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88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0
040 威脅
“噅噅!殺呀!衝啊!轟——轟——轟——”

戰場上紛亂的人喊馬嘶聲,火器燃燒爆裂的巨大轟鳴聲,夾雜著兵器撞擊發出的脆響與利刃穿刺肉體特有的怪異聲音,這一切仿如阿修羅道向人間敞開了大門,歡迎來賓參觀異域風光。

興漢軍北上抵禦鐵勒人侵襲,以南陽郡治宛城為中心的廣大戰場上,隨處可見倒伏在荒野和田地中的死屍和分不清個數的殘肢斷臂。在荒蕪的鄉野間,那些白天草草埋葬的屍首,到了夜裏又被饑餓的野狗拖出來分食。時值仲夏,空氣中無處不彌漫著一股腐爛的屍臭味,即使掩鼻而過都阻擋不住那股濃烈到直衝腦門的強烈異味,以及不明物體燒焦散發的刺鼻味道,這些味道混合起來簡直無法形容那是什麽樣的感官刺激。

在宛城的城下,橫七豎八的屍堆中,氣若遊絲的垂死者低沉呻吟與哀號,恰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呼喚。說不得,如此此景隻能使人聯想起“人間地獄”這個老掉牙的形容詞。

忍住掩鼻而過的一閃念,陳涼翻身下馬,他掃視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心中隱隱作痛。

正當陳涼糾結於付出的慘重代價之際,探馬風馳電掣般自遠處狂奔而來,他來到陳涼跟前翻身下了馬,單膝跪地說道:

“啟稟大將軍,苗將軍奪占東、南,兩個方向的三座門,命小的轉告大將軍,鐵勒人從西、北方向的兩座城門逃走了。”

聽了戰況簡報,陳涼壓下心底裏複雜的情緒,語氣盡可能保持平靜地對身邊的幾個傳令兵說道:

“你們分頭出發,告訴陳忠、陳節,殺傷鐵勒人的軍士,不過行事要小心,千萬別把自己折進去。”

“是,小的得令!”

這時,陳涼轉回頭看著一旁意興闌珊的司徒雅,說道:

“司徒都督,如此安排是否妥當?”

聞聲,司徒雅抬眼看了一眼陳涼,跟著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呃,陸戰實非末將所長,不敢妄言。”

興漢軍的水軍大都督司徒雅在陸地上也混過,當時也並未表現出足以稱道的過人長處,直至進入了荊襄水師,他的水戰才能展露,從此開始平步青雲。

毫無疑問,司徒雅是精熟水性,熟諳水戰門道的戰將,堪稱是水中蛟龍。這次攻打南陽之戰,水軍的主要作用是協助運輸輜重,發揮餘地有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南陽附近水淺不得行舟,強行弄幾條小艇參戰除了象征性之外別無用處。何況棄舟登岸以後,自感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司徒雅,似足了離了水的老黿,什麽也不大玩得轉了。

其實陳涼看出司徒雅對指揮陸戰沒多大自信,據一些熟悉他的軍中老人所說,司徒大都督陸戰上麵那兩下子,水平還不如被排擠走的苗仁輔二十年前的楞頭青時代。

有鑒於此,陳涼索性讓司徒雅跟在自己的身邊充作隨軍參議,反正到了計算功勞的時候也方便分潤他一份。這個安排姑且算作是安撫這位本已準備攻伐巴蜀,半路上又不得不跑到豫州攪合這一灘渾水的水軍大都督。

陳涼剛剛作出調遣安排,正當此時,一名滿頭大汗的前軍探馬由遠及近狂奔而至。

這名探馬飛身跳下了胯下那匹疾馳而來,立馬開始口吐白沫,很可能當場暴斃的戰馬。探馬三兩步搶到陳涼身前單膝跪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報!啟稟大將軍,小的們在宛城以北三十裏處,撞見鐵勒人大隊騎兵。敵軍兵力詳情尚未查明,依揚起的塵埃高度來看,少說有上萬騎,請大將軍火速定奪。”

南陽附近沒有什麽像樣的山川險阻,山巒不高,河川不深。相距僅有三十裏的平野之地,騎兵不吝惜馬力放開疾馳,或者在中途換馬趕路,用不少個把時辰就要殺到眼前了。

聽完匯報以後,陳涼的臉色頓時發青,司徒雅也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

在前麵興漢軍剛打了一仗,艱難取勝後大軍的銳氣已泄,倘若此時遭遇大隊騎兵突襲,那是凶多吉少啊!

從最初的震驚中醒過神來,陳涼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了身旁的中軍官,大吼大叫地說道:

“傳令下去,收攏隊伍,依托城牆結成車陣,務必阻敵南下。”

一直隱身在暗中觀察著情況變化,林旭這時眉頭緊鎖,對於他而言,陳涼麵臨的危險就是林旭這個風險投資人的資產麵臨打水漂,自然容不得輕忽大意。

身為神祇為什麽要甘冒偌大風險,不惜與人道因果糾纏不清,林旭執意插手到人間改朝換代的戰爭中,不遺餘力地扶植陳涼?難不成是他吃撐了嗎?當然不可能是因為這麽荒唐可笑的理由,簡而言之一句話,林旭還指望著依靠陳涼建立一個新王朝,抵禦片界融合後必然會侵入中原的異族,以及他們很有可能采取的種族滅絕式的同化政策,避免華夏神係在這一方天地的傳承命脈斷絕。

以史為鑒,可知興亡。林旭心知肚明,地球進入核武器時代後,畏懼於自己創造出超大威力毀滅武器,人類為了適應這種強大的威懾力量平衡,戰爭從無限製轉入了以“屈敵從我”為主的有限戰爭方式。

在蘑菇雲威懾時代,一國的戰爭目標不再定為消滅敵國,徹底占領對方的領土,而是轉變為擊敗原有的政權,扶植親近己方的勢力上台。那種公然出兵消滅一個國家,並且宣布將其領土並入自身版圖的情況,大概除了薩達姆這樣野心太大,眼力又差勁,一聽別人慫恿就當真的家夥,可謂是天下難尋,地上難覓。

盡管核武時代的人們逐漸接受了有限戰爭的概念,千萬不能忘記一點,在此之前的幾百年中,單是蒙古鐵騎就在地球上一口氣屠殺了數千萬人,焚燒了不計其數的城市和鄉村。

蒙古人這種極高效率的屠殺和範圍空前的大破壞,堪稱是前無古人的,在核武器誕生之後,恐怕也很難再有後來者超越他們創下的恐怖紀錄了。稍晚一些時候,登陸美洲的西方殖民者同樣幾乎殺光了北美大陸的印第安人,在南美大陸他們大肆殺戮當地土著。為了獲取新大陸蘊藏的貴金屬,強迫奴役當地人到危險的礦山進行苦役勞動,不惜以人命換取金銀,連帶著滅絕了南美洲的古老文明。

要說最為令人發指的行為,莫過於歐洲人送給當地人天花病人曾用過的毛毯作為禮物,故意在土著部落散播這種致死率極高的烈性傳染病。

西方殖民者以傳播福音之名,在新大陸造成的破壞是如此嚴重,以至於瑪雅等具有千年以上曆史的古老文明,被人為地斷絕了文化傳承。哪怕一部分在屠殺中逃走的瑪雅人的後裔後來還繼續生活在熱帶雨林中,他們也喪失了祖先創造的輝煌文明。僅有的極少數幸運逃脫了西班牙傳教士之手,未被宗教裁判所焚毀的古老瑪雅彩繪文書,以及殘存下來的金字塔雕刻圖畫,再也無人能正確解讀其中的記載內容。

這些神秘莫測,需要西方專家學者重新破譯,加以解讀闡釋的瑪雅文書,正牌的瑪雅人後裔反而不認識了,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由此可知,毀滅一個民族和一個文明,本質上並不難,隻要你足夠冷血和強大就可以了。

不妨看一看當前林旭麵對著的惡劣狀況,在秦八十四世皇帝登基初期,官方統計數字確認大秦帝國約有四千多萬人口。假如考慮到為躲避繁重的徭役和花樣百出的賦稅,潛逃投靠官紳貴族之家,以及跑到山裏墾荒的老百姓,總人口數量應該比這個數字隻多不少。可近年來,北方各地戰事迭起和天災人禍橫行,時至今日,根據各地的地祇們統計,人口數量大概隻剩下七成左右,即是在三千萬上下。

平心而論,這個數字按照古代王朝的生產力標準衡量不算少了,不過外來異族鐵了心進行一場大屠殺,隻要殺人的速度隻需比人口自然增值的速度略快一些。那麽,無論現有的人口基數看起來有多可觀,全部死光光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在地球曆史上,一位古波斯王薛西斯,他也就是跟斯巴達三百純爺們血戰溫泉關的那位波斯王。

據說薛西斯在率軍攻打希臘時,曾突然望著浩浩蕩蕩從浮橋渡海的大軍感傷流淚,他對部屬說是因為想到了這數十萬浩浩蕩蕩的大軍,等到百年之後一個也剩不下,從而聯想起了死亡這個凡人無法逃脫和回避的必然宿命。

不同神係之間的神戰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戰爭模式,不同於為爭奪信仰而發生的戰爭,雙方為了打倒對手可以無所不用其極,隻有勝利者才有權書寫曆史。

神祇親自動手殺人會落下人道因果,繼而惹怒阿賴耶引發不測後果,這也同樣可以用委托人間的代言人來完成相關布置的方式規避限製。正如此時此刻,那些依然在片界西方浴血鏖戰的幾支異族大軍一樣,他們一旦決出勝負,勝利者就會以最為血腥的方式解決統治隱患。願意改宗的人必須舉行儀式,否則全數殺光,直到將所有敵對神係的信徒斬盡殺絕為止。

與此同時,十字軍還在搗毀祭祀敵對神祇的廟宇和殿堂,焚燒祂們傳播信仰的經典和語錄,直至從物質到精神上,完全抹去證明祂們曾存在過的一切證據,這就是最為殘酷的神戰模式。

我們的人有千千萬萬,你們這些劊子手能殺得完嗎?這是一位殉道者在臨終之前向舉起屠刀的劊子手所發出的挑釁言辭。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辭,的確夠豪邁的,不過他說錯了一點。不同於在本民族內戰中,參戰各方多少都得保持著某種倫理道德的底限,再邪惡的獨裁者受到有形和無形的製約,他也不可能瘋狂到采取無差別的大屠殺政策。

問題是那些原本就是異族的侵略者,他們隻要把屠殺指令認真貫徹下去,橫下一條心來,即使眼前是千千萬萬的人,他們也一樣殺得完。

神祇因信而生,當信徒死光了,祂們還能獨善其身嗎?或是隕落,或者沉眠,絕不會有好下場。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1
041 荒誕
“火炮準備!”

那些份量笨重而不易搬運的青銅火炮,此時被士兵們借助撬杠、繩索、滾木等簡易工具挪動到城牆和城樓上,隨即在大炮周圍堆起了沙袋構築臨時炮壘。

由高處向下俯瞰,城牆腳下正在忙碌布置陣地的偏廂車陣,這一刻,隸屬炮兵部隊的人們心情同樣夾雜著難言的興奮與忐忑不安。興漢軍緊張忙碌地準備工作搶在鐵勒人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之前完成了,至此做好了迎擊敵軍來襲的準備。

“老天保佑!”

接到了下屬的準備就緒匯報,陳涼那顆始終狂跳不止的心略微安定下來,他不禁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向冥冥之中眷顧著自己的神秘力量表示感激。

見此情景,不願意拋頭露麵的林旭悻悻地說道:

“好的不學,專學人家謝什麽老天?老天爺這會自顧不暇,哪有閑工夫搭理你嗎?要不是我出手幫你拖延時間……”

“哢噠哢噠哢噠——”

光天化日之下,大軍莫名其妙在平原上迷了路,鐵勒人跟拉磨的驢子一樣轉悠了半天才找對了方向朝著宛城移動。此時此刻,成千上萬的馬蹄同時踐踏地麵,那種劇烈震動帶來的衝擊力給予人們的心理感受,絕不亞於目睹一輛超載五十噸的重型卡車以七十碼的速度向無辜路人迫近。不僅是普通的興漢軍士兵承受著難以言表的精神壓力,即使見慣了腥風血雨的將領們也油然生出了即將窒息的錯覺,仿如自己的脖子正在被一雙無形大手緊扼住。

一名靠近苗仁輔的低級軍官頂不住壓力,他低聲說道:

“苗將軍,要點火嗎?”

聞聲,苗仁輔依然不動聲色,斜眼看了看坐在不遠處那麵“帥”字大旗之下的陳涼,語氣篤定地說道:

“……不,再等一會,把鐵勒人放近些。”

被迫從水軍改成陸軍,司徒雅排斥異己的行為對苗仁輔是個奇恥大辱,他心裏的那份屈辱也是不言而喻的。這些年來,苗仁輔一直期盼著有朝一日在戰場上證明自己的價值,告訴世人他不是被司徒雅戲耍在鼓掌之間的大傻瓜。

無論是在什麽時代,水戰多用遠射兵器是不變的主旋律,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這對水軍來說是可以用到世界末日那一天的至理名言。

由單兵弓弩對射,一路發展到巨型連弩和投石機的轟鳴,乃至於花色繁多的原始火器登上曆史舞台,老於行伍的苗仁輔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大炮的存在價值。隨即,他預感到當前局勢的微妙,決定不能太早開炮暴露目標。在眼下這個極限距離,射程最遠的鑄鐵實心炮彈對騎兵集群沒有多大殺傷力,充其量就是聽個響而已,不如放他們跑近一些再開火。

苗仁輔自有打算,他也知道主帥陳涼和與兩看相厭的司徒雅正在背後注視著自己,苗仁輔對自己的職業素養有著強烈自信,義無反顧地堅持壓後開炮這樣一個看似十分冒險的選擇。

時間在過於緊張的空氣中仿佛也凝固了,苗仁輔屏息凝神,自言自語地說道:

“近一點,再近一點。預備……點火!”

“嗵——嗵——嗵——”

隨著令旗劇烈擺動,城頭上的興漢軍炮手們相繼將手中燒熱的烙鐵插入大炮的藥池中,尖端泛著櫻桃紅色的鐵釺瞬間引燃了黑火藥。隨後,但見一縷淡淡的青煙猛然冒起,隨之如連串炸雷似的轟鳴聲響徹雲霄。在大炮集群發射那強勁的後坐力震動之下,人們腳下的堅實城牆此刻好像也變得搖搖欲墜,許多人本能地扶住身旁的物體以求心安。

興漢軍裝備火器的時日不長,隸屬步軍的炮手數量有限,攻打南陽的炮手也多是抽調自水軍。

身為水軍的前二號人物,苗仁輔指揮起這些昔日的舊部也算得心應手,不等第一輪炮擊出結果,他便大聲嗬斥說道:

“手腳麻利一點,裝填彈藥。”

大炮用於陸戰,在裝填爆炸物的開花彈實用化之前,隻能靠球形彈從黑火藥爆燃中獲取推動力,轉化為強大的動能殺傷各類目標。

盡管剛剛起步時代的火炮遠不不能與後來那些一發炮彈下去,覆蓋一個足球場麵積的變態火力比擬,卻也不能小看這些老掉牙火炮的威力。

大浪淘沙始見金,大炮能將自己頭上“戰爭之神”的殊榮保持了數百年之久,那些與它同時代的武器差不多都進了博物館休息,唯有大炮老當益壯地霸占著這個殊榮,應該足以證明它的威名得來不是僥幸。即使球形鑄鐵炮彈的飛行速度減緩到用肉眼都能清晰看到飛行軌跡,炮彈的強勁動能照樣會輕鬆撕裂人體,輕鬆得猶如折斷一根牙簽。

那些穿著堅固鎧甲的人員,在炮彈麵前隻是一碟小菜,因此才流傳著在戰場之上,無論何時何地炮彈都享有優先通過權的說法。

記好了,當你看到了它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態度謙卑地給炮彈大爺讓開去路。

別說士兵和軍官裝備的普通鎧甲,就連林旭送給陳涼的那套外形誇張而又華麗到爆的鮮花盔甲,在大炮的神威之下照樣保不住使用者的性命。沒錯,鮮花盔甲經過特殊強化工藝處理,可以打穿城牆的炮彈也很難摧毀這套堅固的盔甲。然而,包裹在甲胄之內的血肉之軀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勁爆的衝擊力,光是內髒大出血的話那都算是好的,當場活活震死也不足為奇。

苗仁輔意氣風發地指揮著城頭上的六十門大炮,壓低了炮口朝向敵軍騎兵的陣列進行齊射一輪之後。

那些呼嘯而過的球形彈開始貼著地麵跳躍,不時觸地反彈再次跳躍到空中,一路蹦蹦噠噠地在遼闊的原野上飛掠而過。

在炮彈所到之處,放眼望去盡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慌亂場麵,這些如碗口般大的實心鐵球,硬生生地在鐵勒人的密集騎兵隊列裏開辟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血胡同。如果說比起不算嚇人的傷亡數字,大炮的顯著效用是驚嚇了鐵勒人的戰馬。這些被訓練得不畏懼火光和鮮血氣味的優良戰馬,在前所未見的火器轟鳴聲與飄散在戰場的硝煙氣味夾擊之下,它們的精神狀況變得極不穩定,一些戰馬甚至狂暴地在原地亂蹦亂跳,直至將騎手摔下馬背。

“%¥#@¥……&”

眼看著鐵勒人的衝鋒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混亂潰退,陳涼現在感興趣的是他們究竟在大喊大叫些什麽。

陳涼轉向從葉飛手下歸順興漢軍的一名通譯,詢問說道:

“那些戎狄在喊什麽?”

鐵勒人進入中原的日子也不短了,懂得鐵勒話的秦人數量少得可憐,若非葉飛當日從關中帶了一批人南下,想在荊州尋覓這樣的特殊人才也是難比登天。

“回稟大將軍,他們好像在說有人施了妖法,要請薩滿巫師來驅邪。”

聞聽此言,陳涼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一早猜到了這個結果,對於循規蹈矩的正常人來說,這個思路才是正確方向。

在這一方天地是有怪力亂神的,雖說大多數時候那些方外人士都會自覺地離戰爭遠點,可是難免有少數人由於各式各樣的原因和理由,自願或被迫地卷入到戰爭之中。

一般來說,假如是在內戰中,交戰雙方會遵循一些心照不宣的規矩。譬如說不能在勝負未分之前就大肆揮軍搶掠,道理很容易理解,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屬於同一民族,若是自家把名聲搞得太臭了,將來有很多事情就不好善後。入侵的外敵則沒有這種顧慮,他們本來就跟這些本地人不是一夥的,根本用不著在意對方的怨恨。與此相反,屠戮本地人有助於瓦解守軍頑強抵抗下去的信心,同時還能削弱對方的戰爭潛力,縱兵劫掠鄉野的手法也是遊牧民族最為鍾愛的作戰方式之一。

盡管慣例如此,這些規矩也存在著被打破的可能性,一旦其中一方忍不住動用了人力無法抗拒的特殊手段。

當然,在這裏主要是指動用法術和驅使妖獸之類的非常規力量,另一方立馬就會還以顏色。由此開始,戰場上的慘烈場麵也會隨之飆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薩滿巫師是草原遊牧民族共同的精神導師,正如東胡人對薩滿巫師奉若神明,在鐵勒軍中一樣有著不少薩滿隨軍效勞。一般情況下,薩滿的職責是為大軍出行祈福和替傷者治療,超度死者的亡靈等工作,他們不會主動參戰。當鐵勒人初次遭遇興漢軍裝備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戰爭之神”大炮,他們並未把這種如雷鳴般恐怖力量與人造物品聯係起來,而是認定對方施了妖術。隨即,作為一種反製手段,隨軍的薩滿巫師被鐵勒人請了出來作法驅邪攘災。

見此情景,城頭上的苗仁輔咧嘴一笑,他很是不屑地笑罵說道:

“儺戲?一群蠢貨,點火!”

適才鐵勒人退出火炮射程,城頭的炮兵陣地也停止了射擊,此刻見鐵勒人大刺刺地闖進射程之內,苗仁輔一聲令下,城頭的數十門大炮開始了一幕驚心動魄的大合唱。

“嗵——嗵——嗵——”

在這個世界上能有什麽事情會比你患了重病更慘呢?答案是你又一不小心吃錯了藥,顯然這是雙倍的悲催呀!

倒黴到家的鐵勒人從一開始就沒摸準興漢軍的脈門,他們是想當然地認為來自城牆上的火器攻擊,一定是某種未知的法術。不問可知,這種思路錯誤導致的最終結果,必然是充滿了黑色幽默的悲劇。

“啊!”

直麵著一顆黑乎乎,攜帶著淒厲風聲呼嘯而來的炮彈,那位被鐵勒士兵圍攏在中央的薩滿巫師自信地抬起手中泛著紅光的鈴鼓,口中念念有詞。薩滿巫師的這一招是專門用來對付遠程攻擊術法的,隻要準備時間充裕,無論是法術、妖術、神術、異術,統統全都可以反彈,唯獨對實體攻擊無效。這就好比一扇紗窗能擋住蒼蠅蚊子飛進房間,卻不可能擋住空氣流通一樣,要是能阻擋風吹過,那也就不能叫做紗窗了吧!

轉瞬之間,這顆如保齡球般大小的鑄鐵彈丸由這名薩滿巫師身上一下穿過,輕鬆得像用筷子穿透豆腐一般。

那些聚集在薩滿附近,等待驅邪的鐵勒人,眼睜睜地看著平素被他們頂禮膜拜的薩滿巫師被這顆炮彈分屍。眨眼之間,五髒六腑和碎裂成不規則塊狀的肌肉骨骼飛散出幾十步遠。前後反差如此強烈,所有人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們手舞足蹈地大叫大嚷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1
042 突入
“×&……%××%@”

神情呆若木雞地看著薩滿巫師零散一地的死狀,在場的鐵勒人傻愣愣地不知所措,等醒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即刻癲狂地叫喊起來。跟著紛紛翻身上馬,好似身後有惡鬼追趕一般,頭也不回地往北方狂奔而去。

“這些胡人,他們這就跑了?”

目睹了巫術不敵大炮的震撼一幕,更熟悉火藥和火器的興漢軍上下人等顯然無法預見到,鐵勒人此刻作出什麽樣的反應才是合理的。這時候,遙望著落荒而逃的敵軍,依托宛城作戰的興漢軍驚得瞠目結舌,彼此麵麵相覷。兩、三輪炮擊之後,傷亡加起來不過數百人,實力不弱的敵軍便狼狽逃跑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是多麽不可思議啊!

凡人無法理解這種狀況,暗中觀戰的林旭卻覺得這點小事不值一哂,隻能說興漢軍這幫土包子少見多怪。

在地球漫長的戰爭史中,武器技術落後的一方初次遭遇從未見過的新戰術和新武器時,出現從實力對比分析不合情理的事件算不上新聞。且不說發現新大陸時期,西班牙殖民者用數百名裝備火槍和戰馬的士兵,輕鬆征服了使用石器時代武器的阿茲特克人。即便後來到了一時代,當約翰牛率先把秘密武器“水櫃”坦克投入西線塹壕戰,軍事技術與英國佬處於相同水準的漢斯們乍見這些“鋼鐵怪獸”,他們照樣是一觸即潰輸得莫名其妙。若非英國佬的坦克機械可靠性太差,一多半都在半路上拋了錨罷工,估計他們在那一天之內所取得的進展會比過往的一年中所取得的總和還要來得大。

由始至終保持著旁觀者的姿態,沒有直接參與到這場戰事中,陳涼不是學會了垂拱而治,而是他在戰場上忙裏偷閑,檢驗著林旭送的新玩具。

在隻有陳涼一人能看見的投影光幕之上,現實戰爭中的所有因素都被徹底數字化了。小到在單兵頭頂浮現出來,表示著他已經處於負傷狀態的紅色十字,大到象征著整個戰場雙方優劣態勢的天平係統。現如今,陳涼對著這個沒有說明書的小玩意是既好奇又無奈,隻能不斷摸索它的用途,一邊嚐試著調試功能,一邊大力譴責某位地祇過於偷懶的不負責任行為。

注意到鐵勒人開始沒命地集體逃亡,陳涼盡量減小動作幅度,伸出手指在光幕上比劃了兩下。調出相關資料一看,滿分數值為一百的士氣指數,鐵勒軍這一會功夫就下跌到了顏色紅得發紫的三十五。

確認了對手士氣崩盤,陳涼開心得都快笑出聲來了。隨即,他大聲吆喝著身邊的軍將們說道:

“傳令我軍騎兵追擊,對斬首數量多少不要斤斤計較,俘獲戰馬一匹抵斬首一記,通告全軍!”

騎兵是冷兵器時代機動力最強的兵種,難得鐵勒人主動送貨上門,過慣了窮日子的陳涼又豈能輕易放過這塊肥肉?要人命可以稍後再說,他們的馬匹一定要盡可能留下。逐一作出安排後,陳涼如獲至寶地撫摸著這件手鐲樣式的法器,可以準確判斷當前形勢,這是作弊器一樣的戰場利器呀!

凡人的精神波動可以通過神術進行量化計算,為了實現這種功能,如何完成運算步驟和解析過程,無疑是極其繁瑣的運算過程。

對陳涼這種純粹的術法外行而言,他知道手鐲有助於判斷敵軍是真的逃跑,還是假意誘敵就足夠用了,全然不必操心手鐲究竟是如何判斷士氣的高低。

頭目們張一張嘴,底下人就得跑斷腿。總數不到三千騎的興漢軍騎兵追擊取得了極大成功,心膽俱裂的鐵勒人甚至連回頭嚐試反擊一下的勇氣都沒了,如同被狼群驅趕的羚羊,他們隻是顧著一路埋頭狂奔向北逃竄。或許對於鐵勒人來說,眼下唯一的好處是,他們不需要比後麵的追兵跑得更快,隻要比自己同伴稍微快一點就夠了。

此役,意外大獲全勝的興漢軍斬獲無算,不計入傷殘馬匹在內,光是健康戰馬就繳獲了五千多匹。

當確認這個統計數字無誤,陳涼興奮得大半宿沒睡覺,一個人自顧自地手捧著《三國演義》在房間裏哼著小曲。

常言道:南船北馬。自古以來情況即是如此,大秦帝國擁有的牧場多在西域、隴右和長城沿線的邊郡各地,再有就是通過茶馬貿易跟塞北和青唐的遊牧部落換取馬匹。

在北方州郡,軍隊的戰馬數量很多,一般人都能看得見,等到了江水之南,一匹上好戰馬的售價昂貴得堪比中等人家的全部家底,更為悲催的是,即使以這樣的天價,那還是有價無市。以至於江南人時常感歎,千金易得,良驥難求。戰馬始終是國家實行專賣的管控物資,控製比鹽鐵茶酒專賣還要嚴厲許多,私人購銷戰馬的罪名一點也不比謀反和私造武器甲杖來得小多少。

許多自幼成長在帝國南方的人,初次見到西域大宛名馬之時,他們都會本能地高呼一聲,好大的一頭驢呀!

身為遊牧民族,鐵勒軍自是相馬和養馬的大行家,他們軍中所用的戰馬,若非是精選的塞北馬,再不然就是產自隴西的河曲馬,單是這五千多匹戰馬便已是一筆十分可觀的財富。

首戰告捷,陳涼的信心倍增,在與諸將商議決定繼續北上,務必要跟鐵勒人真刀真槍來兩下,今後也好摸準雙方的實力差距。

三日後,隨著大軍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宛城開拔,目標是通往關中的要隘“武關”。

前些時候,陳涼派遣了一支偏師進攻武關,不善於守城,同樣不習慣住在城裏的鐵勒人一點也沒有據守城關的想法。

興漢軍千把號人的先鋒部隊循丹水逆流挺進之際,宛城大敗的消息和一窩蜂似的潰兵一起到來,把守武關的鐵勒軍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興漢軍如同兒戲般奪占了這座雖不及函穀關那般險絕天下,但也絕非軟柿子的雄關。

武關的失守意味著關中地區業已向興漢軍敞開了大門,於是乘勝追擊的陳涼打定主意,要趁著這次鐵勒人大敗而歸的機會,試探一下鐵勒人的胃口。隨即,總兵力近五萬之眾的興漢軍魚貫穿過武關,行軍大隊步步進逼藍田縣。要知道,從藍田再向西北就是灞橋,繼續向前渡過了渭水,眼前即是千年帝都鹹陽城。

哪怕秦八十五世為了逃避鐵勒人的攻擊,怯懦地選擇遷都洛陽苟安一方,他也沒敢下詔廢黜鹹陽的帝都地位。

鹹陽,這座曆經了無數風霜雨雪洗禮的城市,已經與大秦帝國的興衰榮辱聯係得密不可分。縱使貴為天子,秦八十五世也不敢背上這個丟失都城的千秋罵名,他幹脆掩耳盜鈴式的將遷都洛陽稱作是“就食東都”。這就像林旭沒穿越之前所知的某些文宣材料中,有關部門把從事特殊行業的女性稱作“失足婦女”,說白了,耍弄這種文字遊戲的唯一目的就是替無能的上位者文過飾非。

........................................................

正值仲夏時節的關中沃土,本應是麥子灌漿生長的農忙時節。然而,在長滿了一人多高野草的荒蕪田地裏,僅有幾棵孤零零的幹癟麥穗隨風搖擺不定,人們放眼所及之處,四下盡是一派說不盡的荒涼凋敝。

往昔熙熙攘攘的村鎮化為了一片顏色焦黑的殘垣斷壁,散落在路邊草叢間的累累白骨更是觸目驚心,此情此景,再配上不遠處那棵老樹枝椏上,蹲著嘎嘎怪叫的幾隻烏鴉。說不得,這地方幹別的事恐怕不成,若是當作鬼片外景地那是渾然天成,分毫不勞人為雕琢的功夫。

往昔號稱“天府之國”的關中居然殘破零落至此,大半起因是鐵勒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另外的一半原因則要歸功於黑山老妖為了獲取原材料,在關中展開了一場無差別瘋狂屠戮的卓越成果。

正所謂,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又道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其實上麵這兩句話說得都是一碼事,你再強也強不過命,要是真能強過命運,不管你該算什麽,一定不算是人了。

意氣風發的陳涼正值個人氣運的黃金上升期,一舉一動都仿佛有著無形的助力,即便沒有林旭等地祇的暗中關照,陳涼也不大可能遭遇慘敗,頂多是吃個小虧罷了。

隨著興漢軍踏入了關中地界,目睹了悲涼淒慘的一幕幕場景,陳涼陡然觸動了靈機。隨即,他請來了軍中的幾位文膽代筆潤色,把自己的一口大白話轉成了文言文,然後派人傳抄張貼在經行的州郡村鎮曉諭關中父老。

“……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也。自秦祚傾移,鐵勒、柔然、東胡皆北虜胡種也,然以戎狄而淩中國,予痛心疾首,故憤而起兵討伐之……今中土汙於膻腥,生民擾擾,餘願率群雄奮力廓清,誌在逐胡虜,廢黜暴秦,厘清寰宇,欲使民皆得其所,洗雪中國之恥,令爾民等其體之……”

這樣一篇在陳涼的直接授意之下,由一班禦用文人捉刀寫成的檄文,可謂是字字鏗鏘有力。

那些讀到這片檄文,在鐵勒人鐵蹄和屠刀下苟且偷生的關中老秦人無不是潸然淚下,他們拜倒在陳涼的馬前,哽咽哭訴著異族統治者對秦人的欺壓和屠戮,懇請陳涼驅逐鐵勒人,還關中父老以太平。

陳涼口中應承著這些請願者,出於統帥一方後逐漸養成的敏銳嗅覺,他馬上意識到鐵勒人罄竹難書的斑斑劣跡,可能是收攏天下人心大有裨益的一味藥引子。於是,陳涼當即著令各部,抽調文書、刀筆吏等人員,分頭記錄淪陷區的慘狀和受害者的血淚控訴,而後交由快馬送往霍山刊印成宣傳手冊,分發到荊州及漢中等地的官府衙門,藉此壓製內部那些反對北上用兵的聲音。

不問可知,倘若有朝一日陳涼真能身登大寶,後世史書必定會記載下太祖皇帝高瞻遠矚,充分揭露了異族侵略者的醜陋麵目。

當然,也許還會順便宣傳太祖素懷濟世救民之心,七歲上山鍛煉身體,九歲立大誌敢為天下先,時刻準備著為解放大秦千千萬萬的受苦人而奮鬥……神話都是這麽誕生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2
043 直麵
在這種軍民魚水情親如一家,群情激奮地氛圍感染之下,陳涼福至心靈,趁熱打鐵地在攻陷灞橋後召開誓師大會祭奠關中的死難者。

到了整個儀式的收尾高潮階段,陳涼作為興漢軍的最高統帥向第一個攻克灞橋的旅長親手頒發了一麵紅旗,上麵赫然繡著八個隸書大字“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接到興漢軍進攻關中的消息之時,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正在鹹陽城外的營寨中飲酒,當他獲悉這個壞消息,以及己方南下部隊在戰場上連戰連敗的拙劣表現,思結禰度氣得暴跳如雷自不待言,他恨不得立刻拔劍砍了那幾個沒用的統兵將領,宣泄心中不可遏止的怒火。隨後在左右親信的勸慰下,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氣,思結禰度才開始沉思下一步該如何善後。

現如今,興漢軍滿打滿算有多少人馬?即便連那些挑擔推車的民夫也都一塊算上,大概能有十萬人頂天了。

鐵勒人的主力部隊多達三十萬,其中半數是精銳騎兵,這個統計數字還不是傳統意義上,草原民族那種半大孩子和老頭子都參戰的全民皆兵模式。倘若選擇全軍壓上與興漢軍決戰,顯然是掄起大錘砸雞蛋的無謀之舉。

隨著片界融合持續發生,來自北方草原的遊牧民族數量仍在增加中,這些後來者不同於已經無力掀起大範圍反抗浪潮的秦人,他們全是那種窮得隻剩一條命的窮橫貨色,而且不少部族比起鐵勒人還要加倍野蠻好戰,不管你是多大的部落他也敢上來搶。為了確保老家的安危,思結禰度不敢把全部軍力壓到南邊,在遼闊的北部草原上唱一出空城計,那是自取滅亡。

考慮清楚了自己的選擇,思結禰度以大汗的名義召集了鐵勒諸部和高車諸部的貴人們議事。商討很快有了結果,八萬名騎兵,每人配三匹戰馬,這是部落首領們跟思結禰度討論後確定下的出兵數字。

前期攻克南陽,劫掠漢水流域的那支鐵勒軍也不過才三、四萬人馬而已。在鐵勒人的高層人物看來,一舉打垮北上的數萬興漢軍,派出這麽多兵力已是綽綽有餘。

一方推進北上窺視鹹陽,一方南下準備殲敵於渭水南岸。剛剛抵達渭水南岸,興漢軍便迎頭與渡河南來的鐵勒大軍撞了個正著,果然應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老話。

遠遠地隔著渭水,興漢軍上下隱約望見了對岸鐵勒人那浩浩蕩蕩的行軍隊列,眾人心中的緊張情緒沸騰起來,那種壓抑氣氛叫人喘不過氣來。

鐵勒人出兵不到十萬,卻帶了二十多萬匹戰馬。這種萬馬奔騰的場麵,恍惚間一眼看過去,肯定會覺得滿山片海盡是敵軍,這樣子還說不怕的那是傻子。

在戰場上發生什麽意外都是正常的,最常見的情況是出現預料之外的狀況,即使你事先能計劃到一千種變化,絕對無法擔保在實踐中出現第一千零一種變化,非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進去,耗費的資源又太大,根本無法執行。

舉例來說,一次遠足活動之前,你想到了刮風下雨,發燒感冒等等意外,偏偏半路上卻被毒蛇給咬了一口。假如你提前想到了這一點,隨身帶了抗蛇毒血清,興許接下來又會不幸地發現這次來的是一隻蠍子,如果也考慮到了蠍子,難保不會冒出一隻毒蜘蛛……簡而言之,倘若把每一次可能性都考慮進去,並且采取相應的應對手段,那這就不是一次遠足,而是替生存裝備公司開展銷會。

當然,由於自然因素造成的意外,多少含有人力無法抗拒的宿命感,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攤上了大家自認倒黴也就是了。盡管人們無法通過努力來改變糟糕的結局,至少在心理層麵有種安慰,無論好歹這都是命啊!

萬一不幸撞見那種純粹因為人為的失誤所導致的大漏子,隻能歎息一聲,回味那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隻怕豬一樣的隊友了。

陳涼透過虛擬光幕看了一下渭水對麵的敵軍隊列,心情頓時安定了許多,他衝著左右隨從擺手說道:

“全軍停止前進,命騎兵占領左翼的兩處高地,中軍開始布置車陣……”

耳聽得陳涼發號施令,司徒雅眼望那條宛若銀絲帶的清澈渭水,心裏滿不是滋味。要是這片水域中有自家的戰艦該多好,又何懼鐵勒人的騎兵優勢。如今倒好,跟個旱鴨子似的蹲在岸上,渾身的本領連一成都施展不出來,這真是流年不利,晦氣呀!

這時,跟在陳涼身邊的苗仁輔也放下了望遠鏡,衝著陳涼拱手施禮,說道:

“大將軍,鐵勒人僅有先鋒一部渡河完畢,我軍何不半渡而擊之?”

聞聽此言,陳涼連連搖頭,歎息說道:

“唉,這事那有那般簡單。鐵勒人的先鋒有兩萬騎兵過了河,我軍即便全軍壓上也很難把他們趕下水,再者我軍騎兵太少,一味硬碰硬地蠻幹劃不來。”

已經用了望遠鏡觀察敵情,又透過手鐲分析了一下戰場敵我雙方態勢,目前的狀況如何陳涼是一清二楚,他不是不想采納苗仁輔的建議,的確是沒多少勝算,那就一動不如一靜了。

鐵勒軍利用早先大秦帝國在渭水之上架設的浮橋開始渡河,這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遊牧騎兵不識水性的弱點,通過浮橋不比用舟船渡河那麽容易阻擊。想要臨時找到個投機取巧的辦法一時也難以奏效,隻能是真刀真槍地拚一場了。

時間不等人哪!興漢軍列隊布陣準備迎敵的時候,鐵勒人也加快了速度渡河,先頭部隊還派出遊騎抵近到興漢軍周圍徘徊偵察,瞧那架勢猶如在羊群外圍遊蕩的餓狼。雙方都在試探著對手的底牌,在未曾確定己方擁有更大勝算之前,他們都保持著克製態度。這種高度緊張的僵持狀態是不可能長時間維持下去的,隨著鐵勒軍的主力部隊緩步靠近興漢軍,眼看著戰況一觸即發。

“%¥##@!@¥%&&……”

一個將領模樣的鐵勒人拔出了彎刀,他揮刀向前一指,口中高呼著什麽。隨之,在鐵勒軍的陣列中響起一片呼喝聲,數以千計的戰馬同時開始發力狂奔,馬蹄擊打著地麵好似滾滾雷霆。

“轟轟轟——”

在一般外行人的印象中,遊牧民族的騎兵是以無甲,或者身著輕甲的輕騎兵為主。康麻子不也說國朝騎射無敵,國族以騎射為本麽!

確實,輕騎兵是遊牧民族的基礎兵種,但絕不是精銳兵種,更不是決勝王牌,遊牧民族賴以克敵製勝的戰場鐵拳,同樣是披堅執銳的重裝騎兵。廉價的輕騎兵根本奈何不了結成軍陣的精銳步兵集團,隻能在外圍襲擾,充其量能遲緩步兵的行進速度,撲上去硬拚那就是雞蛋碰石頭。至於說什麽騎射無敵,這種話別說到了火器時代如何,在純冷兵器戰爭中這就已經是個不好笑的笑話了。

受到弓箭結構和人類騎在馬背上的姿勢不便於發力等諸多原因影響,縱然采取相同工藝技術製造的反曲複合弓,步弓的射程也要遠大於騎弓。

哪怕是由同一個人,同一位工匠製作的弓箭來實驗,情況也是如此。當弓箭手在馬上使用騎弓與在站在地麵使用步弓之時,二者的弓力強度最少要相差出三分之一,步弓的射程和勁道都要強過騎弓,殺傷力則取決於所用的箭枝。輕箭及遠,但殺傷力較差,重箭威力強大,但射不遠,這對騎弓和步弓來說一視同仁。換言之,當輕騎兵射出的箭矢能夠觸及步兵弓箭手時,對方的箭矢一早就劈頭蓋臉的射了過來。

橫行一時的蒙古騎兵通常隨身帶著兩張弓,一張是馬上用的短弓和一張是下馬用的長弓,箭矢也同樣分為輕重兩類。遇到步兵結成軍陣固守,他們下馬用步弓與之對射,射程和威力都不吃虧,等到敵方的陣列支撐不住準備逃跑時,這才上馬追擊。

實際上,差距還不止於此,騎兵在馬上無法使用重型弩弓,步兵則可列隊用交替發射弩箭的方式集群壓製對手,南宋將領吳玠首先創造出了這種被稱之為“番休迭射”的梯次射擊戰法。自打那之後,騎射手和步射手在射程和殺傷力方麵的差距就拉開得更大了。

某些人著力吹噓的騎射無敵,隻能說是愚民手法和鞏固異族統治的小把戲而已。

這種輿論造勢的潛台詞是,你們這些賤民不要想造反,國族騎射無敵,那些火器都是瞎扯淡,老子們雖然人少,但是騎射無敵喲!你們千萬別亂來,乖乖地當順民吧!

人為造神運動引發的惡劣後果是,到頭來騎射無敵的大爺們被一頓火槍齊射終結了神話時代。整個事件過程無非再度驗證了一個簡單真理,你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愚弄某些人,不可能永遠蒙蔽所有人。

這時候,伴隨著重騎兵集群衝鋒那滾雷般動人心魄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興漢軍士兵們感覺到腳下的大地正在隨之顫抖起來,許多曾在戰場上浴*殺的戰士此刻都感覺到一陣口幹舌燥。這是在毫無遮攔的平原地帶與重騎兵的遭遇戰,盡管在理智層麵上,見慣了殺戮的軍將們懂得隻要己方維持陣形不亂,重騎兵的那三板斧並不可怕。然而,發自於心底的恐懼感不能以人類的意誌為轉移,不是說你明白不該害怕,然後就能不怕的,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苗仁輔環顧四周情形,隻見士兵們臉上那溢於言表的緊張和恐懼越發濃重。對此,他心中不禁懍然,趕忙湊近到陳涼的耳邊,低聲說道:

“大將軍,不能再拖延了,下令開炮吧!”

在翹首以待的左右人等看來,陳涼隻是擺弄兩下手腕上造型奇異的鐲子,隨後他漫不經心地回答說道:

“嗯,那就開始吧!”

“是,末將得令!”

“嗵——嗵——嗵——”

伴隨著地麵的震顫和縷縷騰起的硝煙,興漢軍的炮車開始輪番上場發言,正是向戰場上的人們宣告自身的存在。

當大炮開始點名發言,所有人都要保持緘默狀態和低下頭去表示謙恭,這就是戰爭之神的赫赫威勢,另外還要記得別擋在炮彈前麵,不管任何時候它都有優先通行權哦!

凡人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鐵勒人也不是記吃不記打的白癡。那些從南陽郡逃回關中的敗兵們,繪聲繪色地向鐵勒將領們描述了大炮那恐怖音響效果和嗆人的硝煙氣味,隻不過他們是把大炮形容為一種妖物,而非一件人類製造武器。盡管鐵勒人弄不懂大炮到底是什麽玩意,不過阻止戰馬因巨響受驚還是可以做到的。在重騎兵衝鋒之前,騎手們分發了棉花團用來堵住戰馬的耳朵,因此這一回炮聲失去了前次的威嚇效用,鐵勒人的重騎兵頂著橫飛的球形炮彈快速推進。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3
044 約談
在真實世界裏,那種輕鬆撿便宜的事情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苗仁輔也從未把奪取勝利的因素寄托在敵人足夠愚蠢之上。

這時,看著不顧傷亡死命突進的凶悍鐵勒騎兵,苗仁輔露出了身為將軍嗜血的一麵,他冷笑著對旗手說道:

“傳本將軍命令,所有火炮裝填霰彈。”

在遠程用實心球形彈轟擊敵軍,距離再近一些加入葡萄彈,直至拉近到雙方能看清對方的眉毛和眼睛的時候,此時如豆粒般大的鐵砂霰彈無疑是本年度戰場最佳凶器的候選者。

前方急馳而來的鐵勒騎兵距離興漢軍的車陣越來越近,車陣裏麵的各式燃燒和爆炸性火器,紛紛開始開始加入這部史詩交響曲的演奏行列。盡管興漢軍的火力投射密度和威力,在經曆了諸多好萊塢大片視覺特效洗禮的現代人看來或許不值一哂。然而,直麵這些五花八門的火器衝鋒的鐵勒人,他們根本沒那個心情調侃這場煙火秀是否足夠好看,拚命地閃躲還嫌來不及呢!

提前堵住了馬耳朵,戰馬們的眼睛可還睜著呢!眼前這一幕炮火連天,花樣百出的火器或是呼嘯而過,或是冒起火樹銀花,再不然就黑煙滾滾的場麵,震撼力不遜於一場天災。

那些騎在馬背上的人類知道劈啪爆裂的火器是敵人製造出來的武器,他們胯下的戰馬不知道啊!事先沒經過針對火器攻擊的適應性訓練,這些馳騁戰場如履平地,聞到鮮血氣味也不會畏懼的戰馬理所當然地受到驚嚇。這些難伺候的馬大爺很快就不聽自己主人的使喚了,它們徑自朝著那些各自認為比較安全的方向拔腿奔逃,可想而知,這一下子鐵勒人悲劇了。

一支有組織的軍隊和一支混亂無序的軍隊,這兩者是沒有可比性的,前者是英勇無敵的軍隊,後者是任人宰割的魚腩。

原本硬頂著興漢軍的火力,鐵勒人的重騎兵隻要衝到車陣前方,再由兩翼的輕騎兵牽製,即便無法撕開陣勢,好歹也能奪回戰場主動權。

當鐵勒人胯下的戰馬自作主張,全速發起突擊的重騎兵隨即失去了一致的行動方向,一部分倒黴蛋竟然出現了在敵方火力投射範圍內跟沒頭蒼蠅般原地打轉。

慈不掌兵,義不從商。陳涼可沒因為鐵勒人沒見過火器的厲害而同情他們的遭遇,興漢軍下層的士兵在傾聽了關中百姓的控訴以後,他們也早已不把這些兩條腿的野獸當成人類看待,動手殺戮起來絕無手軟。僅隻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裏,死傷枕藉的鐵勒重騎兵的屍身便堵塞了車陣正對著渭水的那一麵。其後,在望樓車上負責眺望敵情的士卒搖晃著旗號,示意火器開始延伸射擊。

這一戰直打到鐵勒軍撤出到興漢軍遠射兵器的最大射程之外,方才告一段落。

興漢軍在場麵上占據了優勢不假,要說這樣子就能把八萬鐵勒騎兵統統幹掉,那就未免太兒戲了,漫說是大活人,即便是活蹦亂跳的八萬頭豬那也不是一下午就能殺幹淨的。

兩軍在渭水之濱鏖戰半日,眼看著夕陽西斜,暮色漸深。吃虧不小的鐵勒人率先撤出了戰場,興漢軍則徐徐退後數裏,最後在靠近一條小溪的山丘安營紮寨。

.................................................................

“什麽?林大哥,您要我立刻退兵?”

夜色已深,在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裏,陳涼沒有梳洗歇息,他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老神在在模樣的林旭。

聞聽此言,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是啊!你有能力再跟鐵勒人這樣打幾場嗎?”

“當然!”

戰場鐵血生涯最能磨礪一個人的意誌,從而凸顯出他個人品性中最具代表性的那一麵。假如某人天生就是塊好材料,經過一番戰場洗禮很快就能煥發出奪目光彩。獵戶出身的陳涼雖非如韓信、李靖那樣天賦卓絕,幾百年才能出一個的戰爭奇才,他更加無法與孫吳那樣的兵聖相比擬,不過他在這方麵也是屬於中上水準,陳涼自問憑著手中的底牌不至於輸給宿敵鐵勒人。

見狀,林旭笑容不改,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好啊!那你贏了這麽多次之後,大概能剩下多少人馬?”

“這個……”

在兵荒馬亂的亂世之中,有槍就是草頭王。這話雖然糙,道理一點都不糙。

普天之下,從未沒聽說有人靠著高尚的道德修養和好名聲得了天下,那個大.躍進改革家王莽也是憑著家族勢力上位的,大家無一例外都是依托武力為後盾。即便是被儒家推崇備至的三皇五帝時代,夠資格當天子的先決條件也是神裔血統,其次才是人品、人望什麽雜七雜八的因素。若是用後世的話來解釋,你首先得是被選舉人圈子裏的一員,然後才有資格參與選舉活動。若是隨便找來個草民當天子,那倒也不妨一試,大夥誰理你呀!所謂的禪讓製度,其實不過是神裔家族之間排排坐吃果果的無聊把戲。

退一萬步講,陳涼人品爆發打垮了鐵勒人,他有餘力占領關中嗎?沒有,最大的可能是陳涼強出頭,辛辛苦苦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擺明道理,林旭望著被擠對得啞口無言,又不甘接受事實的陳涼,他擺弄著手中的茶碗,說道:

“舍得!舍得!不舍就不能得,要打人先得把拳頭收回來,懂我的意思了嗎?”

聞聲,陳涼沒有立刻作答,手指摩挲著龍淵劍的劍柄。過了半晌,他聲音低啞地說道:

“此事再容我三思。”

........................................................

雞肋!這一戰對陳涼和興漢軍而言是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作為對手的鐵勒人也同樣不舒服,他們的處境甚至要比陳涼更為被動。

“咣當!”

在鐵勒軍的營寨裏,一隻火盆被猛地踹翻,那位喝得醉醺醺的鐵勒將軍揮舞著刀鋒皎潔如霜雪的彎刀,仰天怒罵說道:

“你們這群混蛋,全都叫我帶你們回鹹陽,回去了大汗一定砍了我的腦袋,那還不如跟你們一起死在這裏。”

眼看著這位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頻臨精神崩潰邊緣,任何一個理智猶存的人也不會上來跟他商量己方的出路問題,此時營地中的鐵勒高層將領們無視了這位仁兄的存在。

一個年紀在五十多歲,麵龐上滿是風霜之色,衣著華麗披金戴銀的老者咳嗽了一聲,他開口說道:

“秦人那種厲害火器再多也是有數的,我們從後路包抄截斷他們的退路,到時候秦人就會跟羊群一樣被我們趕著走了。”

的確,這名老者說的戰術是鐵勒人從狩獵放牧生涯中總結出來的的經驗之談。前些時候,大秦帝國朝廷東遷洛陽,留在隴西和關中的那些秦軍也算精銳之師。如果針尖對麥芒地一味蠻幹下來,鐵勒人其實也占不到多大便宜。那些滯留在關中的秦軍,許多都是在出城迎戰時被退縮誘敵的鐵勒人用騎兵截斷了糧道引起全軍潰敗,可以說他們的這一招是屢試不爽。

老者的一席話引發了在場鐵勒貴族的共鳴,他們紛紛讚許說道:

“白羊王,你這個辦法不錯。對呀!我們早點想到,今天就不用這麽倒黴了。”

..............................................................

翌日清晨

“啊!這是在誘敵嗎?這幫一身羊膻味的胡狗啥時候也學會用計謀了?”

陳涼的手鐲投射出光幕,呈現出了虛擬戰場的三維沙盤,他清晰地看到了鐵勒人大部隊拔營後撤的同時,分兵沿南部山區的邊緣向興漢軍的側後方移動。倘若說這樣的手段還不算是陰謀的話,那要什麽樣的陷阱才能叫做陰謀?

借助於道具的威力提前看破了鐵勒人的圖謀,陳涼反而高興起來,他拍著大腿說道:

“好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親兵何在?通傳司徒都督、苗將軍和諸位將軍前來中軍帳議事。”

不多時,眾將到齊,陳涼一五一十地把當下的情況講述一遍,然後說道:

“……情形如此這般,你們看該如何處置才算妥當?”

一軍之中的最高統帥掌握著其他渠道的情報來源,這一點沒人會覺得驚奇。在座的將軍們談論了一陣子,那位陳涼的族兄,過上好日子之後身材有些發福的陳忠起了身,說道:

“大將軍,我軍應該集中兵力全殲鐵勒人的奇兵,等到後路安全,再跟他們決戰。”

“不妥呀!鐵勒人前日雖敗,但也有六、七萬騎兵,他們分兵斷我後路的約有一萬五千騎。我軍在短時間內吃不下這支奇兵,萬一被前後夾擊,到了那時……”

緊跟著發言的這位是興漢軍中的典軍祭酒李煜,他本是教書匠出身,在江陵被陳涼奪占後加入,因此也算得是一位資深人士了。

正當眾將議論紛紛,意見莫衷一是之際,陡然聽得一個尖銳清越的聲音插言說道:

“哈哈哈哈,自家老窩都快被人抄了,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鬥嘴,好情致啊!”

在中軍大帳裏怎麽會出現陌生的聲音,除了安坐主位的陳涼依然不動聲色,餘下的與會者無不是探手去拔防身的刀劍。

中軍帳議事,無故闖入者殺無赦,這是軍法中最基本的一條。況且在此之前連一聲通傳都沒有,即便將這個不開眼的家夥直接亂刀剁成餃子餡,也沒人敢替他喊一聲冤。

眾人轉頭過去一瞧,隻見身著寶藍色蜀錦深衣,手裏搖晃著一把黑漆描金的檀香折扇,絕對是標準紈絝子弟造型的巫山神蕭柏琅,身影在屏風後麵一閃,施施然地出現在興漢軍眾人的視野裏。

常言道:升米恩,鬥米仇。在別人有難之時拉上一把,可能是被感激一輩子的大恩大德,一下子給予別人太多東西,甚至多到對方無以為報的程度,很可能換不來絲毫的感恩之心和報答,反而釀成以怨報德的結果。有鑒於此,林旭不希望自己對陳涼的豐功偉業摻和太深,至少在表麵上看起來不能是這樣的,必要的時候得要主動避嫌。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4
045 回師
托那份賣保險職業的福,林旭是個善於揣摩人心的老手,他覺得不管怎麽說也好,留給陳涼一點自我感覺良好的遐想空間是正確的,不能使他感覺成功純粹是得益於外力,否則今後難保他不會越想這事就越覺得心裏不舒服。

雖說陳涼這家夥是由林旭一手扶植起來的,誰也不能擔保將來得勢以後,他會不會翻臉就不認人。要知道,在地球曆史中,朱元璋那廝是靠著明教和紅巾軍起家,等到得了天下之後,立馬開始著手反攻倒算,尤其是大肆屠戮自己身邊功臣的舉動,要說其中沒懷疑隱藏著同情明教,或者幹脆就是臥底的家夥,大概很多事情也不至於做得那麽決絕。

既然林旭自認為不方便經常出現在陳涼視野裏,同為地祇的蕭柏琅和龍石耳等盟友就變成了現成可用的擋箭牌。

收到大江龍君敖平急吼吼送達的告急訊息,昨夜剛與陳涼會麵的林旭不想再出風頭了,所以他轉告巫山神蕭柏琅,這次由祂出麵向陳涼示警。

林旭如此消極作為,無非是避免陳涼覺得自己像個提線傀儡,被背後的神祇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盡管事實真相也距此不遠,不過人類總是很難接受殘酷現實的,即便是掩耳盜鈴之舉,那也比明火執仗來得更容易被人接受。

這時候,興漢軍的中軍大帳,由於蕭柏琅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登場,引發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正當這時,陳涼忽然開了口,他陰沉著地說道:

“住手,你等暫且退下。”

在場眾人驚愕地望著麵色好似一泓潭水,叫人看不出深淺底細的陳涼,下屬們隻得拱手說道:

“是,末將等遵命!”

待得無關人員全部退場後,陳涼這才露出了和煦笑容,衝著蕭柏琅施禮說道:

“蕭山君,您此來一定是有要緊事嘍?”

“嘩啦”一聲收起折扇,蕭柏琅自我感覺良好地負手說道:

“不錯,秦軍南方兵團再度北上,這消息你還沒收到軍報吧?”

聞聽此言,陳涼臉上從容自若的神色登時消失了,他急切追問說道: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三日之前,秦軍自西南夷牂柯郡附近循沅水而下,兵鋒已直逼武陵,你的老窩江陵岌岌可危了。”

聽到了最後一句話,沒有如預期中最糟糕的結果,陳涼稍稍鬆了口氣。

江陵城是興漢軍最重要的戰略物資儲備倉庫,城內長年積存著足夠支應二十萬大軍兩年開銷的糧草輜重,另有兵器鎧甲等不計其數。若是江陵此刻已經陷落於敵手,這會隻怕陳涼連自掛東南枝的心都有了。

話雖如此,這個壞消息仍然很令人揪心,陳涼猶豫了一下,追問說道:

“請問山君,武陵可曾失守?”

“據我所知,現在還沒有。”

聞聲,陳涼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慶幸地說道:

“哦,那還好。”

發源於西南夷高原之上的沅水是江水中遊的支流之一,匯入地跨南北荊州的雲夢大澤後,最終進入江水,因為沅水流域盛產別名“辰砂”的藥材朱砂,所以又被稱作辰水。

前番,嶺南秦軍在長沙城下戰敗,不得已退走靈渠撤回嶺南,尾隨而至的興漢軍把靈渠運河的水壩、船閘等設施用黑火藥炸得一塌糊塗,再想恢複行船絕非一年半載能夠完成的工程。故此,當秦軍南方兵團再度收到洛陽朝廷嚴令他們北上的旨意,隻得捏著鼻子說動了西南夷的土司們組成聯軍,由西南高原穿過,直搗興漢軍的根據地荊州腹地。

這一回秦軍趕上的時機也相當湊巧,適逢興漢軍動員主力北上與鐵勒人交戰,荊州留守軍隊的數量雖不少,戰力卻無法與那支曆經戰火考驗的主力等量齊觀。

“消息已經告訴你了,何去何從,你自己拿個主意吧!本神告辭了。”

說完,蕭柏琅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營帳,隨即祂一路哼著小曲,步伐從容地消失在東方晨曦的一片煙嵐之中。

自家後院起火的消息瞞是瞞不住的,陳涼很快召集下屬前來共同分析戰況,最後歎息說道:

“你們覺得,我軍立刻回師如何?”

這時,司徒雅第一個跳出來,大聲說道:

“狹路相逢勇者勝。大將軍,您不要再猶豫了,打垮欲斷我軍後路的敵軍,火速從武關退回荊州吧!”

聞聲,陳涼看了看司徒雅,麵無表情地點頭說道:

“嗯,諸君可有良策?”

苗仁輔踏前了一步,拱手說道:

“大將軍,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起於狐疑。無論何去何從,請您即刻下令,耽擱越久對我軍越不利。”

獵人這個賴以謀生的職業教會了陳涼忍耐和堅忍的重要性,在山林中守候一隻獵物出現,並不是如外行想象的那麽簡單。一名優秀的獵手不僅要忍受著蚊蟲襲擾,還要時刻提防著猛獸襲擊,熟悉和了解野獸的生活習性更是獵人入行的基本功,打獵和打仗在陳涼看來,在本質上沒什麽太大區別。

這時,在幾案上攤開了從《大秦全輿圖》描摹下來的關中地圖,陳涼用拳頭重重地一敲桌麵,沉聲說道:

“這次我們要吃掉鐵勒人的伏兵,來,你等且看。這裏一麵臨山,一麵是平原,隻要我們把鐵勒人堵在兩山之間的埡口附近,他們的騎兵施展不開就成了上好的靶子。”

苗仁輔比同僚們反應都快了一步,他頭一個衝上前來,附和說道:

“既然大將軍已有周詳部署,我等願效死命,誓死一搏。”

頭名風光業已被牙尖嘴利的苗大嘴搶了,在場的其他人還有什麽好說的,大夥隻好齊聲炒冷飯說道:

“末將等願誓死一搏。”

鐵勒人的實力在興漢軍之上,屢次吃虧都是輸在對火器不熟悉。如果不能重創鐵勒人,讓他們知道興漢軍不是好欺負的,怕是陳涼轉頭南下,不等大軍開到荊南,漢水流域就又要被異族鐵騎恣意蹂躪了。

所謂上將可內消兵禍於無形,外則無赫赫之功。中將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下將悍勇揮戈,浴血沙場。在這三者之中,自是以上將之才最為優異。陳涼如今還達不到這個超凡入聖的境界,不過他有向這個層次努力的跡象,這一點就已經使得部下們對這個貧苦農家出身的半文盲獵戶刮目相看。

騎兵的優勢在於機動靈活,打不過就跑,找到你的弱點再撲上來咬一口,這是遊牧民族賴以抗衡強大中原王朝的資本所在。

興漢軍意欲擊敗鐵勒人,首先要遏製對手的機動能力,再說得直白一些,就是要想出一個讓他們跑不掉的法子,隻能留下來跟興漢軍死戰到底。

通盤計劃既已敲定,配合著地形因素和以有心算無心都外部條件,陳涼的計劃即將轉化為現實。

...................................................................

猙獰扭曲的人類和戰馬的屍體堆積如小山一般,空氣中彌散著硝煙和皮革燃燒的焦臭味道,地上流淌的鮮血匯集到低窪處將散落在地的盾牌生生浮了起來,堪比血流漂杵這句成語。

“噢!鐵勒人跑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興漢軍不僅擊潰了總兵力在己方之上的強敵,而且是以步兵克製騎兵。雖然在戰術上倚仗了火器和強弓勁弩,車陣的功勞也不小,但這次勝利本身便足以證明興漢軍出現了質的提升。

任何一支強軍都是在戰場上打出來的,不是在操場和演習場上練出來的。在區區一次局部戰鬥中就損失了多達五萬人馬,這無疑對鐵勒人是個沉重打擊,不過距離令他們元氣大傷還遠得很,即使在新敗之餘,鐵勒大汗思結禰度仍然可以隨時動員起五十萬控弦之士。隻是當他認識到要殲滅興漢軍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思結禰度明智地選擇了虛張聲勢,而非繼續與陳涼*到底。

聞知後方變亂,陳涼以近乎於孤注一擲地反製得手後,他更加擔心鐵勒人狗急跳牆,旋即下令打掃戰場,快速撤出關中。

假如說前麵發生的這一幕是波瀾壯闊的曆史劇,那麽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無疑是具有著濃鬱的黑色喜劇氣息。在好整以暇徐徐撤退的興漢軍身後,尾隨著近二十萬鐵勒騎兵,好似前來夾道歡送的主人般殷切地送別著貴賓,直至興漢軍退出了在關中所占領的土地,雙方才脫離這種若即若離的微妙接觸。此前,在正麵戰場上多次擊敗鐵勒人,後繼乏力的興漢軍隻保留下了武關等要隘憑險據守。在一番互有攻防的交鋒過後,交戰雙方麵對的態勢再次恢複到了遠隔秦嶺遙相對峙的冷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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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世間,什麽樣的悲哀是最深沉的?答案是完全看不到希望和終點的人生。

遭遇了無力抗拒的強加痛苦,又不能逃避,身處於黑暗和痛苦的雙重折磨下,人們的心靈逐漸變得麻木不仁,直到某個意外情況出現。

在許久之前,被林旭收為己用的前拜火教祭司高墨達,手持著主神賜予的荊棘權杖,終日奔波在被饑荒和戰亂摧殘的波斯王國土地上。作為一個正統意義層麵的國家政權,波斯王國早已灰飛煙滅,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波斯人畢竟沒有死光,他們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到十字軍與馬穆魯克人,以及後來加入的維京人的三方混戰當中,至為變成了不幸的觀眾。

這些外來者從未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波斯人當作可以平等交流的對象,他們需要的隻是掠奪和殺戮,即使波斯人想要作為奴隸臣服於征服者,從而獲得活下去的機會,現在看來都是如此渺茫的奢求。

倘若從一個自由人淪為奴隸是一種莫大的悲哀,那麽欲做奴隸而不可得,這個不得不說是悲哀和諷刺的極致。正因如此,當現實生活不盡如人意,人們越是感到那份無法逃避開的痛苦和折磨,他們對宗教所投入的熱忱也就越大,內心也就越虔誠。當高墨達顯露了少許威能之後,他隨即被幸存下來的波斯人奉為先知頂禮膜拜。

早在十字軍踏上這片土地以前,拜火教信仰的神祇們便遭到了十字教神係的先發打擊,祂們或被驅逐,或是幹脆隕落。而今,即便部分信徒不肯死心繼續供奉祈禱也得不到絲毫回應。

在這樣一個舊的信仰已然破滅,新信仰未曾建立,普通人的生活朝不保夕的環境中,傳教簡直是一件太過輕鬆的事情。乃至於林旭不得不指示高墨達,放緩了在波斯地區傳播信仰的速度,他對波斯信徒的香火不感興趣,反倒覺得這是一塊燙手山芋。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5
046 閑棋
天底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神祇既然接受眾生供奉的香火願力,那祂們就要有承擔由此引發一切後果的精神準備。

願力這一路玄之又玄的玩意,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消受的,無孔不入的因果律豈會容許世間存在一種無節製地索取,而又不給予回饋的事物存在?假如信徒們對神祇祈禱的願望總是無法實現,甚至是現實情況發展與期望南轅北轍,那麽令神明恐懼的事情即將到來。當這些虔誠信徒死去之時,他們發自心底的這份怨恨結合著願力形成了一股足以創造,或者是毀滅一個世界的恐怖力量。

得到天道認可的神祇在出現神秘莫測的天人五衰之前,不會自然死亡。然而,對於神祇來說,陷於永無知覺的沉眠狀態,這樣的下場也未見得比死亡強出多少。

考慮到這一點,個別性格特異的神祇甚至寧可不要一個信徒供奉自己,也務必要免除這種可怕的後患。

那個古老的文明國度,波斯王國已經在地圖上永遠消失了,這塊位於片界西南角的土地卻並未得到片刻的安寧。在此交戰的三方,純粹以人數計量,十字教實力最強,馬穆魯克人次之,維京人是最弱的一方,不過計算實際戰力就沒這麽簡單了。

十字教的總體實力要比馬穆魯克人強出不少,他們的後續援軍還在源源不斷向東開進。老家遠在西北半島上的維京人以強悍尚武著稱,這次他們之所以一頭撞進這一灘渾水裏,那是因為十字軍下轄的部分騎士團開始向西北部的半島地區挺進,這支征服者大軍壓得維京部落聯盟隻有招架之功。為了開辟第二戰場,攪合十字軍東征的這支部隊是專程被指派到東線牽製敵人的主力部隊,分擔本土所承受的軍事壓力。

按道理來說,十字軍一強獨大,馬穆魯克人和維京人本該聯合起來對抗強敵,可是他們雙方並沒有這樣去做,具體原因不詳。

現如今,三方仍舊是各自為戰,彼此之間涇渭分明,隸屬於不同旗幟下的戰士們隻要碰見了,不說二話立馬就是一場血戰。

如此動蕩不安的局勢也連累到生活在這塊土地的原住民,波斯王國的遺民不得不在朝不保夕的深深恐懼之下忍受著痛苦煎熬。昔日富饒肥沃的平原,而今已經變成了異族縱馬廝殺的戰場,那些沒來得及逃離家園的波斯人都變成了橫臥在馬蹄下的累累白骨,僥幸逃過了這一劫的波斯人隻能跑到大山裏躲避災禍。

當術士高墨達拄著拐杖出現在一座黑漆漆的洞口,不遠處的一名哨兵從紅褐色的巨石後麵探出頭,欣喜萬分地說道:

“祭司大人,您來了。”

在一支蠟燭的微弱光線引領下,高墨達緩步進入到洞穴深處,他開始向躲藏在此的難民例行分發肥麵包。

這種體積如鍋蓋大小,口感緊密細致的,份量足夠四、五個成年人吃上一餐的肥麵包,仿如無窮無盡般從高墨達的袖子裏被取出,逐一被分發到了在場每一個波斯人的手中。

這是高墨達用林旭賜予的神術合成出來的食品,入口的味道雖然不怎麽樣,唯一的優點是隻要神力依然充裕,隨時隨地都能保證食品敞開供應。林旭轉化這些食物的神力來源則是這些人付出的信仰願力,他也準備以這種方式了卻了因果,左手收入,右手支出,點滴都不截留自用,不管這些人日後的命運究竟如何,林旭都無需承擔太大責任。

“各位教友,我是來為大家傳播主神的福音。請你們遵照儀軌,開始準備祈禱吧!”

幽暗潮濕的洞穴中,饑腸轆轆的人們飽餐一頓過後,又經過了一番簡單而儀式感非常強烈的洗漱,這些信徒們神情無比虔誠地圍坐在高墨達身邊聆聽著他布道。

“神說,所有信徒都是平等的,在我的麵前,一名國王不比一名乞丐更高貴……你們要聽從我的教誨,愛那些愛你們的人,尊敬那些善待你們的人。不要鄙視那些假神的名義作惡的人,但要時刻提防他們用邪惡智慧扭曲你們對善惡是非的判斷力,在必要時,你們要挺身而出阻止他們的陰謀得逞……堅持不懈的學習能使一個平凡人變得偉大,可以讓他的思想與我同在。無知不可恥,每一個人生來都是無知的,真正可恥的是以無知為榮,而不求知的人……”

短暫的十分鍾集體禱告結束之後,在場的信徒們齊聲說道:

“願主神與我們同在。”

依依不舍地看著高墨達如來時一樣靜靜地離去,山洞裏的人們再次陷入了沉默。宗教信仰猶如冬日雪夜點亮的一支火把,雖然不能給予他們真正的幸福和光明,至少能讓他們體會到一點點溫暖和希望。

逐漸遠離了信徒們的視野,高墨達在一處背風的岩壁下停住腳步,他跪地祈禱向林旭匯報近日的活動情況,在結尾時說道:

“大老爺,我已經按您的吩咐暫停增加教徒,下麵該怎麽做?”

“嗯,你做得不錯,接下來要利用教會的力量調查十字軍和馬穆魯克人、維京人的動向。關於你,本尊頒授你荊棘之冠,凡是那用利刃攻擊你的,必將自食其果。”

隨著林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一頂像是用金屬棘刺編織而成的冠冕在白光中驀然出現,緩緩地落在高墨達手中。

“感謝大老爺的賜予,高墨達必定全心全意為您效勞。”

“你要記住,不論何時聽到三方中有一方取得了壓倒性勝利,立刻帶上教徒們向東逃亡。”

“是的,您最忠實的仆人高墨達,謹遵您的教誨。”

結束了與林旭的對話,高墨達站起身,此時他的臉上驀然顯出了一絲詭譎的神色,一雙眸子中隱隱透出如蠕蟲一樣的纖細紅絲,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高墨達,將要成為波斯人的王,地上的榮光都要歸我所有。”

或許高墨達心存自立為王的念頭,不過此時此刻,他仍然深深畏懼著林旭的權能,眼下高墨達不敢公然露出反跡。何況,波斯人身在三大勢力的夾縫間求存,任何想要出風頭的行為都是自尋死路。一呼百應的榮耀雖說足夠炫目,高墨達還沒因此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陣心潮澎湃之後,他警告自己要等待合適的時機,但是另外一股力量卻似乎在誘惑著他做點什麽。

..............................................................

新近才被砍伐下來,仍然帶著長滿青苔樹皮的原木,被藤條和繩索捆紮成了數丈高的寨牆,在最外層覆蓋著二尺多厚的一層濕潤泥土,這是特地用來防備營寨被火攻的。修造的一切規製均是遵照秦軍行軍宿營定製而行,此時在這座虎踞山丘之上,氣勢雄偉的營寨裏麵卻是一片煙霧繚繞的詭異景象,許多斷發文身的男子赤膊著上身在營地裏亂走,地上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好像是準備開始燒烤肉食。

“唉,看來秦軍果然是走了下坡路,眼看著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司徒都督,他們居然連這些化外蠻夷也招納到軍中,還把營寨搞得一團糟。見微知著,這大秦也離完蛋的日子不遠了吧!”

雖說苗仁輔與司徒雅延續了過往的不合關係,私人關係的惡劣尚未影響到他們在公事方麵正常合作。再者,這次迎擊秦軍的行動是由主帥陳涼親自率軍壓陣南下,他們倆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名義上的統帥,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在荊州軍中一貫以口無遮攔著稱,苗仁輔的綽號就叫做苗大嘴,可謂是撅嘴的騾子賣個驢價錢,凡事一多半全都壞在他這張嘴上了。可想而知,若不是苗仁輔的這張嘴巴太過刻薄,什麽話都敢說出來,單憑他比司徒雅更深的從軍資曆,早該升到更高的官階了。原本在秦軍當中,苗仁輔一想起自己被司徒雅這個後生小輩壓著一頭,他就心裏十二萬分地不舒服。誰成想,如今到了興漢軍中,狀況竟然還是這樣子,苗仁輔和司徒雅兩人的關係能和睦起來,那就保不齊是隱藏著基情澎湃的暗流了

這時,單手握著劍柄,在船樓的舵樓上作威風凜凜狀的司徒雅聽了苗仁輔的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轉而揶揄說道:

“爛船也有三斤釘,苗兄你切莫小看南方兵團,若是咱們一不小心在陰溝裏翻了船,那可就一世英名盡付流水了嘍!”

聞聽此言,苗仁輔翻一翻白眼,語帶不屑地說道:

“哼,是嗎?那就不勞大都督費心了,苗某自有主張。”

聞聲,司徒雅也同樣報以冷眼,權當沒瞧見苗仁輔這個人一般,自說自話地招呼說道:

“降下前桅船帆,後桅隻留一半。”

“是,小的得令!”

在前期得到大量資源的持續性投入,林旭給予陳涼的一張示意圖,終於從一幅概念圖變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物。

兩個月前,興漢軍的第一艘龜船建成下水,目前這條新式戰船已然完成了整備工作,正式加入到艦隊序列。一切都是遵照著陳涼的指示,這艘龜船上搭載了重量從一千五百斤到五十斤不等,各種口徑和長短的火炮。之所以配備的火器如此雜亂,不外乎是由於林旭太過吝嗇,除卻一張隻能看個大概的示意圖,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直接告訴陳涼。害得陳涼隻能自己挖空了心思瞎琢磨,這條胖墩墩的戰船搭載的火炮究竟該是什麽樣的。

如今,在龜船上的火力配置隻能算是試驗性的,實戰能力頗為令人懷疑。關於這一點,陳涼自家心裏清楚,司徒雅和苗仁輔這樣的老油條更是門清,他們倆也是抱著一種看戲的心態放任龜船投入了第一次實戰。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6
047 疾風
“嗵——嗵——嗵——”

當旗艦上的號旗快速搖動發出攻擊指令,個頭從葡萄粒般大小直至如大個椰子的各色炮彈,連同熾熱的橘紅色火焰一道由炮口竄出,轟鳴著著砸向前來迎敵的秦軍戰船。這些熾熱的金屬飛行物命中秦軍船體之時,旋即掀起了一陣殺戮風暴。在炮彈所到之處,耳邊盡是雜亂的慘叫聲和哭喊聲,在船體破損處,不斷有挾帶著哨音飛落的木屑與船艙內忽明忽暗的閃耀火光相互輝映,頓時將雲夢大澤中最大的單個湖泊洞庭湖攪得天翻地覆。

自從人類有文字記載的曆史算起,舉凡是戲份行將完結,必須從曆史這座大舞台領盒飯謝幕下場的演員,無一例外地都是哭著喊著抓住幕布不肯離開,非得挨上後來者一通老拳打得心服口服才算完事。

這艘外觀描漆彩畫,遠看過去麵目猙獰如同來自遠古時代嗜血猛獸的龜船,首度在洞庭湖戰場出場,這是標誌著屬於堅船利炮主宰世界的時代正在徐徐拉開帷幕。雖然龜船這種戰艦不能算是堅船利炮的標準模板,不過擱在火器還被視為戰場輔助手段的時代背景下,龜船初次的華麗登場秀業已給了所有人以無比強烈的驚喜。當然了,興漢軍對龜船的演出是喜不自勝,作為他們的敵人,秦軍則隻能委屈點擔綱那些受驚後發出尖叫的龍套配角了。

這一幕激動人心的炮擊場景,叫司徒雅看得血脈賁張,他禁不住雙手握拳說道:

“好厲害!這種船我要再建十艘,不,要建一百艘。”

興漢軍的水軍已經不是苗仁輔的地盤,盡管他同樣驚豔於龜船那神似大牌主角技壓全場的派頭,但是他一想起自己有生之年再也沒什麽機會指揮這些龐然大物就立馬意氣全消了。

苗仁輔轉過臉看著欣喜若狂的司徒雅,他冷笑了兩聲,當麵潑涼水說道:

“行了,你省一省吧!別的我說不好,那些大炮可全是用錢堆出來的,擴軍?你自己去跟大將軍好了。”

興漢軍眼下用的這些火炮多是以青銅為原料鑄造而成,成份跟市麵上流通的半兩錢基本一致。這個矛盾的起因是青銅火器不容易炸膛,因此比起廉價易得的鑄鐵來說,青銅火炮的安全性相對更好。正因如此,隻需把龜船上的大炮直接融掉鑄幣就能變成流通錢幣,反過來講,大量鑄造青銅火器也就意味著一筆數額驚人的錢幣要退出商品流通領域。

哪怕苗仁輔不太懂得這些彎彎繞的貨殖經濟問題,可是最近這些年來,大秦朝廷不斷下詔嚴令各地官府查禁錢幣私鑄和私銷,尤為著重打擊融化銅錢改鑄銅器的圖利行為。

在繁華富庶的中原地區,黃金白銀都是稀缺資源,主要是用於大額商業支付和權貴豪富之家用作財富儲備之需,真正留給升鬥小民使用的交易通貨唯有銅錢而已。假幣販子們私鑄劣質銅錢的行為會引起貨幣貶值,並且由此引發了一係列後遺症,不過私鑄銅錢的危害程度仍不及私銷銅錢所引發的大範圍通貨緊縮那麽嚴重,後者對百姓日常生活影響來得更大。由此可知,每個執政者所麵對的問題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哪!

假設大批銅料被用於其他領域,市場中的錢幣流通量驟然縮減,接下來很可能引發一場民生凋敝的人為災禍,那是直接關係到國計民生的棘手問題,因此苗仁輔才敢如此放肆地講話,幹脆當麵掃了司徒雅的興致。

聞聽此言,恰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司徒雅惡狠狠地瞪著苗仁輔,說道:

“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哦,莫非大都督您家中的狗都是長著象牙的?那倒是一樁可喜可賀之事,苗某恭喜您發財了。”

放下司徒雅跟苗仁輔兩人之間,沒多少滋味的狗咬狗一嘴毛暫且不提,此時戰場上的狀況仍是瞬息萬變。剛才威風八麵不住噴吐著火舌的龜船,突然安靜下來,並且被秦軍水師的四艘劃槳船團團圍住。

火炮連續發射後必須冷卻一段時間無法連續使用,當秦軍興奮地發現了克敵製勝的法寶,他們立刻一擁而上。

龜船的情況看起來大為不妙,進攻者們卻很快發現了令人沮喪的事實,眼前這條長得像烏龜一樣圓滾滾的戰船,實際上是個渾身長刺的刺蝟。在龜船的船體上半部分,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布滿了尺把長的三棱尖刺,論及長度和銳利程度都足以戳穿人體。為此,任何跳幫登船的企圖都變得異常凶險,對於那些登船者來說,首先要麵對的就是這些密集如刺蝟般的鋒利棘刺。

這時候,龜船上的弓弩手們在大炮熄火期間,開始變得格外活躍起來,從船身射孔中不時竄出的箭矢威力也相當可觀。一時之間,龜船居然形成了以一敵四而不落下風的古怪戰況。

盡管倚為利爪的火炮不頂用了,龜船本身也有一副生冷不忌的上佳牙口。在船頭部位一個貼近水麵的不起眼位置,那個呈現出無角龍頭形的碩大青銅撞角是一件不折不扣的水戰凶器。這時,隨著一聲含義不明的吆喝,龜船上的槳手們加快劃槳頻率,舵手也迅速將船頭瞄準了秦軍的一艘劃槳船。

“咣當!”

經過短距離加速衝刺後,外形不太具有威脅性的龜船在此刻露出隱藏許久的猙獰真麵目,它猛地一頭紮進敵船的吃水線附近。在一聲叫人牙根直發癢的轟然巨響過後,龜船的槳手們連忙反向劃槳倒車,等到龜船與敵船脫離接觸,船頭那根撞角在秦軍戰船的水線附近留下的可容數人並排通過的大洞才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時,隻見洞庭湖的湖水咕咚咕咚地一個勁往船艙裏麵猛灌,秦軍水手嚐試修補損傷,奈何破口太大,任何挽救措施都是徒勞的。

僅在片刻之後,這條受創的戰船以人們目視可見的速度下沉,眨眼之後便消失在了水麵下。

二度踏上荊南之地的鮮於閔正在旗艦上觀戰,見狀,他麵露不忍之色,雙方戰船性能相差太大,繼續糾纏下去隻是白白送死而已。

鮮於閔閉上了眼睛,數息時間的短暫思索後,他衝著身旁十數名鼓手大喝一聲,說道:

“擂鼓!全軍進擊。”

鼓角之聲驚天動地而來,秦軍南方兵團的水師宛若一堵活動的城壁向前整齊推進,軍容威勢不容小覷。正如垂危病人在臨終前也免不了出現回光返照的一刹那,威名千載不滅的秦軍在此時此刻,罕有地表現出了作為一流強軍的應有戰力,即使興漢軍水師成員們大多也是出自於投降改編的秦軍,司徒雅和苗仁輔皆是軍中宿將熟諳水戰,手腕老練沉穩。然而,在這一刻,興漢軍的士氣確實被對麵心懷哀慟的秦軍所壓倒。

當火攻船和載滿柴草的木筏順著一陣大風而來,雙方戰船延燒的火焰登時映紅了大半個天空。緊隨其後,後麵的秦軍也掩殺過來,師老兵疲的興漢軍招架不住,司徒雅隻得指揮部下們且戰且退。

莫名其妙地敗了一陣,陳涼回營後端坐在中軍大帳,臉色很是難看。連聲歎息之後,他起身作自我檢討說道:

“今日之敗,責任當在我身,罪不在諸位將軍和將士們。孫子兵法說:百裏而趣利者蹶上將。我軍一路由關中急行軍折返荊南,連番交戰而沒有經過修整,兵士的體力耗竭,精神萎靡不振,因而今日方有此敗。致敗之因皆在我責備求全行事操切,當向諸君和將士們賠罪。”

“主公,您言重了,此乃我等辦事不力,請主公降罪責罰。”

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這無疑是領導藝術的核心精髓,更是古往今來的帝王學根本精要所在。身為領袖要有替下屬背黑鍋的思想覺悟,作為下屬要有替領袖出生入死的這份決心。雙方若是搞混了各自的職責所在,當領導的愛惜名聲,當下屬愛惜性命,那就什麽話也不必說了,大家趁早散夥算了。陳涼一開口就把所有失敗的責任一肩扛下,下屬們在感動和愧疚之餘,紛紛站出來請罪。

這時,擔任參軍祭酒一職的寧采臣也起了身,插言說道:

“主公勿憂,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我軍雖新敗,然根本未損,隻待來日重整旗鼓定當破敵。”

寧采臣這話一說,帳內眾人連聲附和,陳涼苦笑著擺了擺手,說道:

“唉,罷了。天色晚了,諸位將軍也回去歇息吧!”

遣散了手下們,陳涼獨自麵對著掛在屏風上的地圖犯愁,擺在幾案上的酒菜連一筷子都沒動,實在是他心裏堵得慌吃不下。縱是來日再戰,說不得,那也還是勝負難料的賭局啊!

正當此時,從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嬉笑說道:

“嗬嗬嗬嗬,陳老弟過慮了吧?”

聞聲,陳涼心中一動,他轉回頭一瞧,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個熟諳的身影。這時,陳涼笑容中透出幾分苦澀,垂頭喪氣地說道:

“噢,原來是你呀!林大哥。”

不必懷疑,陳涼肯定是不知道什麽叫金手指作弊器,不過他也很反感每逢遇到邁步過去的坎,以林旭為首的神祇們就會爭先恐後地跳出來替他排憂解難。這樣子陳涼難免會覺得心情鬱悶,有時候他甚至會充滿惡意地想,是不是弄個傻瓜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這幫神通廣大的幕後黑手照樣能讓他一路順風順水地過關,直至成為那個笑到最後的成功者。

老於世故的林旭也能看出陳涼的心思,他一直努力避免自己太多插手幹涉具體事務,但是現在確實有必要跟陳涼麵談一下。

“陳兄弟,你手腳太慢了,我特地過來一趟,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能幫上忙。”

林旭講話的口吻溫和,好似是鄰家大哥問你要不要幫忙,陳涼卻聽得額頭冒汗,他急忙解釋說道:

“秦軍比我想的厲害多了,真看不出他們還有這樣的能耐。這麽厲害的秦軍,為什麽又會輸給胡人呢?”

聽了這話,林旭笑著端起陳涼的酒壺,不知從何處摸出一隻白玉杯,一邊自斟自飲,一邊歎息說道:

“不管大樹長得多高多粗,最重要的兩樣是樹皮和樹根,枝幹砍掉還能長出來,若是樹皮和樹根出了什麽毛病,那這棵樹就非死不可嘍!”

“嗯,樹怕扒皮,這道理俺明白,不過這事跟秦軍有啥關係?”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7
048 引薦
神祇培養代言人必須得有足夠的耐心,拔苗助長隻能適得其反。左右現在閑來無事,林旭也願意跟陳涼多交流一下,於是苦口婆心地說道:

“民眾對國家的支持像是樹根,源源不斷為大樹提供養份和水份,樹皮好比是地方官府,把民眾所提供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整合起來輸送到枝幹,這叫稅賦,再把枝幹得到的養份轉化成供養樹根的物質送回來分配給民眾,這叫福利。大秦有今日的衰敗,根源不是出在秦軍戰力不夠強悍,而是對未來徹底絕望的民眾不再支持國家,地方官府上下其手忘卻了自己本份,百姓們隻見稅賦年年漲,不見福利歲歲高啊!樹皮和樹根都沒了,不管這棵樹的枝幹再怎麽繁茂,最後它也肯定要倒下變成一堆爛木頭,你說對不對?”

咂摸一下這番話的滋味,陳涼也明白林旭是在借機敲打自己了,畢竟這是金玉良言,哪怕聽得刺耳也不能說別的,他隻得點頭說道:

“嗯,這麽說俺就聽懂了。”

見此情景,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待會我要引薦你認識一位神祇,祂稍後便到,你先準備一下吧!”

“那需要俺準備些什麽?香燭紙馬?”

聞聲,林旭一擺手,說道:

“那些倒是用不著,你總不能穿著這身衣服會客吧?”

適才林旭出現之時,陳涼已然卸下了甲胄,隻穿著一身簡單便裝。他平日裏穿著這套衣服不失簡樸,不過要會見一位神祇,這麽打扮可就未免不夠恭敬了。

聞聽此言,陳涼低頭一瞧自己身上還有幾個補丁的衣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說道:

“哦,俺忘了,這就更衣。”

“好,我出去轉一轉,你收拾一下吧!”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卻曾照古人。在洞庭湖畔,抬頭仰望著高懸於夜空中的一輪皎潔明月,林旭浮想聯翩。此時此刻,他所見的月亮美麗清冷,比起地球上的月色還要令人賞心悅目,但這不過是由天地法則扭曲投射出來的幻影而已。從本質上來講,這一輪明月猶如小孩子用肥皂水吹出的泡泡,在美麗的外表之下潛藏著令人心悸的虛無。

想到了這裏,林旭習慣性地歎息了一聲,這一方天地將往何處去?每當他有意無意地想起這個問題,心底裏都禁不住油然生出一絲寒意,未知永遠是最大的恐懼源泉。

銀色的月光下,湖麵水波粼粼,緊接著浪湧般濤聲大作,一個身穿帝王冠冕的高大身影出現了。

被打斷了思路的林旭笑著迎上前去,敖平連聲致歉,說道:

“林兄恕罪,敖某路上耽擱,來得遲了。”

“嗬嗬嗬嗬,龍君來得不晚,請隨我來吧!”

不知今夜要來的這位神祇到底是何方神聖,見林旭說得鄭重其事,陳涼不敢輕忽怠慢,一早吩咐人備下酒宴,然後遣散閑雜人等,孤身一人等候在帳中。無事可作的時候,陳涼將備好的米酒是濾了又濾,溫了又溫,單等著這位貴客臨門。

“陳兄弟,這位是大江龍君。敖兄,這位是興漢大將軍陳涼。”

林旭為賓主雙方互相引薦之後,笑著說道:

“龍君乃是這浩蕩江水之主,你若有什麽疑難想要請教的,無需客氣,隻管開口便是。”

一聽這話,陳涼倒也真沒客氣,他立馬起身衝著敖平作揖說道:

“敢問龍君,秦軍頗難對付,您可否助我軍一臂之力?”

聞聽此言,敖平麵露難色,神祇對人道事務介入太深,因果實在不好沾染,但是初次見麵就推脫不行,似乎也顯得自己本事太差勁了。陷於進退兩難之際,敖平轉而用求助的目光看著林旭,希望他能給出個好主意解圍。

見此情景,林旭會意地一笑,他接過話頭說道:

“不如調換一下風向,如何?”

目下正值仲夏時節,在洞庭湖一帶盛行東南季風,因此位於北岸的興漢軍水師才屢屢被秦軍組織的自殺式火攻燒得焦頭爛額。

林旭這個提議很符合陳涼的心意,他仔細思量了一下利害關係,點頭說道:

“不知這風能維持幾日?”

不用林旭再居中斡旋,敖平即刻自信滿滿地打著包票說道:

“少則一晝夜,多則三日夜。”

聽了這個答複,陳涼喜不自勝地一拍手,說道:

“太好了,這就足夠了,此事便要拜托您了。”

這時,在敖平那張化成人形後,俊美得過份陰柔的臉上閃過了一抹笑意,說道:

“嗬嗬,小事一樁,何足掛齒,隻不過這日後嘛!”

聞弦琴而知雅意!整天看著下屬們玩勾心鬥角的把戲,陳涼早就不是昔日的那個淳樸獵戶了,他當即明悟了敖平的言外之意,忙不迭地拍著胸脯說道:

“日後我興漢軍定為龍君重修廟宇再塑金身,一年四時祭祀,祭禮不會短少,以酬神恩,您隻管放心好了。”

在前些時候,林旭專程帶著陳涼這個土包子開了一回眼界,初時不明所以,輾轉觀摩過後,陳涼終於領悟到了林旭一直在暗示他的那層意思。

神祇跟凡人之間的境界差距之大判若雲泥,那些人類視如珍寶的東西,往往是神祇摒棄和嗤之以鼻的,神祇們所關心的事情也跟普通人的生活壓根不搭界。既然如此,身為凡人硬要琢磨神祇們是不是企圖牟取對人類的統治權,那就真的應了道家先賢莊子諷刺自己好友惠子因為貪戀權勢,利令智昏的那則成語典故當中,向那隻倒黴的鳳凰大肆叫囂說,你不要來搶我死老鼠的貓頭鷹,鴟梟得鼠啊!

雖說不差那點祭品和香火,考慮到官方祭祀也是對正神地位的一種認同,對於帶動民間信仰頗有助益。陳涼作出的一番友好姿態大江龍君敖平自無異議,雙方很快便談妥了這件事。

.......................................................................

在戰場上麵,風向突變這種意外情況對於水戰,特別是火攻這種戰法而言,那簡直是要了親命啊!

秦軍毫無意外地被自家火攻船引燃的大火燒了個底朝天,幸虧是鮮於閔反應及時,當機立斷命令部下掉轉船頭搶灘擱淺,那些被煙熏火燎烤得快要半生不熟的士卒們忙不迭地跳船逃生,方才保全了他們的一條性命。

這一仗打到了眼下的份上,連瞎子都看得出秦軍輸得連褲子都快賠進去了,他們剩餘的問題就是該琢磨如何趕緊逃命。向來大局觀很好的鮮於閔也不再抱著取勝的幻想,他調集了軍中剩餘的金銀和綢緞等細軟之物,毫不吝惜地塞給了隨軍同來的西南夷土司頭領們,要求隻有一條,請他們協助秦軍安全退回嶺南,並且允諾事後另有重謝。

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又道是,有錢能使磨推鬼。

誠然,西南夷這群土司大老爺對大秦帝國的前途不大看好,但他們收受了大筆好處之後,還是很爽快地應允了鮮於閔的協助要求。隨即,土司所屬的軍隊開始逐次抵抗興漢軍的進攻,秦軍南方兵團則準備轉進。

“一定要快,千萬別讓他們跑了。奶奶個熊,三天兩頭地在老子後院放火挖坑,你想來就來呀!”

聞訊,憤怒得眼睛裏都快噴出火焰的陳涼,他重重地一拳砸在攤開地圖的桌子上。這件用堅硬荔枝木製成的家具,再也不堪忍受如此暴力摧殘,當場發出一聲如垂死哀鳴般的吱呀怪響,散了架以示抗議。

“主公息怒,西南夷一帶山高林密地勢險惡,況且部族林立,不宜派大軍追擊堵截。若要斷絕秦軍歸路,攻伐乃是下策,當以分化瓦解攻心為上。”

司徒雅摸著下頜蓄起的三縷飄逸長髯,努力作出一副斯文人的模樣,不過他在雙眼中閃動的廝殺渴望還是出賣了內心的真實想法。人盡皆知,司徒雅這家夥從來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要說他愛好和平,那還不如教老虎吃素呢!

被老對手搶先一步說出對策,苗仁輔很是憋氣地說道:

“主公,末將願親往黔中一行,說服當地部落首腦與我軍合作。”

不待別人開口,陳涼便已連連搖頭,說道:

“此事怕是不成啊!軍中能獨當一麵的大將,除了大都督之外,那就得數到你了。若是你離開本將軍身邊,難不成要我親自統率著步軍上陣嗎?”

“這……末將思慮不周,當麵告罪。”

苗仁輔一聽陳涼這麽說,他也立馬沒咒念了,隻好欠身賠罪。

見狀,深感麾下人才匱乏,一臉無奈的陳涼擺手說道:

“哎,算了,派人是應該的,你們倆都不合適。人選我來挑,你們想著該怎麽打贏這些秦軍就行了。”

正當此時,外麵一名中軍官急匆匆地挑開門簾走進帳篷,單膝跪地說道:

“報!啟稟大將軍,我軍多處營寨忽發疫病,將士們自早起之時紛紛上吐下瀉,據軍醫所言,似是染上了瘴氣。”

俗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一場瘟疫就能讓養殖場裏數以萬計的牲畜和禽類全軍覆沒,而人類也不過是動物的一種,發起瘟疫來照樣是一死一大片。如果在最極端的情況下,整支軍隊因為感染疫病導致大敗的範例不在少數,更糟糕的狀況也不是沒有先例的。

聞聽此言,陳涼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他慌忙指派苗仁輔和司徒雅說道:

“你們倆分頭前往各營勘察情況,速去速回將狀況報與我知曉。”

“是,末將遵命!”

一邊往外走,司徒雅和苗仁輔也在議論著此事,他們都覺得這場瘟疫來得太不可思議。

所謂的兵亂過後必有大疫的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究其原因不外乎是戰爭中的死難者數量太多,很多時候雙方根本來不及掩埋,以至於長時間暴屍荒野之中。不斷腐敗的屍體滋生了大量致病微生物和蚊蠅,同時也汙染了水源,人畜飲用了被屍體汙染的水,或是被蚊蠅叮咬染病,最後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區域性的傳染病大流行。

現在的可疑之處在於,興漢軍跟秦軍交戰隻有短短數日而已,死者數量也不多。

雖說天氣十分炎熱,雙方統兵的將領皆是宿將,戰後收拾掩埋屍體這一套業務做得滴水不漏,何至於好端端地突發瘟疫?

若說反常者即為妖,說不得這場瘟疫的確來得太過妖異,落在明眼人的視野裏,怕也不能將事件歸結為常理範疇。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8
049 瘟疫
“主公,各處營寨皆已勘察完畢,末將詳細詢問營中醫師。請主公恕罪,末將生性愚魯,委實看不出是何種疫病。”

苗仁輔辦事的手腳比司徒雅還要更麻利一些,他趕在老對頭前麵回來報告,不過同樣沒能給陳涼帶來什麽好消息。

聞聲,陳涼眼睛睜得跟包子一般大,驚詫地問道:

“你說看不出?這是什麽意思?”

“嗯,醫師所言,此病初起之時像虎烈拉,病患自覺心腹之內刺痛如絞,吐血又便血,高燒不退,有些人身上起了疹子和水泡。自末將從軍以來逾二十載,尚未見過如此詭異病症。”

不消說,這場詭異莫名的神秘疾病,業已在興漢軍中悄然流行開來,著實叫陳涼是聽得手腳一陣冰涼。沉默了一會,他才想起詢問說道:

“那你是如何處置的?”

“回稟主公知曉,末將令營中軍士單獨分出一寨安頓病患,各營之間阻斷往來,營門內外皆以生石灰鋪墊,日常所用食水必須燒開再用。另外,末將擅自作主派遣探馬前往臨近州郡征調名醫,暫時隻有這些了。”

聞聲,陳涼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說道:

“很好,這次你做得不錯。”

這時,司徒雅也回到了中軍大帳,他的所見所聞跟苗仁輔的匯報差異不大,不過司徒雅的著眼點略有不同,他湊近了低聲與陳涼說道:

“主公,西南夷人精通蠱術,末將聽聞那些蠻夷素有養蠱放蠱的習俗,您說這病會不會是巫蠱之術作祟?”

這話聽得陳涼的心裏咯噔一下,他臉色陰晴不定地想了一會,轉而對司徒雅和苗仁輔說道:

“此事切不可聲張,萬一傳出去亂了軍心,唯爾等是問。”

“末將明白,不敢泄密。”

間隔一日後,距離較近的州郡已經把本地最好的醫生派來了,陳涼也顧不得麵子功夫,直接讓他們去看病患,然後再來中軍回報情況。

“主公,大夫來了。”

“快快有請。”

心急火燎的興漢軍高層麵在中軍大帳集體與這位剛看過疫情的大夫碰麵,將帥們一個個盔明甲亮,士兵昂首挺胸。

那些出身平頭百姓的醫生何曾見過如斯大陣仗,剛一進了帳篷,他們就被嚇得直接趴在地上。為首的一名中年男人,牙齒打顫戰戰兢兢地說道:

“小人李白,叩見大將軍和諸位將軍。”

見狀,陳涼輕輕一擺手,幾名小校上前把這位膽小的大夫攙扶起來,陳涼笑著說道:

“先生請不要多禮,軍中疫情怎樣?那些病人有救嗎?”

一談到自己的專業事務,中年人立刻打起精神來,拱手說道:

“慚愧,小人行醫半生,未曾見過此等怪病。可能……可能是……”

這時候,陳涼倒還沉得住氣,站在下首的陳信已經繃不住了,隻見他踏前一步,一把揪住大夫的衣襟,大聲喝問道:

“你這廝別支支吾吾的,有話便講,有屁便放。”

被人嗬斥了一聲,這位李白李大夫終於鼓起了勇氣,隻不過他覺得自己身為醫道中人,竟然要跟巫師搶飯吃,未免尷尬了些。當下,他期期艾艾地說道:

“小人以為……可能是貓鬼作祟所致,據在下所知,貓鬼一次隻能害得數人,似此營中數千人一起患病……小人實在吃不準。”

此言既出,中軍大帳一片死寂,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陳涼的聲音再度響起,說道:

“嗯,如果真是貓鬼的話,你可有法子診治?”

“這……昔日孫藥王曾傳下一劑藥方,據說專醫貓鬼祟人,需以相思子、蓖麻子、朱砂、巴豆、蠟五味藥材合搗作丸,著病家口.含一丸,四外以灰土圍圈,於當中燃起一鬥柴火,令病人吐藥於火中,若貓鬼現行則死矣。隻是此藥方小人僅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從未真正用過,若問成與不成,隻怕尚在兩可之間,還請大將軍見諒。”

若是說到行軍打仗,攻城掠地的話,在場的將軍們個頂個都是一把好手,非要讓他們弄懂巫術和醫術……不如先殺了他們,等來世再說吧!

陳涼的視線每到一個下屬身上,對方就立馬知趣地垂下頭,一個個唯恐被頂頭上司問到該如何處理此事。

看到了手下們的畏怯表現,陳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對司徒雅說道:

“唔,病急亂投醫,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司徒都督,勞煩你辛苦一趟,照他所說的法子試一試吧!”

“是,末將領命。”

說起來,這位李白大夫推薦的藥物也確實有幾分功效,奈何治愈一名病人,過不了多久,吐血、便血這些發病症狀便又卷土重來,直攪得軍中人心惶惶。至此,大家已是心知肚明,這病絕對不是尋常瘟疫,仰仗藥石之力已然無功。

華夏的巫蠱之術由來已久,最初的巫術誕生於蒙昧時代,在不同部族裏就會有不同的傳承源流,因而,巫術才是堪稱千門百類不一而足的典範。假如籠統地加以劃分,巫術可以分為替人驅邪禳災的白巫術和用來詛咒害人的黑巫術,多數人比較熟悉的是白巫術。比如說小孩受到驚嚇之後心神不寧夜晚哭鬧,甚或是出現失神不語等症狀,家中長輩就會背著孩子出門到受到當初驚嚇的地方。要一邊緩步行走,一邊呼喚著孩子的乳名,這種方法稱為叫魂,實則就是古老白巫術的一種孑遺。

在傳統中醫裏曾經專設一科,主要依靠符水和法咒治病,包含禁法、咒法、祝法、符法等諸多方式,合稱為“祝由科”,不用問這也是屬於白巫術的範疇。

擅長詛咒和坑害的黑巫術雖說一向徘徊在常人的視線之外,但從來沒有真正銷聲匿跡過。每當出現那些邪門得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異常狀況,很快就會被人懷疑是黑巫術作祟。在本次秦軍進軍路線沅水所流經的沅陵郡一帶,自古以來盛產朱砂。從數百年前開始,此地聚集了大批術士和方士在此隱居潛修,如果說這些人之中有個把懂得黑巫術的,那是不足為奇。

同樣是遇到棘手難題,陳涼盡管不大情願,當他確信大夫們已經對此無能為力之後,馬上焚香聯絡林旭。

在過往這些年來,陳涼遇到的諸多疑難問題,大抵都是靠著如此方式解決的,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偏巧這一次林旭給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回答。

“對不住了,此事恕我不能插手。”

聞聽林旭此言,陳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識地伸手挖了兩下耳孔,反問說道:

“這……不能插手是什麽意思?”

聽來略顯飄渺的林旭聲音中也透出了些許無奈,解釋說道:

“對方下手時很注意分寸,到目前為止,你沒發覺軍中因疫病而死的人數都很少嗎?對方隻是在拖延時間,爭取順利逃脫罷了,這等行徑算不得為害人間。既然如此,你也有足夠時間自行解決,若是我貿然插手的話,可能引起不測狀況。”

聽了這樣一番道理,陳涼雖然承認林旭說得不錯,可是他心中異常地窩火。眼下興漢軍已是到了等米下鍋的地步,這又叫他如何想辦法解決啊!

誠然,陳涼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林旭又何嚐不是憋了一肚子苦水無處傾訴。

這一遭的狀況是明擺著的,在秦軍那邊主持下手的人是個行家裏手,而且他們一定知道興漢軍背後有神祇暗中撐腰。下手這分寸拿捏得妙至毫巔,不僅拖住了陳涼的手腳,又能讓隱身幕後的神祇們投鼠忌器,此等心機又豈是泛泛之輩可比?

思來想去,陳涼哀歎一聲,這求人不如求己呀!旋即,他遣人喚來了寧采臣,這位書生的經曆也是極富傳奇色彩的,陳涼這次正有借重之處。

“主公,不知您喚我前來,有何吩咐?”

寧采臣抱拳施禮,陳涼則殷切地招呼他平身落座,說道:

“采臣哪!我恍惚記得你結識過一些奇人異士,沒錯吧?”

“正是,臣下在淮南蘭若寺之時與一位燕道長相識,此君法力高強,又難得是古道熱腸之人。”

聞聲,陳涼大喜,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說道:

“如此甚好,我命你即刻乘快船前往蘭若寺,延請那位道長前來襄助我軍。”

“主公,臣下現在就動身?”

“對,立即上路,船隻我已派人備好,你即刻啟程,記得快去快回。”

“是,臣下遵命,這便告辭了。”

一路倒退著離開中軍大帳的寧采臣在門口,恰好與應命前來的苗仁輔走了個對頭碰,關係還算不錯的二人相互點頭示意擦肩而過。

大踏步地來到帳中,苗仁輔一抱拳,他聲如洪鍾地說道:

“啟稟主公,懸賞診治怪疾的文告業已抄錄完畢,聘請高人隱士的侍者也已上路,我軍所轄各州郡縣城皆已派人前往張貼文告。”

聽完了工作匯報,陳涼神色疲憊地晃了晃腦袋,說道:

“嗯,這次辛苦你了。”

不等苗仁輔開口說些什麽,緊隨而至的司徒雅則麵露喜色地快步走進了大帳,他橫了一眼苗仁輔。跟著,司徒雅裝作沒瞧見某人的存在,徑直來到陳涼身前,作揖說道:

“主公,末將的故舊聯絡到了幾位百越巫師,他們答應即刻前來相助。”

聞聽此言,陳涼的精神為之一振,越巫也是很有名氣的,他開心地大笑起來,說道:

“嗯,如此甚好。看來,為今之計也隻有耐心等候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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