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穿越之太乙仙隱 作者:先飛 (已完成)

 
li60830 2017-3-14 18:53:4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6 42988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5
第四十九章 又見風魂:大日如來!
皇天道:“如何鬥法?”

毗盧遮那道:“尊者既有開天辟地、真陽麗天的本事,自是樣樣皆能。貧僧與尊者鬥的,便是這個‘定’字。”

皇天問:“何為‘定’?”

毗盧遮那道:“所謂定,自然便是不動。安忍不動如大地,以尊者之能,自然知道這不動之法,亦是大地之法。貧僧欲與尊者比的,便是這大地之法。”

皇天笑道:“好個大地之法。天盤流轉,地盤承載。大地雖是取法於天,但若沒有地,卻又哪來的天?不過以你我之能,就算數萬年不動,想必也誰都死不了,你這法子,終究不過是要把我拖在這裏罷了。”

毗盧遮那道:“莫非尊者怕輸不成?”

“也罷,我就跟你比一比。”皇天道,“不過既有大地之法,又怎能沒有天盤相隨?”

伸手一指,無數星辰聚集在他們頭頂。

皇天道:“星辰開始墜落,便是你我鬥法之時,有問題麽?”

毗盧遮那道:“自然隨尊者之意。”

皇天又問:“輸的人又當如何?”

毗盧遮那道:“唯死而已,尊者覺得呢?”

皇天道:“正合我意。”

隨著一聲呼嘯,星辰開始砸落,兩人相對而立,都再未動彈。

這些星辰挾著滾滾烈焰,不斷砸在他們身上。皇天動也未動,任何隕石一接近他,便自然碎去,消散不見。

而毗盧遮那又稱大日如來,意即智慧光明遍照一切,乃是佛門中智慧波羅蜜第一人,若是其他人,被這無數星辰不斷砸在身上,自是難以做到“不動”,但他修的乃是菩提最上契、宇宙之根本,這些星辰還未接觸到他,便被某種奇妙的力量導向一旁,連他的衣角都接觸不到。

大日如來本就是有備而來。

在皇天身後現出一位全身有若白色琉璃的菩薩,手持鏘戟,怒喝一聲,斬向皇天。

此為賢劫十六尊之一的大精進菩薩,又稱勇猛菩薩,佛門之內,力波羅蜜第一。

大精進菩薩以無窮大力斬向皇天,卻眼前一花,斬了個空。

皇天瞬移到一丈開外。

大日如來念聲真言,道:“尊者輸了!”

皇天微微一笑,隨手一揮,一道光芒閃過,大精進菩薩慘叫一聲,灰飛煙滅。他看著毗盧遮那,道:“我沒有輸。”

大日如來道:“尊者動了。”

皇天道:“我沒有動。”

大日如來道:“尊者可是覺得貧僧與尊者相約鬥法,卻在事先讓他人藏在暗處相助,有違公平,故而輸得不服?但尊者事前若是未能想到此點,那便是尊者自身智慧不夠。”

皇天道:“這倒不是,我早已知道遠處藏有你的同伴。我喚來星辰,你喚來同伴,這也公平得很,算不得違反賭約。剛才那和尚力氣極大,我自忖真要挨他一戟,雖然不至於受傷,卻未必能夠做到不動。”

大日如來道:“所以尊者輸了,尊者移了位置。”

皇天笑道:“你再看看,我真的沒動。”

大日如來心想以這位魔神之能,若真要耍賴,又何必如此執著於口舌之辨?但他分明就是動了,為何又非要說自己沒動?想到這裏,大日如來往周圍看了看,他修的本就是宇宙禪,這一看,立時臉色大變,極是駭然。

皇天道:“現在你應該看清了吧?剛才我確實未動,動的是這天、這地,還有你和剛才那個和尚。”

大日如來歎道:“尊者剛才確實未動。”

他事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位魔神竟能僅僅憑著意誌,將整個天地挪了位置。就像是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水杯一動不動,桌子卻被人拖開一尺,於是看上去就像是水杯在桌子上移動了一般。在大精進菩薩一戟斬向皇天的那一刻,皇天竟暗施手段,將整個天地移了一丈,不管是大日如來還是大精進菩薩,自身都在這天地之中,隨著天地一同移動,一時反以為是皇天移了位置。

皇天冷冷地看著大日如來:“我雖然未動,但是你卻動了。你隨天地而動,我可以算你未輸,但你開口說話之時,那便是你自己動了。”

大日如來道:“貧僧確實輸了,貧僧輸得心服口服。”

皇天道:“既然輸了,你為何還不去死?”

大日如來道:“貧僧這便去死。”

身形一漲,整個法身爆成碎片,化作血雨紛落而下。

皇天縱起身形,不再多留,就這樣往前方飛去。

一直來到大荒山山頭,整個大荒境卻空無一人。蒼天之上的其它仙境早已墜光,這大荒境亦是搖搖欲墜,隨時便會落向東海。

皇天隨意地看了看周圍風景,見此處紫雲覆天,青氣縈繞,周圍奇花異草數不勝數,心想如此美景,毀了倒是有些可惜,正想用些手段將它護住,這時,他心念微動,轉過身來。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從石後走了出來。

女孩兒看著皇天,空山靈雨般的麵容帶著淡淡的哀傷。

“師父……”她低聲喚著。

皇天不認得這個女孩兒,於是聳了聳肩,不打算理會她。

女孩兒問:“師父,紅線師姐和黑織師姐在哪裏?你把她們怎麽了?”

皇天想到那個紅衣少女,阿蟾好像就是把她叫做“薛紅線”,而黑織應該就是被他弄斷翅膀的那個夜叉族丫頭,於是淡淡道:“她們已經死了。”

女孩兒身子一顫:“我不相信,師父你、你騙人……”

皇天冷笑道:“不過是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死就死了,我又何必騙你?而且我也不是你師父,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一個徒弟。”

女孩兒咬了咬唇,摯出劍來,輕輕地道:“是的,你不是師父……如果你真的是師父的話,那就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你隻是一個惡人!”

皇天冷冷地道:“既然向我拔劍?你也想死麽?”

女孩兒顫聲道:“如果你真的不記得我的話……那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中。”

劍光一閃,刺向皇天。

皇天定在那裏,一動不動。

劍勢一凝,頓在他的胸前。

女孩兒身子不斷顫抖,竟是無論如何也刺不下手。

皇天道:“原來是個蠢丫頭!”

手一抬,立時奪下仙劍,順手一擲。

隨著“鏘”的一聲輕響,仙劍劃出長虹,從女孩兒雙乳之間刺入,將她整個人釘在巨石上。

血,染紅了白衣,一滴又一滴地淌下。

女孩兒伸出手,像是要讓自己離眼前的青年更近一些。

就算是死,她也想死在師父的懷中。

皇天哼了一聲,轉過身子,準備離去。在他身後,傳來女孩兒的悲泣:“師……”

聲音頓住。

掛在劍上的女孩兒已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皇天袖子一拂,想要飛出大荒境。

卻又定在那裏。

體內的某個部位傳來尖銳的痛,以至於連他也無法忍受。

出了什麽事?

皇天皺了皺眉,忽地伸手剖開自己的胸膛,將血紅的心髒挖了出來。心髒一跳一跳,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刺穿了一般,淌著暗紅色的血水。

皇天想:“人類的身體果然是沒有用,無端端的竟然會自己痛起來。”

將血紅的心髒隨手扔在地上,他身體一漲,變成背生雙翅的黑色怪物。

這樣就不痛了!

黑色魔神騰起雙翅,飛往天際。

在他身後,整個大荒境轟然碎裂,發出一聲巨響,墜往東海……

******

天翻地覆,神州破碎。

無數生靈的屍體隨著海浪浮浮沉沉。

從天空墜落的火球與地底深處洶湧而出的岩漿,連東海的海水都被蒸出炎炎熱汽。

一顆血色的心髒就隨著那無數屍體起落著、飄流著,最後被衝上一個岩漿冷卻後形成的荒島。

血,不斷地從心髒上的傷口流出,怎麽流也流不盡。

就像隨意埋在廢土間的種子開始發芽、生長,血色的心髒也開始長出血肉,最後長著一個俊朗的青年。

青年全身赤裸,胸口的那顆心髒雖然還在溢血,卻已停止了跳動。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他的身體,他卻未能醒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條美麗的飛龍穿雲而下,抓住青年的屍體,急速飛走。

飛龍有著半透明的薄翼,和在陽光下閃著光芒的青色龍麟。

一直來到某個偏遠的所在,青龍將他放在一片早已毀去的樹林間,自己也身子一幻,變成少女模樣。

哥哥……

少女伏在他的身上,吻了上去。

……

*****

人活於世,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連要做個什麽樣的夢,都半分不由自己?

風魂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親手殺死了一些人……一些他所關心的人。

紅線、黑織……隱娘……

我死了麽?

如果死後還能詢問自己是生是死,那生死之間,又還有什麽區別?

風魂猛然坐起,視線一陣模糊,身子痛得幾難忍受。

就好像不管是眼睛還是肌肉,都是第一次被自己使用。

終於,他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內,在洞口處站著一個女子,半昏暗的光線在她的身上遊移著,讓風魂一時難以看清她是誰。

女子向他走近,神情間滿是擔心和憂慮。

風魂聽到她低低地喚了自己一聲:“魂弟……”

內心猛然一震,風魂呆呆地看著這個他原本以為早已死去的女子。他張開口,想要回應女子的呼喚,眼前卻驟然一黑,昏了過去。

他睡了許久,再次醒來時,洞內隻剩了他一人。

他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而來的長袍,精神也好了許多。

走到洞口,他再次看到那個身穿彩衣的女子。彩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微笑地看著他。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所看到的並不是幻覺,風魂走過去牽起她的手,用力地握住。她竟是王妙想……那個本該已經死在蒼梧山中的王妙想。

太多的話想說,一時之間,卻反而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仿佛可以一直握到天荒地老。

隻是,風魂終究又想起了自己一直在做的那個夢。他問:“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你知不知道紅線和黑織、隱娘她們在哪裏?”

王妙想沒有回答,隻是用哀傷的眼睛看著他。

風魂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鬆開王妙想的手,倒退幾步。

原來那些並不是夢,她們真的死了……死在自己的手中?

王妙想卻道:“你不用擔心,她們都還活著。不管是紅線還是黑織,還有隱娘,她們並沒有死。有人救了她們。”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6
第五十章 又見風魂:玉皇大帝!
風魂看著王妙想的眼睛,想要知道她是否隻是在安慰自己。但他在王妙想的眸中看到的是真摯的情感,這讓他從內心中開始燃起希望……原來紅線她們真的都還活著。

可她又為什麽顯得這麽悲傷?風魂想著。

他看向頭頂那蒼涼得有些異常的太陽,以及遠遠近近那一副殘敗的景象,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王妙想道:“魔神皇天已經複出,整個天庭都已崩潰。如今隻有西方極樂淨土暫時還能堅守,飛瓊和慧紅她們都去了哪裏。人間界到處都是冥合,估計已沒有活著的生物了,不管是人是妖,是仙是神,基本都已死盡死絕。”

皇天複出?那我又是誰?

風魂頭痛欲裂。

王妙想看著他,道:“有人想要見你,你跟我來。”

她帶著風魂朝遠處飛去。

他們飛得並不太遠,很快便來到另外一座海島上,島上以前或許是綠蔭遍地,現在卻全是寸草不生的土灰。王妙想領著風魂來到一座墳前,在那裏,坐著一個滄桑失落的男子。

竟是失蹤許久的玉皇大帝。

風魂看向新墳,心中一驚,又轉頭看向王妙想。王妙想低聲道:“那是王母娘娘!”

竟然連昊天金母王母娘娘也已經死去?

那輪蒼涼的太陽一直掛在天上,不管是星辰還是月亮都沒有再出現。風魂與玉皇麵對麵地坐著,王妙想在遠處看著他們。

玉皇道:“你現在可是有很多話要問?”

風魂默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玉皇將新近發生的一些事都說了出來,從刑天戰死,到無數仙境逐一崩潰,連大荒境也不例外。風魂得知他的蒼天兵將亦是死傷無數,心中難過。這些事他隱隱地有些印象,既像是自己做出來的,又像和自己毫無關係。

他問:“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自己和皇天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玉皇道:“你與皇天,乃是同一個靈魂的不同世,原本隻能有一個人存在於這片天地之間,有你無他,有他無你。然而,由於種種因果互相作用,你作為人類的身體毀於九幽之內,卻又在無意間找回你前世之中作為魔神的金身。九幽過於陰森可怖,如果隻是作為人類,你現在早已被冥合撕成碎片,於是,你靈魂中作為魔神的一部分為了自保,變得更加強烈,作為人類的一麵則完全被壓製。再加上找回了金身,從九幽出來後,那個叫風魂的人類便已不複存在,活下來的,隻有魔神皇天。”

風魂道:“那現在呢?”

玉皇道:“或許是因為作為‘人’的自我仍有部分存留在皇天體內,使得他在離開九幽後,仍然保留著人類的形貌。而在皇天殺死聶隱娘後,這一部分自我開始蘇醒。可能是因為對這一部分自我感到厭棄,他將其挖了出來,隨手拋棄,於是又有了作為人類的另一個你。但是說到底,這也隻是因為他對人類之身還不夠了解,並沒有意識到他所拋棄的,同樣是他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你和他不過是一枚銅板的正反兩麵,誰也離不開誰。”

“但我還是不太明白,”風魂問,“既然我自身的身體已經毀在了九幽,既然我隻是皇天的其中一部分自我,那我又怎麽會在這裏?我的身形來自哪裏?我的靈魂又來自哪裏?”

既然他和皇天隻是同一個靈魂的不同世,那他們兩人絕不可能同時存在。

皇天拋棄的,隻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部分人格,而不是他自己的靈魂。

靈魂隻會有一個。

有皇天,就沒有風魂。

而此時此刻,他卻分明地感受到,他不但擁有自己的靈魂,而且體內還湧動著一股清新而宏大的力量。這股力量與他早期自身所練的青陽之氣不同,也與魔神皇天所擁有的那種黑暗陰冷的力量不同。

玉皇看著他,道:“那是因為……有人將她自己的生命給了你。”

風魂問:“是誰?”

玉皇道:“還是讓妙想等下告訴你吧。”

風魂心中隱隱生出不安。

隻是,雖然對玉皇的回避有些不滿,但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此時的他已經看出,雖然玉皇沒有像王母娘娘一樣當場死在皇天矛下,但同樣也已接近油盡燈枯,難以再活多久。

極遠之處傳來一聲震響,玉皇臉色微變,卻又很快回複過來。

風魂問:“出了什麽事?”

玉皇道:“皇天已經進入魔風界,殺了句芒。”

風魂知道像玉皇這種上古魔神,神識都能隨時進入魔風界中查探,就像他也多次跟阿蟾借助神識相會一樣。

隻有魔神才能殺死魔神!

上古十大魔神中,共工和句芒早已死去,女媧娘娘在將她的神力留下之後,也已不知所蹤,祝融、蓐收、玄冥三魔都是死在他的手中,由於他與皇天可以算是同一個人,因此,這三魔的魂魄都已死去,無法再複活。但句芒當時卻是被紅線所殺,自然還有重生的機會,然而皇天卻進入魔風界殺了他。

如果連玉皇也死去,那這十大魔神,就將隻剩下皇天和後土娘娘二人。

看著蒼白的天空,風魂心中生出悲哀。如今,整個地府都已覆滅,九重天和九野天也相繼崩潰,人間界雖還勉強留著,但四海沸騰,神州破碎,基本上已是無人能夠活下來。

風魂問:“皇天到底想要做什麽?將天地破壞成這樣,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就算是祝融等五位魔神一同複出,也隻將天界視作戰場,而放過了人間和地府,皆因他們的目標是一統三界,而並非毀去整個天地。

將人間和地府毀滅,對這幾位魔神並無好處。

但是皇天呢?

“對他沒有好處,”玉皇道,“但他根本不在乎。你應該也有接觸過他所擁有的那股力量?那是創世之力,同時也是滅世之力。他的性格中本身就有滅世的一麵,當初我們合十人之力化身盤古,開天辟地,但最先出現在天地之間的卻是皇天一人,皆因沒有他辟出天空,阿蟾效法於天,造出大地,這開天辟地之舉根本無法成事。我等十人中,少了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少了他。祝融等人在與仙族戰鬥時亦是小心謹慎,因為如果一不小心毀去這個天地,他們便無法再創一個。但是皇天不在乎,他本就有創世之力,現在又將共工和句龍的力量收歸己有,再加上永遠都會跟他站在一起的阿蟾,就算這個天地完全毀滅,他也可以再建一個。”

風魂道:“那跟隨他的那些妖魔呢?比如蚩尤和女嶠?”

“這些人同樣也不在乎,”玉皇道,“他們本就死過一次,魂魄在九幽深處受了千千萬萬年的折磨,變得憤世嫉俗。而皇天在他人眼中雖是陰毒殘忍,天下蒼生於他眼中隻同於螻蟻,數十萬仙神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燒成飛灰。但他其實亦有著柔情的一麵,蚩尤等人在他墜入九幽時幫助過他,他自然會讓這些人在改造天地的過程中活下來,但是其他人……他就不需要了。”

看向西方,玉皇歎道:“早在數萬年前,皇天便曾差點將整個仙族全都殺戮貽盡,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這才弄了些手段欺騙阿蟾,讓阿蟾將他殺死。如今他再次複出,或許能夠容忍那些苟活下來的妖魔,卻絕對無法容易仙族和人類。皆因仙族最初是由我造出,人類則是由女媧造出,他對我與女媧痛恨至極,以至於絕對無法容忍被我和女媧視作子女的仙族和人類存活下去。當你還在他的體內時,他依舊擁有作為‘人類’的部分自我,這份殺戮之心多少還被壓製一些,現在他已將這一部分自我拋棄,我想,下一步,他將會殺上極樂淨土,將所有剩下的人全都除去。”

一想到許飛瓊、慧紅、孫靈秀、浴月、袁寶兒等人都在極樂淨士,風魂心中立時一緊。他問:“誰能阻止皇天?”

玉皇沉默。

風魂也知道自己問了跟沒問一樣。王母娘娘與刑天本就已是所有仙神中的最強者,連他們也禁不起皇天的隨手一擊。西方教的阿彌陀佛、藥師如來、釋迦牟尼佛這三位教主,最多也就是跟王母娘娘和刑天相當,根本就無人能夠阻擋得了皇天的滅世之舉。

玉皇卻道:“能夠阻止他的,其實還有一人。”

風魂問:“誰?”

玉皇道:“你。”

風魂怔了一怔:“我?”

“隻有你一人。”玉皇大帝道,“你與皇天原本便是同一個人,皇天能夠做到的,你同樣也能做到。事實上,你與皇天不過是同一個靈魂的不同人格,否則的話,皇天又怎有機會藉由你的靈魂得到重生?你與他作為彼此對立的人格,從一開始就在互相爭奪控製權,雖然以前你都能夠壓製住他,但由於你多次借助他的力量,才使得他逐漸蘇醒過來,並最終反過來將你壓製。就像我前麵說的,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與他其實並不可分,亦早晚會再起衝突。”

又道:“雖然你與皇天可以算是同一個人,但他回歸成魔神之身,而你隻是一個人類,靈魂雖然相同,他的力量卻遠勝於你。更何況他現在還同時吸收了共工和句龍的能力,更是今非昔比。”

風魂苦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算能夠達到皇天最初的修為,豈不也勝不了現在的他?”

“這倒不是,”玉皇看著他,道,“你的體內,同樣也擁有另一位魔神的靈力,若我再將我的仙氣完全傳輸給你,那至少可以助你抵消掉共工和句龍的力量。這樣的話,能不能打敗皇天,就看你和他彼此之間到底誰更強些。”

“我的體內擁有另一位魔神的靈力?”風魂詫異地看著玉皇,“誰?”

玉皇大帝沒有說話,隻是神情間略帶同情和遺憾。

風魂終究並非蠢人,腦中電光一閃,他整個人有若被雷擊中一般。

他和皇天根本就不應該同時存在,從靈魂上,他隻是皇天將其自身剝落下來的一小片人格,從身體上,他自己的身體早已毀在了九幽。

但他現在卻分分明明還活著。

有人……把自己的生命給了他。

一個擁有來自上古魔神的靈力的人。

踉踉蹌蹌地站起,走了幾步,身子一軟。

王妙想從遠處掠了過來,將他扶住。

緊緊抓住王妙想的手臂,他問:“芷馨在哪裏?”

王妙想黯然地看著他。

胸口一痛,他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7
第五十一章 又見風魂:上元夫人!
當風魂再次醒來時,玉皇已經死去。

在他的身體裏,則多了一種柔和的力量。

這種力量與來自女媧娘娘的上古靈力互相流轉,難以協調,讓風魂有些難受。

“我們走吧,”王妙想說,“去西天。”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現在不是悲傷和痛苦的時候,如果他不能夠做些什麽來阻止皇天,那在極樂淨土上的許飛瓊和慧紅、靈凝、袁寶兒等人也將一一死去。

他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灰白的岩漿覆滿了整個大地,大海蒸出的熱氣聚積成滾滾的怪雲,挾著蒼白的閃電紛湧而來,又紛湧而去。各種魚類的屍體隨著海浪翻滾,又被不斷暴裂的島嶼和溶漿衝上天空。

風魂緊緊地握著拳頭。

王妙想低聲道:“如果你就這樣找上皇天,那你一定會再死一次的,到那時,連芷馨為你所做的犧牲也將白費。雖然你現在已經擁有了女媧娘娘和燧人這兩位魔神的仙靈之氣,但你自身能力不夠,亦不知道該如何將他們的仙靈之氣發揮出來,此時的你根本就不是皇天的對手。”

風魂沉默。

王妙想又道:“玉皇陛下讓我告訴你,在對付皇天時,你絕不可再使用原本屬於‘皇天’這一人格的幽玄象限之氣,否則的話,就算殺了他,你也隻會讓你自己再次變成魔神皇天。你必須要找出屬於你自己的力量……作為‘風魂’的力量。”

作為“風魂”的力量?

風魂頭痛欲裂。

他知道玉皇說的是事實,以往每次借用那股黑色玄氣時,他都能夠察覺到靈魂深處傳來的懌動。而在殺死玄冥的那次,如果不是隱娘及時幫助了他,他很可能早就失去自我,變成了魔神皇天。

以皇天的力量殺死皇天,隻會讓他自己再次變成皇天!

到那時,將再也沒有人能夠幫上他。

極樂世界乃是阿彌陀佛還是甘露王時,以無上佛法從素外界劃出一角建立而成,如今天、地、人三界已逐一崩潰,妖靈界名義上雖自成一界,其實不過是從人間界劃分而出,亦早已不保。

極樂世界雖在天地之間,卻是五行之外,暫時還能夠不受三界崩潰的影響。

來到極樂世界,風魂見四處寶塔林立,荷香四溢,朵朵蓮花綻出光華,確實是難得的奇景。可惜的是,誰也不知道這美景還能維持多久。

雖然王妙想告訴他紅線和黑織、隱娘都還活著,但他畢竟還有些不放心,想要先去看看她們。王妙想卻帶著他往八德池的方向飛去,道:“時間不多了,我還是先帶你去見見三位教主。”

於是,在八德池內,風魂見到了西方教的這三位佛祖。即:婆娑世界教主釋迦牟尼佛、極樂世界教主阿彌陀佛、東方淨琉璃世界教主藥師如來。

淨琉璃世界同樣也是天界的一角,隻是像高天原一樣沒有算在“九野天”中,此時自是也隨著各天一起崩潰。婆娑世界並沒有特定的位置,指的隻是“塵世”。正因為釋迦牟尼佛乃是佛門在塵世的至尊,因此在塵世中,信徒自然也是最多。“如來”一詞原本隻是佛祖的稱謂,三位教主皆是如來,大日如來、金剛界五佛等也同樣都是如來,但到了後世,塵世之人提及“如來”二字,往往是專指釋迦牟尼佛一人。

王妙想將玉皇大帝臨終前所說之事告訴三位教主,三位教主俱是神通廣大之人,早已覺知玉皇和王母兩位仙界至尊已經赴難,一同長歎一聲,又向風魂合禮道:“玉皇大天尊既然做了安排,阻止皇天滅世之舉,便請天尊多加擔待了。”

風魂苦笑,心想你們指望我,我又指望誰去?

他實在不覺得自己能對付得了皇天。

有些茫然地看向遠處,風魂道:“隻可惜三界蒼生基本已死盡死絕,照這樣下去,就算阻止了皇天,這天、地、人三界也將難以保全。”

三位教主對望一眼,道:“天尊請隨我們去一個地方。”

說完,便一同往遠處飛去。

風魂不知他們要將自己帶到哪裏,又見王妙想像是已經了然,隻好跟著他們。

他發現這三位教主竟是將他帶到了極樂世界的邊緣,那裏是一處茫茫然的所在。

阿彌陀佛念聲真言,前方飛來一條七彩虹橋。

三位教主帶著他和王妙想飛上虹橋,雲開霧散,就像是整個天地撕開了一道神秘的洞口,而他們則來到了天地之外。

虹橋的另一端是一個空中浮島,由洞冥草編成的九宮圖飄在島的上空,散出皎皎銀光,許多地方都種植著五彩繽紛的文玉樹,發出的點點彩光遠比星光還要神秘迷人。

在瓊花瑞草間立著一位婦人,端莊穩重,天姿掩藹。婦人與三位教主互相見禮,又朝風魂施禮道:“這位想必便是風魂風公子?”

風魂見這婦人周身仙氣,分明便是一位早已證得玄感的女仙,心中暗自詫異,能夠證得大道的女仙便已不算太多,而突破大道,直達玄感的,更是隻有王母娘娘等極少數的幾個。如今王母娘娘和紫光夫人都已死去,這位卻又是誰?

王妙想見風魂神情疑惑,於是說道:“魂弟,此處便是上元天,這位娘娘,便是上元夫人。”

風魂心中一震。

竟是與王母娘娘鬧翻後,以分天四劍將整個上元天移出三界的上元夫人?

他看向周圍,見島外盡是虛無縹緲的五彩之氣,不由問道:“那這裏是……”

上元夫人道:“此處便是素外界。”

阿彌陀佛道:“天地六界,真正存在的其實隻有天、地、人三界。妖靈界本就是人間界的一角,魔風界不過是混沌未分之處,維持著天地初開前的形樣。而這素外界,最初原是玉皇大天尊打算建來讓仙族居住的另一片天地,當時與他一同開創這素外界的,還有女媧娘娘和後土娘娘。隻可惜素外界還未建成,便先惹怒了魔神皇天,及至後來,後土娘娘雖然中了大天尊之計,殺了皇天,卻也與大天尊反目為仇。女媧娘娘采石補天,將其自身靈力注入五彩石後,便不知所蹤,以大天尊一人之力無法將這素外界建完,因此此處也就一直維係著這將成未成的形貌。”

藥師如來道:“大天尊一直未曾放棄重建素外界的想法,其實我西方教之所以能夠建出極樂世界,亦是得了大天尊的助力。極樂世界原本便是大天尊與我們一同所做的實驗,用以論證在素外界重建天地的可行性。五魔複出之時,大天尊知道天、地、人三界已難堪重負,崩潰乃是遲早之事,故讓我三人合力打通極樂世界與素外界本已隔絕的通道。隻可惜,到現在素外界也還未完成,而魔神皇天又再次複出。”

風魂隱隱猜到他們將自己帶到這裏來的原因,問:“既然如此,我又能夠做些什麽?”

三位教主一同施禮。阿彌陀佛道:“隻有十位魔神,才有開天辟地的本事,皆因他們乃是生於開天辟地之前。而我等非仙即人,俱是生於天地之後,這就像一個人縱然能有無數後代,卻無法生出他自己的父母一般。如今玉皇大天尊已死,重建天地之事,我等已是無能為力。但是天尊你卻不同,你與皇天本就是同為一人,如今,女媧娘娘與玉皇大天尊所擁有的能量也都為你所有。隻要天尊你有這心意,在素外界中另創天地之舉,並非難事。”

釋迦牟尼佛亦道:“此時,我已讓觀世音帶上楊柳淨瓶,又從令徒薛紅線薛姑娘那借得山河社稷圖,與阿逸多彌勒等人一同進入塵世,悄悄地將因這場浩劫而死的蒼生之魂魄收進楊柳淨瓶和山河社稷圖中,若是天尊能夠再創天地,自然便能夠讓這些遭劫的無數生靈得以重生。此乃無上功德,亦隻有天尊你一人能夠做到。”

風魂道:“前提是我得先打敗皇天?”

“自然,”上元夫人歎道,“若是風公子你敗給了皇天,天地之間,已再無人是他敵手,極樂世界自不用說,這素外界,也難免落在他的手中。”

風魂苦笑道:“可我實在是沒什麽信心。”

三位教主一同沉默,上元夫人亦是神情黯然。

風魂歎氣:“看來,你們對我也同樣沒什麽信心。”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風魂與皇天一樣,倆人都分別擁有另外兩個魔神的力量,但就算是十大魔神,所擅長的事物亦各不相同。魔神燧人造出仙族,女媧娘娘造出人類,這都不是共工和句龍能夠做得到的。但要單純比起戰鬥力,燧人和女媧娘娘卻是不如共工和句龍。

當年的仙妖大戰,玉皇本就是用偷襲的手段殺死龍族之祖句龍,而他最後雖然亦逼死了共工,但當時祝融等五大魔神都已被封印在魔風界中,妖王共工乃是獨自戰鬥,而玉皇身邊卻還有木公、金母、帝俊、刑天等混元金仙與他一同並肩作戰,但就算是這樣,仙族也勝得頗為艱苦。

而更重要的是,風魂與皇天雖然算是同一個人,但他終究不是皇天,就如皇天終究不是風魂一樣,他們隻是同一個靈魂的不同世。更何況皇天擁有的,乃是先於天地之前便已存在的魔神金身,連刑天傾盡全力的一斬,也無法給他的金身造成多少損傷。

何況,正如玉皇所說,風魂絕不能夠在與皇天的戰鬥中動用原本屬於魔神皇天的幽玄象限之氣。以皇天的能力殺死皇天,最多隻能讓他自己再次變成皇天。

他必須以“風魂”這一人格來擊敗皇天。

而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在這時,一隻玉手伸入他的掌中。回過頭來,他看到王妙想對他溫柔一笑,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夠做到的。”

風魂苦笑地道:“但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王妙想道:“那沒有關係,你隻要記住一件事就可以了。”

風魂問:“什麽事?”

王妙想道:“如果你贏了,那你就能活下來,我和飛瓊、慧紅、紅線、隱娘、黑織等人也都能繼續陪在你身邊,還有你的靈秀姐姐、浴月妹妹、寶兒婉兒什麽的。到那時,你可以三妻四妾,後宮無數。但要是你輸了的話,那不但你自己會死,我們也會一一死在皇天和後土娘娘手中,就像他差點殺了紅線和黑織、隱娘三人一樣。所以……”

她看著風魂,眼中閃過促狹的光芒:“如果你輸了的話,我們也會死去的……我們真的會死掉喲!”

“姐姐,”風魂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調皮的一麵,不由得哭笑不得,“我的壓力已經很大了,你不要再繼續給我增加壓力好不好?”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8:59
第五十二章 戰皇天:鶯鶯燕燕!
三位教主與上元夫人相視而笑,上元夫人道:“其實風公子你也不用去想太多,若是沒有你,我等本就是必死無疑,有你在這,我們還有一絲機會,這對我等來說,已經是件幸事了。”

風魂道:“夫人這話說得好。”

王妙想問:“哪點說得好?”

風魂道:“一絲機會的‘一絲’兩字用得好,如果能夠變成五絲六絲,那就更好了。”

上元夫人笑道:“原來公子也是如此風趣之人。”

“對了,”王妙想道,“你不是想要見紅線她們麽?她們其實也在這上元天中。”

風魂正想問話,卻見前方已有人奔了過來。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個穿著白色綃衣的女孩兒,女孩兒頓住身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風魂輕輕地喚道:“隱娘……”

聶隱娘流出淚來,猛然撲進他的懷中。在她身後,許飛瓊、慧紅、孫靈秀、薛紅線、靈凝、浴月、袁寶兒等人也是又驚又喜。靈凝原本也想撲到師父懷裏哭,畢竟這種事一向都是她的“權利”,沒想到這次卻被隱娘搶了個先,隻好先在一旁看著。

風魂將隱娘緊緊抱住。

阿彌陀佛念聲真言,道:“以天尊此時的能力,暫時還無法與皇天相抗,既如此,我三人便先告辭,天下蒼生此後的命運,便交予天尊了。”

風魂怔了怔,緊接著便馬上反應過來。

皇天已經進入魔風界殺了蓐收,隻怕很快就會找上極樂世界,一旦極樂世界失守,以皇天之能,這裏也會很快就被他發現。

這三位教主是想與皇天拚死一戰,替他爭取最後一點時間。

雖然知道他們此去,隻怕是有死無生,但風魂亦知道正如這三位教主所說,此時的他不但還沒想出提高自身修為的辦法,連體內原本屬於女媧娘娘和魔神燧人的力量也還沒有消化,如果現在就跟皇天動手,那隻是送死罷了。

無奈之下,他也隻能向這三位教主道聲“保重”,眼睜睜看著他們飛入虹橋,消失不見。

到現在為止,死去的人已是太多太多。

什麽時候,才能有個盡頭?

……

上元天亦是上三天之一,原本便與王母娘娘的太微天齊名。太微天又分翠山和瑤池兩部分,王母娘娘每次在瑤池舉辦蟠桃宴時,俱是眾仙齊賀,西方佛老和各路仙神一一赴會,瑤池皆能容納,由此可知太微天之大。

而上元夫人離開三界之前,在女仙中的地位僅次於王母娘娘,統十方玉女之籍,因此,上元天亦不比太微天小上多少。

相比之下,風魂的大荒境雖然在名氣上不比瑤池和上元天低,但真正算起大小來,卻實在是差得太多。大荒境之所以能夠名顯天界,主要還是因為它乃是木公所住之處,當年帝俊死後,眾仙皆朝大荒境而拜,請木公出山主持仙界。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荒境的地位不在於它本身,而在於它在眾仙心目中的象征。

在前往上元宮的途中,風魂詢問了許飛瓊和孫靈秀、慧紅等人,這才知道鄭老和天照亦在這裏,鍾化和虎鍾天、流花仙子等人卻都已戰死,而從蒼天逃亡的大部分居民,也基本都已死盡,沒有幾人能夠存活下來。

當日靈凝帶著眾人逃往極樂淨土時,雖有佛門中的一些菩薩和羅漢及時施加援手,但冥合實在太多,沒有自保之力的凡人和本事稍差的仙神很快就被屠殺貽盡,斷後的鍾化等人也死在蚩尤和其它妖魔手中。

就在靈凝她們也自身難保的時候,突然出現的後土娘娘卻出人意料地阻止了蚩尤等妖魔,讓他們任由靈凝等人逃脫。

走在路上時,風魂發現采石島上的女媧後裔也都在此處,奇辰帶著其他幾位公主迎了上來。風魂問了起來,才知道她們原本是打定了與采石島共存亡的打算,然而芷馨卻突然出現,阻止了她們赴死的念頭,並以一種神秘的力量,將她們直接傳送到了極樂淨土。

紅線和黑織、隱娘也是被芷馨瞞著皇天和後土娘娘悄悄救下。

奇辰朝風魂拜道:“七妹在離去前告訴我們,說她也許再也不會回來,連五彩石也不會再出現。我等的責任已經結束,她讓我們以後凡事都可為自己著想,不用再去考慮太多。”

風魂看著這幾位公主,見她們臉上並無喜悅,反盡是悲傷之色,不由亦是心中黯然。

芷馨……不會再回來了?

風魂的胸口一陣陣地發痛。

他看向周圍,發現黑織沒有在這裏,於是問紅線:“你三師妹呢?”

“還不是師父你害的?”紅線恨恨地道,“芷馨姑姑雖然將她救了回來,但她的翅膀已經折斷,又受了太重的傷,到現在都還在昏迷。師父你下手也太狠毒了。”

那不是我好不好?!風魂苦笑。

雖說這事應該算在皇天頭上,但他也確實難以原諒自己。

進入上元宮中,他在紅線的帶路下來到黑織昏睡之處,見她躺在床上,額頭發燙,迷迷糊糊地說著夢話。他將黑織抱起,放在懷中,吻在她的唇上。

真陽與真陰快速交流,與此同時,他將自身所擁有的女媧靈力也輸了過去。黑織的病情在迅速痊愈,背後的黑色雙翅也奇異般地重新長了出來。

魔神燧人造出仙族,女媧娘娘造出人類。這二人原本就具有塑形造體的能力。

黑織在他懷中慢慢醒了過來,見到師父,不覺抓住他胸前衣襟,泣出聲來。風魂倒沒有想到連她也這麽依戀自己,心生憐意,哄孩子般將她哄了許久,這才將她放回床上,讓她好好休息。

轉過身來,正想說些什麽,麵前香風卷過,卻是靈凝也撲到他的懷中哭了起來。對風魂來說,這倒是最熟悉的一幕,自也哄了一陣。媚兒見靈凝、黑織、隱娘這三個師姐都在師父懷裏哭過,幹脆也變成小狐鑽到師父和二師姐之間,傷心地哭啊哭。

這到底是在幹什麽啊?風魂想。

哄完靈凝和媚兒後,他看向紅線,張開雙臂。

紅線狠狠地瞪著他。

風魂:“……”

紅線:“……”

風魂幹咳一聲,抬頭看天花板……

******

治好黑織好,風魂又找上許飛瓊和婉兒,以同樣的方式治好許飛瓊斷去的手臂,和婉兒被趙蕪女撕去的左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們二人一個獨臂,一個缺耳,雖然不說,其實心裏總是不免介懷,現在能夠治愈,自是欣喜。

風魂幹脆連靈凝的斷腿也治好,隻是靈凝的腿是在她幼時便已失去,現在雖然重新有了雙腿,卻用不習慣,走個幾步就要摔倒,結果還是在那飛來飛去。

做好這些後,他請上元夫人幫他找了一個僻靜無人的所在,獨自一人冥思苦想。眾女知道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命運全係在他一人身上,亦不敢去打擾他。

想了許久,風魂終究還是沒能想出該怎樣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本事,以達到能夠擊敗魔神皇天的地步。想到皇天和阿蟾此時很可能已殺上了極樂淨土,他心中焦慮不安,然而他越是心急,腦中便越是混亂。

再想到芷馨已為自己做出犧牲,如果自己不能從與皇天的戰鬥中活下來,那不但會害死身邊這些自己所關心的女子,亦讓妹妹所做的事完全白費,不覺更是壓力倍增。

究竟要怎麽樣,才能戰勝皇天?

神識不知不覺移出體外,在上元天中四處飄遊。

上元夫人當初本就帶了身邊眾多玉女一同移出三界,再加上隨著奇辰來到這裏的女兒國國民,使得上元天中鶯鶯燕燕的,基本上都是女子。

在一處桃林間,他看到浴月和一個美麗的少女待在一起。浴月不安地看著上空那洞冥草編成的九宮圖案,問:“縈塵姐姐,你說我們會不會死?”

美麗少女微微一笑,道:“與凡人相比,我們已經算是活了許久,又何必再想太多?人活一世,草木一春,一個人算不算是活過,並非看他活了多久,隻看他這一生活得有無意義。”

浴月說:“可我還不想死。”

輕歎一聲,少女說:“其實我也不想,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在等什麽人,在那個人找到我之前,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死去……”

風魂將神識移出桃林,卻又想到,“縈塵”這個名字自己好像曾經聽過。

緊接著便醒悟過來。

原來她就是上元夫人的女兒,同時也是許遜踏遍三界也一直沒能找到的戀人。

想到許遜很可能已經死去,這少女的等待或許已注定是毫無意義,風魂不由替她難過。

來到一處花園,他發現有人在那爭吵,於是悄然移了過去。在花園裏的,竟是王妙想、許飛瓊、孫靈秀、慧紅,以及紅線跟靈凝六人。

許飛瓊朝王妙想跺腳道:“你為什麽不讓我去?”

王妙想道:“你這一去,根本毫無意義,若是連阿彌陀佛等三位教中和佛門中的一應菩薩羅漢都阻止不了皇天,那多你一個,亦無用處。”

許飛瓊道:“多我一個,總是多一分助力,也能夠多爭取一些時間。”

紅線道:“我也去……”

王妙想道:“都不許去!”

許飛瓊和薛紅線原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卻都敬服王妙想,見她死都不肯,雖然有些不情願,卻都不敢就這樣一走了之。

孫靈秀亦道:“妙想仙子說的沒錯,你們就算去了,也幫不上太多的忙。若是讓魂弟知道了,反更增加他的擔心,他要是知道你們陷身險境,隻怕還未想出對付皇天的辦法,便會強行出關,到那時,你們豈不是既害了你們自己,也害了他?”

許飛瓊猶豫了一下,道:“我自會悄悄地去,不讓他知道。”

王妙想歎道:“以他現在的處境,若是連你們離開此處都感應不到,那就是他修為還太差,他與皇天之戰必敗無疑。若是感應到你們的離開,那自會心亂,不顧一切地強行出關去救你們。你們到底是想幫他,還是想害他?”

許飛瓊和薛紅線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俱都不敢吭聲。

慧紅與靈凝相視一笑,心想幸好有妙想仙子在這裏,要不然,誰也攔不住這兩個人。

風魂從花園移出,又想去看看黑織,於是神識蕩了過去,來到黑織養傷的房中,卻見袁寶兒和隱娘、婉兒、媚兒、春靜兒都在這裏,居然還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薛彩箋。

婉兒溫柔地坐在床邊,媚兒在姐姐懷中不停搓著眼睛。風魂暗想,想不到連這丫頭也變得這麽有良心了,竟然從剛才一直哭到現在。卻聽婉兒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哭不出來也就算了,還非要往自己的眼睛裏抹香灰,真是自做自受。”

小狐仙喃喃道:“還不是隱娘她們害的。”

隱娘疑惑地問:“和我有什麽相幹?”

小狐仙道:“你們都撲到師父懷裏哭了一陣,我要不跟著做的話,那豈不顯得我太沒良心了?”

黑織和隱娘對望一眼,覺得有些無語。

“果然是隻沒良心的小狐狸,”薛彩箋冷笑道,“我要是你師父,一定狠狠地打你屁股。”

媚兒哂道:“反正他又不知道……哎呀,痛!”

婉兒見她好端端的從自己懷中跳了出去,變成小女孩模樣落在地上,直揉屁股,不由疑惑地問:“怎麽了?”

“有人打我。”媚兒叫道,“誰,你們誰幹的?三師姐,肯定是你。”

黑織道:“我躺在這裏動都沒動。”

春靜兒將她拉了過來,掀開她的裙子,見她那粉嫩嫩的屁股上果然有個紅通通的掌印。眾女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是誰做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9:00
第五十三章 戰皇天:又見木公!
皇天巨大的黑色身軀立在崩了一半的山嶺間,血色的雙目透著森冷。

阿蟾現出人身魚尾的真身坐在他的肩頭,與他一同看著西方那蒼白的天際。她問:“蚩尤與女嶠他們已經去了極樂淨土,你不去幫他們麽?”

皇天冷冷地道:“我為何要去幫他們?”

阿蟾道:“西方教中亦有不少好手,他們未必能夠取勝。他們既然將你喚作老大,你自不會不顧他們生死……”

皇天冷笑道:“他們如果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那不過是群廢物,要他們又有何用?”

阿蟾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

感應到她的目光,皇天淡淡道:“你為何這樣看我?”

阿蟾低聲問:“在大荒境時,可是發生了些什麽?你好像、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是麽?”皇天無所謂地道,“也沒發生什麽,不過是殺了個小丫頭。”

阿蟾再問:“哪個丫頭?長什麽樣子?”

皇天道:“殺都殺了,誰還記得?”

阿蟾沉默。

皇天斜視了她一眼:“你在想什麽?”

阿蟾道:“皇天……不如讓蚩尤他們回來吧。躲在極樂淨土裏的那些人,就放過他們……”

“哦?”皇天的語氣中帶著嘲弄,“我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同情心了。”

阿蟾道:“也不是同情心,我隻是擔心……”

話音未了,皇天手臂一動,讓她滑落下來,然後緊緊將她摟住。阿蟾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精鋼箍住一般,極是難受。

“我不管你擔心什麽,”皇天冷冷地看著她,“但是,不要再跟我弄名堂。”

阿蟾顫聲道:“我、我也是為了你著想……”

“是麽?”皇天冷笑道,“就像你當年殺死我一樣?還是像你在背後算計祝融和蓐收他們?”

阿蟾看著他,目光中盡是屈辱。

把她摟在懷中的,依舊是她所深愛的那個人。但他似乎有什麽地方變了,就好像……就好像在他身上少了什麽一樣。

皇天卻沒有再去理會她,隻是看著西方,森然地道:“這個天地,不需要再有多餘的人。”

黑色雙翼一振,摟著阿蟾穿雲而去……

******

風魂悄悄地離開上元天,獨自一人進入素外界那虛無縹緲的五彩之氣。

雖然素外界還未成形,但卻顯出一種流動的美。就好像倒映著各種色彩的大海一樣,如夢似幻,讓人如癡如醉。

閉上眼睛,讓自己的神識擴展開來,他用意念觸摸著整個天地。

皇天乃是開天辟地之前便已經存在的上古魔神,與其相比,他作為“風魂”這一世,對整個天地的了解還是太少太少。

如果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遊戲,那他與皇天相比,在經驗值上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層次。

他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太多太多。

他將體內的女媧靈力發動,一道青光將他罩住,眼前風起雲湧,山河變化,整個曆史隨著他的意念快速倒退。他看到了許多許多的事物,包括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擺在他麵前的書本,不斷地往前翻,翻過了唐朝,翻過了五代十國,一直來到東晉末期。此時的他已經意識到,同樣的事,他的妹妹芷馨也曾做過。

這原本就是五彩石所擁有的特殊能力,當年在高天原,從太素天中召喚出無數隕星助他擊敗伊奘諾尊的,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現在”回到三年之前那一關鍵時刻的芷馨。

在東晉,他再次看到了自己與孫靈秀、許飛瓊、靈凝等人的相遇,也重溫了自己在深山中遇到紅線的過往。

不知不覺,他神遊到了大荒山,在那裏,風魂看到一個身穿九色紫袍的老者坐在山頂,在老者麵前的樹樁上,放著紫木製成的棋盤。兩個水靈粉嫩的小童跪坐在一個香爐旁,淡淡的紫煙從香爐飄出,溶進天上的紫雲。

他看到一個茫然的青年來到了山頂,朝老者揖禮道:“請問……”

老者注視著棋盤,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青年的到來,那兩個小童卻驚訝地看著青年。青年見老人沒有理他,於是也看向棋盤,想了許久後,取出一粒棋子放在棋盤上。老者這才抬起頭來,目光中略帶讚賞。

風魂看到老人和那青年在說些什麽,這自己曾經親身經曆過的一幕,在他的記憶中早已變得模糊。他看到老人拾起一粒棋子放上棋盤,那青年立時臉色大變,呆立許久,終於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旁邊一名小童冷冷地道:“仙家的棋路,又豈是凡人所能看清?這人真是自不量力。”

老者笑道:“雖然如此,也算難得了。阿休,浴月,你們且將他送到丹室內歇息。”

另一名小童撇了撇嘴,化作可愛的粉紅蛟龍,將青年載在背上。兩個小童都離開後,老者抬起頭來,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抑製著內心的感觸和激動,風魂從虛無間走了出來。

這老者自然便是木公……一個被他視作恩師和親人的人。

木公詫異地打量著他。

風魂恭敬地從囊中取出太乙天書,放在棋盤上。

木公看著天書,略為思索,然後微微一笑,問:“小友,你又是從何處而來?”

風魂苦笑道:“說來話長。”

木公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妨慢慢地說,我慢慢地聽。”

於是,風魂也坐了下來,將這數百年間所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從他帶著天書下山,進入妖靈界救王妙想,到他和紅線被鎮在冰湖之下,以及那之後的一切一切。

木公歎道:“魔神複出,皇天再現。想不到數百年之後,三界竟是如此的多災多難。那麽,你現在又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風魂道,“我也想不出殺死皇天的主意,想來想去,我隻能想到一個辦法。”

木公搖頭道:“你這辦法不妥。”

風魂愕然道:“我還沒有說出來。”

木公道:“你雖然未說,我卻已經知道。你可是覺得,這所有的錯,全在你一人身上?”

風魂低聲道:“如果沒有我的出現,妙想就不會慘遭削骨碎肉之禍,趙蕪女也無法撕破天命,放出五位魔神。如果沒有我,皇天就不會出現,三界中的無數蒼生說到底都是因我而死。那些我所關心和在乎的人,卻因為我的存在而麵臨著慘死的命運。如果沒有我的話……”

木公道:“按你如此說法,你固然是災劫的根源,但老夫教你道法,傳你天書,豈非又是根源的根源?那老夫應該殺的就不是剛剛進入大荒境的這個你,而是老夫自己才是。沒有老夫傳你道法,這一切豈非也就不會發生?”

風魂怔了一怔。

木公笑道:“說到底,你這法子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風魂苦笑道:“我隻是實在想不出擊敗皇天的辦法,既然我殺不了他,又不想讓其他人繼續因我而死,那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殺死自己。”

如果這個時代的他一進入大荒境就死去,那豈非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

木公卻道:“你可相信,這世上是有命運這一回事的?所有的事物,都隻是一個輪回,天地注定要因十大魔神而出現,亦注定要在某一個時候毀滅,與任何一人的意誌都無關,就算你現在死在這裏,該發生的事,亦一樣會發生,最多是換了一種方式,換了一些人。”

風魂沉默。

木公道:“其實,以你現在之能,要想擊敗皇天,實不太難。”

風魂問:“我應該怎麽做?”

“既然你與皇天相比,欠缺的隻是經驗,”木公虛虛地指了一下,“那你何不繼續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風魂愕然片刻,然後猛然醒悟過來,喜道:“這確實是個辦法。”

朝木公拜別後,他進入虛無之間,踏著曆史的河流,繼續往前行去。他看到了蚩尤與應龍決定大荒命運的拚死一戰,看到了刑天與帝俊的不屈鬥爭,亦看到了兩萬多年前的第一次仙妖大戰。

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直到天地初開。

他看到了十大魔神化身盤古將混沌的魔風強行劈出天地的那一個瞬間。那是亙古以來,最令人感動的一刻。

魔神皇天亦在其中。

他就是皇天,皇天就是他。

他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與皇天融成一體,隨著皇天的命運一同往回流。他體味著自己做為皇天那一世的生活……與阿蟾的纏綿,對涓涯像父親般的疼愛,對仙族的厭惡,等等等等。

皇天終因阿蟾的嫉妒而死去,他從皇天的身上飄離,繼續往回走。在這個過程中,他以三元神變之術,讓自己的元神不斷分裂,進入許許多多個輪回之中。有時候,他生成妖族,有時候又作為仙人。他學習各種知識和功法,並不斷地將有用的東西積累下來。

在這億萬年間,他的魂魄不斷地壯大著,修行有誤的元神將其斬卻,修行有成的回歸自身。他就像是一棵蒼天大樹,將種子散布到天涯海角,再以某種方式把它們所獲得的養分一一收回。

他曾同時化生成三個道人,在仙族還在飽受魔神和妖族壓迫的時候,教予他們更多東西,那個時候,有人將這三個道人合稱“三清”。

他曾變成上古帝王顓頊,娶了九位美麗的妻子,又在人類因仙妖大戰而飽受磨難時,帶著人類走出困境。

他亦曾以帝王伏羲的身份演算卦術,破解天命。

就算是莊生夢蝶一樣,這些人活著的時候不知有他,死後,所擁有的知識和記憶卻自自然然地回歸到他的身上。

在東周,他還以三個元神托生成三種身份,一個書寫春秋,一個騎青牛出關,還有一個進入藏地開創密宗,證得大日如來。

金丹舍利兼仁義,三教原來是一家。

他知道有這些人,這些人卻不知有他。

正如莊周知道自己夢見蝴蝶,蝴蝶卻不知世上有莊周。

挑戰皇天失敗後的大日如來,是最後一個回歸他自身的元神。

但是,這樣還不夠。這些人是他,這些人卻又都不是他。

正如風魂就是皇天,風魂卻又不是皇天。

他靜靜地立在虛無之間,將這千千萬萬年所積累下來的無數經驗進行分解、吸收……用“風魂”這一人格。

他真正想做的,終究還是他自己。

幽冥之中,生乎空洞;空洞之中,生乎太無;虛無之裏,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言有,不見其形,若言無,萬物從之以生!

他終於知道,該如何做一個“最強的自己”!

他的身上散出金色光芒……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9:01
第五十四章 戰皇天:飛瓊對阿蟾!
極樂淨土。

阿彌陀佛、釋迦牟尼、藥師如來三位教主各施法印,照向被他們圍住的黑色魔神。

在他們周圍,還圍著大勢至、大隨求、文殊、普賢、日光、月光等著多菩薩,以及降龍、伏虎等金剛羅漢。

黑色魔神一聲冷笑,身子化作漫天黑氣,將所有人一同罩入其中。

一聲震響,整個極樂世界開始搖墜。

天地的震動,連遠在素外界的上元夫人、王妙想、許飛瓊等人都感知得清清楚楚。

上元夫人歎道:“三位教主敗了!”

眾人沉默不語。

雖然對這樣的戰果,每個人都早已心中有數,但當其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是不免感到沮喪。

上元夫人問:“風公子還沒有出關麽?”

許飛瓊搖頭。

王妙想輕歎一聲,道:“我先去阻住皇天。”

許飛瓊氣道:“姊姊,你既然不讓我去,現在你自己又要出去麽?”

王妙想低聲道:“我的戮仙劍舞,或許能夠將皇天阻住一時……”

上元夫人搖頭道:“沒用的,皇天本就是十大魔神中最強的一個,而他這次複出,修為更是遠勝當年。僅靠戮仙劍舞,除了讓你自己送死之外,根本阻不住他。”

王妙想歎道:“隻是再這樣下去,皇天很可能在魂弟出關之前,便已找到此處。”

三人正自無計可施,卻見紅線和靈凝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王妙想問:“發生了什麽事?”

靈凝道:“師父不見了。”

王妙想怔了一怔,問:“你們進去看了?”

靈凝低聲道:“我們本來不想去打擾師父的,但是媚兒好端端地跑了進去……”

媚兒在靈凝身後縮了縮身子:“我隻是在跟浴月姐和袖兒捉迷藏……”

捉迷藏?!

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捉迷藏?眾人覺得有些無語。

許飛瓊道:“但是,他到底去了哪裏?”

“我知道,”薛彩箋一副事不關己的悠閑模樣,“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打不過皇天,所以一個人逃跑了……哎唷!”

有人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

敲她頭的人是風魂。

這麽多人在這裏,竟沒有一人知道他是怎麽出現的。

王妙想和許飛瓊打量著風魂,既覺得他跟以前好像沒有多少變化,又覺得在他身上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皇天馬上就要來了,”風魂看著遠處,道,“飛瓊,我要你幫我。我不想讓阿蟾參入到我和皇天的爭鬥之間,我想讓你幫我截住她。”

許飛瓊“嗯”了一聲。

薛紅線道:“師父,我也跟你一起去。”

風魂搖頭道:“不,這一戰,隻屬於我和皇天兩個人,別人插不上手,你們在這裏等著就可以了。”

王妙想道:“飛瓊和後土娘娘的修為相差不多,一個人未必攔得住她。”

風魂道:“無妨。”

閃到許飛瓊身邊,一把將她摟住。許飛瓊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被情郎吻住。

一道氣息灌入了她的經脈之間,讓她如沐春風……

******

蚩尤、女嶠與他們身後的眾多妖魔一同看向極樂淨土,那裏黑氣席卷,一陣死氣。

蚩尤道:“不愧是老大,他一出手,佛祖也好,菩薩也好,便全都玩完。”

一名妖魔低聲說:“但是,如果不是我們及時發現不妥,逃了出來,豈非一樣會被殺死?”

蚩尤冷笑道:“那又如何?如果不是老大,我們現在還被困在九幽裏,受那萬劫不複之苦。死在這裏,總比窩窩囊囊地受盡折磨要好得多。”

女嶠道:“老大跟他從九幽剛出來的時候,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蚩尤道:“但他真要殺我們,我們還有逃出來的機會麽?”

群魔沉默。一人卻道:“說的也是。”

蚩尤等看向說話之人,俱皆一怔。蚩尤問:“老大,你怎麽又到了這裏?”

說話的是一個俊朗的青年,從容灑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蚩尤與女嶠疑惑地互相對望一眼,自從襲擊完大荒境後,他們的老大便一直是以黑色魔神之身見人,不知為何現在卻又變成人類的模樣?

青年道:“你們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不是你們的老大!”

身形一閃,一道光芒擴散開來。空間突然扭曲起來,蚩尤等人隻覺得身上一陣劇痛,就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將他們不斷地壓縮。

蚩尤怒問:“你到底是誰?”

青年道:“我姓風,叫做風魂。”

蚩尤等雖然不斷掙紮,身體卻還是被壓得越來越小,直至被迫變成各式各樣的人偶。

風魂滿意地點了點頭。

蚩尤發現自己的妖力已被完全束縛,什麽本事也使不出來,氣得破口大罵。

許飛瓊從雲端上直落而下,看著這些人偶,問:“這些是什麽?”

風魂指著這些玩具人偶:“這個是擎天柱,這個是芭比娃娃,這個是柯南,這個是……”

“我是說,”許飛瓊道,“為什麽把他們變成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殺了他們不就是了?這些家夥,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風魂道:“仙也好,妖也好,人也好,終究隻是各自立場不同,並無是非對錯之分。為了尋找對抗皇天的力量,我曾回到上古時期,再經曆無數世的積累。有時生成妖怪,有時生成人類,其實仙、神、人、妖,真的並無不同。”

許飛瓊道:“但是慧紅的師父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風魂歎道:“我的其中一世正是夏禹,這些是是非非,恩怨情仇,本就難以說清,更談不上誰對誰錯。”

蚩尤被風魂強迫變成全身方塊的“擎天柱”,在那裏叫罵不止。風魂將手一圈,把這些“玩具”全都送走。

緊接著,他看著極樂淨土的方向,大喝一聲:“皇天,可敢來跟我決一死戰?”

喝聲徹天動地,又挾著一股驚人的能量,將遠遠近近的冥合震得一一消散。

大笑之聲傳來:“竟然還有敢來找死之人?”

一道黑影從遠處破空而來,落在風魂與許飛瓊的前方,全身肉塊猶如黑色鋼鐵,正是魔神皇天。皇天看到風魂,目光縮了一縮,有些困惑。

阿蟾也飛了過來,看到風魂,亦不由睜大眼睛。

皇天喝道:“你是何人?”

風魂淡淡地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隻要知道你會死在我的手中,這就可以了。”

皇天怒道:“好膽。”

無數驚雷穿梭而下,交織在天地之間。風魂身子一縱,瞬息間飛往天際。皇天冷笑一聲,也不去管太多,亦是縱起身形,緊隨不舍。兩人一前一後,消失不見。

阿蟾反應過來,急道:“你們不要打……”

她也想追過去,許飛瓊卻身子一竄,擋在她的前方。

阿蟾看著許飛瓊,問:“剛才那個人是……”

許飛瓊道:“他是風魂。”

“這不可能,”阿蟾臉色一變,“風魂就是皇天,皇天就是風魂。他們本就是同一靈魂的不同世,絕不可能同時出現。”

許飛瓊道:“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不但一同出現,而且隻會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我知道了,”阿蟾喃喃道,“一定是燧人在背後弄的鬼,他想讓皇天自己殺死自己。”

神情驟然一冷,阿蟾看著許飛瓊:“你讓開。”

許飛瓊持劍而立:“我不會讓你去打擾他們的戰鬥。”

“你根本就什麽也不知道,”阿蟾冷冷地道,“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不管誰殺了誰,後果都隻會有一個,那就是兩個人一同消失。隻有十大魔神才能殺死十大魔神,燧人是想讓皇天自己殺了自己。”

許飛瓊心中一驚。

“你也不想讓他死,不是麽?”阿蟾看著她,“不管風魂願不願意,皇天都是他靈魂中的一部分,而對於皇天來說也是一樣。如果讓他們這樣鬥下去,隻會讓兩個人一同消失,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所以你最好讓開……”

許飛瓊道:“我不會讓開。”

阿蟾冰冰冷冷地看著她。

“因為我知道,”許飛瓊舉起劍,斜斜地對著阿蟾,“他一定會回來的!”

“看來,”阿蟾哼了一聲,喚出四門通神照心珠,“你是想死在這裏了……”

……

******

天河亂瀉,道道溶漿衝天而上。

皇天與風魂就在這不斷崩裂的天地間戰在一起。

皇天的黑色手臂一拳又一拳地擊打在風魂身上,風魂撞在一座山峰上,山峰塌陷,土石亂墜。

皇天冷笑道:“隻有這點本事,也敢在我麵前說大話?”

話音未來,風魂已從土石中飛了出來。

皇天哼了一聲:“挨揍的功夫倒是不錯。”

風魂拭去嘴角的血痕,淡淡地道:“故意挨你幾拳,隻是想看看你揍人的本事怎麽樣……原來也不怎麽樣!”

皇天眸中怒芒乍現:“看來你吹牛的功夫更是不小。”

黑色玄氣壓縮成光束,擊向眼前的青年。

風魂亦是一拳擊出,拳風與黑色魔神的玄氣撞在一起,碰出道道光弧,光弧不斷擴散,將空間劃出無數裂痕。

皇天大笑道:“還是有點本事。”

身子一旋,化作黑色旋風卷了過去。

風魂卻也同樣卷了過來。

兩人硬碰硬地卷在一起,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天空開始崩裂,業火洶湧而下。

皇天開始發現,不管他如何作戰,對麵的青年都是以跟他同樣的方式進行回應。雖然他們的模樣天差地別,雖然他們使用的玄氣截然不同。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又像在照著鏡子一般,做出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一模一樣,轟出的每一道玄氣都互相抵銷。

皇天心中生出詫異。

這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能夠跟他戰成平手的人。

身形一退,退到天際,再化作流星直掠而來。

風魂則化作另一顆流星,反衝而去。

天搖地動,無數冥合惶惶不安……

******

同一時間。

阿蟾和許飛瓊亦在互相交戰。

阿蟾以四門通神照心珠喚出無數字符,字符不斷變化,互相流轉。整個空間在字符的帶動下壓縮、扭曲,又生出足以讓人瘋狂的無數幻境。

但她卻越戰越是心驚。

劍光急撩,光芒四射。不管阿蟾如何施法,都無法破去許飛瓊的護身劍光。

阿蟾同樣也是十大魔神之一,承天效法,厚土載德。她既有取法於天造出大地的本事,自是非同小可,便是在這十大魔神中也屬於佼佼者。

然而許飛瓊的本事卻像是在這短短幾日間突飛猛進一般,不但直達玄感之境,更是氣滿神全,已經進入修為的最高境界。

更重要的是,在許飛瓊所持的太素赤霄劍上,暗含著一縷空空玄玄的氣息,讓人隻要將視線移到她的劍上,便有一種心慌意亂的挫折感。

那是能夠斬仙破元的始氣。

阿蟾朝許飛瓊怒叱道:“讓開!”

她必須要阻止皇天和風魂的戰鬥。

她絕不能讓那兩個人自相殘殺。

不管誰殺了誰,最終將是兩個人一同消失。

她等了數萬年才能等到皇天的回歸,她等了數萬年才能等到現在的幸福。

她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許飛瓊身穿桃紅色繞襟深衣,劍隨身旋,九玄青雲之氣化作蛟龍衝向阿蟾。

阿蟾雙手相對,照心珠夾在掌心之間,散出光華。九位妖魔從寶珠中竄出,形貌各異,乃是上古魔神句龍的九位龍子。

此為神虛返照之術,大地乃是因她而生,凡在這片土地上出現過的生靈,其影子都會被映出這照心珠內,聽從阿蟾的驅使。

雖然隻是影子,其功法神通卻不亞於真身。

九位龍子一同衝向許飛瓊。

就算是許飛瓊,亦無法同時對付這九位龍子。

更何況阿蟾還在尋找機會給予她最後一擊。

但許飛瓊早有準備。

在她手中現出一盞琉璃燈,燈光晃動,在九玄青雲之氣的催動下劃出三道光華。

阿蟾又驚又怒:“坎離燈?!”

兩儀三氣坎離燈原本是皇天親手造出,用來送給共工之女涓涯的上古神器,亦是當年讓阿蟾醋意大發,以為皇天見異思遷而將其害死的導火索。阿蟾雖曾親手給坎離燈施以詛咒,令坎離燈在這數萬年中生出許多不祥傳說,持有坎離燈者必遭厄運,但在來此之前,風魂已將附在燈上的詛咒解除。

兩儀即是陰陽,三氣則是元、玄、始,五氣朝元,以光破影。九位龍子被這三道光華一照,立時化作泡影,消失不見。

破去阿蟾的神虛返照之術後,許飛瓊一個縱身,劍光斜撩。阿蟾心知這劍上附有始氣,一旦被其劈中,就算是自己也難以討好,隻得抽身後退。

許飛瓊祭劍直追。

阿蟾以照心珠連施術法。

然而許飛瓊早已一一準備了對應之策。王妙想本就是妖族聖女涓涯轉世,早已將阿蟾所能施展的手段一一講解給許飛瓊聽。風魂又以陰陽雙修之術,令許飛瓊的真陰不斷壯大,修行在短短時間裏提升了好幾個台階。

阿蟾雖然怒極,一時間卻是毫無辦法。

照心珠在赤、紫、橙、青四色中來回變幻,照出四麵大門,爭旋不休,將許飛瓊困在其中。這是阿蟾在被困魔風界的兩萬年間悟出的“四門鎖心”,她以前還不曾對他人用過。

許飛瓊隻覺眼前幻象叢生,身體湧起陣陣困意,心裏雖然知道不好,一時間卻無法擺脫。

阿蟾冷笑著,想借此一舉擊敗眼前這不知好歹的少女。

一道光束從下麵直射而來,這道光束同樣含有赤、紫、橙、青四色,就像是四條顏色各一的絲線擰在了一起,一瞬間便將阿蟾的“四門鎖心”破去。

阿蟾大吃一驚,這道光束分明也是來自照心珠。

但這世上怎可能同時有兩顆照心珠?

許飛瓊精神一振,太素赤霄劍脫手而出,將阿蟾穿了個通透。始氣擊中阿蟾,在她體內肆虐不休,阿蟾雖是魔神之身,卻也禁不起始氣折磨,慘叫一聲,往下墜去。

許飛瓊隻是想阻止阿蟾,不讓她幹擾到風魂與皇天的戰鬥,並非想真的殺死阿蟾,更何況她知道隻有魔神才能真正殺死魔神,自己就算現在殺了阿蟾,她也還是能夠重生,於是也就沒有追過去。

她朝光束照來的方向看了看,沒有看到有人,也不知道是誰在暗處幫了自己。

再轉過身來,看向遠處,那裏驚雷連連、天翻地覆,顯然風魂與皇天的戰鬥仍在持續,且正處於緊要關頭。

風魂,你一定要回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9:03
第五十五章 戰皇天:創世紀!
皇天與風魂同時化作兩顆流星撞在一起。

光影交錯,天空破碎。

業火在他們周圍有若紅色的大海,將無數山嶽淹沒。

皇天怒道:“你這算什麽?”

不管他如何戰鬥,對麵的家夥用的都是與他一模一樣的手段,久而久之,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跟自己在鏡中的倒影作戰一般,生出一種別扭的挫折感。

這就像是圍棋中的模仿棋一般,自己下在哪個位置,對方便在棋盤的另一麵跟在哪個位置。對於被模仿的一方來說,往往會在無形間感受到難以擺脫的壓力。

更讓皇天難以忍受的是,他的每一次攻擊都會被同樣的攻擊化解,每一道氣勁都會被同樣強勁的氣勁抵消。

他無法明白對方是怎麽做到這一點。

就好像他已完全被人看穿,不管他想要做什麽,都無法擺脫對方的壓製。

同一時間,在上元宮中,上元夫人設九宮陣法,將皇天與風魂的戰鬥映了出來。所有人都驚心動魄地看著這關係到每個人命運的一戰。

紅線驚訝地道:“師父是怎麽做到的?”

模仿本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風魂的步調竟與皇天完全一致,不快一分,不慢一分。

慧紅道:“他對皇天已是了若指掌,皇天對他卻毫無所知,這是他的優勢所在,他隻是在將他的優勢充分發揮出來。”

隱娘擔心地說:“可是,剛才後土娘娘說,不管師父和皇天最後誰贏,最終的結果將是兩個人都無法活下來,這、這是不是真的?”

“嗯,”上元夫人道,“從道理上來說,這確實很有可能。他二人本就是同一個靈魂,殺死另一人,便等於是殺死自己。不過我想,風公子在前去挑戰皇天時,應該也已想到了這點。”

慧紅道:“亦即是說,他必須擊敗皇天,卻又不能殺死皇天?”

“正是如此,”上元夫人道,“想來,這就是他以這種作戰方式消耗皇天的耐心和霸氣的原因。不過在棋弈中,就算是模仿棋也是可以破解的,以皇天之能,必定能夠找到風公子不得不應的地方。”

話音方了,卻聽皇天在幻境中狂笑道:“好,我就讓你跟下去。”

身子一竄,舍棄風魂,往另一方向掠去。

風魂瞬地移動,擋在皇天麵前。皇天大笑一聲,勁氣狂卷。

風魂不閃不避,以玄氣化出青色屏障,將皇天的黑色勁氣強行阻住。

媚兒顫聲問:“師、師父為何不繼續下去了?”

上元夫人歎道:“飛瓊仙子在那個方向。”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

皇天舍棄風魂,乃是殺向另一邊剛剛擊敗後土娘娘的許飛瓊。對於風魂來說,這就是他“不得不應之處”,這種模仿戰術當然也就無法再持續下去。

上元夫人道:“皇天雖然迫使風公子改變了戰法,但以他自栩能夠獨霸天地的本事,卻要利用戰場之外的人來破解戰局,這對他來說,本就是有損尊嚴之事,不可能沒有挫折感。想來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將會盡出全力,試圖在短時間內殺死風公子,以挽回顏麵。”

孫靈秀道:“但這應該也在魂弟的意料之中。”

眾人緊張地看著幻境,見魔神皇天身子一漲,頂天立地,利爪一揮,空間劃出一道驚人裂口。風魂險險避開。

裂口越擴越大,將山川河嶽全都卷入其中。

風沙狂卷之後,眾人再次看去,卻見天地間已失了他二人的身影。

隱娘驚道:“師父呢?難、難道是……”

“放心,”上元夫人道,“戰鬥還沒有結束,隻是天地因皇天適才的那一擊撕出裂口,他二人已經進入魔風繼續戰鬥。魔風界名義上雖然亦是天地六界之一,其實卻是在天地之外,乃是十大魔神出生之處。他們在魔風界內作戰,我們自然無法看到。”

眾人沉默下來。

如果說,剛才親眼看著風魂與皇天之間的大戰,讓每一個人都緊張得手心冒汗,現在看不到了,這種緊張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是緊緊地扣在每個人的心頭。

遠處飛來一道劍光,婉兒喜道:“飛瓊仙子回來了。”

許飛瓊落在眾人之間。

擊敗後土娘娘後便馬上離開三界,這本就是既定安排。畢竟,她的任務隻是擋住阿蟾,若是一直留在三界之中,很可能會影響到風魂,讓風魂為了保護她而無法一心作戰。

她問:“戰況如何?”

上元夫人將風魂和皇天已經進入魔風界的事告訴她。

許飛瓊心中擔憂,轉頭問:“姊姊,剛才後土娘娘說……咦,妙想姊姊呢?”

眾人這才發現王妙想不知何時竟已離開了這裏,一時間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她去了何處。

……

******

魔風界中,風沙狂卷。

皇天化身成幾可比擬天地的巨人,在這片混沌間瘋狂戰鬥。

然而,風魂在他的周圍時隱時現,總是讓皇天無法找準他的位置。

皇天空有一身力量,卻像是一頭巨象總是無法踩死麵前的螞蟻,徒然怒吼連連,怎麽也無法在這場戰鬥中獲勝。

“這就是你的膽量麽?”他在魔風間狂吼著,“出來。”

“我在這裏!”風魂雙手負後,在黑色魔神的正前方現出身來。

皇天冷笑道:“不再躲了?”

“嗯,不再躲了,”風魂說,“因為已經沒有必要。”

“那就去死!”皇天一拳擊去。

無窮無盡的黑色玄氣灌進他的黑色手臂,拳還未出,那驚人的霸氣已令所有風沙卷蕩開來。

一拳擊出。

空間撕裂,萬物悲秋。他們雖在天地之外,天地卻在顫抖不休。

這是皇天最強的一擊。

縱連整個天地亦可直接摧毀。

風魂沒有躲。

他就立在那裏,伸出一根手指。

他以一根手指接住了皇天的黑色巨拳。

皇天心中震駭,他在風魂的手指上看到一種空空玄玄卻又令他心悸的力量。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黑洞在將皇天的力量快速抽空,那一瞬間,皇天凝聚在手臂上的所有玄氣全都消散。

在回溯到過去並將元神不斷分裂重修的過程中,風魂終於找到了可以將皇天擊敗的力量。

他學會了控製始氣的本事。

十大魔神開創天地。

但十大魔神本身卻是由何而生?

混沌之初,道氣未顯,不無不有,非色非空,居上境為萬天之無。

再強的力量都可以被始氣消解,因為始氣乃是“萬天之無”,連十大魔神亦是從中而生。

先有十大魔神,後有天地。

這就是生於天地之後的仙妖人神都無法真正殺死十大魔神的原因。因為其它所有事物,都是應玄氣和元氣成生,但這十大魔神,卻是應始氣而生。

皇天擊出的每一拳,都被風魂的始氣所化解。

就像是再大的數字與零相乘,都會自動歸零。

這黑色魔神的力量在漸漸消散,他的龐大身軀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越縮越小。

作為亙古不滅的魔神皇天,這是他出世以來頭一次感到恐慌和害怕。

不隻是因為他發現自己麵對的是無法擊敗的敵人。

更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敵人根本不存在,他隻是在跟自己戰鬥。

風魂一個旋身,挾著始氣撞入皇天體內。皇天的身體開始扭曲,時而變成人類青年,時而又仍是魔神之身。始氣在他的軀體裏闖蕩著,將他的肌肉和力量破壞殆盡。

兩種人格在同一個身體裏互相鬥爭,彼此掙紮。

皇天吼道:“再鬥下去,你和我都會不複存在。”

風魂在他的靈魂深處回應著:“寧可一同死去,我也不會讓你活下來。”

皇天開始困惑,他不明白是為什麽。風魂的意誌是那樣的堅持和強大,以至於皇天無法忽略這種意誌形成的動機。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畫麵……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被他釘在巨石上,顫抖著向他伸出手,渴望死在他的懷中,而他毫不憐憫地轉身離去。

無數記憶像海浪般反湧而來。

原來風魂就是他,他就是風魂。

為什麽自己能夠毫不猶豫地將那個他所疼愛和關懷的女孩殺死?

他捧著腦袋仰天怒吼,吼聲中充滿著內疚和悔恨。

一個聲音在他的靈魂之中傳來:“要麽繼續戰下去,直到你與我一同消失……要麽停止戰鬥,你消失。”

皇天吼道:“消失的為什麽不是你?”

風魂道:“因為我無法原諒你傷害了她們。別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有人傷害了阿蟾,你是否也會作出跟我一樣的選擇?你與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兩種人格再次相爭,隻是,一個抱持著寧可同歸於盡的意誌,另一個卻無法做到這一點。

他們的身軀漸漸的穩定下來,維持著人類的模樣。

風魂喘息著,靈魂深處的鬥爭開始停歇,體內暴虐的始氣也開始消散。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冷冷地響起:“總有一天,我還會再回來的。”

聲音越來越弱,作為“皇天”的這一人格沉睡而去。

風魂強忍著身體的勞累感和傷痛,從破碎的空間裂口跳了進去,回到仍在崩潰的天地之間。

有人扶住了他。

抬起頭來,他見到的是關切地看著他的美麗女仙。

王妙想說:“我就知道你能夠回來的。”

這是一場和勝負無關的戰鬥,當皇天意識到他跟風魂是同一個人的時候,戰鬥其實便已結束。殺了風魂,便是殺了他自己,他根本沒有其它的選擇。

風魂低聲問:“阿蟾在哪裏?”

王妙想道:“你想去找她?”

“嗯,”風魂說,“這個天地很快就會完全崩潰,她已經寂寞了那麽久,我不想讓她一個人孤獨地寂寞下去……你會怪我麽?”

“不,”王妙想說,“我會陪你一起去找她。”

風魂點了點頭。他的大部分修為已經在與皇天的人格之戰中被始氣摧毀,如果沒有王妙想的幫助,他很難找到阿蟾。

他們一起在這片殘破的天地間尋找著……

******

阿蟾躺在荒蕪的山野間哭泣著。

她看到了皇天與風魂在魔風之中的戰鬥。

皇天輸了,他已經再次陷入沉睡。

雖然心中悲傷,但她知道,比起皇天和風魂一同消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皇天隻是沉睡,或許有一天,他還能夠再次出現。

又或許,他並沒有睡去,他與風魂本就是一體。

她已無法說清這兩個人中,自己所愛的究竟是哪一個。

天空被撕出道道裂口,隕星和業火不斷落下。依稀間,她回想起了天地初開後的一個情景,在那還是一片蠻荒的天地間,她偎在皇天懷中,問:“我們能夠永遠永遠在一起麽?”

他伸出手,將日月星辰掛上天空,說:“這是當然的!”

明明隻要永永遠遠伴在一起,就能得到幸福。

但是從什麽時候起,這份幸福卻又變得那般遙遠?

躺在那裏,她有些迷茫地看著破碎的天空。

身旁光影閃動,她心想或許是“他”來尋我了,轉過頭,看到的卻是一個手捧寶珠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雪白的衣衫,雙眼灰灰暗暗,毫無色彩。

阿蟾詫異地看著小女孩手中的四門通神照心珠,心想這寶珠怎麽會在她的手中?然而當她看向一旁時,卻發現自己的那顆照心珠仍然滾落在地上。

這世上竟有兩顆照心珠?

她問:“你是誰?”

小女孩說:“我叫舞……風舞!”

珠光一閃,一道奇光將阿蟾卷了進去。阿蟾雖然不斷掙紮,但她本就在與許飛瓊的戰鬥中身受重傷,而這道奇光又是專門為她而設,立時間,她被扯進了寶珠。

“你做了什麽?”阿蟾的聲音從寶珠內傳來,又驚又怒。

舞說:“這隻是報應,你讓我娘所受的苦……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珠光黯了下去,阿蟾被困在了照心珠內,再也無法出來。

遠處有劍光飛來。

舞捧著寶珠,身子一旋,瞬移到遠處一座還未完全塌陷的山頭。她看到王妙想以劍光載著風魂落在那片荒地上,在那裏,他們隻找到了後土娘娘遺落在那的照心珠。

風魂拾起照心珠,四處呼喚,卻沒有得到回應。

王妙想往舞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歎一聲,沒有說話。

在舞的身後,小白縱了過來,說:“舞,我們也該回去了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

在另一邊,風魂和王妙想越尋越遠,直至從舞的視線中消失。

“不過呢,”小白將雙手枕在腦後,“我一直有點不太明白,曆史不是被你改變了麽?既然現在的曆史跟我們在後世所知的不太一樣,那我們不是應該消失麽?怎麽還會留在這裏?”

“不,”舞低聲說,“現在想來,也許曆史並沒有因為我的任性而改變。我們在後世所知道的,原本就未必是真的。”

小白說:“但是,你娘原本應該是已經死了的……”

舞微微一笑:“我想,也許她本來就沒有死。芷馨姑姑在第一次改變曆史的時候,也許就已經將我的任性算在了裏頭。不管我做了什麽,最後的結局終究是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白幹咳一聲。

他聽不太懂。

舞用照心珠召來六界乾坤壁和天乙飛宮圖,準備打開回去的路。

“對了,還有一件事,”小白看向一旁,“那個,你娘曾經說過……咳……咳咳……”

舞問:“她說了什麽?”

小白說:“在阿鼻地獄的時候,她說過如果她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就把那個女兒嫁給我的。”

舞說:“做夢。”

“喂,”小白氣道,“你也不用回絕得這麽快吧?至少你也應該發張好人卡,比如說些‘你是個好人’什麽的。”

舞轉向他:“小白,你是個好人……”

小白跳到一旁,蹲在那裏用手指畫圈圈:“她說了,她真的說了……”

舞的眼眸依舊灰暗,臉上卻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

……

******

風魂最終沒有找到阿蟾。

在天地完全崩潰之前,他不得不跟王妙想一同回到上元天,在那裏,所有人都在興奮地等著他。

觀世音菩薩將裝有蒼生魂魄的楊柳淨瓶和山河社稷圖交給了他。

“剩下來就是重建素外界了,”王妙想看著風魂,問,“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她擔心風魂在與皇天的戰鬥中消耗過大。

風魂搖頭道:“重建天地,需要的不是用於戰鬥的那種力量,而是皇天、燧人、女媧所共同擁有的創世之力。這種創世之力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肉體上的,所以不會有什麽影響。”

許飛瓊問:“但是,應該將新的天地建成什麽樣子?”

沉默片刻,風魂道:“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是注定的。”

他飛出上元天,進入那一片縹緲而混沌的五彩之氣。

意念擴展至整個素外界,所有的色彩卷扯在一起,變成寬廣無垠的暗。

他打算將素外界創建成他在最初的穿越之前所知道的那個“世界”,在那個世界,地球是圓的,沒有歸墟,沒有天庭和地府,沒有仙神和妖魔,也沒有羅酆山。

因為,隻有這樣做,在一千三百年後……他才有機會再次見到芷馨。

看著空虛混沌的黑暗,他說:“要有光!”

就有了光。

他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

他說地球要圍繞著太陽轉,還要有五大洲、四大洋,事就這樣成了。

他將收集在楊柳淨瓶和山河社稷圖中的各種靈魂放入剛造出來的天地。有些維持生前的模樣,有些改形換體,變成各類人種和其它生靈。

事就這樣成了。

他說,盛唐之後要有宋元明清,所有的美女都要愛上一個叫風魂的男子,事就這樣成了……咳,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的樣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9:04
後記(全書完)
二零零九年,一天夜裏。

風芷馨躺在床上,做了個夢。

那是一個讓人很害臊的夢,在夢中,她與哥哥擁吻纏綿,難舍難分。

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縮在被窩裏,正自為自己居然做了這樣一個夢而臉紅。這時,她聽到從衛生間傳來一個少女的憤怒聲:“你、你混蛋,去死。”

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一臉困惑,覺得這聲音好像不是在做夢,於是抱著睡枕下了床,走出臥室。在那裏,她聽到哥哥不解的喃喃聲:“怪事……眼花了?”

然後,她就看到哥哥搓著眼睛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她問:“哥,怎麽了?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呀。”

她指著哥哥的下身發出尖叫。

迷糊的青年這才發現他的某個東西還露在褲子外頭,趕緊把它放了回去。

“哥,你也真是的,”芷馨氣道,“半夜起來上個廁所也要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還裝出女人的聲音……嗯,哥,難道說,你剛才是在用手……”

“用手幹嘛?”青年沒有反應過來。

“啊,沒什麽,”芷馨紅著臉跑回床上,過了一會兒,又從被窩裏伸出腦袋,“哥,這種事可不能做得太多喲,很傷身的。”

青年這才明白過來,氣道:“喂,你把你老哥當成什麽人了?我是那種需要靠自己的手來解決問題的男人麽?”

芷馨縮回被窩,吃吃地笑著。

青年還是顯得有些困惑,他剛才好像看到有個穿著古裝的少女拿劍砍他,但等他回過神來,那少女就不見了。

“看來是這幾天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他自嘲地想,“起來上個廁所都會生出幻覺。”

然後他就回他自己的臥室睡覺去了。

芷馨躲在被窩裏笑著笑著,又想起在夢中哥哥對自己所做的事,一顆心立時有如小鹿般跳了起來。

夜晚再次變得安靜。

困意湧了上來,她閉著眼睛,陷入半睡半醒之間,同時又對接下來會做的夢有一點兒期待。

然後,她覺得有人把她摟進了懷中。

“芷馨……”那人在她的耳邊低聲喚著,聲音中帶著幾分傷感、幾分喜悅。

哥哥……

芷馨縮進那人的懷中,讓他把自己抱得更緊些。

這是剛才那一場夢的延續麽?

她太困了,也就沒有把它弄個清楚。

但是,沒有關係。在她耳邊呼喚的,是她所熟悉的哥哥的聲音。將她抱得緊緊的,是她所熟悉的哥哥的味道。

如果這隻是一個夢,那這個夢也是那般的溫柔和甜美。

讓人一生一世也不想忘懷……

******

天色還是蒙蒙亮的時候,風魂便悄然地離開了。

由於跟以前的天、地、人三界比起來,這由素外界重新開辟出的天地還不夠穩定,他給這個世界製定了一些新的規則。

在這一千多年裏,仙神鬼妖都已消失,這裏將成為一個由人類掌握其自身命運的世界。

這是他最後一次進入素外界,在這之後,連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曆史河流將會往哪個方向流淌。

有些事情是早就已經注定的,有些則不是。

已經發生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但是“未來”從不確定。

這是這個世界的生命法則之一。

截著他飛入宇宙的是化作粉紅蛟龍的浴月。

一道星光牽引著他們,讓他們飛在浩瀚無垠的星河之間。

“風魂哥哥,”浴月問,“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到芷馨麽?”

“當然,”風魂說,“我們還能夠再見到她。”

他的回答是那樣的肯定。

星光將他們牽引進一個黑洞,在那依舊混沌的魔風間,漂浮著一些仙境。上元夫人和彌勒佛、觀世音等從當年的浩劫中存活下來的仙佛也在這些仙境上。

在其中一座仙境,他看到許多美麗的女子向他和浴月揮著手。

落在島上,他微笑地看著王妙想、孫靈秀、許飛瓊、慧紅、奇辰等人,還有一直在等著他的幾個美麗女徒,輕輕地說:

“我回來了……”

(全書完)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19:09
外傳 《縈塵》(中篇)
一 天作棋盤星為子
在上元天看不到圓月,由洞冥草編成的九宮圖掛在空中,散出的光亮卻比明月還要皎潔。在上元天也看不到群星,文玉樹幻出的五彩,閃爍出的星星點點卻比星光還要神秘。

數百位玉女在各個角落遊玩與嬉戲著,笑聲不絕。這裏不像瑤池有著許許多多的規矩,稍一觸禁,就難免受到責罰。上元夫人對她身邊的玉女,總是寬容得近乎寵愛。

衛縈塵捧著銀盤,行走在上元宮前的白玉階台。五彩文玉的柔光,在銀盤的反射下映著那微紅的臉。她穿著虹絲製成的霓裳,體態輕盈,綽約窈窕,唯有手腕上的百草結,做工卻顯得粗糙。

她停了下來,騰出左手將衣袖拉了拉,輕輕地遮去百草結,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試圖拂開那抹淡淡的紅暈。

紅暈卻更加地深了。

微微跺了跺腳,心底埋怨了幾句,她走進了上元宮。

宮內青煙梟梟,寶帳婆娑。華蕪的香氣時隱時現,不經意間,觸及了龍須燭,撩起水紋般的藍。上元夫人坐在麟文席上,眉頭微皺,看著棋盤上黑白錯落的棋子。在她的對麵,坐著一位秀麗的仙子,玉質凝膚,清清冷冷,不近煙塵。

衛縈塵將銀盤放在兩人身邊,忍不住探頭朝棋盤看了看。上元夫人的棋藝名揚九重,然而看她此時的神情,卻像是頗為艱難,這使得衛縈塵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衛縈塵還在人間時,棋藝亦是不錯的,教她學棋的,乃是朝歌有名的棋師。然而,上元夫人與這名仙子的對局,卻看得她頭昏腦脹,隻覺得每一個落子,都契合天道,約捺虛實,勝於星圖。

恍惚間,上元夫人已落下一子,看著她,眼含笑意。衛縈塵隻覺得心中的小小心思被看個幹淨,臉上一熱,扭捏地讓開,侍立一旁。

上元夫人重新看向棋盤,卻見那名仙子並未思索多久,已輕輕地應下一子。上元夫人盯著那子,臉色微變,她端起銀盤上的玉杯,啜了小口杯中的玉醴,淡淡道:“久聞六公主已解開伏羲帝的先天卦數,洞冥天機,我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下了這盤棋,才知所傳不虛。此局是我輸了。”

六公主臉上無憂無喜,隻是慢慢說道:“夫人相讓而已,瑞和愧不敢當。”

上元夫人移了移杯,衛縈塵將懷接過,放入銀盤。

“六公主過謙了,”上元夫人像是說家常般隨意地道,“聽說你七妹私遊人間,與一凡人相戀,惹得你母親大怒,將他夫妻二人硬生生拆散,不知此事可真?”

六公主麵無表情,隻是冷冷道:“七妹身為天仙,竟私嫁凡人,身染汙穢,有此下場亦是自作自受。若非幾位姐妹求情,隻怕我母親早已將她和那男子打入輪回,現在她不過是被拘在織女宮,還敢有什麽怨言不成?”

“六公主說的也是。”上元夫人雍容地笑了笑,取過玉杯,又啜了一口,再道,“但我聽說瑤姬也被你母親責罵禁足,我曾見過她數次,相信她絕不是品行不端的女子,卻不知犯了何事?”

“二十三妹自己倒沒犯什麽大錯,”六公主一粒粒地拾著棋子,棋子在她的指間一閃一閃,有若星辰,“隻是有一次她在巫山遊玩時,不慎被楚王看到,竟惹得楚王朝思暮想,命他的一名大夫作了幾首描寫二十三妹的淫詩穢曲。雖然那人間帝王荒淫無道,不該妄做非份之想,亦早晚自取報應,但若非瑤姬過於貪山戀水,有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我母親命她閉門反省,也是為了她好。”

“隻是禁足倒也罷了,”上元夫人歎道,“但所關之處卻在天界與魔風相交的紫清闕,日夜受那冰魄侵蝕之苦,未免所罰過重了。”

六公主仍在拾著棋子,仿佛對上元夫人的歎息無動於衷,隻是淡淡地道:“既然位列天仙,便更應該自重才是。倒是聽說夫人總是任由上元天的玉女自主婚配,甚至是嫁給人間的凡夫俗子,我母親多次提及,都覺得夫人的管教未免太鬆了些。”

上元夫人移了移杯子,卻見到衛縈塵正背著六公主偷偷做了個咋舌的模樣,不覺失笑了一聲,沒等她來接玉杯,自己放入了銀盤。

“你說的有理,我的管教確實鬆了些。”上元夫人臉朝著六公主,眼角卻似笑非笑地掃了衛縈塵一眼,“隻是情愛之事,為心所係,真的愛上一個人時,又豈是那些天條戒律可以束縛的,六公主你說是不是?”

六公主瑞和低頭不語,仿佛這個問題並不值得回答。

“當然,這也是各家各事,說說而已。”上元夫人語氣微微轉冷,“我既不打算過問昆侖境的事務,也不打算讓你母親來插手我的侍女們的婚配。卻不知你母親這次請我去赴蟠桃會,又是所為何事?”

衛縈塵此時才知道六公主來上元天,目的是為了請上元夫人出席那三千年一次的蟠桃會。天界中早有傳言,說王母與上元夫人之間存有心結,雖然兩人都未加證實,但她們兩人已有四千多年不曾相見,卻是事實。上一次的蟠桃會,上元夫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出席的天仙中人。

六公主手指停住,抬頭看著上元夫人,淡淡道:“夫人既已應承,這局若是瑞和僥幸贏了,便答應我母親的邀請,以夫人之尊,想必不會使瑞和失望才是?”

上元夫人沉默片刻,忽地一笑:“說的也是。”

六公主繼續拾著棋子,她拾得很慢,看上去,竟像是寧可用漫長的一生來拾這些棋子。

上元夫人端起玉杯,卻並沒有喝,隻是慢慢地說道:“瑞和你既已解開了伏羲帝的先天卦數,棋藝自是超絕,但我若說,還有人能贏得了你,你可相信?”

六公主麵無表情地道:“天界人才濟濟,有一二人棋藝勝我,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瑞和你太自謙了,”上元夫人笑了笑,“這天界之中,已不可能有誰再贏得了你。但我說的卻不是天界,而是人間。”

“人間?”六公主愕了一愕,抬頭看了上元夫人一眼,“夫人說笑了吧?仙家的棋路,又豈是凡人所能看懂?”

“隻怕未必,”上元夫人道,“天界以天命統治六合數千年,然而,近來人間卻有人依據《河圖》《洛書》窺視天命。要知道,奇人異士,在人間亦有不少,伏羲卦數,也並不隻在天界流傳。”

六公主冷笑道:“那些凡人不知從何得到了河洛二書,便以為能算盡天機,理清因果循環,卻不知他們所看見的連冰山的一角都不及,管中窺豹,偏偏又自鳴得意,甚是可笑。”

“也並不全是如此。”上元夫人道,“據我所知,在人間界的九華山,便有一名男子,其易理之精,早已不下人間地仙,達真人之境。此人姓範名摶,卻不知瑞和你可曾聽過他的名字?”

她話方說完,卻聽到一聲脆響,六公主方拾起的一枚棋子,竟在她的指尖裂出一條細縫。

上元夫人繼續道:“有人對我說,這名男子少年時曾得遇天仙,授予他仙家棋道,我卻是不信的。仙家之棋,以星為子,以天為盤,若無天庭授命,誰又敢私下教給一個凡人,瑞和你說是不是?”

六公主默默地將指尖輕彈,那枚棋子立時飛出上元天,化作一顆流星,飛往下界。

“瑞和你還未回答我的話呢。”

六公主淡淡地道:“人間界流言萬千,最是不堪,夫人豈可將這些事一一當真?”

“卻也不見得全然是假,”上元夫人道,“說來也巧,我本已派人去九華山請了那位範先生,來上元宮與我聊一聊。現在瑞和你既然也在這裏,何不與他手談一局?”

說話間,卻見上元夫人的侍女宋辟非走了進來,向二人稟道:“九華山範摶範先生,應夫人之請,已在門前等候。”

“快請他進來。”上元夫人撫掌笑道,“剛說完,他就到了,世間就是有這般多的巧事。”

六公主沒有說話,隻是臉色有些煞白。上元夫人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又道:“瑞和你既已得伏羲真傳,不知來此地之前,可曾算出自己會遇見這位範先生呢?”

六公主牽強地笑了笑:“夫人說笑了,當日,三清化身鴻均,編織天命之時,便已將上三天排除在外。上元為上三天之一,又豈是先天卦數所能算清的?”

腳步之聲傳來,卻見宋辟非已領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身穿布衣,衣著樸素,看見六公主,禁不住愕了一愕,欲打招呼,卻又想到些什麽,強行忍住。

“在下範摶,參見上元夫人。”他在宋辟非的引領下依禮跪拜。

“不必多禮,”上元夫人麵含微笑,“範先生雖在人間,我卻是聞名已久,聽聞先生長於棋弈之道,我身旁的這位六公主,也喜歡下棋,還請先生與她一弈,我也好見識見識。”

範摶還未應承,卻聽六公主冷冷地道:“凡夫俗子,豈有資格與我對弈?夫人若欲試他的本事,何不自己與他對上一局?”

“這個,”上元夫人為難道,“我適才輸了一陣,已無心情再下,這卻如何是好……有了……”

上元夫人看向衛縈塵:“你就代我與範先生對局好了。範先生乃人間棋聖,你的本事恐怕差他甚遠,就持下手吧。”

“萬萬不可,”範摶急道,“這位姑娘既是蕊宮仙子,又是代夫人行棋,應是在下持下手才是。”

上元夫人道:“先生既然如此在意禮數,那你與縈塵分先便是。”

範摶還想再言,上元夫人已揮了揮手,將其止住。

兩人相對而坐,衛縈塵猜得先手,布下座子,先掛右角小目。

上元夫人喜弈,她在夫人身邊多年,棋藝比起在人間之時,自也有一些長進,聽到夫人誇讚範摶,心底也難免不甚服氣,思考時,自不免銳意侵絕,務殺圖多。那範摶進退之間,卻甚是溫和,避實擊虛,又點到即止。一局棋下來,衛縈塵明明覺得多次有機會將白子一擊而潰,偏偏就是差了一點,待發覺已方機危陣潰時,對手卻又總是緩了一緩,讓她得已立住陣腳。

臨近終局,衛縈塵心中算了一算,盤麵上的形勢,基本已是不分上下,然而她持的是先手,此時竟是無法還出棋頭來。

心底還在著急,上元夫人已彈了彈指,棋盤與矮桌盡皆不見。衛縈塵抿了抿嘴,不甘心地叫道:“夫人,我們還沒下完呢!”

上元夫人笑道:“傻丫頭,若非範先生讓你,你早就出醜了。”

衛縈塵心中不服,隻覺得不過是自己一時大意,才使得白子占了些上風,若繼續下下去,說不定還有挽回的餘地。上元夫人也不理她,看著範摶說道:“範先生的棋藝,果然不凡,更難得的是安而不泰,存而不驕,棋如人品,觀此局,即可知先生的君子之風了。”

範摶連忙立起謙讓。

上元夫人端起玉杯,啜了一口,又道:“聽說範先生還是獨身一人,不曾娶妻?”

範摶恭敬地回道:“在下山野之人,何敢言妻。”

“以先生的品德,若就此獨自終老,豈非是件憾事?”上元夫人放下玉杯,輕輕地指了指衛縈塵,“我便做件美事,將縈塵許配給你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衛縈塵有如冷水澆身般呆住,連六公主的指尖也禁不住顫了一顫。範摶急忙道:“在下凡夫俗子,怎敢妄娶天界仙子?懇請夫人收回成命。”

上元夫人冷冷道:“縈塵乃是我最疼愛的玉女,莫非你還嫌棄她不成?”

範摶張口結舌,想要推辭,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衛縈塵跺了跺腳,低聲道:“夫人,縈塵不嫁,縈塵隻願一直陪著夫人。”

上元夫人瞪了她一眼:“此事由我做主,沒有你說話的份。”

衛縈塵撲的跪倒在地,隻覺得心中委屈,強自忍著淚水,低頭不語。上元夫人對其座下的玉女一向寬容,以前更是從未有過不曾征得當事人意見,便強行指婚的事。心底莫名地浮過一張憨厚的臉,她心如刀割,淚水終於無聲地流了出來。

上元夫人轉看向六公主,淡淡地道:“瑞和覺得這段姻緣我配的如何?”

六公主的指尖無意識地夾弄著一枚棋子,勉強地笑了笑:“夫人適才說過,情愛之事,為心所係,既然如此,夫人何不聽一聽他二人自己的想法?”

“但瑞和你豈不也說過,我對上元天的玉女管教太過寬鬆了麽?想來,若是你母親欲將她身邊的玉女許配他人時,也絕不會去問那名玉女的意見吧?”上元夫人盯著六公主。

六公主無語。

範摶看一看上元夫人,又看一看六公主,額頭竟已微見汗水。他心中焦急,看著六公主,忍不住失口喚了一聲:“瑞和……”

“大膽!”上元夫人勃然色變,朝他怒道,“範摶,太微玉清宮玉皇道君掌上六公主之名,豈是你這凡人可以直呼的?”

範摶呆了呆,連忙惶惶跪下,滿麵通紅。

眼見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六公主終於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緩緩站起,走到範摶麵前,輕輕將他扶起。

範摶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瑞和,我……我……”

六公主伸出衣袖,溫柔地拭去他額上的汗,輕聲道:“範郎,你莫擔心,夫人隻是在逗你我玩呢。”

衛縈塵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二人。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六公主與範摶之間竟是早已種下情根,暗結連理。她看向上元夫人,隻見上元夫人對這一幕毫不驚訝,竟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心中不由的一陣喜一陣惱。

六公主向範摶說道:“範郎,我和夫人還有些事要談,你先去吧。”

上元夫人道:“還請範先生在上元天多住幾天,讓我有機會款待先生。縈塵,你先帶範先生去墜星閣歇息。”

衛縈塵慌手慌腳地站起,雖然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知道自己不用真的嫁給範摶。她看向上元夫人,卻見夫人正在慢慢地飲著玉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心底還有些委曲,她拭去淚痕,領著範摶慢慢退下。

直到宮內隻剩下上元夫人與六公主二人,六公主才輕輕走到上元夫人麵前,緩緩下拜:“為了不讓我母親查覺我與範郎之事,瑞和曾在運數之弦上做了些手腳,卻想不到仍被夫人得知。由此可見,夫人對伏羲卦數的了解,分明遠在瑞和之上,剛才的那局棋,竟是夫人故意輸給瑞和的。卻不知,夫人還知道些什麽?”

上元夫人笑著將她拉到身旁:“我還知道,《河圖》與《洛書》之所以會在人間流傳,也是你這小妮子暗中弄的鬼。你母親讓你掌管知機殿,督察玉清宮各職,卻隻怕做夢也沒想到,你這個她最信任的乖女兒,才是她所有孩子中最膽大妄為的一個。”

六公主苦笑了一下:“卻隻怕,也瞞不了多久了。”

上元夫人裝作不懂地問:“瑞和何出此言?”

六公主斜睇了上元夫人一眼:“夫人何必再捉弄瑞和呢?以夫人之能,我母親的那點心思,您又豈會不知?”

“我自然是知道的,”上元夫人冷笑道,“如今的天界,東皇已老,再難擔天帝之位,西皇性情殘暴,早晚會惹出事端。南極仙翁隻知道以和為貴,有心無力,北方紫微大帝從來就不是什麽大才,連自己的部下都鎮不住。元始天尊欲重整天界,你父親玉皇雖然隻列在上清三元宮右階第十一位,在四禦之下,但有你母親穿針引線,繼天帝位乃是遲早的事。一旦你父母進入靈霄寶殿,掌控仙列表,你弄的這些小把戲,就再也瞞不過你的母親。”

六公主默然不語。她的二十三妹瑤姬不過是不小心在楚王麵前顯露身形,就被關在紫清闕受冰魄蝕身之苦,七妹雖然私嫁凡人,卻畢竟有月老做媒,也被關在了織女宮。她所犯之事,遠比她們重得多,隻是她母親現在不得不借重她的伏羲之術掌管知機殿,才得以將其瞞住,一旦她的父親成為天帝,她私傳河洛二書,偷嫁範摶之事便再也無法隱瞞。

瑞和表麵清冷柔弱,心中卻極為剛烈,縱然是受罰再重,也絕不會害怕。然而,一想到範摶難免受她牽連,她的內心卻總是止不住地顫抖。

她看向上元夫人,卻見上元夫人看著她的眼神,頗有些同情與歎息,心底不由得燃起希望。

“還望夫人給瑞和一些指點。”六公主低聲道。

“你父親進入靈霄殿的事,已是必然,”上元夫人看著她道,“但在他成為天帝之前,卻還有些時間。瑞和,事到如今,我也不妨與你坦白,我將範摶請來,原也是想要挾你為我做些事情,但既然你希望我幫你,那我更願意與你做些交易。你自也明白,我與你母親素有隔閡,一旦你父親成為天帝,以你母親的為人,必然會借他之名行事,到時,隻怕我與我上元天的這些玉女,日子也不好過。”

“隻要夫人能使範郎不至於受我所累,瑞和便是萬分感激。不知夫人想讓我做些什麽?”

沉吟良久,上元夫人慢慢道:“瑞和,你的母親,可曾讓你尋找過一個叫昌容的女子?”

六公主微一錯愕,回答道:“不瞞夫人,在我解開伏羲帝的先天卦數後,母親讓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找此人。然而,我隻查出,她本是商朝的公主,商紂最小的一個女兒,在封神之劫前,便已失去了蹤影。待要尋出她到底去了哪裏時,卦象卻總是模糊不清,一會兒說她已經死去,魂魄還在陰間受苦,一會兒又說是到了東勝神洲。不管我如何費盡心思,卻總是無能為力,我將結果告訴母親,然而,她卻像是早知如此般……”

說到這裏,六公主忽有所悟,悄悄轉頭,向門外看了一眼。當時,她還以為是自己的能力有限,現在看來,卻是另有原因了。

上元夫人微笑道:“你猜的不錯,伏羲卦數之所以無法測算出昌容的所在,是因為我已經將她帶到了上元天。你自己也說了,上元天乃是上三天之一,並不在天命覆蓋之下,以先天卦數,自然無法將她找出。”

“難道,昌容就是……”

“就是剛才的那個玉女……衛縈塵!”

“縈塵?”六公主睜大眼睛,“原來她竟是……我竟然會沒有認出來……”

******

在將範摶安置好後,衛縈塵來到上元宮東落的秋水塘。

她原本雖是朝歌公主,然而,在出生未久,母親便已去世。紂王荒淫無道,日日笙歌,恐怕連是否有她這麽個女兒都記不得了。她雖為公主,卻過得比尋常百姓家的女子更是清苦無依。

自從來到上元天後,眾姐妹對她甚是友愛,上元夫人也是縱容嗬護。她的名分雖從人間公主變成了天界侍女,卻反而多出了許多做公主時不曾有的女孩兒心性,內心更是早已將上元夫人視同於母親般的存在。

然而,剛才夫人故意將她配與範摶,來逼迫六公主承認其與範摶的私情。雖然上元夫人並不是真的要將她嫁出,卻終是未曾理會她的感受,事後更不曾安慰她個一句兩句。她獨自坐在池邊,越想越覺委屈難受,方歇未久的淚水,簡直又要流了出來。

洞冥草發出的銀光微一晃動,一縷暗香隨之飄來。她稍一回頭,卻見上元夫人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邊,她抿著嘴,隻作未見,扭過頭去。

“傻丫頭,還在生氣呢。”上元夫人微笑地摸著她的頭。

所謂的女孩兒心性,多半是父母不來安慰,還覺得所受的委屈隻是那麽一點點,若是父母稍為賠個笑臉安慰兩句,倒覺得所受的委屈比天還大。衛縈塵亦是不免如此,被上元夫人這麽一摸,反而更覺得自己從小得不到父母關愛,上了天界後,雖然在夫人身上得到慰藉,其實卻也不過是一個丫環侍女罷了。真是越想越覺自己孤苦無依、沒人疼愛,眼淚汪汪地就流了出來。

上元夫人笑著搖了搖頭,牽起衛縈塵的右手,故作驚訝地叫道:“咦,你怎麽戴了個這般難看的百草結?還不扔了去?”

衛縈塵的俏臉立時一紅,也顧不得傷心了,急忙將手收回,生怕上元夫人真的將百草結收去扔了。

“我知道了,”上元夫人裝作沒看到她的窘迫,“這多半是諶嬰門下的那個許遜送的,我上元宮奇珍異寶無數,他卻給我身邊的玉女送如此粗鄙不堪的東西,莫不是當我上元天是個窮地方麽?我這就派人去好好地將他責罵一番。”

衛縈塵慌忙將她拉住:“夫人不要,他隻是……隻是……夫人又在捉弄縈塵了……”她半羞半惱地轉過身去。

“你們這些小妮子,”上元夫人失笑道,“難怪外人總是說我管教無方,平時養著你們,難得用你們一次,也值得在這哭鼻子?”

衛縈塵紅著臉,扭捏道:“夫人若隻是想演戲給六公主看,大可以暗中用傳心之術通知縈塵,讓縈塵照著夫人吩咐行事便是。適才那般,分明就是想看縈塵笑話。”

上元夫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瑞和仙子素以機敏聰慧著稱,我若真的事先通知了你,又怎瞞得她過?我本有事要她幫忙,若不能借範摶之事擾亂她的心,讓她失了方寸,她母親素來與我不和,她又怎肯助我?”

衛縈塵其實也知道自己未免有些借寵撒嬌,隻好低頭不語。

“好了,別鬧別扭了,”上元夫人微笑著在她身邊坐下,“我還有事要你做呢。”

衛縈塵微抿著嘴:“夫人盡管吩咐就是,反正縈塵隻是夫人身邊的小小侍女。”

“你這丫頭,”上元夫人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栗子,道,“東勝神洲七星塔附近的百姓向我禱告,說是有一妖物長期占據塔內,為禍一方,你明天就替我到凡間一趟,將那妖物除去吧。”

“辟非姐姐也一起去嗎?”衛縈塵睜大眼睛看著上元夫人。上元夫人統領十方玉女之籍,女仙之中,地位僅次於王母,又有三天真皇奉其為母,在人間自然香火旺盛,她心腸又軟,像這種妖魔禍害百姓之事,隻要有人上告於她,她總是會派座下玉女去將妖魔誅滅。

衛縈塵來到上元天已有一段時日,似這般破暗除邪、行雲祈雨的仙家變化,自也學了不少。上元天的玉女,經常會被派出去采集異草,或是在旱澇之地行雲去雨造福百姓,縱然無事,有時也會找些借口外出遊玩一番,隻是不知為何,唯獨衛縈塵,上元夫人卻從來不許她離開上元天。衛縈塵雖然隻是名玉女,卻最得夫人寵愛,有時也會撒撒嬌,想要和眾姐妹一同外出,然而,隻有這事上元夫人卻總是不肯,縱是唆使著姐妹們一起替她求情,也是不成。

此時,夫人忽然肯讓她外出,實在是讓她喜出望外。

上元夫人卻笑道:“辟非不去,我另外有事要她去辦。”

“那還有哪些姐妹與我一起?”衛縈塵問。

“沒有別人了,我上元天中,隻是你一人前往。”

這下衛縈塵倒猶豫起來。她自小呆在宮中,實與坐牢無異,後來被夫人帶到天界,卻也從未離開過上元天,雖然對外麵的世界極是好奇,但要她獨自前往東勝神洲,卻終是不免膽怯,這和她的玄門劍法及仙家道術學得如何倒沒多大關係。

“你不願去麽?”上元夫人故意歎了口氣,“本來,讓你一個人去,我也有些擔心,故此已用飛書寄往西山玉隆宮,讓諶嬰派兩個門下弟子前來助你,你既然不願去,那就算了,我另著他人去吧。”

諶嬰本是上元門下,後來奉上元夫人之命入世消劫,轉過幾次輪回後重新得道,以《三清旨要》在南瞻部洲的西山創立淨明宗,收吳、許、彭、陳等十二位弟子,世人又以“諶母”稱之。

一聽到助她的人是諶母門下,衛縈塵的心立時急促地跳了起來,慌忙拉住作勢欲去的上元夫人衣角,緊張地問:“夫人可知來的人是……是誰?”

“這個啊,讓我想想,”上元夫人做出思考的樣子,“嗯,來的人裏,到底有沒有一個叫許遜的呢?”

“夫人……”衛縈塵羞得直跺腳。
li60830 發表於 2017-3-15 21:43
二 樓角初銷一縷霞
句曲之山,山勢秀麗,林木蔥鬱,乃是人間第八洞天。

山上有華陽天宮,建於金壇之陵,雄偉古樸,莊重大方,卻又隱於雲霧之間。凡人欲到華陽宮,需先尋九轉溪流,再上石階九百九十九節半,非機緣深厚者,便是見也難見上一眼。

華陽宮內有登雲之梯,上通上元天,鎮守其中的,乃是三茅真君。大茅君茅盈少時,為求神仙之道,曾曆盡艱難來到此處,上元夫人憫其勤誌,命侍女宋辟非授其《三元流珠經》,與其弟茅固茅衷在此間修行。

華陽宮外,有觀星之門,縱是白晝時分,隻要是在此門之下抬起頭來,亦能見到星移鬥轉,銀河幽明。

此時,許遜與彭蘭,便是在星門之下等待。

許遜本就時常奉諶母之命前往上元宮,向上元夫人問道聽遣,在這星門之下來去已不知多少回,早已對華陽天宮的奇景不以為奇。彭蘭卻是第一次前來,她還是孩童之時,就已進入諶母門下,此時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雖然也曾以禦劍之術遍遊山水,對這頭上星鬥密布,四周陽光明媚的奇異景象仍是不免好奇,她生性好動,此刻更是不免在星門之下跳進跳出,連帶垂雲髻上的步搖也一晃一晃,更顯活潑。

許遜隻是倚著巨石,翻看著手中書卷,他喜歡看些傳奇誌怪,此時恰好看到一篇,說的是一隻猴子無意間拾得王母落下的天書,隨之得道,隻是得道後卻仍不脫猴頭本性,坐立難安。他抬頭看了彭蘭一眼,隻覺得自己這小師妹宛然就是書中的猴子,不覺搖頭苦笑。

“二師兄,你又在傻笑什麽?”彭蘭卻探過頭來,瞅著他看,“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又在想那位縈塵姐姐。”

“不可亂說!”許遜立時緊張起來。

彭蘭取笑著:“你自己既然敢做,還怕人說麽?”

“我做了什麽了?”

“這些天我見你反複地試做百草結,你一個大男人,做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要送給縈塵姐姐的麽?”彭蘭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要送的不是縈塵姐姐,而是別家姑娘,二師兄,沒想到你也是個這麽花心的人呢。”

“胡說,”許遜急得滿臉通紅,“我隻對縈塵一人……”

“對她一人如何?”彭蘭追問。

許遜方要回答,心中忽有所感,轉頭看去,卻見身旁不知何時已多了兩個女子,一個眼含笑意,一個臉帶羞紅,卻分明正是宋辟非與衛縈塵。

許遜不覺大是尷尬。

彭蘭眼尖,一眼看到衛縈塵手腕上的百草結,跳過去牽起她的手喜雀般叫道:“你一定就是衛姐姐了,原來你是這般好看,二師兄還真有眼光呢。也難為你肯將這麽難看的百草結戴著,我早就跟二師兄說我來幫他做,他卻偏要自己做,卻又做得這般難看,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是喜歡的人做的,這麽醜的東西我也一定把它扔了……”

衛縈塵剛出華陽宮,便聽到許遜與彭蘭的對話,此時自是羞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許遜心中亦是驚喜交集,他早就有心送衛縈塵一件禮物,然而思來想去,總覺得上元宮中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送什麽都不妥當,幹脆讓彭蘭教自己編百草結,試做了不知多少個,才勉強做了一個不算太過難看的,硬著頭皮送去,沒想到衛縈塵竟真的將它戴在手上。

彭蘭說了一大串話,臨了還問了一句:“我二師兄人真的很好的,姐姐你覺得他怎麽樣?”

衛縈塵早被她蜜蜂般響個不停的話語弄得頭昏腦脹,好一會,才期期艾艾地應了一句:“我覺得……也不是很醜……”

彭蘭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百草結,更是忍不住捂著肚子直笑,弄得許遜和衛縈塵麵紅耳赤。

宋辟非本隻是送衛縈塵出上元天而已,與許遜與彭蘭略略地打過招呼後,自行離去。許遜三人計議一番後,休息片刻,便一同以金光縱地之法前往東勝神洲。

七星塔位於東勝神洲傲來國,縱以金光縱地之法,也要一二日才能到達。

衛縈塵還是第一次出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她倍感新鮮。上元夫人本就沒有規定要何時完成任務,彭蘭也是個貪玩的人,兩人自然樂得放慢腳步,在多處遊玩一番。於是,不知不覺中又多拖了幾日。

三人到達七星塔附近時,夜色已晚。

一股血腥之氣淡淡地隨風傳來,衛縈塵不覺掩住鼻子。斬妖除魔之事,她雖然也聽姐妹們說過許多次,但聽與做畢竟不同,她的心中還是有些緊張。

“小心一些。”許遜拔出隨身佩著的斬蜃劍,此劍乃是他學道初成時於廬山金闕洞斬殺蜃精而得。

衛縈塵身上披著朱光玉碧綾,手中倒提紫華流光劍,皆是上元夫人賜下的仙家寶物。彭蘭持的卻是兩隻細劍,一藍一赤,內蘊水火二元,本是諶母創立淨明宗前所用之物。

許遜生性謹慎,隻是一邊防備一邊走在前方。

彭蘭性子卻急,叫道:“二師兄,你也太過小心了,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妖魔,我們快些把它除了,還可以帶著衛姐姐在人間多玩幾天呢。”大凡真正厲害的妖物,反更有敬天畏地之心,縱有翻雲覆雨之能,也隻隱在暗處,像藏在七星塔裏的這個妖魔般吃些人還弄得無人不知的,自然不會有什麽真正的本事。

許遜卻正色道:“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不知對方底細前,還是要小心些。”

彭蘭撇嘴道:“虧你還是我們淨明宗十二真君之首,原來這麽膽小,也不怕縈塵姐笑話。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做縈塵姐的護花使者吧,我先去把那不怕死的妖魔除了。”說完,也不顧許遜阻攔,身子一縱,掠向前方,水火二劍在黑暗中劃過兩道光影後,消失不見。

許遜隻好苦笑。

衛縈塵走快兩步,與許遜並肩而行,開口欲言,卻隻覺得臉上無端地發起燙來。她麵子本薄,在上元天時,偶爾與許遜多說幾句,也生怕姐妹們笑話,趕緊逃開。難得來到人間,與他相處了幾日,偏偏又有個總是牽著她跑來跑去的彭蘭,反更連一句私底下的話兒也不曾說過。

此刻,兩人一同走在這星月不見的陌生地方,多少有了一種暗室相處的感覺,讓她的心登時如小鹿般直撞。

許遜也是不長於言辭之人,突然麵對這種局麵,亦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些話說,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想牽起佳人的手,又總覺在此時此地未免有些唐突。他看向衛縈塵,卻正好衛縈塵也正向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一個交集,又慌忙避開。

好一會兒,才聽到衛縈塵低聲問道:“你不是諶母座下第二弟子麽,怎又成了十二真君之首了?”

許遜尷尬地撓了撓頭。他年少之時,舉過孝廉,做過縣令,後因不滿朝廷政令,有心學道,辭官拜洪崖山吳猛為師。諶母創建淨明宗,許遜便跟隨吳猛一同前往西山,拜在諶母門下。吳猛雖為諶母門下眾弟子之長,諶母卻認為,許遜才是繼承自己衣缽的人,傳道總是先傳給許遜,再由許遜傳給其他弟子,如此一來,許遜反成了淨明宗十二真君之首。

吳猛當初收許遜為徒,本就是看出許遜的仙緣遠勝於自己,有借用之心。對諶母的安排,也認為理所當然,隻是許遜自己卻認為吳猛原本是自己師父,拜入諶母門下後,仍是自己師兄,自己反位居其上,心中著實有些不安,現在被衛縈塵這麽一問,也不知該如何解說。

衛縈塵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事,見許遜一副不知該怎麽說起的樣子,心中一軟,靠近許遜些許,柔聲道:“百草結……我很喜歡!”

許遜登時湧起暖意,悄然握住佳人的手,想要說些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彭蘭的驚呼聲。

兩人一驚,慌忙騰起身形,掠向前方。四周無端地幻起紅光,天地間蕩著絲絲寒意,許遜小心地將衛縈塵護在身後,運目看去,卻隻見彭蘭正站在一座塔前。

兩人落在彭蘭身邊,衛縈塵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彭蘭顫聲道:“這塔好……好惡心!”

衛縈塵看去,這才發現眼前的塔竟是由無數顆頭骨砌成,頭骨上不見一絲碎肉,卻仍在淌著血水,這些血水從塔頂開始,沿著塔身流下,滲入地底,四周的紅光正是由這流動不止的血水散出,詭異莫名。

這下,連衛縈塵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隱隱想吐。

一串串燈籠從七星塔的塔眼中飛出,紅得像花。一道黑影從血水中浮出,盯著三人。它長著黑色毛發,雙手雙足,瘦小如材,隻是兩隻眼睛紅得讓人心驚。

不知為何,衛縈塵與這妖物的眼神一觸,立時便覺得精神一片恍惚,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那裏,極為難受。還沒等她安定下來,許遜已踏前一步,沉聲喝道:“妖孽,你竟做下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實是天地難容。我等奉上元夫人之命前來除你,快快束手就擒!”

他這番吐氣揚聲,內含五雷正道之法,然而,那妖物卻絲毫不為所動。

彭蘭嬌叱一聲,騰上空中,水火二劍一個交錯,化出赤與藍兩條飛龍,直向那妖物絞去。那妖物卻一聲不吭地伸頭就咬,立時便將赤龍咬斷,脖子再伸長一扭,又咬住了藍龍。

許遜心中暗暗吃驚,生怕彭蘭吃虧,腳步一錯,斬蜃劍劃出劍影。

那妖物對他的劍影甚為忌憚,身子一晃,堪堪躲過,劍影劃過它的身旁,將那幕血水劃開一道裂口,又重新合上。

許遜方欲追擊,卻聽到身旁傳來細微的呻吟,他慌忙看去,隻見衛縈塵正緊捂著胸口蹲在地上,看上去極為難受。

“縈塵……”他立時緊張起來。

“我沒事,”衛縈塵蒼白的臉微露出一個笑容,“隻是突然……心口有些疼。”

她本欲上前相助彭蘭,卻莫名地感到一陣胸悶,仿佛有著什麽東西在衝擊著她的內心。她想強忍著立起,那妖物卻忽地發出一聲嘶叫,她抬頭看去,隻見那妖物也在緊盯著她。

“你……是……誰……”那妖物的口中發出沉悶的聲音,看著她的血紅眼睛裏就像在閃著火光。

那火光不停地晃動,衛縈塵隻覺得自己的魂魄幾欲脫體而出,投入其中。

半空中,彭蘭再次嬌叱一次,身子一旋,和著雙劍向那妖物直衝而下。那妖物似乎也被激怒,竟化作一道黑風向彭蘭迎去。

黑風與彭蘭的赤藍兩道光影纏鬥在一起,時而俯衝,時而怒騰,間伴著劈叭作響的電光。許遜提著斬蜃劍,凝神注視著戰局。

戰況隻持續了一會,彭蘭的雙劍已化作水火二元,將那妖物纏住,狠狠摜在地上。妖物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彭蘭在空中現出身形,叫道:“二師兄……”

許遜立時提劍一揮,劍風穿過那妖物體內。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妖物隻是朝著他裂嘴一笑,根本就沒有被他注入渾元真氣的這一劍所傷。與此同時,卻聽到衛縈塵傳來一聲痛苦的呼聲。他轉頭看去,隻見衛縈塵緊捂著胸口的指縫間竟溢出了鮮血,仿佛他適才的那一劍刺中的不是那妖物,而是衛縈塵。

到底是怎麽回事?許遜雖然一向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慌亂。而那妖物趁著他的這一失神,化作黑風掠過他的身邊,卷起衛縈塵就走。許遜大吃一驚,欲要攔截,卻生怕再傷了自己的心上人,猶豫之間,衛縈塵已被那妖物帶入了血塔。

“二師兄,”彭蘭落在他的身邊,“現在怎麽辦?”

許遜咬了咬牙:“進塔去!”

******

七星塔的頂層。

衛縈塵虛弱地立著,看著那隻妖物。那妖物正蹲在角落,啃食著一具屍體,骨骼的碎裂聲在它的口中斷斷續續地響起。

衛縈塵想悄悄地向下一層移去,然而那妖物卻立時察覺,扭過頭來瞪著她。衛縈塵的心底一陣發毛,這般的險境,是她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姐妹們雖然向她說起過一件件除妖的故事,卻沒有人告訴她萬一除妖不成,反被妖怪捉了,又該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到現在她還沒弄清楚自己是怎麽被捉的。明明就看到許遜和彭蘭差點兒就要殺死這隻妖怪,然後自己的心口便一陣刺痛,再然後就被捉了……早知道除妖是這麽危險的一件事,一開始就不該來的。

就算有許遜陪著也不來。

那妖物慢慢地向她爬來,就像是個從小被扔在山野間的毛孩子。它爬到衛縈塵麵前,抬頭盯著她。衛縈塵明明比它要高出一個頭來,卻反覺得自己才是個孩子。

“你……是……誰……”那妖物嘶嘶地問。

“我是……是……”我為什麽要回答它?衛縈塵一邊顫聲說著,一邊又忍不住地想。

“我……是……誰……”妖物沒有等她說完,又在問著。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又怎麽知道?衛縈塵心裏嘀咕。

“是誰,是誰?”那妖物暴怒起來,猛抓著自己的頭發,它的頭發一根根落下,還未著地,便自行幻滅而去,不留下一點灰燼。

衛縈塵暗暗吃驚,躡著腳想悄悄移去。

“吃了、你!”那妖物猛然將她推倒,抓起她的手臂張口就咬。

衛縈塵心中一慌,想推開它,卻又無力。然而,那妖物一口咬在她的臂上,自己卻尖叫一聲,驚恐地逃開。衛縈塵向手臂看去,手臂完好無損,也未感到一絲疼痛。她看向那妖物,卻見那妖物的臂上反多了一個齒痕,鮮血泊泊地流了出來。

“怪、物……怪物……”那妖物蜷縮在牆角,像受驚的孩子一般看著她。

你自己分明才是怪物,衛縈塵沒好氣地想。不知怎的,現在她又沒那麽怕了。

就在這時,下方傳來轟的幾聲巨響。衛縈塵心中一喜,猜到必是許遜與彭蘭找了上來。

“吃了、吃了他們……吃了……”那妖物雙腳一躍,立時便要向下一層跳去。

此時,衛縈塵的心神已安定了許多,胸悶與心口處的刺痛不知怎的也漸漸消了。見那妖類要去傷害許遜與彭蘭,心中一急,喝聲“別跑”,朱光玉碧綾立時飛出,纏向那妖物,同時亦將紫華流光劍摯在手中,捏一道仙家口決,變出無數花瓣,直向那妖物攻去。

那妖物猝不及防之下,剛躲開朱光玉碧綾,便被那些花瓣擊中。它撞在牆上,身上的汙垢與毛發片片脫下,凡落下之物,皆自行消失。它頭上的長發也被削去一大截,露出了它的臉來。

衛縈塵卻怔住了。

它露出的那張臉,看上去竟是異樣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小時候麵對著宮中的銅鏡。

這個妖物,竟有一張與自己兒時一般無二的臉!

隻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卻交雜著驚恐與瘋狂,甚至變得有些扭曲。它的眼睛仍是赤紅,紅得像上元宮中的紅瑪瑙,紅得像整個天地的怨恨都凝聚於其中。它失心瘋般地躍起,不顧一切地向衛縈塵衝來,尖尖的指甲就像是鋒利的刀刃,試圖將她整個人都分解開來。

衛縈塵害怕了,她從未曾像現在這麽害怕過。她覺得這個世界仿佛在不停地顫抖,她覺得有著某種最可怖的東西在吞噬著她的心靈。

她下意識地提劍,前刺,就像是在抗拒著什麽。

劍尖,瞬間刺穿了那妖物,將它掛在空中。它的手掙紮著前伸,差點兒就要觸到衛縈塵的咽喉,卻最終還是垂了下去。

一滴滴血,從它被刺穿的胸口處滴落,還未落在地上,便已如水氣般消失。

它全身的毛發與汙垢仍在不停地剝落,露出的,卻是光滑柔美的肌膚。一眼看去,卻又哪是什麽妖魔。

它,分明隻是一個女孩兒。

一個掛在劍上的女孩兒。

衛縈塵想要尖叫,卻無法發出聲響,想要逃走,卻不能邁動腳步。與此同時,有無數的意象正沿著紫華流光劍傳遞而來,填入她已變得空白的內心。

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的過往。看到這女孩兒被鎖在七星塔,在孤獨與痛苦間無助地哭泣;看到這女孩兒磨斷了鎖鏈,想要逃出七星塔,然而,不管她夜晚如何地逃,隻要天色一亮,就無可避免地回到了七星塔;還看到這女孩兒在夜晚瘋狂地殘殺著周圍的村民,來滿足內心那無止盡的怨恨與空虛,然後在白天躲在塔內偷偷地哭……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就仿佛這些原本就隻是她曾經忘卻的夢,現在卻無法阻擋地一起湧現了出來。

衛縈塵鬆開手,止不住地後退,卻隻能碰觸到由頭骨製成的冰冷的牆。劍,與女孩兒的屍體一起落下,鏘的一聲,與地麵交擊出一聲脆響,那女孩兒的屍體卻如同不過是幻像般,化作七彩,流螢般地散出一層層光暈後,消失、湮滅,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

地上,隻餘下了那把劍。

上元夫人賜下的……紫華流光劍!

衛縈塵呆呆地立著,呆呆地看著那把劍。

直到許遜與彭蘭終於闖了上來,關切地注視著她。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的嘴唇在不停地閉合著,卻怎麽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然後,她慢慢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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