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68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3
090 山陵崩
《三國演義》開篇明義即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林旭也與當下的許多有心人一樣,窺探著搖搖欲墜的大秦帝國到底還有幾多壽數,他在派出化身前往河北勘察的同時,另外一個化身則朝著關中進發。此次探訪的第一站,林旭選在了帝都鹹陽,化身扮作了一名販運關東絲綢的商賈,在洛陽雇傭了些夥計和馬夫,其後備好幾輛馬車向西而行。這一路上與其他商隊結伴而行,抵達武關隘口外,林旭不欲顯露自身特異之處,隨大流掏出了二百文半兩錢的“公價”,委托一名牙人交給守關秦軍的小頭目,得以免除了大部分應繳稅金,順利進入了關中。

千年以降,八百裏秦川的關中之地,始終是天子腳下的繁華之地。自從戰國時代結束以來,此地從未被戰火波及,關中百姓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在關東和河北諸郡隨處可見的流民乞丐,關中則全然看不見蹤影。之所以出現了如此反常的現象,並非是關中地區富庶得沒有流民乞丐,而是本地人過得再差也勉強能糊口,那些外來的災民則被如狼似虎的秦軍阻攔在函穀關以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假如是不知內情的人前來觀察,單看關中一地的情況,他必定以為大秦帝國蒸蒸日上,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升平景象在林旭看來,不過是彈藥庫爆炸前的虛假幻象罷了。

不妨試想一下,一個國家對外喪師辱國,對內橫征暴斂。明明是國策施政出了大問題,卻又不肯著手解決,隻是一味地自欺欺人,玩弄著上貪下愚的老套官僚把戲,各級官吏們決心靠捂蓋子營造出太平盛世的喜人景象。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今日種什麽因,來日便得什麽果。如此這般倒行逆施,最終隻能加深社會矛盾,到頭來所有矛盾集中爆發,那也是勢不可免的。

不問可知,當多年積蓄起來的民怨如水庫潰壩般傾瀉而下。眼前這些看似清平世界的安逸景致,勢必如鋼針戳破肥皂泡一樣,“嘭”地一聲幻滅掉。

鹹陽城乃是大秦帝國的千年帝都,前後曆經數十代帝王的苦心經營,期間又沒經過什麽兵火洗禮。鹹陽城內的許多建築物,其曆史甚至久遠到可以追述到春秋戰國時期,這座城市可說是匯集了天下財富的巨大寶庫。

城周方圓七十餘裏的鹹陽,城內地區大半被皇家宮苑所占據,餘下的土地還被公卿們占去了不少。

繁花似錦的鹹陽城,大街上隨便丟下一塊磚頭,隻怕砸到的都不是尋常白丁。

昔年,始皇帝趙政攻滅關東六國時,每滅一國就在鹹陽按照該國的宮室格局,原樣加以複製重建以資紀念。

後世的大秦曆代帝王們紛紛效法先祖的癖好,在揮軍滅掉西域諸國之後,仍不忘將那些具有異域風情的宮殿建築繪製成圖本,在鹹陽城加以複原,因此鹹陽堪稱是集合華夏傳統木構建築技術於大成的博物館。此刻,林旭緩步行走在寬度可容納八輛馬車並行的朱雀大街之上,不能算沒見過世麵的他也深深為這些偉大的建築而折服。很快,林旭忍不住扼腕歎息起來,未來那場可預見的浩劫過後,這些或是宏偉壯麗,或是奇秀精巧的建築又能剩下多少呢?

以外來行商的身份,走馬觀花地看罷了帝都鹹陽,抵達關中的第二站,林旭選在了始皇帝的驪山陵,這是他非看不可的重要地點。

民間俗語說得好,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倘若要準確判斷大秦帝國還能撐多久,祖墳風水這個因素是必須考量進去的,所以埋葬始皇帝驪山陵是務必要認真研究的地方。

名義上來說是去看驪山陵,其實尋常人根本靠不到陵墓跟前,驪山附近駐有重兵把守始皇帝的陵園,根本不允許普通人接近帝陵。漫說是一般的平頭百姓,即便是當朝的王公貴戚,大秦帝國的宗室子弟,他們也隻能在隨同皇帝前來四時祭掃時走得近一些。

雖然林旭有能力避開那些軍兵,但此刻他不想打草驚蛇,隻能退而求其次,駐足在距離驪山十裏之外的一處黃土崗上,遠遠眺望著那片宛若海市蜃樓般壯闊華美的陵寢建築群。

“好個九龍吸水局。”

凝視良久,林旭眺望著始皇帝的驪山陵,由衷地發出了一聲讚歎。

地脈能量也可稱之為龍氣,這種能量具有相當神奇的特性,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遇風而散,遇水而止,這句話就是理論根基,所以堪輿點龍的這門學問才通稱叫作風水。

風水理論的核心思想固然是山環水抱,藏風聚氣這八字真言不假,不過具體到個案上,仍然得要具體分析才行。

許多生前富貴無極的權貴人物,他們不滿足於在正常情況下的這種“借勢”風水布局,因為不僅後代發跡的速度太慢,福澤也嫌不夠綿長,他們想要的是“蓄勢”,乃至於是“奪勢”。

“蓄勢”是指以人力截斷正常的地脈走向,促使某個特定地點得到更多地脈能量,而“奪勢”則加倍地霸道狠毒,從頭到腳貼滿了損人利己的標簽。論及實施手段,無非是依靠吞滅周圍的其他地脈,從而令自家所屬的這條地脈一枝獨大,獲得超乎尋常的裨益。

始皇帝驪山陵的風水布局是耗盡無數人力,強行扭轉秦嶺龍脈的主幹走向,意圖人工製造一個萬世不竭的宏大風水格局。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隨著千年時光流轉,歲月消磨剝蝕,地脈會自然而然地發生變動。

歸根究底,滄海桑田不是人力所能擺布的自然規律。若是碰到如地震、山崩之類的天災,這種改變會來得更快速和劇烈,況且類似片界撞擊融合這種劇變,對地脈的改變更是具有顛覆性意義的大事件了。正因如此,無論當初的設計者構思多麽精巧細致,思慮如何周詳縝密,同樣抵不過天地劇變的沛然之力,這是人力所不能超越的極限。

當林旭化身為一名商人造訪驪山陵之際,這個亙古未有的“九龍吸水局”,早已不知在何時悄然消亡了。

現如今,在驪山陵墓所留存下來的,僅是大而無用的享堂建築,整個帝陵內部至關重要的核心部分卻已是損毀,再也不起半點作用。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外強中幹的風水局也在昭示著這個古老帝國的最終宿命。

古人嚐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假如由始皇帝趙政奮六世之餘烈,起兵並吞關東六國算起,大秦帝國一匡天下的宏圖偉業傳至今時今日,差不多也到了山窮水盡的邊緣。

氣勢恢弘的驪山陵已然成了這副外強中幹的衰樣,林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去。

在林旭看來,既然大秦帝國的風水已經徹底敗掉了,那也就沒必要繼續看下去了。豈料,恰逢此時,隨著腳下的黃土地一陣劇烈晃動。林旭本能地伸手抓住在身旁不遠處生長的一株碗口粗細的榆樹,借力穩住了身形。沒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下方大地的震動急速加劇,這種強烈的顛簸感覺,宛若大海中的航船被滔天巨浪高高拋起,跟著又自由落體下墜,不免教人頭暈腦脹。

“地震了?”

待得定下神來,遲疑了一下,林旭不免開始猜疑地震的起因,不過天災不等人,這場災難仍在持續發生發展之中。

“轟隆隆——”

這時,隻見遠方的驪山陵上,建築像小孩子弄倒的積木般全麵垮塌下來。不久之前還矗立在陵墓之上,彰顯著始皇帝豐功偉績的輝煌殿堂,此時在大地劇烈的震顫搖動之下,瞬息間便化作了一片殘垣斷壁。

等到大地的顫抖漸漸平複下來,林旭喘著粗氣直起身,凝視著那片瓦礫覆蓋著的陵墓,若有所思地呆立著。

.........................................................

在位於鹹陽城北的離宮別苑內,一切景物皆如平日那般莊嚴肅穆,不過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急速打破了宮苑的沉靜氛圍。

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跑到正在參禪打坐的秦八十四世皇帝修煉的宮殿門口,宦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連頭也不敢抬地說道:

“啟奏陛下,不得了,地龍翻身。驪山陵和白鹿原陵都……崩了。”

華夏傳統文化最注重敬天法祖這套東西,所謂的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這可不僅僅是儒家學說所推崇的。

對於後代子孫而言,自家祖墳出了狀況,那是比火上房還要恐怖萬倍的滅頂之災。哪怕是昏昧如秦八十四世這種碌碌無為之君,他也曉得茲事體大。聽清楚了宦官的話,剛剛換作了一身紅底金絲袈裟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再也坐不住了。

神態近乎於癲狂地連滾帶爬地起身之後,皇帝瞪大了雙眼,一把揪住了前來報信的這名宦官,氣急敗壞地喝問說道:

“你說什麽?朕的祖陵崩了,快,火速遣人前往勘驗。”

在第一時間,由皇帝派出欽使快馬前往勘察現場。接下來,情緒稍稍冷靜了一些,這位資質平庸,平素毫無進取心的糊塗皇帝,一個勁地哀歎今年是個多事之秋,同時他心中也隱隱生出了心驚肉跳的不安感覺。

胡騎南下,遍地義軍,河北凋零,南北各地水旱蝗災不斷,可謂是天災人禍都趕在了一塊。真格要說起來,在秦八十四世看來,這些事情是挺麻煩,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前麵的那幾位皇帝也是如此地庸庸碌碌,不也照樣混了個壽終正寢嘛!可是話雖如此,當秦八十四世聞聽老祖宗始皇帝趙政,以及二世皇帝扶蘇的陵寢一起出了狀況,他也禁不住覺得自家脖頸後好似有涼風吹過,脊背同時泛起一陣刺骨寒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4
091 邪菩薩
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強種畢竟是少數派,麵對著帝陵崩塌的嚴酷現實,一向篤信鬼神長生之說的秦八十四世皇帝也忍不住揣測起來。莫不是祖宗們在暗示,他們的在天之靈無法再庇佑後世子孫了嗎?

當內心深處籠罩了這樣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秦八十四世皇帝再也不敢堅持自己的業餘愛好了,他匆忙打點行裝起駕折返鹹陽宮。為此,秦八十四世還破天荒地主動命令宦官先行一步,即刻敲響朝堂前陳列的鍾鼓,召喚在鹹陽城內的公卿大臣們緊急前往宮中議事。

大約兩柱香功夫之後,來得及參與這次臨時朝會的公卿們全都立足於在了朝堂之上。這些人大多先於皇帝一步獲悉帝陵崩塌的驚人消息,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消化,大臣們並未因突發事件而亂了方寸。

公卿們可以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消極態度,然而,身為當事人的秦八十四世皇帝無論他再怎麽昏聵無能,總不能厚著臉皮說這件事也與己無關。

剛一上殿,形容憔悴的老皇帝便頓足捶胸,一派老淚橫流的孝子模樣。秦八十四世大聲自責不孝,致使祖先的陵寢因年久失修而發生坍塌。稍後,在殿下群臣的好言勸慰之下,貌似悲痛欲絕的皇帝好不容易止住了悲聲。

擦了擦眼淚,秦八十四世開口說道:

“眾位卿家,朕忽聞祖陵崩頹,委實於心難安,汝等可有何良方替朕分憂哇?”

聞聽此言,滿朝的文武大臣悉數盯著自己的腳尖看,盡管在私底下也交換著眼色,殿堂之上唯獨不見有人站出來吭聲。

一直以來,沉迷煉丹術和不死之法的秦八十四世皇帝甚少上朝,公卿朝臣們對這位昏庸又喜怒無常的君主也談不上懷有多少忠誠心。他們在朝廷當官隻不過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罷了,琢磨如何鑽營往上爬和把自家的荷包裝滿才是正經事,至於說帝陵崩塌跟他們有毛關係?

一位糊塗君王與全無忠心的臣僚們,雙方這樣僵持拖延了許久,終於有熬不過的人出列,開口說道:

“啟奏陛下,山陵崩此乃是不祥之兆,依禮當設壇祭祀天地及山川江河各路神明,攘除災禍才是。此外,陛下可否頒詔大赦天下,以示恩澤?”

坦白地說,這個辦法隻能算是湊合,但秦八十四世自己也想不出什麽更高明的點子,當下他也隻能從善如流。考慮一下這個建議的可行性還過得去,皇帝轉頭衝著身側佇立的人影說道:

“國師何在,朕素知汝法力無邊,道行高深。不若替朕主持祭祀,攘除災禍吧!”

聞聲,默默侍立在一旁的國師普度慈航此刻雙手合十,躬身說道:

“貧僧接旨,隻是要請陛下準貧僧調動錢糧,籌備祭祀所需。”

“善,國師可領朕的旨意,一應所需錢糧人手,皆由卿家持朕手詔調撥。”

適才出聲的那位大臣此時又開了口,說道:

“啟奏陛下,敢問大赦之事?”

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半的建議沒搞定,久未上朝的秦八十四世此刻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擺手說道:

“哦,廷尉和奉常何在?你們下去擬定大赦,此事自己看著辦吧!退朝。”

說罷,皇帝便似火燒屁股般急匆匆起身離去,殿下的大臣們則照例齊聲說道:

“臣等恭送陛下。”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秦帝國這位現任的八十四世皇帝陛下自幼癡迷於仙佛長生之道,尤其喜好丹道采補之術,他曾經刷新了祖輩連續三年一天都不上朝的曆史新紀錄。此外,皇帝寵信國師普度慈航更是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皇帝本人對這位普度慈航大師的極端推崇和狂熱態度,以至於連朝中的三公九卿等重臣,不管是誰遇見這位僧人,說不得都要以師長之禮拜見。

既然有了如此前提條件,要說普度慈航權傾朝野,那無疑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若問整個大秦帝國誰不知道這事,恐怕隻有還不懂事的吃奶孩子了。

主持祭祀天地山川,關乎君權神授的立論基礎,本該是由現任皇帝親自出馬才顯得合乎禮儀規製,交給別人負責太不靠譜。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這種處理方式存在問題,奈何皇帝交給了國師普度慈航全權負責,滿朝文武大臣也沒人願意跳出來觸這個黴頭。

當官的人有幾個是傻瓜?一個都沒有才是真的!特別是當大官的那些家夥,個頂個全都是在同僚們明槍暗箭的夾擊下,從無數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別的本事不敢說,論及見風使舵這門專業技能,全是練到滿級的人精,簡直是一群滑不留手的油浸泥鰍。大家人盡皆知皇帝寵信普度慈航,誰會不開眼地上前奏請皇帝更改旨意,國師是個什麽意見姑且不論,怕是皇帝大動肝火已經免不了。

天子一怒,人頭落地。有鑒於此,那些多嘴的奏請者們,他們脖子上吃飯的家夥也長得不大牢靠了,因此群臣抱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的烏龜精神,眼睜睜看著皇帝指派普度慈航負責操辦祭祀大典。

數日之後,鹹陽的各個城門貼出一則告示。來往行人不識字也沒關係,因為那些手持刀槍的官兵會替他們介紹告示的內容,簡單來說,倆字就可以全麵概括,收錢!

“老天哪!這進城要收城門稅我知道,啥時候又開始收香火錢了?俺這又不是到浮屠廟裏上香。”

一名推車兜售雜貨的小販被軍兵攔住收錢之際,如此跟把門的兵士說著,對方則萬分不耐煩地大聲嗬斥說道:

“別廢話了,有錢就快拿出來,沒錢趕緊給老子滾蛋,別耽誤大爺的功夫。”

這名小販的個人遭遇僅是冰山一角而已,這一會功夫,單是因為繳納不起新增的香火錢,或者是不願繳納這筆冤枉錢的行人就已經在鹹陽的城門外聚集了一大群。

這些有著相似遭遇和處境的人們,相互交談的話題當然也脫不開當下的混賬稅金,隻聽一人憤憤不平地罵道:

“真是造孽呀!你們都聽說了嗎?這錢是國師下令讓收的,說是為了祭祀神明,我呸!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們還玩這些花樣,怎麽不一個響雷劈死他們?老天爺,你不長眼哪!”

正當人們為帝國的橫征暴斂而憤憤不平,遠處的城門口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說道:

“國師出行,閑人回避!”

瞬時間,一切的怨言都銷聲匿跡了,不是因為人們內心的怨恨消失了,而是他們深深地畏懼於國師普度慈航的神秘與恐怖。

很多居住在鹹陽的本地人大都相信一個在暗地裏流傳甚廣的說法,時常有人在深夜裏看到國師的車駕出現,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鹹陽的街道上穿行而過,凡是被車駕撞見的人都神秘失蹤了,最後他們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時,混跡在人群中的一個身軀胖大,臉上帶著職業性笑容的商人,目光注視著國師一行的車駕。良久以後,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道:

“嗯,邪菩薩!”

菩薩是佛門中發下四大誓言的覺悟者,位階在佛門中的序列中排在第二位。

倘若佛門弟子發下大願,即是無邊眾生誓願度,無盡煩惱誓願斷,無量法門誓願學,無上佛道誓願成,意欲普度眾生,這即是菩薩道的修持法門,同時也是僅次於佛陀等級的正果。

名稱前者相似的邪菩薩則恰好相反,這一派法門的修持理論認為,凡塵俗世乃是無邊苦海,六道眾生是被囚禁在苦海中的永世囚徒,若要拯救陷於苦海中萬劫不複的世間眾生,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滅盡眾生。世間既已無眾生,因而也就無眾生之苦,同樣也達成了斷絕苦海之患的宏願。故此,邪菩薩道的修持理論宣稱,滅盡眾生,真諦自現、殺戮眾生,歸於己身。萬般罪孽,甘之如飴。

不問可知,如此邪門到家的修行法門,那當真是另類到了極致,堪稱是殺人魔王的絕佳信仰。

無論從屬大小乘的佛門各宗流派,乃至於連白蓮教這種舉世公認的邪門歪道,無人承認邪菩薩道是佛門源流,並且直斥為邪魔一流,不過這一脈的修行法門,一直在外表佛法包裝掩護下暗中流傳。

偶然發現了國師普度慈航的小秘密,林旭的化身隨即遠遠墜在普度慈航一行人的車駕後麵,他還想多了解一下這個電影中的大BOSS究竟有多少能耐。

車隊中那輛裝飾華美的輦車,窗簾忽然挑開,探出了一隻白皙消瘦的手掌,整個車隊隨即停下來。緊隨其後,一陣妖異的誦經聲悠然響起:

“南無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雙方之間的距離雖遠,誦經聲卻一個勁地往林旭耳中貫入,根本想擋都擋不住。可是如此一來,林旭又哪會不知道自己的行跡業已敗露?他一皺眉頭,大笑說道:

“索命梵音?小把戲,你也沒把我當盤菜呀!看招!”

說著,林旭從袖中掏出了幾顆玻璃球大小的金色珠子。這珠子材質非金非玉,仔細觀看珠子的內部,仿佛隱隱透出一股朦朦地光澤,模樣看起來甚為可愛。

照準了國師普度慈航一行的車駕方向,林旭一抖手,這幾顆珠子急速飛向那邊。

這邊的珠子剛一脫手,隨著距離拉開,它們的光芒也開始劇烈閃爍起來。由內及外迸發出的短促火花,宛若燃燒的導火索般使人生出不祥的預感。

國師普度慈航乘坐的輦車簾子被高高挑起,那張透出幾分老邁與狡黠的清瘦麵孔,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顯出了些許慌亂之色。一身黃色僧袍的普度慈航定神望著飛來的珠子,不禁失聲驚叫說道:

“戊土神雷?你到底是什麽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5
092 過招
“轟!轟!轟轟——”

說時遲,那時快。當大秦國師普度慈航發出那聲驚呼的當口,林旭脫手而出的幾枚金珠便已相繼爆裂開來。此時,隻見一團團明黃色的濃密氣團迅速覆蓋了國師一行的車駕。

在那些貌似無害的黃色氣團所及之處,無論是車輛馬匹還是鳴蟲草木,周遭的一切事物都盡數化作了外觀近似於鍾乳石的半透明石質,那副模樣堪比大自然萬年時間才會形成的溶洞化石遺跡。

五行生剋,各有妙用,運用之道,存乎於一心。“戊土神雷”乃是凝聚采自於千丈地底深處的先天戊土之氣,其恐怖的效用足以將世間萬物歸於塵土。隻不過眼下林旭化身所使用的“戊土神雷”,是他前不久跟陰陽家套交情學來神雷的凝練法門後,一時興起的塗鴉之作。手法尚嫌生疏,加之用心不夠精純,導致這批神雷的質地不佳,未能發揮出理論上的最高殺傷效能,僅僅造成了當下這種如速成化石般的半吊子效果。

對麵的林旭沒來得及看清楚攻擊效果,耳旁隻得得一聲洪鍾似的斷喝響起,說道:

“西方極樂世界如來佛祖法駕在此!汝還不速速懺悔?”

隨著這一聲黃鍾大呂般的嘹亮斷喝之聲,四周背景中陣陣細微的梵唱奏樂傳來。在林旭前方一片霧氣朦朧之中,一尊盤膝坐於蓮台之上的碩大金佛,周身發散出耀眼金光,直如真佛降世般堂皇。

見此情景,林旭不屑地摸了摸鼻子,單手叉腰說道:

“喲,誰不知這一方天地神佛罕至,別說佛陀如來,大概連個羅漢都沒有。騙人也不找個高明點的借口,當老子是白癡嗎?居然敢念這種牙疼咒,若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也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沒事別惹事,有事別怕事。一直信奉著這套為人處世的原則,林旭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笑容。當即,他張口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右手握拳猛地擊向自己的胸部。

“當——”

在林旭化身的拳頭與他自己的胸膛發生接觸的一刹那,一聲悠長綿延的鍾聲響起,遠在方圓數十裏之外的人們都清晰聽到了這一聲清越悠揚的鍾鳴之聲。

不消說,如此巨大的音量,輕鬆壓倒了國師普度慈航背地裏施展出來的“索命梵音”。

從前與白蓮教交手之時,林旭見識了那位淮南白蓮教的大師姐鳳無雙施展音攻絕技,貌似嬌柔無力的女子以一己之力,一曲瑤琴獨奏便拖住了俠墨方麵數十名高手不得寸進。

要知道,當日前往白蓮教大營的俠墨諸人實力驚人,其中實力不下於燕赤霞的墨者不下七、八位之多,鳳無雙創造出如此輝煌戰果,簡直稱得上小母牛倒立了。彼時,目睹了這一場景,林旭深受啟發,事後便開始考慮如何對付這一類的敵人。想了許多反製措施,到頭來林旭發現隻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得是上策,因此他盜版了一招同屬音攻範疇的高深技巧。

利用神祇金身的特殊條件,預先在化身胸腔部位設置成空腔,以求達成最佳的共鳴效果。這一招林旭翻版而來的“寂滅心鍾”,如果單論招數的深奧精巧程度,大概及不上人家設定的原版,但實戰中的威力卻也不容小覷。

完成了一招製敵的逆轉,林旭放聲大笑,揶揄著說道:

“哈哈哈哈,如何,我這招寂滅心鍾的滋味不錯吧?”

此前是一直維持在人類形態,國師普度慈航這家夥盡管在舉手投足之間叫人覺得陰陽怪氣,不像什麽正道人士,不過他身上並無妖氣散溢。待得那尊如來金身登場,林旭便開始感應到了妖氣波動,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了現實之後,出手更加不留餘地。

雙方交鋒至此,國師普度慈航未從林旭手上討到一絲一毫便宜,它不由得勃然大怒。須知,無論是真實身份還是掩飾身份,普度慈航都是高高在上的強者,今日竟然被人當成猴耍,焉有心平氣和的道理?

正當此時,大佛和金光禪唱收斂,其後鋪天蓋地的大霧籠罩了方圓數裏範圍內的一切,厚重的霧氣遮蔽了外來者窺見戰場的視線,普度慈航也就不必擔心妖怪身份曝光了。

“嗖!噗!”

一道形似纖細紅線的劍光在林旭的麵前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被霧氣阻擋了部分視線,林旭作出判斷略微遲緩,猝不及防之下,他隻得竭力向後閃躲。這道劍光比林旭的肢體動作來得更快幾分,近身之後這道紅線似的劍光好似圓鋸般高速旋轉起來,展開的大半個扇麵,在光芒所過之處,林旭化身的胸口位置便劃開了一道六、七寸長的大口子。傷口處的皮肉綻開向兩側翻卷起來,好似小孩張開的嘴巴,緊接著泛著少許金色的鮮血一股腦地噴了出來。

如此嚴重的傷勢若是擱在普通人身上,不死也得回家乖乖躺幾個月了,但這種事情難得倒凡人,難不倒神祇。

隨著林旭調動了少許預先儲存在化身中的神力開始催動轉化,那道觸目驚心的開放性傷口疾速愈合起來,傷勢好轉的速度一點都不必傷口出現來得慢。片刻過後,透過衣襟的破口處能清晰地看到,林旭化身胸口處的肌膚平滑如昔,全無傷疤和瘡口。若非地上留存著大片血跡和浸透了衣裳,幾乎要叫人懷疑剛才他負傷的場麵隻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吃了個暗虧,林旭不無憤懣地說道:

“唉,化身就是不中用,等下次我再跟你算這筆賬。”

話音未落,明知用化身打不贏強敵,林旭抱定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主旨,他不要麵子地拋下一句近似於“我還會回來的”戰鬥宣言。跟著林旭一跺腳,但見幹燥的黃土地麵揚起一陣塵土,林旭已是駕起土遁逃走了。

這時,普度慈航手下那幫被林旭的偽劣版本“戊土神雷”攻擊,繼而石化的小妖們也以妖力掙脫了束縛。它們一起來到普度慈航麵前,齊聲說道:

“法主,我等該死……”

輕輕擺手阻止了手下們表忠心的話語,平素老是擺出一張陰陽怪氣的死人臉,叫人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變化的普度慈航,此時語氣陰沉地說道:

“非是你等過錯,此人確實不凡,必定大有來頭。如今朝中正值紛亂之際,切不可節外生枝,不必管他。嗬嗬嗬嗬,再說,山水有相逢,總會有下一次相見的。小的們,起駕!”

普度慈航權衡利害,它不願意為了這個不明根底的窺探者放棄苦心經營多年的掩飾身份,一擊不中便就此罷手。林旭的化身就沒有這麽輕鬆餘裕了,他肩負著不少任務,天曉得半路上招惹到國師普度慈航這個老妖。雖說對方沒有追擊,林旭也不想再損失化身了,旋即改道迅速折向東方。化身不能繼續在關中地區逗留,即使普度慈航不願冒險現出真身追殺,隻要在官麵上動一動嘴皮子,蜂擁而至的官兵也足夠把林旭煩到死。

於是,趁著普度慈航放棄追擊的天賜良機,林旭駕起土遁一刻不敢停留,一路向東逃出函穀關,最後跑到洛陽城外才停下腳步。

近來這段時間,林旭通過化身的走訪探察,河北和關中諸郡的情形已然了解得七七八八。現在若問下一步該往何處去?駐足於四通八達的交叉路口,他也不禁猶豫起來。

環顧著四方的景色,考慮了一會,林旭邁步往東而行,目標直指泰山。

逐漸熟悉了片界的風土人情,林旭發覺這裏跟地球那邊古代中國非常相似,特別是在靠近中原一帶,諸如山川河流等自然地貌,相似度非常之高,幾乎可以說達到七、八成的相似度。一旦朝著四外延伸拓展出去,這種相似的情況就要反過來理解,情況相差得越來越多。譬如那些曾經被大秦帝國一度占領,後來又放棄的蠻荒之地,無一例外地都是密布著數之不盡的怪獸毒蟲的危險地帶。

叢林、沼澤、沙漠,彼此雜亂無章地聚合在一起,而且出現了許多無法使人與地球聯係起來的怪異地貌。

這些奇異景觀的出現,無疑要歸咎於片界的撞擊與融合,越是靠近片界邊緣的地帶也就越容易遭到這種不同尋常的自然力侵襲。雖然從整體上來說,地理改變是相對和緩的漸變過程,針對於片界的某些邊緣地帶來說,大概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林旭之所以沒來由地生出如此多感慨,純粹是因為眼前的這條被稱作“河水”的北方大河。望著那如泥漿般粘稠,呈現出純粹泥土色澤的黃澄澄水流,一路從黃土高原上咆哮而下,其間裹挾著大量的泥沙,整個水麵渾濁得像是一大鍋煮開的漿糊。如此壯觀澎湃的滔滔水勢,顯然不是林旭在地球上看過的那條每年在新聞中都要斷流上幾個月的倒黴黃河所堪比擬。

當洶湧奔騰的河水流經洛陽之後,水流前行不遠,河麵就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受到地勢的影響,河水也不那麽湍急洶湧了,然而,這絕非喜訊而是噩耗。

河水從中遊裹挾而下的泥沙沉積下來不斷抬高河底,一條地上懸河業已顯露它的雛形。盡管這條危險的河流露出了獠牙,眼下它的力量還不足為患。在過往歲月中,河北地區體現出的對大秦帝國稅賦的重要性,朝廷沒少在鞏固河防上麵花錢,這條河水已經維持了數百年不決口的記錄。不過如今飽經戰火的河北已然成了烏鴉和野狗棲息的樂園,想必促使帝國努力治河的動力也就沒剩下多少了吧!

難得地感慨了一下,林旭接下來沿著與河水流向平行的官道,星夜兼程趕赴東郡。

估摸著即便身後有追兵也趕不上了,林旭漸漸放下心來,不再刻意地掩藏行跡。稍後,在東郡雇了一條船,他轉道由濟水順流而下直趨曆城。

之所以要放著便捷的五行遁術不用,非得跟凡人一樣忍受舟車勞頓的辛苦,這可不是因為林旭有M係的特殊癖好,而是他心疼自家積攢的神力,寧願多花時間和金錢也要把神力省下來。

常言道:小富由儉,大富由天。成長於小康之家的環境中,林旭的理財觀念也是比較趨向保守的。

試想一下,假如在平常生活中不留意點滴節約,真格到了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要關頭,必須耗費大量神力不能自救的時候抓瞎了,那豈不是活得瀟灑,死得憋屈嗎?所以還是能省則省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7
093 驚聞
縱然當下的大秦帝國搖搖欲墜,但也不意味著這片土地上每個角落都處於水深火熱當中,在那些沒有遭受嚴重天災和被戰亂波及的地區,人們的平靜生活一如既往地繼續著。

出現在林旭眼前是一座依然沉浸在這種田園牧歌恬靜生活中的小村莊,在位於村口的一株需要四五個人合抱的古銀杏樹之下。白日裏在田地中忙碌了一整天的農人們,此時正在聚集在樹下納涼,順帶著聽村中的老人講古。

“……你們可知,三百年前的那一夜,滿天星隕如雨呀!”

這位嘴裏隻剩下三顆牙齒的老者,盡管講話時漏風以致吐字不清,不過淳樸的人們仍然聽得津津有味。

在文盲占了人口極大比例的時代,普通人的知識獲取途徑僅限於口耳相傳,老人更是傳承著民族曆史和文化的點點火種。所謂禮失求諸於野,無非是講哪怕所有的典章圖錄都被一把火燒幹淨,隻要那些鄉野老人依然還健在,通過走訪采集,大部分業已失傳的知識還可以被整理還原出來,所以在古代農耕社會中,尊老崇老是很普遍的社會風氣。

小村中的人們不曾留意到一個陌生的身影悄然來到了他們周圍。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說道:

“請問,這位老丈你說的是三百年前?”

聞聲,老者睜開了昏花老眼望著這個麵生的年輕人,他疑惑地問道:

“後生,你也想聽俺講故事?”

為了掩人耳目改換了容貌,林旭的化身嗬嗬一笑,也效法周圍的村民蹲下身來,說道:

“嗬嗬,我這個人天生喜歡打聽奇聞軼事,剛才路過村口,聽您老講得精彩,這不連腿都邁不動了嗎?”

聞聽此言,一副老小孩脾氣的老者不禁用棗樹皮般布滿褶皺的大手拍著腿,放聲大笑起來,然後說道:

“哈哈哈哈,哎呀!我說你這少年郎,嘴巴甜的跟塗了蜜似的,敢情比我這老頭子還會講話。那好,你也一塊來聽聽吧!”

說著,老者隨手提起了放在身後磨盤上的盛水葫蘆,喝了兩口水潤潤喉嚨,他又接著剛才未完的話頭,說道:

“話說呀!那是三百多年前,那天晚上之前,據說好多地方的廟宇宮觀都有異像,聽說還有人看見蛟龍出於江河,怪獸現於山嶽。那一夜,天現異兆哇!夜半時分,太陽從西邊升起,月亮從東麵升起,滿天星鬥光華璀璨。這日月星三光齊現,真是千古未有的稀罕事啊!”

無論何時何地,年輕人的反叛心理都是不可避免的,一個不到十來歲的年輕後生嬉笑說道:

“叔爺,您這又說夢話了咧!天底下哪會有這種事,再說咱們誰也沒見過不是?”

聞聲,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用手裏的拐杖用力戳著地,憤然說道:

“嘟,你這臭小子,怎麽敢亂講話。這是先人白紙黑字寫在我們趙氏宗譜上的,那還能有假不成?”

祖先崇拜是華夏文明的核心價值觀,如果指責別人家的祖宗撒謊,那更是極大侮辱。如果搞不好的話,兩個宗族之間來一場大規模械鬥都未必能解決矛盾,很多世仇都是從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開始發端的。因而,當這位愛好講古的趙老者,公然抬出了由他祖先修訂的趙氏宗譜說事,現場再也沒人敢跟他唱反調了。不是說大家都已經徹底信服了,而是沒人覺得為了這點小事搞到械鬥才算是追求真理。

老小孩!老小孩!要是他老人家願意吹噓一下,頂多大夥多擔待點就是了,何必跟他較真呢!

平抑了現場的反對聲音,趙老人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又繼續說道:

“……到處都是隕星啊!光是咱們這濟北郡,掉下來的石頭就有幾千塊。宗譜上說,那時候朝廷派了大員前來收繳,凡是在地上能找到的石頭都被收走了,誰家要是敢藏匿不交的,那要株連九族哇!”

一直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故事,半途插入的林旭是從東郡前往曆城,當他聽了這個三百年前的故事,馬上覺察到其中大有蹊蹺。首先是時間點太巧合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役是整個片界精英盡出的驚天血戰,想必雙方在酣戰之中,戰鬥餘威一定會波及到片界內部,要說被凡人看到些異象也並非不可能的,但是這場流星雨,似乎個中大有文章啊!

在老人話語中提到的,帝國朝廷派出官員前來收繳隕石,不惜采取極端高壓手段恫嚇本地人,對於崇尚法製的大秦帝國來說,這一點太反常了。

這些疑點全部綜合起來分析,所有線索似乎都在指向同一個事實,那些隕石的來曆不一般。

隻是用膝蓋想也知道,那些落在平野之地,易於被人發現的隕石一早就被帝國官員們弄走了,三百多年後的林旭根本不必奢望能剩下些點殘羹剩飯。照此算來,隻有在那些不單是凡人無力涉足,即便是身具不凡之能的異人也難保證全身而退的險惡絕地,才有可能保存下三百年前那一夜所墜落下的隕石了吧!

心存如此設想,林旭的麵色也漸漸陰沉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道:

“嘶,這回可難辦了。要不然,找本地的神祇問一問?”

.......................................................................

“……不會吧!”

當打定主意之後,林旭找不出更佳方案,他離開村口大樹下,來到無人僻靜之處,嚐試聯絡泰山附近的地祇。

等到這一試才知道實在低估了這一池子渾水的深度,林旭忍不住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混合著驚歎和不解的詞句,他已經隱約預感到了什麽。

如果以泰山為中心點,用圓規在地圖上劃出一個方圓五百裏的標準圓圈,立馬就能發現一個驚人事實。在這個圓圈的覆蓋範圍以內,漫說是神祇了,道行稍微高一點的自然靈都沒了。非但是神祇們杳無蹤影,而且妖魔鬼怪也是一個都找不見,即使有少量妖鬼存在,它們的道行也多半不超過三百年。不必諱言,在泰山為圓心的區域內,幹淨得猶如被曾經徹底洗白一樣。

假如要說反常者即為妖,那麽這個現象實在是妖得到了一定境界,甚至連林旭開始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花了幾天時間作好準備,林旭隨即踏上了尋訪真相的探索與發現之旅。這段路其實也算不得多麽漫長崎嶇,無非是繞著泰山兜圈而已,順便找那些一看就凶險萬分的地方往裏溜達一圈即可。

持續多日,曆經諸多磨難,付出了慘痛代價以後,林旭在泰山後山峽穀中發現了一座位置極度隱蔽的水潭。這裏的水麵上總是彌漫著一層白霧,下方的潭水冰寒刺骨,深幽不可見底。若是換作是其他事情,林旭立馬就會掉頭離開,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抱定大不了損失一個化身的慘烈信念,林旭懷著悲壯的心情跳下水潭,一路向下潛遊。

水潭中的水溫過低,普通生物難以適應,罕有生物活動的蹤跡。林旭這一口氣下潛了近五十米,在前方仍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到了這個深度,不借助神力的話,化身的視力已然看不清四周環境。衡量一下得失利弊,林旭取出一顆夜明珠,借助於珠子發出的微弱光亮繼續向潭底進發。

這座口小底大的壇子形水潭,底部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幽暗水域,總麵積約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抵達了由邊緣鋒利的碎石和沙礫共同組成的黑暗水底後,林旭開始緩慢遊動兜著圈子,尋找著在他臆想中可能留存的隕石。

正當林旭緩慢地遊動著,一道細長的黑影突然從石頭縫隙間竄出,照準了林旭迎麵撲來。

“咄!”

“轟——”

幾乎來不及思索,林旭就出了手,在深達百米的強大水壓之下,他放出的這顆陰雷,爆炸範圍被壓縮到了僅有平常時候的一半左右,不過相應的威力也增大了不少。

“轟——”

隨著這一下電光閃耀引起的潭水劇烈波動,那條黑影跟著劇烈扭曲了起來,馬上又被林旭補上的第二顆陰雷炸了個正著,很快它便徹底不見了動靜。

神識掃視確認不存在生機了,林旭這才伸出手撈起了這條形似腰帶的黑影。在手中夜明珠那蒙蒙的青綠色光芒照射之下,大致可以分辨出這是一條鱗甲分明,頭部呈現三角形的毒蛇。單看它死後那雙精芒猶自不散的陰森眼睛,林旭敢打賭這家夥少說有二百年上下的道行,再多給它一些時間,隻怕是要修煉成妖怪了。

關於這條蛇是屬於什麽品種,居然能生活在如此巨大的水壓之下,並且以冷血動物之身忍受著極低的水溫考驗,這些很有深度的問題林旭都沒心思去鑽研。現在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找出三百年前的那一夜的事實真相,其他細節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常言道:鳳凰不落無寶之地。那些天生地養的珍禽異獸對於靈氣變化具有著遠超人類的敏銳洞察力,它們往往一早就守候那些能帶來好處的寶物和靈藥跟前。以至於在很多時候,貪婪的人類幹脆放棄了直接尋找寶物的努力嚐試,而是通過觀察某一區域是否存在與眾不同的毒蟲猛獸,再來推斷這裏到底有沒有寶物。

倘若照此跡象推斷,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水潭裏竟然有一條修煉成了氣候的毒蛇眷戀不肯離去,存在特殊物品的可信性也就相應大幅增加了。

埋頭充當起拾荒者的角色,林旭開始不厭其煩地一塊塊分辨潭底的石頭是否有特別之處。在他有驚無險地斬殺了這條兩百多年道行的毒蛇之後,搜索行動持續到了第五天,林旭在水底找到了疑似是當年那場流星雨遺物的一塊墨綠色玻璃狀石頭。別看著這塊通體泛著黑綠光澤的石頭體積跟網球差不多,大概一隻手就能握住,實則它的份量異常沉重,普通人隨便伸手去拿,一瞬間下墜的力道絕對會讓他的胳膊脫臼。

若是以同等體積的黃金作為比對的參照物,那麽林旭手上這塊五彩斑斕的石頭,摸起來感覺非金非玉,但單位密度少說也是黃金的三十倍以上,密度大得嚇死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8
094 殘念
經過一番辛苦探摸,林旭在水潭底下找到了一種比黃金還要重數十倍的神秘物質。

毫無疑問,在這一方天地之內,任何一種正常物質都不可能具有如此恐怖的高密度。據此可以猜想出來,要麽這玩意是天外來客,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天材地寶,再不然就是經過特殊工藝提煉出來的某種凝縮精品。當然了,林旭個人覺得還存在著第三種可能性,這塊石頭是三百年前那驚天一役中留存下來的遺物。

帶著重要的發現物浮出水麵,林旭站在煙嵐縈繞不散的水潭便,為尋覓到驗證自己猜想的證據而歡欣鼓舞。

恰在這時,一絲似曾相識的預感襲來,林旭莫名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手裏的石頭,失聲驚叫道:

“這是……我靠,又是這一手!”

“轟——”

堪比包裹著無窮信息的炸彈在林旭的神識海中爆裂開來,頃刻間,數不清的訊息化作漫天洪水湧出,他也隻剩下苦苦支撐的份,勉強維係一線神智清明,不被訊息洪流所徹底吞沒掉。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旭緩緩地恢複了意識,滿頭淋漓而下的冷汗業已打濕他腳下的青石板。

回想當年墜機之後,林旭幸運地承繼霍山神之時,那位早已死翹翹的前任山神爺,同樣是以未知手段灌輸了大量信息到他的意識中。時至今日,這份豐厚的遺產林旭還沒消化幹淨,時不時湧起的一陣頭疼依然在提醒著他。

相比於前任霍山神的傳承,來自這塊隕石的信息顯得雜亂無章,分毫找不出個頭緒來,也不像是哪位神祇故意留存下來的。

套用林旭頗為不恭的腹誹之詞,這些訊息簡直是個垃圾堆,不管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有。沒錯,小到特殊熏香的調和配方,吉祥圖案的紋樣留底和建築圖紙,大到與天庭往還的表章奏折等格式公文,修行者練氣法門的殘斷篇章,外帶混雜著難以分類的記憶片段。一言以蔽之,這玩意亂得隻有你想不到的,絕對沒有找不見的,無用的比有用的要多出無數倍。

要說在林旭看來,與其說這塊石頭中包含的訊息是某個神祇的遺物,倒不如說是當初那驚天一役中,不幸集體隕落的短命鬼們,臨終之際回想的群體記憶。

持續多日的辛苦奔波在此刻終於獲得回報,不過現在就開心對林旭來講為時尚早。想在這些海量堆積且雜亂無序的訊息中,搜尋出具有價值的那部分內容,工作量又豈止是大海撈針,簡直不啻於在整個銀河係裏尋找一塊平平無奇的岩石。

“好,我找到了,這個是……”

化身放棄了所有其他任務,專心致誌地在臨時棲身的岩穴內靜坐參悟,不斷分類篩查那些垃圾信息。耗費了百日之功,林旭才如願尋得了一絲線索,隨即以此為藍本,逐漸歸納同類訊息,在神識海中處理還原那些他感興趣的記憶片段。

當一切的準備工作就緒,林旭深呼吸之後開始了解讀。這時,一張似乎談不上猙獰可怖,隻是平凡無奇的麵孔浮現在林旭的神識海中。第一眼看到了這個略顯模糊的影像,林旭完全忽略了這張臉的細節特征,那雙難以形容的血紅雙瞳便足以吸引觀察者的全部注意力。那是一種世間所絕無僅有的殷紅色,深沉得宛若在地獄深處燃燒罪孽靈魂的黑色烈焰,又像是無窮鮮血匯集而成的汪洋大海。

林旭靜靜地凝視著這對非人類的眸子,仿佛是有種發自心底的寒意流遍全身。不待他回過神來,恍惚間隻聽一個像是用銼刀摩擦冰塊的怪異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語氣無比怨毒地說道:

“你們等著,我一定會會來。未來主宰這個片界的,必然是我們克蘇魯神族,你們這些家夥隻會成為無盡虛空裏泛起的渣滓。”

這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簡短留言,是用一種林旭從未聽過的陌生語言所講出來的,透過留存這段記憶的原主,他間接聽懂了對方這句滿懷怨恨的臨別贈言。叫人印象至為深刻的則是留言者那雙仿佛正在燃燒著靈魂的血色雙眸,其中透出的寒意似乎可以凍結靈魂,而又熾烈得像是能夠燃盡世間萬物,實在是太恐怖了。

“……祂們還會再來。”

獨自品味著這段飽含著失敗者無奈退卻前留下的,怨毒深入骨髓的誓言,林旭不自覺地說出了聲音。這也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將會有何等恐怖而強悍的敵人出現自己麵前。

昔日,主動在無盡虛空中迎擊這些外來者的本土神祇和天妖巨魔們,今時今日早已凋零殆盡。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這一方天地在數百年之內不可能再組織起同等規模的反擊力量抵禦域外神魔入侵。大約是因為意識到得不償失,天庭才會采取了那種棄之不理的消極立場,從而使得整個片界陷於青黃不接的破敗狀態。

如今,這塊片界力量虛弱像是擺在砧板上的魚肉,安靜地等候著廚師到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問可知,倘若這些強敵他日卷土複來,首當其衝的必將是無法脫離這塊片界的地祇們。

域外神魔們在前一次的入侵行動中,可恥地蒙受了慘痛損失和失敗的屈辱,林旭絕不懷疑對方會采取一切殘酷的手段來處置戰敗者,藉此洗刷內心的憤恨和背負著的羞辱。

假如不想淪落到那種生死操於人手的淒慘境地,林旭知道從當下的這一刻開始,他必須做好迎接下一次神戰的準備,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這不是故意聳人聽聞的三流預言,而是避不開的宿命之戰,麵對著這樣不戰則死的必然結局,心存僥幸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等到林旭那澎湃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他轉而關注起手上的這塊石頭,或許稱為“化石”,更加恰如其分。

類似這樣純粹是由神魔殘軀和怨氣凝結而成的聚合物,無疑具有很大利用價值。

來自這塊“化石”的訊息,不僅教會了林旭不少從前不知道的冷門知識,關於修煉功法和煉製法寶的部分內容也給予他借鑒和增長見聞的機會,即使許多東西林旭自己用不到,今後拿出來招攬幫手也是不錯的籌碼。

這件事並未到此塵埃落定,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出於增強自身實力和準備下一次神戰的情報準備工作,林旭延緩了手頭的其他工作,一口氣從淮南方麵調來了近百化身,持續數月時間不眠不休,不惜把整個濟北郡翻了底朝天。此後,他仍然不滿足,幹脆將搜索範圍擴大到以泰山為中心的周邊十餘個郡。

北到河水,南及睢水,東臨大海,西抵大野澤,在搜尋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曾被輕易放過,統統如過篩子般仔細排查了數遍。

如此不辭辛苦地折騰下來,最終林旭收獲的神魔殘軀數量攀上了兩位數大關。盡管依舊眼饞那些可能存在於大秦帝國庫房中的同類物品,隻是眼下林旭畢竟還沒有實力正麵挑戰帝國這個龐然大物,他隻能耐心地等候大秦帝國轟然倒下之日,到時再相機行事。

在天柱山下的舊山神廟裏,午後的明媚陽光灑滿中庭,林旭在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擺弄著石桌上麵整齊排列成一行的墨綠色石頭。

“這東西該取名叫什麽呢?”

近來這段日子忙碌得太久,驟然一下清閑下來,林旭未免有點窮極無聊,居然想起了給這些神魔遺骸構成的石頭取名,果然是閑得蛋疼了。

沉吟了一會,恍然追憶當初神識進入石中,那仿如度過了生生世世的漫長記憶,林旭不禁脫口說道:

“歲月悠悠百年渡,可曾記石篆留名,前塵莫忘今朝事,驀然回顧似來生。唔,叫做三生石該是夠貼切了吧?”

自顧自地宣告取名完畢,林旭繼續擺弄著這些化身辛苦淘來來的寶貝,繼續琢磨它們的用場。

無論是神祇金身,抑或是天妖巨魔們的軀體,相對於凡人的血肉之軀而言,二者都是近乎於堅不可摧的。即便如此,在超出人類想象之外的巨大破壞力麵前,不管是神祇也好,妖魔們也罷,到頭來仍是不免變成了此刻林旭握在手中把玩的冰冷石頭。那麽這東西除了儲存大量垃圾信息可供揀選以外,究竟能用來幹什麽呢?這件事的確是需要林旭煞費思量地考慮一番了。

........................................................................

江家集土地廟門前

“見過黃土地。”

林旭罕有地出動了本尊金身前來拜望,江家集土地黃世仁也是一早便迎出門外。雙方見禮之後,一派敦厚長著風範的黃世仁捋著長須說道:

“哦,賢甥怎麽有空專程到我這小廟裏來呀?”

聞聲,林旭笑了笑,說道:

“哦,我是想請您品鑒一物,是不是進去再說。”

“嗬嗬嗬嗬,裏邊請。”

雙方分賓主落座,林旭從袖中取出一塊三生石遞給黃世仁。抬手接過石頭,觸手生出了異樣之感,黃世仁立時起身,祂麵露驚異說道:

“這是……”

見狀,林旭神情篤定地蹺著腿,解釋說道:

“此乃是神魔血肉所化,堅比金石,若以神識試探,即可讀出其中的訊息。”

聞聽此言,黃世仁鄭重其事地端詳起來,過了一會,祂突然大叫一聲,卻把林旭嚇得一哆嗦,隻聽土地爺黃世仁呼喊道:

“難怪老夫看著眼熟,這不是三生石嗎!”

這回輪到林旭大驚失色了,他一下子跳起來,追問說道:

“什麽,你說這東西是三生石?”

“那是自然了,老夫往還地府何止千百趟,擺在奈何橋頭的那塊三生石,我也看了無數回,豈有認錯之理?賢甥真當老夫是個老糊塗不成?隻是兩者大小是差得多了……”

聞聲,林旭臉上的表情也凝固在這一瞬間,現在他真的有點含糊了。在黃世仁的追問聲中,支吾了幾聲沒往下接茬。殊不知,林旭此刻心中猶如翻江倒海般折騰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29
095 三生石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前任霍山神沒給林旭灌輸過涉及陰曹地府的常識,本身作為一介凡人,林旭早先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三生石。

哪怕是生活在21世紀的人們有了互聯網這件獲取廉價信息的頂級神器,普通人論及見識廣博,單就平均數量而言,遠超此前的任何一個時代,要不然怎麽能稱之為信息爆炸呢!然而,無論如何,大活人總不至於為了求知而自殺,專門跑到奈何橋頭去欣賞黃泉路上的無限風光吧!再者說,陰曹地府那地方規矩大,向來隻發售單程票,你想要去倒很容易,毒藥、麻繩和菜刀三件套隨意選擇,隻不過去了再想回來,這事就難比登天了。

既然如此,林旭實在搞不懂,他自己是如何辨識出三生石這世所罕有的物件,難不成當真是前世宿慧?

修行者道行達到一定境界之後,神識海中會自動浮現起那些早已在孟婆湯的美味之下淡忘的前塵往事,自然也包括世代輪回的那部分記憶。

若是按道理來說,林旭承繼霍山神之位,近年來他又進階到了山君的等級,與之相關聯的前世記憶早該浮現。可是林旭在這方麵一絲一毫的異樣感覺都沒有,漫說是什麽清晰回憶,即使是模糊記憶片段浮現也不曾有過,現在想來莫非另有隱情?

承受著極大的心理震撼,林旭此時稍微鎮定一下心神,他收攏發散的思維,轉而向黃世仁笑著說道:

“不知這三生石有何功用?”

這時,黃世仁笑得愈發大聲,老人家都有教育晚輩的小小嗜好和虛榮心,隻不過祂甚少能在林旭這個怪胎身上實現這個目標而已。

好不容易逮到了這樣的大好機會,黃世仁當然要顯擺一下,說道:

“哎,未明啊!這次你算問對人了,不是老夫我誇口吹噓,在這一方天地之間能回答出你這個問題的,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一隻手的指頭數目。”

聞聲,在腦海中迅速過濾了無用的垃圾信息,林旭直截了當地反問說道:

“哦,這麽說三生石是有大用場了?”

微微頷首,一身黃色綢布深衣,身形胖墩墩好似大財主的黃世仁此時雙手背負,來回踱步說道:

“那是當然嘍!老夫當年也曾聽地府裏的熟人閑談說起,這三生石乃是鎮壓氣運之物,據說效用比之凡間所用的那些所謂靈異鎮物強勝百倍。在陰曹地府之中,除去奈何橋頭那塊一人多高的三生石擱在明麵上隨便讓大家看,餘者無不是埋在緊要之處,專一用來鎮壓氣運,你說這三生石的用場是大還是小哇?”

老話說,人有三衰六旺,其實指的就是氣運盛衰所引起的變故。其實氣運無論是對於個人,乃至於國家和一方世界都具有同等重要性。

正所謂,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舉凡是與氣運興衰牽扯上關係的事物,從無例外都是不容輕忽的存在,更是關乎生死存亡的要害所在,不可等閑視之。除非是誰已經確定活膩歪了,打算尋覓一個比較抽象的死法,如若不然的話,氣運消長絕對是需要端正態度加以探討的嚴肅話題。

林旭由老土地黃世仁口中知悉了三生石的功效,隨即開始頭疼不已,這東西是好東西沒錯,關鍵是怎樣使用三生石才不算浪費了寶貝,著實難壞了林旭。

此前,手頭積攢的這些三生石,信息業已被林旭用神識拷貝下來,刻錄成了仿照光盤結構的圓形玉璧,在需要時以神識讀取即可。庫存的三生石總計隻有十來塊而已,在沒有充分把握用好之前,他是萬萬舍不得拿這些寶貝疙瘩做試驗,何去何從又成了擺在眼前的新難題。

嘴上不肯服輸,黃世仁其實對三生石所知有限,而且祂所知的這些消息,僅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情報。要問這些消息的可信度如何,隻能說跟路邊社的新聞一樣靠譜。

對此,林旭躊躇思量許久,驀然想起了以史為鑒,可以知興亡這句警世名言,他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請教一下專業人士比較穩妥。

林旭暗自盤算著各路人脈關係,最後他把目標鎖定在曾隨陰陽家到霍山來打醬油,隱身在民間教書的稗史鄭鐸身上。

內行人都曉得,史家最善於打探消息和隱秘典故,倘若說在這塊片界之內,誰可能知曉三生石的正確用法,史家堪稱是重點懷疑對象。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旭隨即開始采取行動,他先跑了一趟王屋山的陰陽家山門,在探聽清楚了鄭鐸住所的確切地址,這才提著禮物登門求教。

很好地承襲了稗史一脈安貧樂道,兩袖清風的優良傳統,鄭鐸住在太行山中一座小鎮裏,家中的日常生計全靠教授私塾中的學童識字讀書來維持。

雖然鄭鐸偶爾也幫人看病開方子和寫信補貼家用,再不然就是趁著冬天農閑時替那些鄉下土財主抄幾本書賺些零錢,但是這些收入畢竟談不上豐厚二字,小日子過得很是緊緊巴巴。關於生活窘迫這一點,單從鄭鐸家中房屋也看得出來,他住的這棟房子屋頂沒有瓦片,由上至下覆蓋著一層長出青苔的茅草,房屋的土坯外牆和參差不齊的石砌院牆也間接透露出這戶人家的經濟狀況不佳。

從遠道而來的林旭親眼見到了這一場景,的確是對史家生出了幾分肅然起敬之意。放棄生活安逸舒適,堅持用清貧生活用來持續砥礪自身意誌,史家還真不虧是一身傲骨啊!

要知道,鄭鐸想弄到錢財是很容易的,他再不成器也是史家弟子,神通法術不變暴露在人前,這個姑且不論。僅憑過人的才學和淵博的知識,要在地方官身邊當個幕僚、賓客什麽的,鄭鐸家裏的生活條件也會好上許多。

生活環境居然如此困窘,鄭鐸仍然做得到安貧樂道,林旭捫心自問是沒這個境界,對於強於自己的人,他自然要待之以禮。

聞聽家裏來了客人造訪,從私塾趕回的鄭鐸在門口伸手攙扶起一躬到地的林旭,朗聲笑道:

“林兄務須多禮,不知今日駕臨未能遠迎,恕罪呀!倒是閣下此來,令寒舍蓬蓽生輝。”

聞聽此言,林旭直起身,笑著說道:

“豈敢,鄭先生太客氣了,不才學識淺薄,此來是為向先生討教一些學問。”

聽了這話,鄭鐸一抖袍袖,慢條斯理地說道:

“哦,討教學問,那林兄何不往曲阜一行?自來儒門多有賢達,若論學識淵博,他們自是在鄙人之上啊!”

這時,林旭尷尬地笑了笑,擺手說道:

“嗬嗬嗬嗬,子不語怪力亂神。在下要請教的這門學問,儒生們怕是聽了便要搖頭,若是他們惱羞成怒,隻怕又要斥責在下無禮,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吧!”

在民眾知識蒙昧初開的上古時代,人間界的各類職業的專業化程度不高,通常那些有本事的人都是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大拿。

類似於記錄曆史和給人看病之類的文職工作,基本都是由部落的大小巫師們負責。在那個蠻荒時代,巫師是不管什麽都得精通的大忙人,小到孩子感冒頭疼發燒,大到久旱不雨,私到夫妻生活不和諧,公到部落開戰,大事小情一概都要插手。盡管隨著時間推移,史家從巫師隊伍裏分離出來,繼而獨立形成了傳承源流,不過在骨子裏他們還是相信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

史家弟子經常會把一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內容寫進史書中,而這些內容恰恰是儒家弟子所不屑研究的旁門左道之術。

幾乎全盤繼承了周公旦衣缽的孔老夫子,他老人家對鑽研人道之外的神秘事物,始終抱著旗幟鮮明的個人觀點。即是,一個人在活著的時候,必須一心一意地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事情,至於人死以後的事情如何處置,一個大活人不該關心那麽遙遠的事情。一言以蔽之,未知生,焉知死?

這塊片界中的儒家未曾享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殊榮,他們的勢力雖然不小,卻也達不到讓林旭有所忌憚的程度。

話雖如此,當聽到林旭如此刻薄調侃地挖苦腔調,鄭鐸仍然趕緊擺手勸阻,說道:

“林兄真會開玩笑……呃,敢問您想問些什麽怪力亂神之事?”

“氣運!如何才能鎮壓氣運!”

聞聽此言,鄭鐸旋即收斂了笑容,環顧左右無人,他才正色說道:

“哦,這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講清楚的小事,尊神若是不急,咱們可以秉燭夜談。”

林旭微微一笑,點頭說道:

“我既然專程來向先生討教,自然不著急的,請您務必賜教。”

鄭鐸將林旭讓進了房屋的裏間,小心地掩好門戶,跟著又布設了重重禁製,防備交談的聲音外泄和閑雜人等闖入,鄭鐸這才肅容說道:

“所謂氣運,在我史家看來,乃是萬物始終之定數。好比人之壽數,短長不一,長者如彭祖,八百餘載未凋零,短者如夭亡小兒,落地即身故,二者同為人哉,何以壽數由此天壤之別?莫非上蒼也有偏愛之心?非也,其乃氣運使然……”

天道恒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句名言是出自儒家先聖荀子之口。

荀子這位老人家在民間的知名度不算很高,但要說起他的兩位得意高足,那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了。那位輔佐著大秦始皇帝趙政一統天下,就任大秦帝國第一任丞相李斯與法家理論的集大成者韓非,這兩位堪稱是法家中流砥柱的傑出人物,他們正是出自於儒門諸子之一的荀況門下。身為儒家一代宗師的老師荀子,偏偏教出了一對精通法家之學的門生,這事推敲起來豈不是很讓人捧腹?

經過鄭鐸一番解釋,林旭似懂非懂地說道:

“……鄭先生之意是說,鎮壓氣運與名份有關?”

“正是此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孔夫子其實說得很直白了。凡欲鎮壓己身氣運者,俗人則埋鎮物於祖墳、廬舍之內,神祇則需順天應人,方可有望成事。”

沉默了半晌,林旭撓著頭,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在下學問淺薄,您能說得再簡單一點嗎?”

鄭鐸是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對於講課這回事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當下點頭說道:

“昔年呂望之故事,尊神如何不記得了?”

聞聲,林旭先回憶了一下呂望是誰,而後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用一種難以置信地口吻說道:

“薑太公!你是說封神榜?”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30
096 封神榜
“非也,封神台方是根本,那封神榜反倒不過是一件信物罷了。”

鄭鐸的身份雖然隻是個鄉野私塾先生,他卻有著那些磚家叫獸所不具備的職業精神,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為前來求教的林旭闡明道理也是不遺餘力的。

乍一聞聽此言,林旭仿如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子裏憋了許久,忽然間有人好心打開一扇窗子,外間的明媚陽光和新鮮空氣一擁而入,那種滿心的歡喜真是難以形容出來。

頓覺心中豁然開朗,林旭喜不自勝地起身,朝著鄭鐸作揖道謝說道:

“林某受教了,隻是這封神台如何說法,又該如何建造,不才還望先生賜教。”

“賜教不敢當,請尊神容在下細細道來。”

不得不承認,史家是一個極其善於打探消息和搜羅大人物隱私的情報組織。他們在竊取秘聞和小道消息方麵的專精程度絕對媲美古代版的狗仔隊,堪稱是無孔不入的傑出典範。人們常見在史書上出現違和的場麵,譬如說那種隻是兩個當事人在私下裏交談的古怪場景,照說不該有第三者在場,甚至很多時候是在全封閉的密室裏,暗中商議諸如造反和毒殺皇帝之類的絕密勾當,走漏一絲風聲就要誅滅九族的殺頭買賣,斷然不容別人旁聽。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這些看似不可能外傳的內情卻都被不該在場的史官們清清楚楚地記載下來,白紙黑字地寫在史書上供後人瞻仰前輩反賊們的無恥風範。

若是基於這些事實進行逆向分析,要麽是史官們自己在家裏咬著筆頭,沒事異想天開瞎編出來的,要麽是他們三更半夜不睡覺,悄悄地跑去聽了人家的牆根,鐵定不會再有第三種解釋了。

那位在習慣上,被民間尊稱為“薑太公”的呂望,本身是史家子弟出身,他的母親則是出自先秦時代的重要貴族薑姓,這也是呂望後來混得風生水起的根本原因之一。若非內情如此,在尊尊親親的神裔社會中,一個草根庶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上位。

先秦時代稱呼姓名的普遍規範是,男子稱氏,以分貴賤。女子稱姓,以別婚姻。

薑姓在當時是不折不扣的名門望族,其地位之高是後來人難以想見的。貴如夏商周三代的帝王也要經常要與薑姓聯姻,不斷迎娶薑姓女子為妻,維係雙方的良好關係,其他的中小諸侯們就更不用說了。

這位注定了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的呂望,先是在史家學習了一段時間,後來不知什麽原因,他轉投到兵家門下研習兵法,最後是靠算計商代的*帝辛得手,協助周人滅亡殷商得以出人頭地。在滅商後不久,新興的周王朝開始論功行賞,隨即將呂望分封到了東海之濱,命他監視東夷部落,於是呂望建立了後來大名鼎鼎,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的薑姓齊國。

前麵所說到的這一段是寫入了正史的內容,在充斥著神仙妖魔鬥爭的野史中,薑太公的身世背景就顯得愈發撲朔迷離。

無論是關於呂望的修行者出身背景,抑或是他在昆侖山學道的學業履曆,似乎都在隱隱暗示著一件事,周代殷商的這次改朝換代,最初的起因和最終結果都非常不單純。乃至於到了後來,有好事者寫了一部神怪誌異小說,其中搜羅了數不清的黑材料,集中匯編為《封神榜》一書,書中也著重談到了封神榜和封神台這兩樣緊扣故事主線劇情的物件。

封神榜是記錄受封神祇的名單,這個倒是容易理解,而封神台則似乎是一個純粹的儀式性場所,好像也看不出有什麽深奧神異之處。

當林旭聽完鄭鐸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番驚人之語以後,他再度驗證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凡事不能隻看表象,哪怕用你的眼睛所能看到事物,也未必一定是真實的,遑論是別人寫下來的。

努力消化理解著來自鄭鐸之口的大量黑曆史訊息,林旭猶疑地說道:

“……如此說來,呂望建在岐山的封神台是為了鎮壓周室氣運。”

聞聽此言,鄭鐸撫掌笑了起來,說道:

“那是自然,此乃一舉兩得之事,太公望又何樂而不為呢?”

聞弦琴而知雅意!林旭向鄭鐸請教了這麽多的問題,鄭鐸自然也看得出他的意圖所在。鄭鐸本身不是個喜歡藏著掖著的小人,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敢問尊神可是有意效法呂望?”

麵對著鄭鐸的詢問,林旭並未立即作出正麵答複,而是反問說道:

“先生以為可行嗎?”

一想起傳說中那場發生在商周兩代之交,堪稱慘烈絕倫的封神大戰,縱然是看慣了人世潮漲潮落,天下盛衰無常的史家弟子也不禁為之動容。

仔細打量著林旭的神色變化,鄭鐸忽然仰麵長歎了一聲,說道:

“唉,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大秦江山想必也快完蛋了,人道之變,必是源於天變。近來我夜觀天象,常見客星現於星空,想來也是天兆示警吧!尊神既有此意,亦是順勢而為,雖然成敗尚在兩可之間,倒也不妨一試。”

擺出一副悉心受教的低姿態,林旭邊聽邊點頭,說道:

“賭一賭運氣嗎?好,總算有得賭,好過沒得賭,多謝先生指教,在下這便告辭了。”

這時,鄭鐸一抬手阻止了林旭離去,說道:

“尊神暫且留步,鄭某這裏有一張封神台總圖,雖是一份殘本,或許對閣下也有些用處。”

雙手接過這份圖紙,林旭收好之後衝著鄭鐸一拱手,說道:

“今日大恩不敢言謝,容圖後報,在下告辭了。”

在華夏古代建築的形製中,“台”是指在巨大夯土台基之上所修築的宮室建築,底下土墩那部分叫做“台”,土墩之上的木構部分叫做“榭”,二者合起來叫“台榭”,也可以簡稱為“台”。

關於這類建築的具體形製和大小等方麵,向來沒有整齊劃一的規格,隨意度較高。

在道家經典《道德經》中,曾有“九重之台,起於累土”的詞句,算是比較形象地概括出“台”這一類建築的修築工藝。

如果談到跟“台”最有名的曆史典故,莫過於東周那位債台高築的周天子,被債主們逼得無處可逃,隻得修了一座債台終日躲起來不見人。

鄭鐸送給林旭的這份封神台總圖,名頭聽起來異常唬人,說穿了不過是在獸皮上以朱砂和墨汁,紅黑兩色勾勒出的一幅建築外觀圖。這副圖不是法寶,就連法器也算不上,隻是一張來源不明的獸皮而已。

受到歲月剝蝕的負麵影響,外加水浸蟲咬的破壞,幸虧林旭是神祇金身目光如炬足可洞徹幽冥,換個眼神不行的人來,大概累死也看不出個名堂。假如說光靠這幅圖的建築布局能把薑子牙建造的封神台看出個大致輪廓已屬不易,何況圖上斑斑點點的汙漬和孔洞遮蓋了不少細節特征。饒是如此,林旭仍然感激鄭鐸贈圖的好意,按圖索驥好歹也比憑空捏造容易多了。

隨著遠在河內的化身啟動神術將這幅圖傳送到霍山,林旭開始著手籌建封神台,首先要做的第一步是選址。

道德經上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體天生便有奇經八脈,負責能量的循環運轉,與此相對的是大地之下也有地脈,其基本功能也是與人體內的經脈穴道一樣的。這種永不停息奔湧在地脈中的能量源泉,正是地、火、水、風,四大元素中的火。

四大元素屬於先天領域,不必依托世界也能單獨存在,而歸納為後天五行生剋理論的陰陽家則認為火能生土,因此在大地中穿行的地脈能量也可以被視為火性能量,隻不過與大地的關係更為緊密一些罷了。

作為鎮物的三生石和封神台的圖紙到手,前景林旭已然可以預見到,他算是走上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求索道路。

........................................................................

窮數月之功,配合以陰兵鬼卒們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晝夜不休的義務勞動,一座堪與倒掉的世貿大廈雙子塔比肩的封神台,傲然矗立在天柱山之巔。若是站在山下遠遠望去,恰如這座筆直如柱子的大山忽然又長高了一截,威淩天下的景象卻也頗為壯觀。

封神聽起來平平無奇,這種事擱在神祇真實存在的背景之下,無異於是另立中央的叛逆行為。即便這塊片界成了天庭的棄地,大佬們似乎擺明了任由自生自滅的態度。然而,林旭如此高調地主持封神,仍然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假設天庭方麵對此心存不滿的話,倒也不必出動什麽大神,單是降下若幹天兵天將問罪,這就夠林某人好好喝上一壺。

隻是事已至此,開弓便沒有回頭箭。林旭穩定一下心緒,排除了腦海中的雜念,隨即他緩步登上了這座高台。

林旭手持著火把引燃了祭天的燔柴,連同柴火一同點燃的還有大量香料和各色祭品。隨著橘紅色的火舌翻卷而起,滾滾濃煙直衝雲霄。

見此情景,台下的觀眾們發出一陣歡呼聲。沒辦法,今日能到這裏的都是林旭的手下,在這種公開場合小弟不給老大捧場,那分明是不想繼續混下去了。

親手完成了點火程序,林旭轉過身,神情嚴肅地麵對下屬們,朗聲說道:

“自今日起,本尊自號霍山府君。當奉天承運,開府建衙。”

隨著林旭話音,天空中一聲驚雷轟然響起,許多陰兵鬼卒瑟瑟發抖,而林旭則仰麵望著天空。封神不是為了權力和野心,隻是要強化實力為求生存,這個理由俯仰無愧於天地,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一聲震雷過後,一束光照耀在林旭身上,隨即他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抑製的笑容。這光束表示天道降下認可,這把林旭算是賭贏了。

“台下諸人,上前聽封……”

聽到林旭這句話,事先已經預演過幾遍的裨將們知趣地來到林旭身前,紛紛單膝跪地等候分封。

這時,林旭徐徐展開了黃絹卷軸,朗聲說道:

“王良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山陽道大總管,並授符璽節杖。張昕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山陰.道大總管,並授符璽節杖。米龍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內務府大總管,並授節杖。白天邪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安置大總管,並授節杖……”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32
097 激波
盡管此時此刻,麵對著近乎癲狂的林旭一意孤行要封神,手下們心裏都在犯著嘀咕,委實想不出自家老大一貫做事循規蹈矩,何以這一次如此過份地激進張揚。

固然天庭是不管事了,不過上下統屬的名份還在啊!如今,林旭似乎徹底把天庭拋到了腦後,在天柱峰絕頂之上,幹脆利落地上演了一幕自彈自唱的封神大戲,不僅直接給自己加官晉爵,隨後又開始大肆分封部下。尼瑪,這可是犯了諸多職場大忌的無謀之舉呀!須知,這事萬一搞得不好,來個十萬天兵下凡圍剿反賊那也是不稀奇的。

問題是事情走到這一步,林旭的手下們也跟自家大佬扯不清幹係了,唯有不住地自我安慰,抱定了要死卵朝天的豁達心思,苦著臉上前叩謝封賞。

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陰兵鬼卒們是地祇的私軍,漫說林旭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手下們必須得跟著,縱然是他真格扯旗要造反,若是規勸不住林旭,待得事到臨頭之際,大夥也隻能跟著他往火坑裏跳,這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好不容易等到儀式結束,遣散了戰戰兢兢的手下們,林旭孤身一人留在封神台之上,並且吩咐不許任何人來打攪。

下屬們不知林旭在搞什麽名堂,在下麵等得實在心煩,隻得湊在一起聊天消磨時光。

經過此番在林旭主持下的開壇封神,裨將們倒是個個高升,雖說大家的心情喜憂參半,不過誰也不會趕在這個當口明顯表露出擔憂的情緒。歸根究底,對於私軍們來說,不忠才是最大的罪惡,其他的東西就隻能算是浮雲了。

“哎呀!米大總管,恭喜您節節高升啊!”

向來以沒心沒肺著稱,無論何時何老是手持一根狼牙大棒,因此被同僚們親切地喚作白大棒子的白天邪,此時正擠眉弄眼地跟米龍打招呼,這舉動不出預料地惹來了一片白眼相向。

在山神廟麾下的十位裨將當中,米龍的資曆條件那是肯定要從後麵倒著往前數的,不過在此次分封中,他卻後來者居上,受封序列僅落後於兩位資深到他人無法超越的地步,侍奉過前任霍山神的張昕和王良。這次米龍一鳴驚人地排在了十大總管的第三名,可見在林旭跟前的榮寵之盛,著實令人眼熱。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正當春風得意之時,米龍笑得見眉不見眼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在向白天邪回禮後,米龍不無戲謔地說道:

“好你個白大棒子,成心擠對我是吧?討打!”

同樣是後來居上,白天邪對米龍沒那麽嫉恨,當即甕聲甕氣地大笑說道: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嘛!這種小事你要是也認真,那就輸了。”

包括米龍和白天邪在內的幾位新晉裨將,對天庭過往的權力威勢和法度森嚴缺乏直觀感受,所以這時候還能輕鬆地打打鬧鬧。反倒是張昕和王良這兩位山神廟中資格最老的裨將,盡管也升格成了大總管,而且是排名居前,不過心中始終覺得不托底。守候在封神台下,一心等著不知在上頭忙些什麽事情的林旭。

等到見林旭走下封神台之際,張昕、王良立即走上前去,想要問個明白,不料這個機會被小玉精瑫琪搶先一步。隻見嬌滴滴的小玉精快步上前,她張開一雙粉臂攔住林旭的去路。

從外表看起來宛若未成年少女,稚氣未脫的玉精瑫琪是一副氣鼓鼓的委屈模樣,她拉扯著林旭身上袞服的寬大袍袖,說道:

“為什麽他們都有份,唯獨人家沒有?”

聞聲,林旭似笑非笑地瞥了小玉精一眼,說道:

“噢,那是隻要我一聲令下,不管刀山火海這些家夥都得往前衝,你能行嗎?”

陡然之間被林旭描繪的恐怖場麵嚇住了,玉精瑫琪明顯遲疑了一下,隨即她從林旭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惡作劇式的笑意,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

意識到又被毫無難度地戲耍了一回,瑫琪登時氣炸了,她不管不顧地撲在林旭身上,氣急敗壞地叫喊道:

“借口,這些都是借口。”

這時,林旭注意到附近手下們投來的玩味目光,再考慮到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他也覺得這個玩笑有點開大了。

林旭連忙抬手推開了玉精瑫琪,說道:

“那好,我就封你一個秘書吧!”

“那秘書是多大的官銜?”

聞聽此言,林旭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小玉精,沒想到她居然還是個官迷。仔細想了想,林旭半開玩笑地說道:

“凡人說宰相門人七品官,我霍山府君的秘書,怎麽著也得算個五品吧!哈哈哈哈……”

閑扯了一陣子,玉精瑫琪算是對自己討來封賞滿意了,她蹦蹦跳跳地跟其他人顯擺去了。此刻,在一旁等了許久的張昕和王良湊到林旭跟前,施禮說道:

“大老爺,可否請您借過一步講話。”

聞聲,林旭點頭同意,來到了不遠處一棵參天古樹的樹蔭下。林旭一擺手,示意兩個手下止步,他背著手說道:

“看樣子,你們倆已經憋了很久了吧?”

兩位新任大總管慌忙躬身表示自己的清白無辜,齊聲說道:

“末將不敢!”

打量著畢恭畢敬的張昕和王良,林旭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說道:

“別胡扯了,要是你們真不敢,現在就不會跑來攔著我問長問短。行了,咱們長話短說,此事我自有主張,不是你們胡思亂想的那樣子,早點散了吧!”

聽了這話,仍是將信將疑的張昕和王良留神觀察林旭的行為舉止一如往常,絲毫看不出他有大踏步邁向喪心病狂的跡象,二位老臣終於確信林旭沒發瘋,這才采信了關於這次封神別有內情的說辭,隨即便施禮之後聯袂退走。

米龍和白天邪後腳也跟了上來,一見麵這兩個家夥便滿臉堆笑地跟林旭見禮,說道:

“大老爺,您這回可算出了名,今日之事若是流傳出去,天下間不曉得您是誰人的,怕也不多了。”

聞聽此言,林旭很是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說道:

“那敢情好,今後能省了自我介紹的功夫也不錯,你們倆有什麽要緊事嗎?若是沒事幹,也早些散了吧!”

前來賀喜的兩位新科大總管見林旭似乎顯得不耐煩,米龍跟白天邪對望一眼,唯恐觸黴頭連忙灰溜溜地閃到一邊去了。

..............................................................

拋開天庭,自行封神。林旭此舉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無數有心者的關注。

類似這般超乎尋常的大膽舉動,無疑是逾越了多數人的心理承受底限,爆炸性的新聞傳來,乃至於讓他們在短時間內陷入失聲狀態。隻有那些利益攸關方才能拋開這些私心雜念,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判斷。

位於江南腹地的百越之地,到處都是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其間多有毒蟲猛獸出沒,春夏兩季常有瘴氣橫行。

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土著越人繼續著祖先的生活習慣,秉承卉服斷發的傳統,成年男子全身的刺青圖案密布,紋樣宛若蛇蟒一般。這裏的民風也不是尋常彪悍,大秦帝國即使在全盛時期,仍未能將自身的統治力量有效延伸到這片自然環境無比險惡的內陸腹地。時至今日,百越之地雖然處於大秦帝國疆域內部,但仍是一塊獨立於外部文明世界的蠻荒土地。

說不得,在外麵的人看來,百越之地就是一塊匯集了逃犯、凶獸和妖魔的邪惡之地,論及凶名之盛僅次於南荒。

在百越群山中,一座山色蒼翠,山勢陡峭如懸壁的山峰上,開鑿有一座規模宏大的洞府,這就是虎妖霍山君的新家。

闊別霍山已久,當霍山君聞知林旭封神的消息,它不禁大為驚異,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驚訝地起身說道:

“什麽?林旭那廝竟然自封為霍山府君,開府建衙,大封群臣?這……貝大夫,該不會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吧?”

正所謂,你的死仇大敵也往往是那個最有動機和能力,全麵了解和評判你的人。林旭是個何等樣的狠角色,屢次在他手上吃了虧,照樣雄心不死的虎妖霍山君,可說是林旭當仁不讓的頭號“知己”。深知林旭不是那種一朝得勢便妄自尊大的小癟三,霍山君如何能相信他會幹出如此無謀舉動,除非作出假設的前提是林旭已經瘋了。

這時,身材幹瘦的貝大夫搖著一柄色澤緋紅的精巧羽扇,在洞府中來回踱步,緩緩說道:

“山君,我豈會聽信那些愚夫愚婦之言。此消息是老夫埋伏霍山的暗線傳遞而來,當事者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自然千真萬確,情報來源絕無可疑之處。”

耳聽得死黨貝大夫信誓旦旦地保證消息準確無誤,即使霍山君不相信會有如此不靠譜的事情發生,隻怕也不成了。

稍後,霍山君甚是困惑地搖著大腦袋,口中喃喃地說道:

“古怪,大有古怪呀!若依我看來,此事必定大有蹊蹺。”

虎妖霍山君當日擺下大陣,被宿敵林旭請來的陰陽家所破,其後它翻開底牌打算圍殺林旭,又棋差了一招,結果輸了個清潔溜溜。

眼見得大勢已回天乏術,霍山君忍痛舍棄了經營多年的霍山基業,帶著一幹鐵杆心腹倉皇逃離。一口氣渡過江水之後,霍山君還不放心,唯恐林旭趁勢掩殺過來。經過短暫休養之後,它帶著一眾心腹死黨繼續南下,選在了百越之地落腳。

百越之地山高穀深,森林密布,一年四季水源豐沛,物產豐饒比之霍山不遑多讓。況且天下間的優秀戰士多半是出於苦寒貧瘠之地,越是在那些謀生艱難的窮山惡水,越能培養出性格堅韌不拔,吃苦耐勞的戰士。

瘴癘橫行的百越之地對人類而言的確是凶險萬分,不過對於生命力頑強遠勝人類的妖怪們來說,此地不啻於人間天堂。

那些世代聚族生活在百越之地的土著妖怪,它們中的最強者論修為比起身經百戰的霍山君差了一大截,在心機算計方麵就加倍沒有可比性了。其實,也許不是這些百越妖王太不爭氣,而是霍山的生存壓力遠比這邊大多了。若是虎妖霍山君自身實力不夠強悍,手段不夠陰險毒辣的話,別說問鼎霍山妖盟首腦,它一早就給別家妖王滅掉了。

霍山君率領群妖初來乍到之際,本地妖怪自然看不起這群狼狽得難民似的同族,言語之間多有輕慢羞辱。

起先以隱忍態度麻痹對手的警惕性,待得霍山君確定這些百越妖王根本不夠資格跟自己唱對台戲,它隨即果斷出手,連續滅掉了幾路妖王立威。這還不算完事,霍山君又將合縱連橫的多種手段施展出來,輕鬆分化瓦解了本地妖怪聯手驅逐它們這些外來者的計劃。嗣後,靠著血淋淋的威名和圓熟多變的手腕,霍山君迅速在百越之地組建起了一個規模不遜於霍山妖盟的龐大聯盟。今時今日,它也可算是獨霸一方的土皇帝,勢力比之當日在霍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34
098 湧流
知恥而後勇,這句話虎妖霍山君一直銘記於心,當日被林旭殺得丟盔棄甲之恥,它永生不能忘懷,隻不過吃一塹長一智,霍山君再也不敢小看林旭這個死敵的能耐。

假若一個人隻是由於運氣好的關係就能戰無不勝逢賭必贏,那麽運氣一路好下來,絕對是比任何智慧跟武勇都加倍可怕的神秘力量。這件事情反過來說,假如林旭的成功不是由於他運氣特別好的緣故,又能屢次戰勝霍山君的話。那隻能表明一個事實,從一開始霍山君就低估了對手的本事。那麽,料敵失誤的它最終輸掉這場戰爭,自然也算不得冤枉。

追憶著曾經一次又一次自以為勝算在握,然後輸得連褲子都沒了,霍山君的臉色不免透出一絲鐵青。意識到情緒波動不利於正確判斷形勢,它冷靜一下頭腦,沉聲說道:

“林旭那廝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此番舉動頗為蹊蹺,我等應該考慮如何應對,貿然出手絕非上策。”

貝大夫由始至終都沒吭聲,任由霍山君在那邊埋頭唱著獨角戲,它堅信自己所侍奉的主君絕非庸碌無能之輩,即便一時大意導致失利,那也不過是白玉微瑕而已。

天上不會掉餡餅,要是真掉了,那不是圈套就是陷阱。盡管難得地心血來潮了一回,霍山君稍稍動了組織還鄉團的念頭,隨即心頭湧起的一陣寒意打消了激情。霍山君搖著那碩大的虎頭,說道:

“罷了,輕舉妄動不利於我方,不如再看看風色。”

差不多每個跟林旭打過交道的朋友或是敵人,誰也不敢把他當作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看待。那些與此無關的陌生人沒有深入了解的機會,隻能憑漫無邊際的傳言猜測事實真相。

常言道,謠言止於智者。可惜的是,這天底下聰明人永遠是少數派,多數人還是人雲亦雲的謠言傳播者和受害者。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天下。沒用多長時間,林旭這位新科霍山神膽大妄為,自封進階的名聲便響徹了大江南北,可說是聲名遠及長城塞北,流傳於五嶺之外。倘若這塊片界的神仙妖魔們在舉行聚會之時,不好好談論一下那位傻大膽山神一鳴驚人之舉,簡直就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跟不上時代潮流的落伍者。僅有少之又少的智者用審視目光透過紛亂表象,洞悉了林旭急不可耐的難看吃相背後,可能隱藏的未知隱秘。

...........................................................

轉眼之間,蒼茫的大草原上到了秋高馬肥的時節,眼看又是一年了。

前度從中原滿載而歸的遊牧部族在過去的時間裏也沒閑著,掀起了新一輪的牧場爭奪戰。

那些人口眾多,牲畜繁盛的大部落大肆吞並中小部落,隨即草原上的部落數量迅速減少。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激烈變革中,曾令大秦帝國寢食難安的三大聯盟也近乎於名存實亡。

曾幾何時,大小可汗林立的遼闊草原隻剩下了三位鐵腕人物,分別是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柔然大汗木骨閭,東胡大汗禿發吉利,這三個人從無數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宣告成為了草原上新一代彎弓射雕的最強王者。他們的性情愛好,個人經曆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都是優秀的獵手,同樣懂得長城南邊那個龐大富庶的大秦帝國,正處於極度虛弱的垂死狀態。

生活在草原上的野狼本能地知道,如何發現牛群中的哪一頭牛體質孱弱,窺見機會便撲上去將它撕得粉碎吞入腹中。

如今,大秦帝國正是這樣一頭老弱病殘的牛。盡管它那龐大身軀依然令狼群感到幾分畏懼,不過搖搖晃晃的步伐明確無誤地告訴獵食者,這個大塊頭很快就要不行了,一場饕餮盛宴即將拉開大幕。

在這一年的八月十五中元節前夕,享國二十一年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在服食了自行煉製的金丹後夜半嘔血不止,最終藥石醫治無效駕崩。說不得,他是在臣民們的咒罵聲中離開人世。

雖然前幾任的大秦皇帝也是同樣不成器,隻是那些前輩們比秦八十四世的運道好,他們沒趕上這一連串接踵而至的天災人禍,好歹平平安安地躺進棺槨裏埋進帝陵,而這位八十四世皇帝陛下,生平沒留下一樁可以被後人稱道的業績。

這位已經變成先帝的死人在位期間,整個大秦帝國官貪民怨,外敵入侵劫掠無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非當年的始皇帝趙政頒詔,明令廢止了涉嫌以臣議君的諡號製度,秦八十四世這位乏善可陳的死鬼皇帝,怕是難免要被臣僚們惡毒地冠以“荒、靈”之類的惡諡,然後被史官把生平幹過的荒唐事逐一記錄在史書上,千秋萬代地光榮下去。

俗話說得好,蓋棺方能定論。死者已矣嘛!

朝廷的公卿們對這位駕崩的皇帝沒多少好感,不過皇家喪事向來是循規蹈矩的成份居多,該走的程序還是一樣都少不得。

一身素白服飾的太子在靈堂裝腔作勢地哭了幾聲,即將被群臣勸進即位之時。隻聽得外麵一陣喧嘩之聲,跟著一名甲胄在身的武士從殿下狂奔而來,在他的手上高舉著用紅色綢布包裹的物件,武士大聲疾呼道:

“邊關急報,十萬火急!”

軍情如火,萬萬耽擱不得,尚未即位的大秦太子在三公九卿等眾臣的簇擁下來到了殿前。

太子從轉呈的宦官手裏接過這封軍報,沒來得及拆開,耳邊又聽到一陣狂呼,在遠處的宮門外,一名風塵仆仆的甲士與前麵的那位武士一樣,高舉軍報飛奔而來。如此這般,僅是前後不到三個時辰的時間裏,麵臨著國喪的帝國朝廷便連續收到了北部邊關傳來的十七封軍報。這些軍報的內容大同小異,鋪天蓋地的胡騎正叩關而來,前線將領請求朝廷調撥援兵。

雄才大略的始皇帝血脈,傳承到了今時今日已然變得汙穢不堪。在這位太子殿下身上,根本看不出身為天下之主的霸氣,他雙手顫抖著放下一份軍報,目光掃視著群臣,語帶哭腔地說道:

“眾位愛卿,這可如何是好啊?”

大秦帝國沿襲了自周代以來確定的嫡長子繼承製度,太子殿下資質平庸,即便是在他那些同樣沒多大出息的兄弟們當中,他也算不得是出類拔萃的。這一點在平常時候倒也無所謂,突然遭遇難以決斷的天大危機,涉及生死存亡之際,太子優柔寡斷的性格缺點便暴露無遺了。如此緊要的軍國大事,居然首先向群臣征詢意見,而非立即向邊關派出援軍,或者是調動軍隊加強布防。想必這位新君留給臣下們軟弱無能的印象,已然勢不可免了。

三公九卿當中,太尉是主管全國軍事的職務,其地位相當於現代社會中的三軍總司令。

盡管沒有皇帝頒授的虎符調兵,太尉頭銜無非是個空心大老倌,甚至連一兵一卒都調動不了,不過朝臣們的目光此刻還是聚焦到了現任的大秦太尉李奉賢身上。

表情慎重地摸著一把山羊胡,隨之,太尉李奉賢開腔說道:

“啟奏太子殿下,若依老臣愚見,當下之要務是您即位之事。普天之下,唯有皇帝陛下有權授予將領們虎符,合符方可調兵,此乃祖製斷然不可更改。您一日不即位,遵照祖宗法度,朝廷便一日不得調動兵將啊!”

聞聽此言,滿朝文武大臣看著這位一副寬厚長者模樣的老太尉,無不是恨得牙根直癢癢。您說眼下這都什麽當口了,李奉賢你個老不死的還不忘借機邀功請賞,再升官你就直接升到棺材裏去了。

饒是群臣心底裏對李奉賢的無恥表現憤憤不平,但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非做不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當即,滿朝文武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正是,正是,太尉大人所言有理。臣等恭請太子殿下承襲大統,以安萬民之心。”

這位太子年紀還不到四十歲,他的麵色白皙,從外表看起來像公子哥多過像一位至尊無尚的統治者。這時,他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地說道:

“父皇停靈殿前,未及發喪,孤怎能作此忤逆不孝之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起初之時,大臣們都以為太子是在跟大夥客氣一下,在華夏傳統中,謙虛總是一種美德麽!奈何,經過群臣輪番上前勸諫之後,太子仍然不肯答應下來,如夢方醒的朝臣們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位太子殿下不是在跟大夥客氣,突如其來的明悟叫官僚們開始慌了手腳。要說在太平年月,皇帝繼承者有如此謙遜節製的表現,那是純孝,那是天下楷模,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啊!

目下,時逢外敵叩關,一個應對不當,那就是亡國之禍呀!

遙想當年,犬戎覆滅西周,開始不也是看似平常的侵擾活動,誰知道這等小事會演變成了令大周王朝從此一蹶不振的天大禍事?

意識到火燒眉毛的緊迫性,無論太子是真的客氣,抑或是故意邀買孝順的名聲,大臣們都爭先恐後地跑過來遊說他。關鍵問題是這位太子殿下好像認準了死理,提出必須給八十四世皇帝發喪完畢,然後他才能即位。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公卿們在僻靜角落商議一會,隨即定下釜底抽薪之策。稍後,丞相和太尉、禦史大夫等三公上殿後共同宣布,有鑒於目下情勢緊急,一切當以國事為重,所以喪儀必須從簡,將先帝的發喪期限縮短到七日之內,總算能把耗時縮短一多半。

急驚風遇見慢郎中啊!平日裏屍位素餐的大臣們在彼此麵麵相覷之時,自是苦笑不迭。

這出破事要在其他時候,這位繼任太子對自己父親喪禮的頑固堅持一定會被官方宣傳口徑標榜為“仁孝知禮”,在史書上大書特書一番。很可惜的是,麵對著仿如身處驚濤駭浪之中的複雜局勢下,繼續沿用那種平靜水麵上的行船方式,似乎注定了是要舟覆人亡的呀!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18:36
099 帶路黨
柔然、鐵勒、東胡,這三大部族在過去的一年間勢力迅速膨脹,吞並了眾多弱小部族之後,從而使得自身空前強大。

如今,也是考慮到這種快速吞並活動所導致的消化不良症狀,這三位草原梟雄不約而同地采取了損人利己的禍水東移策略。

大秦帝國擁有一條東起鴨祿水畔,延伸到西北陽關的漫長防線。這條由長城以及沿線的大小軍事堡壘、烽燧共同組成的防禦體係,堪稱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對於那些不擅攻城的遊牧民族的騎兵威脅更是大得多,不過在進攻方擁有海量廉價炮灰的前提之下,采取不計傷亡地晝夜圍攻,仍不失為克敵製勝的良方。那些新近被三大強族吞並的中小部族,隨即被拉上前線,在皮鞭和彎刀的威脅下,非自願地變成了填平長城防線的墊腳石。

在督戰隊的刀鋒威嚇下,不計其數的奴隸戰士倒在長城腳下,去年曾遭到嚴重破壞的長城,在堅守了幾天之後,再度被胡騎突破。

前後短短的四天時間裏,鐵勒人就從河套平原一路南下,眼看著殺到了上郡的郡治膚施城外。

恰逢黃昏時分,舉目眺望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鐵勒軍營帳,上郡太守白正宗的臉上滿是憂色,他用手輕輕拍著女牆垛口,歎息說道:

“數十萬大軍哪!我們的援軍又在何方?”

這時候,跟隨在白正宗身後的副將躬身說道:

“回稟大人,朝廷已經派人告知,先帝靈柩未及下葬,新君不能即位。遵照規製法度,未見天子頒授虎符,萬不可調動大軍,我們隻能再咬牙堅持幾日了。”

聞聲,白正宗笑容愈發苦澀,聽完了這位不識趣的手下,重複著幾乎讓他氣歪了鼻子的混蛋指令,白正宗也有些憋不住火氣了,憤憤不平地罵道:

“朝廷裏是一群混賬東西呀!救兵如救火,現在是講究禮儀和法度的時候嗎?他們……他們……一群屍位素餐的老不死。”

從收到朝廷指示到眼下,業已過了兩天多的時間,聽過朝廷給出的這個混賬加三級的答複,白正宗仍不免氣得臉色發青,嘴唇一個勁地哆嗦。

一名心腹幕僚湊近白正宗的耳邊,低聲說道:

“少上造務必慎言,您不記得武安君的下場了嗎?”

身為上郡的郡守,白正宗雖然出身低賤,但他的祖先卻是可以追述到戰國時代,一舉坑殺長平四十萬趙軍降卒的名將白起。既然身為武安君的後人,白正宗豈能忘掉自家先祖是如何因為出言不慎,觸怒了秦王而引火燒身的?在很多時候,君王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任憑你功高蓋世,有朝一日隻需三尺青鋒賜下,那你也就非死不可了。

當想到這裏,白正宗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待得重新睜開雙眼,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淒然和無奈。所謂的英雄末路,大抵也不過如此吧!

前番不幸被大兵們半路抓了壯丁,現在供職於上郡軍營內擔任軍醫的林旭化身,此刻正在不遠處地城牆上。目睹了這一幕苦情戲,除了同情之外,他也找不出什麽恰當詞語描述對這位白郡守的觀感。

老話說得好,瓦罐不離井沿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明明前方敵情緊急如火,後方行動遲緩如溫吞水一般,倒黴地夾在這二者中間,那真是人生一大悲劇啊!可想而知,這位白少上造大概是很難吃到明年的新麥子了。

過了一會,白正宗臉上的怒氣和哀愁悉數消退,餘下的僅有一份洞悉世情的淡然,隻聽他慢悠悠地說道: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縱是大廈將傾,白某無力匡扶社稷,唯願效法古之忠臣烈士,一死以報家國而已。大丈夫頂天立地,生死本是尋常事,灑卻一腔熱血,何足惜哉?”

對效忠了半輩子的大秦帝國感到徹底絕望,白正宗似是下定了必死決心,神色淡然地邁開大步沿著城牆向前巡邏。

附近那些平日裏受到白正宗關照的軍兵們目睹了此情此景,受到一番悲涼言辭的影響,不知不覺間,眾人皆已是潸然淚下。

這一夜格外漫長,隨著東方朝陽升起,驚天動地的戰鼓和嘹亮號的角聲刺破雲霄,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即將拉開帷幕。

草原民族很不適應圍攻城市的戰鬥方式,他們更熟悉在草原上驅逐馳騁的追擊戰,但是膚施城宛若一把銅澆鐵鑄的大鎖,連同東西走向的長城一起封鎖了北方草原通往關中平原的咽喉要道。不管需要付出多大代價,鐵勒人必須敲開這個硬核桃,否則他們就永遠也到不了那座在傳說中被形容為堆滿了金銀財寶,美女如雲的千年帝都鹹陽。

鐵勒人俘虜的秦人工匠打造出了攻城器械,經過一些簡單訓練,出身於被吞並小部落的戰士下馬充當著步兵,吆喝著推動這些沉重的木製戰具步步進逼膚施城。

“嘩啦!轟——”

一整鍋燒沸的滾油從城頭潑下,旋即掀起一片被燙傷的慘叫聲,而後如飛蝗般掠過天空的火箭射向鐵勒人的衝車和雲梯。

波及了城牆上下的攻防戰仍在持續中,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勢,不知哪個小兵看到了下方的敵人有所異動,聲音嘶啞地叫道:

“快,敵軍又殺上來了!”

兵法有雲:外有必救之兵,內有必守之城。

這座規模不算大的膚施城在白正宗的竭力指揮下,頑強抵抗著兵力數十倍於自身敵軍圍攻,架不住援兵遲遲不見蹤影,陷落也隻是時間問題。

“嗖!嗖!嗖!嗖……”

當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意識到繼續拖延時間對自己更不利的時候,直接放棄了用炮灰消耗守城方戰力的消極戰術,轉而動員起本部主力精銳,用遮天蔽日般的密集箭雨強行壓製城頭的抵抗。

那些飛行在半空中的箭矢,密度在這一刻堪與烏雲比擬,無可辯駁地遮蔽了正午時分的熾烈陽光。

早已抱定死誌,白正宗提前將寫好的遺書交給了幾名心腹親兵,命他們一人雙馬奔向老家報喪。隨後,白正宗笑對著遮天蔽日的箭雨,朗聲笑道:

“兒郎們,此地好生涼快呀!莫要辜負鐵勒人替咱們爺們遮蔭的一番美意,今日定要叫他們知道咱關西老秦人的厲害。”

將是兵的膽,膽壯則氣足。兵是將的威,威雄方能勢壯。在鐵勒人雨點般射來箭雨之下,白正宗仍能麵無懼色地加以調侃,在他麾下的士卒們自然心神安定。同人不同命啊!若論性命的寶貴,將軍的這一條命,無疑是勝過千百條士兵的性命。既然享受著高官厚祿,錦衣玉食的將領都不怕死,那些底層的士兵更沒有顏麵說自己怕死了。

在主將白正宗的極力鼓動下,人數僅相當於鐵勒大軍數十分之一的守軍士氣大振,又一次把鐵勒人的如潮攻勢硬頂了回去。

當然,除卻士氣因素之外,秦軍的強弩也發揮出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依靠人力拉開的弓箭不能與強弩較量射程和威力。

當秦軍布置在城頭的大小弩機開始奮力還擊,鐵勒人再想組織起整齊劃一的箭雨就很不容易了,不得不退出弩箭的覆蓋範圍。

師老兵疲乃是兵家大忌,孫子兵法說,取勝有聞拙速,未聞巧久也。

一支大軍困於堅城之下,久攻不克,其後必生變亂。估計鐵勒人沒讀過孫武子等先秦兵家的巨著,不過他們是實踐主義者,這個道理還是懂的。正當思結禰度為了這座蒸不熟,煮不爛的膚施城而頭痛之際,一個突然傳來的消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大汗的話,外麵這小子說他是什麽義軍,要幫咱們一個忙。”

神情陰鷙孤傲的思結禰度聞聲皺起眉頭,隨即他收斂了怒容,示意隨從放這個求見者進來。

心機深沉老辣的思結禰度故意在對方即將進賬之際,嘲諷地大笑起來,說道:

“我們鐵勒雄鷹,哪用得著秦人的雞雛幫忙?哈哈哈哈……”

處心積慮要跟鐵勒人合作,這位拜訪者已經學會了一些鐵勒話,起碼日常交流不成問題。聞聲,來人的麵色一陣青,接著又是一陣白。

等到思結禰度笑夠了。前來毛遂自薦的這名年輕秦人開口說道:

“大汗的威名,天下皆知。可惜您上次就被攔在這膚施城下,沒能打到鹹陽,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過得去。”

凡是人就沒有不怕死的,思結禰度瞥了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家夥一眼,大概覺得他不像是故意來找死的,於是思結禰度沉聲說道:

“怎麽?難道你有辦法破城?”

“回稟大汗,在下確實有辦法。”

已經在城下被憋了許久,思結禰度內心焦躁得非同一般,他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隨即,思結禰度眯起眼睛,頷首說道:

“那好哇!隻要你能拿出破城的好辦法,本汗賞你一千頭牛,五百匹好馬,二百個奴隸,再加上五十個女人。”

聞聽此言,那個低著頭的年輕秦人臉上閃過一抹輕蔑的笑容,這種粗魯的封賞方式對世家子弟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羞辱,不過他很快就掩飾起真實情緒,肅容說道:

“多謝大汗,但我不要這些東西。”

到了這個時候,思結禰度也覺得對方的表現有點意思,認真端詳著跪在地上的這個麵色黝黑,模樣像是苦力出身的年輕秦人,說道:

“那你想要什麽?哦,你們秦人不喜歡牲口,喜歡金銀和那種銅錢。好,隻要到了鹹陽,本汗一定重重地賞你。”

“金銀財寶我都不要,隻求大汗賞賜一樣東西?”

這個貌似謙恭的年輕人越說越讓思結禰度感到好奇了,不禁追問說道:

“什麽都不要,那你想要什麽東西?”

“狗皇帝的腦袋。”

聞聲,思結禰度好似是聽到了什麽非常有趣的事情,拍著大腿放聲大笑,搖著頭說道:

“哈哈哈哈,一個死人的骷髏頭有什麽好的,你想要就拿去吧!本汗再賞你千頭牛羊,百匹好馬,奴隸百名,十匹駱駝的金銀。來,快與本汗說說,你有什麽法子能攻破膚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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