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樣冷酷的回答,袁紹舉起雙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悲哀地叫道:“啊,難道我真的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嗎?難道我已經落到沒人給我喝水的悲慘地步嗎?”
他大聲地號泣著,突然,“哇”的一下吐出兩鬥左右的鮮血,整個人像段朽木般轟然倒地而死。
“啊,叔叔!”
袁胤撫著袁術大聲地呼喚道,但這次袁術再也沒有回答。
袁胤哭著掩埋了袁術的屍體,一個人朝廬江方向逃去。途中,在廣陵被一個叫徐璆的地方官吏捕獲。在搜查袁胤全身時,徐璆意外地搜出了他隨身密藏的傳國玉璽。
“你怎麼會帶有這樣的東西?”
經過徐璆的嚴刑拷問,袁胤不得不詳細招供了袁術最後的下場。
徐璆聽後大吃一驚,立刻向曹操寫了報告文書,連同傳國玉璽一起送到曹操處。
曹操論功請賞,封徐璆為廣陵太守。
另一方面,劉玄德達到預期的目的後,吩咐朱靈、露昭兩位大將返回許都,至於借用的五万精兵則以“為了守衛徐州之境”的名義留在了徐州。朱靈和露昭二將返回許都後,向曹操報告了其中的緣由。曹操聽後怒火中燒:“未經我的允許,你們為何把我的兵留在徐州?”
曹操當即要將二將斬首。
荀彧諫道:“丞相先前已經同意劉玄德為這支軍隊的元帥,所以軍中的指揮權當然歸他。他們二位是劉玄德的部下,所以對他的命令也不敢不從。現在只能授計於車冑,討伐劉玄德。”
“你說得對!”
曹操同意了荀彧的主張,立即著手準備消滅劉玄德的各項工作,同時,偷偷地派人向車冑送去寫有滅劉計策的密信。
三十九霧風
陳大夫的兒子陳登其後也留在徐州,輔佐代理太守車冑。一天,車冑派人邀請陳登議事。陳登以為有什麼急事,便登上了城樓。
車冑避開旁人,對他密語道:“其實我已得到了丞相派人送來的密信,秘命我殺掉劉玄德。我知道,如果處置不當就會出大事,所以特來和你商量,你有沒有必殺他的妙計?”
陳登聽了內心非常緊張,但他表面上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現在殺劉玄德,不就像囊中探物那樣容易嗎?只要在城門內埋下伏兵,邀他進來,通過城門時,各方槍劍齊下,他安有活路?此外,讓我在城樓上親自指揮埋伏的射手伺機行動。當跟隨劉玄德的部隊從門橋上通過護城河時,將他們全部射殺。”
車冑聽後大喜:“果真如此,那就趕快準備!”
於是,車冑一邊忙著佈置兵力,一邊派人給劉玄德送去了一張請柬。請柬的內容大意是:涼秋八月,正是觀月的好時節。誠邀閣下在此月白風清之時駕臨城樓仰月台共度良宵,謹以美姬、玉杯恭候閣下云雲。
同一天,陳登一回到家中,立即向其父陳大夫禀告了此事,並認真地觀察著父親臉色的變化。
陳大夫對劉玄德的情誼依然和過去一樣,沒有絲毫改變。陳大夫道:“劉玄德是仁者。我們父子雖然領受著曹操的恩祿,也不忍殺害劉玄德。你對此是怎樣想的?”
“我回答車冑的話原本就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那最好還是馬上去找劉玄德,把這事的緣由悄悄地告訴他。”
“派人去我不放心,還是等到晚上我親自去走一趟。”
不久,陳登騎著毛驢,乘著夜色抄小道趕到劉玄德現居的舊宅。但不巧沒遇見劉玄德,陳登便叫出關羽、張飛二人,向他們透露了車冑的陰謀。
張飛一听就跳了起來,“剛才車冑派來使者拿著白色的請柬,說了聲請參加觀月宴,就回去了。原來他是為了這個啊?這個耍小聰明的混蛋!”
張飛氣得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他準備馬上帶七八十人的輕騎衝進城去割下車冑的首級。
“不能這麼倉促行事,敵人也早已有所準備了。”
關羽批評張飛的做法過於輕率。於是他想出一計,只待夜深人靜時實施。
“這只不過是件小事,不要傳到大哥的耳朵裡,就我們兩個不聲不響地把他收拾了吧。”
張飛對關羽的計謀深表佩服。
於是,兩人決定依照關羽定下的計謀行事。
由於從許都來的五萬軍隊還打著曹操的旗號,所以在清晨霧濃天暗的時刻,關羽利用曹操的旗號悄悄地引軍來到徐州城的護城河邊。
關羽在城下大聲呼喊:“開門!開門!”
“你們是什麼人?”
看到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守城部將非常緊張,不肯輕易打開城門。
關羽大聲說道:“我是曹丞相的使者張遼,現在有急事特地從許都趕來。不用懷疑,看看曹丞相下賜的旗號吧。”
關羽的部屬在星光下揮動著曹操的旗幟。
車冑聽說有曹操派來的急使,不由得心存疑慮。
陳登已在之前匆匆地趕回城內。他看到車冑滿腹狐疑的樣子,便暗中施壓地威脅道:“你還猶豫什麼?趕快打開城門,城下的人不是一直揮動著丞相的旗幟嗎?如果你這樣傷了使者張遼的感情,即使以後丞相怪罪下來,這事也與我毫無關係。”
車冑也是個頗有心計的人,就是陳登這樣逼著威脅他,他依然固執己見地說道:“不,等到天亮後開門也不遲。現在城外還是一片黑暗,再說那個突然到來的使者我也沒有見過,不能就這樣隨便打開城門。”
如果等到天亮,則萬事休矣。
關羽深知其中的利害,他焦急地吼道:“還不開門嗎?我是曹丞相派來的張遼,有十萬火急的機密大事,為何到現在還不為我打開城門?啊,我知道了,原來你車冑心懷異心。好吧,我這就回去,把這事原原本本地向丞相匯報,你不要後悔!”
關羽說著,故意大聲地對跟隨的隊伍發出返回的號令。
車冑一看這種情景,不由得慌了手腳:“餵,請等一下。現在東方既白,你們是不是真的丞相使者,我略微看清了。沒錯,你們就是丞相派來的使者! ”
不一會兒,城門吱呀吱呀地打開了。
正在這時,護城河上瀰漫著的白色朝霧濛濛地擴散開來。晨霧中,只聽得許多士兵過河時發出的響聲和馬蹄聲。但是由於天色未明,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只要不是臉對臉,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影。
“你是車冑嗎?”
關羽接近車冑後突然問道。
車冑感到不妙,仔細一看不由驚慌地大叫:“啊,原來是你?”
他在晨霧的遮掩下,立刻沒命地逃跑了。
這時,此處倏地掀起了一陣來勢兇猛的腥風血雨,城內的士兵在剎那間都倒在血泊之中。
那時,大半的守城士兵還在睡眠之中,衝進城內的關羽、張飛以及手下的一千多名士兵個個摩拳擦掌地投入戰鬥,所以車冑手下的大量士兵就這樣被無情地消滅了。
陳登迅速登上城樓,對早已埋伏在那兒的眾多弓弩手命令道:“向車冑的部下放箭!”
張弓搭箭的弓弩手們聽到向自己部隊放箭的命令後不由得愣住了,陳登拔出利劍親自站在後面督戰,於是弓弩手們只得對著慌亂逃跑的守城士兵一齊放箭。無數的士兵頓時死於亂箭之下。代理太守車冑從馬厩裡牽出一匹快馬,飛快地騎上馬,躍過門樓,一溜煙地逃跑了。
“你這條害蟲往哪兒逃?!”
關羽拍馬追到他的身後,只見刀光一閃,車冑的頭顱立時掉到了地上。
天色大亮。
劉玄德聽到事變的消息之後,大叫一聲:“出大事了!”
他立刻離開家門,騎著馬朝徐州城急馳而去。
半路上,只見關羽騎著高頭大馬,馬鞍上系掛著車冑鮮血淋漓的首級,率領士兵正唱著凱歌歸來。
劉玄德獨自一人陰沉著臉,迎接著關羽的隊伍。他頗感後悔地對關羽說道:“車冑是曹操的信臣,還是徐州的代理太守。現在你們把他殺了,一定會激起曹操百倍的憤怒。我要是早知道這事,就斷不會讓你把他殺了。”
劉玄德突然發現張飛沒在這支隊伍裡,正在擔心之際,張飛已騎著快馬趕到。他渾身沾滿了血跡,見到劉玄德後大聲嚷道:“啊,真痛快!今天早上我真想痛飲美酒慶祝一番。”
劉玄德皺起雙眉,問張飛道:“你對車冑的妻子眷屬是怎麼處置的?”
張飛滿不在乎地昂首回答:“我剛才留在後面把他們全都殺了,所以大哥應該安心了。”
“你怎麼這樣沒有一點慈悲心啊?”
劉玄德痛責著張飛的狂躁,但再怎麼說也都於事無補了。
現在,在劉玄德的心中,暗自加深了對曹操的擔憂和畏懼。
四十一書能抵十萬兵
劉玄德進入了徐州城。雖然有悖於他的意願,但也只好不得已而為之。因為突然事件的發生和四周形勢的變化,已不允許他再保持原來那樣曖昧的態度和卑屈的處事方法。
按照劉玄德的性格,他最討厭無理的做法。無論對什麼事,他都不希望採取無理的急躁手段。現在,已對曹操採取了極端的做法,特別是關、張兩位義弟惹起的事端,無疑對曹操的憤怒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這絕不是劉玄德所樂意看到的局面。
“按照曹操的脾氣,一定會親率大軍前來攻打的吧?我自己憑什麼實力和他對抗呢?”
劉玄德為此憂心忡忡。
“您這樣擔心是無用的。”陳登對他這樣說道。
劉玄德對陳登的說法甚覺奇怪,急忙反問他的理由。
陳登道:“在徐州郊外,有一個以琴棋詩畫自娛、安度餘生的高士。他曾擔任桓帝朝的尚書。其家資富庶,人品極好……”他似乎在言不及義地談論起另一件事來。
“陳登,你想對我說什麼?”
“這個嘛,我是想如果您不能排解現在的憂慮,不如去拜訪一下那個叫鄭玄的高士,您以為如何?”
“用琴棋書畫來安慰自己,我劉玄德從沒想過。”
“他是個世外雅客,但我並不是勸您去留戀風月。高士鄭玄曾和河北的袁紹同在宮中當過高官,他們關係深厚,是三代通好的世家……”
“……?”
劉玄德瞪大了眼睛看著陳登。
“現在,曹操就是憑藉他的威望和力量也不能說是天下無敵。他平時最害怕的只有河北的袁紹。袁紹擁有河北四州的百万精兵,手下謀士如雲,猛將如林。此外,他還擁有河北富庶的土地和顯赫的門第之利,現已成為一股不可動搖的巨大勢力。說句失禮的話,像您這樣的人,他也許不會放在眼裡吧?”
“嗯… …”
劉玄德露出一絲苦笑。是的,自己在曹操的眼裡算什麼呢。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下憮然。
陳登又道:“您親自去拜訪鄭玄,務必請他給袁紹寫一封信。如果鄭玄肯寫這封信,我想袁紹一定會對您表示好感。只要有袁紹的合力,那曹操就不足為懼了。”
“原來如此。您的遠謀非常寶貴,但是這不可能成功。”
“那是為何?”
“你想想看,我不是在這兒把袁紹的弟弟袁術消滅了嗎?”
“所以這就需要鄭玄從中調解。總而言之,讓世外的高士發揮世俗的作用,正是這條計策的奧妙所在。”
於是,在陳登的陪同下,劉玄德親自去高士鄭玄家登門拜訪。
鄭玄很快就和劉玄德見了面。不僅如此,當鄭玄看到劉玄德殷勤地跪在自己的膝下,陳述自己的志向時,慨然說道:“為了你這樣的仁者,沒料到我也會破例和你論及久違的世俗之事。對我這個老朽的閒人來說,豈不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快事?”
於是他立刻提筆給河北的袁紹寫信,並且詳細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他在信中寫道:“希望你忘記小小的私怨,與劉玄德真誠地同心協力。青史昭昭,萬代不滅,今日的時運都向著大義大道之人。我深信此時劉玄德若能得助,來日袁家必定興旺,本人也欣然玉成此事。”
“這樣寫可以嗎?”
鄭玄把自己寫的書信如吟詩一般吟誦了一遍,然後放入信封中並仔細地封好。劉玄德收了信後告辭出門,騎驢返回徐州。接著,他立即派孫乾作為信使趕去河北。
孫乾帶著劉玄德的信簡來到了河北袁紹的將軍府,袁紹當天就接見了他。
“我衷心祈願閣下帶著精兵蕩平許都的曹賊。大則為了漢朝的興旺,小則為了援助我家的主公。在此危難之際,懇望閣下施展平生的抱負,毅然興兵,奮起當此大任……”
孫乾再三低頭拜謝。他誠惶誠恐地說著,希望用自己的言語來打動袁紹。
袁紹一笑道:“不管我怎麼想,這只不過是劉玄德自私自利的個人願望,難道不是他先前殺害了吾弟袁術嗎?說到底,只要一想起殺弟之仇,我就不想去助他一臂之力。你們驚慌失措了才想到我袁紹,哈哈!你這個使者,也不過是奉命行事,是戴著假面具來的吧?”
“閣下,您的仇恨應該對著曹操才對,什麼事都與他有關。他是廟堂的奸賊,把持朝政,偽託朝命,經常下達亂令,若有人違背他的意思就以抗拒欽命治罪。像我們主公劉玄德根本無意興起淮南之役,而且曹操一向不問其功,只責其非,我們主公再也無法忍受他那種殘酷無情的作風,所以今日派我作為使者遠道而來。懇望閣下認真考慮,洞察此事的原委。”
“你這樣說也許是真實可信的。曹操原本就是一個奸詐之人,而配合其行動的老實人也有一定的責任。不過劉玄德為人實在、篤求信義、富有民望,所以如果他此次真有悔意,我也未必不去救他。但首先要經過評議,然後才能答复。你在驛館裡休息幾天吧。”
“我靜候閣下的裁奪。關於此事,我還有另外一封信要交給您。這封信是高士鄭玄寫的,他特意託我帶給您。高士鄭玄對我們主公像對自己的兒子那樣疼愛,而且對他無限地信任。請閣下看一看他的來信。”
孫乾把鄭玄的密信交給袁紹後就退出將軍府,回到驛館等候。
孫乾走後,袁紹看了鄭玄的來信,內心大為震動。他原本就不滿足於統治華北四州的現狀,一直想尋找機會進入中原,橫掃曹操的勢力。於是他徹底改變了原先的想法,認為與殺弟之仇相比,將劉玄德納至麾下對將來的發展更有利。
第二天,袁紹在將軍府臺閣的議事廳召集各大將軍和謀士們舉行重要會議。
袁紹直率地問道:“大家議一下,有關現在出兵征伐曹操之事是行還是不行?”
於是,圍繞著這個議題,眾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無論是謀士、軍師、諸位大將還是親族、近侍等全都加入進來,分成主戰、主和兩派,但舌戰始終沒有結果。
號稱河北第一英傑、以見識高明聞名的田豐說道:“我們這兒連年混戰不已,倉廩的貯存已談不上富足,百姓的賦役也無法減輕。所以我認為現在首先是解決境內的憂患,加強邊境的軍力,打造河川的船隻,儲備武器、糧草。若能耐心地等待時機,我想三年之內,許都的內部一定會自然地出現內訌的徵兆。在此之前我們決不能輕舉妄動,應該照常向朝廷進貢,並勤事農政,安定民心,一心一意地培養實力。”
田豐的話音甫落,一人立即起身大聲反駁:“剛才的說法,我堅決反對。現在我們有四州的精猛之兵,有主公震懾四方的威武,為何還要害怕曹操這樣的人?兵法所云'十圍五攻',一切都在於把握住搶先一步的機會。在今天變動如此激烈的形勢下,如果我們三年不作為,一直處於被動的地位,想獨自使自己的領域富強發達,這不僅是癡人說夢,而且愚不可及。要找到一個良機,有時等十年也不會有,它如電光石火,稍縱即逝。所以我認為現在的形勢難道不正是我們問鼎中原的絕好時機嗎?”
大家循聲望去,反駁者相貌堂堂,是一位大將。他生於魏郡,名叫審配,字正南。
接著,又有一人起身反駁審配,他道:“不行,不行,這種話聽起來似乎很勇敢,其實是以一國的沉浮為賭注,來滿足自己驕慢的虛榮心。所以說這是一種以國家為賭注進行豪賭的不智之舉。”
眾人一看,反對者也是一位大將,是廣平人,名沮授。
沮授繼續侃侃而談:“義兵必勝,驕兵必敗。這是誰都知道的作戰原則。曹操現居許都以製天下,他的命令都以天子的名義下達。其士兵精練,驍勇善戰,他自己也藏有機變妙勝的膽略。所以他頒布的法令誰也不能抗拒。而且……”
“等一下!”
審配奮然起來反駁:“沮授為何要這樣讚美曹操,而認定我的說法是驕兵的言論呢?”
“就是那樣的。”
“為何?”
“不知敵情就不能戰勝敵人。”
“不知敵情,足下只知道一味地害怕。”
“我是害怕曹操。萬沒想到你竟然覺得對付曹操同消滅公孫瓚一樣簡單。”
“哈哈!”審配朝著滿座文武官員發出一陣大笑,“這兒怎麼會有人得了這樣厲害的恐曹病?和這種人討論是沒有意義的。”
審配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郭圖。
大將郭圖平時與沮授的關係不好,所以審配想請他支持自己的說法。
果然不出所料,郭圖接著起身說道:“我不明白,為何有人要把我們今天討伐曹操的戰爭污衊為無名之戰呢?武王伐紂、越王倒吳都是抓住時機、隨機應變的傑作,一味地求得國內的安泰,而對世間變化拱手旁觀的國家能打下百年基業嗎?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成功的事例。而且連賢士鄭玄也從遠方給我們主公寫信,說現在只有援救劉玄德共同討伐曹操,才是上策。難道我們今天還要說這事不行嗎?我要對主公說,您為何還在猶豫呢?現在應該趕快停止無益的紛爭,即刻發佈出兵的命令,這是臣等一起期盼著的。”
郭圖說的內容雖然淺顯,但他洪亮的語音和堂堂正正的態度使得剛才紛亂的眾議一時停止,全場出現了鴉雀無聲的場面。
“是的,鄭玄是一代賢士,絕不會鼓動我去幹壞事的。”
袁紹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採用了主張出兵一派的觀點。郭圖、審配等強硬派們高唱凱歌退席,反對派的田豐、沮授等人也無可奈何,只得默默地離開議事廳,等待不久出征的命令。
向許都進軍!向中原進軍!
十萬大軍迅速編制而成。
袁紹任命審配、逢紀為元帥,田豐、荀諶、許攸為參軍的謀士。此外,顏良、文丑兩大將為兩翼的先鋒。
遠征大軍共由兩萬騎兵和八萬步兵組成。除此之外,還配備了大量的武器輜重。當河北的上空飛揚起遮天蔽日的大軍出征的煙塵時,劉玄德的特使孫乾高興地笑道:“成功了!我們主公的武運再也不會斷絕了!”
於是他高揚馬鞭,策馬急歸徐州。
他的懷中揣著袁紹的回信,上面直接寫著“承諾援助”幾個大字。
有時候,即使是閒人的一封信也能發揮高明的作用。高士鄭玄的一封信就這樣調動了河北的十萬兵馬,把矛頭對準曹操。
四十一丞相旗
這時,北海太守孔融被任命為將軍,正在許都逗留。當他聽說袁紹的大軍已推進到黎陽時,急忙趕到丞相府,謁見曹操。他直言道:“我認為和袁紹絕不能輕起戰釁,就是答應他一些條件也無妨,日後可再圖反擊,而現在求得和睦才是萬全之策。”
“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敢於正面阻擋強大的敵軍是極其愚蠢的做法。”
“避其鋒芒,攻擊弱處是當然的兵法。但是對付自誇裝備精良的驕慢大軍,若以輕捷的小隊士兵發動奇襲,不也是絕妙之計?”
曹操自言自語地說著,但沒有得出實施與否的結論。他又開口道:“不管怎麼說,再去聽聽眾人的意見。你務必列席今天的軍事會議。”
在當天的軍事評議會上,曹操要求滿堂將領針對“是求和還是決戰”的問題毫無顧忌地發表意見。荀彧首先發言:“袁紹出身名門望族,是舊勢力的代表。他反對時代的進步,只是一味地死抱著舊時代的夢想。支持他無異於倒行逆施。所以我想必須通過一戰,才能徹底粉碎這種腐朽的舊勢力。”
孔融待荀彧發言結束後立刻起身反駁:“你說得不對!河北沃野遼闊,民性勤勉,你只有見過之後才會不得不承認其國勢的強盛。不僅如此,袁紹一族中不乏文武精英。其麾下有審配、逢紀等優秀的善於用兵的將領,還有田豐、許攸的智謀,顏良、文丑的勇猛,這些都是難以應對的因素。此外,沮授、郭圖、高覽、張郃、於瓊等家臣都是天下的名士。你為何要如此輕視袁紹的實力呢?”
荀彧嗤笑著聽孔融把話講完,然後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足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輕視敵人和了解敵人的虛實完全是兩回事。雖說論領土袁紹堪稱第一富強,但他作為國主卻是個冥頑不化的人物。他奉行的是權勢主義,沒有容納新人或新思想的雅量。加之,其國內之法也不利於統治。他的臣下之輩也瑕瑜互見。田豐剛毅,但有犯上之癖;審配只會一味地強勢而沒有遠謀;逢紀雖然知人頗深,但沒有辨識機會的悟性。至於其他的如顏良、文丑之流,只不過是逞匹夫之勇的小人,只要通過一戰就能很容易地把他們生擒。而且他們還有個更致命的問題,這些人雖然都是些碌碌無為的小人,但相互間都喜歡爭權奪利,妒寵忌能,只顧一味地急功近利。所以這十萬大軍又能幹些什麼?正因為他的到來,才是我們之大幸。如果現在我們不把他一舉消滅,反而去求和議,最終會使其更加驕橫,留下百年之悔。”
曹操默默地聽了兩人的爭論之後,終於平靜地開口下令道:“我主張迎戰!現在議事結束,馬上做好出征的準備工作!”
那晚的許都,火燭通明。
前後兩營的二十萬官軍開拔上陣。戰馬長嘶,鐵甲錚鳴。從夜晚到天明,陸續匯集的軍隊,綿延不絕地朝著黎陽的方向進發。
曹操理所當然地親自統領這支大軍,到黎陽作戰。早朝時,他全副武裝地拜見了天子,然後騎馬從宮門出發。臨行前,他又命令將五萬兵馬分別交由部將劉岱、王中二人統領,執行另一項任務。
“你們立刻去徐州捉拿劉玄德!”
曹操從身後舉著旗幟的旗手手中取過丞相旗,又道:“你們把這面旗幟掛在中軍,讓敵人見到這面旗就如同見到我曹操一樣。”
曹操親自向他們傳授了計策,又把丞相旗交給了他們。
兩將意氣風發地帶著軍隊向徐州方向開進。程昱見後立刻向曹操諫道:“對付劉玄德,劉岱和王忠二將猶嫌不足,是否要再派一名合適的將領趕去共同參與?”
曹操好像沒有聽見似的點頭道:“我很清楚這個不足,所以特地把我的丞相旗交給他們。告訴他們作戰時要讓敵方看到這面旗幟,誤以為我親自在現場督陣。劉玄德非常清楚我的實力,如果他知道我在陣中,就會擔心自己的陣營不保而決不會貿然進攻。待我打敗袁紹軍隊後再乘勝從黎陽迂迴到徐州,到那時我準備親手抓住劉玄德的脖頸,把他當做土特產凱旋。”
曹操說罷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那也是……”
程昱二話不說,對曹操的智謀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進而想到這次決戰中,黎陽是重點,只要袁紹的軍隊在黎陽潰敗,徐州隨即便成為曹操的掌中之物。
如果將徐州作為重點,將良將和重兵派往徐州,則袁紹一定會向徐州增援。這樣只會造成徐州沒攻陷、黎陽也未破敵,兩頭落空的愚戰局面。
“我很少向丞相諫言,沒想到自己的意見卻是那樣的淺薄。”
程昱暗暗自省道。
黎陽(今河南汝縣附近)的兩軍對陣出人意料地處於長期膠著狀態。
曹軍和敵人袁紹相隔八十里就互相據守不動,從八月到十月哪一方都沒有積極出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萬一對方有什麼大規模行動的計謀該怎麼辦?曹操一時主意未定,也只能按兵不動。於是偷偷地派探子前去打聽敵情,終於明白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據探子的報告,敵方的一員大將逢紀來到黎陽後便患病不起,所以審配只得單獨行使指揮之職,但平素和審配不和的沮授似乎事事不按審配之命執行。
曹操知曉後不由大喜:“哈哈!這也顯示了袁紹優柔寡斷的本性。軍隊開到這兒就不出來挑戰了嗎?這樣下去也許早晚會出現內訌的。”
曹操看透了袁紹的本性,於是他帶著一支軍隊回許都去了。
雖說如此,他走後仍把臧霸、李典、於禁等諸位大將幾乎全部留下來,並命曹仁為元帥。就這樣,從青州、徐州之境到官渡一線的防守陣地時刻處於枕戈待旦的戰備狀態而繼續僵持著。善於尋找戰機的曹操說道:“我自己即使留在這兒也沒有多大的益處。”
曹操看透了袁紹軍隊怯戰的本質後作出了上述的決斷。於是他必然把注意力集中到徐州方面的戰況上來。
四十二抓鬮
曹操一回到許都,立刻在丞相府召集相關人員聽取徐州的戰況報告。
一名官員說:“戰況自八月份以來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即按照丞相的旨意,在進軍的路上樹起丞相親賜的丞相旗,試圖讓敵軍看到後誤認為這次是丞相親征。軍隊在離徐州一百里遠的地方築起陣地,並特意傳令全軍不可輕舉妄動,所以至今尚未發起過一次攻擊。”
曹操聽後大為驚愕,他說道:“哎呀呀,對這種笨蛋真沒辦法。他們完全不知道什麼叫隨機應變。照這種笨拙的戰法,難道他們還準備十年都不動一動嗎?要是敵人以為我曹操真的就在陣營裡,那麼與敵相隔百里就建立陣地,而且從八月到現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竟然毫無作為地浪費時間。這種反常的現象怎麼解釋呢?只怕敵人早就生疑了吧?”
於是,他急不可待地派出軍使去徐州,並對軍使嚴厲地命令道:“督促他們立即向徐州發動進攻,以探虛實。”
曹操的軍使沒過幾天就趕到了徐州前線。
負責攻城的兩位大將劉岱和王忠恭敬地出來相迎,他們疑惑地問道:“貴使前來有何要事?”
軍使向他們原原本本地傳達了曹操的指令:“丞相問你們'為何帶著活生生的軍隊按兵不動,難道要學稻草人嗎?'丞相對此非常不滿,你們一刻也不能猶豫!”
劉岱聽了曹操的指令後,當場說道:“丞相說得極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只是樹著丞相的大旗無所作為,我想也實在不是辦法。王忠將軍,還是你先去攻一下,看看敵情如何變化,打一戰試試如何?”
王忠聽了急忙搖頭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現在這樣著急,實在出人意料。我們離開京城時,不是丞相親自對你傳授計策的嗎?所以應該你先去打一仗,試探一下敵軍的實力。 ”
“不不不!我現在擔負著攻城元帥的重任,豈能輕易上陣。你是先鋒,應該由你先戰。”
“說什麼怪話,你和我的官爵同等,為何要把我視做你的下級?”
“沒有,我怎麼會把你看做我的下級呢?”
“聽你剛才的口氣,不就是把我王忠當做你的部下嗎?”
兩個人當場爭得面紅耳赤,軍使不滿地皺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