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憤憤不平地說道:“剛才遲緩片刻,已經錯過了戰機,難道還要我們再等三天?”
他已無意再向陸遜請戰,只得恨恨地朝旁邊吐了一口唾沫,以洩胸中悶氣。
陸遜舉鞭指著遠方解釋道:“那個山谷里和前面山背後似有隱隱殺氣,想來必有蜀國伏兵。大軍遠退,僅留下一萬殘兵殿後,此計定是要引我們追擊。 ”
說罷再次嚴令二人不得擅動,自己回中軍去了。
“膽小鬼!”
“秀才談兵,之乎者也……”
眾人嘲笑陸遜怯懦,放走了到手的勝仗,白白待在大都督的位置上。
火上澆油的是,殿後的蜀軍老兵竟然故意脫下盔甲,在吳軍陣前打瞌睡,不時還要口出狂言,諷刺挖苦:“出來呀!不敢出來吧?”
等到第三天,周泰、韓當等人又來中軍帳請戰,但陸遜面帶苦笑,仍是不准,“你們的任務不是去逞匹夫之勇。”
周泰瞪著雙眼,急切地追問道:“如果這些蜀兵也盡數退走,卻當如何?”
陸遜爽快地答道:“那才是我希望的最好結果!”
眾將聽罷當場大笑,在他們眼裡,陸遜這個大都督的確膽小如鼠。
這時,負責瞭望的將士來報:“敵人殿後的一萬老弱士兵,今晨趁霧靄未散,全部撤走。不久,山谷裡又走出七八千蜀軍,擁著黃羅傘蓋悠然遠去。”
“啊,那正是劉玄德,竟然讓他跑了!”
諸將大為惋惜,陸遜卻向大家解釋道:“劉玄德乃一代英雄,我們如何努力,也很難攻破他布下的正規戰陣。現在時日已長,天氣又熱,病患增加,士氣疲怠,他在此一無可為,只好移陣水邊。為了安全轉移,他還留下老弱殘兵誘我追擊,自己集中精銳埋伏於山谷裡。等了三日,見我軍未動,這才怏怏而去。——形勢逐漸變得對我軍有利,諸君且拭目以待,不出十日,我定叫蜀軍土崩瓦解! ”
諸將一臉詫異,並不相信,韓當更當場揶揄道:“原來如此。大都督真不愧是出色的理論家。”
陸遜對眾將的懷疑並不理會,當場提筆給吳王孫權寫了一封信:“蜀軍指日可破。大王與建業城中諸公,均可高枕無憂。”
蜀軍此時已開始將其主力移向水邊。劉玄德覺得陸路有陸遜重兵把守猇亭要塞,堅忍頑強,留在這裡只能曠費時日。他已開始沉不住氣,想要直搗東吳本土,與吳王孫權決一雌雄。
或許因為這個原因,最近幾天,蜀國軍船陸續沿長江而下,驅逐江岸敵軍以後,立刻屯紮水寨。
蜀吳開戰,讓魏國很高興。魏國的情報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大展身手過。
魏帝曹丕有一次突然仰天大笑:“蜀國出動大批水軍,正以每天一百多里的速度向東吳前進,劉玄德是在找死。”
側臣不解其意,問道:“陛下此話怎講?”
“你們還不明白?蜀軍在陸地上已建有四十多處營寨,現在又從水路前進幾百里。蜀國七十五萬大軍分散開來,在這蜿蜒七百里的陣線上配置兵力,便會十分薄弱。不去攻陸遜的陸上要塞,改從水路前進,這說明他運勢將盡。古語道:'包原隰險阻而結營,此兵家之大忌。'他正是犯了這個大忌。數日之內,蜀軍必遭大敗。”
群臣仍不相信曹丕所言,反而懼怕蜀國軍勢,“我們必須注重國境防備。”
但曹丕斷言:“陸遜若勝,必會順勢直搗西川,那時便是我軍奪取東吳的時候。”他已經胸有成竹,不久就分別派遣曹仁督一軍出濡須,曹休督一軍出洞口,曹真督一軍出南郡,兵分三路,準備伺機攻吳,真不愧是曹操後代!
馬良來到漢中,拜見了孔明。他取出自己畫的地圖,詳細說明了蜀軍的部署:“我奉旨前來請教軍師。我軍已在七百里的戰線上,沿江據山建營地四十餘處,水軍前鋒正在向下游東吳攻去。”
誰知孔明猛然沮喪地拍著膝蓋叫道:“啊,完了!何人向皇帝提出如此佈陣?”
“無人插嘴,是皇帝親自布的陣。”
“哦……難道漢朝命數已盡?”
“軍師為何如此沮喪?”
“順水進攻雖然容易,逆水撤退卻很困難,此其一。'包原隰險阻而結營',乃兵家之大忌,此其二。戰線過長兵馬分散,力量勢必薄弱,此其三。馬良,你火速回戰場去,將我之所言奏明皇帝,極力勸他避開禍端。”
“若我未到之前,已經敗給陸遜了呢?”
“不要緊。陸遜不會窮追不捨,他不可能不知道,魏國必會乘虛而入攻打東吳。——如果事態緊急,可請皇帝進入白帝城。我在入川時,已在魚腹浦(今重慶奉節城南)留下十萬伏兵,以備後日之需。倘若陸遜貿然追來,只會被我軍生俘。”
“我幾度經過魚腹浦,從未見過一兵一卒,丞相何言那裡有十萬伏兵?”
“到時候你便會知道的。”
孔明寫好奏摺,讓馬良急回戰場,自己也回成都去了。
東吳的陸遜已經開始行動。——時機已到,他便分派諸軍,先去奪取蜀軍江南第四營。
第四營由蜀將傅彤把守。此次夜襲,吳將凌統、周泰、韓當皆爭當先鋒,但陸遜有自己的考慮,特別指定淳于丹為先鋒,讓他率五千騎兵,另派徐盛、丁奉隨後跟進。
淳于丹被挑選出來,獲得擔任奇襲先鋒的殊榮,當夜去偷襲蜀軍第四營。豈料遭遇南蠻軍與蜀將傅彤奮勇抵抗,不僅損失慘重,自己也險些喪命,好容易得到丁奉、徐盛二軍相救,才得以返回營地。
他尚未拔掉身上所中的敵箭,便前來跪在陸遜面前,“淳于丹無顏面見大都督,請依軍法治我敗戰之罪。”
“你何罪之有?”陸遜毫不責怪他,反而說道,“若論罪,是本都督之罪。其實昨夜奇襲,只不過是要你去一探蜀軍虛實,如今我已找到大破蜀軍的戰法。”
徐盛聞言追問道:“有何破蜀之法?若每次皆如昨夜一般,兵都要折盡了。”
“如今天下只有孔明識得此法,所幸孔明不在營中,真乃天助我也。”陸遜喚來號手,令其吹號。
各陣大小將士聞號皆來到帳前。陸遜登上點將台發布命令:“我軍不戰已有百數十日,天不降雨亦有月餘,天時地利人和盡在我方。——朱然,令你將茅草木柴堆於船頭,去江上等風,明日午後將有東南風大作。風起後將船靠近北岸敵營,投擲硫磺焰硝,將蜀軍各營順風燒光。——韓當,令你率一隊人馬同時在江北上岸,周泰在江南岸進攻,其餘各部等我臨時調遣。如此一來,不到天明,即可取劉玄德之命矣。各陣速去準備!”
陸遜就任大都督以來,首次發布大舉進攻的命令,朱然、韓當、周泰摩拳擦掌,趕緊去準備戰鬥。
果然,第二天中午過後,江上刮起大風,將蜀軍中軍帳前高高飄揚的帥旗刮翻在地。
劉玄德皺著眉頭問道:“此為何兆?”
程畿答道:“古時稱其夜襲之兆。”
就在這時,負責江面警戒的哨官來報:“昨夜江上飄來無數船隻,如此風浪,仍停在江中並不離去。”
劉玄德點頭道:“此事我已知道,恐為敵軍故布迷陣。通知各船,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擅動。”
緊接著又來一報:“據悉吳軍一部正在向東移動。”
“這也是誘兵之計,我軍出兵時機未到。”
將近日落時分,江北陣地冒出濃煙,劉玄德以為是失火,舉目遠望,只見下游軍營中也出現了火光。
“如此大風,令人擔心。關興,快去看看。”
到了夜裡,火併未熄滅,南岸營地也起火了。劉玄德立刻派張苞前去巡查,以防萬一。
“這火燒得很奇怪。”
火勢越燒越旺,把夜空照得通紅。狂風捲著沙石,伴隨著波濤聲、呼喊聲席捲而來。
忽然有人驚叫:“不好!中軍附近也著火了!”
劉玄德中軍帳附近的樹林裡,乾燥的樹葉正被燒得劈啪作響。
“啊!”匆忙跑出帳外,只見人影在煙霧中左奔右竄,分不清是敵是我。
“是敵人!吳軍來了!”眼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劉玄德被眾人護衛著推上馬背,朝馮習的營地馳去。他的袍袖和馬鞍都燒著了,整個大地和天空似乎都在燃燒。
好容易到達馮習營地時,那裡更是一片混亂。不僅火勢沖天,吳軍大將徐盛也藉著猛烈的火勢在發動進攻。
“這是怎麼回事?”劉玄德茫然自問。人在落入圈套之時,往往會失去正確的判斷,劉玄德此時正是如此。
扈從中有人叫道:“不行!這裡也危險,只有去白帝城了。快去白帝城!”
見到劉玄德騎馬在濃煙大火中狂奔,馮習叫道:“我來護駕!”於是帶著十餘騎追了上來。誰知路上遇到吳將徐盛,馮習及十餘騎隨從盡數被殺。
徐盛斬得馮習首級,一邊加緊追趕,一邊大喊:“活捉劉玄德!”
劉玄德跑著跑著,前面又殺出了吳軍伏兵丁奉,前後夾擊,進退兩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部將傅彤與張苞率軍殺了過來,他們此時已經陷入重圍之中,只能逃到馬鞍山上。
到了山頂,劉玄德才清醒過來。他從高處遠遠望去,不禁吃了一驚,只見連綿七十里的火海,幾乎把大地和天空都燒焦了。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陸遜龐大的火攻計劃。
“陸遜真可畏也。”此時醒悟為時已晚。就在他仰天長嘆的時候,陸遜的兵馬已將馬鞍山重重包圍。只見千百條火龍順著山道燒了上來,看來他要將此山化為灰燼。
金鼓齊鳴,喊聲震天,護衛在劉玄德周圍的將士們進退兩難。血氣方剛的關興、張苞從旁說道:“陛下不必擔心。”說著,就領頭從火勢較弱的山路,不顧一切地朝靠近江邊的山下跑去。
這條火勢不大的路上也埋伏著陸遜的吳軍。劉玄德等人突圍後,追擊的吳軍越來越多。
“火攻之敵須用火防。”不知是誰急中生智,把路旁的野草點燃,但火勢太小,不足以阻擋敵人,蜀軍於是折斷弓箭、旗桿,脫下戰袍,扔進火裡助燃,以此來加大火勢。路旁的樹木跟著燃燒起來,連成一道火牆,終於阻住了追擊的吳軍。
誰知一來到江岸上,又遇上了敵軍伏兵,東吳大將朱然正等在那裡。
劉玄德一行返身逃竄,剛要進入山谷,只見吳軍打著陸遜的軍旗從山谷裡擁了出來。
“朕死於此矣!”就在他絕望大叫之時,一隊未曾想到的援軍從天而降。
率軍前來的是趙雲。趙雲來到此地,是因他的駐地江州比漢中更靠近戰場,孔明與馬良分手回成都前,曾著人送快信令他即刻去救蜀帝。
趙雲來援,使劉玄德絕處逢生。他初來白帝城時,統兵七十五萬,而今再進白帝城,卻只帶著幾百騎扈從。
趙雲與關興、張苞眼見蜀帝入城以後,又循原路返回,去搜尋被打散的蜀軍。
二十七石兵八陣
蜀軍遭到火攻之後,連綿七百餘里的大小營地被分割開來,就像洪水中的一個個孤島。失去聯絡與相互策應,只能與潮水般湧來的吳軍各自為戰。
經過激戰,兩天之內戰死的蜀將不計其數。
吳軍丁奉率軍首先將傅彤包圍,勸他投降:“你殊死抵抗也毫無勝算,不如投降東吳,以圖將來榮華富貴。”
傅彤站在陣前,凜然喝道:“我乃漢朝大將,豈能投降吳犬!”說罷衝入吳軍之中,拼死奮戰,壯烈掮躬。
蜀國祭酒程畿手下將士戰至只剩十餘騎,他仍想與軍船水手匯合以後繼續抵抗,誰知來到岸邊,才見軍船也被東吳水軍佔領,自身已經進退兩難。
一位吳將叫道:“程祭酒啊,程祭酒,現在水路兩處已無一桿蜀國軍旗,你還不快下馬投降!”
程畿披散著頭髮,怒喝道:“我追隨蜀帝至今,只知衝鋒陷陣,從不知何為投降苟命!”說完策馬四處衝殺,最終自刎身亡。
蜀軍先鋒張南,原在夷陵包圍攻打孫桓。趙融飛馬前來相告:“中軍已敗,全線潰散,皇帝去向不明。”
張南大驚,立刻撤軍要去搭救劉玄德,與中軍會合。
孫桓一見張南撤兵,立刻乘機率軍出城追擊,與各路吳軍一起堵住張南、趙融的去路。張南、趙融二人寡不敵眾,戰死在亂軍之中。
蜀軍將領相繼陣亡,南蠻援軍將領沙摩柯也被吳軍周泰俘獲斬首,蜀將杜路、劉寧之輩則苟且偷生,帶著部下投降了吳軍。
“大功告成!現在只等著活捉蜀帝劉玄德了!”吳軍統帥陸遜今日終於露出鋒芒,趁著大捷之勢,不給蜀軍任何喘息機會,親率大軍,朝劉玄德逃走的方向緊追上來。
不覺追到魚腹浦,這裡原是一座古城。陸遜下令紮營休息,到了傍晚,親自登上城關,向前方眺望。
“奇怪!”他一臉詫異地對左右大將說道,“前方靠山臨江之處,殺氣沖天,看來定有埋伏。必須小心提防,絕對不可貿然前進。”
陸遜即刻後退十里,派人先去打探虛實。
不久,派去偵察的士兵陸續回營,眾口一詞地報告說:“沒有發現敵軍的一兵一卒。”
陸遜感到奇怪,再次登到高處,仔細瞭望遠處天空良久,然後才自言自語地走下山來,“那裡漫天瀰漫濛濛鬼氣,凜凜殺雲,豈能沒有伏兵?定是前次派去的人蒙昧無知,必須再讓有經驗的老兵去仔細查看。”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陸遜仍然放心不下,幾次走到營前,眺望魚腹浦的夜空。
“實在奇怪,入夜以後,殺氣反比白天更重,難道埋伏在那裡的是天兵天將?”陸遜左思右想,一夜都未睡得安寧。
將近拂曉,老練的偵察兵終於回到營地,向陸遜報告說:“我等仔細觀察,那裡確實沒有敵軍。但從江岸到山間的險路上,堆著大小幾千塊石頭,看上去像是石人站在那裡,走到附近便覺得陰風鬼氣撲面而來。”
黎明時分,陸遜終於下定決心,親自帶著十幾個隨從,要去魚腹浦去視察一番。
途中遇見四五個漁夫,陸遜勒住馬問道:“請問老鄉,這裡從江邊到山上堆了那麼高的石頭,卻是做何用處?”
其中一個年邁的漁夫答道:“前幾年,有個叫諸葛孔明的人乘船入蜀經過這裡,他令船上下來許多士兵,在此操練了許多時日。待兵船走後,我等才發現這一帶建起了石門石塔,還用石頭排成作戰陣勢。從此以後,河道流向也與以前不同,經常突然刮起旋風,附近百姓無人敢靠近。”
陸遜聽罷,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是孔明擺的迷魂陣。”隨即催馬朝坡上跑去。
到了山上一看,只見那些石頭貌似雜亂無章,其實都是按兵陣排列,山路兩旁還有許多石頭房子。陸遜哈哈大笑道:“這些石頭兵陣不過是迷惑人的把戲,竟然害得我從昨天一直擔心到現在。”
他從岸邊沿著山路在石頭陣裡轉了一圈,正要回去。
“奇怪,這裡怎麼走不通?”
“不對,應該走這邊吧?”
“不行,不行,這樣又會回到剛才的路上去了。”
陸遜與十幾個隨從好似中了邪,東轉西轉,怎麼也從這亂石陣中走不出去。
過了不多久,太陽西沉,忽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江聲浪湧,猶如劍鼓之聲,天地須臾之間露出了猙獰的凶相。
“聽啊,好像是軍鼓響。”
“不是,那是浪聲、雲聲。”
“糟糕!我以為這是迷惑人的把戲,沒想到中了孔明的奸計。若入夜以後風浪再大些,我們難免會淹死在這裡。”
“趁天色尚明,一定要找到出口。”
眾人瞪大眼睛,氣急敗壞,仍是找不到出口。
正在這時,一位白髮老翁突然微笑著走向前來。陸遜問他是誰,老翁答道:“我是諸葛亮岳父黃承彥的朋友,就住在前面那座山上。”
陸遜急忙向其施禮問路,老翁說道:“我在山上看到你們迷了路,才下山來到這裡。諸位請隨我走。”說著拄起拐杖在前面帶路,陸遜與部將緊隨其後,不多時便走出了亂石陣。
“老朽告辭了。今日將各位帶出陣外之事,切切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將對孔明岳父黃承彥不利。”白髮老翁說完,又拄著拐杖,騰雲駕霧般回到那暮靄籠罩的山上去了。
“'獵戶打獵不看山',我陸遜獨自深入此地,真是犯了大忌。如此看來,我軍絕不能繼續追擊。”陸遜領教了亂石陣的厲害,一聲令下,全軍立刻飛也似的撤回東吳去了。
二十八曹丕徵吳
破蜀似疾風迅雷,撤退亦如風馳電掣。吳軍眾將打完胜仗,趾高氣揚,有人語帶揶揄地問陸遜:“明明已經逼近白帝城,為何見了亂石堆出的迷魂陣,就慌忙退兵?又不是真的孔明在那裡。”
陸遜認真地答道:“不錯,我確實害怕孔明。不過撤軍還有其他原因,兩天之內諸公便會知曉。”
眾人以為這是他一時搪塞的遁詞,沒想到過了兩天,果然東吳各地接二連三送來急報:“魏國大軍分為三路,曹休之軍已達洞口,曹真迫近南郡邊境,曹仁正向濡須進發,來勢洶湧。”
“不出我所料!”陸遜擊掌慶幸自己判斷無誤,已為東吳早早做好了準備,立刻命令全軍準備迎戰。
卻說蜀帝劉玄德被陸遜打得無法東山再起,躲進白帝城後,再也看不到往年的意氣風采了。
“朕無顏面對成都諸臣。”成都的深宮只會勾起劉玄德的傷心事。
不久,馬良從漢中歸來,將孔明之言一一轉告,蜀帝痛惜地嘆道:“現在朕還有何話可說?若當初依丞相所言而行,何至今日這般地步?”雖然孔明請他還都,他卻將白帝城改名永安宮住下,再也沒有回去。
此時又傳來消息,水軍將領黃權逃到魏國,投降了曹丕,側臣進言劉玄德:“應將黃權妻兒處斬。”
誰知劉玄德說道:“不可。黃權降魏,乃因被吳軍斷了退路,進退維艱。罪在朕棄了黃權,非黃權棄朕。”不但不殺黃權妻兒,反而吩咐對其加以保護。
黃權降魏見到曹丕,雖被委為鎮南將軍,他卻只顧流淚,並無半點歡欣。曹丕問他:“你不願當鎮南將軍?”
黃權答道:“敗軍之將,免死為幸,不敢受此大恩。”委婉謝絕了曹丕的任命。
一名魏臣走上廷來,故意大聲禀報:“有細作從蜀國帶來消息,黃權歸降魏國之後,劉玄德震怒,已將其妻兒處斬。”
黃權聽後,頗為自信地說:“消息必定有誤,恐為小人造謠,蜀帝絕非那等無情之人。”
曹丕聽後,再也未發一語,只是令其退下。他悄悄將賈詡召來,展開三國地圖,問道:“朕要統一天下,是該先取蜀,還是先攻吳?”
賈詡思考良久,方才答道:“取蜀國難,攻東吳也難……總之,只能乘兩國內部空虛時進攻。以陛下的天威,將來定有如願之日。”
“現在我軍正乘東吳內部虛弱,分三路向其開進,你認為勝算如何?”
“恐怕無利可圖。”
“原先你說可以乘虛攻吳,現在又說不可,豈不是自相矛盾?”曹丕思維相當敏銳,謀士賈詡也經常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但賈詡此次聽到曹丕詰問,卻不憚冒犯地說道:“臣之所言並非自相矛盾。若是不久前,東吳被蜀軍打得節節敗退之時,魏要攻吳,可謂絕好時機。現在形勢完全逆轉,陸遜擊蜀大獲全勝,東吳氣勢銳不可當,故臣以為攻吳甚難,現在進攻,對魏國非常不利。”
“你不必多說了。大軍已向東吳邊境進發,朕意既定,絕無更改。”曹丕不聽賈詡勸告,又為三路大軍增派兵力,並親自前往督戰。
剛剛打完蜀軍,又要迎擊魏軍,陸遜巧妙快速調動兵力,不慌不忙,沉著抵抗三路魏軍,頑強防守。
三條戰線之中,對東吳來說,最重要的戰略樞紐當屬靠近吳都建業的濡須城。
魏國派曹仁攻擊濡須,配以王雙、諸葛雯兩員大將,率五萬餘騎將濡須圍得水洩不通。
魏帝曹丕也親來此地督戰,曉諭全軍將士:“只要攻下濡須,就如一把匕首插到敵都建業城中,現在正是立大功之時!”
魏軍士氣因此空前高漲,戰氣蔽紅日,殺聲震天地,江東天空亦為之晦冥。
防守濡須的大將,是年僅二十七歲的朱桓。他年紀雖輕,膽量卻不小,先已分出五千士兵去援羨溪,時下城中守軍所剩不多。眾人勸他:“憑如此單薄兵力,實難防魏國大軍。如今或撤退與後陣會合,或請後陣入城一同防守,待建業再增派後備兵力,方可與敵交戰。”
朱桓見眾人戰戰兢兢,遂召來主要部將,告訴他們:“魏軍誠然兵多將廣,但遠途跋涉,旅途疲勞,加之天氣炎熱,不久便會被人多所累,缺糧與疾病之苦必將接踵而至。反觀我軍,雖然兵員不足,但駐在山上陰涼之地,加之有天險為屏障,南臨大江,北靠高山,以逸待勞。兵法雲:'客兵倍而主兵半者,主兵尚能常勝客兵。'自古以來的平原野外作戰,以少勝多的戰例並不少,然無士氣之軍,必敗無疑。望諸位相信我朱桓的指揮,樹立必勝信念。我欲明天出城,讓敵人領教領教吳軍的厲害。”
第二天,他出城之後,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敵軍靠近。
魏將常雕率軍急朝城門攻來。——只聽城門之內悄然無聲,似乎沒有一兵一卒。
“敵人不敢交戰,或許已從後門逃走。”魏兵放鬆警惕,開始爬城牆,常雕也騎馬來到護城壕邊。
突然轟然一聲響,幾百面旌旗從箭樓、望樓、城牆、城門上伸了出來,迎風飄揚,猶如萬花綻放一般。
檑石、箭矢雨點般從天而降,城門忽然大開,朱桓單騎衝入敵陣,一刀便將魏將常雕斬於馬下。
聽到前鋒告急,中軍曹仁立刻率領大軍前來增援,不料回頭一看,羨溪的山谷裡忽然擁出無數吳軍,金鼓齊鳴,斷了他的退路。
這一仗其實只是魏軍失敗的開始,從此以後,魏軍連戰連敗,怎麼也打不贏朱桓的吳軍。
洞口、南郡兩處的進攻也慘敗,如此打下去,魏帝曹丕自己恐怕都會無法撤回魏國。曹丕只得就此打消攻吳的念頭,收拾殘兵敗將,恨恨地回魏國去了。
二十九劉備託孤
從這年四月開始,客居永安宮的劉玄德便臥床不起,病況日趨嚴重。
“現在是何時辰?”
床旁值夜的御醫在黑暗中回答道:“陛下醒了?現在是三更。”
劉玄德躺在床上,看著御醫點亮蠟燭,喃喃自語:“那麼說,我是在做夢……”他動情地對侍臣講起與關羽、張飛的往事,直至天明都未合眼。
侍臣們幾次伺機勸他:“還是回成都慢慢休養吧。”每次他都皺著眉頭回答:“遭此大敗,朕有何面目去見成都臣民?”至今他仍對自己的一敗塗地耿耿於懷,深以為恥。
病況一天重似一天,劉玄德似乎也明白來日無多,對侍臣說道:“我想見丞相孔明。”
此時,蜀帝病危的消息其實已由快馬報到成都。
孔明得報後,立即換上行裝,讓太子劉禪留守成都,自己帶著劉永、劉理兩個年幼王子,日夜兼程,不久便來到了永安宮。
一見面目全非、判若兩人的劉玄德,孔明不禁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過來,靠近我一點。”劉玄德讓孔明坐在睡榻床沿,他枯瘦的手撫在孔明的背上,說道,“丞相,原諒朕。朕以淺薄之才能成帝業,全為丞相所賜… …遭此敗績,亦因未聽丞相忠諫。悔恨成疾,危在旦夕……朕死之後,內外大事只能全部委託於你。只有你在,玄德才能安心而去。”
蜀帝說罷淚如雨下,孔明也是涕泗滂沱,他哽咽著安慰蜀帝:“陛下,請您保重龍體,以待太子長大成人。”
蜀帝輕輕搖了搖頭,令其他近臣退下。
馬良之弟馬謖也在其中,他甚為悲痛,哭得雙眼紅腫。
劉玄德忽然問道:“丞相平素覺得馬謖之才如何?”
“年輕有為,將來會有作為。”
“不,據我病中觀察,他言過其實,志大才疏,不可大用,丞相宜深察之。 ”
蜀帝初時說話與平日無異,將近黃昏,突感身體不適,問道:“諸臣都來了嗎?”
孔明答道:“群臣都是一夜未睡,現正等在外面。”
“讓他們都進來。”劉玄德在龍床上最後一次接受群臣謁見,寫下給太子劉禪的遺詔,囑眾臣不得違背。隨即閉上眼睛,過了許久,又對孔明說道:“朕出身貧賤,不曾讀過多少書,但活到這把年紀,何為人生,也算領悟了,你不必如此哀嘆。”
劉玄德一字一頓,像是在交代最後的遺言。
劉玄德與孔明情誼雖然深遠,但眼看時不我待,不久將為陰陽兩界之人。
孔明倚住蜀帝龍床,把臉靠近劉玄德,含淚說道:“陛下若有什麼遺詔,敬請吩咐。孔明不才,只要一息尚存,必將肝膽塗地,盡力而為。”
“朕此生能為之者,已盡為之,如今將辭世而去。對丞相之忠誠,朕深信不疑。有件大事,託於丞相之後,朕死而無憾。”
“是何大事?”
“丞相,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託付你後,切勿謙虛……你的才能十倍於曹丕,更遠勝孫權,定能安定鞏固蜀國基業。只是太子劉禪尚幼,將來如何,無法可知。如其有帝王之才,望你盡力輔佐;如其無才,非帝王之器,請丞相自己為帝,以安萬民……”
孔明聽罷,手足無措,哭著拜倒在地。何等英明的決斷!何等悲壯的遺詔!劉玄德竟然把帝業置於嗣子之上!孔明在龍床下不住地叩頭,雙眼幾乎哭出血來。
劉玄德又將劉永、劉理兩位年幼王子召到床前,囑咐道:“為父走後,你們兄弟要以孔明為父,如不遵其言,即為不孝。聽到了嗎…… ”
他眼中充滿父愛,慈祥地直視他們許久,又對孔明說道:“丞相請坐,朕要孩子們向你這位父親行禮。”
兩位王子並立在孔明面前,行拜父之禮,誓言必遵父命。
“啊,朕這就放心了。”劉玄德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扭頭對身旁的趙雲說道:“你多年來隨朕身經百戰,同甘共苦,今日終要相別。希望你能保持晚節,與丞相一同輔佐幼主。”
同樣叮囑過李嚴後,又對文武百官說道:“朕自知命數已到,無法對眾人一一囑咐,望你們齊心扶持社稷,各自保重。”說完便駕崩了,享年六十三歲,永安宮中一片悲痛之聲。時為蜀國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四月二十四日。
孔明奉梓宮返回成都。太子劉禪出城迎接靈柩,哀痛至極,日夜守靈。
跪讀父王遺詔後,劉憚在祭壇前當著群臣宣誓:“定讓父王安心於九泉之下。”
眾臣反复背誦先帝遺詔,發誓遵從先帝遺志。
孔明向百官建議:“國不可一日無君。”遂請太子劉禪登皇帝位,舉行大典,繼承漢朝正統。同時改元,將章武三年改為建興元年。
新帝劉禪,字公嗣,即位時年僅十七歲。他遵從父王遺詔,極為尊崇孔明。他加封孔明為武鄉侯,領益州牧。是年八月,葬先帝於惠陵,經朝議決定,謚為昭烈皇帝。
同時發布大赦令,舉國上下,無不感懷昭烈皇帝遺德,祈其佑護王朝長治久安。
三十觀魚思計
劉玄德之死反響巨大。蜀帝駕崩的消息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