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85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09
080 孟婆湯
“哎,大夥皆知你是有了主意,直截了當講來不好嗎?男人大丈夫做事要幹脆些才夠豪氣。”

巫山君蕭柏琅發揮出善於打圓場的優點,一席話把林旭的質問連消帶打推了個幹淨。於是,林旭也不便深究,切入了正題說道:

“要破開輪回通道不難,難的是陰魂進入六道輪回之前,必須洗去他們的前世記憶,否則那就真要天下大亂了。”

不問可知,倘若降生人世的嬰兒都記得自己上輩子是什麽狀況,恩怨情仇一把抓,說天下大亂那還是輕的,不折騰到世界末日就已經大不易了,如若不然,陰曹地府何苦不辭勞苦給陰魂們挨個灌孟婆湯?

這時候,老實人龍石耳在一旁悶聲悶氣地說道:

“清洗陰魂的記憶得要孟婆湯才行?那東西我等可不知如何調製。”

林旭抬眼看了看幾位盟友,跟著他眯起了眼睛,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一字一句說道:

“……這個我知道。”

聞聽此言,在場的幾位地祇全是一臉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齊聲反問說道:

“你知道?”

迫不得已談到了這個話題,林旭顯得比較鬱悶,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發現了腦海裏時不時會莫名地迸出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許是來自於未完全覺醒的前世記憶,不過這些東西純粹是知識,而非真實生活的記憶片段,林旭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來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事情,一時半會更難跟盟友們解釋清楚了,這些知識的來源問題一扯起來那就肯定是沒完沒了。

明知這個話題不能解,林旭當即咳嗽了兩聲,立馬岔開話題說道:

“咳咳,你們別管我是如何知道的,總之弄出類似孟婆湯的東西沒問題,前提是你們幾個得幫一下忙啊!”

洪澤水君章渝摸著兩撇滑稽的貓胡子,擺出一副故作高深的姿態,說道:

“林兄叫我等出力,這也是理所應當,隻是不知你那法子是否管用啊!”

封神後獲得天道認可,自然產生的威壓氣勢,其效力隨著時間在一點點逐漸淡去。林旭也在刻意引導自身氣息衝擊那部分不屬於自主控製的輝光,他厭惡一切不受控製的東西,特別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此時基本恢複了常態的林旭,抬眼看著麵前這幾位瞪大了眼珠,隻差在臉上寫出“我愛八卦”標語的盟友,他實在是無語了。

歪著頭思索一下,林旭突然轉守為攻,反問說道:

“噢,你們覺得我的主意不靠譜,那誰有更好的法子?”

“哪個……好像沒有。”

這種坦白過頭的大實話自然是出自老實人龍石耳之口,至於其他幾位地祇,這個事實祂們縱然心知肚明也鐵定不會說出口的。

見狀,林旭衝著盟友們冷笑了幾聲,提高音量說道:

“既然沒有?那你們還說這麽多廢話幹嗎?試試我的法子靈不靈好了,不靈就換你們來。”

“化陰池”這個名字在人間少有人知曉,不過在陰曹地府,最著名的飲料品牌孟氏企業出品的經典飲品孟婆湯,其主料就是以“化陰池”的池水,額外添加神秘佐料勾兌而成。有鑒於此類產品的用處特殊,配方絕密並且銷售渠道極為單一,所以關於生產內幕消息不便外傳。那些知道內情的,同樣懂得真相不便外傳的道理,大家隻管悶聲不語,餘下的那些*的家夥隻管信口胡言,隨著他們說去了。真正了解個中內情的大能者,遍數如恒河沙數的諸世界那也是如鳳毛麟角一般稀罕。

在林旭這位自命內行的專家指點下,多位神祇聯手構築一座“化陰池”,工序其實不難,知道該如何著手構築,這才是難上加難。

首先圈定了山神廟內的一塊空地,盟友們也跟著忙活起來,由始至終,參與工程的神祇們都在留意著林旭的一舉一動。受到好奇心驅使,祂們未嚐沒有一窺個中奧妙的心思。然而,直至工程收尾階段,參與者誰也沒敢說自己看出了個子午卯酉。反倒是這座建成之後的“化陰池”顯現出一派寧謐安詳的景象,遠觀恰似一泓靜水波瀾不驚。

金烏西墜,明月升起。在夜幕籠罩下,白日裏“化陰池”看不到一絲漣漪的平靜水麵,此刻在皎潔月色下倒映出絢麗光影。

此情此景,說是美輪美奐的話可能略顯誇張,的確帶著幾分山水園林的雅致氣息。隻可惜如斯美景當前,唯獨乏人欣賞,圍攏在水池四周的地祇們,祂們的目光全都在關注著林旭的施法過程,枉費了這一幕自然景致與人工雕琢完美融合的美景呈現在眼前。

“天地之靈!宇宙之光!眾生之力!萬法之門!接引!”

這時候,伴隨著林旭一陣抽風似的手舞足蹈動作和碎碎念的咒語,“化陰池”的水麵上登時浮現了一層朦朧的白色光華。緊接著,這座偌大的水池好似瞬間傾倒了整桶的熒光劑,用人類語言難以描述出其色彩變幻繽紛之妖異的奇異彩光,此刻悠然浮現在池水上方,這個場麵美妙得如夢亦如幻。

在旁邊看著林旭的作為,老土地黃世仁好像突然想起什麽,瞠目結舌地說道:

“這手段似是……”

突然被堵住嘴巴,黃世仁剛講了半截的話被堵在嘴裏,隻見大江龍君鬆開了按住祂嘴巴的手掌,搖頭示意說道:

“說不得!說不得呀!”

不僅是敖平和黃世仁,在座的幾位地祇或多或少也都看出了一些端倪,大夥悄無聲息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祂們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驚異和讚歎之意。縱使林旭不願說出他從何處學來了這些玄妙的本領,神祇的眼界終究不比凡人,即便一時看不出來路,多少總能瞧得出水深水淺。林旭施展的這一手大有奪天地造化之奧妙,姑且不論是出自於何方神聖之手,根底也必定是非同一般的深哪!

五彩繽紛的光華漸漸開始收斂,林旭也停止了手舞足蹈的動作,長出了一口氣,他轉回身跟盟友們說道:

“茲事體大,僅憑在下之力難以維持運轉,諸君既是有緣來此,不妨各自留下一尊分身,協助處理相關事宜。”

“此言甚善,我等敢不從命!”

一聽林旭如此說來,地祇們個個眼睛放光,當即滿口答應下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這次林旭要請別人來協助,千萬別以為是在幼兒園裏排排坐,分果果的遊戲。利益跟風險掛鉤,這就好比用一百倍資金杠杆炒指數期貨,在大肆攫取超額利益的同時,傾家蕩產的風險也是時刻懸在參與者頭頂上的一柄利刃,沒準幾時就會落下。

一點也不必懷疑,私立陰曹是犯了天大忌諱的事情。自從太古時代以來,作為華夏神係唯一的死亡處理機構,地府一直享有著對六道輪回的壟斷經營地位。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特權,同樣是任何後來者無法撼動的權威地位,哪怕是三清四禦親自插手都無法剝奪陰曹地府對陰魂的最終裁量權,最多是往裏麵摻沙子罷了。

哪怕是純粹迫於形勢逼人,林旭在自家地頭悄悄地搞出這個山寨版的陰曹衙門,這件事說來同樣是可大可小。

日後林旭若是與地府溝通得當取得對方的諒解,可能平安無事。萬一反過來說,事情談崩了,或是節外生枝出了旁的變故,那時候就唯有兵戎相見了。

某些時候,林旭考慮事情隻能從最壞的一種可能性著眼,那種認為世界很美好,凡事都可以講道理的樂天派通常是活不久的。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了,這種活寶還是趁早回地府重新考做人四六級證書吧!故此,林旭不遺餘力地拉上一幫盟友參與其中,既是與祂們共同分享成果,當然也是請大家一塊來分擔風險。

完成了初步工作,隨同盟友們一起來到天柱峰絕頂之上,武裝到了牙齒的林旭朗聲說道:

“在下要動手破開輪回通道,諸君請暫時退避。”

聽到林旭的提示,地祇們即刻抽身退走,這當口不是講義氣的好時機,六道輪回可稱是天地之間最大的奧秘之一,即使神祇被卷進去也沒什麽好下場。若是待一會林旭不幸失了手,盟友們離得遠點還能有餘力搶救他一下,大家都湊在一塊,真要出了岔子那就連鍋端了。

“開!”

“咚隆——”

隨著林旭一劍揮出,一束刺眼的白光從高空中投射而下,旋即將整個天柱峰照得一片雪亮什麽東西都看不見了。

“陰!陽!平衡!”

林旭揮劍割開了自己神祇金身的皮膚,任由汩汩的金色血液噴湧而出,在身前匯集成了數枚神文。緊跟著他手捏法訣向上一指,幾枚神文衝霄而起分別卡在了白光源頭的四周。伴隨著林旭不住地念誦咒文,輪回通道的破口緩慢彌合起來,直至收縮成了一個不仔細分辨都難以無法看清楚的微弱光點。

見狀,神態現出幾分萎頓的林旭大喜,忍不住高聲叫道:

“哈哈,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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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廬江郡

幾名身著黑衣,胸前掛著一枚銀十字吊墜,身形容貌和長相都與本地人相差無幾的男子正在向來往行人散發傳單,口中說道:

“信主吧!信主者得永生!”

當街被攔住的行人當中難免有脾氣不好的主,一上來就不由分說,跟著一把推開這些行為鬼祟的家夥,大聲喝罵道:

“滾開,別礙老子的事。”

當麵被噴了一臉吐沫星子的黑衣人,下一刻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他語氣溫和地說道:

“這位兄弟,你不想死後靈魂得到救贖嗎?信主吧!仁慈的主會寬恕你的一切罪孽,不叫你下地獄,讓你的靈魂升入天堂。”

華夏人秉承一向視死如生的規矩,當然也很忌諱人還活著的時候就談什麽罪孽和超脫之類的話題。這時,這位脾氣火爆的黑粗壯漢勃然大怒,二話不說就掄起拳頭狠狠捶在黑衣人的鼻梁之上。這勢大力沉的一拳直打得黑衣人鼻血橫流,壯漢此刻還不依不饒地罵道:

“呸,你這廝死了才下十八層地獄呢!混賬東西,快些給老子滾遠點。晦氣!”

這位被揍了個滿臉桃花開的黑衣人,很快在幾個同伴攙扶下起身,他擦幹了血跡,又繼續向街頭行人宣講十字教的教義,隻是有意問津者寥寥無幾。

這些以雅赫威的地上牧羊人自居的傳教士們,即使因為以往慣用的傳教手法在東方這片土地上顯得水土不服,導致接連碰壁,不斷地遭人白眼和冷遇,乃至於老拳相向,他們心中仍沒有絲毫的厭煩和怒氣。

傳教士們心裏無比清楚,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取悅於天上的“主”,每當他們尋回一頭迷途的羔羊,對於“主”的事業就又增加了一分動力和貢獻。為此而付出的一切艱辛和努力都是值得的,是證明自身虔誠信仰的磨練過程。不消說,他們也是抱著成為一名殉道者的犧牲精神,冒險來到這片充斥著異教神祇的陌生土地,他們終極目標隻有一個,把這裏變成“主”的羊圈。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0
081 棋手
永遠不要小看那些在強烈宗教熱忱驅動下,行動起來的宗教人士,他們燃燒全部身心在一瞬間迸發出的能量極限,那絕對是普通人連做夢都想象不出來的程度。

直麵酷刑拷打和血淋淋屠刀威脅,這對常人而言,能在這兩者麵前不屈,已然堪稱為無畏的勇者,不過這種考驗在宗教狂熱者眼裏充其量是學前班水平。一名真正的虔誠者甚至能調動起全部精神力量,最大限度地抹殺自我特性,從而與“主”達成近乎完美契合的狀態,甚至是可以使自身變成“主”的力量降臨到人世間的容器。

事實上,假如某個信徒真的虔誠到了這個階段,他們作為容器的人類意識也就隨之消亡了,隻有外在延續的虛假人格仍然維持著這具身體的運轉和日常活動。

具備了最高限度虔誠的極少數信徒,他們的身軀也會不定期地出現神秘傷痕。這些外在表征意味著這具肉體無法負荷的強大力量,故此在降臨時所遺留下來的些許痕跡,十字教的教徒們則驕傲地稱之為“聖痕”。

未經強化的人類血肉之軀相對於浩瀚的神力而言太過脆弱,無法承載神祇的降臨所需,因此單個容器除了宣傳效果之外,對神祇其實沒多大實際意義。然而,凡事總有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發展過程,假設在某個世界裏的容器數量持續增加超過了臨界點,即便是遠在億萬光年之外的神祇意誌也能直接跨越空間和時間的阻隔,直接降臨在一方天地之內。不必諱言,等到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反對者一方已是無藥可救了。

要在這最糟糕的狀況發生之前加以阻止,唯一行之有效的策略就是果斷出手,提前剪除那些可能成長為敵方登陸跳板的凡人信徒。

無論如何,容器總歸是在龐大信徒數量基礎之上產生的特例,跟概率有著密切關係。當信徒的基數遭到削弱,最終能成長為容器的個體數量也自然會跟著減少,這就是最徹底的釜底抽薪之策。

“殺,全部殺光,寸草不留。”

隨著林旭察覺到十字教已經把觸角伸向了自家地盤,立時氣得三屍神暴跳,考慮到狀況發展到了極端惡劣的程度,不出狠招不足以撥亂反正,他隨即聯絡分散淮南各地的世俗代言人,向那些豪強們下達了絕殺令。

被抓獲的傳教士經由神術抽取記憶,結果令林旭震驚不已。這些人不是十字教本部派來的,而是莫名地被強力神術洗腦的速成產品,即使林旭不殺他們,這些被過度強力的聖光輻照後的一次性用品,大概要不了兩年光景也該回歸主的懷抱了。於是,追查十字教傳教士來源的線索就此斷絕了,看樣子對方提早一步做好了被調查的預防措施。留給林旭的選擇就隻剩下一條路好走,不得已下達了斬盡殺絕的指令。

宗教戰爭是人類所有戰爭模式中最為殘酷血腥和不可理喻的極端個案,若說牽涉到現實利益糾葛而發生的流血衝突,雙方尚可通過妥協和利益交換來緩和矛盾,那麽因信仰分歧而生出的問題就屬於無解難題了。

遠到中世紀的火刑架和十字軍東征血腥屠城,近到911飛機撞大樓雙子塔轟然倒塌,以及隨後美國以反攻之名打響的那場戰爭,死於戰火殺戮的無辜平民數以十萬計,或許這就是某位以預言世界末日跳票而被嘲諷的蹩腳預言家所說:“瑪爾斯以福音之名傳播四方”。這些案例歸根結底是由於宗教信仰所衍生出來的,即使林旭身為凡人的時候,他就在資料和新聞上見識過太多相似範例。

一神教對待異教徒的態度是旗幟鮮明的,跟一神教談妥協是緣木求魚,一絲一毫的寬容都是多餘的。要應對這個困境,唯有以暴製暴。哪怕林旭知道暴力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至少它能確保摧毀麵臨的難題。

隨著林旭向淮南地區經營有年的本地關係網下達了對十字教傳教士斬盡殺絕的指令,旋即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舉凡是被告發涉嫌牽連十字教的人,一概拉到參與了與林旭聯盟的神像前,逐個進行信仰甄別,那些通不過測試的人下場隻有一個,死!

這一日,配合著林旭一同發動的大江龍君敖平,抽空來到了天柱峰舊山神廟。

敖平一邊喝著林旭自釀的果酒,一邊戲謔地打趣說道:

“嘖嘖,怨不得人都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仁不執政。林兄的手段當真是酷烈如暴風驟雨,淩厲不下於數九寒天哪!”

聞聽此言,林旭的眉梢一挑,他很不是滋味地反唇相譏說道:

“敖兄莫要站著說話不腰疼,少講幾句風涼話吧!事情是明擺著的,總得有惡人來出頭,隻不過這一回輪到我罷了。”

說完,林旭還覺得不夠給力,他轉過身以四十五度角仰望著天空,說道: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這時,外間一陣腳步聲響起,滿麵憂色的老土地黃世仁走進大殿,以神祇的敏銳耳力自然不會錯過林旭這段裝13的念白,黃世仁歎息說道: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啊!尊神縱有霹靂手段,這淮南也經不起如此折騰,慎之!慎之!”

聞聲,林旭衝著黃世仁一笑,說道:

“這道理林某當然清楚,除天下之大害,非得靠人不可。”

敖平目光疑惑地看著林旭,追問說道:

“人?什麽人?”

“所謂蛇無頭不行,既然要統禦天下人心,自然要有人君。”

一聽這話,敖平恍然大悟,祂撫掌大笑著說道:

“那位興漢大將軍隻怕還不成吧!若說這大秦天下有十分,他最多隻占了三分,統禦天下?嗬嗬,這事難哪!”

聞聲,林旭也跟著笑了起來,擺出一副自信地模樣,說道:

“嗬嗬嗬嗬,山人自有妙計。”

話是這麽說出去了,林旭其實也想不出什麽太好的應對辦法。十字教的大軍雖未涉足中土,傳教士和*的觸角卻已悄無聲息地蔓延過來,這是暗流湧動啊!

正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身處亂世之中,底層民眾極端缺乏安全感,這一顆心好似懸在半空沒個著落。在此前提之下,白蓮教那種教義並不完善,組織能力也算差強人意的宗教團體都能憑借煽動群眾的手段一呼百應,在北方拉起百萬紅巾軍。由此推想可知,若非十字教派出的傳教士對中原的情況不甚熟悉,多少有點水土不服的毛病,僅以成員素質和組織力而論,一定會幹得比白蓮教漂亮。

單純依靠神權打擊教門,那是十個指頭按跳蚤,到頭來仍不免鞭長莫及之歎,最好的辦法是透過大一統政權的卓越行政力,徹底禁絕十字教擴張的土壤。

一句話,要對付十字教在中土傳教的暗流,單憑林旭和這幫地祇盟友用暴力鎮壓是治標不治本的舉措。唯一可以根治的方法是盡快結束戰亂,依靠新生政權的世俗力量斷絕那些無孔不入的傳教士,這才是長治久安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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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總督府

自從組建興漢軍這些年來,隻要不是外出行軍作戰,或是巡查地方情況,陳涼的書房總要亮燈到三更天。他是抱定了勤能補拙的笨心思,專心苦讀各類書籍汲取前人智慧,補強自身學識不夠的先天缺陷。倘若此時拉來一個早年間認識獵戶陳涼,但許久不見的熟人跟他交談上幾句,必定會生出眼前此人學識素養判若雲泥之歎。

“許久不見,陳兄弟別來無恙啊!”

正在燈下專心致誌地研讀《道德經》,陳涼聞聲抬起頭,見了林旭現身,他也麵露笑容放下書本,說道:

“林大哥,您怎麽來了?”

“哎喲,這事說來話長。如何,咱們喝杯茶?”

聞聽此言,陳涼樂得合不攏嘴,起身在櫃子裏翻出一套茶具,說道:

“嗯,喝來喝去還是您帶來的這茶滋味最好,衝泡手法也精妙。底下人送的那些價錢什麽貴得嚇死人的團茶,唉,丁點茶味沒有不說,他們還淨往裏麵加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喝著味跟藥湯差不多。”

聞聲,林旭也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哈,大小龍團那都是貢品名茶,早些年隻有皇親國戚才喝得起,那價錢當然貴得嚇死人,你跟我一樣是享不了那份口福哇!”

聽了這話,陳涼搖頭不止,連聲說道:

“享福?哎喲,趁早饒了我吧!那滋味還不如俺老家的柿子樹葉泡水好喝呢!”

寒暄了幾句過後,林旭正色說道:

“閑話少敘,這次來我是想問一問,你幾時發兵平定江南。”

“明年哪!怎麽了?”

當年,林旭為陳涼開的方子是照抄了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的九字真言,這個厚積薄發的路子被陳涼鑽研吃透之後,他徹底理解了緩不濟急的道理。每次征伐都是計算勝算夠大時才會出手,同時注意不要影響到自身的經濟民生,因此興漢軍曆經許多風雨波折依然屹立不倒。

現在聽著林旭的話,陳涼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為何有此一問。顯而易見,自己打臉的感覺不好,林旭躊躇了一下,肅容說道:

“我希望行動可以提前。”

反常者即為妖!陳涼記得十分真切,從起兵之日以來,林旭總在勸他不可急於求成,末了還送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那九字真言。對此,陳涼一直是遵行不輟,想不到今天林旭突如其來地改了口風,莫非另有文章?久居上位,終日裏頤指氣使,雖說陳涼骨子裏的那份豪邁爽朗和膽大妄為依然不改,城府卻也不比當初那麽淺了。哪怕心中狐疑叢生,陳涼此刻照舊不動聲色,他兩眼平視著林旭,等待對方給出解答。

“前日異族神祇驅使凡人至中土傳教,淮南一帶*蔓延之勢如野火燎原,此事雖已被我鎮壓下去,隻怕今後局勢會愈發糜爛。”

陳涼已非吳下阿蒙,個中厲害他也能領會得到一二,低頭認真思索了片刻,陳涼開口說道:

“那好,不如提前到今年攻打江南,如何?”

這個口頭承諾已經足夠讓林旭感到滿意了,當即他點了點頭,從袍袖中取出一份圖紙遞給陳涼,說道:

“這是新式戰船的圖紙,該怎麽操作,你自個掂量著辦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1
082 東風
早前林旭提供的那幅戰船效果圖,興漢軍的工匠們都快把眼睛熬成兔子那樣,總算照葫蘆畫瓢造出了搭載火炮的龜船。從那時起,這種遠近皆宜的戰船就輔助著興漢軍的水師一躍成為橫行大江所向無敵的艦隊。正因如此,陳涼實在想不出來,林旭還有什麽必要動員他再去造其他類型的戰船,不過陳涼也曉得林旭不會無的放矢,鄭重其事地伸出雙手接過了圖紙。

把這份圖紙放在桌案上展看一看,陳涼虎目圓睜,他大為驚訝地說道:

“啊!這是什麽船,竟然沒有帆和槳?”

“嗬嗬嗬嗬,說得不錯,這叫做車船,無需風帆和劃槳,全憑人力踩踏船體內部的機關帶動船身兩側水輪劃水,最快速度堪比端午龍舟。”

端午龍舟賽是江水流域最為隆重的節日慶典之一,陳涼如何不知輕靈迅捷好似離弦之箭的龍舟能有多快,一聽林旭說這種怪模怪樣的車船能攆上龍舟那樣的專用賽艇,他即刻如獲至寶地將圖紙塞進袖子裏。

發端自大雪山的江水流淌到了雲夢大澤一帶,水域麵積變得愈發開闊一派煙波浩渺的水澤景象,然而,湖泊河流畢竟比不得外海大洋那樣便利舟船馳騁縱橫,方頭方腦的龜船在內水行動起來也略顯笨拙。若是被敵方大批先登、赤馬之類的小型戰船圍攻,抑或是堵在狹窄水域裏挨打,說不得很有可能陰溝裏翻船。這一次林旭所提供的車船,在外形上悖逆了普通船隻所遵循的常見規製形式,既無風帆也沒有劃槳,它的機動性恰好能彌補龜船的某些缺陷。

哪怕車船的火力和堅固性,這兩方麵跟龜船相比都差之甚遠也沒多大關係。誠如林旭所說,這是航速極快且靈活易操控的特種戰船,對付小型快船正是車船的拿手好戲,跟龜船搭配起來效果不言而喻。

盡管在深心裏來講,陳涼根本不認為普天之下還有比龜船更犀利的戰艦,隻是林旭願意幫忙錦上添花,他也不會傻到拒絕人家,收起圖紙陳涼也不忘道了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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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秋風吹過,沉甸甸的稻穗低垂下來,到處都是一片金黃色。農人喜悅的秋收時節臨近尾聲,近幾日來天公作美,連續豔陽高照,金燦燦的稻穀脫粒裝入了糧倉。

經過了去年那場曠日持久的大旱災之後,荊州借助這次秋糧豐收徹底恢複了富庶之地的元氣。隨即,陳涼的精力也從關注民生疾苦,迅速轉移到籌劃天下大計方麵,他召集了以陳氏子弟為核心的嫡係諸將和以水軍大都督司徒雅,虎賁中郎將苗仁輔,平南將軍鮮於閔為代表的秦軍降將,共同商議對江南用兵的計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層道理泥腿子出身的陳涼也能想到,天下英雄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伴隨著各地的秋收相繼進入尾聲,顆粒歸倉後的首輪慶祝活動,幾乎等同於擂動戰鼓的發令槍響起。

占據河東與畿內諸郡的紅巾軍兵分兩路,北線殺奔河內,看架勢是奔著解池出產的池鹽而去,南路兵馬則循著泗水南下,大有一口吞滅淮南之勢。紅巾軍是不得不動,號稱百萬大軍有九成是烏合之眾,這些人馬又大多都脫離了農業生產,成了幹吃飯的消費者。哪怕剛剛一場秋收過後,民生凋敝的占領區也養活不了這麽多張嘴巴,紅巾軍分明是打定了外出就食的損主意。

小沙彌出身,自稱吳侯的祝重發則趁著天變後的混亂,一舉吞滅了幾路零散義軍,差不多全盤據有江東之地,隻剩下閩越國和越國這兩家對頭,借助於地利負隅頑抗。

在此之後,祝重發抽調軍力討伐割據在上遊彭蠡澤西岸的小霸王薛皋。此番有備而來的祝重發,動手速度之快可謂迅如雷霆。僅在旬日之間,他就把薛皋這位曾經名噪一時,武勇過人的反秦義士打得招架不住,被吳軍圍困在老巢豫章城內動彈不得。總算是依仗著秋收剛過,豫章城內的存糧還算充裕,薛皋平素對軍紀約束也較嚴,在彭蠡一帶還算得民心,雖說與吳軍兵力相差懸殊,薛皋憑城據守也能負隅頑抗些時日。

對於龜縮在豫章城內垂死掙紮的薛皋,祝重發沒放在心上,始終在提防的大敵是位於荊襄上遊的興漢軍。

在作戰會議上,陳涼麵色陰晴不定,剛剛獲悉的這條消息實在不可思議,他不得不再度向苗仁輔確認可靠性,說道:

“小霸王薛皋?你說當真是我的大舅子?”

聞聲,苗仁輔大力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道:

“定然無差,我軍細作還查到,去年薛皋派人前往薛家的祖墳祭掃。”

古時不同後世,除了極少數的人渣之外,沒人會下賤得亂認祖宗。這時,陳涼沉思了片刻,頷首說道:

“唉,薛家隻剩了這麽一個男丁啊!”

當年的那場婚禮驚變雖已時過境遷,每逢午夜夢回之際,陳涼追憶起橫死在眼前的嬌妻薛夢穎,回想佳人一顰一笑,饒是已然見慣了修羅屠場,殺人如麻的陳涼仍止不住悲從中來。沒錯,他是個粗人,不懂得多少情愛糾葛,但陳涼也是識得好歹的人。薛夢穎一個大家閨秀能垂青他這一文不名的窮獵戶,那是陳涼前世修來的福分,不能廝守終老他隻能說自己福薄。

老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似海深。總歸是不看僧麵看佛麵哪!!

縱然陳涼不考慮薛皋對自己有什麽用處,隻看在他是薛夢穎碩果僅存的堂兄的份上,陳涼也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去死。薛皋一蹬腿,薛夢穎的娘家就算絕後了,這對陳涼來說是不能接受的結果。雖說不知薛皋這幾年收納妻妾和美人到底生了幾個孩子,一個嬰兒從呱呱墜地到長大成人,幼年夭折的概率太高了,即便是帝王之家生孩子也有夭折半數以上的先例,陳涼實在是賭不起。

權衡著個人情感和現實利益的雙重考量,陳涼猛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他高聲說道:

“我意已決,五日後發兵出征!”

.............................................................

“咚——咚——咚——”

打從仿製的火炮成為興漢軍的正式裝備以來,每次出戰之前除了例行的擂鼓和祭祀儀式之外,陳涼必定要親自點燃號炮以壯軍威士氣。

隨著隆隆炮聲在江麵回響,興漢軍士卒們那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也連成一片,千帆競流的場麵呈現在前來送行的人們眼前。如此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開拔出征,場麵壯觀得叫人很難想象他們可能會戰敗。

陳涼近日來手不釋卷地苦讀著《三國演義》,特別重點研讀火燒赤壁那一段情節。無論他橫看豎看,未免覺得自家跟那位橫槊賦詩的一代梟雄曹孟德更為神似一些。號稱麾下雄師八十三萬,欲與孫權會獵東吳的曹操,在赤壁被黃口小兒周瑜的一把大火燒得徹底沒了脾氣。哪怕他不覺得自己會犯下此等低級錯誤,驕兵必敗這個教訓也是必須汲取的,這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哪!

一朵悠然飄浮在空中的雲朵之上,林旭和大江龍君敖平正下著圍棋,下麵傳來的連聲號炮打攪了敖平的思路,眼看著祂的一條大龍就要被林旭絞殺了。歎息一聲,敖平再次投子認負了,這已是祂輸掉的第六局。

被這位好下棋又棋術不精的盟友纏住不放,林旭很是無可奈何,他笑著一揮袍袖收起了棋枰,說道:

“敖兄,興漢軍已經揮師東進,這一回得要看你的手段了。”

在自家地頭上,敖平表現得很有底氣,祂咧嘴一笑,說道:

“放心,本君統率江水億兆水族,些微小事豈會搞砸?尊神隻管放心便是,不如咱們再來一盤?”

對這位臭棋簍子的水平忍無可忍,林旭遲疑了一下,態度堅決地擺手說道:

“呃,正經事要緊,敖兄不如先處理正事吧!”

興漢軍水師與船上搭載的步軍合計達十萬之眾,江麵上牆櫓遮天蔽日,聲勢浩大的興漢軍水師一路推進。

在大軍沿途所到各處,沿途的州郡大小城池無不望風而降,這些天來天氣保持晴好,一路上順風順水,行程順遂得連陳涼都覺得不可思議。

事實也的確如此,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早晚總會有到頭的那一天。當興漢軍這一日迎頭撞見了扼守在彭蠡澤與江水之間咽喉水道的江州,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奪占城池的好運道終結了。吳侯祝重發派駐在此的守將任囂下令緊閉四門堅守不出,與此同時,他向高人求助,冀望多拖延一些時日,等候正在兵圍豫章的祝重發率領吳軍主力回師增援江州。

任囂寄予了厚望的這位高人正是他的本家長輩,早前也化名為翩翩道人四處劫掠童男童女,鬧得鬼憎神厭,方才煉成了金液還丹的茅山妖道任天長。

前一次,任天長是被大秦第一*葉飛請去幫忙,不幸撞見了興漢軍。隨後,他又引出了隱居幕後的林旭出手,真可謂是羊肉沒吃到,反惹了一身膻。

鄂州兵敗後,葉飛投往薛皋帳下,任天長則耍了個小花招甩掉林旭,幹脆遁回了茅山,他的本意是暫且避一避風頭。豈料,昔日的仇家和苦主聞聽他的行蹤下落,紛紛打上門前來尋仇報複,搞得任天長是不勝其擾。逼不得已之下,他隻好放棄了茅山的老巢又跑出來躲清淨。經過再三思量,任天長改換了身形容貌,寄食在本家後輩任囂的府上,舒舒服服地當起了一名食客。

憑著妖道任天長一身神通本領,投奔當今天下群雄中的哪一位也不會遭到回絕。打天下的時候是正值用人之際,諸侯們唯恐自己網羅的人才不夠多,唯才是舉這一條的執行力不打折扣。

不論一個人的品行高下如何,同樣也甭管他是什麽樣的出身德行,隻要對自己奪取天下有所助益,那就是諸侯們求之不得的座上賓,聲名爛點又算得什麽大事?漫說是區區采補雙修這種個人生活作風問題,縱是那些茹毛飲血生吞活人的天妖巨魔願意前來投奔效忠的話,樂意舉雙手歡迎它們的梟雄也是大有人在。

老奸巨猾的妖道任天長素來行事鬼祟隱秘,不肯高調出頭,前番替葉飛出力險些把自己陷進去,這件事就已經叫他後悔不已。

此番投奔到任囂門下本想著安安穩穩混日子,享受一下人間富貴,不料這次又被卷入了興漢軍與吳軍的戰事當中,老實說,任天長也覺得自己是流年不利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2
083 叫陣
上陣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不上陣又無言以對,妖道任天長陷於進退維穀的境地,著實有些頭疼。倘若換作臉皮厚的無賴之輩,這時候一聲不吭溜掉也就是了。奈何,任天長在骨子裏還是頗為看重自家的這張麵皮。明火執仗的壞事他敢作敢當,這種下三爛的勾當則一向深為不齒。為此,在接到任囂的符咒求援後,在丹陽城內的府邸躊躇了半日,任天長還是黑著老臉啟程趕赴江州馳援。

打不過興漢軍那是能力問題,若是連個麵都不露就跑掉,那就成了人品問題,任天長顯見是並不打算叫旁人質疑自家人品不好。

最近幾日,一日三餐和住宿都在城樓上解決的任囂,乍一見了任天長的麵,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當真是比看見了親爹娘還來得親熱幾分。

須發蓬亂的任囂上前一把握住了任天長的手,說道:

“哎呀!您可算來了,若是再晚些時候,怕隻能替在下收屍了。”

明知攬下了一樁天大的麻煩事,搞不好還得跟林旭那些地祇撞上,一味陰沉著麵孔的任天長也不多說什麽,開門見山地問道:

“貧道在路上耽擱些時間,不妨事吧?”

溺水之人連一根稻草都不會放過,何況任囂的處境比溺水者還要凶險得多,他現在是一心指望著任天長了,連聲說道:

“您既然到了那便一切大好,不妨事,不妨事。”

聞聽此言,任天長微微點頭,隨即轉身看了看城外興漢軍紮下連綿十數裏的營寨。不經意間,他回想起前番在鄂州狼狽脫身的經曆,少不得又要重溫舊夢,而今任天長的心情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這時,任囂望見了任天長陰晴不定的麵色,試探著詢問說道:

“道長可否施法延緩敵軍攻城?前日本將已遣使星夜兼程求援,目下算一算時日也該到了豫章,再有三五日光景,吳侯便能回師援救江州。唉,敵軍勢大,我怕堅持不到那時啊!”

吃一塹長一智,跟興漢軍為敵的過程中,任天長已吃過一回大虧。這次他是學精了,索性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手撫著近來特意蓄起的一撮胡須,說道:

“貧道不敢保證成功,也可勉力一試。”

“那某便拜托道長了。”

在興漢軍背後有神祇相助,任天長對此心知肚明,身為一名修行者,他同樣清楚神祇不能輕易幹涉人間事務的顧慮,此中因果不容易消受。

兵臨城下,硬要阻止神祇插手不太現實,隻能借力打力,任天長私心裏覺得將阻力保持在人力難以抵擋,而非人力不可抵擋的界限之下,那些顧慮重重的神祇投鼠忌器一定不會出手幹預。反正任囂也不求取勝敗敵,隻想拖延一下時間而已,這個要求算不得過份。如今要達到這個目的,施展些許齷齪手段,這對憋了一肚子壞水的妖道任天長,的確是太過小兒科的把戲。

任天長抵達江州,翌日江麵上刮起了七八級的大風,渾濁翻卷的白浪不住拍打著江岸,勢若奔馬十分駭人。

那些大型戰船還能勉強維持出航,諸如走軻、先登和赤馬之類的小舟可不敢與老天爺對著幹,清一色躲在港口裏避風浪。既然天公不肯作美,興漢軍也隻能選擇不戰,期待天氣好轉。等了一天之後,大風停了,天氣突變,下起了如注豪雨,江水也猛漲了足有半尺。水勢驟然變化,加之雨勢急促導致視野不良,不要說小船,大船航行也得格外當心了,結果還是不能出戰。

到了第三天,泛著乳白色的濃稠霧氣橫亙在寬闊江麵之上。盡管不能說誇張到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江水之下隱藏的那些沙洲和礁石之類的障礙物,水手們用肉眼已是難以分辨。

平心而論,上述三種異常天氣都沒超出常人能夠理解的範疇,隻是湊在一塊連續出現,令得興漢軍隻能對著貌似觸手可及的江州城望洋興歎。

沒等幕後黑手林旭想清楚是否要出手,在他猶豫的當口,南邊吳侯祝重發已經火急火燎地開進過來。吳軍的十萬之眾也抵達了湖口附近,駐紮營寨與興漢軍隔江水相望,雙方形成了對峙局麵。

“小和尚……你果然不是久居池中之物啊!”

念叨這麽一句也聽不出是感慨還是失落的話,林旭和大江龍君敖平降下了雲頭就近觀察吳軍大營。興漢軍提早下江南是由林旭提議的,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這一回照舊在暗中跟隨興漢軍行動。

大軍出動,萬眾一心,激蕩的軍心士氣在空中凝結成雲氣,好似旌旗又像刀斧。

目睹此情此景,饒是從不知什麽叫擔驚受怕的大江龍君敖平,祂聲音顫抖著說道:

“林兄,咱們還是先在一旁看看風色再說吧!最好陳涼自己解決祝重發,你我皆是神祇,這人道因果不好沾染哪!”

出身於東海龍族的敖平是個不打折扣的紈絝子弟,天生性好漁色,不過也談不到不學無術,起碼敖平的見識和眼光都比起一般地祇強得多。不管再怎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龍族也是鱗甲之長,類似於人道和神道中比較隱秘的狀況,敖平每一樣都知道得不少。此刻祂打起退堂鼓,絕不是因為缺乏勇氣臨陣退縮。江湖混老了,膽子變小了。知道的內幕消息越多越全麵,行動起來膽子總歸是越來越小,無知者才能無畏呀!

聞聲,林旭嗬嗬一笑,他拍了拍敖平的肩頭,鼓勵說道:

“事已至此,到了咱們該出手的時候,想躲也躲不過的。稍安勿躁,且看他們如何過招吧!。”

時代演進到新舊交替,風起雲湧的變革轉折點之時,天地氣運都會迸發出至為絢爛的火花,那些英雄人物作為時代驕子由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單就目下的情形來說,陳涼無疑是個英雄,祝重發當然也是個英雄。英雄固然可以惜英雄,不過他們無法和平共處,因為這天下雖大,對於心胸包容天地的英雄來說,水池子還是太淺了。

假如按照以林旭為代表的現代人觀點來分析,這些一時之選的英雄豪傑,隻不過是天道點中的備選者。像是培養蠱蟲一般被天道丟在一塊,任由著他們彼此殘殺吞噬,直至決出最終勝利者,未必是最強大的,但一定是最適應當前環境的幸運兒。

作為獲勝者獎品的皇帝寶座隻有一個,參與競爭者卻多得很,無論誰想要笑到最後都不是一樁輕而易舉的小事。

諸侯們既要鬥智鬥勇,而且也要比拚各自的運氣和機緣,同為一代豪傑人物,無論誰勝誰負都不值得意外。這一點也正是後來的人們在閑暇時候,特別鍾意對過往曆史炒冷飯的原因所在,即便剝去那些或是經過人為篡改,或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疏漏誤讀。一個大時代波瀾壯闊的曆史進程,不確定性仍然要比確定因素多得多。

..............................................................

江州城外興漢軍大營中軍帳

“末將不才,願請命為先鋒,試探敵軍虛實。”

苗仁輔拱手上前,聲如洪鍾地請戰之詞著實是令人側目。人盡皆知,這位虎賁中郎將苗仁輔與水軍大都督司徒雅麵和心不合,幾有冰炭不同爐之歎。究其原因,既有苗仁輔被某人陰謀暗算的積年舊怨,當然也不排除某人官位被司徒雅壓著升不上去的心病所致。除此之外,陳涼大概也不希望手下的大將們關係過於親密。總而言之,在種種因素促成之下,苗仁輔每次逮到機會總不免跟司徒雅別一別苗頭,這次攻打江州也不例外。

司徒雅貴為興漢軍的水軍大都督,先鋒踏陣這種戰術任務他是不可能出來爭搶的,聞聲也隻得悻悻地瞪了苗仁輔兩眼。

原本先鋒大將之職非苗仁輔莫屬,誰也不曾料想到半路上又殺出個程咬金。被人視為淡漠名利的鮮於閔突然出列,他插言說道:

“苗將軍此言差矣,在下自從效力主公麾下,迄今尚未有所建樹,正待為主公出力之時,此番怎麽算也該輪到在下了吧!”

鮮於閔的話音未落,打從旁邊又跳出來了陳忠,這位陳氏宗族子弟瞥了一眼其他競爭者,自信滿滿地說道:

“這可不成啊!我們陳氏諸將也不是擺設,這先鋒官是一定要由我們來當。”

一如既往地,興漢軍中的所有矛盾最後都會被推到陳涼麵前仲裁,害得他左右為難。垂頭思考了一會,陳涼像是無可奈何般攤開雙手,說道:

“你們都說要出戰?那好,每人各領一支令箭,戰後以斬首數目計輸贏,多者拜為先鋒官。”

“麾下遵命!末將得令!主公英明!”

檣櫓接連如城壁,帆索悠然若浮雲。甲板上的戰樓高起數層,規模堪比水上要塞的樓船,體型龐大凶悍的鬥艦,堅實牢固長於衝鋒陷陣的艨艟,輕巧靈活的先登和走軻。這些千百年來沿襲的傳統.戰船,在興漢軍水師中仍然占據著主流地位,這些船隻是靠繳獲秦軍水師所得。如果說全部戰船是十成的話,這些老麵孔少說也占了九成五以上。

在陳涼起兵後,以龜船為代表的新式戰船興建數量相當有限。說到底,造船這活計不像一般人家打幾件家具,隨便弄來了什麽木板都能湊合著用,開銷高低且不說,光是為了滿足造船所需的要求那就不是一樁好辦的差事。

一般情況下,對船材的標準首先是要堅硬耐腐,一棵樹木被砍伐下來,需要放置在避光通風的環境中自然風幹一年以上。等到木材當中的含水量降到相當低的時候,用來造船才能保證造出一艘堅實耐用的船隻,在材料方麵,民船和戰船也是一樣道理。貿然以濕度超標的新鮮木材為原料,這種蹩腳的劣質品下水後,大概用不了幾年功夫就會黴變爛成一堆廢柴,到時候連燒火都不中用了。

爭奪此戰先鋒的職位,苗仁輔、鮮於閔和陳氏諸將三波人馬相繼在水師中,挑選出了他們認為合用的戰船,旋即揚帆起航殺奔對麵的江州而去,一場決定生死成敗的宿命之戰拉開了帷幕。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3
084 前哨
“呔,爾等賊寇為何無故犯我江州?”

從水門城樓之上傳來一聲洪亮的斷喝,雖然說穿了盡是廢話,擱在此時此刻卻也有著必須應答的理由。在華夏這一畝三分地上,大家辦事向來講究一個名正言順,特別是在用兵動武之際,不得不在乎探討是非曲直的問題,關於是否出師有名,這也當然也屬於一個嚴肅命題。說不得,生拉硬扯地找個借口出來,那也總比赤裸裸說出心中的所思所想強得多。

聞聽吳軍方麵的指責聲音,仗劍而立的苗仁輔扯著嗓子,大聲叫嚷道:

“豫章薛澤圃乃我家主公內兄,汝等奸賊竟敢加害於他,我家陳大將軍自要發兵討伐爾等。”

關於薛皋與陳涼存在這樣一層親戚關係,吳軍的上上下下打從祝重發開始,沒一個人知道內情。盡管對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尚存疑慮,不過考慮到對方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放言,必是有所倚仗。要知道,兩軍陣前信口開河那是要被天下人恥笑的,這不是開玩笑就能解釋過去的。眼看著己方指責對方不義的理由似乎站不住腳了,任囂也不再多言,一揮手中令旗。旋即,江州城樓下方的柵欄狀水門緩緩升起,一隊以先登和艨艟混編為主的小型水師在江州城外列陣排開。

“擂鼓!”

“殺呀!咚咚——”

苗仁輔一聲令下,喊殺聲與戰鼓聲連成一片,雙方水手玩命地劃動槳葉,兩支小型船隊交錯而過,相互投射的箭矢和梭鏢直如雨打芭蕉般密集得數不清個數。那些暴露在外的船板,不多時便釘滿了箭枝,看上去猶如覆蓋著一層積雪。體積較大的艨艟則仗著塊頭大尋機撞向敵船,這場突如其來的水麵交鋒,規模雖不大,戰鬥激烈火爆程度半點不遜於一場大戰。

先行一步的苗仁輔與江州守軍交戰之時,在毗鄰江州的水域,鮮於閔正高高舉起一顆麵目猙獰血肉模糊的頭顱,大聲喝道:

“本將鮮於閔,斬獲敵將首級!”

在軍中以斬將奪旗作為戰陣的最高武勳,這個道理很簡單,將領是一支軍隊的核心人物,失去指揮的軍隊是不堪一擊的。至於說旗幟,那是軍將用來指揮和標示自身部隊存在的工具,同樣具有不容忽視的地位。對於沒有無線電這樣遠距離指揮係統的冷兵器時代而言,隨著戰場上豎立的一麵旗幟倒下,也就意味著上一級的將領無法再通過這麵旗幟判斷自己下屬的部隊是否存在,更談不上指揮調動了,因而,一麵軍旗的喪失等同於一支部隊被消滅。

一支被敵人奪走軍旗的部隊,即便在戰事中幸存下來,事後必然也會受到嚴懲,這是不可變更的鐵律。

“萬勝!萬勝!萬勝!”

不惜以身犯險躍上敵方旗艦,一舉砍下了吳軍迎擊水師裨將的腦袋,鮮於閔無疑是這次交鋒中大獲全勝的一方,隻聽得戰場上歡聲雷動,那是興漢軍為己方獲勝發出的喝彩。

隱身在滔滔江水之下觀察著凡人的戰爭,敖平摸著下頜的肉質龍須說道:

“兩邊的雲氣皆有凝重沉穩之象,看來這一仗是有得打了。”

林旭暗地裏給陳涼開了多大的金手指,他自己心中有數,當聽到敖平如此說,林旭驚訝地說道:

“難道敖兄看不出興漢軍有取勝的征兆嗎?”

聞聽此言,敖平連連搖頭,說道:

“此乃人道內務,我等神祇隻能看個大概,您這位司天王不也是兩眼一摸黑嗎?”

林旭聞聲大笑起來,跟著點頭說道:

“嗬嗬嗬嗬,那倒也是,我們終歸不是這一出大戲的主角,不如安份些當個看客吧!”

恰在此時,林旭忽然覺得心中一動,岔開話題說道:

“敖兄,最近這段日子的天氣如何?”

“呃,由今日起至月底丙午日之前皆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林兄緣何有此一問?”

臉上露出奇異的表情,林旭此時所問非所答地說道:

“哦,我是在想東瀛那邊為何沒了動靜?”

一聽這話,敖平愈發摸不著頭腦,疑惑地說道:

“那些大股的東瀛海盜都被風浪掀翻船隻下海喂了魚,剩下小股的那些根本成不了氣候,林兄忽然想起這事,莫非……”

“我亦不知,或許隻是心血來潮吧!”

凡人動心有可能是因為一時錯覺,反觀神祇動心的話那就不妙了,往往意味著是某種預兆正在來臨。

聽到了這裏,敖平也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那倒是要格外當心了,不如等下我派員往東海一行,且看那些羅圈腿的小矮子是否有所異動。”

“也好,就這麽辦吧!”

秉承著一時之氣運的天之驕子們,大家的資質差距是半斤八兩,真要分出個高下,與其說各自憑著本事拚鬥,倒不如講是看誰的運道更強一些。

此戰,陳涼和祝重發都是將各自的精銳主力盡出,萬一輸掉的話,幾乎再無可能翻本,一戰下來就能確定勝利者將成為江水流域的霸主,不遠的未來或許將是一個贏家通吃的結局。

本能地感覺到對方可能是自己前所未見的生平大敵,無論是性格爽朗豪邁的陳涼,還是心思縝密思慮的祝重發,他們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大意。二人猶如兩頭爭奪領地的食肉猛獸,在正式展開生死搏殺之前,凶狠而謹慎地試探著對手的底細,尋找著對方的致命弱點,兩軍每天發生在江水之上的小規模衝突就是這種刺探行為的外在表征。與此同時,在另外一條戰線上,情況同樣是忙碌不休。

隨著吳侯祝重接到江州告急主動退兵,豫章城解圍後,陳涼遣人給薛皋送了一封信過去。在信中,陳涼詳盡闡述了雙方的親屬關係,提出希望薛皋與自己聯手消滅祝重發。

照著薛皋過往的火暴脾氣,他肯定一早就點頭答應下來。素未謀麵的堂妹夫陳涼好歹也是自家人,祝重發又險些要了薛皋的性命,這種時候該出手幫誰難道還不明顯嗎?然而,事情並未照此發展,薛皋召集了手下們議事,剛一提出接受建議,當即遭到葉飛的強烈反對。曾經割據鄂州的葉飛被興漢軍打得丟盔棄甲而逃,好不容易奪占的地盤也丟了個幹淨,多年辛勞盡成空妄。要不是秉承收錢辦事的原則,這方麵職業道德不錯的妖道任天長,念在合作一回的份上出手順帶救了他,估計這當口葉飛的骨頭都能打鼓了。

在這次會議中,葉飛明確反對薛皋出兵的理由不是他跟興漢軍的積怨甚深,葉飛旗幟鮮明地提出有坐山觀虎鬥才是上策。

跑去加入陳涼一方,今後隻能成為附庸勢力,搞不好的話還會變成炮灰。姑且不說日後的情況如何,即便是在眼下也不會被人看重。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場血戰下來,不管是誰輸誰贏,贏家也必然元氣大傷。於是,葉飛奉勸薛皋先袖手旁觀,以取鷸蚌相爭後的漁翁之利。若是陳涼取勝,薛皋念在自家的香火情份不願意與他兵戎相見,屆時率領全軍投靠勢力大減的陳涼,也算是雪中送炭之舉,遠比現在滿口答應的好處多得多。

常言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位堂妹夫陳涼是何許人也,薛皋兵敗負案在逃,他沒親眼見過。

現如今,僅憑一封書信就主動投靠過去,這事嚴格推敲起來也的確不太靠譜。況且,人稱小霸王的薛皋本就不是甘居人下之輩,在葉飛的勸說之下他很快改變了主意,尋了一堆借口搪塞拖延時日。當收到了薛皋的回信,稍作推敲陳涼就明白了薛皋的態度如此消極,對此他雖覺得齒冷,但也無可奈何。幸虧陳涼從開始沒指望薛皋能幫上什麽忙,此時也談不上多麽失望,隻是免不了對世道人心的叵測多變又多了一份感慨而已。

勢均力敵的戰爭是注定漫長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興漢軍中的將領們,情緒逐漸變得焦躁不安。

例行召開的軍議中,向來以敢言著稱的苗仁輔再度開啟嘴炮,他當著陳涼的麵,毫不客氣地說道:

“……冬季將至,氣候不利於作戰,如此長久對峙下去,來春便會疫病橫行。孫子兵法說,兵貴速而不貴久,有聞拙速而未聞巧久也。末將鬥膽請大將軍您三思,速速撤兵返回江陵,待得來春轉暖再戰吳軍。”

聞聲,陳涼手撫著額頭,猶豫地說道:

“嗯,你說得在理,不過……”

話說到一半,忽然沉默下來,陳涼從帥位上站起身,他的神情忽然堅定起來,說道:

“真要決戰,有個三五日時間也夠用,撤軍之前,咱們好歹也要試一試,你等下去準備吧!”

“是,末將等遵命!”

....................................................................

色澤濃鬱似畫卷的蒼翠青山綠水掩映之間,一座瀕水而建的道觀前人頭湧湧,全副武裝的甲士們持戟分列道路兩旁,幾名文臣武將簇擁著一位身著紫袍的中年男子走進了道觀大門。

“吳侯殿下,貧道在此恭候多時了。”

在香煙繚繞的殿堂內,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道士身著藏青色的天師道袍,此刻他手把著拂塵向祝重發打了個揖首。這番話雖然用到了敬語,不過從老道士的語氣中著實聽不出多少恭敬之意,更像是街坊鄰居見麵時習慣性地打個招呼。

戰爭是一頭需要吞噬鮮血和金錢供養才能存活的史前巨獸,前線長期僵持消耗,對任何一方來說都不是喜訊。固然,陳涼急於解決難題,祝重發也不得不考慮如何從這場持久戰中脫身,他所選擇的方式是借助於外力。

“你們金丹派支持孤是別有所圖,此事孤已知曉,但也無妨。大家本是相互利用,我要得天下,你們要什麽?不妨開個價吧!”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祝重發如此坦白地說出自己的野心,一點偽裝掩飾都不要了,足見他的心情是多麽急迫。

聞聲,對麵的老道士微微一笑,頷首說道:

“國教!國師!”

亂世梟雄們除了終極目標,其他所有東西都可以舍棄,包括了那些被普通人珍視的情感。對於這一點,殺伐果斷的祝重發自然不會例外,哪怕他曾是一名小沙彌,此刻仍舊斬釘截鐵地回答說道:

“好,孤答應了。你們可以動手了吧?”

聞聽此言,老道士的笑容愈發燦爛,說道:

“貧道敢不從命!”

不管多隱秘的行動,總歸是瞞不過有心人的,那邊祝重發剛一跑去跟人許願,江州城內的任天長便已得到了內幕消息。隨後,他火急火燎地找到了任囂,一見麵就直入正題說道:

“金丹派那群牛鼻子要來了,貧道也該告辭了。”

“哎呀!道長,那是吳侯的意思,您又何必為難我呢?”

聽到任天長講出近似於勢不兩立的決絕話語,任囂大驚失色地辯解著,顯然不希望這位得力臂助離開自己身邊。

見狀,任天長不為所動地搖了搖頭,說道:

“嗬嗬嗬嗬,非是貧道故意為難你,此間……確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乍一聞聽金丹派要來江州的消息,任天長就不得不抓緊時間跑路了,他若是走得遲了一步,隻怕要把自家的小命也一塊搭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4
085 渦旋
前些年化名翩翩道人,妖道任天長在江南一帶可是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陰私勾當,不誇張地說,他開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諸如金丹派這一類的名門大派,平日裏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找個接口幹掉像任天長這樣聲名狼藉的惡棍,在地方上撈取信望和人心。雖說任天長已經不屈不撓地修成了金液還丹,自身修為一舉暴增至煉神還虛初階境界,也算得上能手了,這畢竟靠旁門左道取巧得來的,難免存在根基不牢的先天弊端,真格碰上修成金丹的修行者,雙方交起手來他還是輸麵居多。

有鑒於此,任天長得趁著金丹派那些家夥沒來江州之前,立馬拔腿跑路,萬一溜得慢了那就要了親命。

任囂見任天長似乎心意已決,當下也沒什麽好說的,隻得放棄挽留,拱手說道:

“既然如此,請您務必保重。”

即將分別之際,打點行裝的任天長看似漫不經心,說道:

“瞧在賓主一場的份上,臨走之前貧道奉勸一句。興漢軍背後的勢力非同小可,不是尋常人招惹得起的,那金丹派雖是江南霸主,然在貧道看來取勝之機超不過三成。日後若見風色不妙,汝且好自為之吧!”

聞聽此言,原本對戰況抱著樂觀態度的任囂不禁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他知道任天長這妖道眼力毒辣,從來不會輕易下斷言。既然目下敢於如此判斷,那就是說在任天長看來吳軍是凶多吉少了。任囂對祝重發並非不忠,問題是下屬效忠的基礎是良禽擇木而棲,若是大樹自己都撐不住了。對不起,那說不得下屬們也隻有樹倒猢猻散。

這時,遲疑了一下,任囂再度躬身道謝說道:

“……某謝過道長指教。”

出了江州城這塊險地,任天長隻覺一身清爽利落,身為邪道中人他還能活得如此逍遙自在,自有一套獨門求生之術。若是眼力不夠,手底下又不硬朗,任天長早幾十年就給人挫骨揚灰了。

施施然地離開了江州城,任天長琢磨一下自己未來的出路,果斷選定向北而行。須知,打從紅巾軍擊破洛陽之日算起,近畿、河東和河內等地,局勢亂得一塌糊塗,而且聽說墨門正在跟白蓮教搞摩擦。既然這群好管閑事的家夥注意力全都在對付白蓮教這條大魚身上,估計他們暫時沒空理會那些危害不大的旁門左道之士,這種魚龍混雜的環境正適合任天長渾水摸魚。

身具大神通的修行者介入凡人之間的爭鬥,嚴格來說是不合乎規矩的。天道不會管人殺人,不過因果牽纏之下,一切罪孽都要遭到清算。

修行者們最終必須麵對天劫,那是一種極其恐怖的力量,哪怕在原有基礎之上增加一分一毫,很可能演變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果正是天劫的極佳發酵劑。如此一來,事態發展不言而喻是具有災難性的。對累世積修以求不滅的修行者們而言,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有哪一種下場會比落得個神形俱滅,來得更令人望而生畏了。

進退兩難的陳涼想要通過決戰擺脫困局,祝重發的如意算盤則打在了金丹派身上,一方心切求戰,一方消極避戰,這下子事情麻煩了。

“大將軍,吳軍水師大部躲在彭蠡澤中,我軍攻擊江州,根本奈何不得他們。”

聽到司徒雅如此說,陳涼也覺得頭疼,接口說道:

“那司徒都督你的意思是?”

“我軍何必糾纏於江州一地,若是突入彭蠡澤聚殲吳軍水師。待得回過頭來,奪取江州區區一座孤城,那便易如反掌了。”

司徒雅此言既出,沒等陳涼發表意見,旁邊的苗仁輔已是大搖其頭,出言指摘說道:

“司徒都督此言差矣,我軍中多為大艦,船艦吃水甚深,在江水中航行倒也無妨。一旦駛入彭蠡澤,難免遇到葦塘沙洲水淺之處,到那時豈非成了龍遊淺灘自取滅亡?”

自打一塊在興漢軍中效力,苗仁輔罕有不跟司徒雅唱反調的時候,對此眾人已是見怪不怪。

這時,一旁的鮮於閔此時正欲開口,隨即他又猶豫了一下。鮮於閔宛若川劇變臉似的神色變化,悉數被陳涼看在了眼裏。身為大佬他也不能裝作看不見,於是,陳涼開口說道:

“鮮於將軍,你可是有話要說?”

聞聲,鮮於閔咬了咬牙,挺胸說道:

“啟稟大將軍,末將以為與其冒險深入,不如誘敵出戰。放出訊息宣揚我軍將直趨江東,屯留少量戰船配合鐵鏈封鎖湖口,何愁吳軍不來迎戰。”

反客為主?陳涼心中大喜,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了,隻是這法子行不行得通呢?一件事在自己吃不準的時候可以問問別人的意見,陳涼轉向了其他幾位手下,詢問說道:

“你們以為此計如何?”

自覺被人搶了風頭,司徒雅麵色忽隱忽晴,最後嘬著牙花子說道:

“此計可行,卻也不妨一試。”

鮮於閔的法子惠而不費,大不了再浪費幾天時間,反正前麵個把月都虛擲浪費了,莫非還就差耽誤這幾天功夫嗎?其他人的觀點也差不多,鮮於閔的方案旋即獲得了全票通過。

陳涼對自家團隊維持良好的和衷共濟精神而感到喜悅,下屬們太和睦不好,矛盾太大影響了正事也不好,他摸著下巴說道:

“嗯,如此說來,倒要好生謀劃一番。鮮於將軍,這次就由你操持此事吧!”

“是,末將領命。”

在彭蠡澤湖口附近,這一場很可能決定未來天下大勢的戰役牽連甚廣,不僅是凡人、修行者和神祇悉數被卷入其中,就連那些妖魔鬼怪也是身不由己地落入了這個大漩渦。

盤踞在百越之地的虎妖霍山君與林旭達成口頭協議,來年中元節相約關中鹹陽宮一決高下。故此,近段時間一直在安心靜養,爭取在決戰之前將身心調節到最佳狀態前往赴會。不料,半道被傳送緊急狀況的鈴聲喚起,突然被攪擾了心境,霍山君憋著一肚子火氣來到前廳。

多年死黨狽妖貝大夫和熊妖賈丹早已等候在此,一見麵貝大夫便開口說道:

“山君,大喜事啊!”

聞聽此言,霍山君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反問說道:

“噢,喜從何來?”

貌似忠厚的賈丹此時忍不住賣弄自己消息靈通,它腆著大肚皮笑嗬嗬地說道:

“那陳涼與祝重發兩軍對峙,彭蠡大戰一觸即發,傷亡之慘重自不待言。我輩慣用的法器、法寶多以人身為原料,平素不便下手,又怕惹來那些喊打喊殺的修行者和神祇,此番凡人血戰,我等前往觀戰時也不妨順道收集些旁人不要的玩意。”

吞食人類精血對妖族而言是一種速成法門,不論是修習何種功法,大量吞食人類精血都能得事半功倍之效。

這時,霍山君亦是大喜,放聲大笑說道:

“哈哈哈哈,既是如此,那還幹等什麽?不如同去!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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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蠡澤東岸興漢軍水師營寨

抬頭望了一眼陰霾的天空,司徒雅用力一揮號旗,高聲喝道:

“擂鼓!出擊!”

“咚咚咚咚……”

時逢上遊下了一場急雨,江麵上白浪滾滾而下,江州北依大江,南臨彭蠡澤,三麵環水,在這個臨近冬日的晚秋時節難得一見平日裏那般魚躍鷹飛的自然野趣。

僅在旬日之內,興漢軍與吳軍,雙方超過二十萬的大軍雲集於江州城下,大小艦船合計數千艘。若非江水流至江州地界,水域已然變得開闊起來,換作其他地方怕也難以容納這兩支龐大艦隊拉開陣勢展開撕殺。

隨著鼓聲響起,對麵的興漢軍水師旌旗一動,祝重發衝著手下的大將點點頭。隨即,一名身高八尺的壯漢舉起號旗,大聲喝道:

“火攻船出發!”

軍用的火攻船除了那種擺明了有去無回的簡易自殺船之外,主力船型稱作“子母鴛鴦舟”。這種專業戰船經過了認真細致的掩飾偽裝,在距離稍遠處,從外表絕對看不出跟普通戰船有什麽區別,隻不過在船頭位置固定有尺把長的鐵釘和鐵鉤,船身的前半段艙內則暗藏大量引火之物。隻要撞擊敵船成功,水兵即可在點燃船艙中的燃燒物後,拔起船身中部的隱秘插銷,變成獨立船隻的後半段船身,馬上能載著水手們安然從敵軍眼皮底下退走。

這時候,混編在以艨艟和鬥艦為主體的先頭突擊艦隊當中,暗藏著殺機的吳軍火攻船全部升滿了風帆,全速朝著興漢軍的主力艦隊發起衝刺。

南船北馬,吳軍起於江南水鄉,上下人等都熟諳水戰,大家都明白若不盡快幹掉興漢軍那些體積大得使人必須仰視的大艦,僅憑一股子死拚硬衝的蠻力,大部以輕快小船為主的吳軍水師壓根無望在水戰中獲勝。

翹首企盼結果的可不止戰爭的參與者,在江水靠近湖口下遊二十裏左右的水麵上,張網以待的霍山君扭頭跟貝大夫說道:

“準備妥當了?”

貝大夫不假思索地拍著胸口,說道:

“山君放心,事情全包在我身上,你隻管等候便是。”

熊妖賈丹也流著口水說道:

“是啊!我都等了好久,這次可以痛快吃上一頓了。”

妖怪們的行動並不忌諱旁人知曉,那些人死掉又不是它們下手殺的,隻要不截取陰魂,地祇們也說不出什麽不是。正因如此,林旭和大江龍君敖平一早就移動到了湖口的上遊位置,刻意避開霍山君等一眾妖怪,算是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敖兄,風向和水勢都控製好了嗎?”

林旭的提問讓敖平覺得不高興,祂當即大包大攬地拍著胸脯說道:

“本君辦事一向妥帖,焉有不成之理?”

聞聲,林旭笑了笑,說道:

“嗯,這回最好別出岔子。”

四麵八方不請自來的觀眾們此刻各懷心思,那些豁出性命的演員們也隻能準備好傾情演出,答謝這些前來盛情捧場的貴客了。

要說水戰跟陸戰的最大差別在於後路,陸戰遭遇不利,四下潰散的士兵能夠輕易逃離戰場,預先設置伏兵也相對容易一些。水戰則是比拚軍隊的整體實力,尤為注重戰船性能和士兵素質的比拚,當然,有些時候運氣太差的話也不行,那種被一枝流矢射死主將的糟糕狀況,不管換作誰來指揮也是照樣沒轍。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5
086 人情債
“開炮!”

“咚——咚——咚——”

勁風鼓動竹篾編織的船帆,兩支艦隊的間距不斷縮小,射程更勝一籌的興漢軍率先發動攻勢,司徒雅下令旗艦升起一串號旗,通令全軍開炮。接下來,那些安置在船首方向的大炮相繼噴吐出橘紅色的火舌和滾滾黑煙,同時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盡管實心鑄鐵炮彈對木製船身破壞力差強人意,但那些被炮彈轟擊後四下飛散的木屑可是很厲害的。不斷飛濺的碎木片從水手們耳旁呼嘯而過,單聽那嚇死人的動靜,不懂行的人也曉得危險。這些船板碎片力道驚人,不遜於強弩射出的箭矢,隨便挨上一下就凶多吉少了。

很多時候,隻需一發炮彈直接命中了船體,猶如雨點般密集的木屑便會橫掃過甲板和船艙,繼而製造出眾多傷殘人士。

兵凶戰危,此時此刻,在水柱不住騰起,沸騰似粥鍋的水麵上,首輪被燒紅後墊著濕泥發射熱彈擊毀的船隻業已燃起了大火。翻滾升騰的黑煙霎時間遮蔽了陽光,船上幸存下來的水手紛紛棄船逃生。在附近,幾艘被撞角重創了船體的戰船也在快速進水下沉中,失去控製的艦船沉浮不定,隨著水流打著旋。

一時間,江麵上漂浮的碎木頭、雜物和各色船體殘骸,其數量是如此之多,令人不免生出踏著這些垃圾就能渡過江水的錯覺。

“衝鋒,擊殺陳涼,我軍必勝!”

在祝重發手下有四大悍將,為首的這位是早年間在江水下遊頗有幾分名氣的大水匪,綽號“立地太歲”的姚雷。在兩軍混戰之際,姚雷乘坐一艘樓船勇猛地突入興漢軍水師中軍,劍鋒直指陳涼所乘的座駕“出水蛟”。

雖說興漢軍水師的實際指揮官是司徒雅,不過陳涼仍是名義上的最高統帥,假如他的旗艦被打掉,興漢軍士氣崩盤,那絕不是一件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小事。

見此情景,正在為艦隊攻擊順利而暗自慶幸的司徒雅麵色大變,他急迫地拔出佩刀指向旗艦所在,大聲叫道:

“快,傳令各船隨我前往救駕。”

眼看著陳涼遭到敵將突擊,下屬們無不嚇得魂飛魄散,身穿著全套拉風到爆的鮮花鎧甲,陳涼此刻倒是顯得鎮定自若。看到一頭撞過來並且開始跳幫的吳軍戰船,他衝著左右隨從一招手,大聲說道:

“來人,取本座的弓來。”

這時候,許多吳軍士卒已然躍上了“出水蛟”的甲板,這艘傳統規製的樓船視野條件良好,但並不具備如龜船那樣滿身是刺,叫來犯者無處下腳的變態防禦力,對進攻方的阻礙算不上難題。

吳軍士兵揮舞著刀劍與興漢軍士兵混戰在一起,從船頭到船尾,隨處都能聽到金屬武器的碰撞聲響和利器刺入人體的低沉聲音。

身為武將的姚雷一馬當先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頭,他帶著一隊精銳武士直奔著頂層的雀室而來。一般而言,遵照不成文的傳統來說,統帥必定是待在這個位置上,如果躲在船艙裏不敢露頭,那就太難看了。這時,業已持弓在手的陳涼正處於居高臨下的好位置,在這裏他能把敵方的一舉一動都看得真切,當望見了豕突狼奔而來的姚雷,陳涼看出這是條大魚,當即舒張臂膀拉滿了三石力的黃樺弓,蓄勢瞄準片刻,陳涼大喝一聲,陡然鬆開了手指。

“嗖——”

“哎呀!”

耳邊聽到一聲低沉悠長若琴音的弓弦鳴響,多年來瀝血江湖曆練產生的直覺告訴姚雷來者不善,此時他再想閃躲已然來不及了,隻得略微側身閃了一下,結果是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被箭矢射中了右臂。饒是姚雷身著兩層鐵甲,照樣擋不住箭矢的強勁穿透力,寒芒隱現的銳利箭頭直接洞穿了他的胳膊,連帶讓半個肩膀都疼得失去知覺。姚雷隻覺眼前一黑,身子一歪,險些一頭栽下甲板。

“快,保護將軍!”

見狀,緊張過度的親兵們一擁而上,十數麵體量巨大的獸麵方盾如城牆般將姚雷拱衛在中間。除非下一次箭矢是從天頂方向射下來的,否則不可能再傷到姚雷一根汗毛。

主將姚雷負傷後,攻上“出水蛟”的吳軍兵士們再無爭勝建功之心,他們簇擁著昏昏沉沉的姚雷,一路且戰且退撤回了己方戰船,隨即便拔刀斬斷固定纜繩,兩船得以分離自由航行。這次以斬首陳涼為最終目標的突擊行動宣告失敗,隨後,雙方戰船在間不容發地極近距離擦肩而過,兩邊的士兵們胡亂射出了一陣箭矢作為臨別問候,然後心安理得地各奔東西了。

搜集戰死者屍體的工作進展順利,霍山君動了心思往上遊方向移動,很快就靠近了主戰場所在。

“林兄,好像是你的那位老鄰居又跟上來了。”

聽了敖平的調侃,林旭瞥了一眼東方天際隱約可見的幾個黑點,神色淡然如常地說道:

“哼,又是這個霍山君。約定明年八月十五在鹹陽宮了卻恩怨,現在我倒是不方便對它出手了。”

唯恐天下不亂的敖平又來了興致,祂挽起袖子說道:

“哈哈,那就讓本君來會一會這位大妖。”

聞聲,林旭皺眉一把拉住敖平的胳膊,搖頭說道: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有正經事要做,不要節外生枝。”

“也罷,今次算是它撿了便宜。”

水戰的局部戰況一度堪稱慘烈,不過整個戰局仍舊處於膠著狀態,難以看出誰占據了上風。

旗鼓相當的興漢軍和吳軍都無力抓住機會給予對手致命一擊,戰船性能興漢軍勝出一籌,兵力方麵吳軍則占有相當優勢,結果相互抵消成均勢。這就好像兩個體魄強健的壯漢,黑夜裏走在狹窄的小巷中突然遭遇發生衝突,甭管什麽有技術含量的招式都施展不開,隻能笨拙地扭打在一起,試圖置對方於死地。若是情形照此發展下去,非得拖到其中一方體力不支倒下才能決出勝負。不得不說,這種實力接近的消耗戰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隨著天色漸晚,雙方也不可能挑燈夜戰,唯有各自收兵回營,準備另行謀劃來日出招戰勝強敵。

在吳軍的帥帳之內燈火通明,一身戎裝的祝重發起身說道:

“諸位道長,明晚真能刮起東南風?”

在座的幾名道士笑而不語,其中一人接口說道:

“呼風喚雨本是小道小術,何足掛齒?”

聞聲,祝重發一拍桌案,哈哈大笑說道:

“如此甚好,那便拜托諸位道長了。”

與金丹派密謀結束後,祝重發召集了眾將商議明日作戰方略,言辭隱諱地暗示了有異人相助的消息,眾將聞聲精神也立時一振。

戰鬥中奮勇爭先,結果導致負創在身的姚雷這時掙紮著站起身,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主公,如何打算,您說了便是,我等願效犬馬勞之勞。”

緊隨其後,另外一名大將唐鈺也起身說道:

“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起於狐疑。吳侯,您既已下了決心,我等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聞聽部下們爭先恐後地表忠心,祝重發雖說城府深沉也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他端起酒碗說道:

“來,孤願與諸君共患難同富貴,請滿飲此杯,祝我軍來日破敵。”

須知,以木材為原料製造的戰船無論選材多精良,設計用心有多精巧別致,防火措施和訓練何等完備周全,永遠也無法抵消火災這個敵人的潛在威脅。火攻戰術直至艦船的材料改為鋼鐵製造之後,才算徹底沒了用武之地。在此之前,防備敵方的火攻一直是合格艦隊指揮官的起碼常識。可想而知,在如此高度警惕之下,誰敢指望著依靠奇謀火攻取勝,沒有特殊因素影響的話,基本上都會演變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笑柄。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牆,吳軍的密謀很快就從一些渠道流散出去,引起了相關各方的關注。

地祇們在湖口附近臨時搭建了幾座草廬,一邊品茶,一邊議事。翻看著內線傳出的消息,林旭皺著眉頭說道:

“那個金丹派到底是什麽來頭?”

大江龍君敖平咳嗽一聲,祂略顯不好意思地撓頭說道:

“呃,本君跟他們不熟,章水君應該知道得多一點。”

無端地被拖出來頂缸,章渝對上敖平是從來敢怒不敢言的,祂眼珠轉了幾圈,接口說道:

“這個嘛!在下隻是略有耳聞,據說那金丹派乃是一位名喚純陽真人的修行者傳下的道統。”

聞聽此言,林旭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已經開了鍋,他幾近氣急敗壞地腹誹罵道:

“好你個純陽真人呂洞賓哪!怨不得如此大方,剛一見麵就白送了我雌雄一對劍當賀禮,原來伏筆是在這等著老子呢!好大的一筆人情債啊!”

俗話說,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當初,林旭在河北路遇呂洞賓的化身,不明就裏地接下了人家送的禮物,那也就等於是答應了對方高抬貴手,日後不要跟他那些不成器的傳人們較真。哪怕是這群家夥一點都不開眼,非要跟林旭作生死之搏也是一樣的。念在呂洞賓提前打了招呼賣好的份上,此刻林旭唯有強忍著萬分不悅跟這些家夥周旋,說不得還得小心點控製出手力度,這是何等憋屈呀!

先禮後兵算是華夏沿襲千年的古老傳統之一,不宣而戰則是師出無名的代名詞,地祇們曉得計劃生變,自然要跟關聯方麵進行協調。

經過簡單的內部溝通後,地祇們派出了以林旭和敖平為代表的談判團趕赴金丹派的山門,與他們交涉這個問題。

紅牆碧瓦,青青翠柳,駐足在金丹派堪比鹹陽宮的宏偉山門之前,林旭和敖平對視之後,不約而同地對金丹派的觀感生出了些許異樣。

無論何時何地,宗教都是一門大生意,跟凡俗商人高賣低買的營生手段略有差異,寺廟宮觀兜售的是心靈寄托和靈魂歸宿,宗教則可以為人們提供這些服務,前提是信徒們付出信仰和金錢。

金丹派屬於半隱修流派,出世走動的機會不多,但掛名在他們宗門旗下的宮觀也不在少數。各地分觀每年上繳的香油錢累積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要建成如此宏大的建築群需要百年以上的時光用心經營。所謂觀其外而知其內,觀其行而知其誌。隻看這些建築,林旭就曉得金丹派絕非真的是甘於寂寞的苦行者,看來這一趟要說服他們和平解決糾紛,希望十分渺茫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6
087 風雲
“大將軍陳涼有大氣運,大功德,當可為人道君王。”

在談判之初,乍一聽到林旭如此放言,對麵金丹派的人再也沉不住氣了,隻見一名猿背鶴頸的中年道人起身說道:

“尊神此言差矣,吳侯祝重發身具天子龍氣,方才是真命之主,尊神想必不會看不出端倪吧?”

本就對協商不報希望,林旭微微一笑,背負著手說道:

“嗬嗬嗬嗬,如此說來,你們是決意與本尊為難到底嘍?”

“非也!非也!我輩不過是順天應人,輔佐天命真主罷了,其中為難之處,還請列位尊神見諒才是。”

聞聲,林旭扭頭看了一眼同來的敖平,這時祂的麵色已經黑得跟鍋底有一拚了,額頭上青筋暴起老高。林旭也是一般無二地惱怒,隨即他拂袖起身,冷冷地說道:

“如此甚好,那大家就各憑手段分個高下吧!”

舌頭解決不成的問題就得交給拳頭來處理,地祇們既然跟修行者談崩了,隻能著手準備在戰場之外展開一場凡人視野之外的暗戰,看看究竟是誰把握住了天命所在。

世間一切術法神通,本原都是來自於對法則的理解和參悟,天地法則是大道延伸的產物。因而,老子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道運轉是渾然不著痕跡的,因此也是不可捉摸的,無從效仿和學習。天地之道師法於大道,自然要等而下之,於是便有跡可尋了。

倘若以神通法術暫時改變天地運行的規律,實施起來難度不大。一些道行僅是泛泛之流的三腳貓術士,他們憑借秘傳符籙和祭祀儀式也能求得甘霖降下,或是反過來驅散連綿不絕的陰雨天氣,可見這門功夫是易於上手。不過要做到任何情況下都能陰晴如意,那就非得有大神通不可了,算得上是難於精通。假如有雙方同時開始施法,彼此之間的目標南轅北轍,那種單純依靠外力扭曲自然規律的事情就變得異常艱難。簡而言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那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快速商定了對策之後,林旭衝著大江龍君敖平一拱手,說道:

“敖兄,這一趟得辛苦你了。”

聞聽此言,敖平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都難看,祂是根正苗紅的龍族後裔沒錯,卻也架不住這些年來功夫都花在了酒色財氣上麵,敖平的道行修為實在算不上有多出眾。被林旭趕鴨子上架,祂的確哭笑不得,喃喃地說道:

“這個……若隻靠我出手,勝算誠是不高。”

在座的列位地祇都曉得敖平這家夥的底細,倒也用不著懷疑祂在過份謙虛,林旭轉頭跟洪澤水君章渝說道:

“章水君,勞駕你從旁協助敖兄如何?”

一聽這話,洪澤水君章渝那張圓乎乎的胖臉立時從蒸好的饅頭抽搐成了個包子樣,祂哼哼唧唧地說道:

“非是在下推辭,實是力有不逮呀!”

神情窘迫的敖平終於發現了還不如自己的參照對象,祂心裏頓時平衡了,上前搭著章渝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

“章水君,別不好意思,你倒是說呀!”

見狀,林旭無奈地看著低頭賣萌的章渝和擺出誇張仰天長笑姿態的敖平,他算是對這兩個活寶無言以對了。林旭沉吟片刻,跟敖平說道:

“那依敖兄之見?”

“當然是幫手越多越好,不拘水係,隻要是地祇皆可。”

小圈子容易團結,代價是缺乏足夠選擇餘地,敖平這麽一說,林旭放心了,應承說道:

“噢,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隨之,林旭一彈指喚來了幾名手下,吩咐說道:

“你等替本座傳檄四方,請各方地祇前來襄助。”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林旭的地祇位階雖高,但他的地位一直沒有得到同僚們認可。除了敖平、黃世仁等親近盟友和一些關係相對中立的地祇之外,其餘地祇們都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消極態度,現在要指望祂們出力幫忙,事情大概沒那麽簡單。

轉回頭來,林旭摸著下巴,嘴裏嘟囔著說道:

“嗯,不知陰陽家能否來得及趕到?”

聽到陰陽家之名,作為本次暗中鬥法的支柱,大江龍君敖平已然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祂喜形於色連連點頭,目光滿是期待地投向林旭,說道:

“一試無妨,請林兄盡快邀約吧!”

這時,望著敖平的這副緊張模樣,林旭啞然失笑,安撫說道:

“那好吧!待我修書一封送去王屋山,希望時間能趕得及。”

..................................................

初冬時節,江水流域的初雪悠然落下,風景秀麗的錦繡山川化為了夾雜著少許斑駁色塊的白色天地,唯有丘陵山地間生長的茂密竹林,依然故我保持著青翠欲滴的鮮綠色澤。

一場事關個人生死成敗和日後能否從龍建國,封妻蔭子的大戰將至,略帶幾分濕潤的空氣中,此時此刻似乎都凝聚著重重殺氣。興漢軍和吳軍的士兵們各自在營中忙著整理軍械甲杖,各級將領們則紮堆謀劃策略戰術,檢查舟師戰備情況。雙方的最高統帥保持著相對超然的姿態,力求用自己的沉穩鎮定來穩住軍心,在他們的視野之外,一場同樣激烈火爆的對決悄然拉開了帷幕。

“咄!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身護命。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丹朱口神,吐穢除穢;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喉神虎賁,氣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煉液,道氣常存。大道驅使,六甲六丁,傾山塞海,晝夜不停。急急如律令。”

這座毗鄰江水之濱倉促興建,純粹以黃土夯築而成的台壇高有丈餘,高台四周布置的林立旗幡在烈烈風中飛揚舞動,恰如千軍萬馬隱身其後。

清一色身著鶴氅道袍的金丹派修行者們一個個腳踏禹步,手持著寒光閃爍的法劍,亦步亦趨地循著祭壇外沿快速遊走,他們口中不停頌讀著三淨神咒,為即將開始的呼風喚雨預作準備。

控製天氣變化的間接鬥法,雖說不似麵對麵直接鬥法那般凶險,動輒就要殘軀殞命,令人一世修為付諸東流,卻也是一樁牽連極廣的大事。萬一鬥法失敗的話,眼前這十餘萬精銳吳軍行將灰飛煙滅且不說,吳侯祝重發怕也時日無多了。待得日後新朝定鼎,今日有份力挺祝重發的金丹派免不了也要跟著沉寂下去。如此不堪的結果對於雄心勃勃,意欲光大呂祖道統的金丹派而言,是難以承受的殘酷現實,所以他們鐵了心非得跟林旭等一幹地祇分出個高下不可。

“時辰已到,恭請諸位師兄上座。”

在彭蠡澤湖口一帶,入冬後的風向多為西北,在此前提之下要喚來東南風,首先得逆轉大氣候的趨勢,再以法咒驅動風勢加強。

在沒有外力幹預的時候要做到這幾點不算太難,別說金丹派的修行者傾巢而出的豪華陣容,隨便在江湖上找來幾個有真材實料的法師,掐算了準確時機都能應付裕如,隻可惜這次站在他們的對立麵是一群地祇,於是事情就變得棘手了。原本逆轉天候就屬於悖逆天地之理,施法有損功德,倘若再算上地祇方麵的極力阻撓,縱使百多年來金丹派雄霸江南,業已將上清茅山道等地頭蛇壓得抬不起頭來,本次鬥法的前景仍算不上樂觀。

天象有變,神祇先知。對麵的金丹派在江南剛一動手,另一邊的林旭等地祇就有了感覺。

神情緊張的蕭柏琅額頭見汗,祂緊張地搖晃著手中的描金折扇,說道:

“林兄,他們發動了,咱們怎麽辦?”

抬頭看著天上逐漸減弱的西北風無力推動被微弱月光照亮的雲朵,林旭此時眯起了眼睛,說道:

“咱們的援軍到了沒?”

聞聲,龍石耳搖了搖頭,說道:

“昨日又來了幾位地祇,陰陽家的路途太遠,這會他們隻怕還在路上。”

事已至此,沒有別的選擇了,在同伴們的臉上掃視了一圈,林旭肅容說道:

“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諸君,輪到咱們出手了!”

位於江水南岸的吳軍營寨,一條棧橋上兩名扛著長槍的哨兵踏著木板來回踱步巡邏,他們的腳步在空寂的黑暗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吱呀聲響。

在人類憑著肉眼難以看清的高空中,稀疏的雲層漸漸變得厚重起來,緊接著猶如拔掉塞子的水池,一個偌大的渦旋出現在江水上方,隻不過烏雲遮蔽了月光,身在地麵的人們什麽也看不到罷了。

正在這時,兩名巡邏兵中走在前麵的那個像是覺察到什麽異樣,他警覺地抬起頭望著漆黑夜空,神情大惑不解地說道:

“今晚的天氣真邪門,怎地一會刮北風,一會刮南風?”

一同巡邏的另一名士兵則對此則不以為然,碎碎念地說道:

“哎喲,我的好哥哥,這大營該你管的事還嫌操心不夠碎呀?愛刮什麽風,隨著它去好了,咱們哥倆還得跟木頭樁子一塊在這矗半宿呢!得嘞,先來一口暖暖身子吧!”

說著,這名士兵抬手遞過一支酒葫蘆給自己的同伴,剛才抬頭看天的士兵接過了酒葫蘆,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立馬堵好塞子,十分愛惜地放回腰間。這一葫蘆酒是他們倆晚上不睡覺出來值勤放哨的最大福利,誰也舍不得一口氣喝光。

曆來軍中禁酒,並且實施宵禁製度,軍營每逢入夜後非但不準士兵出營活動,就連大聲喧嘩都要挨上一頓鞭子。除非是在戰勝敵軍之後,抑或是大軍開拔之前犒賞三軍時才允許在營中公然飲酒。除此之外,倘若有人膽敢在營中私藏酒水,通常的判決結果都隻有人頭落地。趕上天氣寒冷的時候,營官們會給那些外出巡邏的哨兵每人配發半葫蘆酒漿用作禦寒所需,算是極少數能在營中名正言順喝酒解饞的機會。

天下間的酒鬼何其多?單隻為了看似份量不多的這一點酒水,許多士卒寧肯冒著冬夜飛雪寒風拂麵的苦楚,也要爭著搶著深更半夜跑來當巡邏兵,正是無利不起早啊!

這時候,天生一副鞋拔子臉的祝重發,他的麵容在搖曳不定的燭光照耀下愈發顯出棱角分明。

在帥帳中手扶桌案,祝重發雙眼直視麾下的得力幹將們,語氣嚴肅地說道:

“明日我軍將與興漢軍決戰,卿等可有良策破敵?”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7
088 廟算
眼看生死攸關的決戰迫在眉睫,此刻聽到祝重發詢問對策,吳軍眾將有一人起身拱手說道:

“啟稟主公,若依末將之見,當直搗陳賊的座艦,隻需誅滅匪首一人則興漢軍不戰自潰。”

聞聽此言,傷勢在身的姚雷不悅地哼了一聲,他支棱著包紮厚厚一層紗布的左臂,語帶譏諷地說道:

“哼,你倒說得輕巧,陳涼那條出水蛟是樓船中數頭號的五牙大艦,船上樓起五重,外包寸厚鐵甲堅不可摧且不懼火攻。一船載軍士八百餘人,算上水手怕不有一千?我軍戰船最多隻能載七百人,如何比得?若是派得少了怕不中用,你派得多了,人家又不傻,難不成會眼看著自家主帥被圍攻嗎?況且,如何登上出水蛟不讓它跑掉,這事也難辦得很。”

現身說法的姚雷還是很有發言權的,畢竟他是最接近完成這個斬首行動終極目標的人。雖說行動中半途而廢,那也是時運不濟所致,旁人連踏上陳涼旗艦甲板的機會都還沒有得到呢!

這時,祝重發摸著他那酷似某電視男主持人的長下巴,頷首說道:

“嗯,此事確有為難之處。”

正當此時,一名文官模樣的男人躬身說道:

“吳侯,小臣有一計,或可破敵。”

所謂病急亂投醫,盡管與金丹派達成了協議,疑心病甚重的祝重發也從未把希望全數寄托在外力之上。聞聲,他眼睛一亮,笑著說道:

“哦,你若果有良策,何妨說來聽聽?”

“是,前日有人向臣下進獻一件戰具,小臣已多方驗證,效力非凡,吳侯若得此物相助,來日破敵當是易如反掌。”

混跡市井的江湖術士們幾乎有著一個通病,叫作“好為大言”。如果換成白話就是說,既然吹牛不上稅,咱們大夥隻管可勁吹。自打離開那間野廟四方流浪開始,祝重發這些年來走南闖北,尤其是在他發跡之後,陸續接觸過不少妄圖投機取巧的江湖術士,祝重發見多了這套唬人把戲,不過現在是寧可信其有,他隨即下令將被吹噓得神乎其神的那件器物呈上來。

不多時,幾名身強力壯的彪悍軍漢費力地抬著一件體量頗大的黑家夥來到了帥帳門口。

打量著模樣怪異得叫人看不出是什麽用途,祝重發指著此物詢問說道:

“這東西是?”

“據獻上此物者所言,此物喚作烏鴉嘴,隻需安裝在我方戰船之上,待靠近敵船時猛然落下,即可令兩船相連如橋梁,敵船斷難逃脫。”

起於貧賤卑微之家,憑一己之力白手起家能混到割據一方的份上,祝重發的個人能力毋庸置疑,但是他與生俱來的疑心病也同樣嚴重得沒藥醫了。

縱然親眼看過了這件器物,祝重發仍不放心,扭頭對姚雷說道:

“姚將軍,你覺得如何?”

吊起胳膊的姚雷來到近前,他上下打量這件新鮮玩意,說道:

“啟稟主公,末將在水上廝混多年,這路東西從未聽說過。”

聞聲,那名文官訕笑說道:

“此乃是海外番僧所獻,本非中土之物,姚將軍您自然未曾聽聞過。”

掂量著此事的利弊,祝重發性格中堅毅果決的一麵壓倒了內心僅存的狐疑猶豫,他當即沉聲說道:

“哎,且不管它由何處而來,隻要對我軍有用便是。”

“主公此言有理!”

“主公英明!”

恰逢兩軍決戰之際,突然有人獻上戰陣利器,這當然不可能是一個單純的巧合事件。

在前些時候,林旭對十字教在淮南等地秘密發展的*給予沉重打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宗教組織是生命力堪比蟑螂的存在,何況在十字教的身後還有神祇撐腰,僅靠暴力鎮壓,治標不治本哪!

收到林旭支持興漢軍與吳軍交戰的消息,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十字教傳教士們開動腦筋,千方百計地給陳涼找麻煩,他們一致認定支持吳侯祝重發才是最佳選項。奈何,這時候祝重發身邊已經有了金丹派提前下注,異族外來者再想生插一杠子,實際操作起來頗有難度。於是乎,傳教士們捏著鼻子找出對吳軍有價值的軍事技術,賄賂他身邊的文臣胡蘭亭呈交到祝重發的麵前。

戰船經過簡單的改裝,連夜試驗過後,吳軍確定了這件叫作“烏鴉嘴”的小玩意確實管用,被交托了全權的姚雷興衝衝地說道:

“來人哪!告訴那些工匠挑燈夜戰,務必要趕製幾件出來,老子明日有大用場。”

“是,小的得令。”

姚雷親自前往帥帳向祝重發稟明試驗結果,如願引得龍顏大悅,祝重發讚賞地拍著他的肩頭,說道:

“姚將軍奮戰負傷,不如明日在本座身邊隨駕吧!”

聞聽此言,姚雷急忙挺起胸膛,剖白說道:

“吳侯,末將的傷其實不礙事。”

“哎,卿豈可諱疾忌醫?那就這麽定下來了,你也早些回去安歇了吧!”

唉聲歎氣地說道:

“唉!這叫什麽事啊!”

指望著用突擊陳涼的功勞換取功勳,突然一句話就無法衝在第一線了,明知這是祝重發關照自己,姚雷還是一肚子的憋屈。眼瞧著建功立業的機會飛走了,他憤憤然地一跺腳,不小心拉扯到了胳膊上的箭傷,姚雷疼得一呲牙,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這才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

隨著東方天際隱隱現出一抹魚肚白,江水反襯著黎明的曙光,閃爍粼粼波光。

江岸邊的一座山丘之上,再度換班的地祇們表情無法輕鬆起來,持續一夜的鬥法已然演變成了拉鋸戰,風向忽而西北,忽而東南,天曉得等到兩軍開戰之際會刮什麽風。

“諸位尊神,我等來遲了,恕罪呀!”

陰陽家的一班人馬出現在眼前,林旭稍稍鬆了一口氣,笑道:

“辛苦了,接到信箋後從王屋山遠道而來,勞煩諸位星夜兼程,林某心中已是慚愧至極,何談怪罪二字?”

援軍抵達對於地祇們來說是個好消息,祂們在大江龍君敖平那個二把刀指派下持續輸出神力,也不知有多少神力都無端地浪費掉了。若非大家對興漢軍得天下的前景大為看好,寧可先吃虧後占便宜,如此揮霍地使用神力,即便是家資豐厚的神祇也難免覺得肉疼。

被強行推舉出來作為主持人的敖平如蒙大赦,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跟林旭說道:

“內行來了,可以換人了吧?”

轉頭看了看陰陽家眾人,林旭覺得這麽幹似乎太不禮貌了,開口說道:

“嗯,列位尊神暫且停手,等大祭酒他們稍事休息,再重新開始。”

聞聲,司馬長空連忙擺手說道:

“呃,尊神,我等來此非是為了休息,既已準備停當,事不宜遲,這便即刻開動吧!”

“如此也好,那就辛苦諸位道友了,待此間事了,林某必定設宴款待各位。”

在分析了那枚從東瀛神係法寶中奪取的神文之後,林旭對陰陽變化規律掌握頗深,他也並非破解不了金丹派的術法。一力降十會這個法子還是很管用的,即便在單純技巧方麵難以勝過對手,加上諸位地祇們的神力加持,林旭強行出手可以將對手擠對得無路可走。

現如今的棘手難題是林旭出手不打緊,連帶引發的後果很嚴重。破除對方術法倒是不費多大氣力,金丹派那些施法者遭到反噬,到時必是非死即傷,這一點有悖於林旭向呂洞賓承諾的“照拂”。

神祇的許諾是不可以隨便推翻的,因果律對高位者監督更為嚴格,林旭不得不投鼠忌器。即使退一步講,不考慮呂洞賓的觀感如何,因果律的事情也可以推後再說,但是出爾反爾這種名聲扣在身上,那種唾麵自幹的無賴精神,他暫時還不具備。林旭的想法是最好令金丹派知難而退,不至於造成大量傷亡,這就需要異常精準的控製力和技巧水準了。

假設沒有陰陽家的協助,林旭憑著一己之力蠻幹不可能達到目的。正如一根鋼釺可以洞穿堅硬的岩層,卻勝任不了繡花針的工作一樣,這就是林旭所麵臨的兩難境地。

林旭向司馬長空講述了自己的要求,隻見這位大祭酒麵有難色,低聲說道:

“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非得計算精確不可,隻怕這時間不夠哇!”

“務必請您盡力一試。”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捋著胡須,頷首說道:

“那好吧!老朽盡力而為。”

說罷,司馬長空衝著同來的門人弟子們一擺手,這些陰陽家的高手們二話不說從袖子裏抖落出來了一件器物。

在旁邊看得真切,林旭不禁驚呼說道:

“啊!算盤?”

這位陰陽家的大祭酒笑了起來,說道:

“嗬嗬嗬嗬,尊神也識得此物?”

曆史悠久的算盤,最初是把零散的珠子擱在有凹槽的淺盤中,然後通過珠子的上下撥動進行運算,這種空心珠子穿入木棍的新型算盤普及時間還不算太長。

未曾想到陰陽家如此善於接受新生事物,林旭笑著點頭說道:

“嗯,餘在市井裏也見過幾次。”

司馬長空神情淡定地說道:

“心算難免有所謬誤,珠算略好一些,為求穩妥起見,三人一組計算,若數字相符則為正確。”

聽了這話,林旭也有所感悟,欠身說道:

“某受教了,想不到小小的算盤還有如此用場。”

聞聲,司馬長空自信地一笑,說道:

“嗯,尊神請少待片刻。來,大家開始動手,計算他們力量最薄弱的一點在何處。”

陰陽家這次表現得如此謹慎也不是沒來由的,隨著本片界融合了大量外來片界和碎片,宣告升級為一方世界,與此同時也抬升到了更高空間緯度。

這場天地大變的影響之深遠,估計除了昔日的洪荒破碎之外,再難有第三者與之比肩。早前那些盡是虛影的日月星辰,如今皆已轉化成了實體存在,許多憑依天星的術法都跟著被扭曲了。譬如說,林旭慣用的那柄出自於練氣士靈虛子之手的七星劍,其威力就遠遠超過了從前,因為現在能從北鬥七星借力增強殺傷效能和附帶的星光神通,不再單純是隻靠法寶本身的威能。故此,法寶威力較之從前,若說相差十倍,隻恐還說得少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3:18
089 死鬥
大道不變,我亦不變。毋庸置疑,這是屬於修行者的一份自豪。然而,所謂道窮則變,既然道已變,人又如何能不變呢?

試想一下,浩瀚如天地都不免發生滄桑巨變,人類智慧創造出的法門又怎麽可能不受影響呢?自然而然地,包括陰陽家在內,修行者們的一切術法都必須適應天地法則的變化,對自身的術法重新修訂。麵對著一個嶄新世界,那些變更得愈發隱諱難明的演化規律,大家一時半會摸不透是很平常的事情。為保萬無一失,司馬長空此行特地帶著弟子們現場演算數據,力求一舉建功,不生半點閃失意外。

耳邊不住傳來劈裏啪啦,清脆而又節奏分明的珠子撞擊聲,恍惚之間,仿如使人置身於某家大商號的賬房中。此時此刻,林旭啼笑皆非地看著這些陰陽家的弟子。真別說,這倒是挺有與時俱進的進取精神。估計現在這年月要是有電腦可以用的話,這些把實用性永遠擺在第一位的陰陽家傳人也肯定不會拒絕來上幾台吧!

重任在肩的司馬長空反倒表現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輕鬆姿態,他神情悠閑地與等候一旁的老友史家弟子鄭鐸低聲交談著什麽,好似沒事人一般。

鄭鐸這位隱身民間的稗史一向極有責任心,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搜集資料和親眼見證曆史的機會。此番,興漢軍和吳軍的湖口大戰豈能在史書上少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以在現場近距離目睹這場戰事,乃至於獲悉幕後的暗戰,這一點對於史家傳人來說,誘惑力之大不言自明,因此鄭鐸甘敢冒風險也非得死皮賴臉跟來瞧上一眼。

“大祭酒,辰時三刻,庚申辛己……”

大約一炷香時間後,三組完全相同的時間和數字間隔數秒被弟子們報了出來,司馬長空與自己心算所得一一對應,確定全部數據吻合,他轉向林旭笑著說道:

“尊神,可以開始了。”

“敢問大祭酒,該從何處著手?”

專業人士需要給予足夠的信任才能發揮出最大能力,林旭不想自己隨意幹涉引發不良後果,幹脆把問題又拋給了司馬長空。

一捋長須,司馬長空笑嗬嗬地說道:

“金丹派所用之法乃是起壇呼風喚雨之術,一分憑人力,九分仰仗天意。隻要找出薄弱環節,擊破一點,滿盤皆輸……”

司馬長空詳盡闡述了陰陽家的破解之法,林旭則示意地祇們不要間斷幹擾,繼續拖住金丹派的施法進程,不要使他們覺察到異常情況,接口說道:

“不知破法之後,對方可有何傷損?”

“哦,若無意外,頂多是頭昏眼花胸悶氣短,臥床靜養幾日便可恢複如初。”

聞聲,林旭徹底放心了,喜悅地說道:

“太好了,那大祭酒準備幾時動手?”

“今日卯時最佳。”

..........................................................

“嘭嘭嘭嘭——”

一陣節奏快似雨打芭蕉的戰鼓聲,宣告湖口大戰拉開了高潮部分的序幕,隨著微弱的東南風吹動旌旗,兩支排列井然有序的艦隊在彭蠡澤湖口開始短兵相接廝殺起來。

在急促的鼓聲伴奏下,一字排開的百餘艘吳軍火攻船,此時升滿了風帆全速衝向興漢軍的船隊。快似離弦之箭的火攻船艙內滿載著黑火藥,而非傳統引火道具的火油和硫磺、柴草等物。盡管吳軍截至到目前來說,尚未成功掌握火箭和火炮等新式火器的製造訣竅,不過單純利用火藥的爆破和引燃效果還是沒問題的,隻要投入的火藥數量足夠多,其威力足夠扭轉戰局走勢。

處於下風口的興漢軍艦隊為了躲避敵軍的火攻船,整齊的艦隊陣形被攪亂。這時,窺見時機到來,吳軍大將範含一揮令旗,大聲喝道:

“快,趁火攻船攪亂敵陣,火速突入進去,務求一擊斃敵。”

上一次姚雷殺到“出水蛟”旗艦船上,興漢軍諸將無不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可是關係到自家後半輩子榮辱興衰的大事,豈可等閑視之?他們哪敢再讓主帥以身犯險,陳涼的座艦依然出現在艦隊序列中,但是除了少數高級將領,沒人知道他具體會出現在哪條船上。這個連興漢軍自己人都搞不清楚的謎題,吳軍更不可能鬧明白了。以範含為首的吳軍悍將們以那些體量巨大的五牙大艦為主要目標,前赴後繼地殺奔過去,隻可惜每每誤中副車,始終沒能發現正主所在。

“斬獲賊首陳涼的首級者,爵封萬戶侯,賞三千金!”

兩艘體量巨大的戰船相互抵近時,笨重堅實的木製船身猛烈撞擊摩擦所,發出的沉悶聲音令人心悸不已。被箭矢射中後的士兵發出的垂死哀鳴,火攻船引燃敵船上帆索的響亮劈啪聲。這一切聲音元素混合起來,恰如被混亂無序的夢魘糾纏不放,陷入到這個噩夢裏的每個人都無力自拔,他們隻能顧及自己眼前的這一點點空間。

僅有極少數心誌堅毅如鐵石的人保持著頭腦清醒,他們的目光透過彌漫在戰場上的滾滾濃煙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尋覓著轉瞬即逝的微妙契機。

兩軍搏殺進入近距離混戰階段,吳軍圖謀對陳涼實施斬首行動,同樣憋了一口氣要壓倒冤家司徒雅的苗仁輔,這時也是瞪大了一雙眼睛尋覓著吳軍的帥旗所在。

開戰之前,興漢軍的將領們說服了陳涼,將水師帥旗轉給司徒雅使用,他自己的座艦上則掛了一麵不起眼的紅旗。

在冷兵器依然主導著戰場勝負的前火器時代,一軍主將的帥旗是最醒目的戰略目標之一,即便如此,任何一個企圖隱藏自己帥旗的將領都是不打折扣的白癡。一旦那些在前線浴血廝殺的士兵們驀然回首,看不到己方帥旗存在,士氣會在瞬間崩盤,縱然是百萬雄師也會在弱小的敵人麵前潰逃。正因如此,即使隻有頭發絲那麽一點軍事常識的統帥們,他們也不敢靠隱匿帥旗來保障安全,那種行為已經算不上是自作聰明,而是愚蠢到家了。

沒能找到陳涼,不過吳軍還是看到了興漢軍的帥旗,祝重發在旗艦上舉目眺望遠處水麵上黑壓壓的興漢軍戰船,朗聲說道:

“賊酋就在此處,火攻船何在?”

仗著東南風襄助,吳軍的火攻船成為了今天戰場上最耀眼的明星角色,一家夥把興漢軍連炸帶燒搞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這時,一名裨將抬頭看了看旌旗,他頓時麵色大變,聲音顫抖著說道:

“啟稟吳侯,風向好像變了。”

天生著一副棱角分明的豬腰子臉,祝重發精神高度緊張地關注著前方戰況進展,唯獨不曾留意到原本在吹動的東南風,不知不覺間已經轉換成了西北風。沒了風勢相助,再派出火攻船勉強衝擊位於上風位置的興漢軍,大概連人家的毛都燒不到幾根。

聞聽此言,祝重發連忙看過去,難以置信地發出一聲慘呼,說道:

“什麽?莫非是天要亡我嗎?”

這時候,跟隨在祝重發身邊的悍將姚雷連忙上前說道:

“吳侯,末將鬥膽,請您下令撤軍,咱們的勝算不大了。”

士氣可鼓不可泄!兩軍戰到膠著狀態,哪一方先撤就容易引起雪崩式的連鎖反應。通常情況下,一開始是有序撤退,等到敵軍追擊馬上就變成無序潰退了,不落得個全軍覆沒都算運氣。無論什麽時代背景之下,想在強大的敵軍麵前安然退走,那都是針對將領統率能力的終極大考,幾乎每一位能通過這項考核的指揮官,日後都夠資格在軍事史中給自己留下一席之地。

已經跟興漢軍殺紅了眼,祝重發不相信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與其憋屈地死在後撤的亂軍之中,在他現在撤退還不如行險一搏。

當想到這裏,祝重發旋即拔出佩刀,他高舉著這柄價值千金的百煉寶刀喝道:

“拚了!傳令中軍,隨本座親往衝陣,不殺陳涼,誓不收兵。”

聞聲,姚雷無言以對,唯有躬身說道:

“是,末將得令!”

“嗖!嗖!嗖!嗖!噗通!啊——”

箭矢和弩弓,以及標槍、石塊等遠程兵器在戰場上呼嘯而過,隨著兩支艦隊如巨蟒般彼此纏繞絞殺在一起,想要控製全局情況就不啻於癡人說夢了。

在水戰的開始階段,陳涼不乘坐防禦極強的龜船,反而選擇了一艘屬於傳統樓船改進型的五牙大艦“出水蛟”作為旗艦,這主要是考慮到龜船的上半部船體密封,即使指揮者爬上麵積有限的上甲板,瞭望視野同樣受到影響,因此龜船充當衝鋒陷陣的一線戰船還不錯,用作旗艦的話就不太合格了。今日在部下們的堅持下,陳涼更換了旗艦,但他還是沒有乘坐龜船,而是另選了一艘五牙大艦。

諸如五牙大艦這種大型樓船也不是誰見了都能欺負兩下的魚腩,船上不僅有強弓硬弩和拍杆、投石機、床弩等傳統武備,新近又增添了火炮和火箭,火力投射之猛,堪稱為水上的移動要塞。

祝重發決心孤注一擲,吳軍隨之掀起了最為狂暴的一波攻勢,那些身形龐大雄偉的樓船正是首當其衝的攻擊目標。

“咣當!轟——”

猛烈的撞擊聲傳來,腳下突然一顫,陳涼立足不穩急忙伸手把住身旁的欄杆,問道:

“怎麽回事?”

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名近衛兵士來到近前,單膝跪地說道:

“啟稟大將軍,吳軍的一條戰船從後麵撞過來,伸出鐵鉤子把咱們鉤住了。”

“咣當!轟——”

尚未等到陳涼理清這紛繁複雜的頭緒,在座艦右舷靠前部的位置,一聲跟剛才幾乎一樣的猛烈撞擊聲音傳來。

剛一站穩腳跟,這下子陳涼不用問手下也曉得是怎麽回事了,他轉向傳令兵,大喝說道:

“召集軍士上甲板殺退敵兵,升起號旗,命眾將速來救駕,快。”

這兩艘隸屬吳軍的樓船探出了臨時趕製的烏鴉嘴,此刻將陳涼的旗艦船舷死死鉤住。相互糾纏在一起的三條大船彼此製約,麵對僵局誰也動彈不得,好似一塊特大號三明治浮在水麵上。事已至此,雙方的機動力都已經報廢了,這時候剩下的就是夠光棍的*,反正是你給我一刀,我再給你一刀,不妨看看大家誰先失血過多倒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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