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仙門 作者:四不相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0 12:58: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5 38122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4
第三十章 海上驚變
周全覺得那青衣人的嘯聲有些親切,就象知道自己的心意一般,忍不住也縱聲長嘯,雖遠不如那人的綿長和充沛,卻也是滾滾如雷,在風浪聲中頗有幾分氣勢。而那種受到壓抑,渴望擺脫束縛,想要衝天而起敖翔蒼穹的意境,與青衣人的嘯聲極為相似。

整條小艇上的人都被驚動了,青衣人往這邊看了一眼,收斂剛才綻放出來氣吞天下的神彩,又恢複淡漠從容的模樣,對掌舵的人說:“海伯,靠過去吧。”

小艇還沒靠過來,遠處海麵突然如同沸騰一般,數百米內的水浪都向上噴湧,高達十幾米,周邊產生無數大漩渦和泡沫,就象有一個小島突然從海底冒出來一樣。風浪本來就大,再經這一衝擊,遠在千米之外的順祥號和小艇更是拋上拋下,水浪把眾人的衣服都打濕了,有幾人甚至差點被拋進了海中,驚叫聲與海浪聲響成一片。。

陰寧九臉色大變:“不好,那人的嘯聲把海底的妖物驚出來了。”

妖物?周全也嚇得雙腿發軟,什麽妖物大到這個程度,隻怕兩隻船都不夠它一口吞下去。邱靈柔險些被風浪卷走,忙用一根纜繩把自己纏在柱子上,想不到她還挺有海上生存經驗。

小艇離海妖翻騰之處更近一些,船中的人更是嚇得亂成一團,什麽風度都不顧了,紛紛抱在一起,唯有那青衣人與和尚還從容鎮靜。青年人喝到:“諸兄莫亂,全力劃槳,否則有死無生!”

被他這麽一喝,一大半人定下神來,紛紛拿起船槳或木板劃水,向岸邊劃來,離順祥號越來越近。周全拿起一團纜繩,奮力一甩,在他內力慣注之下,繩團旋轉著向前飛去,直射出四五十米外,餘勢將近時已落到小艇上方,被那青衣人接住。他腳如釘在船上般穩立不動,雙手輪替拽繩,周全也奮力往這邊拉,加上眾人全力劃水,小艇便加快了迅速向這邊衝來。

掌舵的人約有四五十歲,須發半白,滿臉風霜,是船上最老的一個,可能是青衣人的隨從。他與青衣人完全相反,站在人群中,決對沒有人會第一個注意到他,好象他天生就是用來陪襯別人。這時他顯出超凡的駕船水準來,身體穩立如山,雙眼精光閃爍,控著轉向的大楫忽上忽上,忽左忽右,令小船在大浪中屢屢化險為夷,穿波劈浪衝了過來。

風浪太大,兩船無法合於一處,但順祥號已經下錨,有了這條纜繩相連,小艇至少不會被遠處的巨大漩渦吸走。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一兩分鍾時間,遠處海怪鬧騰得更厲害,水浪衝天,泡沫連綿,空氣中更帶著刺鼻的腥臭,但卻沒看到有什麽東西露出水麵。船上雖然有不少經驗豐富的水手,卻也從未聽說過有這麽龐大的海怪。

這時另一個方向也有一聲嘯聲傳來,眾人往那邊看去,竟然又是一條船,大小與順祥號差不多,想不到這樣的天氣,竟然還有其他人在行船。

嘯聲未停,忽見那條船上一人淩空躍起,虛空踏步,一步三四米,飛似地向海水翻騰的上空“跑”去。這時周全才看到他穿著紅色道袍,背著一柄寶劍,臉卻看不到。魏晉時代,隻有官服和朝服會用紅色,平民一般是穿白色服飾,道士中也有少數穿紅道袍,所以顯得極是惹眼。

這是什麽樣的輕功,居然可以在空中行走?周全以為白衣少女文風的輕功已經是天下無雙的了,想不到還有人能在空中直接行走,當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兩條船上都有不少人發出了驚呼。

那道人眨眼到了水浪衝天之處,口中念念有詞,背上寶劍突然脫鞘飛出,帶著一條雪白劍光和尖嘯聲,似一道閃電般向水中射去。

劍沒入海水,水麵猛地一震,一股巨浪衝天噴起,粗有十幾米,高度足有上百米,聲勢驚人之極。被那股巨浪帶起的海水和泡沫中,不少豔紅觸目,原來海妖已經被他傷到了。

周全暗讚不已,這人莫非是傳說中的劍仙?否則怎能有這樣的神通!便連那青衣人和駕舟的老漢都深不可測,古代當真是藏龍臥虎,能人輩出。

那道人又叱喝一聲,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炸響,五六道閃電同時崩出,向水麵擊去。這次水中沒有反應,並且波浪迅速平息下去。那道人在空中奔走一圈,就這一轉眼功夫,海麵已恢複正常,連其它地方的風浪也小了許多,已經勉強可以行船。

三艘船上的人都鼓常歡呼,夾雜著不少稱頌讚美的話,但小艇上的和尚、青衣人、掌舵老漢都不動聲色,青衣人似乎還有一些不悅之色。

那道人“跑”回自己船上,船中想起大片稱讚聲,還有不少人跪下磕頭。那條船本來是想靠過來的,但風向不對,這時已經可以行船,於是扯起半帆向前馳去,遠遠與順祥號切過。那道人負手站在船頭,麵向這邊,三絡長須,相貌堂堂,一副宗師風範。

周全不遠處的孫恩說:“可惜啊可惜,這道人名叫吳猛,據說是仙人許真君的親傳弟子,乃是當今皇上身邊的第一號人物,我們有緣相見,卻無緣相交,真是太可惜了。”

陰寧九問:“世侄可識得那青衣人?”

“他便是頗有才名的謝安,字安石,隱居在東山一帶不肯出仕,整日遊山玩水,清談高論。”

這人就是後來“東山再起”,名動天下,被稱為“關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蒼生望謝安”的謝安!

周全不由暗叫糊塗,若不是金石不動的謝安,又怎能如此從容鎮靜,若不是天下無雙的謝安,又怎能有如此氣度,自己早該想到了。隻是曆史上並沒有記載謝安會武功,而眼前之人顯示出來的內力之深厚,隻怕竹林七俠都大大不如。

突然有人扯周全的衣服,周全回頭一看,原來是邱靈柔,她一臉都是驚喜之色,向小艇努努嘴,又扯了他的衣服一下。周全心中一動,莫非邱靈柔認得謝安?他一邊運力收覽繩,一邊說:“原來是名冠天下的謝安,認識他更勝認識吳猛,不如請他過來相敘!”

兩船本來已近,這時風浪減少,經周全拉扯,那掌舵的老漢再一轉大楫,小艇便橫了過來,與順祥號並列,相距隻有七八米。邱靈柔從周全身後站了出來,大聲呼喊:“謝三爺、二少爺———我在這兒,快來救我!”

對麵小艇之上響起了好幾聲驚咦聲,都看到了邱靈柔。其中一個十八九歲的書生,雖驚魂初定,卻也不失瀟灑爽朗之姿,看到邱靈柔後不由大喜,高聲道:“柔兒,原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孫恩和陰寧九等人大驚,一時沒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周全也沒想到,邱靈柔竟然與謝安和這些名士有關係。

“二少爺,這些壞人抓住了我,逼我喝下了毒藥,你快來救我!”

小艇上的人嘩然一片,謝安眉頭微動,似動了些怒氣。那二少爺更是大怒:“是誰這麽大膽,敢對琅琊王家的人下毒羈押?”

琅琊王氏是誰?那便是東晉第一大貴族,掌控整個東晉命脈的首席門閥。成語琳琅滿目就是從這個家族而來,指的是他們一家子滿目都是琳琅珠玉,安豐侯王戎、太尉王衍、王衍的弟弟王澄、大將軍王敦、被稱為“王與馬,共天下”的王導。王與馬共天下是什麽意思?那就是說,當時的天下是司馬睿和王導共同常管的。

眼前這個二少爺是誰還不知道,但已經把順祥號的人的鎮住了。孫恩雖然也算是出身世族,但孫家與王家比起來,就象螞蟻站在大象麵前,乞丐麵對著億萬富翁。

陰寧九忙拱手說:“誤會誤會,我們實在不知這位小姐是王家的人,我們是在海島漁村中買來的。”

兩船更加接近,相距隻有兩三米,一躍便可以過來。邱靈柔把手往陰寧九麵前一伸:“解藥拿來。”

陰寧九臉色忽紅忽白,難看到了極點,要說不給吧,眼前這些人沒有一個得罪得起的,要說給吧,麵子上掛不住,並且還會有許多後遺症。他隻好望向孫恩,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孫恩可能還不是很清楚邱靈柔為什麽會在五鬥米教,但他更清楚王家、謝家得罪不得,微微點了點頭。

陰寧九乖乖掏出磁瓶來,周全一把搶過,另一手抱住邱靈柔的腰,提氣輕身向小艇上縱去。順祥號比小艇高了近兩米,雖然抱著一個人,從高往低還是很輕鬆就跳了過去。

周全轉身大叫:“牛夢,快跳過來。”

孫恩和陰寧九見周全也跑了,這才知道周全早已與邱靈柔合謀算計他們,不由更加臉如死灰,他們苦心培養的活寶工具跑了,並且他們的特有的符法已經被周全學走大半,麵臨外泄的危險。

陰寧九急怒之下,眼中凶光大盛。謝安雖然顯示出不俗的內功,卻未必會武藝,其餘人更是身弱無力的文人,不如來個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否則王家要是追究起來,他們要吃不消,被周全跑了,以後他們也要寑食難安。

孫恩與陰寧九對視一眼,似乎也有這個意思,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更加嚴重,會牽連到他整個家族,就是有風險也要殺人滅口。五鬥米教的攻擊符法極是淩厲,並且畫好的道符,修為低的人也可以施法,順祥號上有三十多人,同時開始攻擊,把一船文人全殺掉應該不難。實在不行還可以用順祥號撞翻小艇,把人殺光後沉屍海底,別人隻會以為是遇到風浪沉船了。

牛夢往前衝幾步,縱身跳起。不料陰寧九從側麵一腳踢出,正中牛夢腰部,牛夢驚叫一聲,向海麵掉落。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5
第三十一章 得失難料
周全腳剛落穩,幾人忙扶住他和邱靈柔,怎想得到陰寧九突下殺手,把牛夢踢下海去,等到眾人回過神來,牛夢已落向海中。

周全驚叫一聲,縱身便向水中跳去。他的水性並不好,就是沒有風浪之時也不敢跳下海去,何況這時風浪還極大,但是牛夢是他的好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無論如何都要救。

周全雖然運功急墜,畢竟還是慢了一步,差了幾米沒追上牛夢。牛夢落水後立即沉了下去,接著又撲騰起來,離周全落下的地方隻有兩三米。周全大喜,奮力向他遊去,隻是他的水性本來就不好,在遊泳池中還能耍幾下,在這種風浪中,連保持順暢呼吸都難,他越想向牛夢劃去,結果越是被水浪推遠。海中遊水與河中遊水完全是兩回事,特別是在這種風浪中,若不懂技巧,便是奧運金牌得主也不能在水中來去自如。

牛夢更是完全不會遊水,雙手拚命亂揮,但隻保持了不到兩秒鍾時間就被風浪蓋過,再也看不到人。周全心中驚惶,奮力向那邊遊,結果一個大浪撲來,連他也被蓋住,在水下被嗆了一口海水,眼淚鼻涕都被嗆出來,眼前一片花白全是水浪。

船上的人開始以為周全會水性,見兩人都不會遊水,這才驚動起來,邱靈柔大聲驚叫,“快救他!快救他!”

那個被稱為海伯的掌舵老漢將外衣甩下,縱身躍起,如一隻俯衝魚鷹般向周全落水處撲下。

陰寧九一聲呼哨,後麵和船艙內的人都衝了出來,掏出符紙準備攻擊。謝安見他們殺氣騰騰,心知不妙,雙袖向前一揮,兩個寬大袖袍猛地鼓漲,表麵如層層波浪湧動,一股渾厚內力脫袖而出,借勢帶動一股猛烈的海風向順祥號撞去。這股大風混合了他的內力之後,疾嘯嘶鳴,重如山嶽,重重如排山倒海。剛衝過來的人,包括陰寧九、鄭易成和孫恩在內,被這股風一撞,都如同窒息一般難受,身不由己向後倒退數步。被這般大風一推,小艇和順祥號之間又拉遠了數米。離周全下水的地方也更遠了。

孫恩和陰寧九這時才知道估計錯誤,謝安的實力遠超過他們的想象,就算他們能殺得了其他人,以他們的水平也絕對傷不了謝安。陰寧九大聲呼叫,眾人速迅縮回船倉內或後麵,七手八腳開始起錨升帆,連接兩條船的那條大纜繩也被斬斷了。

海伯上半身露出水麵,在水中靈活異常,隨浪起伏,借勢而漂,連換幾次方向便靠近了周全,將正要沉下去的周全後衣領抓住提出水麵,分波劈浪向小艇遊來。

謝安將那條被斬斷的纜繩一端丟了下來,海伯接了個正著,然後把繩遞到周全手中:“快上去。”

“老伯,快救我朋友!”

海伯也沒說話,手一鬆就鑽進了水中。周全稍稍放下心來,雙手交遞,幾下就攀了上來,指著對麵船上大罵:“姓陰的,*老祖宗,我若不殺了你,我就不姓周!”說著奮力將手中的纜繩向對麵船上甩去。

順祥號已經在起錨,風帆也已經在向上升,海遠勁急,帆雖然沒升高,船已迅速離遠。周全的纜繩雖然掃中了船身,卻沒有纏住桅杆之類的,一下就滑開了。他再甩一次,長度卻已經夠不著,離得更遠了。

掌舵的海伯沒在船上,就算眾人一起劃槳也不可能追上順風而逃的順祥號。而謝安還沒明白事情的緣由,所以剛才沒有衝過去下殺手,現在就是想過去也不可能了。

周全怒發欲狂,恨不得再跳海遊過去,邱靈柔已滿臉淚水死死拉住了他,“你千萬不要再跳下去,海伯一定會把牛夢救起來的!”

眾人無暇說話,都緊張地盯著海麵,許久海伯才在遠處冒出來麵,吸了一口氣後又潛了下去。過了幾分鍾他又浮出水麵喚氣,如此三翻五次,每次他都是獨自一人上來,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麽大的風浪,離岸還有幾百米的距離,牛夢已無生理,周全心中又急又恨又悔,怎麽就沒叫牛夢先跳過來呢?雖然不是他害死的,他卻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一般,想起牛夢對他的一片赤誠,想起答應過幫牛夢娶媳婦,他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謝安將纜繩放下,把海伯拉了起來。海伯說:“小兄弟,風浪太大,可能衝遠了,也可能沉到深處了,老漢上了年紀,手腳不靈便了,無法找到人。”

周全強壓悲痛:“多謝老伯援手,大恩不言謝,容後再報。”

謝安說:“貴友吉人自有天相,或許能夠化險為夷也未可知,不必太過傷懷。”

那個俊美和尚雙手合什:“善哉,善哉!”

船上眾人都紛紛出言安慰,但周全知道這種可能性太過渺芒,隻是口頭上應幾句,心中其實難受異常。

天空下起了小雨,眾人的衣服都被打濕了,並且風浪還有可能變大,不可能在這兒呆下去,於是由海伯掌舵,眾人齊心協力劃水,向最近的港口劃去。

邱靈柔這才為周全介紹,那個王家的二少爺,名叫王凝之,竟然是大書法家王羲之的二兒子,而邱靈柔則是王家負則膳食采買的主管。八月十四日一大早,她帶了四個家丁出海,想去附近海島上買些鮮新稀奇的海貨,讓中秋節過得豐盛一些。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去“考查供貨商”了,王家的人並沒怎麽放在心上。誰料她們出海不久就遇上了風浪,船撞在礁石上,撞成了碎片,她臨危抱住了一大片木板,並且爬了上去,順著海浪向前飄。

後麵遇到的情況,邱靈柔已經對周全說過了,這時又說了一扁。她落到五鬥米教手裏後,那些人對她極是無禮,她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怕他們對她非禮後殺人滅口,於是她就臨時編了個身份,說是某地商人的女兒,隨父親走海路時遇到風浪翻了船,全家人都死了。

邱靈柔聰明機靈,演技精湛,洪濤怎麽也沒想到她是王家的人,因為見她難得美貌,結果送到了周全身邊。當時邱靈柔對周全還不是完全信任,於是又對周全編了另一個身份,後來兩人完全信任了,但周全也沒再提起,她覺得自己騙了周全,怕他不高興,也就沒有再改口。

王羲之家的丫環主管,平日見到的都是第一流的書法,難怪有令人驚異的鑒賞書法的眼光,東晉第一等世族中的仆役領班,自然才智容貌過人一籌,周全早知到她來曆不凡,隻是再怎麽想也沒想到她是自己最敬仰的書聖王羲之家裏的人。

後來周全才知道,豪門之中的五鬥米教和貧民中的五鬥米教是有很大區別的,並且相互仇視,如果單身落到對方手裏,十有八九就在人間蒸發了。王羲之一家都是豪門王鬥米教的信徒,如果邱靈柔被知道是王家的人,必定死得很慘,而假說是富商的女兒,還有尋機逃走的可能。她最初雖然看出周全是個好人,但卻不知他的宗教觀點,所以不敢告訴周全真實身份。

邱靈柔口齒伶俐,娓娓道來,條理分別,眾人不由發出了陣陣驚歎聲。船上的都是當時頗有名氣的文人,都是正人君子,其中不少邱靈柔都認得,也不避嫌,把周全與她同床共枕七八天,卻對她守之以禮的事都說了出來。

這一船當代的文人精英,豪門名士,個個都是目空一切,心孤氣傲的主,雖然見周上奮不顧身地救人,也沒怎麽把他放在眼裏,但聽到這兒,全都肅然起敬,紛紛向周全致意。

謝安隻是專注地看了周全一眼,並沒有說話。一個年約四十,氣質頗為高雅的人拱手說:“兄台真乃坐懷不亂真君子,當今柳下惠也,佩服佩服!”

邱靈柔介紹說:“這位孫爺姓孫名綽,字興公,太原中都人,詩文高遠有致,乃是當今名士。”

周全並沒有聽過這人的名字,但還是說了些久仰的客氣話。

那個俊得出奇的和尚很認真的看了周全幾眼,合什說:“和尚名叫支道林,不愛念經,專家高淡闊論、遊山玩水,小兄弟真性情中人也!”

邱靈柔說:“道林大師是江南最有才名的和尚了,人家說連衛玠和嵇康都不如他,佛法、書法、詩文、清談都精絕,還喜歡養鶴。”

周全忙說久仰,這和尚確實有過人的氣質和風度,要是說他沒有名氣,任誰都難以相信。

王凝之對周全連連打躬:“周兄高情厚義,不欺暗室,真世間之奇男子!柔兒能遇著你,也不知是哪世修來的福氣,叔平代表王家上下在此謝過了。”

周全也客氣回了幾句,心裏卻還在惦著牛夢的生死。邱靈柔聽了這話,臉上莫名起了紅暈,忙打岔說:“你們不要隻顧了讚他高風亮節,他自創的柳體,便是二公子你也稍有不如,當今世上,大約也隻有老爺可以與他相提並論了。”

這話一出口,眾人更是聳然動容,連劃槳的人都忘了動作。那時王羲之的書法已被公認為天下第一,千金難求一字,王凝之雖然還沒怎麽出名,但他家學淵博,於毛筆之上的造詣,船上的人都是知道的,邱靈柔把他比下去,把周全與王羲之相媲美,那也就是說又突然冒出了一個書法宗師了,而且是如此年輕的宗師,他們怎麽能不又驚得跳起來。

王凝之道:“我還真是不服,咱們比試一下,寫什麽章體,寫什麽詩文,由周兄來出題。”說著從袖內拿出毛筆和包著的墨、硯。

大部份人都在附和:“對,讓我等開開眼境。”

這些人也不知該說他們天真浪漫好,還是說他們迂腐無聊好,船小人多,風大浪急,隨時都有翻船的危險,並且人人都淋得象個落湯雞,在如此顛頗的風雨中,小船上,如何能比書法,如何有心情比書法?

周全暗暗皺眉:“靈柔這是在亂誇,你們不要相信了她,我就是這二十多年吃墨水長大,也不敢與王書聖比啊。“

他這話說得幽默,眾人都笑了起來,但王凝之還是不服氣,周全是說不敢與他父親比,那就是敢與他比了。眾人中還有好多不服的,紛紛自報家門,說是介紹自己,其實是想用自己的名字驚一驚周全,如許詢、李充之類,都是當代名士,可惜的是周全並沒有聽說過,毫不動容。

眾人紛紛鬧鬧,纏著周全不放。一直沒說話的謝安說:“書法即心法,這位小兄弟外柔內剛,正義凜然,卻又謙遜有度,為人如此,書法自然不錯。”

謝安在眾人之中具有極大的權威性,既然他開口了,其他人也不敢再懷疑。支道林說:“周兄弟失散了朋友,心中鬱悶,諸兄就不要再糾纏他了。周兄弟也不必太傷懷,前數日我等也以為靈柔姑娘已遇難,誰料今日又出現,可見世事難料,貴友或可安然歸來也未可知。”

眾人這才作罷,周全不由暗暗感激他。一路說話,不知不覺已有半個多小時,船已停靠到一個小碼頭。登岸後,眾名士都與周全道別,邀請他去某某地、某某家做客之類,周全也沒怎麽放在心上。最後隻有謝安和老家人謝海,支道林、王凝之還在,包括周全和邱靈柔共六個人,到附近的農家烘幹了衣服。

周全本來還想沿岸去找一找,說不定牛夢會被衝到岸上來,但天空已下起了大雨,風大雨急,電閃雷鳴,海邊更是巨浪驚人,邱靈柔和謝安、支道林都苦勸他,他也隻好作罷,但心中一直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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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介入豪門
謝安和王凝之都住在山陰,支道林和尚也住在他們家附近,整日遊山玩水、高談闊論。想不到這次劃舟出海,找回了以為已經遇難的邱靈柔,本是一件大喜事,誰料牛夢又被打入海中,生死難料,當真是令人嗟歎不已。

第二天,眾一人起動身往山陰走去。路上周全又向謝海道謝,如果不是謝海下去救他,十有八九他也與牛夢一樣了。

謝海平時並不怎麽說話,隻是默默跟著謝安,但辦事能力卻極強,很多事情不需要謝安開口他就知道了,並且處理得井井有條,而在有外人的場合,他總是默默站到謝安後麵,盡量不讓別人看到自己。但周全卻注意到了他,這人身懷絕技,卻又這麽低調,隻知奉獻自己,這是一種非常難得可貴的品質,有著與牛夢相類似的地方。

周全忍不住偷偷向邱靈柔打聽,因為謝海實在不象是一個普通家人。

“聽說他本是一個水軍的副將,武藝和水性都極好,後來不知是犯了什麽錯,要被斬首,是謝家的大老爺救了他,但他也被貶為平民。他後來就一直跟著謝老爺,並且改名叫謝海,老爺子過世後,他本來可以離開,但他不肯走,又跟了謝三少爺,也就是現在的謝三爺。”

謝三爺就是謝安,在家族中排行第三,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堂兄堂弟還有好幾個,但他卻是整個家族中名氣最大的一個。他自小就得到了許多顯貴的稱讚,成年後不少大官都希望能得到他當助手,朝廷也多次委任他職務,但他卻全部推掉,與昨日船上那些人遊山玩水,吟詩作賦。當時並沒有人想到後來他會出山,並且挫敗桓溫篡位的陰謀,殺退苻堅的百萬大軍,把東晉的天下支撐下來。

謝氏家族中還有兩個人也頗有才華,一個是謝安的哥哥謝奕,喜歡穿奇裝異服,長嘯吟唱,為人狂放不羈,整日喝酒,這時在荊州桓溫帳下當司馬。據說他經常逼著自己的上司桓溫喝酒,灌得桓溫無法招架,有一次實在沒地方躲了,隻好躲到他公主老婆的房間裏才避過一劫;還有一個是謝安的堂弟謝萬,雖然整日東遊西逛,吃喝聊天,但也頗有才名,用現代來比喻,那就是開名車、穿怪衣、抱美女、玩個性,屬於能逛能玩的一類。

陳郡謝氏家族也是永嘉之亂中隨元帝東遷渡江的著名世家大族,在謝安伯父謝鯤、父親謝裒的經營之下,名聲日上。此時謝家有謝尚任尚書仆射、都督豫、冀、幽、並、四州,鎮西將軍,手握重兵,謝家也算是一等的豪門,隻是還無法與根深葉茂、琳琅珠玉的王家相比,直到後來謝安主持大局後,才變成與王家並列的東晉最大貴族。

謝安和支道林、王凝之對周全也是充滿了好奇,邊走邊聊,不由問起他的來曆。周全不知該怎麽說才好,猶豫了一會才說:“謝三爺和道林大師都是非凡之人,想必有非凡之見解,你們覺得千年之後的人,能夠穿越時間與空間,來到現代嗎?”

眾人都楞住了,停下腳步驚異地看著他,難道周全是從千年之後來的?

王凝之說:“若是修道有成,破開虛空,或是身體化為虛無,象神人一般,應該可以來回遊戲千年。莫非周兄是從千年之後過來的仙人?”

周全忙否認:“二少爺真會開玩笑,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摸摸看,我每一塊肉都是真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謝安摁了摁鼻子,略帶著鼻音說:“神人雖可千古長存,卻也不能回逆時光,你可見世人膜拜的哪位神仙是後世仙人?”

支道林說:“色不自有,雖有而空。萬物自無而生有,終而歸無,可見宇宙即是實體,又是虛體;為實體時可見可觸,即為‘色’,為虛體時無影無形,即為‘玄’,若是能窺破天道,於這虛實轉換之間,或可突破空間也未可知。”

他這種說法,倒有點象現代人說的空間異變,或者地磁變化,太陽磁暴產生異常學說相似,想不到這個時代的人就有這麽深的認知,而不是完全歸於鬼神,周全不由對他暗暗佩服。

謝安別有深意地看了周全一眼說:“以我看來,鬼神也有自己的規則和秩序,若是千年之後的人可以回逆,世間豈不大亂?掌管世間的神明又怎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史書上從未記載此事,可見此事不可能發生。”

周全心中一凜,不知謝安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千年之後穿越過來的,並且暗中警告自己不能泄漏,否則將引發大亂。

如果自己把這一段曆史搞得大亂,而事實上又沒有存在這一段亂史,那麽後果會如何?

“確實如此,多謝三爺指點。實不相瞞,我隻是突然失憶了,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五鬥米教的神壇上,被他們當成了天降神人。如今我已經恢複了一部份記憶,我姓周名全,字元歸,今年二十四歲,晉安人氏,父母雙亡,家中已經沒有親人了。”

謝安和支道林微笑,王凝之和邱靈柔見他說得一本正經,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不管別人信不信,這個就是周全以後的身份來曆了。

魏晉時期,貴族和士大夫中的人除了“名”外還有“字”,名是一個人的標誌,多用於自稱;字往往與自己的性情和愛好有關。直接叫別人的名是不禮貌的,稱呼別人的字則代表尊敬,如果人家已經過世的長輩的名中有某個漢字,說話的時候就要“諱”這個漢字,不能直接說出來,否則會被當成奇恥大辱。平民之中較少講究這些,士族名流之中則必須要有名有字,特別是在正式場合更要講究。

周全既然要與謝安、王凝之這樣的名士交往,沒有字是不行了,便隨口取了一個,“元歸”的意思暗示了他想回去的心情,不過用現代的諧音,便是周圓規,多少有點搞笑和別扭。

眾人走了一會,王凝之說:“昨日那個道人不知什麽來頭,仙法可真是高明,若是能得他指點一二,便是活生生的人也變成神仙了。”

支道林說:“那人名叫吳猛,是太後眼前的紅人,與大將軍司馬昱相交莫逆,法力雖然高深,卻是個俗人,貪戀富貴,爭強鬥氣,你若被他指點一二隻怕也要變成俗物了。”

王凝之不服,“就算人俗,他的仙法可不俗。”

周全也說:“是啊,那空中行走的輕功實在太神奇了,居然可以虛空走路。”

謝安笑道:“那不是輕身功法,而是一種法術,名為‘三五飛步’,可以短暫在空中行走,但卻不能停步,所以他繞走一圈就急急回去了。”

王凝之顯然對仙道之術極是熱衷,又問吳猛用的是什麽法術,言語中極是羨慕。

謝安說:“他那道召雷之法名為“正一五雷”,對妖邪之物有鎮攝之效,我曾見他賣弄過幾次,想不到他也離開建康跑到這兒來了。哼哼,他若真有本事,也不會連寶劍都弄丟了。”

周全這才記起,吳猛的寶劍確實落下海中就沒收回來了,看那閃動的劍芒非同凡響,想必也是一把價值萬金之物吧!被謝安這麽一說,王凝之果然削去了大半熱情,吳猛並沒有表麵看到那麽厲害。但吳猛法術高明,又擅長表演賣弄,難怪成了皇家禦用法師,紅得發紫。

邱靈柔說:“二少爺,你喜歡符法道術,回去後可以向他學習,他可是閩南治的大祭酒,天降神人,符術高明得很。”

王凝之果然大喜,打趣道:“你說的他是誰啊?你又怎麽知道他肯傳我?”

邱靈柔羞得直跺腳,眼睛卻含情脈脈地望著周全,心裏跟吃了蜜似的。

王凝之說:“這般賤民海寇,竟然敢對你無禮,還在晉安妖言惑眾,回去後叫爹爹調一支兵馬,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邱靈柔說:“他們有晉安的地方官員護著,官匪一家,我看這那個太守也得拉去斬頭!”

周全說:“這恐怕有些不妥,他們在晉安根基深厚,上至太守官史,下至販夫走卒都已深受影響,民也是匪,匪也是民,不可一概斥之武力。並且據我所知,船上的孫恩還有些來頭,也是世族名門中人,牽連極廣,將來為禍不小。”

謝安讚許地點點頭:“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這個,這個隻怕極難根治,若依了我性子,當然巴不得帶兵殺光他們。但若要治理這個禍患,卻不能斥之武力,一是民匪無法分清,殺不勝殺;再就是殺了他們的首領人物,下麵的人也會更加憤恨,禍亂更多。他們以宗教為借口,最好還是要以宗教上的理論來駁倒他們,隻有一個國家支持的、理論更完善的、健康良好的宗教讓老百姓精神可以得到寄托,然後生活能夠安定,衣食有著落,自然沒有人相信邪教。治理這類東西,應該象治水一樣,隻可疏,不可堵。”

周全隻是參歸照現代的現象來說的,宗教信仰是不可禁絕的,越禁反抗越激烈,越窮的地方也就越迷信。而一些發達國家,官員帶頭參加宗教活動,合理地引導和利用,對相應宗教內的教條宗旨進行整理,去蕪存精,變成強國善民,愛國愛家的強大宣傳武器,豈不比象打地鼠一樣東壓西起,西打東起亂七八糟的強?

謝安和支道林想不到他能說出這麽精僻的話來,更是對他刮目相看。可是這也僅是理論而已,真要處理起來,所牽涉到的東西太多,就算是象後來的謝安一樣,掌天下大權,也不能進行改革,因為這是一個時代的大背景和弊病,不能根易改革,除非象秦始皇統一了全國,以強硬手段來改變——事實證明那樣也是行不通的。

人類的進步,需要整個時代的進步,個別先知先覺的,若不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便是鬱鬱不得誌終老山林。

王羲之這時任會稽內史,領右將軍(相當於省級軍政長官),卻也不能因了一個丫環的事而大興兵刀。王家勢大,指的是整個王氏大族,並不是他們一家人的事,最多隻是給相關的地方官員施點壓力,叫他們不要太囂張了。

周全是一定要報這個仇的,但並不想假手於官兵。出了這一檔子事後,短時間內隻怕很難找到洪濤和陰寧九等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相信用不了這麽長時間,他便有足夠的實力找這些混蛋報仇!眼下他也沒有地方可去,隻好隨謝安和王凝之一起去山陰,走一步算一步了。

周全可沒想到會就此打入了豪門的大圈子,並且得到當代玄門、佛門舉足輕重的兩大名人的推崇,成了當代第一等貴族的座上客。

世事之奇,令人難以預料,誰知後來還會發生什麽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6
第二卷 豪門大族
第一章 神傳書法
會稽山原名茅山,公元前兩千多年前,一代聖君、治水英雄大禹大會諸侯於此,“大會計,爵有德,封有功”。禹後病死而葬於此,為紀念大禹的功績,諸侯“更名茅山曰會稽,會稽者,會計也”。

會稽曆史悠久,人傑地靈,春秋戰國時期曾是越國的都城和軍事腹地堡壘,至三國時孫策統一江東,曆代經營,已經極為繁華。特別是西晉東渡之後,眾多世族名流聚居於此,高官顯爵出入,文人墨客往來,更是平添了幾分富貴奢華和詩情畫意。

王羲之和謝安這兩個大家族住的山陰縣(今紹興市),就在會稽山的西北邊,因為在山的背麵所以才叫山陰縣。選擇住在這裏自然是貪會稽山的風景好,出門不遠便是“千岩竟秀,萬壑爭流”的會稽山,正適合一群名士吟詩作畫。

整個山陰縣幾乎就是王、謝兩家的王國,特別是王家,除了王羲之這一係外,還有好多家王氏高官住在這兒,或是家屬住在這兒,山陰縣附近的土地田園、屋舍商輔不是王氏的就是謝氏的,出現在這兒的人,如果不是姓王姓謝,那也一定是為兩家幹活的!周全和謝安、王凝之等人一路行來,所見采桑、耕田、狩獵、畜牧的男女老少,無不向他們親切地問侯,恭敬地行禮。

王凝之和謝安出遊歸來,還帶回了遇到風暴沉海的邱靈柔,王家(如非特別說明,本書中的王家單指王羲之一家,不是指整個王氏大家族)上下大是歡喜,早已有一隊人馬出城來迎,仆役成群,錦衣怒馬,羅蓋香車,當真是豪門貴族排場,氣勢非同一般。

最前麵兩個騎著高頭俊馬的少年,一個約有十四五歲,披散頭發,麵容俊美,已經較涼爽的天氣還露著兩個膀子,戴著鑲金護手,麵頰兩側、鬢眉之間各塗了一輪紅色彎月;另一個看起來才八九歲,梳著衝天丫形髾,額頭上印有一個星形黃色圖案,長得粉妝玉琢,冰雪可愛。他們身後有男有女,個個都是衣著華麗,容貌、氣質俱佳。

這種在臉上塗紅色圖案,稱為“斜紅”,在額頭上塗黃色圖案,稱為“額黃”,本是貴族女子濃妝時的化妝效果之一,但這時代以陰柔飄逸為時沿,貴族子弟在打扮多有傾向女子。

兩個少年見到眾人,翻身跳下馬來,身手竟也頗為靈敏,一邊大叫:“謝三叔、二哥,是哪個書法名家來了,快給我引見一下。”

他們口中說著,眼睛已經盯上了周全,因為同來的人中隻有周全是陌生人,隻是想不到這麽年輕,並且穿得不倫不類:一尺多長的頭發隨便攏在身後,穿的衫子雖然質地不錯,寬大的衣袖卻被紮了起來,下麵穿的褲裙也把裙擺收紮,文人不象文人,農夫不象農夫,即不是漢裝,也不是胡裝,怪異之極。

王凝之笑道:“就是這位周兄了!姓周名全,字元歸,據說不但是書法大宗師,符法更是神奇,而且還是柔兒的救命恩人呢!周兄,這位是我的五弟徽之,字子猷;這位是我八弟獻之,字子敬,都是頑劣得緊。隻是別看他們小,在書法上的天份,卻是要比我高得多,對名家書法求之如渴,你這次想深藏不露都難了。”

兩個小孩雖然驚異,畢竟是名家子弟,少年老成,都學大人的樣子向周全拱手行禮:“多謝周兄救了柔柔姐。聽說你自創的書法獨樹一旗,還望不吝指點。”

周全忙回禮,心裏暗叫苦也,邱靈柔吹他的書法如何好,這下名聲傳了出去,以後該如何收場?

王家個個都是書法大師,王徽之雖然不知道有什麽名帖傳世,但據說書法極有特色,不同乃父;而王獻之則是王羲之七個兒子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不但得到了父親的真傳,而且另有突破,後世把他與他父親並稱“二王”,可見其之不凡。

若是柳宗元柳大宗師在此,確實也是足與二王並駕齊驅的宗師(柳宗元最早學的還是王羲之的書法),問題是周全寫的柳體還差了柳大宗師一大截,偶然寫一個字讓人驚豔一下還可以,白紙黑字寫出來就經不得細看了。王家父子麵前玩毛筆,那還不是魯班眼前耍斧頭麽?雖然隻是兩個小孩,周全卻半分都不敢小看,更重要的是周全不敢把柳體流傳出去,人家柳大宗師還沒出生,柳體不能這個時候麵世啊!

周全無奈地看了邱靈柔一眼,要她解圍,禍是她惹下的,還該由她來善後。邱靈柔抿嘴一笑,“兩位少爺,我的水平你們也是知道的,我說的話當不得準,你們還是親眼見識一下吧。”

周全急了,“你你你,怎麽能坑我呢,我這三腳貓功夫不敢見人啊。”

王徽之和王獻之一左一中夾住周全,大有見寶箱急於打開,心癢難當的味道:“周兄,你就露一手吧,哪怕是寫一個字也好!”

“對!先寫一個字,其它的回去後再說,我來幫你磨墨。你要是不寫我就不走了。”

周全大感頭痛,大人還好說,與兩個小孩哪有道理可講?不過聽到王獻之說磨墨,他突然迸出靈感來。“要我寫字也可以,不過我的書法是夢中神人傳授,神人有交待不可流傳於世,所以隻能寫在空中,不信你們可以問問靈柔。”

兩個小孩疑惑地望向邱靈柔。邱靈柔確實經常看到周全在空中寫字,她不知道這是在練武功,所以也將信將疑,這時她也不想讓周全太難堪,於是點了點頭。

王凝之卻大叫起來:“原來你的書法是神人傳授的,難怪柔兒大加讚賞,據我所知,家父也是得到神人指點後才書法大進的。傳你書法的人可是叫白雲先生?”

這次輪到周全大吃一驚,怎麽也沒想到會在王凝之口中聽到白雲先生的名字。他緊緊抓住王凝之的手臂:“你是說白雲先生?你是說你父親得到白雲先生傳授書法?”

王凝之被他抓得痛不可忍,苦著臉道:“元歸先放手,我的手快要斷了。”

謝安、支道林等人也沒想到周全會這麽激動,都看向他。周全忙鬆開了手:“對不住了,我太心急了。”

王凝之說:“我是小時候聽家父說起,有一次他在天台山留宿,夜裏練字困了,半睡半醒之間,見有一鶴發童顏的老者出現,自稱白雲先生,與他談論書法精義,並且在他手上寫了一個‘永’字。家父醒來後,手上並無字,但卻清楚記得這個永字的結構筆畫,後來多加練習,果然筆功大進。。。。。。莫非你也見過白雲先生?”

“見過,見過,還與他談了好久呢。”周全按耐住驚喜,上次見到白雲先生如同做夢一般,想不到王羲之也見過,並且得過白雲先生的指點。“你父親現在在何處,能為我引見一下嗎?”

“家父還在府衙中處事政務,很快你便可見著了。”

王徵之問:“我怎麽沒聽爹說過這回事?”

“你那時還在繈褓之中呢。況且你們隻喜書法,不喜神怪之事,哪會留意這件事。”

王獻之拉著周全的手:“元歸兄,不,周師叔,既然你與我父親一脈相傳,肯定有驚神之筆了,快寫一個字來看。”

周全狂暈,他又變成王羲之的師弟了,白雲先生哪裏有傳過他書法啊!但現在也隻能一黑道底,借白雲先生的名義了。“嗯,你父親學的是行書,我學的是楷書,隻是我修習時日尚短,下筆無力,技法拙劣之處莫要見笑。”

周全說著取出自己的筆來,淩空寫了幾個鬥大的正楷柳體。在空中寫字,細微之處是看不出來的,主要是看那種氣勢和筆意,周全自遇到竹林七俠之後就沒有停止過練習書法,並且把內功融於其中,當成武功來練,其力道和氣勢比正常書法自然大不相同。這時運功寫出來,神氣充足,銀鉤鐵劃,渾雄森然,把他書法不足之處掩蓋,果真有一種宗師級的氣勢。

其實他這時寫的雖是柳體,卻不是按柳體的要訣來寫,而是按武功書法的特點來寫,魏晉時代多以陰柔俊秀、飄逸瀟灑為美,不但男子在容貌上向女性靠擾,連在書法上也有這個傾向。周全這夾雜著武功特點,鋼筋鐵骨,瘦骨嶙嶙的柳體寫出來,具足陽剛之氣,直如麵臨鐵馬金戈在衝殺一般,令王家三兄弟和謝安、支道林聳然動容,驚歎不已。

這也算是周全發揮得極好的一次神來之筆,便是邱靈柔也沒見過他寫得這麽好。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7
第二章 東床快婿
王羲之的府第在城西,占地極廣,到底有多大周全也不清楚,隻知他七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有自己的庭院,各仆役的住所更不計其數。屋連屋,院連院,幾條大街都是他們家的產業,別說是初來乍到的外人,便是許多本地人都弄不清楚有多大。

王家老二王凝之、老五王徵之、老八王獻之周全已經見過了;老大王玄之、老三王渙之都出遊未歸;老四王肅之年方十六歲,老成持重,不象幾個弟弟好動,對周全隻是淡淡打個招呼而已;老六王操之,今年十三歲,到親戚家玩還沒回來;排行老七的是女孩,今年才十歲,長得粉嘟嘟的,大眼睛機靈可愛,大人都叫她秀兒。

王家這些兒郎書法詩文各有千秋,後來在事業上也大都出人頭地,王獻之曾任謝安長史(相當於國務院辦公室主任)、建威將軍兼吳興太守、中書令(相當於副宰相)。便是那個女孩秀兒的後代嫁入謝家,也生了個名人謝靈運,當真個個不同凡響。

邱靈柔雖然是丫環,與王家幾個兄妹卻是情如姐妹的玩伴,在王家身份也頗高,有自己的一個小院落。對於她的“死而複生”王家上下還是很高興的,而聽說她的救恩人,坐懷不亂的奇男子、閩南治的天降神人大祭酒、橫空出世的書法家到來,連王家的女主人都驚動了,親自接待周全。

王家的女主人姓郗名璿,出身名門望族“高平郗氏”,據說她父親派人到王家挑女婿時,在無數衣冠楚楚的王氏子弟中挑中了獨臥東窗下、披頭散發赤著上身的王羲之,成了一代佳話,後世所說的“東床快婿”這個典故正是因她而來。

當年的郗璿小姐,如今的王夫人已年過四十,盛裝打扮,雍容華貴儀態端莊,雖徐娘半老,依舊可見當年之容貌,王家中大小老少都來看稀奇,大客廳裏來了數十人,倒象是在看新女婿,弄得周全極不自在。幸好謝安和支道林也在,這兩人也是王家的常客,有他們陪襯,才隨和輕鬆了許多。

眾人分主客坐定,一連串仆人上來,擺上精美的茶具、酒器和果品、糕餅之類茶點。肅客之後王夫人說:“周元歸高義,王家上下皆感恩非淺,一路辛苦,幾個孩兒們頑劣,又纏著元歸嘮絮,還望多加包涵。”

周全忙道:“不敢不敢,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幾位公子英偉聰俊,任性情而自然,世間之珠玉也,周全有幸相識,實不勝之喜!”

王夫人微笑道:“聽聞元歸書法獨具一格,不入流俗,還望對他們多加指點。”

王徵之和王獻之大喜,有了王夫人這句話,他們以後就可以纏著周全指點書法了。周全暗叫慚愧,他哪裏敢指點這天下第一的書法世家的兒郎?據他所知,王夫人的眼界之高,隻怕不在王羲之之下。傳說王羲之教導小兒子王獻之,要求寫盡院子裏的十八缸水,書法才能大成,王獻之練了五年之後,用了三缸水,寫了一大堆字讓父親看,王羲之看過之後,隻對一個“大”字比較滿意,並且在下麵點了一點。王獻之不服,拿去給他媽媽看,王夫人一字字看過去,最後指著大字下麵那一點說:“吾兒磨盡三缸水,惟有一點似羲之。”

傳說雖然末必屬實,但王夫人出身名門,相夫教子,耳溽目染,眼力之高可想而之,周全是萬萬不敢在她麵前吹牛的。當下抱拳說:“一本是山野粗人,閉門造車,沒見過大家風範,盡是靈柔姑娘亂誇的,實在是不敢當。”

王夫人別有深意地看了邱靈柔一眼,邱靈柔紅著臉趕緊低下了頭。謝安笑道:“元初不必過謙,你的書法雖然還沒有大成,但已具備大家風範,日後定然大放異彩,與王家諸兒郎切磋交流,可大有益補。”

眾人正說著話,有幾個家人回來,說是老爺忙完政務,直接與幾個友人外出遊玩去了,可能幾天不回來。

周全不免有些失望,他還等著見心目中的偶象,並且還想問王羲之關於白雲先生的事,想不到他下班了家也不回就去玩了。

王夫人問:“元歸家中還有何人,曾婚配否?”

在古代問人家沒有沒結婚,就代表了想招婿嫁女,王家的女兒才十歲,要嫁的當然是邱靈柔了。兩人同床共枕好幾天,邱靈柔又是含情脈脈的樣子,王夫人早看在眼裏,她也真是爽快,效率第一,一見麵就提出來了,邱靈柔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周全老老實實回答家中已經沒人,也沒有娶妻,王夫人說:“柔兒名雖使女,我卻視若己出,隻是野性好動,四處亂跑,這次幸得遇上了元初才能安然歸來,經此波折,應當也會有所收斂了。元初年少才高,柔兒也算頗有姿色,知書達禮,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兼且你二人攜手同舟,共曆患難,可謂有緣千裏一線牽也,我有意將柔兒收為義女,許配予你,不知元初意下如何?”

當王羲之家幹女婿,確實也不算辱沒了周全,但周全心中卻有些混亂,他如果要回去,怎能在古代留下妻子?可是白雲先生揭示的未來中,唯有回去的路最難,他真的還要堅持回去嗎?

周全對邱靈柔他也是很滿意的,但他總覺得心裏有哪根弦不對勁,不是不願意,而是覺得微有缺憾感。

“靈柔姑娘才貌雙全,聰慧靈秀,我哪會不樂意,隻是我乃山野粗人,不知禮節,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隻怕將來讓她受苦。。。。。。

謝安笑道:“這個無妨,我與元歸一見如故,謝家也還算薄有資產,便由謝家來作為男方主辦婚事,屋舍、酒禮、牛羊皆是現成,隨時可以操辦。至於功名事業,以元初之才,若願出仕,安身立命有何難哉?”

難得謝安這麽熱情,周全也不好再推辭了,回去的事遙遙無期,總不能打一輩了光棍吧?既便是王家一個高級使女,出嫁也不能含糊,何況現在是王羲之夫婦的義女,當然更不能太寒酸,由謝家來出麵,正是門當戶對,給足麵子。

“多謝三爺美意,若是靈柔姑娘不嫌棄,周全願憑謝三爺和王夫人作主。”

邱靈柔頭更低了,王夫人問:“柔兒,他要你當麵許諾,你同意是不同意?”

邱靈柔羞得捂住臉,轉身就跑。王徽之、王獻之、秀兒幾個正嫌還不夠熱鬧,追上去硬把邱靈柔拉了回來:“哦,太好了,要辦喜事了!柔柔姐要出嫁了!”

王夫人說:“既然你兩個都同意了,等我們家老爺回來,撿個好日子就把喜事辦了,也算是一段佳話。”

事情已定,周全便在謝安的指點下,按禮節拜見了嶽母大人,然後與眾多小舅子一一見禮。

口頭上說一下是簡單,但真的談婚論嫁是很麻煩的,古代講究六禮,什麽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等等。東晉時很多方麵都在革新、突破,有些程序已經簡化,周全與邱靈柔早已同床共枕,什麽納采、問名之類的就不必了,但送定、過定,納幣、請期之類的還是必須做的,貴族之間另有許多講究,實在是一件很煩人的事。好在謝安說了由他來辦,就全由謝安去操持了。

周全既然是即將結婚的新郎,就不適合住在王家了,而應當隨謝安回去量體裁衣之類,王凝之兄弟幾個戀戀不舍,有的想討教符法,有的想討教書法,誰料到師叔兼幹姐夫股屁都沒坐熱就走了。

周全雖然也想過會與邱靈柔結婚,但從沒想過會成為王羲之的東床快婿,這件事對他來說真的太突然了一點。其實若不是他對邱靈柔持之以禮,坐懷不亂,令這些豪門名流震驚,並且寫出一手神奇的書法,顯示出了非凡的才華,就算他救了邱靈柔,王家也不會輕易把邱靈柔許配給一個來曆不明,全身透著古怪的人,更不會以幹女兒的名份嫁給他。

謝安會把事情招攘到自己身上,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可不是隨意幫別人娶媳婦的人,估計是他的唯一一次吧。

周全現在覺得,還是穿越到這時代好,若不是這個放縱而略帶謊誕的年代,以他與眾不同的言行,不要說到上層人士中混得風生水起,隻怕連生存都難。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8
第三章 謝家才女
謝家府第在城南,占地也極廣,除了一些有官職的大人在外地上任,家族中的人大部份都住在這兒,如謝尚、謝奕夫婦雖然在任上,子女也是留在這兒統一受教育,所以家族中也是很熱鬧的。

另外謝安在會稽山偏東的山裏有一處產業,建了個“林泉別院”,他大部份時間住在山裏讀書寫詩,寄情山水,隻有他的少數好友可以到那兒見他,或在那兒留宿,平常人想見他一次還不容易。但他對謝家的後代監督卻很嚴,會定期回去考核學業。

謝府大門進去分成幾個大院落,謝安和幾個親兄弟便同住這一個大門裏麵,彼此之間相通。周全隨著謝安、謝海、支道林進了謝府,謝家的人並不清楚周全的來曆,反正謝安經常與奇怪的朋友在一起,也沒什麽奇怪的。謝安也不向其他家丁介紹,帶著周全往去他的住處走去。

眾人走過一個院子時,裏麵有一人在練劍,傳出陣陣稚嫩的叱喝聲和劍嘶聲,於是眾人暫停步,從牆上開的梅花形窗戶往那邊看。

庭院內有一大池,映著秋日黃昏的金色陽光,跳躍出一片片金鱗,水中有幾片荷葉,數隻白鵝,水上有一道曲廊,連著一座尖頂圓亭。池邊有一青石輔成的空地,一個紫衣武裝少年一手持寶劍,一手掐著劍訣正在舞劍。他看起來還不足十歲,但精神凝練,虎背猿腰,已顯出一副矯健身形,一把劍也舞得有模有樣,“嗤嗤”風響。

那少年麵向這邊時,看到了謝安和周全,不由停了下來。他還沒開口,裏麵響起了少女的聲音:“三弟,怎麽停下了。”

那少年答:“三叔回來了,還有客人呢。三叔好!”

謝安撫須微笑點頭。原來院子裏還有其他人,在靠近這個窗戶的方向,周全反而看不到了,隻覺得那個聲音很好聽,很柔很悠揚,帶著點微略磁音。聲音這麽好聽,人一定也差不到哪裏去,周全覺得好奇,略靠近了一些,往剛才看不到死角望去。

院子靠這一側種了幾叢翠竹,修篁參差,碧葉籠蓋之下站著兩位女子,本來是背對這邊,這時正轉身往這邊望來,驚鴻一瞥之下,周全不禁呼吸為之一滯。那種驚豔感覺,比見到文風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兩個女子,一個約有二十來歲,作貴婦人打扮,但沒塗任何脂粉,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柳眉杏眼,鼻若懸膽,臉如白玉映紅霞,既不失雍容華貴之氣,又有靈秀活潑之神彩;另一個約有十六七歲,眉目之間與前一女子頗為神似,但下巴略尖一些,空靈之秀氣更濃,穿著鵝黃色的寬袖衫子,拖拽著層疊的藍綠間色條紋裙,簡直象剛從竹子中飛出來的竹仙一般。若硬要叫周全說出他見到這兩個女了時的感覺,那就是不小心走進了魏晉版的《紅樓夢》,同時見到了薛寶釵和林黛玉。但這少女雖然有林妹妹的靈氣,卻不象林妹妹病秧秧的。

那兩個女子徒然見到周全,並且用“走神”的眼光看著她們,年長的還沒怎樣,年少的便有些不悅,修眉微蹙,更象是林妹妹穿上了魏晉服飾。其實不是周全色,而是見到太美的女子,不管哪個男人眼睛都會亮一亮。

那少年問:“三叔,你看我的劍法可有進步?”

謝安說:“較之前次稍有進展,但靈動有餘,勁道不足。”

少年微有些苦腦:“我已經盡最大力氣了,還要怎要用勁啊?”

“所謂用勁不用力,勁可因勢而生,因利而便。我也不擅長劍法,待過幾天給你找個稱心的教授來吧。”謝安說著轉頭對周全說:“這是我的侄兒謝玄,哦,那兩位是我侄女謝道韞、謝雨卓。道韞已嫁給叔平(王凝之)為妻,隻是時常回來居住。”

“原來是。。。。。。啊,久仰久仰。”

那少女似乎更是不悅,盯著人家猛看,然後說久仰,實在有點不倫不類的,你久仰什麽,久仰人家的美貌麽?十足一個好色登徒子的表現。

周全著實吃了一驚,他說的久仰是針對謝道韞的。謝道韞是東晉時最有才氣和名氣的美女之一,想不到這時就站在他眼前,說久仰一點都不過份,隻是沒人能理解他罷了。

關於謝道韞的美名和才名,後代有許多傳說。據說謝玄很推崇自己的姐姐,而另一位名士張玄也常稱讚自己的妹妹,兩人常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直到有位與謝、張兩家都有交往的尼姑,給出了一句十分經典的評語:“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這句話流傳出去後,世人更是推這兩位女子為當代之最。

謝道韞有詩文流傳至今,而讓她留芳百世的還是因她隨口一句話,有一次謝安招集兒女子侄講論學問,正好天下大雪,謝安問:“白雪紛紛何所似?”謝道韞說:“未若柳絮因風起。”一語震驚四座,直到數百年之後,曹雪芹在寫紅樓時還說“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詠絮才指的便是她。

王凝之在王家七個兄弟中算是不怎麽出色的,但也是書法名家,出任過江州刺史、左將軍,直到主管一郡軍政大權的會稽內史。可是謝道韞是如何評價自己老公的?有一次她回娘家,一臉不高興,謝安問她為什麽不高興,王凝之人長得不錯,字寫得好,官做得也不小,為人也不壞,有什麽好不高興的?謝道韞答:“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阿大指的是曾收複鄴城,奪回傳國玉璽的謝尚,中郎指的是謝萬,遏指的是謝玄,都是統率萬軍的大將級人物。她的意思是咱們一家人才擠擠,王家也是名人輩出,天地之中,怎麽就會出了王凝之這號不成器的人呢?

不能怪謝道韞對自己的丈夫恨鐵不成鋼,主要是她太優秀了,比王凝之還要強過幾分,夫妻倆偶然吵兩句,回娘家發發牢騷也是有的,不過這是後來的事,此時還沒發生。數十年後,王凝之被孫恩殺了,謝道韞持刀上陣,帶兵突擊,寡不敵眾,最後被孫恩抓住,孫恩要殺她的外孫,謝道韞戟指怒罵:“事在王門,何關他族?此小兒是外孫劉濤,如必欲加誅,寧先殺我!”結果孫恩不敢動她,把她也放了。

便是這樣有才有貌,有勇有謀的奇女子,千古之下讀來還令人悠然神往,周全說久仰,一點都不算過份。可是奇怪的是史書上並沒有記載她還有一個更美幾分的妹妹。

眾人走向前方,謝家兄妹也從院門處轉過來,重新向謝安、支道林見禮問好。謝安並沒有誇耀周全的事跡,隻介紹了姓名,說是一個新交的友人。

謝道韞和謝雨卓微微一禮,問聲安好,就轉身走了,謝玄卻跟著三人走,問些劍法、學問方麵的問題,對周全也並不是很在意。謝安對這個侄兒很是喜愛,邊走邊回答他的問題。

再穿過一道院門,便是謝安一家子住的地方了。謝安這時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謝瑤,二兒子謝琰,與謝玄年紀相若,女兒則才五六歲,聽到謝安回來,都一窩蜂出來相見,加上家丁、老媽子,以及其他侄兒侄女,滿屋子都是小孩,吵得不可開交。

謝安問幾句他們有沒聽話,有沒努力學習之類,然後就叫謝玄帶他們去其它院子玩,大人還有事要做。謝玄應了一聲,當孩子王,把七八個小孩都帶走了。

謝安的夫人劉氏也是個名人,是當代名士劉惔的妹妹,容貌端莊,一幅淑嫻祥和的樣子。

謝安簡單介紹了一下周全的來曆,包括他與邱靈柔的感人事跡,然後說出為他辦喜事的事,叫劉氏去操辦。

謝夫人訝然道:“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奇男子,莫說是這一點小事,便是再大的麻煩妾身也要盡力操辦,王家的丫頭可真是好福氣。”

謝安道:“那就有勞夫人了。”

劉氏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相公若是都與元歸這樣的人結交,妾身便要念阿彌陀佛了。”

謝安有些尷尬,“既然你要念佛,就向道林大師多多請教吧,元歸一路勞累,我且先帶他去安歇。”

其實帶周全去休息叫下人就可以了,何必勞動他的大駕?周全不由暗笑,在外麵天塌地陷都不動聲色的偉男子,回到家裏還是怕老婆的。其實這種怕不是真的怕,而是一種相互敬重,所謂“惟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這個時代象謝安這樣的人,走出去身邊想沒有漂亮女人都難,劉氏也不是吵吵鬧鬧,而是偶然來一下“敲山震虎”;謝安不管在外麵怎樣*,回到家裏對夫人恭敬有加,對兒女侄子學業絲毫不鬆懈,十足是一個好丈夫。

當然,謝安要送周全去休息,並不僅是要回避夫人,而是有事要問周全。一路同來都有外人在,他不得其便,直到這時他才有機會單獨問一些事情。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4:59
第四章 幕後軍師
室內山水畫屏風後一張矮幾,幾上點了兩支大燭,一壺酒和兩隻酒爵,周全與謝安在兩旁相對而坐。室外謝海在遠遠守著院子的大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周全知道謝安是有話要說,謝安卻與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一點都不心急,一壺酒喝了一大半,謝安才問:“元歸內息充盈,功力深厚,不知師出何人?”

“我也沒正經拜過師父,去年在山中遇到了七個隱士,人稱竹林七俠,是他們傳了我一種練氣方法。”

“原來是他們,我曾見過他們數次,當真是世外高人,悠遊如仙,令人羨煞。你一年時間便練出如此渾厚內力來,進展可謂神速。”

“安石兄過獎了。那天在船上聽到你的嘯聲,如同虎嘯龍吟一般,莫非你也是武功高手?”

謝安笑道:“我年少時遇到一位異人,指點我練氣之術,以及一套以袖子攻敵的功法,稱為“拂雲手”,這些年時時習練,也算小有成就,但卻沒學過武器械鬥之術,實在不敢稱為高手。”

“安石兄太謙虛了,那一天在海邊,就算沒有吳猛出現,你也不怕那海妖吧?以你內功之深厚,隻怕當世都難有匹敵了,奇怪的是後世。。。。。。奇怪的是沒人知道你有武功。”

謝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元歸,我知你非是一般人。此處已無外人,你可實情相告,你可是千年之後來人?”

周全一愣,忙否認:“不是不是,安石兄怎會有如此想法?你不是說便是神靈也不充許這樣的事發生麽?”

謝安摁了摁鼻子,兩眼精光大盛,似有一道利光射向周全的眼睛。“元歸口音、用詞、習性都是舉世絕無僅有,方才已失口說出後世二字,如何能夠瞞我?”

周全心中猛跳了兩下,把來自未來的事告訴文風那樣離世脫俗的人,或者是竹林七俠那樣的隱士都沒什麽大不了,不會引起大混亂。但是告訴謝安這樣有才氣、有抱負,將來是一國宰相的人,隻要一句話就可能使整個天下形勢改變,他可要想清楚了該不該告訴他。

周全很快鎮定了下來,“安石兄有所不知,我天生有異能,在五鬥米教中又學了些八卦易理,夜觀星相之類,能通達鬼神,所以能知道一些過去未來之事。”

謝安又盯了他許久,見他鎮定自若的樣子,終於收回了尖銳的眼光,歎了一口氣:“安並非妄窺天機,隻是前思後想,當今朝廷危如累卵,皇上年少,權臣各懷異心,山河破碎,漢人滅族在即,不能不憂心啊!”

周全心中也大為感慨,他也是漢人,也有愛國愛家的情結,到這時代也親眼見識了民不聊生,千裏無人煙的悲慘景象,時聞北方群胡猖狂,虐殺漢人如豬狗,要說沒有一點同仇敵愷之心也是不可能的。他要不要助謝安一臂之力?

據周全所知曆史資料,謝安是個出名的淡泊名利的人,朝廷多次下旨讓他當官,他都不肯出山,後來是堂弟謝萬領兵出戰,吃了大敗戰,被廢為平民,失去了謝家經營了十四年的地盤——豫州。事關整個家族的興衰和東晉的命運,他才不得不東山再起,出山當官。後來身為宰相,整個東晉的軍、政一把抓,淝水之戰後,名聲達到頂峰時卻激流勇退,可見他情操之高尚。

親眼見到謝安之後,周全更覺得他是個正氣凜然,坦蕩正直的人,他表麵豁達*,實則憂國憂民,無論對國家來說,還是對於家族來說都是個好男人。象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利用他知道未來的事情後亂來。

周全終於下定決心,暗中助他一把!

“安石兄,你既然這樣憂國憂民,為何不在朝中當官,安邦定國?”

“我生性喜靜,不喜官場勾心鬥角,能偷閑一刻是一刻。”

“好這象不是真話吧?”

謝安苦笑道,“元歸法眼如電,我也瞞不了你,可是你知道朝廷之間,以及各門閥之間的明爭暗鬥麽?實是驚濤駭浪,生死一線,稍有不慎便會廟堂傾覆,江山易姓。如今賴太後多方維持,各大世族勢力之間勉強平衡,不容多插一人,我若是介入,隻怕不擔於大局無補,反挑起新的爭端。”

“有這麽嚴重麽?”

“唉,隻怕比我說的還嚴重。這幾年來,桓溫占據長江上遊,接撐了庾氏兄弟長期經營的荊、梁等八州,根基深厚,又平定西蜀,屢立軍功,聲望日隆,奉的雖然還是朝廷之命,卻已成為朝廷最大的隱患;朝中能與他抗衡的隻有皇上的叔公,撫軍大將軍司馬昱的軍事集團,但他們好清談,圖虛名,雖有皇上和太後全力支持,實力卻是不如桓氏家族,前年殷浩出戰敗回,更是聲望大落。。。。。。”

“你是說桓溫有謀反之心?這個我倒是有聽說過一點。”

“現在他的聲望和實力還不夠,倒還不至於謀反,可是朝廷也不能不防,兩大軍事集團之間明爭暗鬥,勢如水火,而夾在中間的豫州正是我堂兄謝尚鎮守,謝家的基業盡在於此,若是稍有閃失。。。。。。如今勉強能相安無事,我如何能再插上一腳?”

周全倒是沒想到事情這麽複雜,謝家夾在中間,肯定是兩邊都想拉攏,兩邊也都會威脅,偏向誰都不行。謝安作為謝家最有才名,最被看好的人才,去留變得很微妙,投向任何一方的營陣,必定會遭另一營陣的疑忌。所以他最好的選擇就是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管,隱居東山詩酒渡生涯。

“安石兄莫非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若是我能辦得到,自然盡力而為。”

“我與元歸一見如故,若不嫌棄,今後便喚我三哥吧。”

“哈哈,那以後沒外人,我就叫三哥了。三哥心裏煩的到底是什麽?”

“唉,安所憂者,無非國、家,元歸能知後世之事,卻不知我朝國運可能久遠?”

周全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未來之事玄之又玄,未必能當真,我說一些讓三哥參考一下也無不可,但三哥要答應我,不許把我的話讓外人知道,便是親生骨肉也不能說;也不許以我提供的繩索禍亂天下,否則來日必斬你於劍下!今日我功力不如你,卻不代表以後不如你!”

謝安伸手指天:“安若是言而無信,不必元歸動手,天地為證,鬼神可鑒,自有天遣誅之!”

“那好吧,我且算一算。”他裝模作樣掐著手指點,口中念些天幹地支之類的,過一會才說:“以我看東晉王朝還可以延續七八十年,桓溫雖然有篡位之心,但終究能夠化解。但在此其間,北方有個強國會崛起,占據關中,雄霸天下,除了江東這塊地方,全國盡歸他所有。此人天縱英才,手下能人無數,來日必率百萬大軍南下攻打東晉。。。。。。”

“當真有此事?”謝安驚訝地看著他,“我朝便要亡於此胡虜之手麽?”

“不,其中另有轉機,隻需安排妥當,還可以以弱勝強,化解危機,此事或許就應在三哥身上,三哥不出,天下如何能安?渡過此劫,不久他國內混亂,自取滅亡,不足為慮。東晉朝廷最終還是亡在漢人手中,到時南北對持,又是一翻新氣象。”

謝安聽說東晉終要滅亡,神情有此黯然,但漢室一族終沒有滅在異族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又鬆了一口氣,說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沒有萬世的基業,何況是如風燭殘年的當今朝廷,不知再往後又如何?”

周全又“點算”了良久才說:“後世還有超越秦皇漢武的盛世,並且最終五十六個民族大團結,名曰‘共和’,再也不分彼此,不過那時西方又有更大國家和族群出現,已是另一番景象,具體的事我也推算不出來了。”

謝安極為詫異,“五十六個民族共和,這怎麽可能?這又要怎樣雄才偉略、驚天動地的人才可辦到!”以這個時代的情形來看,這種可能性比登天還難。

周全笑道:“這是也逐漸融合的,不是一朝一國之事,發展下去,最終全世界一統都是有可能的。”

謝安感慨一番,又問:“不知謝氏家族如何?”

“王、謝兩家氣脈綿長,根深葉茂,子孫無窮,三哥不必擔憂。”

謝安笑道:“如此甚好。隻是北方鐵騎南下,以朝廷之積弱如何能抗?那時生民塗碳,百姓慘矣!此事須早作準備,元歸有通天澈地之能,念在同是漢人一脈,須助朝廷化解此劫。”

“我也不喜歡官場的爾虞吾詐,朝廷也不會相信我這樣一個外人,就是想化解也力不從手。我與三哥一見如故,如果有一天三哥身居要職,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倒是願意略盡棉薄之力。”

謝安大喜,他知道周全必定不是普通人,可是周全不肯承認是千年之後過來的,他也不能硬逼,否則隻會把周全嚇跑了,現在周全答應肯助他,他就等於事事都可料敵先機,立於不敗之地了。這樣的人是一定要多加巴結,當活神仙一樣供著的。

周全也是暗喜,謝安將來是必定掌大權的,買了這一隻潛力股,超極黑馬,那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麽?若是真的沒辦法回到現代了,不如就以自己的現代化知識助他一臂之力,說不定曆史就要完全改寫了。

那麽,他是不是就走上了白雲先生讓他看到的幻境之路?把已經成為曆實的史曆改變了,會不會異至了不良的後果?這些事周全必須弄清楚,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還不能亂搞,不能透露太多未來的事。

兩人繼續談些如何強國、強軍,如何對抗強胡的話題,不知不覺說了一整夜。

周全在沒穿越前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無業大學生,穿越後也是東躲西藏,過著身不由己的日子。哪曾想轉眼成了當代豪門的貴賓,成了當代最有前途的謝安的幕後軍師,談論的是國家大事,決定的是千萬人生死。感覺如虎入深山,龍回大海,心中頗有成就感。

謝安得遇“當世”大賢,淵博如海,智勝孔明,自然也是越談越投機。

曆史上“淝水之戰”中,謝安以八萬人擊敗苻堅百萬以上大軍,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輝煌一戰。以南方柔弱之卒,如何能擊敗十倍以上的北方鐵騎?僅是前秦前鋒的幾十萬精銳,就足夠滅掉整個東晉了,怎麽可能一戰敗北?這比天方夜潭還天方夜潭,但這卻是真正發生過的。所以肥水之戰必定另有貓膩!而這貓膩很可能就是周全造成的,因為他們現在就開始準備了。

苻堅,放馬過來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5:00
第五章 自創劍法
謝安和他夫人劉氏開始為周全籌辦婚禮,由於王家的主人還沒回來,日期還沒定,所以隻是把各種應用之物先準備好,如布置新房,讓匠師量體裁衣,送禮的、迎新的隊伍,請客的名單之類的。

周全在這兒並沒有親人,算得上朋友的也隻有竹林七俠和牛夢,但竹夢七俠蹤影不定,牛夢生死不知,隻好擬定由謝安請些朋友來助興,以及家族中的一些人,場麵也沒準備太大,不會冷場了就行。民間結個婚就已經是麻煩事了,貴族之中結婚更麻煩,一點都不象說書中的“擇日不如撞日,立即送入洞房”。現代說起古代,那是一個故事,但對周全來說,古代已經變成了現代,要麵對現實正常生活下去,就得名正而言順,況且還得讓新娘有個成就感,歸屬感,也不能潦草過場。

好在事情都有謝安夫婦去安排了,周全反而覺得清淨,謝安有交待,無關的人不得去打擾他,所以他大部份時間都呆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無聊之餘,他又想起了練武,要為自己和牛夢報仇,將來要保護自己和家人,沒有武力是不行的,僅會使用符法,若被敵人近身纏住,則完全沒有施展的餘地。

在五鬥米教這一年多時間,他不敢練習劍法,鬆風劍法和千篁碧落劍法已經生疏,並且許多招式和技巧都忘了,現在重新開始練習,感覺已經很陌生了。

周全砍下一根竹子,削了一把竹劍,練了幾招之後覺得很不滿意,一是真的忘了許多,各招式和訣竅已經有點模糊,找不到感覺;二是無法把兩種劍法同時應用,也無法流暢的交替使用。越練不越不順手,氣得他把竹劍給丟了。

周全踱來踱去,苦悶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竹林七俠是人,自己也是人,他們可以自創劍法,自己為什麽不可以自創劍法?七俠練劍,更多的是當成一種藝術,所以鬆風劍法和千篁碧落劍法並不是最適合殺人的劍法,比如他們遇到內力更強的魯狂生時,劍法威力一點都發揮不出來;周全在淮陰被白錦等人圍攻時,兩種劍法都沒辦法發揮。由此可見花巧的劍法並沒有什麽用處,能在各種環境下發揮出戰力,能一劍殺得敵人心膽俱寒,也能在絕境中反敗為勝的劍法才是最好的。

“對,我要自創一套幹脆利索,直接有效的劍法,不要花巧好看,以能殺人為第一!”

不是宗師級的人物,哪敢輕言自創一派?除了魏晉這個勇於突破的年代,連改變一點點祖傳技法都需要太多的勇氣。周全不知天高地厚,竹林七俠可以自創劍法,自己為什麽不可以自創劍法?

能殺人的劍法,第一是力量,絕對的力量可以將敵人連人帶武器斬為兩截,這有賴於內力為輔,非一朝一夕之功;還有一個是速度,速度夠快,敵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就完蛋了,這可以在出劍技巧上加以研究。這兩者並不矛盾,有力量的劍法速度自然快,速度快產生的力量自然就強,就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刪去任何不必要的動作,避免任何影響速度和力量的花套。

周全本來的想法,是弄一套精練的攻擊方法,比如融合現代西洋劍法、東洋刀法的攻擊技巧,既符合他心目中的速殺劍法,古代人沒見過,也能取到出奇製勝的作用。可是他本來就沒學過西洋劍法和東洋刀法,中國的任何一家劍法他都不熟悉,僅靠武打片中看來的模糊印象,象要創出一套劍法來,無異於癡人心夢話。

他想了許久,才比劃出幾個笨拙的動作,不要說殺人,隻怕連殺豬都成問題,更遠不如鬆風劍法和千篁碧落劍法好看和有風格。想起慕容霸一錘砸飛好幾個人的神勇,桓溫箭矢難入的綿密劍法,魯狂生詭異飄忽的招式,哪裏是隨便“創”的劍法就可以鬥得過?

原來自創劍法這麽難!唉,不如放棄劍法,專攻筆法,但筆短而柔軟,沒有超凡的內功就變成了花架子,更別想殺人。他現在可以將內力灌注到筆上,但還不能隨心所欲使內力脫筆而出,以破空勁氣傷人,要想練到這個境界,少則三五年,多則幾十年,也是不太現實的。

不如,把筆法搬運到劍法來?周全徒然覺得眼前一亮,可以把筆法特點用到劍法上來,不需要破空勁氣也能傷人了!

他試了幾下,覺得還是不對頭,劍是扁平的武器,隻能劈、刺、削、剁、挑等技法,寫起橫豎撇捺來有些別扭。劍不能用來橫拍平掃,否則沒傷到敵人就先斷了、彎了,難道運劍的過程中還要分心去轉動劍鋒,使劍鋒朝向運劍的路線?如此分心之下,劍還沒轉向正確,可能自己就被人殺了。

用劍寫字,還不如用判官筆寫字。可是就算用判官筆來書寫,他的書法武功就能得到顯著效果嗎?隻有真正的絕頂高手,才可以隨便用什麽東西都能當武器,隻有象虎行門一樣,經過無數高人的淬練,才能使用一種武器施出各種武器的招式來。而周全想無師自通,自創劍法,這個可能性等於零。他不是武學天才,就算是武學天才,也沒辦法在大腦裏麵沒貨的情況下創出劍法,並且快速收到效果。

周全暗罵一句:媽的,原來原創是這麽難,難道真的沒有捷徑可走嗎?難道我隻有畫符的天賦,沒有學武的天賦?

想到畫符,他無意識地使用手中的劍在空中畫出一道符來,這是一道破解敵人詛咒、厭勝的符法,名為“金剪飛刀符”,平日裏畫得精熟,這時想都不用想,就隨手畫了出來,並且在竹劍上貫注了內力

畫符自然不必象名家書法一樣講究如何運筆,如何使用中鋒,側鋒,一道金剪飛刀符符畫下來也算順暢,但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竹劍畫完之後,竟然產生了一股強勁的罡風向前撞去,直到七八米外,把一叢花木撞斷了不少枝條,樹葉隨風亂飛。

周全一愣,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用劍畫出的符法也能產生效果,並且是與筆畫出的符法不同的效果?

遠處傳來一聲驚咦聲,周全循聲望去,原來是謝玄站在院子入口處,一雙小眼睛驚異地看著他。

“小朋友,有什麽事嗎?”

謝玄也沒注意他的奇怪稱呼,走了過來,“你這是什麽劍法?”

周全臉上微微一紅,“我隻是隨便比劃一下,不是什麽劍法。”

“可是你用的是劍,當然是劍法。隻是我沒聽說過這樣使劍的,你並沒有向前使力,是怎樣產生這麽大勁氣的?”

周全也正覺得奇怪,但腦中已經隱隱有了一點感悟。按照他之前的想法,符法是一種把精神力集中起來,進行儲存、放大和轉變的微形陣法,所以可以達到某種效果;內力也是一種有質無形的能量,那麽利用劍來畫符,以內力布成同樣的陣法,就有可能產生與符術效果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效果。比如金剪飛刀符,本是一種反詛咒的符法,用劍和內力畫出來卻可以產生一股強烈的勁風。

那麽,是不是所有符法都可以這樣改裝使用,如果可以,很多本來無足重輕的低極符法都將有機會渙發出新的光彩。而如果這種理論成立,再加以變化完善,就可以創出一種符法劍法,既可以真刀真槍與敵人搏鬥,也可以在運劍規跡中產生令敵人無法想象的特殊效果,令敵人措不及防,甚至是將敵人直接滅殺。

劍法既是符法,符法也是劍法,再加以紙質符法,遠近皆宜,簡直就是西方戰士與魔法師的結合,魔武雙修!道武合一!

周全按耐住驚喜沒有跳起來,他覺得自己打開了一扇亮堂堂的大門,自創劍法將有可能實現!

謝玄見他眉飛色舞,半響不回答,不由又問了一遍:“你這是什麽劍法,是誰教的?”

“嗯,這個,我這個叫神符劍法,是我自創的。”

謝玄一臉渴望的樣子,“你可以教我神符劍法嗎?”

“現在還不行,因為我還沒有完全練成,等我練成了再說吧。你就是謝玄吧,不錯不錯,果然是一表人才,要好好練功,將來。。。。。。咳,將來才能做大事業。”

謝玄一拍大腿:“唉呀不好,我是來請你的,隻顧與你說劍法,卻把正事都忘了。”

“什麽正事。”

謝玄這才肅容道:“你就是最近名聲雀起的五鬥米教大祭酒、書法無雙的奇人、坐懷不亂的偉男子,周全周元歸吧?”

周全笑起來:“好象是我,但沒有你說的這麽響亮、這麽多冠冕吧。”

“果然是奇人!我看應該再加上劍法天才這個名號。對了,我姐姐請你過去說話。”

“你姐姐?”周全突然想起那天見過的兩個女子謝道韞和謝雨卓,住進謝府已經三天了,後來他都沒見過這兩人。

“是的,現在滿城都在傳揚你的名字,我姐姐請你過去坐坐。”

周全又開始頭痛了,盛名累人啊,特別是沒有準備好就弄出來的名聲。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十有八九是對他的名聲不服或是對他的實力懷疑,想要當麵領教了。麵對當代數一數二的大才女,他還是有些心虛的,要是不小心出醜,就會反變成被人取笑的對象。更重要的是,周全沒心思與他們比較這些東西。

“這個不太好吧,內宅深閨,怕瓜田李下說不清。”

謝玄奇道:“什麽是瓜田李下?”

周全這才知道,這個成語這時還沒出世,還真有點不好解釋。“就是要避嫌,年輕男子和女子在一起,怕人家說閑話。”

謝玄笑道:“避什麽嫌啊,得到女子的邀請是很榮幸的事,人家還求之不得呢。而且我姐夫和王家幾位兄弟也來了,快快有請!”

周全聽說王凝之也來了,不好再推辭,隻好隨他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5:01
第六章 技驚眾美
周全隨著謝玄穿庭過院,經過那天謝玄練武的院子,到達另一個院落,王凝之、王徵之、王獻之、謝道韞、謝雨卓都在,另外還有三個沒見過的少女,個個都衣冠楚楚,長得如出水芙蓉,想必是謝玄的堂姐、表姐之流。

院子的石桌上擺了不少精致點心,茶水美酒等,不少女仆揣著酒食出入,宛如一個小形的露天宴會。

王凝之迎了上來:“元歸,這幾日可好?想煞凝之了。”

周全拱手道:“還好,想不到二哥也來了(王凝之比邱靈柔大了半歲,算是周全的二舅,所以稱二哥)。”

王獻之說:“我們想向姐夫討教書法,所以跟過來了,還有我家嫂子想看看你這個大名人。”

謝道韞微微一笑:“前天我已見過了,隻是有眼不識荊襄玉,不知這位就有你們說的周元歸。”

“各位真的是太抬舉我了,其實我這一點粗淺才學,難登大雅之堂,更不配如此盛名,慚愧慚愧。”

謝雨卓微微冷笑,“不知是真的謙遜,還是惺惺作態,你若不是有意賣弄,怎會滿城風雨?既然已經把名聲傳出去了,就不要如此推脫。”

周全苦笑,他哪裏想過出名了?不知這小美女是對那天他走神看了一眼有意見,還是生性就直率孤傲,一點都不客氣就當麵指責了——看起來她對他的印象很不好。

周全還沒發火,王凝之兄弟幾個臉色已經掛不住了,謝道韞忙說:“妹子不可無禮,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況且他還是我們家的客人,怎可如此指責?周賢士,我家妹子年少性野,天真直率,你莫要見怪。”

“不會不會,我怎會見怪呢?”

謝雨卓輕哼了一聲,閉嘴微轉過身,不往這邊看,想不到她一副空靈剔透的模樣,心性卻孤傲得緊。周全來到這個時代後,曆經患難,在五鬥米教忍氣吞聲一年多,性格脾氣已經有了很大改變,沉穩內斂了許多,能忍能容,自然不會與小女孩一般計較。

王凝之很是不服:“元歸,你就動動筆,讓大家開開眼界吧。”

“還是算了,我這點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實在不敢怠笑方家。”

王家兄弟不依不饒,要叫周全寫字。他們的書*底也並不比周全差,並且家學淵博,家傳書法已經是天下第一流的書法,實在不必舍近求遠,眼巴巴追著周全。但正因為他們家的書法是第一流的書法,平時很難看到可以上眼的、特點新明的書法,一旦見著了周全的柳體之後,其堂堂正正的風格足可與王家書法媲美,就象武癡見到了絕世秘笈,那是非看個清楚不可的。王徵之與王獻之就是十足的“筆癡”,而周全偏偏不讓他們看清楚,不跟著他屁股跑才怪呢。

謝道韞說:“不如我們各斌詩一首,寫在紙上,既可欣賞彼此的詩文,也可比較一下書法,豈不美哉?”

眾人大多叫好,隻有周全有些難堪,不願參與,王凝之說:“元歸的書法我是見過了,正好見識一下詩文,所謂高人雅量,詩賦必不尋常。”

周全難裏會寫什麽古體詩,又是推拖。魏晉時代是一個風氣開放,喜歡自我彰顯才華的時代,文人見麵,都喜*上幾句,寫上幾筆,象周全這樣深藏不露的極少,已經有些引起眾人的不快,特別是那個謝雨卓,臉上明顯有不屑和譏諷的表情。

眾人正在鬧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仆急急闖了進來:“大姑爺,你在這兒就好了,我們家夫人產難,胎兒橫逆不出,產婆束手無策,求你畫一道催產符。。。。。。十萬火急!”

這個仆人是隔壁謝萬家的,原來是謝萬的夫人難產(古代叫產難),王羲之一家信仰五鬥米教,王凝之也懂一些符術,聽說他在這兒,謝萬就遣仆人過來求符了。眾人都靜了下來,望向了王凝之,王凝之有些緊張,但立既喝道:“速取朱砂、黃紙來。”

謝奕家在旁邊待侯的仆人應聲忙去取朱砂和黃紙,王凝之從袖中取出毛筆來,一撇眼看到周全,不由大喜:“我險些忘了,放著閩南治的大祭酒,天降神人在此,哪裏還用得著我出醜?元歸,這事你可不能推拖,人命關天,我畫的符不一定有效,這次非你不可了!”

這事周全可真的不能推辭,現在住在謝家,還要謝家幫忙舉行婚禮,欠人家老大一個人情,畫符救人更是學符法的宗旨,於是爽快地接過狼毫。

很快仆人就拿來了朱砂和黃紙,眾人七手八腳把桌上的食物移開,空出一塊地方來。周全叫,“再去取半碗清水來,不能沾了葷腥。”

仆人忙又去取水過來。周全整衣肅容,裁下一小張黃裱紙,醮了朱砂,在桌前足踏星鬥方位,走起禹步,三步九跡,存想麵謁神靈,然後左手持碗在口邊,念咒曰:“一化九龍水,二化王母催生水,三化觀音瓶內水,四化西天陀水。。。。。。”念的同時,右手在黃紙正中間寫了一個繁體的“車”字,然後在周邊寫“馬”字,大大小小都有,將整張符紙寫滿,寫完之後,運功將符紙燒化在碗中。

“將此水令產婦喝下既可。”

那女仆如獲至寶,雙手端著碗飛快走了。

剛才周全集中精神寫字,並沒有特意使用哪一種書法,而是他的自然筆法,但集中了他的精氣神之後,也是氣勢渾厚,入木三分,眾人雖然沒有稱讚,卻也沒人敢說他的字難看。

謝雨卓見周全畫的不是奇怪的符文,全是漢字,不由露出懷疑之色:“寫幾個字也叫符法?”

周全道:“符法種類繁多,有一種稱為‘字符’,就是由單純的漢字組成。漢字由來已久,據說乃是上古神人倉頡所造,每個字都具有神力,傳到今日,雖然大部份字已經麵目全非,卻還有少數字體保留了神力。。。。。。”

王凝之如獲至寶,“原來還有這種符法,元歸必要教我!不知有何講究?”

“此符正中寫“車”字,四周遍寫馬字,大小不拘,但字體須書寫端正,畫符之時必須同時念咒,然後燒灰和水飲之。馬字數量如果是單數,所生必男,馬字成雙,所生必女。寫時不能有意寫單或寫雙,要正好寫滿,無法再多寫一字,也不能有空漏。”

“苦也,又是要邊念咒邊寫字,我就是無法分心二用,所以很多符法都畫不出來。你這符法要念咒、走步、寫字同時進行,隻怕我又是學不會了。唉,一心三用已經是天才了,誰還能再分心去數寫了幾個馬字啊。”

“二哥若是不能同時進行,步法略去也可,但效果可能會打折扣了。”

王獻之問:“剛才是十一個馬字,那麽生出來的是男嬰了?”

“應該是吧,傳我符法的人是這樣說的。”

謝道韞等人有些不信,叫另一個女仆過去打聽一下,看符法是否有效,生的是不是男孩。王凝之又問步法、咒語的特點和訣竊,周全毫不保留,一一加以詳解。

不一會兒,前去打聽的女仆一臉興奮地急走回來:“生了生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少爺!他們家老爺叫我先向*師表示謝意,稍後他會親自過來道謝。”

眾人嘖嘖稱奇,對周全充滿敬意,王凝之學了一道新符法,更是欣喜莫名。謝雨卓略有些羞愧,但一轉眼,又冷冷地說:“隻是湊巧生了男嬰吧,我雖聽說過以符法催生,卻不曾聽說過可以判出男女。”

周全笑道:“謝二小姐果然有見識,十月懷胎,胎兒早已成形,陰陽已判,怎會因一道符法而改變?確實是個巧合。”

謝雨卓愣了一下,接著臉通紅起來,她一再打壓周全,誰知周全一點都不生氣,還讚她說得有道理。這種胸懷肚量令她有點慚愧,也令她對眼前的怪男人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胎兒是男是女,早在胎兒受精之後就已經定了,這個道理對現代人來說很容易理解,但在古代卻沒幾人會這樣想,大部份人都以為是出生時決定的,而敢質疑符法權威性的人更少。所以周全是真心稱讚這個看他不順眼,卻敢於質疑,勇於思考的美少女。

至於為什麽胎兒的性別會與字數單雙對上號,這個周全也無法解釋了,也許冥冥之中有某種力量在影響和聯係著,是男的自然就合了單數,是女的就是雙數,要是任何原理都能解釋,符法也就不成為符法了,後代人也不必學科學了。

符法是不是都有效,生男生女的理論究竟能不能成立,還有待以後多次測試才能知道,實踐出真知嘛。

周全說:“我還有些事情要靜心想一想,先告辭了。”

眾人紛紛挽留,但周全心裏還在記掛著剛想到的以劍來畫符的事,實在沒心思泡在這裏,也怕眾人會逼他寫字作詩,堅持要走,團團一揖,丟下眾人走了。

謝雨卓望著他走出去的背景,心中極是紊亂,暗恨自己為什麽總是忍不住想打壓他,難道真是因為他無禮地看了自己一眼嗎?可是除了他外,幾乎所有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人都是那種表情啊,為何隻是與他計較呢?

回到自己住處後,周全關了院門,脫去長衫,以竹劍再一一試演其它符法,畫了幾道符並沒看到奇跡,再試剛才那道金箭飛刀符,還是沒動靜。

難道剛才隻是一個巧合,並不是自己造成的效果?不可能,當時周圍都被有風,畫過符文後就產生了一陣疾風,被罡風折斷的樹枝還在,謝玄也親眼見到了,決對不是巧合。

他一遍遍地畫金箭飛刀符,仔細回想當時的手法,心情狀態,運氣路線。但當時他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狀態,現在想起來全是一片模糊,試了十幾遍,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剛剛想到的新法門就要胎死腹中?不,這件事他一定要弄個清楚!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0 15:02
第七章 神符劍法
周全呆呆想了許久,想了又試,試了又想,完全沒有意思識到時間飛逝。

在紙上畫符,講究一氣嗬成,筆意不能停,精神不能泄,用劍畫符,必定也要內力連貫,劍勢不能斷。對,速度!一定與畫符的速度有著,太慢了,勁氣就消散了,不能形成有效符文;太快了,勁氣互相衝擊產生混亂,也不能出效果。

周全精神大振,以不同的速度畫金箭飛刀符,也不知畫了多少遍,還是沒有看到效果出來。但他也掌握到了一些技巧,以一種特定速度運劍和圖案大小,可以使這道符在空中留下淡淡符文跡痕,一閃之後消逝,這個應當就是最佳的速度。

那麽還差了什麽呢?運用內息的速度他已經在畫符的過程中試過多次了,並沒有效果,那麽會不會與內力的屬性有關?

為了將符紙點然,周全從洪濤那兒學到了以手少陽三焦經發出心經真火的運功方法,舉一反三,他自行研究出從肝、肺、腎、脾經發出的木、金、水、土另四種真氣。本來他還指望創出自己的“五氣神劍”,可是他內功還沒達到以氣殺人的境界,徒有美好想法,目前並沒有什麽作用。那麽不如用不同屬性的真氣來試試。

周全先從手少陽三焦經發起火屬性真氣,手中竹劍迅速畫出符文來,符文剛成,眼前一道刺眼亮光閃過,比陽光不知亮了多少倍,在白天看來,簡直與夜裏亮起了一個超極探照燈一樣,嚇得周全跳了起來。

果然出現神跡了,出現異變了!

可是為什麽不是上次出現的效果呢?周全再以木屬性真氣畫符,沒有動靜,再以腎經水屬性真氣畫符,還是沒動靜。當他試到土屬性真氣時,又產生了一道強烈罡風,將遠處涼亭上的瓦片都卷走了一大片。原來就是這樣出來的,若不是無意思中正好碰巧見到了效果,怎能想到會有這種異變?若不是持之以恒不停地測試,又怎能邁進這一片新的天地!

周全興奮莫名,再逐一測試自己所知的符法,有的符法無論如何試也沒有效果,有的符法隻能在特定的真氣下產生異變,而有的符法在不同真氣下會有不同的異變。象剛才畫的催生符,這種純粹以漢字組成並且字數繁多的“字符”,是無法用劍畫出來,並且看不到任何異變;而那種圖案稀奇古怪,不知是什麽含義的符法,比較容易試出效果來。

至於試出來的效果,周全自己也不能全部弄清楚有什麽用,有的隻是彩光一閃,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有的產生莫名其妙的聲音,而有的則產生火焰、雷電、狂風等等。

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到測試符法中,物我兩忘,完全忘了這是在熱鬧城市的中心,是名流世家的府第,所產生的狂風雷暴不但整個院子裏的花木亭台被砸得稀爛,連遠在大街上的人都被驚動了,若不是發生在謝府內,已引來無數人來看稀奇。但奇怪的是他在裏麵足足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他。

周全從沉迷中醒來時,驚訝地發現院子裏象被十二極台風肆虐過,然後再被二十四隻野豬踐踏過,院子內的花草樹木已經蕩然無存,連他住的屋子都被轟塌了一半。四周的院牆上盡是神情緊張的武裝家丁,身前擋著盾牌,牆頭架了好幾條救火用的“水龍”。而院門的方向,遠遠站著謝安和另一個中年文士,正微笑看著他。

周全見把謝家院子折騰成這樣,忙上前向謝安陪罪:“安石兄,真是對不住,這這。。。。。。”

謝安笑道:“區區一些花木亭台算得了什麽?隻是元歸這劍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超出一切常理,不知是何來曆?”

“這個,嘿嘿,是我剛剛想到的,從符法中領悟出來的,亂七八糟,不知不覺就給你添麻煩了。”

謝安和那中年文士不由聳然動容,如此年輕就能自創一派劍法,剛剛領會就有這麽大威力,眼看又是一代宗師涎生!這個年輕人真的太神奇了,總有令人想不到的地方,有無窮的創新潛力。

周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中年人身上。他約有四十七八歲,身高約有一米七三的樣子,頭戴高頂籠紗的帽子,身穿一套紫色藍紋的對襟長衫,額平而廣,疏眉長目,三綹長須,長相不算很好看,但目光堅定有神,有一種其深無比的蘊味;微笑之間,是一種從容、祥和的神態,自然流露一股靈動之氣質,站在謝安麵前並不讓人覺得相形見拙。

謝安見周全在看那人,笑著說:“元歸見了泰山大人,還不行禮麽?”

周全大吃一驚,這人就是王羲之?他不知猜測過王羲之的長相多少次,進入王家後,也一直想見到這個傳奇人物,想不到就是這個樣子,就這麽突然出現在眼前了,自己這副狼狽樣子。。。。。。他忙雙手抱拳高舉過頭,深深鞠躬:“小婿拜見嶽父大人!”

王羲之哈哈大笑,扶他起來:“賢婿不必多禮。得婿如此,夫複何求!哈哈哈!”

謝安笑道:“我若有可嫁的女兒,也想嫁給他了,哈哈。”

周全有些不好意思:“安石兄取笑了。”

王羲之說:“我一回來便聽到無數人在談論你,本也想考較一下你的才學,今日一見,勝過我所想多矣!你能另僻僻溪徑,將符法演變成劍法,創千古未有之事,隻要持之以恒,來日必成大器,隻怕我的幹女兒配不上你了。”

“這,這個,小婿不敢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取一個就夠了。”

謝安和王羲之先是一楞,隨即大笑起來。笑罷,王羲之說:“好個‘吃著碗裏看著鍋裏’,此語真是妙極,你若有本事讓柔兒服服貼貼,便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又如何?”

周全暗中狂汗,還沒有過門,嶽父大人就在始鼓勵他吃著碗裏看著鍋裏了,雖然不是他親女兒,卻也太縱容了吧。

這個時代男女是非常開放的,如果你不能搞定老婆,比如老婆比你有才學,家世比你好,你的事業失敗了,破產了等等,她是可以一腳把你踢走的,可不象明、清時代隻有男人才能休女人;當然,如果你很有本事,讓老婆覺得配不上你,她不但不會阻擋你去找別的女人,說不定還會主動為你找一個小妾來。所以謝安和王羲之雖然是在開玩笑,卻也是真話。

不過謝安說如果有女兒也要嫁給周全,那是完全的玩笑話。這個時代幾乎就是男女自由戀愛和婚姻的時代,但生在豪門的女子,特別是容貌才學都出眾的女子卻例外,她們必定要嫁給門當戶對的世族,為鞏固家族的地位獻身,說難聽點就是一種政治聯姻和交換。

魏晉貴族之間,什麽都有可能變化,唯有兩個潛規則永遠不變:

第一、東晉是典型的門閥製度,“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不是名門世族出生,不論你有多大的才華和名聲,你也不能當手握大權的高官;名門世族出生的兒郎,隻要你肯當官,立即就是個中品的官員,絕對不用從基層做起。

第二、名門世族的女兒,隻能嫁給地位相當的世族,絕對不能嫁給平民。這已經不是個人的問題,而是關係到家風問題,關係到千百個同族同胞的存亡問題。世族之所以會成為世族,正是有這種政治聯姻存在,彼此牽連,彼此關照,加上朝廷的高官都在這些世族的掌握之中,任用的高官非親既故,這才能使家族一代代興旺下去,才能成為世族名門。

世族,這是一個無比榮耀和尊貴的光環,但對家族中的人來說,也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枷鎖。

邱靈柔雖然成了王家的幹女兒,但是屬於外姓,不在這個行列。若是他們的真正女兒,不論周全表現如何也不會嫁給他,但周全也不用承擔他們家的家族負擔就是了。

謝安已經揮退四周警戒防火的家丁,三人也不換地方,就在廢墟上聊了起來。王羲之問:“賢婿,聽說你見過白雲先生,並且得以傳授書法,可有這回事?”

周全現在隻好將錯就錯,因為他是後代人的事不敢讓人知道。“我確實見過他老人家,但隻有短短的時間,並且他傳的書法不許我留真跡於世間。”

王羲之歎道:“先生真是神人啊,神龍現首不現尾。我當年有幸遇見他,僅得他一字傳授,便已受益非淺,他不讓你留真跡於世也是情有可原。你多加體會之兒,便可象你自創劍法一樣,寫出自己風格的書法來。”

“是,多謝嶽父大人教誨。”

“賢婿不必多禮,也不必拘謹,盡可把我當成兄弟朋友,書法上有何疑難之處可共同探討,互補長短。”

周全又應了一聲是,話雖如此,麵對一代宗師,又是嶽父,他還是不敢放肆的。他細問王羲之遇見白雲先生的事,但王羲之所說與王凝之差不多,事實上王羲之都弄不明白自己是真的見過了白雲先生,還是在夢中見過,直到從周全口中聽到與白雲先生相遇的事,才知道世間確實有白雲先生這個人存在。

周全如實說了與白雲先生相遇的過程,但刪去了白雲生先關於自己的評價,增加了白雲先生傳自己書法的情節。

接著又談到婚期,王羲之認為重陽節就快到了,這一天剛好又是好日子,不如重陽節舉行婚禮。周全和謝安都沒意見,於是就定下來,九月九日結婚。

這時天色已晚,於是三人到謝安的主宅,與謝安的夫人和兒女同桌一起吃飯。吃完飯之後,三人到謝安的書房聊天。

路上,周全發覺王羲之走路有些奇怪,緩慢而略搖擺,有點象是鵝走路的姿勢。但粗看似笨拙,再一細看卻發現不論他身體如何晃動,重心都很穩,就象他的行書特點一樣,看起來左斜右倒,飄灑亂飛,但認真研究之後,每一個字的重心都很穩,相互之間也很嚴謹。

王羲之最為擅長的是行書,最為出名的是《蘭亭序》,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但諷刺的是自唐朝之後,已經沒有人見過真正的《蘭亭序》,現今存世的是後人摹本。僅是摹本已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了,其真跡如何?這是每一個深迷書法的人夢寐以求見到的。傳到後世的名帖,到底還有幾個是他的真跡,經過再三拓轉之後,還保留了幾分他的特點?現在王羲之活生生就在眼前,周全平息了心中的激動之後,便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想看看他的行書真跡。

王羲之也不推辭,便在書桌上攤開紙來,周全在一旁為他磨墨。

王羲之一筆在手,更加渙發出異樣的神彩,周全離他很近,能感覺到他體內有著強大的內息在流轉,而這種氣息周全很熟悉,就象是逍遙訣。

周全心中大奇,難道這個大書法家幹嶽父,竟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據說王羲之非常喜歡養鵝,今天看他的走路姿勢,分明也有鵝走路的特點。

王羲之揮筆不停,如行雲流水,轉眼就寫出幾行字來:“今日臨謝家見吾婿展示劍法淩空書畫如舞如癡不拘一格鬼神難測得此佳婿吾心甚慰”。

周全細看,覺得他的書法特點與後代存世名帖基本相似,但更為流暢和張揚,筆法精致,美侖美奐,每個字都象是在跳舞、在表演,特別是字裏行間透出的力度感,真正是力透低背,入木三分,這是後代所見的名帖中都沒有的。

嵇康把操琴當成藝術,劉伶把喝酒當成藝術,而王羲之是第一個把漢字當成藝術來寫的人!所以他是當之無愧的書聖!

周全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心神已融入到了每個字當中,忘了要謙虛,忘了不能獻醜,一時手癢,輔開另一張紙臨摹起這幅作品來,想要把其中的特點和神韻領會。他在沒穿越以前,已經臨摹過幾年王羲之的書法,在五鬥米教這一年多,幾乎都在臨摹符法,所以他的臨摹能力極強。如今他書*底大為進步,看王羲之的真跡,感悟良多,便如神來之筆,把這副字照搬過來,竟然有八九分象。

王羲之大驚:“賢婿隻看一眼,便得我書法八九分神韻,已勝我家中諸兒,天下竟有如此奇才!”

周全忙說:“嶽父大了過獎了,其實我仰慕大人書法,已經暗中臨幕多年。”

謝安知道周全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之事,已經見怪不怪了。王羲之猶自感歎:“既便如此,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了,我家諸小兒得我親傳,也不過如此而己。賢婿,不知可否將白雲先生傳你的書法寫給我看看。”

周全這時正在興頭上,並且也沒有外人在,於是又用柳體把那幾句話寫了一遍。這時他有些擔心,下筆便不是那麽自然了,寫得不算很好。

王羲之看了一會兒,歎道:“如此楷書,鐵骨嶙峋,堂堂正正,我不及也!可惜我書法已成型,與我本身性格特點融為一體,已無法再轉變,無法借鑒了。賢婿宜多下苦功,來日必成一代宗師。”

周全諾諾稱是,心裏暗想:必成一代宗師是有的,可惜不是姓周,是姓柳,俺隻是偷了後人的成就來騙騙你們罷了。

周全怕把柳體留在世上多生事端,便把這一張撕了,再把王羲之那一張真跡收起來,要是將來能把這幅字帶到現代,一夜之間便可富可敵國了,便是不能再回去,留在身邊時常學習也是好的。他臨摹的那一張並沒有在意,就丟在謝安的書桌上。

周全想要練新創的神符劍法,是不能再住在謝府中了,謝安再縱容他,也不能在謝府亂來啊。並且在這幾天中,已經有許多著名、有名、大名、小名的才子佳人來謝府,想見周元歸,都被擋了回去,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謝安提議,讓他到東山的林泉別院暫住幾天,等將近婚期了再回來。

周全當然沒意見,他正怕一大堆人來纏他寫字或畫符,他現在迫切需要時間!神符劍法要形成一套成體係的劍法應用於實戰,還需要無數的測試、琢磨,和實習演練,便是不眠不體也要一段時間才能有成果。所謂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不寫盡幾大缸水,如何能夠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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