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佳人有約
剛住進謝家,傍晚時分就有人上門求見,說是凝香樓派他送東西過來,要親手交給周元歸。
想不到微生香的消息如此靈通,這麽快就知道周全住進了謝府,周全隻好到客廳去見客人。
來的竟然是那天在凝香樓見過的圓臉姑娘,另外還帶了兩個使女。見了周全出來,恭敬行了一禮:“周爺,前日多有怠慢,我家小姐實在是過意不去,今日特地上門陪罪。”
賠罪?去凝香樓也不是為了泡妞,反正沒付錢,周全倒是沒想過要怪罪誰,更不必她們主動上門賠罪。“你們小姐太客氣了,隻是我們走得太快,沒有與微生小姐打個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圓臉姑娘眼中疑惑之色一閃即逝,雖然想不通那天四個大活人是怎麽突然失蹤的,但出於禮貌也沒問出來。“我叫芸香,微生小姐叫我當麵向周爺謝罪,另有些許茶點,略表心意。”
兩個使女抬著一個食盒上前,打開蓋子,裏麵是六盤精致的糕點,色各不同,拚成一個大圓形。周全有些摸不著腦袋,微生香為什麽送東西給他吃,這個在當代表示什麽意思?難道是想反追他?
芸香卻不管周全答應不答應,令兩個使女放下食盒,笑嘻嘻轉身就走,周全除了說“有勞了,多謝了”,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
周全再次打開盒蓋,也不知這些糕餅之類叫做什麽,圓的方的都有,顏色鮮美,吃起來應該不錯。他再一細看,這才發現其中一個碟子略高,下麵似乎還壓著一件東西,於是小心拿起碟子,原來下麵是一個用精細白綢包著的扁平小包。他將白綢層層打開,裏麵是一塊質地十分罕見的翠玉牌,雕工極為精致,一麵是水紋中托著“凝香樓”三個字,另一麵是團雲紋烘著一個飛天仙女的圖案,眉目生動,看起來有點象微生香。
這就是可以約見微生香的翠玉牌,便是家有萬金也不一定能得到,要有良好的家世,萬貫的錢材,英俊的容貌,非凡的才藝,經過嚴格的評審才能得到。但現在微生香卻主動送了一麵上門,這不是在暗示他去見她嗎?周全不由呆了。
謝安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恭喜恭喜!”
周全臉騰地紅了起來,將玉牌抓在手中:“恭喜什麽?不過就是幾盤點心罷了。”
“我的傻兄弟啊,送食盒給你,是表示對你有好感了,你手上的是什麽?那是約你去見她呢!哈哈哈。。。。。。”
周全臉更紅,“我又沒想去,誰知道她莫名其妙送來了,要不我轉送給你?”
“最難消受美人恩,人家約的是你,我去了豈不吃閉門羹?”
“安石兄,你就別取笑了,你說她會不會別有目的?”
謝安意味深長地微笑,“風月場中隻談風月事,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想起微生香風情萬種,媚倒眾生的容貌,周全不由心中狂跳起來,去還是不去呢?他可沒想裝什麽道學君子,孔聖人的言論教條在這時代也不吃香,有青樓女子相約是很榮幸的事,特別是無數達官貴人風流才子想見還不能見到的絕世尤物,他實在不該拒絕。。。。。。可是他總覺得心裏有點發虛,因為微生香這個人的背景太深了。
謝安果然不再開他玩笑,也不此事發表意見,笑哈哈地走了,周全心神不寧,去還是不去,心時翻來複去鬥個不停,一直拿不定主意。
想了許久,周全還是決定不去,這個女人不簡單,絕對不是普通青樓女子。色字頭上一把刀,要是觸怒了她或她的背後靠山,偷香不成反惹上無窮煩惱,甚至丟了小命都有可能,說不定還會給謝家帶來大麻煩。
可是不去,他又總覺得失落了什麽,這樣的機會真是千載難逢啊!他心裏七上八下,忍不住又摸出那塊玉牌來,摸著那通透潤澤的翠玉,看著那欲要飛天而去的妙曼仙女,他的心不由又熱切起來。
要是美女相約都不敢去見,還算什麽男人!人家賣藝不賣身,十有八九就是去喝喝茶,彈彈琴,有什麽不敢去的?要是不敢赴約,以後真的要被人取笑了。剛才謝安不是說了,風月場中隻談風月事,管她什麽靠山,去,當然去!
下了這個決定,周全反而輕鬆下來,稍作整理打扮,準備赴幽會。當然,他是寧死也不塗白粉、薰香料、配香囊的,最多就是頭發梳整齊點,衣服穿幹淨點。他換了一件新的薄棉衣,外麵罩了一件披風,腰帶內暗藏了道符,古劍就不帶了。
謝安見他願意去,便叫謝海帶了四個家丁親自送去,堂堂正正去的,要是凝香樓敢把這個大活人弄沒了,便是有再大的靠山也會被砸掉。
事隔兩天,再次登上凝香樓的樓船,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龜奴使女竟然都認得他,一邊擁著他向裏麵請,一邊飛報徐娘和微生香。
凝香樓除了微生香外,還有數十個才貌俱佳的女子,而且是賣藝又賣身,生意火暴得很。一路走來,有不少人向周全拱手問好,周全也不認得他們,隻是拱手略作回禮。
微生香今晚並沒有接待其他客人,直接就把周全迎了上去,這一次去的卻是另一側的房間,裏麵要小得多,但布致得更是雅致,屏風、案幾、窗台,無一不是精雕細琢,筆、墨、紙、硯都是當代名牌貨色。
微生香早已在室內等候,她今日穿的是以淺綠為主的衣裙,刺繡的牡丹紅白怒放,在燈光映襯下春意盈然,象是春天提早到來,牡丹仙子降落人間。她隻化了淡妝,微掃蛾眉,不見絲毫媚態,反有一種清純秀氣,生機勃勃。
周全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的變化,看起來與前天判若兩人,而這迎接他的模樣,更讓他有一種帝王般的感受。今天是算他來找微生香,還是算微生香約他來?周全竟不知該怎麽開口才好。
其餘人退出去後,微生香微微一笑:“那日有一狂徒闖來,令人敗興之至,今天單獨為周爺彈一曲可好?”
“這個。。。。。。當然好,微生小姐經常主動為別人演奏嗎?”
“小女子琴藝雖然粗俗,卻也不是見人就彈,今日當屬第一次。”
“那卻是為何?”
微生香輕歎了一口氣:“琴隻能彈給懂琴音的人聽。”
“微生小姐怎知道我能聽得懂?”
“人有人性,琴有琴音,我這張雖然不是千古名琴,卻也有幾分靈性,能分辯出誰聽懂了,誰沒聽懂。”
周全看她長案上的琴,紋理奇異,色作暗紅,隱隱有一種暗紅光芒透出,果然不是凡品,但是不是名琴他也不知道,他對這個缺少研究,不敢亂說。
“微生小姐絕藝無雙,已達人琴合一的境界,人即是琴,琴既是人,人與樂聲共震,所以琴也能知人。隻怕嵇康複生也不過如此吧。”
微生香眼中異彩漣漣:“你果然懂琴音,隻是我怎敢與前悲高賢相比?”
周全與她正對坐著,相隔並不遠,與她正視了一眼,被她豔光所迫,覺得有些吃不消,微垂了一下眼光。
“元歸這樣的奇人,我之前居然沒有聽說過,真是太孤陋寡聞了。”周爺變成了元歸,小女子變成了我,稱呼之間不知不覺改變,關係已經親密了許多。
“我隻是山野粗人,最近才走進城內,徒有些虛名,並不是微生小姐寡聞。”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詩,元歸卻能三步成詩,豈是粗野之人?隻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周全吃了一驚,他一直怕會改變了曆史的軌跡,可是他把柳體帶到了這個時代,把杜枚的詩也帶到了這個時代,把一些未來的事告訴了謝安,再加上他此時的名氣,甚至是在謝安之上,怎麽會不留名青史?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難道他到達的並不是曆史上那個東晉,並不是自己所在的那個層次的空間。。。。。。
微生香見他呆了,微笑著說:“元歸能不能以這琴為題,吟一首詩來?”
周全這時正心中大亂,聽說以琴為題的詩句,立即脫口而出:“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微生香也呆住了,這哪裏是三步成詩,簡直是出口成詩,而且壓韻對仗整齊,不但圍饒著她出的題,連帶她那種孤芳自賞,恨無知音的心意都說出來了。天啊,這還能叫才子嗎,這該稱為神人了!想到“中宵勞夢想”這一句,臉莫名地紅了起來。
周全驚覺自己又剽竊了後人的絕句,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
“微生小姐如此才貌,為何要到這樓船上來賣藝?”
“君不聞,自古紅顏多薄命,若是金枝玉葉,誰願流連青樓?若是溫飽家庭,誰願兒女倚門賣笑?”
“這,這當然不會。”周全本是想問問她的來曆,卻不料一句就被頂了回來。微生香也良久不說話,室內靜了好一會兒,她試了試弦聲,彈起了很沉鬱的琴音,接著唱起了這四句詩來:“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霄勞夢想。。。。。。”她連著彈唱了三遍,第一遍還有些生澀,第二遍開始就與琴音完全融洽,第三遍唱完,她的眼角已微微有些淚光。
周全也覺得心中有一股淒苦悲涼,寂寞傷懷。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時代,有誰能理解他的心情,有誰可以共話淒涼?莫非這青樓豔女,表麵無限風光,內心裏也是無比寂寞淒苦麽?
不,他現在是有人關心有人愛的人,家裏還有嬌妻在等著他回去。雖然邱靈柔無法體會他那種心境,但她卻是與結發、同牢、執手的夫妻,願他生死相隨,為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的人,他怎能在此與別的女子互通心款?眼前這個女人決對不是好招惹的人,隻怕是沒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膻。想到這兒,周全站了起來:“微生小姐琴音果然神妙,我是佩服到了極點,但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微生香微一愣,眼中似有黯然之色,這個男人難道完全不懂風情麽?但一轉眼,她又變得巧笑嫣然,眼波流轉:“你急什麽,難道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這個,嗯,這個當然不是。”
“那你就稍坐何妨,難道我如此不堪入目,不值你一顧?”
周全忙搖手:“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他還真不好就這麽走了,雖然他對微生香沒有什麽好感,卻也不能當麵傷人,何況這樣的女子。。。。。。唉,要說沒有一點心動也是不可能的,其實他的心也很亂,他又坐了下來。
微生香探手拉動一根細繩,不一會便有一個待女推門進來,送來了一壺酒與兩隻小爵,放好之後又退了出去。
微生香素手如玉,端起銅壺篩滿,“知音少,今日卻相逢,元歸不與我共盡一杯麽?”
周全暗想,就算把這一壺喝了也不會醉,喝就喝吧,也不再客氣,舉杯示意後便一飲而盡。
這酒入喉還不覺怎樣,下肚後卻有一股火熱騰起,迅速向全身漫延。周全大吃一驚,忙運功把酒逼住,不讓酒散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