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82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39
120 檣櫓
此戰勝負難料,興漢軍的戰船數量眾多,而且堅固巨大,火器威力驚人,可惜兵員素質參差不齊。比起前麵這個問題更嚴重的弊端是,陳涼手底下的十餘萬士卒是從荊州各郡臨時抽調來的,相互間十分陌生。

不問可知,無論陳涼的能力和軍事天賦多逆天,也不可能幾天之內把這些士卒捏合成一個整體。

反觀秦軍的南方兵團,人數僅有興漢軍的半數,戰船數量少,船型也較小,不過鎧甲兵刃極為精良。加上秦軍久在一處服役,彼此非常熟諳,戰術配合默契。至於問題也不是沒有,秦軍麵臨著外部環境驟變,眼看帝國風雨飄搖已成定局,大家對前途和歸屬感到無助和茫然,許多人無法全身心地投入這場戰鬥中。

戰場態勢千變萬化,任何周密完備的計劃都不可能涵蓋所有可能性,因此一切意外都可能在戰場上出現。此役,雙方優劣互現,結果誰輸誰贏都不算意外,在這種微妙的均勢才會製造出最為恐怖的傷亡數字。

正所謂唱戲的不累,看戲的腰疼。在不遠處的陸地和水麵上,血腥廝殺的屠戮場麵,哪怕是久經戰陣的軍人也要為之動容。

林旭完全不在意那些事情,很不高興地看著手下的陰兵們看著戰爭場景發呆,嗬斥道:

“愣著幹嗎?開始幹活,他們殺他們的,你們傻愣著算怎麽回事?哼,一群沒見過世麵的蠢貨。”

訓斥了這些呆呆望著殺戮戰場的手下們,林旭哼了一聲。這一次是有備而來,以他身份不能老是唱獨角戲,所以預先從山神廟點齊了一千陰兵隨行。這支非人類的大軍目下紮營在距離戰場不遠的嶽麓山上,等待著戰鬥開始就下手收攏陰魂。林旭還琢磨著順帶替自己假公濟私一把,克扣一批素質最優秀的軍魂充實到山神廟的戰鬥序列中。誰成想,戰事真的打了起來,近二十萬人參與的這場大戰,竟然叫那些智力不高的陰兵鬼卒們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連本職工作都拋到腦後去了。

其實這事說來不足為奇,十萬人以上規模的大群毆,隨便哪個不是沒見識過的人能憑空想象出來的。

曆數漫長的華夏曆史,超過這個規模的戰爭也不是輕易就能瞧見一回,每逢改朝換代的時候,類似這種規模的戰役隻需連續贏上三次,贏家差不多也就攢夠當皇帝的本錢了。

凝視著在下方鏖戰的兩支大軍,林旭的心情充滿了矛盾,是他親手把陳涼推上這個有進無退的遊戲中,此刻看著某人命懸一線,林旭心裏也覺得不大是滋味。

人道終歸是人類的事情,神祇可以插手的空間有限,萬一爪子伸得太長,惹惱了人道阿賴耶,那就不是扒層皮便能過關的小問題了,林旭是真心希望陳涼果然有九五之尊的命格和福氣,現在他也隻能自求多福了。

在司徒雅指揮下,興漢軍水師艦隊動用了僅有的一批大型火箭試射,近乎完美地解決了秦軍弩陣,身為大都督的他仍未敢掉以輕心。水師的首要任務是擊敗秦軍水師,截斷靈渠通道,斷絕秦軍的後援和補給,現在看來這項任務實在不容易完成。隨著居於湘水上遊位置的秦軍戰船開始揚帆加速衝擊,秦軍的火攻船也燃起了烈焰接著水勢向下遊撞來。

目睹此情此景,司徒雅大聲呼喝道:

“別猶豫,全速撞過去!”

得到指令後,司徒雅座駕的戰艦下層甲板窗口被推開,由船體內又伸出了一排劃槳,三列船槳密集宛若鳥兒的羽翼,在水中節奏鮮明地躍動著,力求最大限度增加航速。

由火炮發射的爆炸性炮彈普及,也就是外行們通常所說的開花彈爛大街之前,單純依靠遠程武器很難將戰艦擊沉。

冷兵器時代,無論是在內水還是在外海作戰,水戰取勝的關鍵仍然是登船肉搏和火攻這兩種傳統.戰法。今天,這兩個經典戰術都被參戰的雙方利用到了極致。

秦軍自知己方船小,無法與興漢軍水師的大艦正麵對抗,他們一開始就采取了亂拳打死老師傅的火攻戰術。秦軍在前幾天強行征集來的民船和臨時紮成的木筏上堆滿了諸如硫磺、鬆明和火油等易燃品,接著水勢順流向興漢軍發起第一波衝擊。這些在船頭前端安裝了一尺多長特製大鐵釘的自殺式火攻船,隻要撞上敵方船隻就會牢牢釘死在上麵,蔓延開來的火勢足以將百倍於其自身大小的戰艦焚毀。

在此時此刻,司徒雅指揮著迎難而上的興漢軍水師,在隨水漂來的眾多火攻船的威脅下,情勢顯得岌岌可危。

“快,用撐杆把火船推開。去告訴撓鉤手,別叫這幫孫子們靠過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觀察和側麵了解,司徒雅確定以陳涼的器量不至於過河拆橋,隨即他就把下半輩子封侯拜相,以及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都押在陳涼這位草莽英雄能夠成就一番大業的前提之上。為此,他也是豁出了性命,不惜親自指揮著旗艦衝到艦隊的最前列,身先士卒地吆喝著士卒們破解秦軍的火攻船戰法。

水戰中,順流勝逆流,順風勝逆風是基本常識,即使興漢軍水師集合了一幫精兵強將,人力仍然有時窮盡。

“轟——”

隨著驟然響起的一聲轟鳴,司徒雅循著聲音望去,隻見距離他的座駕戰艦青蛟僅有十多丈遠的僚艦,剛才因為一時閃避不及,被一條火攻船撞了個正著。

這時候,僚艦上瞬間騰起了數丈高的橘黃色火焰,秦軍火攻船上搭載的火油和硫磺等易燃物在動能作用下飛起,迸濺到這條大船上,頃刻間便引燃了帆索等纖維織物和船板,躍動的火舌好似新年時節燃放的禮花般絢爛多彩。

當看到這一幕,司徒雅身旁的親兵哀鳴似的發出一聲慘叫,說道:

“大都督,白龍著火了。”

戰至此時,司徒雅的一雙眼睛瞪得血紅,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僚艦私貨如何,他當即拔出佩劍用力指向前方。

由於用力過猛的緣故,司徒雅攥緊的手指都看不出血色了,他大聲說道:

“老子日他先人板板!莫要管什麽白龍黑龍了,你們幾個兔崽子都聽好了,賣力給老子往前衝。隻要咱們殺到秦軍後陣去斷了他們的根,大將軍一定重重有賞,畏縮不前的,老子叫他人頭落地。”

“得令!”

雙方的艦隊在湘水長沙江段擦肩而過之際,精神亢奮的水軍們相互贈送了諸如投槍、箭矢、石塊、生石灰和火罐、火油等慰問品,不時有士卒被飛行物擊中後慘叫著跌落水中,秦軍小船被興漢軍大艦生生絞入船底碾碎的哢哢聲響更是令人聞之膽寒。這場短促而慘烈的水戰僅僅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雙方因起火燃燒和失控擱淺的戰船便占據了大半個河道。然而,司徒雅的戰術目標也達成了,興漢軍水師業已穿透了秦軍船隊的陣列,突入到了湘水上遊。

水戰講究順風順水得天時地利,戰艦順風的時候遠射武器射程自動延長,順水的時候航速自然加快,無論是哪一種狀況都是對己方非常有利。

興漢軍龐大的戰艦在河道中艱難地調過頭轉向秦軍水師,好不容易搶占了有利陣位,司徒雅抹了一把冷汗,吩咐左右說道:

“傳令各艦,準備鐵索聯舟,本座今日要掃平這群土雞瓦犬。”

水軍大都督司徒雅下達了這條事先約定的指令,周圍各船收到旗號指令後隨即照辦。

水兵們取出艙中備好的細鐵鏈朝著臨近的戰艦拋去,在細鐵鏈後麵拖著粗鎖鏈,隨之一條條粗如兒臂的鐵索將橫亙水麵的大小戰艦串聯在了一起。不多時,一艘艘的龐然大物被鎖鏈結合成了一體,仿如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完成船體連接後,興漢軍水師整齊地將船速提到極限,司徒雅的旗艦掛起了一溜七麵赤色飛龍旗,宣告發起衝鋒。

這時,憑借著水勢加速,整個艦隊猶如猛虎下山般朝秦軍艦隊猛撲過去。

假如己方實力占優,確切地說是人數占優的時候,采取以本傷人這個損招是很管用的戰爭特技,幾乎是弱勢一方無從破解的必勝戰法。

曾經有人對此大肆吐槽說,你以為那些古之名將整天整夜地不睡覺,在帳篷裏扳著指頭擺弄算術,他們沒事算來算去是在算什麽?說白了,無非是在盤算己方死掉一個士兵能換得敵方死掉幾個士兵,隻要交換比率劃得來就行了。所謂慈不掌兵,不管將帥們平素表現出來是多麽愛兵如子,說到底人命在將軍們看來隻是一個數字罷了。正因如此,那些以少勝多的戰例都有很大機會印在曆史教科書供後人瞻仰,原因不外乎是在絕大多數的戰爭中,其結果都是人多一方打贏了。

關於這一點,不妨套用後世無良媒體們信奉的格言,狗咬人算不上新聞,人咬了狗那才是大新聞。

“棄船,大夥往岸邊遊。”

興漢軍艦隊是用鐵鏈連接成一體幾乎沒了死角,猶如一把鋒利的剃刀劃過。在這柄犀利的刀鋒所到之處,寸草不留的下場完全可以預期。

那些來不及閃避到岸邊淺水區的秦軍戰船瞬間被撞得粉碎,更有甚者,整條船直接被緊貼著水麵的鐵鏈橫掃而過。盡管船體本身大致保持完好,但甲板上麵卻已是血肉模糊分不出誰是誰,隻怕連一個喘氣的都找不見。

秦軍水師在司徒雅死不要臉的無賴戰術麵前無奈地團滅了,到了此時,這場交鋒可說是勝負已分。

“快點幹活,不要東張西望。”

隨同林旭前來收攏陰魂的大總管米龍,不時地發聲嗬斥著陰兵們,免得這些家夥過份關注激烈的戰場廝殺,忘卻了本職工作。

這時,林旭依然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遙望著綿延數十裏的戰場,他歎息一聲,轉回身跟米龍說道:

“看來差不多了,咱們準備收拾一下回去吧!”

聞聲,米龍瞥了一眼山下湘水之畔仍是如火如荼的戰場,賠著小心說道:

“大老爺,現在就收拾攤子,時候早了點吧!”

聞聽此言,林旭笑而不語,隻是輕輕拍了兩下米龍的肩膀,任由手下自己胡思亂想去了。

兵凶戰危!用兵之狠,莫過於水火。用兵之毒,莫過於絕糧。

在司徒雅的鐵索聯舟戰書摧殘下,秦軍喪失了九成的水上力量,湘水控製權不複為南方兵團所有,更糟糕的是這條水路變成了對手任意馳騁的通途。倘若司徒雅膽子足夠大,率領部分艦隊逆流從靈渠殺到嶺南也絕非是一樁無稽之談。

麵臨著絕境,奉詔北上作戰的秦軍必須要做出抉擇了,他們不僅仰仗來自嶺南的物資補給,那也是唯一的退路。

如今,大半個江南,包括荊州在內的廣大地區都已被各路義軍瓜分完畢,秦軍不管往何處去都是深入敵境。要求他們繼續戰鬥是不現實的,即便短缺的糧食和民夫可以就地征發補充,但是軍械和藥品等必需品是無法在荊南被占領的幾個州郡就地解決的。何況,興漢軍的兵力明顯占優,僅僅靠數量優勢和後勤補給便利也能慢慢磨死南方兵團,可說是敗局已定。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1
卷二
001 勝勢
審時度勢是為將者的第一要務,秦軍麵臨的不利態勢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秦軍也不乏明眼人,很快就有人向主將鮮於閔提出了撤退請求。

參軍祭酒右庶長衛若水是世代從軍的老行伍,他見大勢已去,顧不得自己胡須花白,馬上拉下臉來,跟個受委屈的小姑娘一樣眼含著熱淚來到鮮於閔馬前,衛若水雙膝跪地聲淚俱下地陳情說道:

“大上造,末將代弟兄們求您了,下令撤軍吧!洛陽的旨意再要緊,那也是遠在千裏之外,咱們嶺南天高皇帝遠,不管出了什麽岔子也隻能靠自己呀!您好歹給咱們兵團留點種子,別都在這跟反賊拚光了。”

人所共知,毗鄰南荒的嶺南地區絕非如傳說中物阜民豐的平安樂土,實際上是一片不折不扣,妖獸橫行外帶瘴癘瘟疫,蠻夷土著出沒的蠻荒之地。

秦軍身為外來征服者,在嶺南和南荒都是屬於那占領軍性質的存在,極其不受當地土著歡迎。

嚴格說起來,秦軍在嶺南的處境,比起駐伊拉克美軍也好不到哪去。秦軍士兵在嶺南時刻要準備應付不測狀況,枕戈待旦不是誇張的文學修辭,而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秦軍純粹是依賴強大的武力鎮壓當地反對勢力。一旦武力削弱到不足以威懾當地土著鋌而走險,那些茹毛飲血的家夥肯定會成群結夥地撲上來,把多年宿敵連皮帶骨地生吞下肚泄憤。說不得,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啊!

鮮於閔是秦八十四世下旨調派到南方兵團的空降派,不過在他手下的這些軍將都是已在嶺南生活了幾代,甚至數十代人的半土著。

對於這些業已將嶺南視作故鄉的秦人,他們並不眷戀中原的花花世界,遵從詔命出征討伐興漢軍已屬格外賣力了。如果再要求他們背井離鄉血戰下去,這種黑心長官就得當心被人從背後一箭射死。通常來說,那些不得軍心的指揮官隻要上了戰場,最終下場都是這樣的。

千萬別看此時此刻在鮮於閔麵前,身為右庶長的小老頭衛若水一副涕淚橫流的模樣,待會鮮於閔一口咬定了不退兵,怕是轉回頭鬧起兵變,這老不死的就是衝在最前麵的急先鋒。

苦思冥想了半晌,鮮於閔終於意識到勢不可為,現在他其實已經沒什麽選擇餘地了。

當想起洛陽朝廷和自家性命孰輕孰重之際,鮮於閔果斷地作出了選擇。仰天長歎一聲,他衝著衛若水點了點頭。

得到了主將下達撤軍命令,衛若水麵露喜色,三步化作兩步躥出帳外,大聲吆喝道:

“鮮於大人有令,鳴金……收兵!”

“咣——咣——”

隨著一聲聲低沉悠長的擊鉦聲響徹戰場,那些仍在前線浴*殺的秦軍士兵,當聞聽鳴金之聲再也無心戀戰,他們交替掩護撤出了戰鬥。

“喔!我們贏了,打贏了!興漢軍萬勝!”

眼看著前方的敵軍鳴金退走,無論對方出於什麽理由撤兵,總而言之是退走了。一瞬間,士氣膨脹到頂點的興漢軍將士們振臂高呼,慶祝著己方的勝利。

此戰,雙方短兵相接的時間僅有一個時辰出頭,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卻已造成了秦軍傷亡近一萬五千人,約有三分之二是司徒雅的鐵索聯舟之計造成的驚人戰果。與此相對的是興漢軍付出了傷亡三萬多人的代價,超過對手一倍以上。水軍方麵損失僅有千餘人,不過岸上的主力步軍,一直被處於數量劣勢的秦軍修理得很是淒慘。

若非總帥陳涼親冒矢石帶領著督戰隊親臨一線,他手持著斬馬刀,碰見前麵逃跑回來的士兵不由分說直接一刀砍下去,這才勉強穩住了陣腳。

幸虧陳涼下手夠狠,不然這群新近才被捏合起來,缺乏鬥誌和信念的雜牌軍,蒙受了慘重傷亡代價之後一早就逃得精光了。

看到了對麵的秦軍正在退卻之中,陳涼暫時不能確定他們是真的認輸退走,還是準備重整旗鼓來玩些別的花樣。

正當此時,那位被老冤家司徒雅從水軍趕到步軍擔當參謀的苗仁輔忽然跳了出來,他捋著三縷長須,向陳涼躬身施禮說道:

“請大將軍示下,我等該如何行事?”

回想起不久前發生的激烈戰事,此刻陳涼身上的衣裳還被冷汗浸透。要不是秦軍水師幾近覆滅邊緣,返回嶺南歸路可能斷絕,秦軍這才顯出頹勢,單憑岸上的興漢軍一定會被數量少得多的秦軍繼續壓著打。

聞聲,陳涼思量對手的強悍,很快放棄了全殲敵軍的誘惑,不是他不想,實在是沒這種可能。經過深思熟慮,陳涼苦笑一聲,很不自信地說道:

“與敵軍保持距離,傳令不得擅自尋釁,若是秦軍沒有反撲跡象,那就禮送他們出境。”

兵法說,窮寇勿追。雖說未必讀過這本兵書,陳涼此刻也是抱著這種完全實用主義的想法。

每一場戰爭都像壓上身家性命的驚世豪賭,無論輸贏也隻能在事後才知道結果,自家手上籌碼就這麽多,陳涼確實輸不起,更沒必要每一把牌都梭哈。

伴隨著大規模的戰事停歇,其後接下來的幾天裏,一南一北兩支大軍,彼此保持著安全距離。興漢軍一路尾隨著退出了荊州地界的秦軍南方兵團,同時也順帶收複了荊南地區失陷的多座城池。

直到目送秦軍最後一波殿後部隊乘船渡過靈渠,消失在了視野中,換乘了一艘先登快船的司徒雅衝著兩岸一擺手,招呼說道:

“遵大將軍諭令,占領靈渠,即刻炸毀。”

聞聽此言,時不時都要跟司徒雅別一下苗頭的苗仁輔很是不服氣地望著他,說道:

“此舉是否過激?靈渠乃是南北水路要衝,今日毀了它容易,今後我軍也難以利用啊!”

這時候,司徒雅冷笑了兩聲,在他的手上握著陳涼授權的一份手令,根本不必在意苗仁輔的反對意見。司徒雅施施然伸手叉腰,目不斜視地說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等今日若不毀靈渠,何人擔保秦軍不會在找機會從咱們背後來上一下?”

當聽了這話,不單是苗仁輔啞口無言,在場的其他將領都是三緘其口。誰出頭擔保,將來出事就追究誰的責任,這層道理大家都懂,不想把全家老小都搭進去,那還是乖乖地閉上嘴吧!

稍後,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過後,昭示著靈渠被按計劃進行了爆破摧毀。在總數多達萬餘斤的黑火藥麵前,貌似堅固無比的石砌壩體和渠道也是很脆弱的。

在火藥尚未誕生的中古時代,開山鑿石是個係統工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想要修造靈渠這樣龐大的水利工程固然不易,想要搗毀它也同樣困難重重。然而,當黑火藥技術成熟普及之後,隻要裝填的藥量足夠多,任何一種自然和人工障礙物都隻能無奈地在一陣滾滾黑煙中坐著土飛機上天。

古有名訓:慈不掌兵,義不從商。剝去戰爭的華彩外衣和榮譽光環,其實就是一場殺人效率的比賽。誰殺得更多,殺得更快,殺的過程更精彩,誰就是當之無愧的戰爭英雄。

陳涼親自上了一次戰場之後,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理,戰爭跟街頭鬥毆,二者存在著本質區別。無論你武藝多強,力氣多大,孤身一人到了戰場上那都是不堪一擊的。假如可以自由選擇的話,務必請珍愛生命,遠離戰爭。顯而易見,陳涼沒有發展成和平主義者的潛質,他在戰爭感受到的不僅是恐怖,還有興奮和強烈的衝動。

當陳涼班師回到江陵後,第一時間他便找出了那本《三國演義》,反複研讀,咀嚼著其中的滋味。

老話說得好,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心。由此可見,這部經典之作對於讀者的藝術感染力之大。

秦失鹿,天下共逐之。在這一方天地,從來沒有大漢朝,一脈相傳的大秦帝國從未真正麵臨群雄並起的考驗。目下舉旗造反的各路義軍首領,他們的相關經驗都是一片空白,唯一例外就是陳涼。

曾有人說,一本好的小說能讓讀者沉醉其中,猶如隨著書中的人物渡過了一次別樣人生。

既然如此,手不釋卷地將林旭和諧修正版的《三國演義》翻爛了的陳涼,對於三國這一段英雄與梟雄並起的壯麗大時代,無疑有著深刻認知。

爭霸天下的遊戲,好比一群人被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迷宮中,規定隻有一個人成為贏家可以出來,餘下的輸家盡數淘汰。當其他的參賽選手跟睜眼瞎一樣胡亂摸索出口之際,陳涼手握一支火把照亮前程,即便這個優勢還不足以幫助他贏得這場競賽,相對優勢的確立是毫無疑問的。倘若比別人多了這麽大優勢還不能有所長進,那還真是白癡到家,死了也活該。

在興漢軍不惜工本的大量火藥爆破之下,靈渠附屬的水道和堤壩、船閘等設施悉數被毀,湘水與嶺南之間的唯一便捷水路就此宣告斷絕。

如此一來,就算陳涼放任不管,秦軍要修複靈渠也需要經年累月的時間。另外一條經由五嶺山路往北,通過陸路轉運軍糧的路線,早在千年之前,始皇帝派兵征伐嶺南之時,這條陸路運輸線便已被曆史證明,難以支撐數萬人規模的大軍人吃馬嚼的長期消耗。靈渠水路斷絕,未來若幹年之內,居於嶺南的秦軍南方軍團都無力對興漢軍構成實質威脅。除非他們能另辟蹊徑,找出一條新的進軍路線,否則頂多是派出小股部隊襲擾一下難成大患。

幾家歡喜幾家愁!初立旗號未滿一年,根底淺薄的興漢軍,驅逐了北上的秦軍精銳南方兵團。

隨著這則消息流傳開來,荊州的人心迅速安定下來,那些先前聞風逃遁的兵卒和官吏也紛紛厚著臉皮跑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他們佯作沒有擅離職守那回事。盡管陳涼十分不待見這群見風就倒的牆頭草,奈何眼下他手裏靠得住的人才太少,真要徹底剔除這幫家夥,陳涼馬上就要麵臨無人可用的窘境,何況還需要他們替興漢軍張目。

陳涼發跡的時日太短,沒時間培養出嫡係把持要害部門,故此,與其嚴厲斥責,不如暫且留用。

想清楚了前因後果與利害關係,陳涼隻得忍下了這口氣,傳書安撫各地州郡逃散的官吏和兵丁,宣布不會追究大家的責任。唯一的要求是,各地官吏們必須端正態度,洗滌心靈汙垢,學習先進榜樣,衝著紅旗宣誓與興漢軍同心同德。盡管耍弄這套心口不一的官樣文章確實沒什麽滋味,但是連個麵子活都不弄的話,再一想起這檔子醃臢事,陳涼心裏又實在窩火難受,現在他也隻能勸說自己,權當是免費看這些家夥耍猴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2
002 手談
擊退強敵的興漢軍意氣風發之際,幕後的林旭依然在暗中觀察著陳涼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是如何熬過了生死攸關的第一道門檻。隨著陳涼轉危為安,林旭作為幕後推手捏著的一把冷汗總算可以擦去了。

說到底,下棋的人有時會比身在局中的棋子還要緊張幾分,畢竟你知道事情的越多,需要擔心的因素也就越多。盡管從一開始陳涼就表現得十分出色,但林旭仍然不能肯定他走得了多遠,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哪!神祇的謀算雖然超乎於人類的智慧之上,不過決定成敗的因素遠不止謀算這一條,在一盤棋局沒有結束之前,誰敢說一定能笑到最後呢?

江陵興漢軍總督荊州軍政事務府

一架枝葉繁茂的葡萄藤下,擺著一張古樸的青石桌,兩個石墩。不遠處,一壺濁酒擱在紅泥小火爐上,壺嘴“哧哧”地冒出白氣,司徒雅與陳涼分持紅黑兩色棋子對弈。

“對不住了,大將軍。看來這一盤,又是末將我贏了。”

在陳涼這個高段棋迷手上贏下一盤,司徒雅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張狂,此刻笑得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線。

的確,司徒雅倒是不至於貪圖兩人打賭那一局五十文錢的小小彩頭,而是他為自己能跟頂頭上司的私人關係如此親近而高興。想必等日後坐穩江山論功行賞之時,陳涼也不會忘卻陪著他下棋的某人。

這時,麵色平靜如水的陳涼,著實叫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多少喜怒哀樂的神色變化。

盡管剛輸掉了一盤棋,陳涼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高深姿態,淡然地說道:

“好了,今日就下到這吧!進攻巴蜀之事,你弄得有些眉目了?”

既然提起了公事,司徒雅即刻收斂笑意,正襟危坐地說道:

“回稟大將軍,末將聯絡了巴東郡守單寧,隻要您答應保全他的郡守之位,單寧願意舉城投效我軍。”

聞聽此言,陳涼登時皺起眉頭,神色不悅地說道:

“嗯,要繼續當郡守可以商量,不過他不能留在巴東當郡守,這地方必須用信得過的人選。”

司徒雅也是深以為然,他連連點頭說道:

“是,末將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還在跟他繼續談條件。”

信手捏起一枚棋子,陳涼的目光凝視著這個小東西,說道:

“唔,不要光準備談,要是那家夥頑固不化,或者想耍什麽手段,要有動武的準備。”

“末將明白,我這便去安排。”

說著,司徒雅正要起身之際,忽然又被陳涼抬手攔了下來,說道:

“等一等,你急什麽呀?我是說能不動刀槍最好,現在得讓單寧明白,我們隨時可以動武,但你不要真的這麽蠻幹。鬥而不破,你可明白?”

聞聲,意識到陳涼是要擺出一副凶惡的姿態嚇唬對方讓步,司徒雅隻能哭笑不得地說道:

“是,末將遵命。”

司徒雅轉身離去後,陳涼端詳著棋盤,似乎若有所思。這時,由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悠然說道:

“陳兄弟,你這日子過得好生悠閑哪!”

聞聽此言,陳涼抬頭一眼望去,隨即他站起身來,結巴著說道:

“林大哥……不,林府君。”

緩步由光影斑駁的樹蔭下一路走來,林旭麵露笑容,說道:

“嗬嗬嗬嗬,你我弟兄之間不必如此客套。私下裏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不叫你大將軍,你也不要叫我林府君,如何?”

“哈哈,那敢情好。”

勉強幹笑了兩聲,陳涼像是自我解嘲似的應了一聲,跟著林旭坐到了陳涼對麵,適才司徒雅所在的位置。

一貫相信野性直覺多過理性思維,陳涼透過常年與山中野獸周旋的獵人生涯,形成了探查危險的敏銳嗅覺。判定林旭對自己並無惡意,因此陳涼才接受了對方此前隱瞞真實身份與自己結交的行為不是陰謀算計的一番說辭。隻是話雖如此,陳涼心裏麵還是難免覺得不舒服,再度對上林旭的時候,總覺得渾身上下都有幾分不自在。對此,林旭是洞若觀火,他一眼便看穿了陳涼對自己的抗拒,不過這並不影響林旭今天要做的事情。

很是不見外地替自己斟滿一杯酒,林旭端著白皙勝雪,晶瑩如玉的長沙窯瓷杯,說道:

“秦失鹿,天下共逐之。陳兄弟,你是比其他人先走了一步,現在開始擺大將軍的譜,未免太早了些。”

聞聲,陳涼笑了起來,適才一直板著臉,不是為了彰顯身份地位今時不同往日故作矜持,委實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麵對著眼前這個十分熟悉的陌生人。

連續深呼吸數次,陳涼目光堅定地望著林旭,緩緩說道:

“林……大哥,我曾經發下大願,以功德換取薛家滿門超生,這件事……”

聽到這裏,林旭連忙搖頭,說道:

“人道之中的事情,隻有靠你自己想辦法才行。那些在人道以外的事情,縱是你不說出口,我也會盡力幫忙的。”

前些時候,當陳涼初次獲悉林旭真身乃是神祇,極度震驚之餘,他馬上差遣得力親信手下在荊州全境尋覓高人隱士,向他們打探涉及神道的種種內幕消息。

紅塵俗世乃是修行者的陷身泥沼,若不能超脫凡俗約束,自然談不上有何寸進。固然,高人隱士自己孑然一身,他們可以不在乎權貴的威勢和手段,但是人生在世總免不了有三親六故的牽絆,畢竟大家誰也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猴子。在修行者們背後的家族和師門源流,多少也難免跟世俗社會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既然有此前提在先,那些隱逸山林的高人隱士們再想要拒絕為陳涼提供服務,那又談何容易呢?

經過一番細致入微的請教探查,陳涼對與神祇有關的事務,可說是所知頗為詳盡。在某些方麵,陳涼的見聞之廣博不亞於以敬奉神明為職業的專業宗教人士。

天道在上,神祇不打誑語。這對修行者們來說是基礎常識,陳涼要是連這個規條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孤陋寡聞了。

猶豫片刻,陳涼隻得選擇繼續相信林旭的承諾真實可信,點頭說道:

“嗯,那就拜托您了。”

話音停頓了一下,陳涼再度開口之時,略顯吞吐地說道:

“林大哥,那個……”

這時,林旭眯起眼睛看著陳涼,對比眼前這個手握權柄後,心思變得越發難以揣摩的興漢軍大將軍,回想起昔日淳樸豪邁的山村獵戶,他不禁感慨人類的可塑性之大,的確是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之外。

“哦,有話你盡管直說,我一直當你是自家兄弟,何須如此見外?”

被林旭這麽一擠對,陳涼關子也賣不下去了,他苦笑說道:

“那好,俺想知道,你為啥要變成凡人的模樣來跟俺認識……”

聞聲,林旭抬手打斷了陳涼未能說出口的話語,雙方陷入到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短暫的沉寂過後,林旭聲音低沉地說道:

“從前有些事情發生,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現在你想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訴你,至於等到什麽時候能說出來,那時我會說的。現在我不能說的,你也不能問,知道了也是有害無益。”

這套堪比繞口令般冗長拗口的道白,足可以把不明內情的人直接聽暈了,趕得上著名的那個“我們知道某些事情我們知道,我們知道某些事情我們不知道。”這不是林旭在跟陳涼打馬虎眼,為了規避天道感應必須如此,他可以隱去了對話中的敏感詞匯。所謂無故泄露天機,不單是凡人受罰削除福祿壽,神祇一樣要遭受懲戒,有些話千真萬確是不能隨便訴諸於口的。

無知者無畏!陳涼現在已經過了這個階段,咂摸一下林旭話中的滋味,他估計追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隨之轉變話題說道:

“林大哥,不如下盤棋吧!”

這時林旭的眉毛一挑,笑道:

“嗯,也好,不過我更喜歡下圍棋。”

聞聽此言,陳涼有些不明所以,反問說道:

“為啥?這不都一樣嗎?”

隨手從棋盤上拾起一枚木製棋子,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象棋的變化太少了,得失輸贏算得太明白,實在沒多大意思。”

在地球上流傳著一句俗語,先秦重大道,盛行圍棋。漢唐重武功,風靡象棋。

黑白兩色棋子構成的圍棋是仿效天地陰陽變化,同時適宜借用來表示戰略布局,象棋則是對具體戰鬥和戰術的假想模擬。這兩者從思想深度和變化多端層麵上來講,象棋顯然不及圍棋深邃難測。正因如此,人類製造出了深藍等一係列計算功能無比強大的超級計算機,依靠著海量運算能力窮舉,可以在象棋的棋盤上戰勝最優秀的人類的棋手,不過一旦進入圍棋領域,計算機的運算能力就占不到多大便宜了。

在圍棋之中有許多東西微妙得隻可意會不能言傳,這就好比棄子爭先這一招。人類棋手能夠理解何時需要棄子的意義在於奪占先機,計算機則無法理解白白丟掉己方棋子,去搶占什麽先機的意義何在。

陳涼命人撤去了桌上的象棋,另換了一副圍棋上來。稍後,林旭點起了帶來的一爐香,與陳涼開始手談對弈。

下了一會,陳涼逐漸品出這盤棋的滋味非同一般,林旭落子全無殺氣,倒像是在故意向他展示某些東西。

向來善於利用直覺感受外界變化,陳涼察覺到林旭跟自己下棋的用意不簡單,嘟囔著說道:

“先占邊角,後圖中原?”

這時,林旭直如充耳不聞般自顧自地落子,說道:

“若按地勢而論,天下有四邊、四角和中原,剛好是一個九宮格。如棋局四角是關中、河北、江南和蜀中,四邊是河內、河東、荊北和漢中。金角、銀邊、草肚皮呀!當今之世群雄逐鹿,誰能在開局占住邊角,日後也就有了一份立身之本。”

說罷,林旭又隨手在棋枰上落下一粒棋子,他衝著煞費思量的陳涼微微一笑,說道:

“關中、河北皆已陷入胡人之手,錦繡中原還在大秦朝廷手中,荊北已經在你手裏,餘下的是五個選擇。河東、河內距離太遠鞭長莫及,可以忽略不計,剩下的隻有三個選擇,江南、蜀中、漢中。陳涼,你打算從何處著手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3
003 鳥瞰
爭霸天下是一項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殘酷競賽,而且是贏家通吃的局麵,倒黴的輸家連躬耕於田舍那都都奢求,隻剩下辦完事回老家結婚的無情詛咒。

經由巫山君蕭柏琅之手,輾轉送達的那幅大秦全輿圖,陳涼是從早到晚參閱了無數遍,直恨不能全部刻在腦子裏。而今,林旭的當麵詢問僅僅是一塊敲門磚,促使舉棋不定的陳涼最終下了決心而已。

沉思了片刻,陳涼篤定地說道:

“我選巴蜀!”

“哦,其中有什麽理由嗎?”

一臉凝重神色的陳涼站起身,開始在庭院中來回踱步,說道:

“聽去過蜀中的司徒雅說,蜀地沃野千裏,都江堰旱澇保收,井鹽自給有餘,巴蜀是衣食豐足的天府之國。想當年秦國滅了巴蜀,才有錢糧支撐並吞六國的一統霸業,今日誰能掌握巴蜀之地,今後也就有資格問鼎天下。蜀地居於荊州上遊,得不到巴蜀之地,荊州就不得安寧太平。上遊之敵乘船順流而下,三兩天功夫便能直逼江陵城下,十日可抵武昌,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聞聽此言,林旭露出了一個了然於心的笑容,不過他沒有直接表述自己的觀點。話鋒一轉,林旭像是故意潑冷水般說道:

“入蜀之路大致有兩條,三峽瞿塘天險,灩澦堆更是險絕之處。北方漢水通途易於得手,你該不會故意跟自己過不去吧?”

本該是隻有極少數心腹知曉的兩線突襲計劃,驟然被林旭隨口道破,陳涼起初心中一驚,跟著他馬上又安定下來。對方是誰,正牌的神祇呀!非要用人類的常理衡量神祇的神通,你說那不是自討沒趣嗎?

等到想清楚了這一點,陳涼隻得搖頭苦笑起來,說道:

“您就別挖苦俺了,其實兩邊我都派了人,隻等著消息傳回來,然後再定從哪邊走。”

正當此時,一名小校快步跑進花園,來到了陳涼跟前,來人單膝跪地舉起一副鐵函,說道:

“報!大將軍,魏興郡前線軍報,十萬火急!”

聞聲,陳涼接過火漆密封的鐵函,他從腰間拔出解手刀三兩下挑開了鐵函的漆封。仔細看過軍報的內容,陳涼興奮得直拍大腿,說道:

“幹得好,這小子真有一手。”

見此情景,林旭笑著起身說道:

“嗯,看來你已經作出選擇了,好好記住,你不是為了自己而戰。”

話說到此處,林旭忽然停了下來,歪著頭打量陳涼的神色變化,似笑非笑地說道:

“嗯,看來你最近這幾日很清閑哪!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我開一開眼界?”

聞聽此言,陳涼忽然生出些許不祥的預感,聲音顫抖著說道:

“……怎麽個開眼界?”

“當然是看一些你沒看過的東西,有趣吧?”

一時之間,麵臨選擇的陳涼心亂如麻,好在他還沒忘要避免太多無關人員知悉自己的秘密。

揮手斥退了小校,陳涼轉頭望著林旭,不無擔心地說道:

“好,不過幾時才能回來?”

聽了這話,林旭大笑起來,抬手拍著陳涼的肩頭說道:

“哈哈哈哈,這個你用不著擔心,我保證來回一趟比你現在想的快得多。”

“咚!”

話音未落之際,林旭猛然踏步往前,一閃身,他的右手便已提著陳涼的衣領部位。隨即,隻聽一聲悶響,恰如大型花炮升空般,林旭與陳涼一同化作了一道雪亮白光衝霄而起。

強烈的重力加速度衝擊,導致陳涼好一陣頭暈腦脹。過了好一會,他終於恢複了神智,手捂著額頭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這是在哪?”

“這是真正的天涯海角,來,睜開眼好好看一看吧!”

耳邊聽到了林旭的聲音,陳涼一激靈,馬上徹底清醒了過來。當他環顧四周之後,立即生出了後悔的心思,自己實在不該醒得這麽快。

此時此刻,在陳涼的腳下沒有一寸實實在在的土地,身邊沒有任何依靠,隻身孤懸於萬丈虛空之上,下方是看上去嚴重扭曲變形的大地。身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境地,陳涼覺得一陣心旌神搖,饒是他的膽量遠超常人,同樣架不住牙關咬得跟篩糠一樣格格作響,陳涼的這種表現也算不得膽小。對於初次飛上太空的人來說,恐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便見慣了衛星鳥瞰圖片的現代人也有不少是恐高症患者。

陳涼作為一名生活在人造飛行器隻有風箏和竹蜻蜓時代的“古人”,沒有當場嚇得哭爹叫娘,已算得是膽識過人。諸如什麽腿肚子開始轉筋之類的小問題,不如姑且讓它浮雲去吧!。

在下麵,是由多種濃淡深淺不一的綠色與黃色、褐色,彼此相互交雜而成的大地。當從萬丈高空向下俯瞰,大地好像是半個摔碎了的陶罐,呈現出不甚規則的圓弧形。在四周環繞著陸地的蔚藍色海洋,從片界邊緣向下跌落形成的超級大瀑布,場麵之波瀾壯闊,堪稱是超越了人類最癲狂的夢境之外。如此不可思議又令人震撼的場麵,其實應該是出現在瘋子和癮君子的迷離幻境中。

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陳涼下意識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著實花了不少時間才得以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陳涼的確是被林旭帶領著進入了一個前人從未描述過的玄妙領域,在這裏所有的一切生活常識好像都被顛覆了。

不遠處,林旭耐心地等候著陳涼逐漸冷靜下來,這才開始解說道:

“陳兄弟,下麵這片土地就是你我所在的片界,我們所在的位置算是靈空天域,天上的罡風已經吹不到這裏了,再向外一點就是無盡虛空了。”

坦白說,以陳涼的學識水平,他很難理解林旭口中的陌生名詞,不過很明顯陳涼知道自己正待在一個凡人不可能涉足的神奇領域,在初時的驚慌過後,陳涼反倒開始興奮起來。

朝著前後左右各方看了一邊,陳涼忽然驚呼一聲,說道:

“太陽在哪?”

聞聲,林旭一笑,他輕盈地漂移到陳涼麵前,說道:

“其實這一方天地根本沒有太陽,平常時候凡人看到的太陽東升西落,那個玩意是天地法則從其他空間緯度扭曲投射過來的虛影。雖然太陽虛影也能發散光和熱,可以滋養蒼生萬物,不過唯獨沒有實體存在。不,應該說真正的太陽是有實體存在的,可惜它不在我們所能看到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遠在億萬裏之外。”

微微停頓一下,等待陳涼消化剛才這段話的驚悚內容,稍後,林旭繼續說道:

“哦,你來看,在咱們右手邊的綠色土地是中原,從這裏看下去,你那荊州之地不也比大餅寬敞多少。中原向西是西域都護府,再向西是波斯國。現在波斯國已經被西方強敵攻滅,要不是被西南和西北兩處的敵人一起牽製住,這些家夥大概要殺到中原來了。”

打開了話匣子的林旭是平素所少有的爽快,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說道:

“陳兄弟,凡人有凡人的苦惱,神祇有神祇的煩惱。此間眾生皆苦,沒有誰是例外。”

聞聽此言,陳涼甚是疑惑地望著林旭,不曉得這位尊神抽什麽瘋。隻是林旭這當口自顧自地說著話,根本不理會陳涼的想法。

暫且不提陳涼作何感想,滿懷感慨的林旭依然故我地說道:

“早年我在書中看過一個大商人寫下的座右銘,你有一縣的眼光,便能作一縣的生意,若有一郡的眼光,便可作一郡的生意,有了看遍天下的眼光,自然做得天下的大生意。陳兄弟,你今日來此一遊,是不是覺得眼光有所長進呢?”

聽了這話,陳涼眨了眨眼,他仿如有所感悟,默然點頭說道:

“多謝林大哥指教,小弟不勝感激。”

唯一叫陳涼猜不透的是,林旭為什麽要特地領著他過來閑逛看風景,難不成真是為了開闊眼界?這理由也未免太無稽了吧!

當然,林旭如此作為,自然是有他的理由,陳涼猜不透其中原因,那是因為他知道的情報太少了。

天、地、人是為三才,天地生養萬物,人類是結合天地氣數所生的異類。在一個世界中,如果沒有人類的話,那就意味著無法開啟六道輪回,這個世界就是孤立節點,與整個多元宇宙無法取得和諧統一。隻有當天、地、人,合而為一之時,三者共同構成了基礎的能量循環係統,天地蘊含的精粹經由人類生死循環,得以在不同世界間流動。

不論是什麽樣的世界,隻有同時具備了三才的要素才可以稱作大千世界,否則即便是擁有了完整的生態循環圈也不能稱為大千世界,頂多是如修行者們喜歡據為己有的洞天福地那樣,隻能算作是小千世界的存在。

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人類的存在是很有必要性的,由此在天道和地道之外,引申出了人道的概念。

天道至德無親,地道厚德載物,人道的宗旨是什麽呢?恐怕說不清楚,起碼林旭是說不清楚,哪怕他曾經也是人類的一員,但林旭也無從準確概括人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神祇是為天地服務的,人道則獨立於天道之外,自有其規律可循。因而,神祇要插手幹預人道事務,必須謹言慎行,尤其是要嚴格界定插手的限度,稍有差池,後果就會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陳涼作為這一方天地的驕子,可謂是身具大氣運,當他還處於蟄伏狀態時,林旭可以毫無顧忌地跟他交往,當陳涼踏上了人道洪流推進的路線之後,也就意味著他成為了人道的潛在代言人之一,這個身份並不低於神祇。

要知道,華夏天子是掌握一定程度的神權,歐陸的君權神授這句話在華夏文化圈並不適用,與之相對應的概念是君權天授論。

始皇帝趙政的傳國玉璽上就刻著受命於天,即受永昌,所以這裏麵根本沒神祇什麽事。在王朝正式頒布的那些詔書中,皇帝們慣用的開頭都是“奉天承運”四個大字,皇帝們作為人道的代表,最低限度也是可以與一方地祇平起平坐。故此,林旭再跟陳涼打交道之前就得思慮清楚,免除一切可能招致不測結果的意外因素。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5
004 瀏覽
萬事萬物皆有緣由!林旭特地帶著陳涼前往片界外緣觀看天地大勢,本意是要藉此表達自身意圖所在,告訴陳涼為什麽要選擇和培養他。

現下姑且不論陳涼是否真正理解了林旭的一番良苦用心,至少他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懷有戒懼之心,緩和關係的效果確實有了。

領著陳涼這個名副其實的土包子大開眼界一回,林旭向他介紹了一下未來可能的發展趨勢。隨後,又把陳涼帶到了九峰鎮上的幾家武器工坊參觀。雖然名義上是參觀,但在場的其他人既看不到他們倆的身影蹤跡,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就像是兩個幽靈從工坊中悄然飄過。

不得不說,自己作為當事人,陳涼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比起初學乍練的陳涼,林旭在這方麵就顯得老到多了,俯身在倉庫裏隨意拾起一個尚未捆紮的嶄新槍頭,介紹說道:

“物勒工名,你看這個法子老套,不過很實用。現在這間作坊平均生產一千件武器當中,隻有五件是廢品。”

相較於熱火朝天的鍛造作坊和堆積如山的武器倉庫,九峰鎮工坊的總成車間無疑給了陳涼前所未有的震撼。

那些從九峰鎮,及其周邊各處鄉鎮的零件工坊匯總於此的細小部件,在水力驅動的皮革傳送帶上緩緩向前移動。在傳送帶最初開始的那一端,所能看到的還是攤開來瞧看不出半點名堂,一些用金屬和木材等製作成的小零碎,等到這條傳送帶移動到末端的時候,一架嶄新的滑輪弩便已呈現在眼前。說不得,這種到了工業時代才逐漸普及的生產方式,對於沒見識過同類場麵的陳涼產生巨大的心理衝擊。

目睹著一架弩弓的誕生是如此輕而易舉,陳涼著實愣了半晌,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轉頭向林旭詢問說道:

“送到軍中的兵器鎧甲都是這樣造出來的?”

聞聲,林旭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不錯,沒想到那些東西都是出自於凡人之手吧?”

看罷了流水線作業的驚人生產效率,陳涼此刻是發自內心歎服於這種貌似具有不可思議魔力的生產方式,接口說道:

“嗯,的確是鬼斧神工。”

“那好,我再帶你去看一看火器工坊。”

聞聽此言,陳涼想起興漢軍水師用火箭擾亂秦軍弩陣的那一幕,當即提起精神,忙不迭地追問說道:

“是上次送來的那種火器嗎?”

在旁人眼中外表粗豪,五大三粗的陳涼,其實是個擁有敏銳直覺的優秀獵手。盡管林旭教會了他識字讀書,但陳涼更多時候不是依靠邏輯思維分析事物,而是憑直覺來判斷問題。

前一次,林旭為了幫助興漢軍拉平戰力差距,專門向陳涼提供了一批火器。

這些火器的技術水平,充其量隻能算原始社會階段,甚至連最初級的管式火器突火槍都沒登場,盡管如此,黑火藥的強勁威力還是給予陳涼極大啟發。

毫無疑問,人力總歸是有限的。一名最為強悍的士兵也不可能在全力揮刀一百次之後,仍舊保持著同等的出刀力度和準確性,這個要求大大超出人類的體能和精神極限,血肉之軀的人類畢竟不是機器。同樣的道理,哪怕是陳涼這樣膂力過人的神箭手,當持續射出五、六十枝箭矢後,基本也隻剩下原地喘氣的份了,胳膊酸麻得抬不起來都算輕的。

火器則不依賴於人類的體能,任何時候都能發揮出恒定效果,無論在何時使用它們都具有同等的殺傷效能,這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分水嶺。

陳涼是僅憑直覺便認定發展火器大有前途,林旭則是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待眼前的問題,他們倆卻也算得是殊途同歸了。

當聽了陳涼的追問,林旭笑道: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嗎?”

親眼看到火器工坊倉庫裏的製成品,陳涼登時傻了眼。類似他看過的那些飛機發火、火磚、火鼠、火箭和毒煙火球之類的過時火器,此刻都被工人們丟到了倉庫角落裏吃灰。這些產品顯然是淪為了積壓過時的老舊產品,擺在倉庫正中央醒目位置的則是幾個外觀矮墩墩,圓滾滾,通體泛著金屬光澤,好似水桶模樣的短粗物件,真是叫人也看不出路數。

“這是什麽?”

轉回頭望著林旭,陳涼很想立刻知道答案,林旭很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說道:

“小玩意,虎蹲炮。”

湊近仔細打量著這些沒見過的沉重金屬製品,陳涼開始亢奮起來,既然能把那些在他看來還不錯的火器都排擠掉,這些銅疙瘩很值得期待啊!

“能看看這些火器怎麽用嗎?”

麵對陳涼的這個要求,林旭表現得從容鎮定,點頭說道:

“也好,咱們出去,走遠點再試。”

說罷,林旭的袍袖一卷,地上的火器連同陳涼一起消失在揚起的塵土之中。

要說神祇的日子,無疑是比活在兵荒馬亂的時代裏,每天擔驚受怕的凡人好過得多。

可是千萬別忘了一條,所謂天塌下來也有大個的頂著,神祇的塊頭無論是長寬高哪一方麵都比凡人大多了,若是不想被砸死的話,祂們就得比自己的對手更加努力一些。

當下,片界內錯綜複雜堪比一團亂麻的糾葛形勢,深陷亂戰之中的十字教和其他兩家異族勢力,隨時可能從天而降的域外神魔,全都要林旭挨個操心,少一個都不行。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像是一頭被蒙著眼睛的驢子整天圍著石磨轉圈,欲抽身之際卻發現根本無路可退。如今,林旭隻寄望於陳涼,希望這小子能好好賣力。隻要他盡快擺平群雄並起的大秦帝國,多少也能替林旭減少一些後顧之憂。為此,林旭甚至可以放下身段,跟保姆一樣伺候著陳涼到處兜風參觀。

“嗵!”

伴隨著一聲火藥氣體燃燒膨脹發出的轟然巨響,在黑火藥燃燒散發出的濃烈煙霧中,一顆拳頭大小的鐵彈急速竄出。在天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彈丸落在了數百米開外的灌木叢中。

哪怕是親手點燃了這門虎蹲炮,陳涼仍然為這件火器的強大威力和聲響而咋舌,歎息說道:

“好大的勁道,前麵擺個鐵人隻怕也打扁了。”

聞聲,林旭嗬嗬一笑,說道:

“知道為什麽給你看這些火器嗎?”

適才在高空俯瞰風景的時候,陳涼還有些不明所以,經過這段時間的暗自揣摩和思考,他多少猜出了林旭的心思。

小心地瞥了某人一眼,陳涼試探著說道:

“……為了對付西邊的胡人?”

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談到十字教這個敵人,林旭的神色無比凝重,說道:

“嗯,長遠來看是這樣沒錯,眼下還需要你自己招募工匠仿造,火器是不能直接給你的。另外你可以想一想,如何將比虎蹲炮更大的火炮裝在戰艦上,那會是什麽樣子?”

自知底子太薄,陳涼過往跟司徒雅等軍中宿將學了不少東西,此時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忽然,陳涼一拍巴掌,他驚喜交加地說道:

“堅船利炮,天下無敵呀!”

聞聽此言,似乎是預見到了未來千帆蔽日的壯觀景象,林旭的笑容愈發燦爛,不忘補充說道:

“誰掌握了大海,誰就能控製世界貿易,誰控製了世界貿易,誰就掌握了世間的財富。陳涼,你要積累功德還願,莫過於還天下以清平世界。當然,在此之前,武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條件。今日想必你已經見識了不少,天色已晚,你也該回去了。”

說著,不待陳涼做出反應,林旭再度將袍袖一揮,他帶上陳涼,在霎時間化作一束白光竄起,眨眼之間消失在天際。

等到陳涼重新恢複知覺,已是身在大將軍府邸的後花園中。夕陽映照下,身旁石桌上的一盤殘局,一如離開前的模樣。

正當陳涼為自己的所見所聞而困惑之際,周圍一群軍士神情惶恐地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道:

“大將軍,我等找不見您,真是嚇壞了。您到底上哪去了?”

開口欲說,陳涼旋即又搖了搖頭,此行經曆不能跟任何人談起。到頭來,陳涼隻好岔開話頭說道:

“呃,本將軍自有打算,爾等不要多言,退下吧!哦,你們兩個留下來。”

在場眾人退下,隻有被陳涼指定留下的兩名同宗兄弟來到了他跟前,二人恭謹地擺出聆聽教誨的樣子,很是給陳涼麵子。

當初替陳涼掃盲時,林旭用了這個片界所沒有的發蒙讀物《千字文》。在前些時候,奪占江陵以後,陳涼覺得自家弟兄大小都已經是個人物了,繼續再叫什麽陳七、陳九,這也太不像話了,那是賤民家裏的叫法,統帥軍隊的軍官怎麽著也不能如此寒磣吧?於是,陳涼分別按照仁義禮智信忠孝悌和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排列次序,特為替族人重新取了大號。今天被陳涼留下的這兩位族人,一個叫做陳宇,另一個叫陳洪。

回頭看著其他人都已走遠,陳宇欠身說道:

“二爺爺,你叫咱們有啥事?”

陳涼摸了摸額頭,探手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這是恍惚間林旭塞給他的,說是用於搭載火炮的新式戰船示意圖。之所以稱為示意圖,而非設計圖,那是因為這幅圖僅有船舶的外觀結構,至於內部細節絲毫沒有涉及,不問可知,又是林旭在設法規避天道和人道的風險。

掂量著手裏的這份圖紙,陳涼沉聲說道:

“俺這裏有一張船圖,交給你們倆監工監造。千萬給我記好了,一定要不走樣,船裏麵就讓工匠們看著辦,要是敢弄出什麽妖蛾子來,你們倆小兔崽子誰也別想溜掉。”

聞聲,陳洪甕聲甕氣地說道:

“哎,二爺爺,您放心好了,咱們都是自家人,哪能拆你的台?”

叮囑了兩個族人幾句注意事項,陳涼虎著臉說道:

“嗯,你們記清楚,不許出岔子。造船開銷的工錢、料錢直接來跟俺報賬,這事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停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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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設套
“好嘞!這事包在我們弟兄身上,二爺爺,您瞧好吧!”

陳宇跟陳涼拍著胸脯作出保證後,而後從陳涼手上接過圖紙,不想在旁邊的陳洪伸過腦袋瞧了瞧,撇著嘴說道:

“這不是叫人給騙了吧!這哪是船,敢情是個成了精的大王八。”

聞聽此言,陳涼瞪起眼睛,直接抬手給了大字不識幾個的陳洪一記爆栗,訓斥說道:

“不懂就莫要瞎說,俺叫你怎麽辦,你就照著辦,哪來這些廢話?”

事實上,陳洪說得是一點沒錯,這張示意圖上的戰船,造型確實跟龜鱉之類的動物有著很大相似性,因為這款戰艦的本名就叫“龜船”。

“龜船”是地球曆史上朝鮮海軍名將李舜臣發明的特種戰船,綜合性能當然比不了後來稱霸大洋的戰列艦,但也別具一格。非是林旭舍不得給陳涼最好的船圖,實在水淺養不得大魚。而今,這塊片界正處於不斷與外來片界撞擊融合的過程中,海域麵積不大,主要是由環繞在陸地附近的淺海和嵌入到陸地的內陸海組成的,缺乏深海大洋那樣遼闊的水域,可供大帆船劈波斬浪航行。因而,在現階段建造多桅風帆戰艦,實用性太差,性價比也不怎麽樣。

局限於近海的條件之下,看似威風凜凜的多桅大帆船,自然不及那些相對專業化的淺水戰船,比如說帆槳船、車船和龜船來得簡單實用。

這次林旭送給陳涼的船圖是一幅“龜船”示意圖,從外形上也能看得出,龜船僅有前後兩根桅杆,風力是次要動力,平常時候依靠幾排劃槳提供前進動力。雖然續航能力較差,不過若是擱在江水和近海的複雜水域使用,應當說不啻於蛟龍入海。

暫且擱下陳涼規劃一匡天下的宏圖大誌不提,林旭再度成功扮演了一次指路明燈之後,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自家的安樂窩繼續宅著。

正如在不久前,林旭對陳涼剖白的那樣,世間眾生都有苦惱無法擺脫,神祇雖有著大神通,這也並不意味著祂們就能過著隨心所欲的悠閑日子。

苦惱?嬌妻愛子在懷,長生不老,一呼百應,舉凡是常人所夢寐以求的東西,林旭眼下該有的都已經擁有了,為何還會覺得苦惱呢?

此事千真萬確,林旭很是苦惱,因為他害怕,最怕的是玉石俱焚。

知情者們都曉得,時空湍流區是一處天造地設的死亡陷阱,從理論上講,隻要一塊片界不斷地融合周圍的細小碎片,它自身的質量持續增加到超出時空湍流的引力極限後,自然而然地就能重獲新生,過程看起來不算太難。關鍵是當林旭向盟友,以及其他的中立勢力,求取與時空法則等事務相關資料加以研究後,發現這件事沒有想象中來的這般簡單。

無盡虛空本身是一個無序的混沌領域,更是一無所有的貧瘠之地,狂暴肆虐的能量亂流遠多於實體物質,散落在無盡虛空的片界大多數是來自於更高層麵緯度的空間殘片。

由此,林旭也推想認為,自己身處這塊片界是在洪荒破碎之時跌落到無盡虛空中的倒黴蛋。

法則力量無所不在,即便看起來混亂無序的無盡虛空,其實仍舊是在法則的支配下運行的。舉例來說,一旦某快片界在時空湍流區內形成了超過臨界質量的本體質量,馬上會被空間亂流以極高速度向外拋射。隨之而來的必然結果是,片界穿透無盡虛空的界限,升入到更高空間緯度的宇宙空間。倘若到了那時,這塊片界就需要重新適應外部環境變化,天地法則也要重新厘定改寫一遍,凡是不合乎新環境的存在,一概都要抹殺掉。

當然,後麵可能出現的這種情況,僅是林旭的猜想,而前者則是確鑿無疑的必然。

假如林旭猜得不錯,這種情況或許可以理解為,無盡虛空是宇宙這個龐大操作係統中的回收站。位於更高層級的宇宙發生某些意外事件,那些破損無法運行的程序文件就會被維護宇宙的係統檢測出來,當作垃圾丟進無盡虛空。扮演著數據修複軟件和回收站雙重角色的無盡虛空,專職負責把那些可以修好的數據重組還原,再把它們送回到宇宙係統中去。

究竟真實情況如何,漫說是林旭這樣半路出家的地祇,在這一方天地之內,神人鬼妖都無從知曉實情。為今之計,林旭也隻有耐心等候著結果最終產生的那一天。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

大約是老天爺覺得考驗期差不多了,對陳涼玩的那套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過時把戲也該收場了。興漢軍攻取漢中的過程,簡直可以用波瀾不驚來加以形容。

被司徒雅從水軍係統排擠到岸上的苗仁輔,一路指揮著四萬大軍水陸並進直抵漢中郡之際,城內坐擁著三萬大軍,糧秣輜重充裕的太守武美宰卻作出了一個出人意表的決定,連一箭一石都沒動用,直接袒露上身,手托印璽出城向興漢軍投誠。奪取漢中一役順利過了頭,連苗仁輔這種猴精猴精的老兵油子都覺得可能有詐,經過幾番試探之後才敢率軍進城。稍後,漢中這座極具戰略價值的城池,富有戲劇性地落入陳涼手中。

大約在一個半個月之後,一名宦官從幾名荊州商旅口中知悉了漢中郡易手的消息,立即告知了秦八十五世皇帝。

緊急召開朝會,秦八十五世氣得三屍神暴跳,一上來當庭就摔碎了心愛的和田白玉鎮紙。導致皇帝如此大發雷霆的原因不是喪師失地,難道在他手裏丟掉的城池和土地還少了?關鍵是他這個皇帝居然成了最後一個知道實情的人,這種被大臣們架空的危機感襲來,那當真是寒意深入骨髓。

當著三公九卿和滿朝文武的麵前,秦八十五世皇帝全無風度地在朝堂上大聲斥罵說道:

“混賬!汝等皆是國家重臣,竟然坐看城池州郡陷落賊手,反而厚顏說什麽此乃小事一樁?莫非你們要等到那陳賊坐大,最後將朕的頭顱也割了去,才算得是一樁大事嗎?”

太尉在三公之中職責主管軍事,別人可以裝聾作啞,太尉李奉賢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他幹笑了兩聲,出班說道:

“請陛下明鑒,此事非是我等臣下不肯為陛下分憂,實乃力有不逮呀!”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臉色愈發難看,手扶著龍書案,憤然地說道:

“哦,朕有三十萬虎賁大軍,緣何不能一鼓蕩平賊寇?”

聞聲,殿下低著頭的朝臣們嘴上不言語,他們心中都在譏諷這位不諳世事的秦八十五世皇帝未免太天真了。或者說他久居深宮內苑,內外消息隔絕,根本不曉得天下大勢已變。

時至今日,千年不朽的大秦帝國已如風中殘燭一般,隻等著何時導演點頭就領盒飯跟觀眾謝幕了。本該是所有人都了解的清晰事實,似乎隻剩下皇帝自己還沒弄明白。

占據著河北的東胡人,盤踞關中、隴西的鐵勒人,他們都對洛陽虎視眈眈。自從秦八十五世遷都洛陽以來,朝廷對地方官府的控製力日益衰弱,四方蜂起的義軍趁勢揭竿斬木聚眾攻打州縣,劫掠官倉和武庫。這天下九州雖然廣袤,卻已不複為大秦帝國所有。

當今之勢,洛陽朝廷是十個指頭按跳蚤,隨便動彈一下那就是可能引發天大的禍事。

不輕舉妄動的話,憑著過去積攢下的老本,洛陽朝廷還能苟延殘喘幾年。

若是貿然出兵,真的打勝了還好說,一旦秦軍兵敗折損實力,不必說兵強馬壯的胡人會如何行事,僅是各地義軍一擁而上,搖搖欲墜的大秦帝國就已是凶多吉少了。

此前,洛陽朝廷的公卿們已經相繼得知包括陳涼在內的各路義軍不斷攻陷州郡,持續擴充勢力的壞消息。之所以迄今無人向皇帝呈報情況,他們無非是思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廷無力彈壓天下變亂,不動的話還能勉強撐住架子威懾各路敵人。假如輕舉妄動被人看穿了外強中幹的實質,秦八十五世這個皇帝會有何等下場尚可存疑,他們這些大臣無疑都要變成人家的階下囚了。

不消說,到了那時,嬌妻美妾,金銀財寶悉數歸了別人不說,自己小命怕也難保,真是何苦來由!

這時,一名宦官小步跑到大殿的台階下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

“啟稟陛下,國師在殿外求見。”

聞聲,秦八十五世甚是驚訝地說道:

“什麽?國師他依然健在?速速通傳國師前來覲見。”

這名宦官起身後來到大殿門口,操著閹人特有尖細的嗓音,高聲說道:

“傳陛下口諭,宣國師普度慈航上殿覲見!”

不多時,那個大臣們很是熟悉的穿著黃色僧袍,頭戴僧帽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緩步來到皇帝麵前,一副有道高僧模樣的普度慈航雙手合十,欠身說道:

“恭請陛下萬安,貧僧普度慈航這廂有禮了。”

不管是不是妖孽,普度慈航的一身神通術法終歸不是一般江湖術士可比,秦八十五世作太子時就曾多次目睹他的法術演示。

雖然知道普度慈航一向行蹤詭秘,此等行徑不似是正道中人,不過朝堂上麵從來不是正人君子可以立足的地方。秦八十五世皇帝現在也很需要普度慈航的神通幫助穩固自己的統治基礎,因此對於這位國師的到來,皇帝心中亦是暗自竊喜。

“來人,給國師賜座!敢問國師,為何今日才來見朕哪?”

深心裏甚是喜悅,但皇帝在表麵上卻不願被人瞧出來自己的心思如何,天心難測啊!假如太容易被下屬看透心思,那領導就不好當了,皇帝起初反倒板著臉,對普度慈航擺出了一副似是興師問罪的高壓態勢。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7
006 仙人跳
據說最優秀的小醜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小醜,同理,這位演技堪稱拙劣的大秦皇帝大概也沒意識到,自己的惺惺作態壓根瞞不過人。

被皇帝當麵問責,國師普度慈航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蔫聲細語地說道:

“貧僧蒙受先帝恩惠甚多,隻苦於無以為報。前日貧僧出關,聽聞先帝駕崩訊息,又知陛下東狩洛陽,故而趕來替陛下分憂。”

刀切豆腐兩麵光!暫且不說一身法力神通非比尋常,單是普度慈航說漂亮話的這門功夫更已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唯有在宦海之中曆經風雨久經沉浮的人物,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火候。

文過飾非的一番話聽得皇帝心裏很是舒坦,別人明知你說的是假話,但大家都愛聽,這就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同樣不能免俗的秦八十五世麵帶微笑,說道:

“大善,國師你來得正是時候。近日荊州陳賊猖獗,屢陷州郡,可恨那司徒雅和苗仁輔二賊沆瀣一氣,累世蒙受皇恩而不思報效,反向陳賊賣身求榮。日前,那奸賊苗仁輔率軍奪占漢中,致使蜀地與洛陽的音信斷絕。此等奸徒橫行無忌,朕心實難安,請教國師可有何良策平息匪患?”

普度慈航此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當即順著皇帝的話頭說道:

“阿彌陀佛!陛下,您可知在大秦宗室中,昔日曾有一位老祖宗入山求道?”

大秦是千年帝國,曆來皇帝們身邊又可能不缺女人,生孩子就更不是難事了,大能的計生委也管不到這邊。即便是遵照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規矩,持續將那些血緣淡薄的宗室納入民籍管理,當今的大秦宗室子弟也是數以萬計。何況普度慈航說的是一位老祖宗,那麽就要再上推到幾十代之前,秦八十五世又不是算命先生出身,怎麽可能知道這個人是誰?

低頭沉思無果,皇帝隻得反問說道:

“這……不知國師你說得是哪一位長輩?”

這時,普度慈航微微一笑,說道:

“啟奏陛下,此人乃是始皇帝陛下的次子,公子胡亥。”

聞聲,秦八十五世皇帝點了點頭,不同於那些泯然眾人的皇子皇孫,這位長輩他確實知道。

公子胡亥曾與二世皇帝扶蘇爭奪帝位,雙方之間關係一度非常緊張,因此到了後來扶蘇登基,胡亥擔心被清算往日的舊賬,幹脆留書出走自稱入山求仙而去,從此便杳無音信了。後來有不少人懷疑胡亥根本不是出走,而是被二世皇帝秘密派人暗殺,在民間一直流傳著這種說法,也算得上是黑曆史。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麵露訝異之色,說道:

“噢,想不到公子胡亥尚在人間。”

自古以來,欲求不老不死而入山下海,求仙訪道者多如過江之鯽,其中有所成就的卻如鳳毛麟角般稀少。

聽到皇帝好奇地一問,普度慈航神色從容淡定地說道:

“正是,公子胡亥窮千年苦功,業已修成大神通。一身移山倒海之能,堪比陸地神仙。貧僧雖也薄有幾分神通,不過與之相較,猶如螢火比之於皓月,相差委實不可以道裏計。”

凡是夠本事坐上這張看著豪華奢侈,但坐起來並不舒適的龍椅的人,或多或少總會有點職業病,那就是多疑和猜忌。

公子胡亥有多大神通,秦八十五世的確不知,不過他知道天底下沒人會無條件地幫助自己,此刻將信將疑地說道:

“那他可願相助於朕?”

聞聲,普度慈航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說道:

“那是自然,隻需陛下修書一封交予貧僧,定當說服公子胡亥下山相助朝廷,掃平四方亂匪叛黨。”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權衡此舉的利弊,感覺不出自己哪裏會吃虧,於是頷首說道:

“那不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隱居?”

普度慈航那幹瘦麵頰顫抖著露出了一抹經常被人譏諷為皮笑肉不笑的詭異笑容,不急不緩地說道:

“嗬嗬嗬嗬,不遠,正在北邙山中。”

北邙山被風水堪輿家們視作中州龍脈之首,大抵也算是人間的洞天福地之一,舉凡是薄有家產的洛陽人都要力爭在死後葬於北邙山中,以至於留下了邙山無閑土的民間俚語。

話雖如此,死人專用的萬年吉地對活人來說,好像算不上什麽好地方吧?此刻,秦八十五世正在興頭上,完全顧不得為何自家這位老祖宗何以放著三山五嶽各大名山都不去,偏偏選中了北邙山這座超級大公墓來安身。皇帝隻是連聲地稱讚國師普度慈航公忠體國,並且要他從速延請公子胡亥下山襄助朝廷。隨後,皇帝提筆修書一封交給普度慈航,叮囑速去速回。

等到幹完了這樁大事,秦八十五世的一腔怨氣也泄得差不多了,衝著身邊的宦官使了個眼色。

隨之,閹人那尖細刺耳的退朝之聲再度響起。大殿內的公卿大臣們三五成群地向外走去,幾個比較有眼力的重臣則湊在一起,私下議論今日朝堂上發生的稀罕事。

“少府大人,你不覺得此事大有古怪嗎?”

首先講話的這位是須發花白,神情嚴肅得像是別人欠了他一屁股債跑路的老者。與這位老者並肩而行的中年男人,聞聲先環顧左右無人窺探,這才小心地接口說道:

“宗正大人,莫非你與在下想得一樣?”

老者抬手捋著下頜長須,說道:

“邙山之中雖傳聞有高人隱居,亦聽聞天妖巨魔隱身其間,那個黑山老妖不就是……”

聞聲,中年男人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止住老者繼續說下去,勸慰說道:

“宗正老大人,請您慎言哪!你我皆是無拳無勇之凡夫俗子,天下間神仙妖魔或有多在,我等何苦摻和進去,不如早歸吧!”

“唉!說得也是啊!不如早歸。”

........................................................................

陪都洛陽宮城留存下來的宮殿雖不及鹹陽那般富麗堂皇,氣勢巍峨逼人,終歸是都城級別的配置,該有的功能性建築一應俱全。

那些覲見者沿著大殿高聳的台基階梯一步步走上來時,透過這些象征皇權至上的建築暗示作用,來訪者的心理層麵遭到威壓,自然而然地生出對至高皇權的畏懼之心。昔日,在鹹陽隨同荊軻一同刺秦王的副手秦舞陽,那是號稱十幾歲就敢滿街砍人的一代猛男,黑道扛把子級別的雙花紅棍,隻是在大殿外麵看了看風景,便被鹹陽宮的氣勢嚇得跟篩糠一樣動彈不得。若非冷靜的荊軻反應及時,設法托辭掩飾過去,隻怕連圖窮匕見的這個典故都不會有了。

等到荊軻事敗身死,士兵們泄憤式的將這位仁兄砍死,秦武陽竟然全無反抗之力。由此可知,宏偉的建築群對人心的震懾作用之大,絕不隻是勞民傷財那麽簡單。

在國師普度慈航引薦下,前來洛陽覲見皇帝的公子胡亥,身著寬大曳地的黑袍,頭戴著通天冠,重重黑紗蒙麵,僅有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露在外麵。

要說胡亥的這副扮相,客氣點稱呼一聲世外高人也講得通,不過改行當殺手的話一樣用不著換裝了。

大秦帝國的宗室子弟都有證明其身份的玉碟,這種憑證是很難仿製的,因為玉料來源和懂得這門特殊篆刻工藝的匠人從來都隻掌握在皇室手裏,外人絕難探悉內情。

驗看過了胡亥出示的宗譜玉碟,接下來又詢問了一些非宗室貴戚子弟不能知曉的宮闈隱秘之事,來人全部對答如流。至此,秦八十五世對公子胡亥的身份再無懷疑,略欠身說道:

“瀾參見公子!”

胡亥這位隱遁千年的公子顯得很是謙和,伸手攙扶僅是略作姿態的皇帝,說道:

“陛下不必多禮,吾此身已屬修士,乃是出世之人,今日與陛下是主客之別,無須如此多禮。”

聞聲,秦八十五世也順勢就坡下驢,他點頭說道:

“……既是如此,您請坐。”

這時,盤算著雙方的關係,皇帝有些吃不準該如何稱呼公子胡亥,於是他轉頭詢問侍立在側的普度慈航,說道:

“國師,既然不論血緣,朕該如何稱呼才能不失禮數?”

眼珠亂轉的普度慈航幹笑兩聲,說道:

“公子胡亥,今日人稱黑山道長。”

聞聲,皇帝點了一下頭,他轉向胡亥說道:

“哦,那不知黑山道長此來,有何事以教朕?”

雙眼閃爍著逼人的銳利精光,胡亥沉聲說道:

“敢問陛下,可是有意鏟除亂黨,平息四方的匪患?”

“不錯,朕正有此意。”

雖然帝王之道要求喜怒不形於色,對下保持天心難測的高深姿態,不過天下人都曉得秦八十五世皇帝很想有所作為,掃平胡人和義軍是他夢寐以求的。既然如此,皇帝也就沒必要否則大家都清楚的事情,當即給出了明確答複。

胡亥的笑聲猶如用鋼銼摩擦金屬製品,音色幹澀而生硬,一字一句地說道:

“善,貧道願替陛下分憂,根除各地叛匪。”

修行者不欲沾惹凡俗因果,罕有那種為了貪圖富貴賣身朝廷的異類份子。可不是因為所有人都看得破功名利祿醇酒美人,而是天道對那些掌握了非人力所能抗衡的特殊人群,采取了極其嚴厲的歧視性政策。

如果是凡人動手殺人,充其量是替自己平添一筆孽債,縱然是殺戮了百萬千萬之多,所有因果也都要死後到了陰曹地府再行結算。

超出凡人範疇的修行者一旦出手屠戮凡人,那就得當心日後渡劫時來個五雷轟頂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九死一生不是開玩笑的。因而,修行者們對人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避之唯恐不及,哪肯隨便摻和進去。若非如此,普度慈航的國師之位又豈會數十年來穩如泰山?實在是因為真正有道行的高人隱士都不願意蹚這一灘渾水,人間的富貴榮華於他們,實乃形同浮雲一般虛幻不實,對此棄如敝屣也不足為奇。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49
007 中招
盡人皆知,現任秦八十五世皇帝的死鬼老爹,就是被*葉飛從棺材裏拖出來鞭屍三百,又砍了腦殼的倒黴蛋,是個畢生癡迷於長生不老和煉丹術的終極發燒友。

彼時,為了投自家老爹所好,連帶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秦八十五世曾經硬著頭皮讀了不少道書丹經之類的課外讀物,甚至在東宮裏還專門聘請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家夥負責向他介紹仙道情況,修了幾個爐灶用來燒煉丹藥。可說比起一般人,秦八十五世也算是懂行的。正因如此,此刻他才會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

注視著這位千年之前的大秦帝國皇子,而今的黑山道長。過了好半晌,秦八十五世將信將疑地說道:

“黑山道長此言甚善,可需什麽條件?”

這時,隻聽胡亥很是淡然地說道:

“吾別無所求,隻請陛下頒授一道旨意即可。”

聖旨這玩意在平民百姓看來是非常神秘高貴,擱在皇帝手裏半點不稀奇,哪一天上朝他不得發個幾十道詔書下去,家常便飯罷了。

聞聲,生出了好奇心的秦八十五世歪著頭,詢問說道:

“黑山道長為何要詔書?”

“我輩修士出手屠戮人命,乃是有違天和之舉,若無陛下手詔,請恕貧道不能出手。”

胡亥這話說得可謂義正詞嚴,皇帝聽著不太是滋味也無可奈何,低頭尋思了一下,他隻得點頭應承下來,回答說道:

“善,朕以為此議可行!”

雙方既然在核心問題上取得了共識,餘下的事情就都是旁枝末節,不值得深究。過不多時,這位全身裹在黑色衣料中的公子胡亥,又名黑山道人的修行者。或者不妨說得再直白一些,直接稱呼它的尊號黑山老妖,可謂是神態坦然地將秦八十五世所頒授的手詔塞入袍袖之內,隨即此君起身大搖大擺地告辭離去了。緊隨其後,國師普度慈航也跟皇帝告罪,說是要回去替先帝祈福也一起走了。

一直在旁邊伺候著茶水的一名親信宦官此刻麵露憂色,對秦八十五世低聲說道:

“陛下,奴婢以為……您太輕信國師了。”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正在興頭上,不樂意聽到這些逆耳之言。隻是說到底,宦官是他的家奴,哪怕是瞎擔心一場那也隻能算是忠心護主。

於是,秦八十五世原是訓斥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說道:

“休得胡言!這隻是一份旨意罷了,不妨事的,你且退下吧!”

敏銳地聽出了皇帝的回護之意,這名宦官愈發堅定了自己勸諫主上的信念,繼續說道:

“奴婢早年曾聽宮中的前輩說過,有些妖人故意表忠心前來侍奉君王,隻為討得旨意替自家免除天劫,實則包藏禍心。”

到了這時,本性多疑的秦八十五世心裏也開始打鼓,莫非真的上了大當?雖說沒有證據指明這一點,可是他的直覺似乎在隱隱地讚同這個陰謀論,後悔、懊惱和不甘糾結在一塊。

良久,當皇帝意識到木已成舟,再說什麽也遲了,他唯有強打起精神,說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用不著懷疑,皇帝這份終身製職業是屬於標準的高風險高收入行當,再多的謹慎也不嫌過份。很多時候,旁人看似一句無足輕重的話語足夠在皇帝心底裏埋下懷疑的種子,等到時間令種子萌發,結果往往是充滿了悲劇性的。數不清的忠臣義士都倒在這種大家可以理解的君王猜忌之下,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譬如說這一次秦八十五世對國師和他所推薦的公子胡亥的猜疑,不僅十分正確,而且他很難得地接受了來自宦官的勸誡。

沒錯,這兩位大妖就是擺明組團來騙秦八十五世的,目標也不是什麽金銀財寶和高官顯爵,而是那份剛剛到手的一紙詔書。

人道運轉自有規則,天道法則不容逾矩。通常情況下,外力幹涉會遭到人道和天道法則的嚴厲懲戒。正因如此,一份來自於皇帝的詔書就能輕鬆地把非法行為合法化。換言之,秦八十五世醒悟來得太遲,大錯已然鑄成。

儒家先賢孔子曾說: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這句話推而廣之,即是象征著國家行政權力的皇帝詔書也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的,這是國家為即將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提供背書的行為。

真要說起這份注定牽連甚廣的詔書,其內容異常簡單明了,毫無玄奧之處。

詔書中寫明秦八十五世皇帝授權黑山道長討伐胡虜和叛匪,頒下詔書則是證明其所有行為都是代表帝國朝廷行事,各地方官府應盡力給予配合。

說不得,有了這一紙護身符,無論黑山老妖今後幹下多少令人發指的罪孽和惡行,人道規則也不能直接懲治它,因為這不是純粹的個體行為,而是一種典型的公權犯罪。一切的罪孽和因果,到頭來都得計算到日薄西山的大秦帝國頭上,這才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舉例來說,一名歹徒手持國家的授權書從軍火庫領出毒氣彈,然後用毒氣毀滅了一座城市,歹徒個人的罪孽遠沒有授權他這麽幹的那些家夥深重。

沒有後者的放縱,僅憑前者是無力造成如此之大的危害。玩火者必自焚,濫用權力者必將為此付出代價,這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

假如排除掉社會道德和法律倫理等外在因素,純粹以客觀研究者的角度分析,人類這個物種是很優質的煉器材料。

大多數修行者對法寶的第一要求是通靈,或者說要求煉器的材料本身具備一定程度的靈氣,蘊含的濃度越高越好。那麽聯想到人類自稱“萬物之靈”,就能明白這裏麵有著扯不清的幹係,人類即便比不得鳳凰、麒麟那樣的神獸,同樣比不了傳承龍族血脈的異種靈獸,不過與常見普通的野獸相比,人類的肉身還是具有相當不錯的靈氣傳導性。

打從夏商以後,那種以人身零件作為煉器素材的方式,在修行者圈子裏逐漸成為了一種不成文的禁忌。

遙想當年,身為神裔的商代君王祭祀祖先神,普遍采取殺殉和血祭的殘酷方式,主要目的是為了祭祀先人,但也不能忽視肢解取材和剝奪魂魄的隱匿動機。

當來自遙遠西方的周人聯合著天下眾多邦國,擊敗了主力與東夷糾纏的殷商,周人在宣誓得國之後,為了表示自己與前代劃清界限,開始著重減少殺殉和血祭,一並頒布了禁酒等係列法令。

盡管以人類的血肉軀體和靈魂為材料的煉製手法,日漸成為華夏文化圈的普遍禁忌,不為主流社會所容,也不意味著這些以人體為材料的煉器技藝就此終結。

修行者苦於煉器材料短缺,這個從來不是什麽新聞,硬挺著放棄唾手可得的材料不用,這對於那些不太在意別人看法的修行者來說,其實是個小問題。隻要實際需求依然存在,那麽無論明麵上如何嚴厲禁止,暗地裏的供給也絕不會停止。隨著社會整體文明進步,人本身的價值被愈發看重,掌握了知識的普通人極度反感將同類視為豬羊宰割的殘*徑,導致那些掌握和使用這些人體煉器法門的修行者,幹脆被一竿子扒拉進魔道中人的行列裏。

遙想當年,公子胡亥在與長公子扶蘇的奪位爭鬥中落敗後,他惶惶不可終日。

皇帝寶座爭奪戰是萬分凶險的政治.鬥爭,失敗者的下場基本等同於死亡。為了保全岌岌可危的性命,胡亥不得已拋棄了醇酒美人的驕奢生活出海避禍。

在海外的一座島嶼上,胡亥遇到了幾個被先秦諸子傳人掃蕩出中原的魔道中人,經過了一番爾虞我詐的合作與坑害之後,胡亥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魔道傳承,正式成為了一名修行者。可想而知,跟著這樣一群前輩,胡亥學到的正是那些被主流社會嗤之以鼻,不過很利於速成的邪道法門,其中囊括了人體煉器之法。

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修行者的力量層次遠高於常人,根據力的相互作用原理,他們受到天道約束也就更加明顯。

尋常人可以隨便賭咒發誓,乃至於睜眼說瞎話,哪個修行者敢這麽無恥,必然結局不是在心魔作祟下自取滅亡,再不然就是在天劫之下化為灰灰。

常人殺人,縱然殺人盈城,除卻要結下人道因果,等著往後的輪回中結清欠債之外,天道輕易不會幹預。修行者膽敢如此胡作非為那就犯了天大的忌諱,不僅要與人道結下因果,天道也要降下天罰,藉此警示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家夥們。告訴他們一個真理,修行者在天意麵前也不過是稍微強壯一些的螻蟻罷了,沒什麽好得意的。

長期困擾著胡亥,也就是黑山老妖的棘手問題正是源出自於此。魔道功法修煉起來是屬於先易後難的典範例證,這一點在修行者圈子裏是基本常識。

同樣資質的人以魔道功法修煉十年,成果比修煉正道三十年都顯著。若是修煉時間到了六十年上下,雙方的修為大致能保持旗鼓相當,超過百年之後,前期過於冒進的魔道功法,後勁不足的先天弊端就顯現出來。倘若不借助於諸如法寶之類的外物,受到功法牽累,他們甚至不能與自身修為相近的修行者正麵爭鋒,必須要在借助外物方麵下大力氣,方能補足實戰能力的短板。

考慮到越是步入高深境界,未來想要更進一步的難度也就越大,黑山老妖胡亥準備煉製一件威能堪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魔道法寶,而煉器的主要材料就是人,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對那些葷腥生冷一概不忌的魔道中人而言,人類渾身都是寶。無論是筋肉皮骨,骨髓腦髓,三魂七魄,抑或是什麽紫河車之類的邪門玩意,全都是來者不拒的上佳原材料。唯一難題是大量屠戮人類,觸及了人道和天道大忌,務必想好脫身之道。如若不然,等不到法寶煉成之日,活動的主持者就要被接踵而至的天劫轟殺得連渣都不剩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50
008 天妖
古人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然而,有法固有破也是個真理,無論多麽嚴謹細致的論證體係,也經不起有心人經年累月地研究分析,一切係統終歸是有漏洞可鑽的。

針對著如何豁免天道懲戒這一點,魔道修士們進行了以千年時間為單位的深入探討。作為優秀的後繼者,老辣成精的黑山老妖胡亥清楚地認識到,這種噸位偏大的黑鍋靠自己硬扛下來,那真是白癡到家的想法,唯有移花接木方為上策。於是乎,黑山老妖透過某些渠道聯絡隱身朝堂的老妖普度慈航,臭味相投的雙方於是內外勾結,聯手對秦八十五世實施了一場大騙局。

反正隻需巧立名目從皇帝手中套取一紙詔書授權,此事涉及的因果便輕巧地轉移到了大秦帝國這個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的冤大頭身上,至於後麵事情如何處理,那就是大秦帝國的事情,根本用不著別人瞎操心了。

............................................................

夜風淒淒,星光昏沉,不知不覺間,野風吹來一片烏雲,這僅有的一線天光也被遮蔽。營寨帳篷間點燃的守夜篝火發出些許光芒,從遠方傳來的幾聲馬嘶過後,一切重又歸於靜謐。

兩條黑影高居雲端之上,一身大德高僧裝扮的普度慈航轉頭望著全身隻露一對眼珠的黑山老妖,不無畏懼地幹笑了兩聲,說道:

“老祖,此地乃是東胡大營,連綿百裏有餘。營中兵士與掠奪來的民夫民婦合計有百萬口之多,未知合用否。”

隱匿了千年之久真實身份曝光,隻為了讓大秦帝國替自己背下這口黑鍋,黑山老妖胡亥也算是付出了很大犧牲。此刻,它雙眼閃爍著幽綠色的精光,嗓音沙啞幹澀地說道:

“大善,傳本座法旨,施法起霧,切莫讓他們走脫。”

大BOSS一開口,小妖滿地走。諸如此等小事當然用不到胡亥自己出手,一聲令下自然有大把廉價炮灰灑著歡去跑腿辦事。

素來喜歡豪飲的東胡大單於禿發吉利,今夜照例喝得醺醺然,在自己的大帳裏欣賞著樂舞,一手操著烤羊腿,一手把著裝滿了馬奶酒的皮囊,他那滿是血絲的一雙眼珠盯著身姿妖嬈的舞女,著實透出了幾分飽暖思淫.欲的淫靡氣息。

正在這時,大帳的門簾突然被挑開,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走了進來。來到禿發吉利跟前,來人低下頭,手撫著胸口說道:

“大單於,外麵突然起了大霧,可能是妖物作祟。”

聞聲,禿發吉利對這種無稽之談抱著嗤之以鼻的輕蔑態度,漫不經心地說道:

“胡說什麽,哪來的妖物?你看那些秦人跟豬羊一樣蠢,真有這麽厲害的妖物,他們不早被吃光了?”

負責值夜的這名東胡頭領本就不善言辭,當麵被禿發吉利訓斥了幾句之後,雖然他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時,帳篷的門簾再次被撩起,在幾個彪悍武士的簇擁之下,一名全身穿戴著獸皮衣和獸角帽的老者邁步走了進來,一見麵便毫不客氣地說道:

“大單於,你說錯了,外麵真有妖物。”

“大薩滿!”

不論是在文明高度發達,或者是原始蒙昧的社會裏,掌握著信仰的宗教人士在任何一個族群裏都享有很高社會地位。諸如在當下這種神仙妖魔絕非子虛烏有傳說的世界裏生活,如果沒有靠得住的宗教人士加以指點,保不齊哪天就會惹出一樁吃不了兜著走的大禍。

驚覺了來人的身份尊貴,即便以大單於之尊,禿發吉利也即刻掙脫了旁邊陪侍的幾名女子粉臂,鄭重其事地起身跟對方見禮。

這位被稱作大薩滿的老者衝著禿發吉利點了點頭,而後他轉向旁邊的值夜將領,說道:

“宇文頭領,去叫醒我們的戰士。”

“遵命!”

揮手斥退了舞女和樂師,以及其他不相幹的人員。酒已經醒了的東胡大單於禿發吉利,不覺已是冷汗淋漓而下,他戰戰兢兢地說道:

“大薩滿,真有妖物來了,那該怎麽辦哪?”

其實旁觀者無需苛責禿發吉利的表現如此不堪,即便他是個非常強悍嗜血的武士,力搏虎豹也不是吹噓出來的能耐。隻可惜,妖魔鬼怪實在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作為一個凡人,禿發吉利這種發自心底的恐懼感是可以被原諒的。

這時,麵色凝重的大薩滿馬安微微眯著眼睛,說道:

“作法驅邪!”

聞聲,禿發吉利欲言又止,憋不住追問道:

“要是驅邪也不管用呢?”

大薩滿馬安甚是詫異地看了看大單於,說道:

“若是我出手都不行,那還不快點跑,在這等死啊!”

“啊?”聞聲,禿發吉利驚駭地張大了嘴巴,隻是發出了全無意義的一聲怪叫。隨即,他臉色煞白地返身抓起佩刀,帶著隨從們快步走出大帳。

薩滿是隸屬於上古修行者的一支,主要流行於長城以北的草原地區,據說是與華夏的巫出自相同源流,很善於跟大靈打交道。薩滿巫師很擅長與超自然力量溝通協調,比如說類似於神打的降神附體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在帳外點起篝火,搖起鈴鼓和旗幡,圍繞著火堆吟唱跳躍,很快大薩滿馬安便進入了降神狀態,他沒有告訴別人這次請來的是一位受到東胡部落數百年供奉祭祀的大靈,而非一位神明,反正凡人也區分不出二者的差別。當大薩滿再度緩緩睜開雙眼之際,附近陸續接到警訊,起身趕到大帳前的東胡首領們無不是神情畏懼地低下了頭,這是對神權和超自然力量的敬畏。

大薩滿馬安的目光裏充滿了神明所特有的那種俯視眾生的冷漠與高傲,“祂”掃視著帳篷中的人們,說道:

“這個妖魔很強大,你們想要免除災禍,本神需要血祭。”

不問可知,真神是不需要血祭的,隻有那些瀕臨覆滅邊緣的神祇才會要求舉行血祭,補充自身的存在之力。

除此以外,那些不符合神明標準的大靈,祂們同樣具有強橫的力量,少數特別強大的個體甚至會比多數神祇都來得可怕,不過祂們自身限於法則,無法直接汲取願力轉化為所需的能量,隻能依賴血祭來汲取力量。大致上隻有這兩種狀況下,才會出現大規模血祭,大薩滿馬安請來的這位“神祇”具體是屬於何種狀況,那就不是凡人們所能知曉的秘密了。

大單於禿發吉利作為東胡人的最高世俗統治者,這個時候他果斷地跨步站了出來,詢問說道:

“請問大神,要多少血祭?”

“五千頭白牛,五千頭白馬。”

聽到了這個回答,禿發吉利始終緊繃的心弦稍微鬆弛了一些,他在暗自慶幸著沒有要求舉行活人祭祀,僅僅要求血祭牛馬的話。盡管限定了牲畜的毛色,但東胡人作為遊牧民族,這些牲畜加把勁還是能湊得出來。

鬆了一口氣,禿發吉利轉身向幾個中小頭領吩咐說道:

“快點,馬上準備祭品,要快。”

已是夜深人靜之時,除了少數夜夜笙歌的部落上層人物,大部分東胡人皆已進入夢鄉。現在要把他們從夢鄉裏喚醒,並且緊急籌措血祭所需的白牛、白馬,這中間協調需要不少時間哪!

急驚風遇上慢郎中!這一回也正如曆史上無數次發生過悲劇證明的那樣,哪怕你選擇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正確的。豈料由於準備時間不足的緣故,一招馬後炮最終釀成了流傳千古的慘劇。

正當察覺到今晚風色不對的東胡人,開始忙於準備血祭之時,黑山老妖那頭業已完成了布局。

霎時間,鋪天蓋地的霧氣將這座容納百萬之眾的超大營盤變成了一口大鍋,隻等著在鍋底加上一把火就燒他個滾爛。好似今日這般任由黑山老妖大快朵頤的機會可不常有,它過往時候一次隻能零星吃掉魂魄。若是一回吃得太多,觸及了天劫發動的底限,那是魔道修士也不敢觸碰的死亡線。今時今日的情況則全然不同了,黑山老妖懷中那份大秦帝國皇帝的聖旨業已攬過了多半後患,即便天道感應業力,人道糾纏因果,胡亥也可以先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收到各處小妖們傳回的訊息,黑山老妖胡亥那雙透出幽幽綠光的眼睛閃過了一抹喜色。先是默誦了一段《太古幽冥魔經》,跟著它張開嘴巴,大喝一聲道:

“天妖噬魂!”

人類的肉身說到底隻是魂魄穿過六道輪回後棲居的暫時住所,因此正常人的靈肉結合都不算緊密,隻要一個人的靈魂確信附著的肉體死亡,靈魂自然會脫離肉體開始活動。

當然,假如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的話,一個人明明已經死亡了,他的靈魂還死賴著不離開這具逐漸腐爛的肉體。那麽可想而知,那種身體動彈不得,隻能聽任被蟲子不斷啃噬,無奈地感覺著數不清的蛆蟲在自己身體裏爬來爬去,以及被屍體腐敗惡臭包圍的極端恐怖狀況,真不是活人所能體會到的那份恐怖。

隨著黑山老妖施展出驚世魔法,一張幽深漆黑的嘴巴也呈現出如鯨吞龍吸般的恐怖力量。

隻見黑山老妖那張平素幹癟如木乃伊的嘴巴,張開到令人類望塵莫及的一百八十度角,大約隻有少數蛇類動物才能把嘴巴張大到如此誇張的地步。伴隨著它作勢重複地抽吸吞咽著空氣,位於正前方的營盤中,那星羅棋布的數萬頂帳篷上方紛紛浮現出乳白色的靈光。這些光芒不是別的事物,正是由凡人靈魂散發出的光輝,每一點白光就代表了一個生命。

雖然在人類的眼中,肉體有著美醜之分,壯弱之別,不過靈魂層麵沒太大差別。對於黑山老妖來說,這是一頓它期待已久的饕餮盛宴。在每一次深呼吸過後,一定會有數千條靈魂落入它的口中。

通過所修習的《太古幽冥魔經》,源源不斷而來的魂魄,在黑山老妖的腹中轉化成法力和其他一些煉器的材料。

隨著濃密無比的霧氣鋪天蓋地而來,一舉遮蔽了天光,縱然是不久之後即將升起的太陽,同樣不可能照耀到這片被黑山老妖下了血本包場刷材料的特殊區域。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1:51
009 伐罪
瘋狂吞噬的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直至肉身轉化為僵屍後,多年以來不曉得什麽叫作飽脹的黑山老妖,此時隱隱感到了從胸腹部位傳來的脹滿不適之感,它這才悻悻地結束了這一頓饕餮大宴。

妖術製造的霧氣逐漸消散,天光放亮,僥幸未曾死在黑山老妖刮骨搜腸掠奪之下的東胡人才醒覺自己遭遇了一場多麽恐怖的大危機,環顧四周的景象,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精神崩潰。

幸存者們從這場最漫長的睡夢中蘇醒之時,首先要麵對的是一起詭異莫名的群體死亡事件。一覺醒來,親人、朋友、袍澤,無一例外全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換作是任何一個人目睹這一幕也差不多要發瘋了。縱使那些殺人如麻,在死人堆裏過夜如同家常便飯的驍勇戰士也要為之喪膽,喪失鬥誌的東胡人從此潰不成軍,僅是這次黑山老妖奢華盛宴的諸多後續影響之一。

遭遇超出了常識和理性可以解釋範疇之外的恐怖事件,無論再怎麽勇敢和無畏的強者也要崩潰了。這與個人武勇無關,隻跟生物的本能有關,其實也怨不得東胡聯盟的幸存者們近乎於癲狂地從營寨中奪路而逃,這一切實在太可怕了,不下於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一夜之間,位於邯鄲城外的這座東胡大營便有數十萬人離奇暴斃。盡管許多是被東胡人從河北各地擄獲而來的秦人奴隸,餘下的那部分受害者數量仍然令東胡聯盟無法承受。

四散奔逃的東胡部落成員們開始風傳,這些死者是在夜半時分被突然降臨的妖魔吸走了魂魄而死。在這份冗長而又駁雜的死亡名單當中,也包括了東胡大單於禿發吉利和一幹中小部落首領的名字。

當夜,夜宿在大營之中的東胡上層人物,似乎隻有大薩滿馬安和宇文令旗等少數幸運兒得以逃出生天。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好歹黑山老妖胡亥當年也是玩政治出身的,很清楚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個淺白道理。

雖說洛陽的大秦帝國朝廷裏充斥著一群酒囊飯袋,真正有能力的人都被無能之輩排擠掉了,抑或是明智地選擇了明哲保身之道,終究難保有明白人跑出來把這一層窗戶紙捅破。有鑒於此,對於黑山老妖來說,最保險的辦法就是趁著秦八十五世皇帝尚未沒意識到犯下了多大錯誤之前,把能撈到手裏的好處分毫不剩地榨幹。隨即,一場規模空前的腥風血雨迅速擴展開來。

在河北、河東、河內、關中各地,不管是統治著淪陷區的胡人也好,舉旗反對腐朽朝廷的義軍也罷,跟著在裏麵瞎攪和的山賊土匪也無妨,通通都成了黑山老妖的獵物。

反正這個老怪物根本不在乎被它所吞噬掉的,究竟是屬於誰的靈魂,更不在乎用來構建預想中那件魔道法寶的材料是出自哪一族的血肉之軀。在巨大利益的驅動下,黑山老妖的殺戮行動沒有一刻停息,數以百萬計的魂魄和屍骸相繼落入它的掌中,看起來距離成功之日越來越近了。

在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因果牽纏,誰又能得自由?

憑著人類的力量無法阻止的災難,並不意味著非人者也不能出手幹涉。千萬別忘了,自封為霍山府君的林旭很早以前就從陰曹地府代理了收容陰魂轉運的轉包業務。如今,黑山老妖在這一方天地內如此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冒天下之大不韙截留陰魂,直接造成生死平衡的混亂,幹擾了六道輪回的正常進程,即使遠在霍山的林旭也能聽得到山外的風聲過耳。

雖說正主地府方麵尚未作出明確表示,這不等於林旭就能心安理得,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裝聾作啞。負責維護輪回的林旭與破壞了輪回規則的黑山老妖之間,產生衝突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天柱峰下舊山神廟內,端坐於正殿神位之上,愁眉緊鎖的林旭手捧著文卷,直看得臉色一陣泛青,一陣泛白。

前日,透過位於北方的太行山神龍石耳協助,林旭得到了關於黑山老妖洗劫各地的第一手資料。

認真看罷了這些描述詳盡的情報,林旭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憤然起身躍下神位,右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齒地說道:

“好個黑山老妖,你這是自己作死啊!”

深吸一口氣鎮定情緒,林旭扭頭朝著殿外大喝一聲,說道:

“米龍何在?”

“大老爺,您叫我?”

聽到呼喚邁步走進大殿,頂盔貫甲的米龍臉上依舊掛著一副奸商式的職業笑容。見狀,林旭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說道:

“是癤子早晚要出頭的。米龍,你隨本尊走一趟,咱們要先禮後兵。”

聞聽此言,米龍的笑容頓時僵硬了,試探著說道:

“大老爺,您要往何處去?”

“不遠,北邙山!”

..................................................................

俗話說得好:生在蘇杭,葬在北邙。

北邙山位於中原腹地,山勢起伏平緩,更加談不到山高林密,但此地仍然給人以鬼氣森森之感。在光天化日之下來到北邙山,四周幽暗的角落裏也仿佛有鬼祟的陰影在暗中窺視著你,這裏的一草一木似乎都隱藏著人類知覺以外的東西。

下定決心表明自身立場,林旭隨即帶上了米龍,又點起三千精銳陰兵,一同駕起烏雲氣勢洶洶地直奔北邙而來。

剛一到地方,林旭吩咐陰兵們撒開大網,漫山遍野地搜尋著黑山老妖的巢穴所在。

不多時,幾名陰兵回報,在山陰處發現一塊石碑。林旭與米龍到場時,他一眼就瞧見了石碑上篆刻的銘文,那是一行蠶頭燕尾的小篆“氣吞九州”。

在這一方天地之中,小篆字體是由俗稱大篆的籀文簡省而來,不過其流行時間短暫,二世皇帝扶蘇為了便於百姓閱讀官府文告和各級官吏書寫公文,正式宣布改用筆畫簡單的隸書作為官方文書字體。因而,除卻在祭天等特殊場合之外,小篆和大篆都已經不再作為大秦帝國的通用字體,皇帝的詔書都是用隸書寫成。

又被稱作石鼓文的大篆,因其文字高古象形,頗具藝術美感,因而得到貴族和文人的推崇,介乎於籀文和隸書之間的小篆就隻能算是徹底沒落了。

除了生活在戰國時代的秦人之外,不會有人繼續使用這種被遺忘變成了曆史陳跡的字體。

看到了這塊石碑,林旭預感到此地可能距離要找的正主巢穴不遠了,索性張開了天目,以神力驅動三百六十度掃視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在距離不到百步開外的山崖絕壁之下,一處經過術法掩飾的洞口顯現出來。既然找到了地方,林旭還會跟明知無法妥協的對手客氣嗎?他抬手一指洞口,遞給米龍一個眼色。

向來善解人意的內務府大總管即刻會意,叫上了一隊如狼似虎的陰兵,操起大斧戰錘等兵器,就地改行搞起了拆遷工程。

“咚!嘩啦啦——”

隻聽一聲悶響,跟著碎石和泥土崩塌濺落的聲音不絕於耳。陡然間自家的天窗被人捅了,再好脾氣的主人家也要光火。

沒等米龍向林旭邀功請賞,一縷黑煙便從被搗毀的洞口出飄散出來。隨即,有形無質的黑煙凝聚成了一條若隱若現的人影,瞪著一雙綠油油的眼珠子,鬼聲鬼氣地說道:

“何處來的潑皮,爾等不知道此乃黑山老祖的洞府嗎?活膩了想死,也該找個好地方。”

這時,林旭不理會對方的叫囂謾罵,提高音量說道:

“吾乃霍山府君林旭,煩請黑山道友出來一敘。”

這條黑影抖動了幾下,好像是在放聲大笑,跟著它啾啾地說道:

“我家老祖正在閉關,外客一概不見。”

聞聽此言,林旭知道自己一路上誤打誤撞,好歹沒找錯廟門,他露出了滿意笑容,冷笑說道:

“嗬嗬嗬嗬,這麽說來,我是得露上一手才行了?也好,叱!”

“轟隆隆——”

在指尖閃耀著一抹晶瑩璀璨的藍光,仿如是天上閃爍的繁星被不經意地摘下把玩。隨著林旭作勢屈指向前一彈,這一點明亮炫目的藍光準確地射入洞口,緊接著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聲和滾滾煙塵從洞口湧出。

“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滋擾本座潛修!”

一聲嘶啞幹澀的呼喝聲,一股黑色旋風從好似黑煤窯的洞口處躥出,落地之際化成了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色袍服中的男人。

所謂的神目如電確有其事,代表著神祇的天賦神通,即是一切凡物都逃不脫神祇的注視,所以這不是什麽充滿文學性誇張的詞匯。

這時,林旭抬眼看著對麵出現的神秘黑衣人,憑借神目依然看不穿對方的底細。對此林旭心中有所感悟,能避開神目的存在絕非泛泛之輩,這下終於逮住正主了,他朗聲說道:

“黑山道友,本尊這廂有禮了。”

黑衣人始終沒有放鬆對林旭的觀察,隻見它緩緩地說道:

“你是地祇?汝來此地,意欲何為?”

聞聲,林旭一抖身上冕服那寬大過份的袍袖,負手說道:

“黑山道友近來行事甚為高調,想必是收獲頗豐了。在下本不欲強人所難,無奈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隻好開罪閣下。生死輪回之事,乃是天地間的鐵律不容篡改。故此,不得已冒昧前來造訪,若有唐突之處還望黑山道友見諒。”

聽了這話,黑衣人放肆地仰天長笑,它突然止住了笑聲,語氣冰冷沙啞地說道

“哈哈哈哈!小輩,你是在威脅老祖嗎?”

神祇的壽數跟天地直接掛鉤,天地不滅我自不滅。因而,神祇的壽命在理論上講是無窮無盡的,天人五衰什麽的,隻能算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不過神祇們由於各類意外因素導致隕落也是平常事,至少在這塊片界之內,普通地祇罕有能超過千年以上。反觀眼前的黑山老妖,本體是出自於先秦時代的著名人物,當今之世怕也找不出幾個比它更長壽的老古董。即便黑山老妖此刻蔑稱林旭為小輩,卻也算不得人家托大,畢竟胡亥的年歲就擺在那裏,隨便揪出個零頭都比林旭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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