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丞相最好現在派人把徐庶的老母鄭重其事地迎入京城,對其親切地勸諭,然後以其老母的名義叫他歸來,我想孝順的徐庶一定會日夜兼程地趕到京城來的。”
“嗯,你這個主意太妙了,馬上給他老母寫信吧。”
沒過幾天,徐庶的母親被迎入京城,使者鄭重地把她引進丞相府,由曹操決定進一步的安排。
乍一看,徐庶的老母平凡、樸素,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鄉下婆子。她身材矮小,又因為生了幾個兒子且上了年紀的緣故,整個腰背都佝僂著,更顯得顫顫巍巍。她睜著一對山鳩般的眼睛,顯露出羞於見人的眼神。當她在使者的陪同下惶恐地登上丞相府的貴賓閣,置身於四壁壯觀絢爛的環境中時,早已是頭昏眼花不知身在何處,臉上盡顯出不知所措的迷茫神色。
不久,曹操帶著群臣走進貴賓閣,他就像見到自己的母親那樣謙恭拜見了徐庶的老母。
“伯母大人,聽說您的兒子徐元直現在改名為單福,投靠了新野的劉玄德。只可惜一個天下奇才,為何要和一個沒有自己的領地、到處漂泊的賊黨攪在一起呢?”
曹操特意用通俗的語言,委婉地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徐庶的老母沉默著,不知如何回答。她依然睜著那對山鳩般的小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曹操的臉色。
有效果了。
曹操仔細地觀察著徐母的表情,感到心中有底了。於是他用更親切的語調說道:“伯母大人,您想想看我說得對嗎?像徐庶這樣的人才為何要投靠劉玄德呢?我想伯母您也不會同意的。……而且劉玄德是個叛臣,他逃脫不了朝廷對他征伐的命運。”
“……”
“如果您老人家同意他去的話,豈不是有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丟到泥淖中去了?”
“……”
“伯母大人,您看怎麼樣?請您給徐庶寫一封信好嗎?我真是為您的兒子埋沒自己的天才而感到惋惜。如果您把自己的兒子叫到我這兒來,一切都好辦了。他要想當大將的話,我曹操一定奏聞天子,授予他榮耀的官職,還在京城內賜他一座宏偉的庭園和美麗的豪宅,會有許多使喚的僕人來服侍您和您的兒子。”
這時,徐母終於開始翕動嘴唇,好像有話要說。
曹操趕緊打住話頭,體貼地看著徐母。
“丞相大人,我這個老婆子就像您看到的那樣,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人。世上的事情我都不懂,只是從那些砍柴的樵夫和耕田的老漢口中聽到了劉玄德大人的傳聞。”
“哦,說什麼呢?”
“他們說劉皇叔是為民而生的當世英雄,是真正的仁君。”
“哈哈!”曹操故意高聲笑道,“鄉下的黃口小兒和白髮老頭懂得什麼?劉玄德不過是出生於涿郡的一介匹夫,年輕時靠賣鞋編席糊口度日。他乘天下大亂之機糾集了一批市井無賴,打著無名的旗號興風作浪。他在外表上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用心險惡,圖謀不軌,是個叛逆的壞蛋。他欺騙地方上的老百姓,是禍害百姓的流賊。”
“這就奇怪了,我老婆子聽到的百姓傳說和丞相大人說的完全不同。他們說劉玄德大人是漢景帝之後。他效仿堯舜之風,懷有禹湯之德,禮賢下士,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像他這樣的仁者不得到百姓的稱讚是沒有道理的。”
“這些都是劉玄德騙人的伎倆。他是個巧言令色的偽君子,如果您的兒子被這樣的人所騙,將留下萬世的惡名。您還是按照我剛才所說的給徐庶寫封信。伯母快快動筆吧。”
“啊?……這……”
“您還猶豫什麼?為了自己的孩子,也為了自己能有個安泰的晚年,……瞧,筆墨都在那兒,想好了,就趕快寫吧。”
“不,不。”
徐母突然極力搖著頭:“為了我的兒子,即使在這兒拼了這條老命,我這個做母親的老婆子也不能動筆。”
“您為何不想寫信?”
“儘管我是個鄉下的窮婆子,可也懂得順逆之道。漢朝的逆臣不就是丞相大人你自己嗎?你為何要我的兒子背叛自己的主公,棄明投暗呢? ”
“嗯?!你這個老太婆,竟敢說我曹操是逆臣?!”
“是我說的。就算我作為一個潦倒的流浪漢的母親,即使過著貧困的生活,我也不會讓我的兒子為你這種逆臣出力。”徐母斬釘截鐵地說。
接著,她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毛筆,扔向庭園。徐母的言行激怒了曹操,他突然站起身來,高聲怒吼道:“混蛋!快把這個瘋老婆子拉下去斬首!”
曹操的話音剛落,徐母又一把抓起硯台,狠狠朝曹操砸去。
“斬!立刻把這個老婆子的腦袋給我擰下來!”
曹操怒吼著,武士們立刻衝上去抓住了徐母,強行把她的雙手高高地舉起來。
徐母神情自若,毫不掙扎反抗。曹操越發怒火中燒,忍不住親自拔出利劍,意欲手刃了這個倔強的窮婆子。
“丞相,請您不要這樣意氣用事。”程昱猛然衝到曹操的面前,攔住了他的魯莽舉動,勸慰道,“請您看一看徐母那種鎮定自若的神態。她敢於唾罵丞相,完全就是她自求一死的證明。丞相若動手殺了她,其子徐庶豈不會更加仇恨殺害老母的敵人,更盡心地為劉玄德效命嗎?丞相若殺了這位柔弱的老人,也將會失去天下人心。這也正是徐母的心願呀。如果如其所願地讓她死在這兒,她必然會在心裡哈哈大笑呢。”
“嗯……是嗎?……那你說對這個老婆子該如何處置呢?”
“盡可能把她好好地養護起來。徐庶就是身在劉玄德的帷幕,他的心裡也會想著老母,不會隨心所欲地和丞相敵對的。”
“程昱,這一切就交給你來辦吧。”
“遵命。我會妥善地安頓好徐母,……我還有一計,那等以後再說吧。”
程昱說完,便帶著徐母返回自己的府邸。他對徐母殷勤地說道:“以前我和徐庶是同窗,兩人的關係就像兄弟一樣親密。這次偶然有機會把您老人家迎到我的家來,真像是自己的母親回到家裡一樣。”
從此,程昱就像對待自己的母親那樣朝夕精心照料著徐母的生活。但是,由於徐母不喜歡奢華的生活,而且也不習慣程昱家人的過於客氣,後來讓她獨居在附近另一處幽靜的房舍,才算安下心來。
程昱仍然經常派人給徐母送去美味佳餚和應時的衣物。徐母礙於程昱的一片情意,也不時寫封感謝信作為應答。
程昱把徐母寫的書信精心地保存起來,並堅持練習模仿徐母的筆跡。一俟時機成熟,他就和曹操悄悄地商議,終於巧妙地模仿著徐母的口氣和筆跡,偽造了一封書信。自然,這是寫給在新野的兒子徐庶的家信。
單福——其實就是徐庶,在新野安定下來後,有了一套富有士大夫氣息的儉樸的居所。他的僕人不多,閒居的時候喜歡終日在家裡讀書自娛。
一天傍晚,一位陌生男子敲響了徐庶的家門。徐庶聽說來人是母親的信使,便親自開門出來迎接。
徐庶急切地問道:“我母親她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來人道:“老太太有書信在此。”說著,立即拿出一封書信交到徐庶的手上。接著又說:“我只是別人家的奴僕,老太太的家事我都不知曉。”
說罷,來人匆匆地告別而去。
徐庶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急忙展開書信,在燭光下認真地閱讀起來。充滿孝心的徐庶看到母親那熟悉的筆跡,猶如見到了母親的面影,不知不覺地眼中噙滿了淚水。徐母在信中如斯寫道:“庶兒,近來好嗎?為母一切平安。勿念。只是汝弟康兒亡故之後我倍感孤獨,對你愈加思念。最近因奉曹丞相之命,我被安頓到許都。由於你有事從叛臣之罪,為母也難避監禁之災。所幸程昱念及與汝舊日之誼,才得以安然度日。總之,望汝盡快回到母親身邊,以慰我思念之苦。”
徐庶讀到此處,禁不住涕淚交加,以至燭光熄滅後依然獨自站著抽泣不止。
二十二離鳥之啼
次日早晨。
徐庶伴隨著小鳥的啼鳴走出家門。一看到他那發黑的眼圈,就知曉他昨晚一夜未眠。今天早上,他是最早走進新野城門的人。
“是單福嗎?今天怎麼來得特別早,有什麼事嗎?”
劉玄德看到他憔悴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
徐庶表情凝重地向劉玄德一再地默拜,終於抬起頭說道:“主公,今天我有一事須向您再次道歉。”
“到底是什麼事?”
“其實,單福是我為避故鄉之難臨時起的假名。不瞞您說,我乃是出生於潁上的徐庶,字元直。起初聽說荊州的劉表是當代的賢人,所以趕去投奔他。豈料與其論道時,才發現他在實際的政治上毫無作為,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平庸之輩,所以我只得留下一信離職而去。當時我悶悶不樂地來到司馬徽的山莊,告訴他此事的經過。誰知水鏡先生嚴厲地批評了我,說我有眼無珠,不識賢愚,最後還說現在劉豫州就在新野,還是快去投奔他吧。”
“……”
劉玄德回想起住在水鏡的那個夜晚,進而聯想到和主人在草堂內密語的深夜來客。
徐庶又道:“我聽了司馬徽的建議後狂喜不已,立刻趕去新野。但想到自己是個毫無門路的流浪漢,不能貿然求見,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我想時候到了,總有拜見的機會。於是我每天唱著戲歌在市井的街頭徘徊。不久,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夙願,得到了相伴主公的機會。主公不問我的出身就對我深信不疑,還賜予我軍師的指揮棒。這樣的恩遇使我實在難以忘懷。古語說'士為知己者死',從此以後,我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報效主公。”
“……”
“沒想到,現在事情突起變化,使我寢食難安。請主公看看這個吧。”
徐庶說著,拿出母親的書信交給劉玄德覽閱,同時又道:“昨晚我突然收到母親捎來的書信。看完後只覺得自己像癡呆了一般。母親是個苦命之人,她年輕守寡,純孝的幼子又先她而去。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兒子,成為她生活的唯一依靠。而且從信中的字面來看,她已被囚禁在許都,過著朝暮悲嘆的生活。我自幼年開始就喜好武藝,在鄉下時常和村里人打架,後來又因獲罪而不得不四處流浪,所以我的所為一直讓母親擔心不已。我心中常為自己的不孝而對母親充滿歉意,一想到母親我就會坐立不安,無地自容。其實……其實我還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不得不說。請主公讓我暫時告假一段時間,我想去許都探視母親,略盡孝道,以使母親晚年有所依靠。待母親享盡天年之後,我再回來。只要主公不嫌棄我,我一定回來。請主公准我告假吧。”
“噢,那好吧……”
劉玄德爽快地允諾了。他也陪著徐庶一起流淚,眼眶裡飽含著思親的淚水。
劉玄德看到徐庶如此思念母親,也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親。
“不管怎樣,我不能阻止你去孝養自己的母親,一定要珍惜母親的在世之日,絕不能違背孝道。”
兩人整日交談,有著說不盡的話語。
當晚,劉玄德召集了所有的文臣武將,為徐庶舉行了盛大的餞行宴。
一杯接一杯,千杯難惜別,萬杯解離愁。餞行宴一直持續到半夜。
但是,徐庶卻了無醉意。他在酒宴上時而停杯投箸,如斯嘆道:“當我知道母親被囚禁在許都的消息後,吃飯無味,喝酒不香,雖是金波玉液也咽不下去。我覺得人在母子之間的情感上實在是太脆弱了。”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儘管我們主從相處時間不長,但到了現在和你惜別的時候,我劉玄德就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左膀右臂。雖有龍肝鳳髓也食不甘味……”
不知不覺之間,夜色闌珊,曙光初露。
諸位大將也不斷地重複著惜別的話語,喝了最後一杯送別酒後,各自告退休息去了。
由於剛才忙得連打盹的工夫都沒有,所以劉玄德抓緊時間一人靠在睡榻上休息。
這時,孫乾偷偷地進房來,對劉玄德耳語道:“主公,我反复思量,總覺得讓徐庶去許都將對我們大為不利。我們特意把這樣的奇才送到曹操那兒,實在是極大的不智。所以我們一定要設法把他留下來,不知主公以為如何。還是趁他尚未動身之前,趕快施計挽留吧。”
劉玄德聽了默然不語。
孫乾又加重語氣說道:“不僅如此,徐庶對我軍的兵力、內部情況等都瞭如指掌。”
“……”
“於今之計,若想轉禍為福,只有首先設法把徐庶留在這兒,然後不斷加強我們的防備力量,曹操見徐庶歸來無望,必須會殺害他的母親。這時,對徐庶而言,曹操就成了殺他母親的仇人。他一定會更加仇恨曹操,下定決心協助主公打敗曹操。”
“住口!”
劉玄德正氣凜然地說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不行,我決不做這樣的不仁不義的事情。你也不妨想一想,讓其母被殺,自己又自私地利用她的兒子,這是為君之道嗎?即使我劉玄德為放走徐庶而招來滅亡之禍,也斷然不做如此不義之事。”
劉玄德穿好衣服,早早地走出居所,對侍臣命令道:“備馬!”
此時,小鳥正在早晨的晴空裡嘰嘰喳喳地鳴叫著,但是劉玄德的臉色卻不像今晨的晴空那樣燦爛。
關羽、張飛也跟隨劉玄德一起騎馬來到城外,準備在這兒為徐庶送行。眾人都被他的孝母之情所感動,同時也為他能享受如此榮耀而羨慕不已。
來到郊外的長亭後,徐庶實在過意不去,一再婉謝道:“請送到這兒為止吧。”
“不如在這兒吃了飯再走。”
長亭內,又舉起了餞別的酒杯。
劉玄德深情地反复說道:“與君別後,再也無法向你請教高明的謀略之道了。但是,今後你不論仕於何人,都不要改變自己的人生道路。即使你效命新的主公,也要做到盡忠盡孝,盡一個讀書人的本分。”
徐庶垂淚道:“謝謝主公的金玉良言。我才疏學淺,卻深受主公的厚恩,現不幸中途而別真是不勝慚愧。我素有孝養老母的拳拳之心,如果一旦效命曹操,如何才能保持臣節,徐某實在沒有信心。”
“我也一樣,失去了你這樣的高人,心裡充滿著失落而又頗感無奈。甚至也產生了對現世悲觀失望、不如歸隱山林的念頭。”
徐庶慌忙勸諫道:“主公千萬不要這樣想,捨棄了像我這樣的庸才,一定能招來更高明的賢士,主公的氣運必然更加燦爛輝煌。”
“像你這樣的奇才也許當今已無法相求,也可以說天下絕對沒有這樣的高人了。”
劉玄德語氣沉痛地說道,似乎在說如果能求得像你這樣的高人,我何至於如此消沉。
在長亭外等候的關羽、張飛、趙雲等大將也都是多情之人。此時他們個個含淚低首,默默無語。
徐庶從長亭裡看著亭外的眾人,情真意切地說道:“我走之後,希望諸君在主公身邊更加嚴格約束自己,互相砥礪忠義節操,將來一定會流芳百世。我在許都將面對上蒼為諸君的成功默默地祈禱。”
劉玄德終於忍不住嗚咽起來,接著就淚如雨下,他實在不忍心就在這兒與徐庶分別。
“讓我再送四五里吧。”
說著,繼續並轡為徐庶送行。
“主公,送到這兒足夠了。”
徐庶一再婉拒道。
“不,讓我再送一程吧,今後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才能重逢。”
不知不覺地又走了十里路。徐庶終於停馬對劉玄德安慰道:“如果我們有緣,這次也只是短暫的別離。所以請主公務必保重身體,等待著我徐庶再次歸來吧。”
這樣又走了七八里路,這兒已是離城外較遠的農村了。
諸位大將顧慮到歸程已遠,一起停住馬,對劉玄德勸諫道:“雖然情義難盡,但終須一別,還是就到這兒吧。”
劉玄德在馬上,向徐庶動情地伸出手來。
徐庶也立刻伸出手去,兩個人緊緊地握手。四目相對,唯見熱淚潸然而下。
“請多保重!”
“您也保重。”
“再見!”
劉玄德緊握著徐庶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隨著滂沱的淚雨,他的手顫抖著彷彿也在不停地哭泣。
“這次可真的分手了。”
徐庶狠心地說著,把臉埋在馬的鬃毛里,頭也不回地馳馬而去。
諸將一起對著徐庶遠去的背影揮手大喊。
“再見!”
“珍重!”
他們一邊喊著,一邊開始調轉馬頭,護衛著劉玄德急急地順著原道返回。依依不捨的劉玄德仍然不時地佇馬回望徐庶遠去的背影。
“啊,徐庶進了那片樹林的樹蔭中看不見了,我真恨那片遮住他身影的樹林,要把那片樹林全部砍光……”
劉玄德說著忍不住放聲大哭。
深厚的君臣之情溢於言表。也許諸位大將都以為劉玄德對徐庶太過癡情,於是一起勸道:“主公不能總是這樣無謂地感嘆,還是趕快回去吧。”
約走了六七里路,忽聽到身後傳來“餵— —餵——”的叫喊聲。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人揮鞭策馬飛馳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來者竟是徐庶。
這不是徐庶嗎?難道他不回去了?
也許他不忍與大家相別,終於改變初衷回來了?
眾人憑著自己的直覺猜測著,並一起興奮地高聲叫著迎了上去。
徐庶趕緊靠近劉玄德的坐騎,勒住馬急急地說道:“昨晚以來,我心亂如麻,有一件重要的大事忘了告訴主公。在襄陽西去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個叫隆中的村莊,那兒有一位大賢人。主公不要再嘆息了,您一定要把那位高士請出來。這是我徐庶臨別送給主公的禮物。”
徐庶說罷調轉馬頭,再次順著原道策馬而去。
隆中。
襄陽以西二十里的小村莊。
就在那麼近的地方?
劉玄德深感疑惑。
聽了徐庶的介紹,劉玄德還是一頭霧水,陷入了茫然之中。
此時,徐庶的身影已逐漸遠去。
劉玄德終於緩過神來,不由得舉手高喊:“徐庶!徐庶!請等一下,等一下!”
徐庶聞聲後立即再次調轉馬頭。劉玄德急忙縱馬迎上去,謹慎地問道:“你說隆中有位大賢人,我至今還沒聽說過,這是真的嗎?”
徐庶答道:“此人極其淡泊名利,交往的人十分有限,所以知道他賢名的人很少。再說,主公到新野的時間也不長,接觸的對像不是荊州的武將就是都縣的俗吏,所以不知道這個人也是很自然的。”
“先生和那人是什麼關係?”
“多年的道友。”
“若論經綸濟世之才,你能否和他相比?”
“像我這種人是不能和他相比的,而且今日世間也難以找到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人。若以古人而論,我想周朝的薑太公和漢朝的張良也許能與之比肩。”
“如果他和先生是道中的朋友,我倒有個不情之請。先生能否延期一天,替我把那人請到新野來好嗎?”
“不行。”徐庶冷冷地搖頭拒絕道,“主公為何要我去把他請到新野來呢?只有主公親自去叩他的柴門,親切地延攬他出山,才有可能成功。”
聽徐庶這麼一說,劉玄德喜形於色地問道:“希望你能告訴我那人的姓名,請先生講得詳細一點。”
徐庶道:“聽說他出生於瑯琊陽都(今山東泰山南方),是漢朝司隸校尉諸葛豐的後代。其父叫諸葛珪,曾擔任過泰山的郡丞,可惜英年早逝。所以他只得跟隨叔父諸葛玄,兄弟幾個都遷居到叔父的去處。其後,他和一個弟弟一起到隆中結草廬而居,時而耕作時而讀書,喜好吟誦《梁父吟》。在他的居所附近有一道山岡,鄉人稱之為'臥龍岡',因此也稱其為臥龍先生。他名諸葛亮,字孔明。就我所知,天下奇才唯其一人而已,無有能出其右者。”
“啊,我想起來了。”
劉玄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進而問道:“我想起一件事,再想請教一下,上次我在司馬徽的山莊住了一夜。當時司馬徽親口對我說過,只要得到臥龍、鳳雛二人中的一人就足以得天下。我幾次問他臥龍、鳳雛的真名實姓,他只是回答我'好好'兩個字,所以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莫非先生所說的諸葛孔明就是其人嗎?”
“是的,臥龍就是我說的孔明。”
“那麼鳳雛就是先生你嗎?”
“不,不,”徐庶慌忙搖手否認道,“所謂鳳雛就是襄陽的龐統,字士元。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這種美譽的。”
劉玄德聞之大喜,仰天嘆道:“我現在才第一次搞清楚有關臥龍、鳳雛的疑問。啊,原來我是多麼的孤陋寡聞!現在才知道,我居住的這片山河裡竟然隱居著這樣的大賢人!”
“那就請主公務必前去拜訪孔明的草廬。”
徐庶最後拜別了劉玄德。他快馬加鞭,飛快地朝著許都方向疾馳而去。
二十三諸葛氏一家
孔明的一家兄弟,即諸葛氏一族,在以後三國鼎立的時代,分別在蜀、吳、魏三國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並且推動了時代的發展。所以,在此首先了解諸葛氏的家人和孔明的為人是很有必要的。但這些畢竟都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事了,關於孔明的家系難免存在著很多疑點。
現在能大致明了的是先前徐庶對劉玄德介紹的相關情況。我們就從他們的祖先諸葛豐說起。
諸葛豐在漢元帝時曾任司隸校尉之職。他性格剛直,凡觸犯法律者,不管是何種特權階級,他都絕不寬赦。
有一個事例足以證明此言不虛。
元帝時有個名叫許章的外戚是皇帝的寵臣,他一貫為非作歹,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裡,諸葛豐非常痛恨他這種不法的行為,發誓終有一天要讓許章明白什麼叫國法的威嚴。不久之後,許章又乾了一件犯法的事情。
“立即逮捕!”諸葛豐一聲令下,他親自帶人去抓捕許章。這時,許章正好從宮裡出來,一見到諸葛豐的身影,慌忙躲到宮裡。
他自恃皇帝的恩寵,企圖在皇帝的庇護下躲過法律的製裁。但是諸葛豐以國法不容歪曲為由,嚴詞拒絕對許章的寬宥,結果受到天子的憎恨,被降職為城門校尉。
接著,又因為他時常不肯寬恕那些犯禁的大官們的違法行為,終於慘遭他們的排擠打擊,最後被徹底免職,不得不白髮蒼蒼地返回鄉里成為一介平民。
孔明祖先的回鄉之地是否為瑯琊,目前尚不明確。
有史可稽的是孔明的父親諸葛珪在世時,已從山東瑯琊郡的諸城縣遷徙到陽都(今沂水以南)成家立業。
諸葛這個姓氏最初也許只是單姓“葛”。因為當時來往於諸國的漢人中鮮有復姓。
有一種說法是原先單姓的葛氏家族從諸城縣遷徙到陽都縣時,為了區別陽都縣城中原先的葛姓家族,特意在自己的姓氏前加上原住地諸城縣的諸字,改為“諸葛”這個複姓。
孔明的父親諸葛珪曾經擔任過泰山的郡丞,叔父諸葛玄是豫章的太守,當時的家庭境況可以說是相當好的。
孔明共有兄妹四人,三男一女。他是諸葛珪的次子。長兄諸葛瑾,很早就進了洛陽的太學,過著遊學的生活。
期間,他們的生母不幸去世,父親又娶了繼母。
誰知沒過多久,他們的父親就撇下自己的續弦和四個子女去世了。
那時孔明只有十四歲左右。
“怎麼辦呢?”
正當繼母章氏帶著三名幼子走投無路的時候,長子諸葛瑾太學畢業後從洛陽回來了。
諸葛瑾告訴繼母和弟妹們洛陽發生大亂的消息。
他對繼母建議道:“原先也不知道世上發生動亂是怎樣的情況,但這次黃巾之亂引起各州大亂,甚至把戰火引入到了洛陽。整個中原將變為戰亂的戰場。我們還是暫且逃到南方,去投奔江東的叔父吧。”
長子諸葛瑾不同於普通的秀才,他忠厚老實,特別是對繼母的盡心孝養,與侍奉親生母親沒有兩樣,所以受到世人的廣泛讚譽。
只要有戰亂,就逃向沒有戰亂的地方;只要有饑饉和洪災,就逃向沒有災難的地方。幸虧大陸有著廣闊的天地,所以大陸的百姓們已經習慣了流離漂泊的生活。
“到南方去吧。”
當諸葛氏的一家開始從華北向南方避難時,正是黃巾之亂後的社會大混亂時期。到處戰禍頻仍,誰都無法預測何時平息。
“向南!”
“去南方!”
華北、山東一帶的農民們就像水往低處流那樣,各自帶著生活的全部家當,拖兒帶女地大量逃向江東地區。當時還只有十三四歲的孔明親眼目睹了流離失所的難民和饑民的人潮,他們悲慘的生活情景在少年清純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避難的人們是多麼的可憐啊!”孔明的內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為何我們的人民要過著這樣悲慘的生活?難道他們是為了苦難才出生的嗎?為何他們不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孔明也經常思考著這樣的問題。
十三四歲的孔明正是學習史書、經書的時候,他進而想道:“這個社會不應該是這樣。只要人世間出現一個偉人,無數可憐的百姓就不會再出現絕望的眼神和瘦削的面容。就像天上有日月那樣,人類社會中也必須有日月。如果沒有這種偉人,就會出現小人結黨、萬惡俱出、社會混亂的局面。最可憐的還是什麼都不知情、整天東奔西逃的萬億百姓。”
少年孔明的內心,已不知不覺地醞釀出拯救萬民的志向。
萌生這樣的志向並非偶然。孔明一家在剛從太學畢業儼然已成為家庭頂樑柱的大哥諸葛瑾的帶領下,開始了南下的大逃難。一輛破車載著全部的家產和繼母,孔明和弟弟諸葛均還有妹妹互相鼓勵著,走上了艱辛的南下之路。在少數幾個家僕的護送下,他們一家老小混雜在難民的隊伍裡,每天在曠野和河川中持續著沒有止境的逃亡之旅。
旅途的生活極其艱辛,而且常常還有生命危險。此外,大自然的暴虐也讓難民們吃盡苦頭,沙塵、豪雨、炎熱等災害不時地肆虐,而野獸、毒蟲也時常威脅著那些無助的難民。
二十歲的長兄,十三四歲的孔明,還有下面的弟妹正是在這樣艱難的時候學會了最有用的“生存能力”。
即使對一個普通的難民子女來說,這樣的環境也是磨煉其心志的客觀條件。但是,一個人如果沒有很高的素質,艱難對他來說只是毫無意義的艱難。所幸的是諸葛家的子女們不但經受了天賜艱難的磨煉,更培養了後天生成的卓越見識和高尚品質,這也為他們在亂世中笑傲群雄的基礎和源泉。
他們一家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到達江東,投靠了叔父諸葛玄。
但是,初平四年秋天,也就是董卓在長安被殺從而引起大亂的第二年,孔明一家才安頓下來半年左右,叔父諸葛玄因與荊州的劉表私交甚篤,應邀去荊州劉表手下擔任官職。
孔明和諸葛均隨叔父的家人一起移居荊州。而長兄諸葛瑾藉此機會提出:“我也該為一家的生計謀出路了。”於是,他告別了叔父,陪同繼母章氏乘船沿著長江南下,去東吳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
在當時,凡是對將來抱有遠大理想的年輕人都以開發南方為目標,並對此充滿著理想的希冀和奮鬥的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