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此次遠征中,因人性的另一半吃 賞罰之事處理完畢,曹操又設祭壇,悼念戰死將士亡靈。
祭祀時,曹操在全軍禮拜之前,登上香花祭壇,滿含眼淚,道:“典韋,受我一拜!”然後閉目良久,不忍離去。
他面對三軍將士,淚流滿面,道:“在此次戰鬥中,我失去了長子曹昂、愛侄曹安民,但我並不因此深自傷心……可是,可是,讓平日里對我忠誠勤勉的惡來典韋赴死,實在遺憾!一想到典韋已死,就是我不想哭泣,也忍不住哭泣。”
將士一片肅靜,望著曹操的淚水,人人感動。
大家感到,如果能為曹操而死,何等幸福!他們意識到平日里的忠誠何其重要!
無論如何,曹操敗得很慘。
不過,在重新收攏軍心方面,補償此次失敗,此舉綽綽有餘。
扭轉逆境,甚至把逆境化為前進之一步。曹操深知這個訣竅。
也許因為此故。
回顧過去,曹操的勢力每遇逆境便有躍進。
曹操退兵回到許都後,徐州的呂布遣使押送過來一個俘虜。
使者是陳珪老人的兒子陳登,犯人是袁術的家臣韓胤。
“可能您已經知道,這個韓胤奉袁術旨意,作為通婚使者來到徐州。呂布接到您的恩命,受朝廷賜平東將軍之綬,深為感激,結果撕毀與袁術的通婚前約。後來,按照與您加強親善的方針,綁縛韓胤,押來都城,以為印證。”陳登陳述使者之言。
曹操大喜,道:“如果雙方能夠永結親善,呂布也大幸,我也大幸啊!”說完,當即命刑吏斬韓胤首級。
刑吏將韓胤拖到街上,特意在行人往來很多的許都街口處以死刑。
當晚,曹操在私宅設宴,延請使者陳登,道:“路途遙遠,一路辛苦!”
十九陳大夫
酒宴席間,曹操揣摩陳登為人,陳登試探曹操的心思。
陳登對曹操耳語道:“呂布乃豺狼本性,雖驍勇優異,卻非真可提攜之人。我說此話,丞相可能會懷疑我作為呂布使者前來此處的用心。但因家父陳珪也住在徐州城下,我不得已才給呂布當客臣,內心早已厭倦。”
“是啊,我也同感。”曹操的肚子裡果然藏著兩個想法。因為陳登已經開口,他便也吐露真心。“如你所言,我也知道呂布乃不可信之人。不過,只要內心了解這一點與他交往,我想,不管他是豺狼還是什麼,總不會招致後悔。”
“是啊。只要您有這點心理準備,我就放心啦。”
“既然有幸與你成為知己,今後也請暗地為我盡力!我素知令尊陳大夫名聲。回去後還請代為問好。”
“知道了。他日丞相若要採取什麼非常手段,我父子二人定當在徐州成為內應相助。”
“拜託!今夜之宴,不料是很有意義的一夜啊。一定不忘剛才的話……”曹操與陳登舉起酒盞,目光相遇,傳遞心中起誓之意。
曹操後來上奏朝廷,任陳登為廣陵太守,又給其父陳珪祿兩千石,以為養老。
當時。
使臣韓胤在許都鬧市被斬的消息早已風傳到淮南袁術那裡。
“豈有此理!”袁術對呂布的做法惱羞成怒。“呂布不但拋盡禮儀,逮捕我的通婚使者,交給曹操的刑吏,而且毀棄通婚之約,使我袁術蒙受抹拭不去的恥辱!”
他當即動員二十餘萬大軍,分七路逼向徐州。
呂布的先鋒潰敗,勢如落葉。一標人馬侵入小沛,勢如怒濤。在其他各處的先鋒對陣中,徐州兵馬盡皆潰敗。殘兵敗將立時擠滿城下。
呂布對事態的惡化開始驚慌,急喚重臣前來,道:“不論是誰,今日都要暢所欲言,不必忌憚。只要能救徐州城危急,不管什麼計策我都願意採納。”
席上,陳宮道: “事到如今,您注意到了吧。之所以招致如此大事,完全是陳珪父子的伎倆。證據就是,您信任陳珪父子,命其出使許都,結果怎樣?他們一味討好朝廷和曹操,巧妙謀劃自身爵祿與前途的安泰,今日大禍臨頭,他們卻連面都不露。”
“然也!然也!”有人擊掌支持陳宮的說法。
陳宮繼續言辭激烈地道:“所以,如果作為當然的報應,將陳珪父子斬首,把首級獻給袁術,那麼袁術也會息怒退兵。惡有惡報,給予他們父子的,以及解救徐州的方法,只此一策。”
呂布當場拿定主意,立即差人將陳珪父子叫到城中問罪,打算斬首。
於是,陳大夫呵呵直笑,道:“患病不死,花開不出,老朽形同枯木,腦筋老衰,不值一顆梅子。如果想要犬子首級一用,就送給你吧……唉,你是一個何等懦弱之人啊!啊哈哈哈……面對天子你就不害臊嗎?”說著捧腹大笑。
“你笑什麼?”呂布作色,眼冒怒氣,瞪著陳珪父子道,“你說我懦弱,說就說了。你既然口吐狂言,是否有自信破敵?”
“怎能沒有? ”陳大夫一本正經道。
呂布逼問道:“有就說出來聽聽。如果確乎有良策,就饒你死罪。”
“雖有一計,但採用與否,全在於你。任何良策,如若不用,都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先說出來!”
“聞說淮南大軍號稱二十餘萬,但都是烏合之眾。為什麼?袁術出於欲即帝位的野心,急劇擴張軍容。請看,第六路軍的將軍韓暹,以前不就是陝西山寨中的盜匪頭目嗎?再看率領第七路軍的楊奉之輩,原是叛賊李傕的家丁,離開李傕後又被曹操追打,身無居所,跟了袁術。”
“呃,有理。”
“這些人的出身您該知道的,又有何理由害怕袁術的勢力?先以利懷柔他們,締結內應之約,讓他們擾亂敵軍。而我方則遣使結交劉玄德。玄德乃溫良高潔之士,如今也不會見您身陷苦境而不顧。”
陳大夫善辯,呂布聽得如痴如醉,不服氣地道:“不,我絕不是害怕他,只是謹慎地徵求諸臣意見而已。”陳氏父子的罪,就此置之不問。
取而代之的是,陳珪、陳登二人被令擔負施展謀略、採取手段、從敵軍之中發起內應的任務,被準回家。
“兒子!剛才好險哪。”
“父親大人說得可是豁出去啦!今日我真害怕會出現什麼結果。”
“我也聽天由命啦。”
“可是,有好點子嗎?”
“不,什麼都沒有。”
“如何處理?”
“明天會刮明天的風。”
陳大夫一進私宅臥室,又變回衰老的病人。
另一方面,袁術那邊。
在向毀棄婚約的呂布派遣復仇大軍時,他檢閱三軍,同時迫不及待地將多年野心公之於世,親自宣布自己將即皇帝位。
小人擁有玉璽有罪。孫策託存的那顆傳國玉璽,終於造就出如此狂妄之人。
“昔日,漢高祖起身於泗上一亭長,創造四百年帝業。然而漢代之末,天數已盡,天下不治。我家四世三公,百姓歸服,傳至我代,如今是眾望所歸,力量具備,受促於天應命順之理,我決定今日即九五之位。爾等眾臣,當輔佐於朕,盡忠於政事。”
他徹底變成帝王心態,告諭群臣,立號仲氏,設台省官府之製,乘龍鳳之輦,祭南北之郊,立馮氏之女為皇后。后宮美姬數百人,綺羅錦繡,盡皆華裝。立嫡子為嗣,僭稱東宮。
狂妄自大的暴君,不會有豁出命去真言進諫的臣下。但有一人,主簿閻象伺機道:“自古以來未有逆天道而榮者。昔日宗周,從后稷到文王,建功積德,尚且只有部分天下,事殷紂王。主公累代再盛,也不及周代之盛。且漢室之末再衰微,也未像紂王那樣作惡。”
袁術聽著,臉色大壞,不待眾人發言,便厲聲喝道:“所以如何?!”
“所以……”閻象顫抖,後面的話接不上來。
“住口!擺出學者模樣,耍小聰明的傢伙!傳國玉璽授予我,絕非偶然!此正所謂天道。我若不即帝位,反倒違背天道。爾等與書蟲一起曬曬太陽,伸伸懶腰可矣。退下!”
袁術為了不讓臣下再有人說這類事情,讓人發布命令,道:“以後不論何人,有議論我之帝業者,當場腰斬!”
然後,繼已經發出的大軍之後,又調動督軍、近衛軍兩個軍團,親自掛帥,前去進攻徐州。
出征之際,袁術命兗州刺史金尚道:“掌管兵糧!”可聽說金尚不知為何對此命令心有不服,袁術一氣之下,即刻派近衛兵前去把金尚綁來,梟首血祭,以儆效尤。
督軍、近衛兩軍團殿後,前線二十萬兵馬也都緊張起來,只道是:“大戰在即,認真應戰!”
七位將軍分為七股,從七路進攻徐州,沿途燒毀各郡縣民宅,禍害田地,掠奪財物。
第一路將軍張勛,進攻徐州大路;
第二路將軍橋甤,進攻小沛路;
第三路將軍陳紀,進攻沂都路;
第四路將軍雷薄,進攻瑯琊;
第五路將軍陳簡,進攻碣石;
第六路將軍韓暹,進攻下邳;
第七路將軍楊奉,進攻峻山。
事實上,連呂布見到如此陣容都要發抖,不無道理。
呂布一心等著陳大夫的“內應之計”不久就能奏效,可陳家父子卻再未在城裡露面。
“怎麼回事?!”呂布派侍臣到陳家宅邸查看,回來說,陳大夫在悠閒的病室裡,呆呆地曬著太陽,無憂無慮地養老。
呂布本來就是急性子,如今又全靠陳大夫一計。
如何能夠安穩了事?!速速抓來!呂布大叫。前次為他如簧巧舌所惑,原諒了他。此次見面,定要砍掉他的皓首!
捕吏飛奔而去之後,呂布還在憤恚獨語,等著他們。
恰好黃昏時分。
陳大夫宅門緊閉,老父率兒子陳登及全家人正圍坐在晚餐桌邊。
“咦,怎麼回事?”
破門而入的聲音,房屋搖晃的聲音,用人尖叫的聲音,接著是咚咚的腳步聲音,許多捕吏和武士穿著鞋就衝了進來。
不由分說,陳大夫父子當場被帶走。
父子被帶到等候他們的呂布面前。呂布瞪著他們,道:“這個老不死的!巧妙地把我給騙了!今日就要問你的罪!”
說完立即命令武士,狂暴道:砍掉陳大夫的白髮首級。
陳大夫依然故我,從容微笑。但還是稍稍動了動身子,舉起雙手,煽動道:“性子太急!性子太急!”
呂布更如烈火,大聲吼叫,連殿堂大樑都為之震顫:“你,還要揶揄我嗎?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就要落地了嗎?!”
“且慢。要落地的是我的頭顱,還是你的頭顱啊?”
“現在就讓你看看!”
呂布以手扶劍,陳大夫仰天道:“啊,您的運勢就要盡啦。一代名將,如此沒有眼光,真是無可救藥!眼看著,您就要用自己的劍砍掉自己的腦袋啦。”
“說什麼?胡扯!”呂布說著,多少也有點感覺不好。
乘呂布臉色改變之際,陳大夫用鋒利的舌鋒砍將下去,道:“我日前的確說過的。任何良策,如果您不採用,就等於紙上談兵。如果這顆老頭的腦袋落地,還有誰施良策,解救徐州危急呢?所以,您如果拔劍,就如同斷送自己的性命。”
“你的詭辯我已經聽膩啦!你巧舌如簧,一時逃脫,回到家裡,悠然安眠。難道不是嗎?!不用計策的不是我,而是你這隻老狐狸!”
“所以我說您性子太急。我陳大夫早已悄然著手施計。就是說,已經安排好啦,近日之內,我就要跟敵人第六路軍將軍韓暹在某處密會。”
“哦,是真的嗎?”
“為何要口吐虛言?”
“既然這樣,你為何緊閉私宅大門,在此戰亂之中,安閒度日?”
“真謀士,不妄動。你知道這句話嗎?”
“巧言騙我,是準備逃往他處吧。”
“大將軍者不可像小人一樣胡亂猜測。我的妻子眷屬,都在將軍手裡。我一個老人,怎麼會為一己長壽外逃呢?”
“那你打算立即前去會見韓暹,的確如你起初對我所說,是為我實施最妙計謀嗎?如何?”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重要的是看你怎麼想啊。”
“嗯……我的想法嗎?我也希望如此啊,但不願意悠閒地拖延時日。要幹快幹!”
“可是你內心裡還在懷疑我陳大夫吧。好吧。既然如此,這樣吧。我把犬子陳登作為人質留在城中,我一個人去。”
“可是到敵人的地盤,沒有部下不行吧。”
“我對跟去的部下有一點要求。”
“要幾十人啊?還是想在部將中帶誰去啊?”
“不要部將。跟去的也只要一隻就行。 ”
“什麼叫一隻?”
“從城裡牧場中給我一隻母羊。聽說韓暹的大寨在下邳山中。一路上我將以樹上的果實為食,喝羊奶給病體增加力量,造訪山中大寨,一定說服韓暹給你看。所以,請你這邊也不要疏忽大意,遣使去劉玄德處,安排好諸事。”
陳大夫當天牽著一隻羊,從南門出城,飄然而去。
二十高大金冠
下邳位於徐州東面的山地,敵軍第六軍的大將韓暹率軍切斷了由此通往徐州的道路。他的大營設在山中的嘯松寺。萬事俱備,只待總攻的時日。
當然,交通道路均被封鎖,四周的山野和村落裡都住滿了軍隊。
——儘管如此,陳大夫卻坦然而行。
他手牽著一頭白羊。
一路走來,稀疏的鬍鬚隨風飄動。
“看那怪老頭,他在做什麼?”
士兵中有人指著他說笑著,卻沒有責難的意思。
士兵們奇怪的無疑是陳大夫過於平靜的樣態。在戰場上他竟然旁若無人地行走,絲毫沒有意識到暗伏的殺機,這樣從容的態度終於使敵軍士兵對他放鬆了警惕。
“已經快到了。”陳大夫喃喃自語道。
他上了山,偶爾坐在山石上小憩。山上沒有清泉,只能擠點羊奶,用器物盛著喝幾口,聊解飢渴。
時值盛夏。
滿山都是蟬聲的聒噪。山間遍是松樹。陳大夫沒走多久,就仰面看到了嘯松寺的寶塔。
“嗨,老頭,你上哪去?”
在中軍的大門,陳大夫受到了敵軍士兵認真的盤查。他指了指牽著的小羊說道:“我是來向韓將軍獻禮的。”
“你這老頭,不就是個山野村夫嗎?”
“不,我是從徐州來的。”
“什麼,你是從徐州來的?”
“請轉告韓將軍,就說有個叫陳珪的老頭兒,特意攜羊求見。”
聽到來者是陳珪,守門的將士驚愕不已。他們都知道陳珪住在呂布的城下,是徐州的客將。而且又聽說前不久,經曹操的推薦,朝廷特地頒詔讓陳珪以退休名將的資格年享二千石的厚祿。總而言之,這個老頭名氣很大。
大將軍韓暹聽了門將的轉告之後更為吃驚。
“我一定得見見他。”韓暹說著親自把陳珪迎入中軍的大營,極盡殷勤的待客之道。
“這只是一點土產,聊表心意。”
陳大夫把羊交給韓暹的侍從後,便和韓暹開始隨意地聊起家常。但他閉口不談自己的來意。
談話間,不知不覺已近日暮時分。
陳大夫提議道:“看來今晚月色甚佳,是難得的良宵,而室內過於悶熱,不如與將軍松下小坐,共敘心曲如何?”
韓暹欣然應允。
是夜,他倆避開眾人,在松下坐在草蓆上密敘。唯一的旁聽者只是懸於樹梢的明月而已。
“您是呂布的客將,為何在大戰之前突來造訪我這個敵將呢?”韓暹首先發問道。
陳大夫第一次斂容正色地說道:“將軍此言差矣。我不是呂布的家臣,而是朝廷的命官。我住在徐州,眾人皆知難道徐州不是王土嗎?”
接著,陳大夫突然話鋒一轉,雄辯滔滔,他列舉各州英雄,議論當下時局,又指出天下大勢所趨,最後嘆道:“如將軍這般英雄,我實感可惜。”
韓暹聽了,不覺一頭霧水:“老人家,您為何要為我嘆氣呢?請不吝賜教。”
“你真有此意,我就不妨明告。我正是為此特意來拜訪將軍的,只想把心裡的話對將軍一吐為快。 ——想想看吧,將軍曾經在天子從長安回宮的路上,親自護駕,那時你不正是一個忠誠勤勉、品德高潔的國士嗎?可是你現在卻幫助偽帝袁術,只能落得個不忠不義的罵名。而偽帝的命運必然就在將軍這一代徹底滅亡。難道為了貪圖一兩年的錦衣玉食,將軍就不惜以一生的命運為代價,留下遺臭萬年的惡名嗎?將軍若一意孤行,為將軍嘆息的又豈止我一個老頭兒。”
隨後陳大夫取出呂布書簡,催促韓暹趕快閱看,並道:“以上所言,非我一已愚見,呂布也有此意,請仔細看看他的來信吧。”
韓暹始終認真地聽著陳珪說話,展開呂布的書簡後,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心裡似乎有了決斷。他終於吐露了心聲:“說實話,隨著袁術勢力的增長,我越來越嫌惡他了,也常想早日歸順漢室,只是苦於沒有好的門路……”
陳大夫見火候已到,韓暹已如掌中之鳥,不由暗中竊喜。他笑道:“聽說第七軍的楊奉和將軍素有深交,能否請楊將軍一起共圖大事?”
“共圖大事?”韓暹喘著粗氣小聲問道。顯然,今日之事將決定他一生命運的沉浮,心中不覺掀起了陣陣波瀾……
陳大夫悄聲說道:“這樣吧,我們以進攻徐州之日為期,你和楊奉合謀從後方舉火起事,與此同時,呂布也率領精兵從城內出擊,雙方趁亂裡應外合,不需半日就能得到袁術的項上人頭了。”
“好,我起誓……”韓暹指月為誓。此時,夜闌星稀,松樹的樹梢上凝起了白色的露滴。陣地上,有人或許是為了遣懷娛興,吹奏起悲涼的笙樂。看來一些士兵也因為天氣悶熱而無法入睡。
短暫的夏夜過去了。
陳大夫也許早就神秘地歸去,在清晨來臨之際已不見了他的踪影。太陽高懸空中,今天又是酷熱的天氣。這時,袁術的大本營通過飛騎向四面八方傳達了總攻的命令。
七路大軍齊頭並進,烏雲低垂,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天際。
徐州城近在眼前。
天色昏暗,漆黑的天空中不時掠過藍白色的閃電,忽明忽暗地顯露出城牆的一角。
撲!撲!大顆大顆的雨珠密集地從天而降,雷聲越發猛烈。大戰終於開始了。
七路敵軍團團圍住了徐州城,士兵們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當然,呂布也親自披掛上城,率軍嚴陣以待。——驟雨痛快地清洗著污濁的天地。
入夜,戰況尚不明朗。在這期間,不知何故,敵軍的陣形突然出現了混亂。接著,流言四起,自相殘殺,退卻避險,督戰無序的頻仍亂象,很快就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
“終於起事了。”
天亮時分,呂布才剛知道敵軍的內情:第七軍的楊奉和第六軍的韓暹在第一軍張勛的背後放火起事,並向第一軍發起了進攻。
“我們立刻出擊!”呂布大叫一聲,率領精兵趁勢出城迎戰,一鼓作氣連破敵軍中央的紀靈、雷薄、陳紀等守軍的陣地,轉瞬之間,直逼敵軍的大本營。
在楊奉和韓暹兩支軍隊的左右配合下,呂布大獲全勝。袁術的二十萬軍隊如同秋風掃落葉般地頃刻間土崩瓦解了。呂布率軍如入無人之境地猛追猛打,到處搜尋著袁術的下落。半路上,從前面的山峽中突然閃出一標人馬,並立時分成兩隊,擋住了呂布的去路。呂布猝不及防,正當驚疑之際,只聽得山上傳來一聲怒喝:“匹夫呂布,你來自尋死地嗎?”
“啊!?”呂布抬頭驚望,只見山上豎著日月旗、龍鳳幡,還有一頂黃羅傘。那個自稱帝王的袁術端坐在黃羅傘下,左右是拿著金瓜銀斧的侍衛。袁術身穿黃金鎧甲,傲然地俯視著山下。
就如風雲際會,地上虎對雲間龍猛吼那樣,呂布仰面對著袁術所在的山頭高聲怒罵:“袁術你這老匹夫不要動,我來當面討個說法。等著我!”
呂布催馬快行,一口氣突破敵人中軍的前沿陣地,直奔山頂而來。
“呂布休得無禮!”
“不得靠近皇上!”
袁術的兩員戰將梁紀和樂就順著砂土飛揚的山體如滑行一般拍馬而下,從左右兩邊夾擊呂布。
“擋道者死!”
呂布橫戟立馬,待樂就的人馬從身邊衝過,便高舉方天畫戟迎頭猛刺,樂就立刻鮮血迸飛地朝後倒地。
“懦夫!”
呂布大喝一聲,緊追著逃跑的梁紀。當他即將迫近梁紀的後背時,只聽得側面傳來一個人的喊聲:“呂布,我來也!”話音剛落,只見敵軍的大將李豐捨身捋槍衝來。
與此同時,猶如山崩地裂一般,袁術的眾多衛兵和兵將蜂擁而下,四周響起了“呂布休走!”的喊殺聲。
“給老虎下套活捉它!”
袁術高叫著也下了山,站在後面拼命地督戰。
“呂布,你也有今天!你的人頭已成為我手中的玩物!”
袁術得意地狂叫著,繼續指揮士兵們加緊對呂布的包圍。
正在這時,昨晚從內部反水、攪亂前線軍隊的韓暹和楊奉的兩路人馬突然抄近道出現在山谷一側,從側面進攻袁術的中軍。
——功虧一簣!袁術的夢想頃刻間成為泡影。
剛才還在四處圍殺呂布的形勢剎那間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經過呂布和反水軍隊的合力奮戰,袁術一夥又被追趕得四處奔逃。袁術越過山頂,順著高山的小道狂奔二里多地,勉強逃脫性命。
災難接踵而至。
袁術在山道上奔走,遠遠瞧見對面有一團雲霧。但走近一看,那團雲霧頃刻間變成一標人馬。正當他難辨敵友之際,只見軍中閃出一員大將,身騎一匹光艷如漆的黑色駿馬,手提一把重達八十二斤的青龍偃月刀。大將在袁術面前橫刀立馬,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是豫州太守劉玄德的義弟關羽,字云長。此次受家兄玄德之命,為了公義馳援呂布。關某很清楚,現在求我放行的就是最近僭稱皇帝、無法無天的狂賊袁術。今天狹路相逢,還不快受關某一刀!”
袁術聽了,不由大吃一驚,在爭相逃命的親隨們護衛下慌忙策馬遁逃。
關羽在後緊追不捨,那些擋道的袁術後衛不斷被斬於馬下。當他追到袁術的背後,奮臂揮刀大喝一聲:“拿頭來!”
關羽橫刀側面劈下,砍落了袁術坐騎的幾縷鬃毛,由於袁術緊縮著頭,關羽的刀刃只觸及他的頭盔。
於是,這頂僭稱皇帝戴的高大金冠因此離開了袁術的頭顱,像個別緻的小飯桶飛到了半空中。
袁術狼狽地大敗而歸。他留紀靈作殿軍,為了保命不得不退歸淮南。
與此相反,呂布趁此良機徹底剿滅了殘敵,率軍春風得意地返回徐州,並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宴。呂布即席讚道:“此戰大勝殊屬不易,陳珪父子功推第一,韓暹、楊奉也有內應之功。再者,豫州的玄德公不忘舊誼,捐棄前嫌,見到我求援的急使後,迅速派遣他的愛將關羽率軍馳援。除此之外,我軍將士浴血奮戰,勞苦功高,我對此深表謝意。”
聽了呂布充滿感情的祝辭後,酒宴上歡聲四起,人人喜笑顏開地干杯痛飲。
慶功宴之後,呂布理所當然地又對有功之人進行恩賞。
關羽於次日率軍返回豫州。
從此之後,呂布充分信任陳大夫,舉凡軍機大事都與他密切商談。
今天,呂布又找來陳大夫,詢問道:“我想從韓暹和楊奉之中選一人留在自己的左右,您以為如何?”
陳珪侃侃而答:“現在將軍的身邊人才濟濟,如果讓一隻尚未馴化的公雞輕率入場,整個雞舍裡的雞群就會狂躁不安、自相爭鬥,這樣的事例過去比比皆是,將軍對此須慎重考慮。我意不如把這兩人派往山東駐守,一旦山東地盤穩固了,在這一兩年間會有更大的成效。”
“您說的是實情。”呂布信服地點頭道。
於是呂布派韓暹去沂都,派楊奉去瑯琊。兩人應命赴任。
陳大夫的兒子陳登聞聽此事後甚感不滿。一天,他偷偷地對父親建言道:“也許我的話過於自傲,但我覺得父親的想法和我的計劃有點不同。按我的想法,應該將這兩人留下,緊急的時候可作為幫手,協助我們發揮重要的作用。”
在眾人尚未察覺之前,陳大夫慌忙勸兒子趕快打消這樣的念頭。他對兒子私語道:“幫手之用,在於機巧,彼等二人難以調教。究其原因,彼二人原來都有自卑心理,與其說他們會加入我們父子一黨,倒不如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一定會討好呂布,成為呂布的走狗。若留下二人,反而使呂佈如虎添翼,成為我們誅殺呂佈時的最大障礙……”
自此,陳大夫再度閉門不出,把自己困居在病室裡。即使呂布派人相邀,只要不是大事,陳大夫一般也很少離開家門。
梧桐樹葉開始凋零,炎夏將逝,涼秋即臨。
淮南的淮水秋色澄澈,風光無限。成群的紅蜻蜓在晴朗的天空中快樂地飛舞。
袁術皇帝在這個秋天一直陰沉著臉悶悶不樂。
“該死的呂布!該死的叛徒!”
不管怎樣,只要一想起先前蒙受的奇恥大辱,即使端坐在威嚴的皇帝寶座上也會時時感到錐心的疼痛。
這時,他突然想起曾經是自己部下的孫策。
那個孫策,隔著長江不知不覺地佔據了大片沃土建立東吳政權,他號稱江東小霸王,現在已成為一股不容小覷的強大勢力。袁術曾經把少年時期的孫策放在身邊精心培養,他覺得孫策對自己一貫溫順,只要是他說的話,孫策從來不敢說個“不”字。於是決定派使者去東吳說服孫策共同討伐呂布。臨行前,他特意交給使者一封寫給孫策的親筆信。信中寫道:“聞汝托庇祖蔭大獲成功,不勝欣慰。汝與吾之情誼豈能忘耶?近悉汝之東吳日益昌盛,文武大將多集麾下。趁此良機,與吾全力討伐呂布,共享呂賊之域。吳之國威定能與日俱增。不知汝以為如何?再者,為汝所謀,此亦長久之計也。”
袁術的信使乘船過江進入東吳都城,正式面見孫策,遞交了袁術的親筆信。
孫策見信後立刻寫了回信,並對信使道:“詳情都寫在回信裡了。”
說著,輕鬆地打發了袁術的信使。
袁術打開回信後仔細一看,只見信中寫著寥寥幾行字:“汝賴吾玉璽,僭稱帝號,背反漢室,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問罪,豈肯反助叛賊乎? ”
“孫策這渾小子竟敢如此羞辱朕,真是氣煞我也。”袁術把回信撕得粉碎,怒氣沖沖地準備立即出兵東吳。在群臣的苦諫之下,總算暫且按下怒氣,等待時機再作計較。
二十一仲秋風雨天
“袁術看了我的信後會是什麼態度呢?”
打發了淮南的信使後,孫策獨自一人暗忖。
“他一定會怒不可遏地派兵前來攻打江東。”
孫策這樣想著,立即著手積極備戰,在長江沿岸一線佈置了大量的兵船,嚴陣以待。
正在這時,許都曹操派出的使者來到江東,傳達了天子的旨意,任命孫策為會稽太守。
孫策接受了天子的冊封。使者又向他傳達了曹操以朝廷命令形式發布的作戰任務:即刻出兵淮南,誅伐偽帝袁術!
孫策原本就不敢抗拒曹操的命令,因為玉璽落入袁術之手,他也有一半的責任。
孫策對使者道:“謹遵聖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