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體統!第一戰就挫了全軍銳氣,其罪不小!”後寨呂布暴怒,斬殺李肅。
他把李肅首級懸於軍門,親自立於陣頭,眨眼之間擊破牛輔之軍。
牛輔退逃,面色慘白,對心腹胡赤兒耳語道:“呂佈出戰,我等絕無勝算。索性掠了金銀逃命去吧。”
“說得是啊,正合我意。趁天亮幹吧。”
於是,牛輔只帶從者四五人,黎明時分,臨陣脫逃。
有其主必有其僕。途中來到河邊,牛輔剛開始渡河,胡赤兒突然從背後砍去,割下他的頭顱。然後跑到呂布寨中投降,道:“我來獻牛輔首級,請予擢用。”
可是,一個同夥已經暗中告發,說胡赤兒殺牛輔是眼紅金銀,想要奪到手。所以呂佈道:“只憑牛輔首級尚不足擢用。交出你的腦袋!”
呂布呵斥胡赤兒,當場砍下他的首級。
牛輔之死傳開。又聽傳言說殺死牛輔的胡赤兒也被呂布斬首。
“既然如此,是死是生,只有決戰而已!”敵軍四將似乎也下定決心。
四將之一李傕道:“正面攻打呂布,絕無勝算。”他看準呂布有勇無謀,故意一戰就敗,一敗就逃,把呂布大軍誘至群山之中,久戰不決,使其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在此期間。張濟、樊稠二將已經繞道,迂迴向長安進發。
“長安危急。速速撤兵回防。”王允幾次緊急派使前來,呂布卻都動彈不得。
呂布欲出山峽隘地,撤回軍隊,李傕、郭汜就會派兵從沼澤、山峰、溪谷,不擇場所,出來挑戰。
無聊之戰,不應則潰,應則無已。結果空費時日,無所進退。
另一方面。殺奔長安的張濟、樊稠之軍勢力越發強大。
“為董卓報仇!”
“我們要侍奉朝廷!”
他們勢如潮水決堤,逼近城下。
長安有鐵壁一般的外城。人們只想,任何軍隊都將被阻止於城外。豈料這時,無數潛伏在長安城裡保住一命的董卓派殘黨見“時機已到”,光天化日之下跳將出來,從城裡打開所有城門。
“天助我也!”西涼軍隊歡呼雀躍,湧入城內,宛如濁流決堤。
暴兵多為雜兵。一旦進城,醜態畢露,把長安街巷糟蹋得一片狼藉。
百姓人家剛剛還在敲擊酒壺,謳歌和平,家家戶戶,舞蹈慶賀,轉瞬复遭暴兵洪水淹浸,在刀光劍影的旋渦裡慘叫逃竄。
民眾究竟遭到多少詛咒?!
無情的上天,在城中升起的黑煙中,掩藏了太陽,隱蔽了月亮,任憑大地昏暗冥冥,慘不忍睹。
呂布聞變,深感事態嚴重,總算放棄了山間小戰,撤回大軍。
然而,為時已晚。當他趕到城外數十里處,長安方向已是夜空通紅。沖天火焰告訴人們,充斥火焰之下的敵軍已經佔據絕對優勢。
“糟糕……”呂布呻吟道。
他眺望著充滿火光的天空,一時間茫然自失。
無奈無奈啊!就連呂布,如今也束手無策。形勢已經無可救藥。
“對了,權且去投袁術,以圖後計。”他想。
於是解散大軍,只留百餘騎,突然改道,趁夜悄然落荒而去。
失去愛戀的貂蟬,又失去爭霸的地盤,呂布的背影也沒有了往日的凜凜雄姿。
可惜好漢,思慮不足,多欠道德……上天要把這稀世勇兒的末路,指向何處?
騷亂的聲音越來越遠。
黑夜陰森森。白晝聲隆隆。
宮中深處,獻帝一直面色蒼白。
他的心裡,好像看到長安街頭躍動的火魔、血魔一般。
“皇宮危急!”侍從來報。
片刻,侍臣奏道:“西涼軍隊攻到禁門之下,勢如潮水。”
這下該進攻朝廷了。獻帝當即萬念俱灰,閉上眼睛,只是點頭,道:“嗯……嗯……”
事實上,所有侍臣都不知道這時該干什麼才好。
一個侍臣奏請獻帝道:“他們也該知道帝位之重。如果陛下親自登上宣平門城樓,制止暴亂,當可平息。”
獻帝邁開禦步,登上宣平門。陶醉於血戰,在城下鼎沸的狂軍,很快注意到裝飾華麗的天子黃蓋遙遙出現在禁門城樓之上。
“天子!”
“御駕!”
亂軍鬧哄哄地朝城樓之下匯聚。
“安靜!住手!”李傕、郭汜二將突然壓製手下,拼命鎮壓暴兵,自己也來到宣平門下。
獻帝從門樓上大聲詰問,道:“爾等緣何不等朕允准,肆意亂入長安?”
於是李傕指天叫道:“陛下!已故董太師乃陛下股肱,社稷功臣。卻被王允一夥無故謀殺,暴屍街頭,受盡侮辱。故此,我等受董卓恩顧的舊臣圖謀報仇,絕非謀反。現在,如陛下將藏於您衣袖下面的可憎王允交給我等,我等立即從禁門撤兵!”
全軍聞聲喊聲雷動,示以顏色,強硬要求,就看獻帝如何回答。
獻帝回顧身邊。
王允侍立一旁,一直緊咬慘白嘴唇,瞪視眼下大軍。他感到獻帝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突然躍起,道:“何惜一己之身!”說著,從門樓上縱身跳下。
他的身體向密密匝匝的戟槍之林落下。
如何堪忍!?
“哦,就是這個傢伙!”
“罪魁禍首!”
“最大仇人!”
劍、槍匯集而來,當即將王允的身體捅成馬蜂窩。
兇暴的軍隊,要求被滿足仍不退兵。看上去,他們這時正在那裡進行各種計議,企圖弒殺天子,一舉謀取大事。
“可是,就算勉強行事,也恐民眾不服。慢慢削弱天子勢力,然後行事,是為明智。”
看樣子全軍終於同意樊稠、張濟等人的意見,情緒穩定下來,但仍不退兵。於是獻帝在此下聖諭道:“速撤兵馬!”
這時,城牆下邊的暴亂將士索要官職,道:“不。我等臣下有功於王室,卻未獲封賞,故此等候。”
暴臣陳兵宮門,高聲強要官職。皇帝亦覺此舉冒昧,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接受他們的要求。
於是,任李傕為車騎將軍,郭汜為後將軍,樊稠為右將軍。張濟也當上驃騎將軍。
匹夫盡皆衣冠,一躍並立廟堂。天下大權,實際上卻從董卓一人之手,在騷亂中輪轉,很快落入四人掌中。
猜疑心是暴發戶的天性。他們在獻帝身邊安插密探。如此政治,不可能給人民帶來長久和平和秩序。
果然。後來不久,西涼太守馬騰和并州刺史韓遂二人,糾合十餘萬大軍,以“討伐朝賊”為號,向長安壓來。
賈詡獻上一計,推行消極戰術。
他們加固長安周圍外城,壘上築壘,深挖護城河,不管攻來的軍隊如何叫陣,只是堅守,“決不應戰”。
歷經百日,進攻而來的軍隊士氣沮喪。糧草匱乏,長期滯陣造成士氣倦怠。結果雨季過後,出現大量患病者。
一直伺機的長安兵,大開四門,一齊衝殺敵軍。西涼軍大敗,四散而逃。
亂軍之中,并州韓遂被右將軍趕上,一命危矣。
韓遂痛苦非常,想起往日友誼,大叫道:“樊稠,樊稠!你與我不是同鄉嗎?”
“這裡是戰場。為了平息國亂,豈能講個人情誼!”
“話雖如此,我來這裡打仗,也是為了國家!你若是國士,應該理解國士的心吧。我可以被你殺掉,但請稍緩全軍追擊。”
樊稠聽到韓遂喊叫,終於為人情所困,撤回大軍。
翌日,長安城內勝軍盛宴。席間,四將之一李傕繞到樊稠背後,突然喝道:“叛徒!”手起刀落,砍下樊稠頭顱。
同僚張濟大驚,跌坐在地,渾身顫抖。李傕扶起,道:“汝卻無罪。樊稠昨日在戰場上故意放走敵將韓遂,故誅之。”
李傕之侄叫李別,正是他向叔叔秘密告發的樊稠。
“諸位,事情是這樣的。”李別代替叔叔向在座將士講述樊稠之罪。
最後,李傕又拍拍張濟的肩膀,道:“正因剛才我侄所說的原因,才將樊稠處以極刑。你乃是我的心腹,我對你沒有絲毫懷疑啊。放心吧。”
遂將樊稠統帥的兵馬全部交到張濟手中。
四十二秋雨時節
各州的漂泊人士對曹操的評價頗好:“近來兗州曹操頻頻招賢募士,優待有能之士。”
一傳十,十傳百,多有勇士學者立志前去兗州。
山東地界暫且還算清淨,但自去年起,帝都長安的騷亂屢屢有所傳聞。
“聽說這回李傕、郭汜左右了兵權、政權啦。”
“西涼軍一敗塗地,不會東山再起啦。”
“李傕也要操縱朝廷,看來是個不亞於以前董卓的傢伙。”
惟其大國,連談論都城的動盪也都是具體事件。
不久,青州地方黃巾賊再次蜂起。中央一亂,草賊馬上就會騷然而起,像是回應。
朝廷給曹操下令:“予以討伐!”
最近以來,曹操對身在朝廷肆意調兵弄權的新朝臣們,心裡並不買賬。
但看在是朝廷的名分上,他服從此命。而且他想,不管利用什麼機會調動自己的兵馬,都等於向前邁進一步,所以欣然奉命。
他的精兵不日掃滅地方鼠賊。朝廷嘉獎其功,封其為“鎮東將軍”。
但是,與此次封爵的恩典相比,他獲得的實利要大得多。
討伐作戰百日,得賊軍降兵三十萬,又選領地內強壯青年,總共新增軍隊近百萬。當然,濟北濟南乃肥沃之地,養兵的糧草財貨綽綽有餘。
時為初平三年十一月。
就這樣,各地賢才勇士不斷雲集到他門下。
荀彧就是此時來投靠曹操的。曹操見此人物,讚許道:“你便是我的張子房!”
荀彧年僅二十九歲。他的侄子荀攸也一同來投,兵學之才得以施展,被任為行軍教授。此外,從中山招來的程昱、隱居山野的大賢人郭嘉等,皆為篤禮之士。曹操周圍人才濟濟,宛若燦爛星漢。
尤其是,陳留的典韋率豢養武士數百人來投,願為官以仕。此人身高近丈,眼若百煉明鏡,常雙手各使重八十斤的鐵戟出戰,殺人如同薅草,卻為人忌憚,不出豪言。
“虛言耳。”曹操不信道。
“既如此,可請觀之。”典韋躍馬施展,一如所言。碰巧這時大風驟起,刮倒營寨大旗,數十兵卒一齊去撐旗桿,仍不敵強風之力,眾人騷然。典韋見狀,道:“全部躲開!”說著跑上前去,一隻手握住旗桿,任憑烈風勁吹,撕裂大旗,卻始終未再使用另一隻手。
“噢,真不遜於古時惡來。”
曹操驚嘆不已,當場將他召入帳下,贈白金襴戰袍和名馬。
惡來,乃古殷紂王臣下,以力大無雙著稱。曹操稱讚典韋勝過惡來。惡來便成為典韋綽號。
一日,曹操忽然道:“時至今日,我不曾孝敬雙親。”
當時,老父已不在故鄉陳留,曹操只是聽說他隱居在一個叫瑯琊的偏僻鄉下。
曹操在山東一帶打下地盤,安下身來,便想,不讓老父前來共享,有悖孝道。
“把我嚴父接來。”
他遣泰山太守應劭為使,即赴瑯琊。
有人來迎,曹操的父親曹嵩歡天喜地,以為是夢。同時,他又向左鄰右舍炫耀兒子,道:“看到了吧!曹操少時,叔父和親戚們都說他不好,說是不良少年,前途堪憂。只有我原諒他,說他也有他的好處。還是我沒看走眼啊。”
遣散閒雜人等,曹嵩一家尚有四十餘口,用人也有一百來人。他們把家財用品裝滿百餘輛車,急急忙忙朝兗州進發。
當時正值仲秋。他們的旅行一如南畫作品《楓林停車》畫題所表現的那樣。老父時常讓車停在紅葉之下,感興一番:“我作了一首詩,怎樣啊?見到曹操,就讓他看。”
一行在途中來到徐州,州牧陶謙特意親自來到郡界迎接,道:“今晚務必進城過夜……”
他把一行迎進徐州城中,一連兩日熱情款待,視為上賓。
“一州州牧,不當如此款待老朽。這是因為曹操偉大。想起來,我真是有個好兒子啊!”
曹嵩在城裡也是每天炫耀兒子。
事實上,此地州牧陶謙仰慕曹操盛名已久,一直希望有機會結交,卻沒有合適的機會。此次聽說曹操的父親舉家遷往兗州,路過自己領地,道:“天賜良機!”便親自出迎,讓一行宿於城內,傾力接待。
“陶謙好人啊!”曹操的老父對陶謙人品深有感慨。
陶謙乃溫厚君子。對此,不僅曹嵩,世人亦皆認可。
第三天早晨,老父一行謝恩,從徐州出發。陶謙特撥五百兵馬給部下張闓,吩咐道:“沿途相送,不得有誤!”
來到華費山中,易變的天氣突然陰沉,暗雲滿天。
白色電光閃過,大雨嘩嘩驟降。樹葉被山風捲起,峰谷被濃霧掩藏,天氣變得格外恐怖。
“有座廟。山寺的門……”
“到寺廟裡躲躲!”
馬、車、人統統在雨淋之下遁入山門。
不久夜幕降臨。張闓命兵卒道:“今晚留宿寺中,去和寺僧談談,把大殿借下。”
看上去他平時不受部下擁戴,淋成落湯雞的兵卒個個表情不平。
秋雨冰冷蕭條,一直下到半夜。
睡在陰暗廊下的張闓心生一計,把兵卒小隊長叫到無人處耳語,道:“晚上兵士們個個面帶不平啊。”
“沒辦法。平日軍餉少得可憐,又被派上這種爛差。誰都知道,就算把那個糟老頭子送到兗州,也立不了什麼功。”
小隊長嘆道,以為要挨訓斥。不料張闓道:“嗯,說得是啊,難怪的。”接著他又煽動道:“反正我們原來都是黃巾賊一伙的,活得自由自在,想幹啥幹啥。被陶謙討伐,沒辦法才跟他幹的。當個小小官差,餉錢少得可憐,日子窮得叮噹響,兵士們報怨不平,也是無奈……你看,乾脆把以前的黃巾扎在頭上,再次暴動,到自由天地裡去如何?”
“話雖如此,都這個時候了,為時太晚了吧。”
“哪裡哪裡,只要有錢就行。走運的是,我們護送的糟老頭子一家好像有很多錢,家財裝了一百多輛車。我們搶了他,自立山寨去!”
曹嵩不知毒計已經商定,跟肥碩的愛妾在寺廟房裡呼呼大睡。
夜半三更時分。突然寺廟周圍喊聲四起。
“咦,怎麼回事?”曹操的弟弟曹德睡在老父隔壁,穿著睡衣,跑到廊下,沒等開口,就被張闓一劍劈下,當場斬殺。
“哇——”哀鳴遍地。
“呀,殺人啦!”曹嵩的愛妾絕望大叫,試圖翻過圍牆逃命。可是肥胖的身體跌落下來,被張闓的手下用槍刺死。
衛士變成悍匪,殺戮隨心所欲。
老父躲進茅廁,被人發現,剁成肉醬,一命嗚呼。其他家人和僕人共百餘口,盡皆葬身血泊之中。
曹操派來接人的使者應劭,聞此兇變驚慌失措,只帶隨從數人逃脫危難。但因只有自己活命,恐有後難,便未回主公曹操處,投靠袁紹去了。
令人酸鼻的一夜過去。
濛濛秋雨之中,山寺被放火燒掉。張闓一夥兇兵,跟百餘輛裝滿財物的車輛,連個影子也沒有留下。
兗州的曹操聞變震怒,裂眥吼道:“陶謙殺我老父和全家,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把殺父之罪算在陶謙頭上,怨恨不已。
曹操年輕時因謬判誤殺呂伯奢一家卻不以為然。而今天,類似的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他卻不能不痛恨其殘暴。聽到慘狀,他痛哭不已。
“討伐徐州!”
大軍動員令即日發出。全軍上空,飄蕩著書有“報仇雪恨”的大旗。
曹操動員復仇大軍進攻徐州的消息傳遍各州。這時,寨門前有人來訪曹操,道:“我要見曹操。”
來人是陳宮。
陳宮乃曹操舊知,曾在曹操從都城落荒而來的途中,共吐心聲,盟誓未來。後來,在旅途中了解到曹操德行,識破其人,暗忖:“此人不是真正守王道憂國家的英雄,卻是擾亂國家,最終陷國家於禍亂的奸雄。”便怖其為人,後棄他而去,不知踪跡。
“你現在做什麼?”曹操問道。
陳宮羞怯,答道:“在東郡做小役。”
曹操露出譏諷的笑容,早已讀懂他的來意。
“如此說來,你與徐州陶謙關係親密咯。你大概是來為這位知己勸我的吧。我覺得,你的懇請大概不能解我曹操的怨恨與憤怒。呃……你游玩一番就可以回去了。”
“我來的目的如你所知。小生所知的陶謙乃稀世之仁人君子。令尊遭此慘難,完全不是陶謙之罪,而是張闓所為。小生眼見無端戰亂將使仁人君子遭受痛苦,同時有損將軍聲望,不能不悲。”
“休得胡言!”曹操把剛才的微笑變成了怒叱道,“為父親和弟弟報仇,怎麼會有失聲望!你不就是在逆境中棄我而去的人嗎?!你覺得你有資格遊說別人嗎?!”
陳宮赧顏辭別。他沒有勇氣向陶謙復命遊說失敗,就此徑投陳留太守張邈而去。
就這樣,“報仇雪恨”的大旗,捲著曹操的憤怒,向徐州城下進發,大有不挖陶謙之膽、不食其肉決不罷休的氣勢。
這支兇猛的軍隊,所到之處挖掘百姓墳墓,無情斬殺疑似通敵之人,弄得民心極端恐懼。
徐州老州牧陶謙,集合諸將,道:“曹操大軍不可戰勝。受他怨恨,皆因我無德所致……我想自縛,甘願將頭顱獻於其憤怒的刀下,以乞百姓和城中將士之命。”
但大部分將軍道:“不可。豈能看著州牧被殺,自己活命!”大家商議計策,緊急遣使,前往北海,向孔子二十世孫泰山都尉孔宙之子孔融求援。
碰巧黃巾殘黨再次集結,在各處鬧事。北平公孫瓚也向邊境討伐而來。他旗下劉備忽然聽說徐州兵變,出於義字,向公孫瓚提出想前去救援頗有仁人君子之名的陶謙。
公孫瓚不贊成,阻止道:“作罷如何?你與曹操並無怨恨,陶謙又於你無恩。”
但玄德認為,當今義字衰微,現在正是示義之時。於是硬請下假來,借得幕僚趙雲,共率五千人馬,突破曹操包圍,終於進入徐州城。
州牧陶謙迎接玄德,手拉著手,熱淚盈眶,道:“當今之世,再無玄德這樣的大義之人了!”
四十三死裡逃生
守城之兵重振士氣。他們孤立無援,正在苦戰,想不到劉玄德意外來援,幾度歡呼,振奮不已。
老州牧陶謙大喜過望,顫顫巍巍地道:“聽那聲音!”他把玄德讓到上座,當即解下州牧佩印,道:“從今日起,請你取我陶謙而代之,領徐州州牧,就領主之位。”
玄德大驚,極力推辭,道:“不可不可!”
“不必推辭。聽說你祖乃大漢宗室,你即皇族正宗血統。你才有資格靖天下之亂,正紊亂朝綱,匡扶社稷,君臨萬民。似我之老者,才能已枯。一味貪戀州牧之位,只能推遲新時代黎明的到來。我打算從現在的位置退下來,而值得放心讓位的人,非你莫屬。請納微忠,勉為應允。”
陶謙的話語充滿真情。一如傳聞所言,他是一位毫無私心的好州牧,是憂世愛民的仁人。
可是劉備仍然堅辭不受,道:“我為助你一臂之力而來。雖有年輕人的力氣,卻無老州牧那樣的德望。拜德薄之人為州牧,是人民的不幸,是動亂的根源。”
“無聊的客氣。大哥太死板,不似現世裡的人啊……回上一句'好的',受了便了……”張飛、關羽二人侍立於玄德背後的牆邊,相互對視,似不耐煩。
老州牧的熱望和玄德的謙虛,相互把對方架了起來,收不了場。於是家臣糜竺從旁道:“此事日後再議如何?眼下城下擠滿了敵人大軍……”
“所言極是。”
二人點頭,即刻商議軍情,詢問軍備,初步達成共識,決定訴諸外交,謀求解決。於是劉玄德遣使曹操,送去文書,勸其停戰。
曹操讀過玄德文書,道:“什麼!?……讓我把私仇往後放,先救國難……就是不接受劉備的說教,我曹操也自有大志。不自量力的傢伙!”他將文書撕碎,喝退使者。“把來使斬了!”
說來也巧,正當此時,曹操的根據地兗州不斷有快馬來報:“不得了啦!呂布趁將軍不在之際,突然攻入兗州。”
呂佈為何要衝著曹操的空巢進攻他的根據地呢?他也是落荒逃出都城之人。
李傕、郭汜一夥把持中央大權,他被迫離開長安,曾一度寄身袁術之處。後漂泊各州,最後又投靠陳留張邈,逗留已久。
一日,他走出閣外,從院前牽出馬來,正要去城外一遊。這時有人湊到他的臉旁故意小聲諷刺道:“啊,近來天下名馬也肥而無用啊!”
這傢伙出言怪異。
呂布凝視那人,一臉狐疑,一言不發。
那人便是陳宮。
此前陳宮受陶謙之託,去當說客,試圖諫言曹操停止侵略,反被曹操一口拒絕,終告失敗,引為恥辱,遂未回徐州,徑直去張邈處藏身。
“為何嘆息我的馬肥而無用?勿得多嘴!”呂佈道。
“不。我是說可惜啦。”陳宮改口道,“馬是天下名駿赤兔馬,主人是三歲稚童都知曉的英傑。但現在卻碌碌無為,寄人籬下。當此天下分崩、群雄竟立之時,把玩馬鞭,空度日月,竊以為實在可惜。”
“你是何人,竟出此言?”
“我叫陳宮,浪人一個,無名之輩。”
“陳宮?……莫非是以前把守中牟縣城,曹操落荒逃離都城時,為助他而棄官出走的縣令?”
“正是。”
“啊呀,相見恨晚啊!不過,你剛才對我說的話像謎一樣,真意何在?”
“將軍打算一輩子甘於牽名馬,當食客,添遊歷嗎?先請說來。”
“不會。我亦有志,未得天時……”
“天時豈不就在眼前?!……如今,曹操出征進攻徐州,兗州只留極少的人把守。此時如閃電般襲擊兗州,大片土地便一舉可為將軍所有,若坐收無人之野一般。”
呂布臉上泛出血潮,道:“啊呀,對呀。說得好!聽君一言,我的懶惰全被驅散了。說乾就乾!”
此後。兗州變成兵亂之巷。呂布手下乘虛攻進城裡,佔領曹操根據地,之後又乘勢把兵亂擴大到濮陽(今河南濮陽)方面。
“失策!”曹操緊咬嘴唇道。
他後悔自己失策,但為時已晚。他在進攻徐州的大寨之中接到快報,心想:“怎麼回事?”進退維谷,一時間茫然自失。
不過,他本來就頭腦機敏,又有器量。擺脫一時困惑後,敏銳的機智馬上發揮作用,臉色恢復如常。
“先前城內來的劉玄德的使者還沒有處斬吧… …不能斬!速速帶來!”然後,他對玄德的使者道:“深思起來,來書有一定道理。聽其勸言,我曹操乾脆利落地斷然撤兵。請回去轉達此意。”
他反復如反掌地告訴使者後,鄭重其事地把使者送進城,同時像洪水退去一樣,當即向兗州撤去。
雖屬偶然,但玄德一紙文書竟收到如此奇效,守城兵士歡天喜地自不必說,老州牧陶謙又來逼玄德,要讓州牧之權於他,道:“你一定要取代我接受徐州牧的封印。我雖有子,但為人柔弱,不堪州牧重任。”
可是玄德無論如何不肯接受,只要了臨近鄉里一個叫小沛的村子,出得城來,在此養兵,從旁守衛徐州之地。
快鞭一打。曹操率領大軍,撤回兗州。
越是身臨險境,越是因壯烈之氣而愈加堅韌。這就是曹操的禀性。
“呂布,什麼東西!”曹操的氣勢已經壓倒對手。他摩拳擦掌,殺奔兗州,覺得奪回被搶走的兗州,何須多費時日。
他兵分兩路,讓旗下曹仁包圍兗州,自己突擊濮陽。他認為,敵人呂布佔領濮陽,會留在濮陽州城。
迫近濮陽,他命道:“原地休息!”讓兵馬喘口氣,直到血紅的夕陽西斜,一直沒有行動。
他心裡忽然想起此前旗下曹仁提醒他的話。
曹仁的話是這樣說的:“呂布驍勇,附近諸侯無人可擋。而且最近陳宮一直跟隨在他身邊。聽說他手下還有文遠、宣高、郝萌等猛將。如不小心面對,也許會出意外,追悔莫及……”
曹操現在心裡重複著這些話,並未感到特別恐怖。他想,呂布也許驍勇,但卻沒有智慧。策士陳宮之流,不過是一個浪人,而且還是背叛自己而出逃的膽小鬼,正好讓他見識見識。
另一方面。呂布知道曹操來襲,越過泰山艱難路途,從藤縣折回濮陽。他也不用陳宮之諫,意氣豪邁,以五百餘騎與曹操對峙,好像在說:“曹操,有何懼哉!”
在曹操的炯炯眼中看來,“呂布西寨薄弱”。
他率李典、曹洪、於禁、典韋等人,趁著黑夜,翻越山路,突然襲擊。
呂布那天在正面野戰中大破曹軍,驕於勝仗。陳宮提醒道:“西寨危險!”他也不以為意,呼呼大睡。
濮陽城內一片混亂。西寨當即陷落,曹軍豎起旗幟。可是一骨碌跳起來的呂布,臨陣指揮,道:“寨子由我一個人奪回來給你們看。你們不能讓一個敵兵活著回去!”
轉眼間他的麾下恢復秩序,擊著戰鼓包圍過來。
越過山險深入敵陣發起奇襲的曹兵,本來就不是大軍,對地理也不熟悉。一度佔領的營寨,反倒變成曹操等人的危險之地。
混戰中,天已泛出魚肚白。曹操看看身邊,可以依靠的將士幾乎全部被打散或戰死。他自知身陷死地,叫了聲“糟糕”,便棄寨而逃。
他向南逃,南面原野盡是敵兵;他往東逃,東面森林裡滿是敵兵。
“越來越不行了!”
他的馬迷失了前進的方向,只好朝著昨天翻過來的背面山地飛馳而去。
“啊呀呀,曹操朝那邊落荒而逃啦。”呂布的軍隊追來。當然呂布也在其中。
逃來逃去,曹操在城內街上一個十字路口迷了路。他一直抽打馬腹,鞭子都要打斷。這時,前方出現一群敵人的影子。“梆梆梆梆”,敵群里傳來高亢的梆子聲。說時遲那時快,西面八方以曹操為靶子,箭像疾風一樣射來。
“死期到了!誰來救我!?”
曹操也不禁發出哀鳴,擋開射向自己的箭。
這時,遠處不知何人“嚯——”的一聲吼叫,其聲若吠。
一眼望去,那人左右兩手各提一把大戟,看上去每把都有八十斤重。他在敵群之中,劈砍開道,飛馳而來,人馬浴血,宛如火焰。
“主公!主公!快快下馬,臥倒在地,躲躲敵箭!”他跑近正受箭攻、進退維谷的曹操,大聲提醒道。
道是何人?原來是最近剛剛招到麾下的惡來,那個典韋!
“噢,是惡來啊!”
曹操聽到提醒,急忙跳下馬來,匍匐在地。
惡來也滾鞍下馬,如轉風車一般揮舞雙戟,擋開箭矢。然後大步走向敵軍,口出豪言:“爾等歪箭,怎能射中我惡來!”
“狂妄之人!殺了他!”五十餘騎敵兵擁作一團衝殺過來。
惡來善戰,奪得敵軍短劍十支。他把已成鋸齒的大戟擲向敵軍,隨身帶著十支短劍,轉向曹操,道:“敵軍已經逃散。趁現在,趕緊走!”
他徒步為曹操執轡,奔跑起來。兩三個隨從緊跟其後。
但箭雨仍以他們主僕為目標傾瀉而來。惡來把頭盔護頸斜立起來,把頭藏在下面,一馬當先,向前奔跑。“餵,士卒們!”見又有一群敵兵越追越近,他向身後大聲命道。“我一直這樣跑。如果敵兵追到十步距離時,招呼我一聲。”
在呼嘯而過的箭雨中,他一直用護頸遮住臉,就像睡著的野鴨。
“十步了!”後面的隨從告訴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