公,還有諸位,老朽年老體邁,力不能支,先回去休息了,告辭告辭。」

    張懋離開,一大群人跟隨,這其中除了勳貴和五軍都督府的將領,還有一些跟謝遷關係不那麼密切的人,尤其是對謝遷意見很深的陸完和張子麟等人。

    何鑑看到有些人進退維谷,便擅自做主:「於喬,你要繼續留下,沒人勉強,不過請恕老朽不能作陪,告辭了。」

    何鑑一帶頭,離開的人更多,謝遷看這架勢自己已然扛不住,一擺手:「都走都走,如今的朝堂只是兒戲之地,老夫也無法支撐多久了!」

    謝遷心中滿是失落,開始打退堂鼓,旁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謝遷回去後便要上請辭奏疏,但此時謝遷只是說幾句喪氣話罷了,以他現在胸中憋著的那口氣,絕對不肯輕易把權力交出來。他此時想的是:「一定要先把出兵的問題解決,我不能當大明的罪人!」

    在一些事上,謝遷始終把自己擺到很高的位置上,甚至把沈溪定性為「公敵」,至於旁人怎麼看他可不管,心中想的全都是如何打壓沈溪。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7 05:42
第二〇八七章 賴上門

    朱厚照讓張苑去通知朝臣他不會出席朝會,並說已經出宮去見沈溪,其實此時他還沒動身。

    等張苑回來通稟時,朱厚照正在喝茶吃點心。

    張苑很驚訝,他本以為見不到朱厚照的面了,又見朱厚照這會兒精神不錯,似乎有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不由問道:「陛下,老奴已把您交待的事情告知那些大臣……陛下可是有喜事?」

    「關你屁事啊!」

    朱厚照似笑非笑,「朕要做什麼,不需要跟你這個奴才打招呼……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再說吧。」

    張苑被朱厚照如此斥責,心裡雖然不爽卻不敢表露出來,眼珠子轉了轉,試探地問道:「陛下,這幾日老奴在外為您蒐羅了一批美人兒,不知是否……」

    「沒興趣。」

    朱厚照的回答異常幹脆,「什麼美人兒,不過是普通市井民婦罷了,沒事的話你可以退下了,朕馬上就要出宮去……哦對了,你找來的那些民婦,不知道朕的身份吧?」

    張苑一聽以為有了溜鬚拍馬的希望,趕緊陪笑:「陛下,她們哪能知道……」

    朱厚照打斷他的話:「那就好,找幾個姿色出眾的,用馬車載著……朕有用處。」

    張苑心裡直打怵,他感覺朱厚照要這幾名女子,不是為了臨幸,倒像是去做什麼買賣,暗忖:「陛下莫不是要以賣人取樂?就算手頭再缺銀子,你堂堂皇帝也不至於作出如此荒唐事來吧?況且也未聽聞陛下最近缺銀子啊……」

    張苑沒有真正領悟劉瑾那套獻慇勤的方法,劉瑾是有事沒事就給豹房送銀子,而張苑這邊則是朱厚照不伸手要,他一定不肯吐血。

    問題在於張苑是小市民出身,對於銀子的珍視程度,比劉瑾這樣自幼入宮的人高多了,他生性吝嗇,覺得能拿到賄賂憑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哪裡捨得便宜他人?甚至於連皇帝都不例外。

    張苑領命而去,朱厚照則換上一身便服,在小擰子陪同下往宮外走,路上他對自己的裝束有些不太滿意,一個勁兒地問:

    「……你看朕穿這身如何?到時不要落了面子……」

    小擰子苦著臉回答:「陛下的穿著打扮沒有任何問題,不過……昨日沈大人提前離席,說明對您這麼出宮遊玩不支持,您今日還要去勞煩他,是否不太妥當?」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你當朕看不出沈先生不高興嗎?無妨,朕已認清楚蘇公子府門,直接過去就好……此番朕帶了美酒、美食還有美女,可不是過去白吃白喝,難道這樣還不受歡迎?」

    小擰子道:「可是蘇公子和鄭公子,要準備考會試,如此通宵達旦飲酒作樂,是否太過耽誤他們時間?」

    朱厚照怒道:「朕都說了會賜他們功名,難道會毀約不成?就算他們沒考中進士,朕也能給他們高官厚祿,比考中進士更風光……有朕為他們撐腰,他們擔心什麼?」

    「但是,陛下……」小擰子還想說什麼,看到朱厚照因生氣而漲紅的小臉,便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朱厚照道:「你是想說,他們不知道朕的身份,是吧?朕當然不會讓他們知道,不過朕會派人跟他們說,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差事,只等會試結束便可上任……只要讓他們不以為是朕所為便可。」

    小擰子非常苦惱,覺得朱厚照想出的主意太過扯淡……隨便派個人告訴蘇通和鄭謙,說你們受到朝廷重用,安排在什麼衙門,又是什麼職位,還不說原因,蘇通和鄭謙能相信那就見鬼了。

    不過朱厚照興致好,小擰子不敢破壞,只能任由皇帝自以為是。

    出宮後,朱厚照上了馬車,張苑那邊準備的女子也都裝車,一行浩浩蕩蕩往蘇府而去。

    輕車熟路到了蘇府門口,此時卻府門緊閉,根本就沒人出來相迎。

    朱厚照從馬車上下來,向小擰子一擺手:「還愣著做什麼?去敲門……算了,本公子親自去。」

    朱厚照心中很迫切,上兩次來,他都是吃白食,雖然回贈給蘇通美女,但顯不出真本事來,因為蘇通也送了他丫鬟,這回他帶上美女和好酒好菜來,就是為了顯擺一下……看看,我這裡什麼好東西都有。

    可等他上前去敲門,裡面半天沒人出來應答,小擰子耳朵貼到門上仔細傾聽,什麼動靜都沒有,當即回頭:「陛下,蘇公子是否不在家?」

    朱厚照皺眉:「你也說了他要備考,怎麼可能會出門?不行,朕敲門敲得手都酸了,你來。」

    小擰子只能接過差事,繼續敲門,終於在一炷香後,門「吱嘎」一聲從裡面打開,可是走出來的並非是蘇通和鄭謙,而是一名顫顫巍巍的白髯老僕。

    朱厚照興沖沖道:「我來找蘇公子,快去知會一聲。」

    那白髯老僕道:「你找我家老爺?他一大早便出去訪友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什麼?」

    朱厚照怒從心頭起,差點就要沖上去打人,但想到如此會得罪人,好歹忍住,氣沖沖問道,「蘇公子說要去訪誰?可有留下地址?」

    老僕見來者不善,趕緊把門關上,從門縫傳出話來:「老爺沒說,不過這位公子如果要找人的話,可以去問問鄭公子,他平時跟我家老爺走得近,再就是來自福建的劉公子和胡公子跟我家老爺關係也很不錯……」

    朱厚照琢磨一下,發現一個問題,除了鄭謙認識外,那劉公子和胡公子是誰,一概不知。

    更加要命的是,他只知道這一處府宅,鄭謙住在哪兒是個大大的問號。

    「開門,本公子要進去,等你家主人回來。」

    朱厚照使勁敲門,但這次沒人搭理他,那老僕似乎已回後宅去了,根本就不打算招待他這個不速之客。

    朱厚照吃了閉門羹,心中懊惱,滿腔熱情遭遇一盆冷水淋頭,讓這才意識到,如果不拿出皇帝的身份,自己難以在民間交到朋友。

    「不行,朕不能就此善罷甘休。」朱厚照在蘇府門前氣呼呼地自言自語。

    小擰子有些畏懼,問道:「陛下,蘇公子府上下人都說他不在,您這又是何必呢?不如回豹房吧。」

    朱厚照瞪著眼道:「很可能他在府上,故意讓人出來這麼回絕朕……走,跟朕去一趟沈府,朕要見沈尚書,讓他帶朕來這裡一探究竟,若存心欺瞞,朕定他個欺君之罪……」

    說完,朱厚照氣呼呼往馬車走去。

    小擰子擔驚受怕,心想:「蘇公子真不在家還好,如果他有意避開,或者沈大人已把陛下的真實身份透露出來,那可要出大問題……看陛下這模樣,脾氣還不小呢。」

    小擰子惴惴不安陪侍於馬車上,一路往沈府而去,朱厚照坐著生悶氣,因夜幕降臨,小擰子看不清楚朱厚照臉上的表情,但能直觀地感受到皇帝的怒火在騰騰燃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到了沈府門前,朱厚照從馬車上跳下,這次他還沒上去砸門,便見有人主動打開,朱起已在門內等候。

    「這位公子,您……」

    朱起認識朱厚照,知道這少年來歷不凡……其實就算沈溪沒挑明這位是皇帝,但基本上也暗示過。

    朱厚照惱火地問道:「本公子來見沈尚書,不會他也不在府上吧?」

    朱起回道:「下午未時剛過老爺便回府來了,不過我家老爺似乎舊疾復發,怕是不能見客。」

    「什麼?沈尚書病了?那更要見了!」朱厚照覺得沈溪故意裝病避他,心底的火氣燒得越發旺,自然不肯罷手,就算朱起阻攔,也徑直往裡面闖。

    朱起只是象徵性擋一下便躲開,朱厚照順利進入沈府,因他多次登門,直接往書房而去。

    等他到了書房門口,只見沈溪站在門前直盯盯地看著他,原來沈府下人已提前一步告知有人擅闖府邸,沈溪猜到是朱厚照到來。

    「沈尚書不是說自己生病了嗎?為何看起來好端端的?」朱厚照上來便一副聲討的架勢,衝著沈溪發脾氣。

    沈溪一擺手,朱起匆忙退下,小擰子也很識相往後退,把房門口的位置留給沈溪和朱厚照這對師徒。

    沈溪沒有回答,也未對朱厚照行禮,而是招呼先進書房,等進去把門關上後,沈溪才道:「陛下因何氣沖沖而來?莫不是去了一趟蘇府,吃了閉門羹?」

    朱厚照一怔:「你……先生怎麼什麼都知道?先生不會是把朕的身份告知蘇公子和鄭公子了吧?」

    沈溪搖頭:「蘇公子今日的確來過,他說陛下昨夜說了很多大不敬的話,你覺得以蘇公子和鄭公子這樣有遠大抱負的應試舉子,敢跟口出狂言的人交往過密嗎?」

    「什麼意思?」

    朱厚照沒想到沈溪會把話說得這麼直白,脾氣自然消了些,畢竟多個名師調教過的正德皇帝不是那種完全蠻不講理之人,他想了想問道,「朕說什麼了?怎麼就大不敬?還有……沈先生對他說過什麼?」

    沈溪把蘇通到來說的話,大致跟朱厚照複述一遍,朱厚照面帶羞慚之色,但嘴上卻不服輸:「這有何不可,朕的確可以賜他們進士出身,還有官位和名望。」

    沈溪道:「朝廷自有規矩……陛下坐擁天下便是這世間最大的規矩!如果誰都不把規矩當回事,那百姓也就不會把陛下當回事,到時候豈非天下大亂?另外,如果陛下可以隨隨便便指定誰中進士,那朝廷要科舉何用?讀書人沒了晉身之途,大明江山如何穩固?」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朕不想聽先生嘮叨,就算不能賜他二人進士出身,無法進翰林院,也可以賜他們武職,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沈溪搖頭苦笑:「這個微臣可管不著,不過想他二人乃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如何當得起武將之責?且他們現在都怕陛下說的那些目無君父的話,擔心會對他們的前程造成影響,所以暫時避開情有可原。設身處地去想,如果陛下是一個赴考舉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怕是也會避開吧?」

    朱厚照最愁的就是沈溪把道理說得太過清楚明了,讓他想發火都難。

    人家就是覺得他口氣大到可以做朝廷的主,怕招惹麻煩,才不跟他交往,如果他想用自己的權威交友的話,蘇通和鄭謙就算招待他,也不會盡心盡意,如此就違背他出宮遊玩交友的初衷。

    朱厚照苦著臉道:「那該怎辦?朕說出去的話,已收不回來,要不沈大人去說說……其實朕沒有吹牛,只是把沈大人準備對他們的安排,提前傳達給他們了?」

    沈溪打量朱厚照,心想:「你小子還真會找人背黑鍋。」

    沈溪道:「微臣可沒有權力賜他們進士功名,更沒辦法滿足他們當官的願望,這話如果微臣去說,他們必定不會接受,反而會更發懷疑。」

    朱厚照徹底沒轍了,站起身,來回踱步,半晌後用求助的目光望著沈溪,「沈先生,這兩個朋友可是您介紹給朕認識的,現在出了偏差,您總得想個辦法,怎麼挽回來啊!」

    「朕很珍惜這兩個朋友,只要你不把朕的真實身份告知他們,並把今日的事情解決了,朕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在他二人面前胡亂說話。」

    沈溪輕嘆道:「就算陛下保證不再胡言,他二人不是還得備考麼?難道他們會跟陛下飾演的遲公子一樣,身為舉子,只有半個月不到便要參加三年一次的會試,卻還這麼輕鬆出來遊玩?」

    朱厚照這下徹底沒轍了,坐下來,整個人顯得很頹喪,最後用憋屈的目光望著沈溪,問道:「那沈先生說該怎麼辦吧?」

    沈溪有些無奈:「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微臣做東,在城中找個地方,邀請他們出來,再行飲宴,到時候便以陛下為東道,這樣陛下以為如何?」

    「好,好,這個主意好,去人家府上打擾確實不那麼合適,那就在咱的地盤宴客……這主意太好了。」

    朱厚照根本沒多想,略一琢磨,想到把人請來喝一台,便感覺莫名開心。

    沈溪道:「不過如此也會打擾到他二人備考,總歸要有個名義才行。」

    朱厚照皺眉:「能以何名義?」突然他想到什麼,眼前一亮,「要不這樣,朕去梁先生那邊,把會試考題討要過來,就說朕要好好審核一下,看看考題有沒有什麼僭越違制的地方,再以參閱考題為名,把他二人邀約來如何?」

    沈溪看著朱厚照那閃著精光的小眼睛,突然意識到,這熊孩子根本沒有什麼遵守規矩法度的概念。

    「這小子是否認為,只要對他有利的事情,做什麼都行,甚至不惜把大明法度當兒戲?這樣的皇帝不是要讓子民跟他一起胡鬧?」

    沈溪厲聲道:「陛下這是要幫士子鬻題嗎?陛下可知如此做,會帶來多大危機,難道陛下不怕朝廷選拔的士子,都是一群沒有真才實學,只懂得營私舞弊的酒囊飯袋?」

    朱厚照皺眉:「沈先生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朕不過是想找個由頭罷了,如果沈先生覺得不妥,大可提出新的解決方案,朕照做便是。」

    或許朱厚照意識到當著沈溪的面這麼說,是在挑戰沈溪的道德底限,他也知道現在要求著沈溪,不想得罪過甚,說話態度轉變許多,好似在哀求一般。

    沈溪長長地嘆了口氣:「陛下要見他二人,這件事微臣會幫忙,不過今日不可能了,要見也要等明日,因為找人還需要時間,同時務必讓他們感受到陛下的誠意才可。」

    朱厚照很失望:「今日見不到他二人,朕跟誰喝酒?要不……先生再介紹幾個朋友給朕認識?先生不是說唐伯虎也在京城,還來拜訪過先生嗎?不如把他介紹給朕認識?」

    沈溪發現,朱厚照除了吃喝玩樂其他什麼都不顧了。

    而且認準一樣東西就死纏爛打,怎麼都不肯鬆手。

    沈溪道:「陛下還是要耐住性子為妥……陛下連日到市井遊玩,必會被有心人矚目,若趁機不軌,陛下何以保證自身安全?」

    朱厚照「哦」了一聲,像是接受沈溪的說法,但從他神思不屬看,應該還在琢磨要去哪裡玩。

    沈溪再道:「臣跟陛下約定,今日要舉行朝議,為何陛下最後卻半途而廢?」

    朱厚照眨眨眼:「朕沒有半途而廢啊!朝會壓根兒就沒開始,自然不算半途……先生也知道,朕昨夜喝了一宿,白天在乾清宮補覺,哪裡有什麼精神參加朝會?以後有的是機會,嘿嘿……」

    說到這裡,朱厚照又開始撒潑耍賴。

    沈溪倍感無奈,道:「今日微臣跟謝閣老鬧了些不愉快,可能未來一段時間,微臣無法上朝,避免謝閣老就出兵問題逼微臣表態,請陛下諒解。」

    朱厚照點頭,很快會意過來,問道:「先生這是要稱病不出嗎?那兵部的事情怎麼辦?」

    沈溪沒想到連假稱病的事情都可以拿來跟皇帝商量,而且朱厚照好像還一副理解的模樣。

    沈溪道:「就算微臣人在府宅內,兵部事務也不會耽誤,這點請陛下放寬心。」

    「妥!」

    朱厚照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8 04:14
第二〇八八章 買消息

    對朱厚照來說,只要沈溪允許他繼續出宮遊玩,什麼條件都可答應。

    沈溪無言以對,心裡不停地安慰自己,「這也是無奈之舉,知道陛下沉迷酒色,卻不知善加利用,只一味勸諫而不做變通,坐等那些諂媚小人惡意中傷,離間君臣關係,豈是智者所為?」

    遇到朱厚照這樣一個千古奇葩,沈溪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只能因勢利導,先跟皇帝處好關係,再想辦法糾正。

    得到來日能見到蘇通和鄭謙的承諾,朱厚照依依不捨離開,就算他想留在宮外跟普通士子喝酒,也認識到自己酒醉後老說大實話,容易引發別人的牴觸情緒,不得不等沈溪為他安排好一切。

    朱厚照走後,沈溪寫了封書函,請蘇通和鄭謙來日一敘,算是對之前的事情做個總結。

    至於朱厚照以後想見蘇通和鄭謙,沈溪的想法很簡單,至少在會試結束前,不會再讓朱厚照得逞,要不就讓他自己跟蘇通和鄭謙談,他能幫的僅僅是牽線搭橋,居中溝通罷了。

    朱厚照在失落的情緒中回到豹房,坐在空曠的寢房裡發呆,錢寧聽聞後覥著臉前來覲見。

    「陛下,這幾日你似乎無心豹房內的玩意兒,微臣特地為您準備了新節目,希望您能喜歡。」

    錢寧一直擔心自己失寵,這幾天見朱厚照神出鬼沒的,出豹房後就沒了影,連去做什麼他都不知曉,難得今天在,便主動前來表忠心。

    朱厚照興致不高,一擺手:「什麼新節目?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都有,都有。」

    錢寧笑呵呵道,「陛下不妨移步一覽?」

    朱厚照坐在那兒,整個人沒精打采,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朕有些倦了,你便說說是什麼吧,如果不合適,朕就不過去了。」

    錢寧心裡非常納悶兒:「以前陛下聽說有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必定精神大振,興沖沖便去了,為何今日卻這般模樣,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莫不是我之前救駕不力,到現在陛下還不肯寬宥?」

    他卻不知,朱厚照根本沒心思計較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只是因外出找酒友碰壁而心情鬱積。

    錢寧道:「臣為您準備了來自民間的精彩節目,比如說皮影戲,由經過訓練的美人兒來駕馭,到最後美人兒還會到台前來表演。」

    在錢寧看來很有意思的東西,在朱厚照眼裡卻覺得不堪入目……他小時候就在沈溪熏陶下看過皮影戲,那時他年齡小見識又不多,自然無比喜歡,但現在作為坐擁天下的皇帝,對他來說皮影戲根本就沒有吸引力,至於讓美女到台前來表演,朱厚照更覺得庸俗不堪。

    朱厚照一擺手:「算了,算了,朕就不去了,錢卿家退下吧,朕今日太過疲累,先去休息了……小擰子,為朕準備好沐浴的香湯,朕稍後就安歇。」

    「是,陛下。」

    小擰子大為寬慰,乖巧地應承下來。

    錢寧瞟了小擰子一眼,心裡很好奇,暗自揣摩開了:「陛下這幾日都帶著擰公公出豹房,旁人說是去見沈大人,但沈大人那邊有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能讓陛下連日樂不思蜀呢?要是擰公公能告知一聲就好了。」

    ……

    ……

    錢寧出門後,沒有走遠,等候皇帝寢房裡的人出來。

    現在能為他解惑的只有小擰子,錢寧覺得小擰子有可能會把真相說出來,畢竟大傢伙兒目的一致,都想扳倒張苑。

    現在張苑掌管司禮監,基本上控制了內廷,但在豹房這邊卻始終不得人心,現在宮內已形成一股倒張苑的聯盟,小擰子和錢寧都是其中一員。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小擰子才出來,錢寧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擰公公,您可算出來了,我還以為您今日要一直留在裡面侍候陛下呢。」見到小擰子,錢寧趕忙上前以恭謹的語氣打招呼。

    小擰子有些詫異地看了下錢寧,雖然現在錢寧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但到底大家各司其職,小擰子可不願承認自己低人一等,他說話雖無刁難蠻橫之意,不過還是顯得有些疏遠:「錢大人有事嗎?」

    錢寧湊過去道:「擰公公,您也知道,上元節那晚,在下……做了錯事,之後陛下就態度大變,根本就不給在下絲毫盡忠的機會,是不是陛下……至今依然記掛於心?」

    小擰子冷笑一聲:「錢大人是想問,陛下是不是想棄用你吧?」

    錢寧苦著臉道:「大概是這個意思,但擰公公把話說得也……太過直白了吧?都是為陛下做事,在下當時不過是沒反應過來罷了。」

    小擰子想了想,還是決定跟錢寧保持和平共處的狀態,實話實說,「放心吧,陛下這幾天都沒提你的名字……不過,是否心底還在責怪,只怕只有陛下自個兒才清楚,你讓咱家如何回覆?」

    錢寧聽得心裡懸吊吊的,見小擰子拔足欲走,連忙擋住去路,又問道:「擰公公這幾天很辛苦吧?一直陪在陛下身邊,端茶遞水,忙上忙下,卻不知陛下在豹房外作何……」

    「這是你能打聽的嗎?」小擰子語氣開始強橫起來。

    豹房和皇宮裡,人與人的關係都是此消彼長,錢寧這邊示弱,小擰子的氣勢立馬就起來了,畢竟小擰子是朱厚照身邊常侍,而錢寧卻是個「外人」,別看現在出任錦衣衛指揮使,要撤職只是朱厚照一句話的事情。

    錢寧苦著臉道:「咱們都是為了侍候好陛下,擰公公不妨透露一些……這是在下一點小小的心意……」

    錢寧知道,如果只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顯然誠意不足,最好的方法莫過於給小擰子一筆實實在在的好處費,小擰子要朱厚照起居,根本沒時間培植勢力和黨羽,自然也就沒辦法撈錢。

    小擰子把錢寧遞來的東西拿在手裡掂量一下,問道:「就這點兒嗎?」

    錢寧一出手便是一錠金子,大概十多二十兩,價值上百兩銀子,在一般人眼裡無疑是一筆巨款,但在小擰子看來太過敷衍,畢竟他見過抄劉瑾府邸的大場面,成千上萬錠金子幾乎讓他晃花眼。

    錢寧笑道:「還有幾錠,因不便攜帶,未在身上,回頭就給擰公公送去……咱們得團結一致,如今張公公可猖狂了,把豹房事務通通接管過去,什麼事都要跟他匯報,聽說今天他還給陛下送了批美女來……這不是要搶咱們的飯碗嗎?」

    「那是你的飯碗,可不是咱家的。」小擰子沒好氣地道,「咱家的飯碗便是侍候好陛下。」

    錢寧道:「都一樣都一樣,既然咱們是一夥的,再看在金錠……的面子上,您老就稍微透露一點訊息?」

    小擰子有些心動,在人生經歷幾次起伏後,他也開始注重撈錢了,暗忖:「劉瑾當道時我被打壓得厲害,如果不是沈大人及時出手,我可能會被劉瑾弄死;現在張苑得勢,也一個勁兒打壓我……」

    「如果我將來失寵,被陛下逐出宮去,一定要有銀子傍身才行,不然那時就算我放下臉面去求人,人家都不會拿正眼瞧我……」

    「再者,陛下屢次出豹房,可不是什麼好事,那個蘇公子和鄭公子一看就有所圖,還是想辦法讓陛下守在豹房裡最好不過。」

    小擰子反覆衡量得失,又見錢寧如此「誠懇」,光是一錠金子就價值一兩百兩銀子,若是如錢寧所言再送他幾錠,他就能在京城買一座不錯的宅子,讓自己下半生有個著落,當即道:

    「陛下出宮,是為了跟宮外人見面……陛下喜歡跟民間士子交往,把酒言歡,席間暢談風花雪月,宮外人還送了陛下幾名婢女……大概就是這些,如果你想安排的話,就照這路子做吧。」

    說話時小擰子不住轉頭四望,生怕洩露風聲被正德皇帝知曉,要知道朱厚照可是吩咐過他一定要保密。

    小擰子拿人手短,可又怕擔責,所以短短幾句說完便趁機走人,沒把朱厚照跟蘇通和鄭謙等人相處的細節說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知道朱厚照的喜好,對錢寧來說也是不小的收穫。

    「多謝擰公公,多謝擰公公,在下回頭一定厚禮相贈!」

    錢寧得到想要的答案,不顧之前承諾,掛口不再提後續贈金子之事,許下空頭承諾後,一溜煙跑了,腳步比小擰子還急。

    「這錢寧,一點道義都不講,感情是在矇我?」

    小擰子驚訝地望著錢寧快速遠去的背影,心裡很懊惱。不過他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金子,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透露秘密還是有回報的。

    ……

    ……

    錢寧急著趕去的地方,乃是麗妃的院子。

    豹房內,麗妃和花妃都是獨門獨院,好似紫禁城裡的宮殿一樣,有著四五進的大宅子作為她們生活起居和朱厚照遊玩之所。

    朱厚照沒有防著司馬真人和錢寧等人,這些人在豹房內院基本是暢通無阻,尤其是錢寧,掛著錦衣衛指揮使的職司,專門負責豹房內侍衛調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過在相見時,為避免旁人說閒話,錢寧還是隔著紗幔跟麗妃說話。

    等錢寧把事情大概一說,麗妃點頭道:「沈大人確實不凡,計謀和遠見旁人根本就無法比擬,總能別出心裁迎合陛下……既然你已知道陛下有如此喜好,還等什麼?你依樣畫葫蘆施行便可。」

    錢寧沒什麼文化,雖然對吃喝玩樂的事情擅長,卻不懂文人喜好,麗妃的交待,既讓他看到機會,又讓他迷茫。

    麗妃也非士子,對於文人雅士的喜好知之甚少,至於朱厚照跟那些士子說什麼,玩什麼,一無所知,所以她把差事託付給錢寧,讓其自由發揮。

    錢寧有幾分頭腦,心想:「陛下與人聚會喜好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問讀書人啊……我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找幾個讀書人撐場面豈非輕而易舉?到時候讓他們告訴我該準備些什麼,再讓他們跟陛下喝酒談天,然後找女人助興……如此一來,陛下肯定龍顏大悅!」

    錢寧以為找到問題的關鍵,做事絲毫也不拖泥帶水,立即讓手下去找讀書人。

    「……錢爺,您讓我們去找讀書人,上哪兒去找啊?如果是找窯姐或者是戲子倒還容易,或者我們去附近抓幾個書呆子回來?」

    錢寧見手下一個個呆頭呆腦,惱火地道:「怎麼說話這麼難聽?什麼抓人,分明是請他們回來跟陛下喝酒,必須要找貪玩好耍的那種,最好還好色……不管用什麼方法,給你們一個時辰,帶四個讀書人到我跟前來。」

    錢寧不算是給手下出難題,要找的人,不管學問高深,只要讀過書便可,京城別的不多,但讀書人一抓一大把,尤其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會試,士子云集,要完成任務不難。

    在錢寧命令下,豹房的錦衣衛四處去蒐羅讀書人,說是請,但大半夜的找人來,除了搶好像沒旁的辦法。

    這些人平常驕橫跋扈慣了,做事不講規矩,直接到豹房周邊民舍,挨家挨戶問誰家有人讀書,一個時辰後就把錢寧需要的文人給找了回來。

    四個讀書人,年紀最小的不過十五六,年老的六十多,其餘兩個看上去三十歲上下,光看年齡正合適。

    錢寧黑著臉喝問:「什麼意思?老子讓你們出去找人,就這麼草草應付了事?」

    「可是我們已經盡力了啊,錢爺。」手下顯得很為難,「讀書人本來就金貴,還大晚上去找,有那麼容易嗎?這不費盡心力才把人帶到……要是多給點兒時間,我們或許能夠找到更多的人,其中肯定有合適的。」

    錢寧一擺手:「一老一少先送回去,你們兩個,過來。」

    兩個三十歲上下的讀書人走過來,二人雖然讀過書,但經不起眼前的大場面,其中那個身形痩削的問道:「這位官爺,您大半夜把我們叫來作何?」

    錢寧問道:「先不說這個,你們倆平時酒量如何?」

    二人對視一眼,俱點頭,個子矮一些的說道:「酒量還行,不知官爺為何要問我們這個問題?」

    「請你們來是要跟人喝酒……你們可有把握能把對方喝倒?」錢寧繼續發問,在他看來,行不行先以酒量論,能把皇帝喝倒,皇帝自然就盡興了,雖然盡的只是酒興,但也算完成差事。

    痩削男子笑道:「您這大晚上把我們叫來,就是跟人喝酒?這……跟誰喝啊?」

    錢寧一抬手,打斷對方的問話,道:「除了喝酒外,你們平時可去過窯子,有什麼尋花問柳的經歷?」

    「這個……」

    二人又對視,看起來似乎相識,錢寧忽然意識到,手下人為了求簡單必然挨家挨戶去找,這兩個讀書人可能住得很近,加之年歲相當,關係應該不錯。

    「問你們話,去過就去過,沒去過也照實說。如果你們不懂女人,老子現教你們也可。」錢寧怒道。

    痩削男子知道眼前的大官不好惹,道:「官爺您消消氣,我二人以前是去過窯子,至於女人……都這把年歲了,我等早就成家立業,怎可能不瞭解?」

    錢寧皺眉:「那你們對玩女人很精通咯?」

    錢寧的問題太過刁鑽古怪,讓兩個讀書人瞠目結舌……自己大晚上在家抱著老婆睡覺,結果被人拖到這兒,又被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太過匪夷所思。

    這二人表現已經很好了,如果換那種沒見識的平民百姓,早就磕頭如搗蒜,什麼都問不出來。

    「算是吧。」

    矮個子認清形勢,陪笑著回道。

    錢寧點頭:「那好,接下來你們要跟一位貴人喝酒,跟他探討讀書人的風雅趣事,還有去逛窯子的經歷,評頭論足一番,如果你們不知該怎麼說,就喝酒,女人會給你們找來……今天算你們有福氣,女人管夠!」

    這下二人徹底懵了,痩削男子問道:「這位官爺,您這是何意?我們被蒙著眼睛塞進轎子送到這裡,至今不知在何處,您……您還讓我們跟人喝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寧怒道:「該你們問的才能問,不該問的問出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別以為老子跟你們開玩笑,如果今天差事辦不好,一準兒讓你們腦袋搬家。」

    兩個讀書人差點以為自己進了閻王殿,就算再博聞廣知,也沒聽說過如此經歷,大半夜被人抓來喝酒,如果侍候不好就要身死燈滅。

    二人心裡暗忖:「這是惹了什麼瘟神?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錢寧出去吩咐手下準備,回來後道:「貴人馬上會醒,你們兩個記得,一定要多跟貴人談論女人之事……稍後女人便會送來,你們先認識一下,重點是她們的容貌,身材,還有氣質,到底好在哪裡,什麼地方不盡如人意,你們先琢磨清楚……你們都是讀書人,不管你們功名如何,但至少肚子裡有點兒墨水,不用老子教你們吧?」

    二人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回答。

    此時豹房內開始忙碌起來,錢寧深知朱厚照脾性,知道之前皇帝睏倦,不夠是想睡個不合時宜的「午覺」罷了,隨時都會醒來,而這正是他邀功的良機。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9 04:46
第二〇八九章 畫虎不成

    把讀書人陪酒的事情安排好後,錢寧興沖沖去見朱厚照。

    即將到朱厚照臥房門口時,錢寧心裡忽然生出一絲疑慮:「是否該先去問問麗妃,看她對此事的意見?」隨即轉念一想,又有些不甘心:「那女人仗著陛下寵愛,又有頭腦,屢屢欺壓我……這件事我已經做得很好了,為何還要聽她的?」

    錢寧打定主意後,便在朱厚照臥房門口耐心等候起來。

    他不能隨便進去,也不知朱厚照幾時醒來,只能幹等,但其實此時朱厚照已經醒過來了。

    在太監進去傳報後,朱厚照宣見。

    錢寧笑呵呵進去,向端坐在茶几後的朱厚照恭敬行禮,然後道:「陛下,微臣已給您準備好酒席,懇請陛下赴宴。」

    朱厚照板著臉問道:「朕不是說了不用你安排嗎?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著?」

    錢寧被喝斥,感覺危機來臨,連忙辯解:「陛下,臣之前在外飲酒作樂,認識幾個人,他們對民間一些樂子很在行,尤其是風花雪月之事,所以臣設下酒宴,請他們過來飲酒,想……請陛下過去聽聽。」

    朱厚照微微皺眉:「你在外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

    錢寧道:「具體做什麼的,臣不是很清楚,不過看得出都是讀書人,學問談吐皆不俗,臣未告知他們自己是做什麼的,也不好意思問他們的情況……由於請他們過來是坐轎,又是自偏門進來,他們不知道這兒是哪裡。」

    朱厚照有些怨責:「連什麼人都沒弄清楚就敢往朕身邊領,不怕是刺客?如果傷著朕怎麼辦?算了,看在你有心的份兒上,朕就起駕去聽聽他們說什麼……你說已經安排好酒席,是嗎?」

    錢寧一看便知道有戲,因為朱厚照的臉色比之前好看多了,當即陪笑道:「是啊,陛下,微臣都安排妥當了,沒跟客人說明陛下的身份,就是怕他們對您不利。」

    朱厚照點頭:「算你安排周到……在前帶路吧!」

    說著,朱厚照便在錢寧引領下,往設宴的偏廳而去,一路上,錢寧開始按照事前編織好的台本說項:

    「……臣在外認識的人不少,不過因已是半夜,能請過來的就只有兩位,他們小有家資,平日喜歡尋花問柳,身邊紅顏知己不少,臣說這裡有美女,才把他們給騙來……嘿嘿,這二人果然沒有防備。」

    朱厚照問道:「那你給他們安排女人陪酒了嗎?」

    「沒有陛下准允,誰敢哪?」

    錢寧擺出一副公私分明的樣子,「他們正在飲酒,臣跟他們說,我家公子想見見他們,跟他們探討下風月雅事,他們就先喝酒等著……至於待會兒是否賜他們女人,一切都以陛下意志為準則。」

    朱厚照臉上終於展現笑容,道:「好,如果他二人有真才實學,辦事有能力,也懂得喝酒和尋花問柳之道,朕不會吝嗇賞賜。」

    本來朱厚照因見不到蘇通和鄭謙,不能跟志同道合的人喝酒談天而煩擾,結果錢寧就給他找來兩個一聽便稱心如意的士子,心中的鬱悶減輕許多。

    等到了偏廳門口,朱厚照見到裡面已擺上酒桌,有個陌生男子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頓時感覺有哪裡不對,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朱厚照不知道,裡面兩個書生讀過書不假,但沒取得過功名,到現在不過是童生,屢次院試不第,無法獲取秀才功名,人過中年,便不再把讀書作為主業,平日接一些為他人寫書信、寫春聯的活計,再加上在京城內有店舖和房屋出租,生活方面基本無虞。

    二人社會地位遠不如蘇通和鄭謙,生活層次也達不到標準,尤其是大半夜被人抓到個陌生的地方陪人喝酒,沒當場尿褲子都算好的了,現在坐在那兒無精打采,一看就不是應邀前來陪人喝酒找樂子。

    朱厚照暫時沒進去,指了指兩人,疑惑地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朋友?」

    錢寧不知道有哪裡不對,陪笑道:「是啊,陛下,要不,您先進去試試他們的才學?」

    「不用了。」

    朱厚照說了一句,心裡大概明白什麼,暗忖:「沈先生乃狀元出身,能跟他做朋友的,水平明擺著……錢寧算什麼東西?認識朕之前只是個錦衣衛百戶,字都不識幾個,跟他交往的能有什麼水平?」

    不知不覺朱厚照心底就把錢寧鄙視一通,而錢寧還不知道,依然為自己的安排沾沾自喜。

    朱厚照和錢寧一起進入偏廳,裡面二人見錢寧帶著個公子哥前來,當即站起,用驚懼的目光看著來人。

    錢寧笑道:「公子,他們就是在下結交的朋友……兩位,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公子爺,不妨給公子爺介紹一下自己?」

    錢寧本想親自介紹,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認識他們,之前也沒來得及詢問,所以話到嘴邊,只能讓二人自行介紹。

    其中痩削那位恭敬行禮:「在下姓曹,字孟陽。」

    「哈哈,曹孟陽?你跟曹孟德只差一個字?真好玩!」朱厚照當即大笑起來,覺得這名字非常逗趣,等笑得差不多了才看著旁邊矮個子問道,「你不會說自己叫劉玄德吧?」

    兩個童生對視一眼,像這樣一上來就用名字諷刺人的,可謂世間少有,情商差到這地步還想交到朋友?做夢吧!

    但二人不敢發怒,因為他們知道抓他們到這裡來的是官差。

    矮個子尷尬地道:「在下姓孫,叫做孫若,尚無表字。」

    朱厚照點頭道:「哦,看來我說錯了,不姓劉,而是姓孫,那便是東吳子弟……你祖籍不會是江南吧?」

    這問題相當不客氣,孫若難以作答,見朱厚照大模大樣坐下,又看了同樣尷尬的好友一眼,站著不是,坐下也不是。

    錢寧侍立朱厚照身後,滿臉笑容,一句話不說。

    朱厚照一擺手:「曹孟陽,孫若,你二人坐下來說話……不是說好一起飲酒,談天說地嗎?沒什麼好拘謹的,本公子對人和善,你們只管放開心懷,喝酒吃菜便是……來人,過來倒酒。」

    曹孟陽和孫若這才戰戰兢兢坐下,卻噤若寒蟬,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錢寧拍拍手,從簾子後面魚貫而出四名女子,正是之前他給曹孟陽和孫若介紹過的女子中精心挑選的宮女,專門負責給人敬酒。

    如果換作平時,朱厚照對這樣的女子根本就不屑一顧,但今天有陌生人在場,他莫名提起了一絲興趣,甚至偷偷摸了一名女子的手,那女子面帶嬌羞,含情脈脈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把手抽了回去,敬過酒後退到一邊。

    錢寧看場面有些尷尬,主動出來打起圓場:「曹兄和孫兄等什麼?不為我家公子敬酒麼?」

    「哦。」

    曹孟陽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敬酒,「敬這位公子一杯……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錢寧當即搶白:「我家公子……」

    話到一半便被打斷,朱厚照一抬手,神色淡然:「本公子姓遲,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遲公子。」

    曹孟陽不在乎對方姓甚名誰,也不在乎出生來歷,這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舉酒杯:「在下敬過遲公子。」說完一仰脖把酒喝下,立即脫口稱讚,「好酒。」

    錢寧得意地道:「當然是好酒,幾十年陳釀,來自蜀中江陽,你以為旁處可以買到?公子您看……?」

    朱厚照皺眉道:「怎麼曹公子如此不懂規矩?你敬酒,怎麼也該等本公子應一聲吧?你倒好,自個兒先喝起來……唉,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這位孫公子,咱們倆喝一杯?」

    孫若聽說是好酒,也想嘗嘗,站起身來,本要雙手托杯跟朱厚照碰上一碰,但沒等他把身子湊上前,就見錢寧惡狠狠瞪他,頓時感到巨大的危機,馬上把身子縮了回去。

    朱厚照沒在意這些,一仰脖也喝下一杯酒,道:「果然是好酒……酒逢知己才能千杯少,不知二位是否可作為在下的知己呢?」

    曹孟陽和孫若都在想:「我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大半夜被你手下擄劫到這裡,並非心甘情願,誰當你是知己啊?」

    錢寧笑道:「曹公子和孫公子對女人很有研究,是不是?快給我家公子說說你們的心得體會。」

    孫若訥訥半晌,不知該怎麼接茬。

    曹孟陽好歹憋出幾句:「在下平日喜歡逛窯子,裡面的窯姐……嘿,還不如今日在這裡見到的姑娘漂亮,難道這裡是京城什麼秦樓楚館所在?」

    「大膽,你是找死,是吧?」

    錢寧一聽曹孟陽把尊貴的豹房當作窯子,怒從心頭起。

    「哈哈……」

    朱厚照卻仰頭大笑,笑過後,態度和善許多,道:「曹公子居然把這裡當作窯子?也行,反正都是為了吃喝玩樂,那你覺得我這裡的窯姐,跟旁處窯姐有什麼不同呢?」

    錢寧鬆了口氣,不過腦子已糊塗了,不知該怎麼指引曹孟陽和孫若說話。

    朱厚照的性格錢寧雖然有一定瞭解,但對這位爺偶爾冒出來的想法,就理解不能了,比如說眼前的事情就讓他很是費解。

    曹孟陽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鼓起勇氣道:「這裡的姑娘,不像是私娼,應該是有些來頭……說是窯姐可能不合適,應該是遲公子豢養的丫頭,留著平時享用的,是吧?」

    「嗯。」

    朱厚照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這些女人,都是本公子府上地位最低下的侍婢,你們喜歡,只管挑一兩個過去陪酒。」

    「不敢,不敢。」

    曹孟陽膽顫心驚道。

    朱厚照對錢寧比劃了個手勢,錢寧馬上出來道:「既然是我家公子賜給你們的,你們不用客氣,我家公子好結交朋友,既然你們跟我家公子認識了,公子讓你們挑人陪酒,你們就憑自己喜好選人吧。」

    曹孟陽鼓起勇氣,當然更多是借助酒勁,指了指靠邊的一個女子,那女子年約二十五六,模樣算不上多美,他此刻想的是:「縱觀四個侍女,就這個年齡大一點,姿色也相對平素,我選過來陪酒應該不會犯著主人家吧?」

    孫若也選了一個,依然不是挑選最年輕漂亮的那個,還是打著不得罪主人家的主意。

    朱厚照看二人把女人選完,二女都走過去後,朱厚照一伸手把剩下兩名女子一左一右攬在懷中,然後好奇地打量對面二人。

    孫若和曹孟陽顯然不可能做到朱厚照這麼灑脫,這會兒兩名女子只是站在他們身旁,他們不敢伸出手作怪,頭微微垂下,顯然還不適應眼前的環境。

    朱厚照道:「你們眼光挺獨特的,年輕貌美的不選,卻要選這種老醜的,難道你們專好此道?」

    孫若和曹孟陽暗自叫苦,不知該如何回答,旁邊錢寧氣勢洶洶地道:「我家公子問你們話,老實回答!」

    錢寧那狐假虎威的模樣,不為朱厚照所喜,當即皺眉:「沒別的事情,你先退下,再找幾個宮……美女進來,另外安排些節目,光是喝酒多沒意思?哦對了,去跟麗……美人說一聲,讓她過來陪本公子喝酒。」

    「是,是,公子,小的這就去。」錢寧興沖沖離開。

    等錢寧走後,朱厚照感覺少了制約,轉頭向孫若和曹孟陽道:「現在煩人精出去了,你們有話直說……不知你們對於這世間女子,有何看法?」

    「呃……」

    孫若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見曹孟陽有些支撐不住,只有頂上來發言,「在下看來,這女人……最重要的是能居家過日子,養在自家院裡的才是自己的。」

    朱厚照笑道:「聽你的意思,要把身邊女人帶走?」

    「在下絕無此意,請遲公子不要誤會,君子不奪人所好。」孫若已算是能應付大場面,但他還是無法應付如此困窘的場面。

    朱厚照道:「既然你喜歡,帶走就是,就算不能當妻子,作個侍妾總可以吧?女人賜給你了。」

    「啊?」

    孫若感覺好像天上掉餡餅一樣,雖然身邊的女人不夠漂亮,但白送的怎麼都是好的,暈暈乎乎地側頭看了下曹孟陽,只見自己的好友也是一頭霧水,甚至用手用力拍打腦袋,大概是覺得自己在做夢,想早點醒過來。

    朱厚照見狀,好奇地打量曹孟陽,問道:「對此曹公子又如何理解呢?」

    曹孟陽緊張兮兮地搖了搖頭:「在下的妻子……不可能容得下在下養外室,遲公子不必送女人,在下可消受不起。」

    朱厚照笑道:「原來家裡有一隻母老虎,想必平時一定凶神惡煞,你處處受制,不得開懷吧?」

    曹孟陽說到家裡的事情,沒了之前那麼懼怕,語氣變得無奈,「唉!為此沒少受罪,明日回去,怕是又有一番折騰。」

    朱厚照道:「既然你這麼怕你家母老虎,那本公子跟你換一換,本公子願以這四名……除了孫公子身邊那人,三名女子交換你家的母老虎,你看如何?」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0-10 06:44
第二〇九〇章 弄巧成拙

    曹孟陽聽朱厚照說要拿三個丫鬟來換自己的妻子,頓時火冒三丈。

    自己好端端在家睡覺,大晚上被人拎到這裡來,聽人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又強顏歡笑配合著演戲,現在居然有人惦記家裡的結髮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孟陽雖然為人怯懦,但骨子裡還是有血性,當即發起飆來,怒不可遏道:「遲公子,請您放尊重一點兒,豈能說出此等有辱斯文的話?今日被你們強迫帶到這裡,已是顏面盡失。若你們是強盜,只管說出條件來,在下儘可能滿足,但若再說無禮的話……在下就在這裡一頭撞死,讓你們一文贖金都拿不到。」

    因為曹孟陽突然發火,孫若也只好站起來,防止對方發難。

    朱厚照臉色變得很難看,大喝道:「錢寧!」

    錢寧正在門口偷著樂,覺得自己做了件漂亮事,肯定會得到朱厚照賞識。

    忽然聽到呼喊聲,他一溜煙進入廳內,只見朱厚照端坐如初,只是臉色黑漆漆的,似乎在生氣,而曹孟陽和孫若已站起來躲到牆角。

    「公子何事吩咐?」

    錢寧有些心虛,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開口問詢。

    朱厚照瞪著錢寧,目光凶戾,厲聲問道:「錢寧,且問你,這二人你是怎麼找來的?」

    錢寧驚慌失措,心想:「果真不能讓陛下跟此等酸儒獨處,喝點兒酒,隨便問上兩句就穿幫了……不過就算拆穿謊言,找人來一起喝喝酒應該沒什麼吧?」

    錢寧腦子亂哄哄的,居然忘記回答朱厚照的問題,直接怒氣衝衝地對曹孟陽和孫若道:「你二人對我家公子說了什麼,竟惹得他勃然大怒?」

    曹孟陽正要接話,孫若趕緊拽了他一把,然後上前一步,用低聲下氣的語氣道:「兩位爺,您們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這位兄弟喝醉了酒就喜歡胡言亂語,你們且說出條件……只要能放我們回去,莫說喝幾杯酒,就算把這裡的酒全喝了都行。」

    朱厚照怒視錢寧,連聲問道:「錢寧,這就是你所謂的朋友?你是用什麼手段找來的人?就這麼糊弄朕麼?」

    朱厚照發怒,以「朕」自稱,曹孟陽和孫若畢竟讀過四書五經,通曉事理,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面如土色,渾身抖個不停。

    錢寧突然跪到地上,向朱厚照磕頭:「陛下饒命,小人並非是誠心糊弄,只是……想找幾個讀書人來為陛下解悶。」

    「哼!」

    朱厚照怒哼一聲,站起身來拂袖而去,這酒席對他而言已無半分吸引力。

    等朱厚照走後,曹孟陽和孫若已經嚇傻了,需要相互依靠在能支撐著不癱倒在地。

    「錢爺,您沒事吧?陛下已走遠了。」一名錦衣校尉進來,看了看堂上的情況,趕緊去攙扶錢寧。

    錢寧臉色慘白,顯然也嚇得不輕,全身酥軟,很難憑藉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好不容易在手下相扶下起身,錢寧怒視曹孟陽和孫若:「你們是想找死,是吧?老子跟你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請你們來陪我家公子吃頓酒,席間暢談風月,皆大歡喜,完事後你們就可放心回家過日子,把陛下服侍好了說不一定還有機會平步青雲。」

    「現在好了,給臉不要臉,得罪陛下,罪不可赦……來人啊,把這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弄出去,找個地方解決了!」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曹孟陽和孫若心中也無比懊惱,但此時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跪下,向錢寧磕頭求饒。

    錢寧因欺君之事被朱厚照訓斥,心裡來氣,哪裡還顧忌什麼濫殺無辜?

    等人把曹孟陽和孫若捆綁起來,一名錦衣校尉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請示:「錢爺,就算陛下對今日之事不滿意,把兩個書生打一頓出出氣就行了,殺人的話未免太過了吧?畢竟不少人知道這兩位失蹤跟咱們錦衣衛有關,若御史言官追究起來……」

    錢寧怒道:「你們這群窩囊廢,連這點膽子都沒有?」

    錦衣校尉悻悻退下,曹孟陽和孫若被拖了出去,不過卻沒敢真遵照錢寧的命令下毒手,只是找地方關押起來。

    恰在此時,小擰子帶著幾名太監匆忙而來,錢寧得到傳報趕緊迎出門,以求助的口吻道:「擰公公,您老怎麼來了?是否陛下有新的安排?」

    小擰子怒道:「錢寧啊錢寧,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妄自揣摩聖意,居心叵測啊……說,你是不是不想要腦袋了?」

    錢寧意識到小擰子這是來找他算賬,畢竟對方剛把朱厚照的喜好透露給他,結果兩個時辰不到,他就安排個局請朱厚照赴宴,是個人都知道其中有問題,朱厚照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自己的行蹤和喜好被人透露出去了。

    錢寧苦著臉道:「小人想好好孝敬一下陛下,不想弄巧成拙……您老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但一定要為小人想個辦法解脫困境。」

    「人呢?」

    小擰子沒有說解圍的事情,探頭往廳內看了一眼,沒見到書生模樣的人,立即問了一句。

    錢寧道:「人已經押走了。」

    小擰子道:「陛下回去後專門作出交待,要咱家過來把人給放了,不得有任何刁難,甚至可以給予一定補償,以避免敗壞皇家的名聲,至於旁的事情陛下沒說……錢寧,這件事陛下沒心思追究,已算是對你的最大恩賜,如果你再亂來的話,可莫怪咱家不幫你!」

    錢寧苦著一張臉,心裡別提有多懊惱了,但只能是耷拉著腦袋,恭敬受命。

    ……

    ……

    小擰子離開後,錢寧把曹孟陽和孫若送走,每個人給了二兩銀子作為補償,然後馬上去找麗妃求助。

    這邊麗妃剛收拾好,儀容和裝扮都力求端莊大方,本來她還以為朱厚照是請她過去飲酒,誰知等來的不是迎接她的太監和宮女,而是錢寧。

    錢寧半跪在麗妃身前,把事情原委說明。

    麗妃臉色不善,質問道:「你在請陛下赴宴前,不知道跟我商量一下嗎?你沒有把事情安排妥當,就敢貿然行動,不是自找麻煩是什麼?」

    「麗妃娘娘,您莫再挖苦小人了。」

    錢寧顯得很懊惱,「當時不是時間緊迫麼?剛剛把人請來,還未安排妥當,便聽聞陛下起床了,是以未及向您請示,便自作主張了!」

    麗妃聽著錢寧無力的辯解,心中極度鄙夷這個勢力小人,但她在豹房無依無靠,需要收攏人手為自己效命,只能無奈地一擺手:

    「你現在說這些沒用,陛下讓你把人放走,你照辦便是,千萬不要畫蛇添足。另外,你說陛下曾試圖用豹房這邊的美女換其中一人家中的母老虎?」

    錢寧想了下,點頭:「事後那二人是這麼說的,當時小人不在場,具體是怎麼個情況,尚不清楚。」

    麗妃道:「那就行,說明陛下惦記著那潑辣的母老虎,這口味可真夠特別的……不過也是,陛下自打登基以來,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找再出色的佳麗恐怕都難以贏得陛下欣賞,所以這次陛下就算罵了你,也應該無大礙,不會追究你責任。」

    錢寧皺眉:「陛下當時氣成那樣,娘娘還說不追究?」

    麗妃冷冷一笑:「有些事,我就算跟你解釋也說不清楚,總之你記住了,只要你一片忠心,做事哪怕適得其反,陛下也不會追究,就怕你本身無心幫陛下做事……你在陛下身邊的年數比我還長,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錢寧想了下,事情還真是如此,心情一鬆,笑著奉承:「聽麗妃娘娘一席話,小人瞬間感覺踏實不少……娘娘,要不您現在就去見陛下?」

    「我自然會去見陛下,至於你……千萬不要自以為是,你要立功我不攔著,但如果你再這麼我行我素,自個兒行差踏錯把前程給坑了,可別怪我不幫忙。」麗妃神色嚴厲,宛若是在訓斥不爭氣的婢僕。

    錢寧聽到後心裡有些不爽,但想到自己做事老是弄巧成拙,徹底醒悟自己才智謀略均不如眼前這女人,不由嘆了口氣,俯首帖耳領受麗妃的批評。

    等一刻鐘後麗妃見到朱厚照時,正德皇帝正在戲園子看戲,不過此時他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面前連酒水都沒上,只擺著一杯茶。

    朱厚照難得地沒找人陪他一起看戲,小擰子和張苑都不在身邊,獨坐二樓,形單影隻。

    麗妃在戲樓下被人攔住,等值守的太監上樓傳報後,才獲准見駕。

    麗妃上樓後直接走到朱厚照面前,恭敬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朱厚照抬頭看了麗妃一眼,意興闌珊地問道:「麗妃,你怎麼來了?」

    麗妃故作詫異地問道:「不是陛下讓妾身來陪酒的嗎?」

    朱厚照露出恍然之色,隨即搖頭苦笑:「之前確實有酒席,不過很快就散了……都是錢寧那沒用的奴才,不知從哪兒獲悉朕這幾天出去跟外面的人喝酒,非常盡興,就隨便到外面大街上抓了兩個人回來陪朕喝酒……瞧他那粗鄙的模樣,能結交到什麼好友?居然想跟沈先生的朋友比?哼哼!」

    朱厚照罵錢寧,雖然罵得難聽,但麗妃卻體味到其中並沒有過多責怪的意思。

    麗妃笑道:「錢指揮使也是一片好心,誰不想好好孝敬陛下,讓陛下開心?就連沈大人這麼安排,不也是想讓陛下您開心嗎?」

    朱厚照搖頭:「沈先生大概沒料到朕居然會跟他那兩個朋友如此投契吧,本來沈先生只是想讓朕出去走走看看,領略一下會試前京城士子風氣……麗妃,你可別隨便指責沈先生,朕不想聽這些。」

    麗妃意識到,小皇帝對沈溪的信任不知不覺又加深了,以至於沈溪做的一些事情連點評一下都不行。

    麗妃暗忖:「如今在陛下跟前,只能說沈之厚的好話,不能說他半點不是,就算我是陛下名義上的妃子也不行……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越發體現出沈之厚的重要性,只要能拉攏他,早些實現我心中宏願,為陛下誕下長子,那我在朝中的地位便固若金湯。」

    「陛下,如果您想找人喝酒的話,不妨妾身為您來安排?」麗妃用懇切的目光望向朱厚照。

    朱厚照側目打量麗妃,大惑不解:「你想安排?你能找到合適的人跟朕喝酒?」

    麗妃點頭:「應該不難,只是妾身沒法走出豹房大門,如果能出去活動一二,安排什麼應該很方便。所以……妾身希望陛下給妾身權限,自由出入豹房,以男裝為陛下做事。」

    ……

    ……

    京城謝府。

    謝遷心情很不好,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早就上疏請辭歸田或者稱病不出,但這次稱病在家的卻成了沈溪。

    因朱厚照給了朝臣一個月休沐期,所以就算沈溪病休,也不需要跟謝遷請示匯報,消息傳開後讓謝遷大為不滿。

    謝遷連續幾天躲在文淵閣,整理卷宗,想找機會參劾沈溪。

    甚至於他還把楊一清等人輪番叫到家中來,詢問中原地方軍情,吹毛求疵找沈溪的麻煩,甚至連劉瑾當政時沈溪任兵部尚書時的一些施政綱領,都被他蒐集起來查找罪證。

    可惜沈溪沒給謝遷太多機會,平時做事基本是滴水不漏,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絲馬跡。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怎麼會把每一文錢都用到實處?道理完全說不通啊!哼,越是嚴謹的賬目,其中隱藏的問題必然越多,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子做帳也是一把好手……」

    謝遷翻查沈溪執領兵部時的賬目,發現所有收訖付訖條款都一目瞭然。

    朝廷調撥多少銀兩,兵部用了多少,用在何處,還有跟兵部有關的衙門日常開支等等,事無鉅細全都記錄下來,甚至沒有用「大概、可能」等虛詞,該多少就是多少,而且所有賬目能對得上。

    這讓謝遷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以前他才不愛理會這些繁瑣的事情,審計工作也一向不歸他來管,但現在為了參劾沈溪卻不得不埋首於案牘中。

    被謝遷叫來跟他一起審核賬本的人,是戶部尚書楊一清,對楊一清來說這可是個苦差事,但既然是當朝首輔請他幫忙,他就有責任把事情做好。

    謝遷現在正在一一比對的賬冊都是戶部之前審核完畢的,戶部那麼多人都沒找出問題來,楊一清覺得謝遷再審核實在沒有必要,因為很多花費都沒法詳細調查,兵部上奏多少便是多少,除非把兵部具體經手人找出來,否則沒有任何可能找出沈溪的問題。

    楊一清道:「謝中堂,自從去年沈尚書執掌兵部以來,所有賬冊都是他親自整理,這放在以前根本難以想像,連戶部這邊很多賬目在下都要等下面的人整理好後呈遞上來,再行審核。」

    謝遷打量楊一清:「堂堂兵部尚書卻糾結於賬目小事,你不覺得其中問題重重嗎?」

    楊一清搖搖頭:「或許這麼做會很繁瑣,但其實這也是沈尚書有責任心的表現,兵部上下對沈尚書的評價很高,認為他平時就很謹慎,就連一些小賬目都會用心審核,甚至查出不少問題,都被他一一糾正過來。」

    旁人對沈溪的評價越高,謝遷覺得其中蘊含的問題越大,問題根源在於謝遷對沈溪的防備愈發加深,深切地感受到來自沈溪的壓力,不但是在出兵一事上,還在於朝中方方面面,甚至連旁人對待沈溪的態度,也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般疏遠……好像旁人更願意接受一個低調、不與人爭論的年輕後生來執掌朝堂,而不願意他這個老傢伙指手畫腳。

    「再查。」謝遷非常固執,堅持給楊一清出難題,「今日查不出問題,你回去後再讓戶部屬吏詳細審閱賬目,再把山東地方奏報上來的錢糧調度情況詳細彙總,老夫就不信完全沒問題!」

    楊一清嘴上應了,心裡卻叫苦不迭,他發現謝遷對沈溪的打壓不是一點半點,簡直到了難以共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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