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83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9
060 平手
那座屹立於天柱峰之巔的封神台,林旭可不是建起來裝點門麵的形象工程,他也不是貪圖霍山府君這個名頭報出來比霍山君好聽多少,這裏麵真的有很大實惠呀!

山神作為地祇的分支之一,位階每提升一級,職司附帶的神通變化便會隨之增長數倍,乃至十數倍之多。

在霍山君的位階之上還有霍山元帥這一階,如果再抬升一階則稱為霍山府君,山君和府君,這二者的實力差距又豈止區區十倍而已?無論天庭對林旭自說自話的方式合法性是如何看待的,反正隻要這塊片界的天道認可了他這種自行其是的封神行為,那麽身為霍山府君應得的權能神通林旭就一樣也不會短少。隻不過自從封神以來,林旭絕少遇到可堪全力一戰的對手,未免有點曲高和寡的感覺。如今,麵對著孫恩那淵海一般深不可測的強悍實力,林旭心中的興奮之情還要多於緊張。

息壤乃是古老傳說中,上古時代聖君大禹用於治水的神土,林旭借用了它的知名度來推介自家的天賦神通。

在這一方天地,許久不見高階地祇與人對戰,祂們要麽是為了抵抗克蘇魯神族侵攻殞命在無盡虛空中,要麽是身負重傷覓地潛居休養,餘下的那些地祇境界太低,根本入不得方家法眼。

當孫恩乍見了林旭玄妙無比的禦土神通,即便談不上萬分驚詫,多少驚訝了一下,隨後他冷靜了下來。一點不錯,水能克火。然而,杯水不能滅車薪之火,勺土不能擋滔天巨浪,孫恩對自己的拿手術法有足夠自信。昔日在東海之上,處於國力全勝時期的大秦帝國也曾派出水師圍剿孫恩一手組織起來的東海叛軍。彼時,那些龐大如山嶽的樓船和鬥艦在孫恩“九龍汲水”之術的強大絞殺力量下,僅在轉瞬之間便化作了一堆隨波逐流的斷木殘板。

目下身處蒼茫的大雪山,周圍環境不利於水係術法發揮出極限效能,但孫恩自信先發製人的優勢,他不認為林旭在倉促間製造出的土山就扛得住九條水龍所化的激流不斷衝刷。

杯水車薪這個道理孫恩曉得,林旭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即刻著手處置。隨著雙手十指動作快得出現了旁觀者眼中的重重殘影,不知連續結出了多少印契之後,林旭開口喝道:

“咄!土能生金!”

隻是一聲輕輕的話語,在這一刻仿如為在洪流激蕩衝擊下,業已危如累卵的土堤注射了一劑強心針。

霎時間,林旭腳下的這座顏色斑駁土山表麵泛起了一層帶有強烈金屬光澤的奪目白光,宛若剛剛磨礪一新的劍鋒,在清冷中透出逼人肌膚生痛的烈烈寒意。

那九條身長近千丈的水龍相繼撲在土山之上,跟著又被白光產生的反震之力攪得不成樣子,恰如被無數刀斧萬剮淩遲,整個場麵極為慘烈。

見狀,孫恩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旋即將右手向虛空中一伸,喝道:

“乾坤幡,招來!”

聞聽此言,隔著老遠的巫山君蕭柏琅蹦起老高,聲音變調地說道:

“什麽?這麵乾坤幡竟然在孫靈秀手裏?”

俗話說的好,這遠親不如近鄰。終年窩在巫山那一畝三分地,安心地享受神女峰縹緲雲雨的銷魂滋味,一心隻愛西貝貓的蕭柏琅,祂跟同在巴蜀混飯吃的五鬥米道也算是關係不遠不近的鄰居,所以誰家裏有些什麽壓箱底的貨色,多少會知道一點底細。

正與林旭鬥法的這位人稱孫天師的孫恩孫靈秀,他在年輕時聲名不顯,後來投奔東海才在那邊混出了老大的名堂,幾乎是割據一方的江湖龍頭,但也因此而惹怒了大秦朝廷。為了避免給自家師門惹來麻煩,孫恩甚少回到蜀中,即使偶有些動作,那也是低調得不能再低調,這也是蕭柏琅不知道他是五鬥米道弟子的原因所在。

話雖如此,孫恩手上這件法器是從五鬥米道前輩祖師那裏繼承而來,既然在人前露了白,難免被熟知底細的蕭柏琅看出了來路。隻是礙於鬥法的規則,祂不能傳音提醒林旭小心提防,急得蕭柏琅團團轉。

在一旁的龍石耳也看出了些名堂,勸慰蕭柏琅說道:

“蕭山君請安心,林府君素來謹慎,不會輕易上當的。”

“那也隻能希望如此了。”

這時,林旭眼看著孫恩如此鄭重其事地取出了這件法寶,他再猜不出這是他壓軸的利器,那就白出來混了這麽多年,當即林旭正色說道:

“孫真人果然名不虛傳,那就讓林某來領教一下你的至寶吧!”

淡然一笑,孫恩也不跟林旭搭話,自顧自地念誦道: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隨著話音響起,乾坤幡表麵浮現出一層湛然金光,幡麵上那六十四卦的卦爻投相繼射出暗金色的虛影,層次分明地浮現在半空中,呈現出契合天地至理之勢。這時候單是用看的也能明白,孫恩手上這件乾坤幡的來頭絕對小不了。

見此情景,林旭臉上不見驚慌之色,照舊不慌不忙,他拔劍出鞘,口中喝道:

“七星歸位,伏魔斬妖!”

應聲,七顆閃耀著亮藍色的光球相繼從劍身騰空而起,林旭自無盡虛空中汲取得來的元磁星煞之力,在他的頭頂結成了一座北鬥七星陣。盡管賣相不及孫恩的乾坤幡那般華麗,隱隱也透出淩然不可輕辱的絕大威勢。

乾坤幡上合於天道,下合於地道,一旦開啟便具有攪動天地萬象之力。若不是由孫恩這樣化神級數的高手一手主持,光是啟動它的發力消耗就能把宿主活活吸成一具木乃伊。

完成了啟動步驟,孫恩眼露精芒將幡向前遙遙指向林旭,喝道:

“咄!”

“吱吱——”

可曾見過高速旋轉中的剛玉砂輪跟高碳鋼劇烈摩擦的場麵嗎?那種火星飛濺四射,宛若火樹銀花綻放的絢爛景致,除卻規模方麵不太夠檔次之外,倒是跟眼下的這一幕大同小異。

孫恩操控著六十四道卦爻化作風雷水火輪番向林旭轟擊而來,在半途被湛藍色的北鬥七星陣硬生生頂住,加以緩慢消磨。攻擊一方勢如潮水全無減退,防守一方穩若磐分毫不為所動。雙方交手泄露的少許餘威便已將作為比鬥場地的大雪山震得七葷八素,周遭數百裏的地表抖得像是患上了晚期帕金森病的病人。許多耐受不住這破壞力的山峰幹脆整個崩塌下去,由山巔高度直墜入深穀中的巨石撞擊摩擦此起彼伏聲如雷吼。

一場鬥法引發如此大的環境破壞,委實超乎了人力所能企及的範疇,遠在千裏之內放牧牛羊的部族都被嚇得仿如末日降臨般瑟瑟發抖,少不得留下個把雷公發怒劈死妖孽,連綿大山夷為平地的民間故事。

第一場賭鬥的直接參與者孫恩和林旭,一個是道行精深得不似人類,另一個幹脆是神祇金身,這二位什麽都可能缺乏,唯獨耐力超一流。若是照此下去,一口氣再打個幾天幾夜相信也不成問題,怕隻怕這附近的山川河流經受不起如此給力的折騰啊!

“二位道友,請暫且住手,聽老衲一言再打也不遲。”

聞聽海心寺住持潘多大和尚的獅子吼,林旭跟孫恩心照不宣地收起了法寶和法咒,雙方一同轉過身準備聽聽這位大和尚想說些什麽。

大雪山地理位置雖然偏僻,據此最近的門派海心寺也不過兩千多裏路,今日林旭跟孫恩交手,餘威波及的破壞範圍便遠達千裏之外。哪怕在這個區域內沒有多少定居人口,遊牧部落總還是有的,而且他們多是海心寺的信眾,放任這二位繼續打下去,隻怕這大雪山就要改名叫作大雪原了,遭了池魚之殃不幸殞命的牧民更是不知凡幾。

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潘多大和尚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兩位道友神威確非常人可比,可憐那千裏之外的無辜民眾已有傷亡。我輩有道高士積修功德尚嫌不足,豈願徒造殺孽。此番若隻為分出個勝負輸贏,無意間造下如斯孽障,代價也未免太過。不如依老衲之見,這一局算作平手如何?”

聞聽此言,林旭調出了數據化模板一瞧,果然正應了老和尚的話。光是這一會的功夫,天道就扣除了高達他四位數的功德,即使林旭現在每天都有數量不菲的香火進賬,信徒還願的功德也不少,不過要挽回這些損失也不是旬日之間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也難免覺得肉疼啊!

這時候,林旭瞥了一眼孫恩,覺得這個對手實在不好對付,繼續打下去沒有必勝的把握,他點頭說道:

“本尊讚成此議。”

林旭已然表態,當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孫恩身上。體會到這種無形的壓力,孫恩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

“善,貧道也讚成。”

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潘多大和尚開口說道:

“如此甚好,第一局雙方打和,請出第二組比試吧!”

躬身與孫恩相互作揖後,林旭施展縮地成寸的神通返回到觀禮台。幾位地祇一碰頭,蕭柏琅拉長了老臉說道:

“哎喲!林府君,這下麻煩了,要是待會一勝一負,到時可怎麽辦哪?”

在鬥法之前講好了三局兩勝分出輸贏,現在第一場意外打和,情況真如蕭柏琅所擔心的那樣再次出現巧合,恐怕還真是一樁麻煩事。

聽了這話,林旭絲毫不為所動,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隻管盡力贏下你們各自的對手好了,五鬥米道敢毀約的話,我不介意多花點時間了卻這樁因果。”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地祇聯盟的諸位參與者也隻能用這句老話來安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靈,唯有戰罷一場的林旭神情泰然自若,轉而盤膝閉目養神,瞧他那副悠然自得的安逸姿態,好似大局已定。

幸好,事態發展沒有朝著最可怕的深淵滑落下去,次席出場的巫山君蕭柏琅憑借著姹女紅粉迷陣活活困得自己的對手無奈投降,大江龍君敖平則剛一現出真身,祂的那位以水係術法見長的對手就自動自覺地認輸了。

起初勢頭強勁的五鬥米道最終落得一敗塗地,這結果著實令觀者咋舌,想不出他們何以如此不堪。其實事情也容易理解,五鬥米道的底氣主要是來自於他們在蜀地經營多年,以及孫恩這張外人絕想不到的王牌。可惜一山還有一山高,霍山府君林旭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跟孫恩旗鼓相當,雙方在高端力量上完成了兌子,五鬥米道的自信心一下子就被打掉了,這個戰敗的結果不算很意外。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0
061 平定
輸紅了眼翻臉這種事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五鬥米道很清楚,一旦徹底撕破臉皮,幾位地祇是可以動員大批私軍參戰的。僅在大江龍君敖平麾下就有十萬蝦兵蟹將,蕭柏琅的手底下也有三萬陰兵鬼卒,最誇張的莫過於林旭這個變態。最近這些年來,經過不懈地收攏陰魂篩選淘汰兵員,頂著府君頭銜的林旭坐擁四十萬陰兵,所以跟地祇們的龐大軍力比較起來,五鬥米道引以為傲的二十四治鬼神壓根討不到半點便宜,鬥法失敗後反悔,那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五鬥米道扶植代理人爭雄天下,本意是為爭取教門的發展契機,不是為了自取滅亡。

既然曉得對手實力強悍,己方硬碰硬沒多少取勝把握,這樣再要強出頭,那不真成一幫白癡了?

於是乎,鬥法失敗後的五鬥米道默默地吞下了這顆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轉而扶老攜幼登船順流而下,前往投奔彭蠡澤附近的龍虎山。那邊本是另外一係分支血脈所開創的飛地,現在儼然成了五鬥米道的最後一條退路。賭鬥已然不幸輸掉了,食言毀約的念頭短暫閃過即被掐滅,五鬥米道上下人等悵然若失地放棄了老家青城山,踏上了奔向龍虎山的漫漫長路。

幾位地祇目送著五鬥米道淒涼地踏上遷徙旅程,這時,林旭扭頭跟幾位盟友說道:

“你們跟陳涼說一下鬥法結果,我就不出麵了。”

立足於船頭,麵色沉鬱的孫恩回身眺望著遠方山崗上幾位地祇的身影,微微有些出神。一名不甘心認輸的長老擠到孫恩跟前,語帶怒意地說道:

“天下皆知孫長老的天師道軍威震東海,為何我等不能與那些地祇一決高下?”

聞聽此言,孫恩詫異地上下打量了這位往日不太熟悉的同門幾眼,態度十分桀驁地說道:

“我輩所求者,乃長生不滅也!操持天下權柄?哼,何足道哉?凡人熱衷功名利祿,偏好財帛女子,那是因為他們生命短暫,好似朝生暮死的蚍蜉,隻配抓住這些糞土般的低賤之物聊以自.慰。區區權柄,何曾值得我輩殫精竭慮?那陳涼也好,田師淩也罷,一群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罷了,由著他們爭來爭去,到頭來,百年之後,輸家贏家皆是一丘黃土埋屍骨。同為埋骨地下,土堆大點小點,有何不同?”

在天師孫恩的意識中,身為修行者不圖長生,反而對陰謀詭計和權勢越來越感興趣,那簡直是捧著金碗討飯的極品蠢貨。他雖也曾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率軍鏖戰七海,但那隻是入世曆練磨礪道心而已,孫某人何曾眷戀過紅塵繁華?

毫不客氣地駁斥了同門的糟糕建議,孫恩依然故我地說道:

“此間事既已了卻,某也該折返東海潛修體悟。此戰之中,餘心有所悟,不枉此行。來人,開船吧!”

這次以林旭為首的地祇聯盟合力搬開了五鬥米道,為陳涼清除了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興漢軍麵對的重重阻礙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說到整體戰力和單兵素質,田師淩的那支蜀軍根本不值一提。蜀地本就是整個大秦帝國的腹心地帶,四麵都是帝國疆土,用不著精銳部隊駐屯。正因如此,巴蜀駐軍的素質可算是二流秦軍中的末流水準,大概戰力連隴右和西域都護府用來維持治安的地方軍都不如。雖然他們的武器裝備品質不錯,但是這樣一支沒有實戰經驗,更不會受到上官的嚴格訓練的軍隊究竟有幾斤幾兩重,估計用屁股也想得出來。

蜀地的秦軍偶爾出兵剿匪,無非是漫山遍野一通叫喊,嚇跑了土匪就作數,演戲的成份多過實戰考驗。

一支如此不成器的軍隊在如狼似虎的興漢軍南北夾擊之下,田師淩很快就吃不消了。隨即,一紙降書被遞到陳涼手上,正式宣告了巴蜀之地歸入興漢軍治下,陳涼製霸天下的大業邁上了一個新台階。

耐心解決了這一係列狗皮倒灶的麻煩,林旭重又恢複了自由之身,終於又有時間繼續考慮那個困擾他許久的老問題,到底該如何塑體重生。正如孫恩在當日那場激烈火爆的比鬥中有所感悟一樣,在智慧與力量的激烈碰撞當中,林旭同樣得到了一些靈感啟發,這對他的計劃大有裨益。他已經想清楚了個中利害,怎樣在片界外緣固定住身形不要移動,想通之後很簡單的,隻要靠天星之力鎖定位置,自然不會發生漂移。

對於林旭來說,棘手難題是如何確保外力不會幹擾,或者破壞這個對環境穩定性要求極高的改造過程。

破壞永遠比建設來得容易,在片界外緣不僅是天道的力量減到最低,而且對外來物的抵抗力也下降得一塌糊塗。這塊倒黴到家的地方,不僅時常遭遇時空亂流襲擊,那些被時空湍流區撕成碎片的片界殘骸也會經常通過這一區域墜落到片界內部。這些片界殘骸無法穿透片界外圍的四大元素屏障,很快就被消磨還原成基本元素,不過它們在沒有被元素屏障還原之前,挾帶的破壞力不容小覷。

一時失敗或許存有偶然因素,但成功絕無全仗僥幸之理。在每一個光鮮亮麗的成功者背後,必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艱辛付出和慘痛代價,至於那些台麵底下原本就見不得天日的齷齪和醃臢也就毋須多言了。

倘若說,某些人非要把身家性命寄托在運氣好,可以僥幸過關之上,林旭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不過這種兔子腦瓜的念頭,對他來說是絕對不會效仿的。在林旭的觀念中,諸如此類行為,大體可以斷定是小時候腦袋被門夾了,留下的嚴重後遺症。昔日在地球上平凡度日的時候,林旭也從不懷著僥幸之心去買彩票,期望著一夜暴富的好運降臨。類似那種純粹撞大運的事情,正是他所深惡痛絕的東西。林旭厭惡一切憑自身力量無法掌握的因素,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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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麵上仰望所能望見的閃爍星辰皆已安靜下來,或泛著藍色,或浮現白光的星鬥幻影呈現在林旭的眼中,恰似雨後的一輪彩虹,美麗而虛無。

欣賞了片界外緣常人難得一見的美景,林旭掏出了精心準備的各種用具,自言自語地說道:

“來吧!成敗皆在此一舉。”

鮫絲是生活在海中的神民族裔之一,鮫人體內分泌出的絲線類物質。經過一定程序特殊處理,質地會變得極其牢固堅韌。一根宛若蛛絲般粗細,纖細得用肉眼難以看清楚的單絲就足以懸起千斤重物而不斷,不畏冰霜水火,縱是擱在熾熱的岩漿和極寒的冥泉水裏,鮫絲都不會出現脆裂等危險。這種盡善盡美的材料,唯一缺點是過於昂貴,普通修行者能弄到一兩到幾錢的鮫絲,那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一番,急不可耐地托人煉成乾坤袋。

在林旭背後有大江龍君敖平這位盟友支持,弄到鮫絲不是難事,然而,這一次的需求量太大,以至於連敖平都不得不厚著臉皮,專程跑去東海龍宮和各處水府跟同族們挨個打秋風。

鮫絲作為凡人眼中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在龍族看來還算不上頂級的絲線類煉器材料,它是目前林旭唯一所能大量取得的絲線品種。餘下的那些絲類奇珍,諸如什麽萬年冰蠶絲、五毒金蠶絲、地焰蛛絲、極樂織絨羽。甭說,質量方麵倒是無可挑剔,奈何它們的產量也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百年產量做一塊手絹都嫌太不夠用。正所謂黃金有價,奇珍無價,這些材料是有價無市的奢侈品。非得用上最好的材料,林旭就得準備好穿一件比基尼來護體了。

塑體重生之時,身在片界外緣,在時空亂流中暴露一刹,隨時可能被碎屍成無數段。

在此前提之下,安全考慮是第一位的大事,如果連命都沒了那還能說什麽其他。因而,林旭選擇退而求其次是明智之舉,最多在煉製的時候,再往鮫絲裏摻點高級貨色,成品質量大致說得過去就行了。

一口氣湊齊所需材料以後,林旭又耗費了數月功夫,煉製了一件無論外形和用途都很類似蠶繭的器物,計劃用這玩意抵抗在塑體重生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各種外力侵擾。完成了全部前期準備工作,直至今日,林旭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危機四伏的片界外緣,準備將停留在紙麵上的塑體重生計劃落到實處。

照例穿著一身威武霸氣的鎧甲,林旭的本尊神祇金身和三個外形一模一樣的化身,同時出現在這個形似木乃伊的繭子旁邊。

舉目四望,瞄了一眼混混沌沌的無盡虛空,朦朦朧朧也不知潛藏著多少威脅。林旭情不禁歎息一聲,當下也不多做矯情姿態,麻利地取出分割窮桑所得的多種材料,按照人體比例和位置細致碼放在繭子之內。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林旭的本尊神祇金身開了口,說道:

“從現在開始,本尊不能分心,護法要靠你們了。”

同一時間,三具分身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笑容,異口同聲地說道:

“請本尊放心,我們必盡全力。”

“那好,咱們開始吧!”

在每個角落裏都充斥著時空亂流,無盡虛空從來不是一塊頤養天年的善地,時空湍流區這個超級大漩渦更不是適宜休憩養生的好去處。此時此刻,當林旭把自己神祇金身和三個化身盡數擺在這裏,不出事則已,出事必是全軍覆沒之局。誠然,這種行動的風險是顯而易見的,可是要不壓上這筆重注增大成功率,林旭的前期投入就等同於往水裏扔。可能差別是人家扔水裏好歹還能聽得響,若是被時空亂流一股腦卷走的話,那就連屁大個動靜都沒了。

塑體重生的第一步在於抽取神魂,將魂魄從神祇金身中二度分離出來,跟著投入到新生成的軀體之內。

當魂體撕裂之際,那種仿佛全身肌膚被寸寸割裂,痛得人直欲昏死過去,此刻神誌卻又清醒異常的詭異滋味,細細品味起來,著實不亞於千刀萬剮的淩遲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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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幻境
不幸失去了肉身保護的魂魄,脆弱得堪比一件小心翼翼必須輕拿輕放的玻璃器皿,稍有差池閃失那就徹底完蛋了。在這種時候,漫說是摧枯拉朽的時空亂流,片界內高空中稍微大點的罡風都能把脫離肉體的魂魄吹得四分五裂。正因如此,修行者們修持出來的元神能有效保護脫離肉身的魂魄,使之在一定時間和距離內進行移動,足夠他們完成直接奪舍重生,或是轉世重生之類的緊急補救措施,不可謂不高明。

相形之下,手段比之元神高明百倍的元嬰,在某些效能方麵業已接近擁有肉身的效果。

修成元嬰的修行者不但能保證離體的魂魄安然無恙,若是懂得元嬰特有的修持法門,可以不依靠肉身繼續修煉下去,真是玄妙到了極致。

彼此都心知肚明,很難抽冷子一下徹底幹掉敵人,所以修行者們很不情願與人結仇,打蛇不死反遭咬這回事不是開玩笑的。若想要把生命力頑強得跟九命怪貓一樣的對手趕盡殺絕,說來是輕巧,做來委實不易。那種絕殺布局非但費時費力,而且搞不好後麵還有一大堆隱患等著你去趟雷。對於那些聰明人來說,如此費力不討好的棘手麻煩,自然是能免則免了。

“咄!”

口誦著真言,林旭的神祇金身囟門處現出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附近的三個分身則萬分警惕地關注著周圍的動靜,聚精會神替本尊護法。

不多時,林旭的本尊金身開始麵露痛苦抽搐的神情。這種神魂分離之苦,在人間大概隻有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可堪比擬,餘者如什麽肝腸寸斷剖心挖肝都要瞠乎其後。

唯恐本尊因劇痛失去平常心,林旭的一個分身斷喝說道:

“穩住心神,切莫急躁。”

仙道法門首重於煉心定性,假如一個人的思想覺悟總也提高不上去,在精神境界上跟凡夫俗子一樣庸俗不堪,心中充滿了七情六欲的渣滓。徒有一身神通而毫無道行可言的角色,隻怕他修煉出的本事神通越強,自家死得就越痛快淋漓。類似這一類的修行者是滿心的貪嗔癡怨,不問可知,他們的心魔跟城市下水道裏的蟑螂、老鼠一樣多。大約也等不著天劫來滅他的那一日,光是自家生出的心魔就足夠折騰死丫的無數回了。

當然,要說隻有道行修為,完全沒神通那也是不行的。

神通是修行者用來護身禦魔的手段,沒有神通就無力抵禦外魔侵襲,照樣會死得很難看。對於修行一途而言,出現外魔滋擾本是平常事。昔日,佛陀釋迦即將成道之時,魔頭們就持續折騰了好些日子,可謂花招出盡。要在修行上有所成就,既要有心性也要有手段。若是沒有半點自保之力,隨便來個小流氓都能欺負死你,那還修個哪門子仙哪!

在追求不朽的漫漫征途上,凶險至極的事情不是遭遇心魔和外魔,當修行者的道行到了一定境界,再度尋求突破之際,域外天魔便會不請自來。天魔幻境稱得上亦真亦幻,似假還真,藉此迷惑修行者的心智,自是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

若是你一心想要成仙成聖,那麽天庭就在眼前。你意欲成佛,咫尺之外便是極樂淨土。你想要享受仙山縹緲的那份自在,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也是觸手可及的。總而言之,不論修行者的心底裏潛藏著何種心思和欲求,善於洞察人心的天魔都能迅速窺破軟肋,繼而設下相應的陷阱請君入甕。平心而論,在修行途中的凶險無出其右者,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天資稟賦超卓的大能者都栽在了天魔的軟刀子之下。

天魔一旦得手之後,修行者本身的神智立刻被壓製到最低限度,猶如人類夢遊,恍如行屍走肉卻又不自知,從此變成了天魔隨意玩弄操控的活傀儡。

窮盡畢生之力隻求修得不滅,最終卻落得這步田地,對修行者來說,絕對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人生結局。

按理說,神道跟仙道根本不是一碼事,然而,林旭的塑體重生理論,在很多地方都是借鑒了仙道法門。嚴格地講仍是屬於神道範疇,他偏偏就惹上了這樁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大麻煩。在平日裏,神祇不必擔心受到天魔和心魔滋擾,那是因為天道會自動替祂們清除這些不受歡迎的騷擾。時刻確保自家的公務員們得以身心健康地投入到工作中,這是天道這位後台大老板為員工們提供的基本福利待遇之一。

現在林旭心裏也很清楚,這些域外天魔何以找上自己,這次他為了避開天道監控,專程跑到天地控製力最薄弱的片界外緣來完成塑體重生,等於是把自己送到了天魔的眼皮底下,自作孽不可活呀!

在片界外緣,天道製約力被減低到極限,同樣天道對神祇提供的保護也降到了近乎於無的程度。

絲毫不必懷疑,這就等於把一輛敞開了車門,而且無人值守的運鈔車停在城中村附近不聞不問,那一定是出了點什麽事情才是正常的,不出事更加反常。

在朦朧之間,耳邊一陣熟悉到厭煩的鬧鍾鈴聲響起,林旭習慣性地隨手拍了一下,這個忠於職守的鐵殼家夥重新安靜了下來。可惜他的耳根子清淨了沒多一會,林旭又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絮絮叨叨地說道:

“小旭,你又睡過頭了。媽媽知道,高三這一年是很辛苦的,可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都能堅持下來,你為什麽不能爭氣一點努力學習啊?”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活幹得雖不能說比牛多,不過在書山題海式的總複習之下,林旭同樣被高三的學習生活煎熬得精疲力竭。在這種極度癲狂的生活重壓之下,身為高中生的林旭度日如年,他覺得已經把自己一生中的勤勉和熱情都透支消耗殆盡了。懷著一種深深的無奈睜開了眼睛,林旭迷離的目光漫無焦點地望著被曙光照亮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微微出神,為什麽眼前的這一幕會覺得如此熟悉,而又有些陌生呢?

林旭來不及多想,母親催促吃早餐的聲音傳來,他隻得勉強應聲說道:

“知道了,我這就起來。”

草草吃完了早飯,外麵的天色才剛現出些許曙光,背上沉甸甸的書包走出家門,林旭推著自行車一路緩緩步行,目光望著周遭的景物若有所思。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甜美的笑聲,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孩聲音說道:

“喂,林旭你也要加油哦!別整天這麽沒幹勁,你該不是想考個三本吧?那樣畢了業也很難找到好工作的。”

聞聲,轉回頭看著那張笑靨如花的靚麗麵龐,在恍惚之間,林旭覺得自己忘卻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隻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地去回憶,此刻還是想不起來,林旭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把這種奇異的違和感驅逐出自己的腦海,接口說道:

“麻煩,你才多大呀!拜托你了,別我媽一樣嘮嘮叨叨的好嗎?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大姐!”

聽了這話,身後的女孩聲音停頓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好像欲言又止,突然間女孩用力一拍林旭的肩膀,說道:

“哎,快遲到了,你還不快點?”

一對少男少女並肩騎著自行車,在清晨空曠的街道上前行。一直到了接近校門口的岔路口,容貌清麗如水的少女看著左右無人注意,她伸手將一封信塞進林旭的書包裏,揶揄地說道:

“哎,別說沒給過你機會喲!下次寫情書別再抄書了,修辭文法好生硬誒!真老土。”

這時,林旭下意識地脹.紅了臉,駐足在原地支吾了幾聲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來,很快就在人流的推動下身不由己地進入了喧囂的校園之內。

高三的早間自習時段是如此緊張,林旭端坐在擁擠不堪的教室裏,前後左右都是被兩大摞書籍和複習材料重重包圍起來的同學,此時的他們仿佛是一群囚徒,正隔著鐵窗窺視著外麵的精彩世界。不知為何,林旭時不時地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裏呀!

清脆急促的鈴聲響起,教室的門被推開,那位被戲稱為更年期婦女的班主任邁步走了進來。放下了教案,班主任那如典獄長般冷峻的兩道目光透過高度近視眼鏡望著林旭,聲色俱厲地說道:

“林旭,模擬考試你又有兩門不及格,英語和數學都是主課。偏科是個大問題,你要是再這麽得過且過下去,早點準備明年複讀吧!”

指名道姓地在同學們麵前奚落了林旭一頓之後,臉上的神情活像是看到了一群債主上門的班主任轉回身,她在黑板上寫下連串的數學和公式,開始講解試卷中的解題思路。

“……生活因真實而痛苦嗎?”

在教室中,突然發出了與校園環境氛圍極不相符的雜音,停止了講解的老師和周圍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目光注視之下,原本一臉迷惘的林旭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笑容。隨之,他晃晃悠悠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隻是從林旭口中吐出的這些詞句更像是在夢囈。

見此情景,講台上的班主任臉色氣得煞白,她抬手指著林旭訓斥說道:

“林旭,你太不遵守課堂紀律了,再這樣的話,我就請你出去。”

班主任老師如此疾言厲色的斥責聲,好似清風過耳,壓根沒有被林旭聽進去。來回掃視著那一張張曾經朝夕相處的熟悉麵龐,林旭笑得越來越大聲,他的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知道了,這些不是真實的,你們不是,這學校也不是,我終於懂為什麽總覺得不對勁,原來是這樣的……”

一個陰柔悅耳,叫人聽不出性別特征的聲音訝然說道:

“你不可能看破我的幻境。”

聞聽此言,林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語調全無變化地解釋說道:

“嗯,說得沒錯,這個幻境構築得完美無缺,每一點生活細節都吻合我的記憶,不要說別人,就連我自己也看不出分毫破綻。懷疑隻是一種感覺罷了,所以我詐你一下,另外這次你把戲演得有點過火了。我在高中的確有一個心儀的女孩,隻可惜是我單相思暗戀人家,勢利眼的班主任老師也從來不關心差生的成績好壞如何,隻有能考上一本的尖子生才會被老師點名指導,我不過是個成績墊底的路人甲而已,你說誰會在意我的存在和感受呢?下次有機會記得加上這一條,別再把戲演砸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1
063 重生
“啾啾!”

作祟失敗的天魔聽完了林旭這一番話,當即怪叫一聲顯出似妖非妖,似怪非怪的猙獰本相。常言道:圖窮匕現。軟刀子手段被人識破,天魔覺得再糾纏下去也是白費氣力,幹脆撤去了幻境,來了個赤膊上陣。

這時,林旭不為所動,他先是盡力收攏神識,跟著一聲大喝道:

“陽!”

話音未落,在亦真亦幻的神識海內,瞬息之間充盈著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陽氣。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天魔是本身無形無相的虛體,即便它擬態化作實體行動之際同樣飄渺難測悠忽如電,不過天魔的本質還是陰邪屬性的氣息所化。

當林旭以神識契合法則之力引動了陽氣本原,雖隻是口吐一字,此刻卻生成了猶如雷霆萬鈞降世的絕大威能。霎時間,四周不住浮現的重重鬼影陡然間盡數歸於虛無,偌大的神識海仿如被此起彼伏炸開的閃光彈映成了一片刺眼蒼白。天魔本就不是什麽以戰鬥力強悍而著稱的存在,它的神通在於窺破人心中的弱點和詭異莫名的布局。一旦被宿主識破了本來麵目,大家當麵鼓對麵鑼地交鋒,天魔的一身本事便已去了十之七八。

被林旭在神識海中喚出強烈陽氣衝擊,受到嚴重屬性尅製,不知名的天魔迅速如春陽融雪般煙消雲散了。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仿佛是億萬年,又似乎隻是彈指一揮間,感覺中既漫長又短促。

當重獲新生的林旭從絲繭中掙脫而出,矗立一旁頭頂赫然留下一線裂痕的神祇金身對此毫無反應,直如一尊木胎泥塑般呆立在那裏,在旁邊護法的三尊分身則圍攏上來齊聲道賀說道:

“恭喜本尊重生,自今日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如願以償地獲得了肉身,在林旭的臉上此刻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變化,猶如對一切充耳不聞。略顯茫然的視線掠過前方的無盡虛空和位於腳下的浩瀚天地,林旭口中喃喃地說道:

“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在塑體成功後破繭而出,這一刹那間,林旭的神識與天地法則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契合。無數線條、光點和平麵,以及若有若無的波動共同構成了林旭的視野內的景物。信手摘下粘在自己身上的一縷鮫絲,林旭看到了上麵微微閃爍著熒光的亮點,忽明忽暗猶如生物的血脈搏動。手指輕輕拈過,一顆細微如針孔的光點隨手破滅,本該是刀兵水火都難以傷及的鮫絲,瞬間湮滅了形體,應手化作一抹飛灰散溢在天地之間。

環顧著周遭的一切,此時此刻,在林旭的眼中這個世界不是物質的也不是能量的,而是由無數的法則之力彼此交錯結成的一團亂麻,萬法歸一即是世界。

由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起步,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就已經超脫了凡人的層次。等到見山還是山,見水仍是水,才是真正到了返璞歸真的極致。今日林旭所見所聞業已透析萬事萬物的本質,這無疑是探究事物本質過程中的一個高深境界。

一個人初次學會使用顯微鏡和望遠鏡之時,不免生出自身的智慧和生命有限,無法窺破大千世界奧秘的渺小感。

為自然造化之玄奇而驚歎過後,很快林旭又聯想到另外一節,自言自語說道:

“佛陀說萬法皆空,四大皆空?好難想象,那又是何種境界。”

唯有佇立在世界最高峰之巔,俯瞰腳下大地的人才能理解天空的博大悠遠,隻有那些仰望蒼穹體會到自身渺小卑微的人,才能體會出大地的寬廣無垠。許多時候,僅僅是眼光的高低不同就能決定想象力的極限所在,領悟到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真諦,才有幾分機會攀上其他人無法想象的峰巒。

盡管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麽新奇,林旭很快失去了看風景的閑適心境,對他來說麻煩事還多得很。

完成塑體重生,林旭原本的神祇金身徹底變成了一個毫無生氣的軀殼,需要注入神識才能維持金身的正常活動,否則就真成了一尊供人頂禮膜拜的神像。林旭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具功能近似人類肉身的軀體,雖說肉身有著諸多弱點和不便,也不可能像神祇金身那樣堅不可摧,不過新的肉身卻有無限的發展可能。這一點,正是認識到了自身缺憾所在,意圖超越自我極限的林旭真正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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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紛亂依舊,在洛陽皇宮內的秦八十五世離奇暴斃後,陰差陽錯之下,竟然出現了一國四天子的詭異現象,本就日暮途窮的大秦帝國隨即進入到了土崩瓦解的全新階段。

秦八十五世皇帝沒死的時候,各地州郡官員雖說自行其是,大家多少還要顧及一下名義上的君主,地方豪強們隻敢打著戡亂的旗號出兵攻伐那些義軍控製的地區,對於同屬朝廷治下的州郡,沒有合適借口就不方便動手了。而今,各方勢力爭先恐後地擁立了各自的新君,大家可算是各為其主,索性連維持著麵子上的這點功夫也一並省卻。由此發端,軍閥們攻殺戰伐毫不留情,局勢又豈是一個亂字所能盡數形容的?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大秦天下同時存在複數的朝廷各自為政,互相之間齟齬不斷,有心人也多了上下其手的機會。

趁此良機,以白蓮教的組織架構為核心的河東紅巾軍趁著夜色,應外合擊破了兵力空虛的臨淄城,率先僭稱帝的濟北王秦熙在被紅巾軍亂刀分屍後,直接下鍋跟附近林苑中捕獲的麋鹿、水牛等野物一塊煮成了肉糜給軍將們分食,以示紅巾軍上下一心與大秦帝國誓不兩立。隨後,西抵河水,東到大海的河東地區落入了紅巾軍控製之下。至此,在大秦帝國四分五裂的北方地區,白蓮教的蔓延發展速度堪比野火燎原,顯示除了不可遏製的上升勢頭。

北方的狀況如此混亂,南方也好不到哪去,各路軍隊都在四處征戰。

尚未把龍椅坐熱的大蜀天子田師淩,在五鬥米道認輸後,十分乖巧地赤袒著上身,背負荊棘手捧玉璽出城親自向興漢軍投誠。陳涼致力於穩定巴蜀之地,廣施恩惠邀買人心,他本打算伺機奪取關隴之地,可是又放不下一統江南的誘惑,正在這兩種選擇中猶豫不決之際,很快一則消息傳來,陳涼就再也用不著糾結了。

蓄謀已久的鐵勒人擺明車馬要報前次渭水兵敗的一箭之仇,大汗思結禰度派遣大股遊騎兵南下劫掠州郡,他在關中集結了近三十萬之眾,大有一舉飲馬江水之勢。軍報入手後,陳涼當場驚出了一身冷汗,即刻召集了麾下眾將前來議事。

大將們各自表述觀點,綜合起來不外乎是以下兩條。這仗是必須要打的,關鍵是該怎麽打?到底是禦敵於外線,還是采取誘敵深入堅壁清野的戰法?

從古至今,騎兵對付步兵的最有力武器不是騎射,而是利用兩條腿跟四條腿之間的機動性差異,伺機迂回包抄,尋找薄弱環節撕裂防禦方的封鎖,然後牽著步兵的鼻子走。騎兵有權選擇在何時何地開戰,步兵隻能被動應戰,因而,中原王朝和遊牧民族之間的戰爭,主動權始終掌握在騎兵手中。

硬碰硬的正麵戰鬥中,騎兵打不過精銳步兵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點也不值得驚訝,尤其是在配備了大量強弩的步兵麵前,輕裝騎兵經常搞得灰頭土臉。

在地球的曆史中,西漢王朝的李陵就是以數千步兵出塞,若非隨軍攜帶的弩箭耗盡了,數量十倍於他的匈奴騎兵也吃不掉這幾千精銳步兵。即便到了後來,那些披堅執銳,武裝到了牙齒的重騎兵也不見得每一次都能撕開步兵密集方陣的防禦陣地。

騎兵與步兵孰優孰劣,這個問題的核心因素是,一人配備了數匹戰馬的騎兵,戰略機動能力遠超步兵。一時失利,騎兵立刻就能抽身撤出戰場,尋找合適時機再度開戰。

強悍的步兵正麵擊潰騎兵不是難題,限於移動能力差距,他們很難追殲騎兵。等到步兵不幸輸給了騎兵的時候,那就徹底悲催了。打不過也跑不掉,潰敗中的步兵被騎兵當成兔子攆都算是好的,差一點就被跟削蘋果皮一樣,叫人一刀接一刀地削幹淨了。如此一來,別說是大敗特敗,落個全軍覆的下場都不稀奇。這一點正是古代曆代中原王朝對付遊牧民族倍感無奈的主因。

在蒼茫千裏的大草原上,必須用行進速度緩慢的步兵搜尋機動靈活的騎兵,那是在用大錘砸蒼蠅,費力不討好。

在吞並巴蜀以後,興漢軍的勢頭良好,不過消化掉巴蜀資源需要時間,現在以實力而論,興漢軍還算不上多麽強大。不要說北方的那些胡人和大秦朝廷分裂後形成的一國三皇帝,僅在南方地區有能力跟興漢軍一較高下的義軍也有幾家。陳涼還沒開始考慮到如何收複北部邊疆的問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擊退鐵勒人。

興漢軍的高層對自身優劣心中有數,相同的問題落在不同的人眼中,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跟苗仁輔在廳堂中爭辯得麵紅耳赤,司徒雅毫無顧忌地大力拍著桌子,高聲叫喊道:

“漢中有山川之險,胡騎不擅攻城,想來不足為患。一馬平川的南陽郡無險可守,若不誘敵深入,我軍何來取勝的把握?”

“未戰先怯,膽小如鼠。棄置城池,任由百姓淪入胡虜之手,你又有何麵目自稱軍將?”

聞聽此言,司徒雅氣得發指眥裂,他指著苗仁輔的鼻子破口罵道:

“匹夫苗仁輔,你這廝竟敢含血噴人?”

分毫不肯退讓的苗仁輔當即還以顏色,指著老對頭罵道:

“司徒雅,汝等鼠輩不堪與吾為伍。”

眼看著軍事會議進行到了這份上,從正經討論歪樓到了潑婦罵街,陳涼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他必須有所表示。

這時,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直震得茶盞亂顫叮當作響,跟著陳涼憤然起身斥責道:

“住口,你們倆太不象話了,各自回去反省。在本座麵前失禮該當何罪,由寧參軍議定再行懲處。好了,你等速速退下,待本座想清楚之後,明日再議。”

文武重臣們麵麵相覷,他們看著背過身去的陳涼,齊聲說道:

“遵命,末將等告退。”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3
064 問策
草草結束軍議返回到居所後,陳涼遣退了身邊的閑雜人等,然後他在內室供奉著霍山府君的神位之前,動作謹慎地點燃了一束信香。

焚香以通神明!香花供養也不是佛門弟子的專利。香花皆有通神之力,縱然中間有世界阻隔,香氣也能傳遞訊息到另外一個世界,若是距離更近一些,傳遞信息那當然不在話下。

幾乎所有神祇都願意接受香料供養,哪怕是如地球上的十字教那樣,在起初時宣稱無比憎恨香料,甚至將之貶斥為多神異教象征的無知蠢物。然而,美好事物的魅惑總是難以抗拒的,到頭來,十字教的宗教儀式中還是大量引入了香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在某款經典老遊戲中,玩家們使用後即可平息暴風雨的聖香油。這種香油被廣泛應用於塗抹聖壇和信徒的身軀,香料從被排斥的異類,重又獲得了聖潔光環。

早前林旭留給陳涼的特製焚香,具有極其複雜的成份配比,因此它的味道也很特殊。隻需點起一枝信香,林旭就曉得是陳涼又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麻煩。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這首詩的前提條件是鬼神無法幹預到人間事務,神權純粹變成擺設,那當然就用不著再理會祂們了。假如情況剛好反過來,神祇們依然有這個能力改變現實世界中一些事情的走向,那麽好好征詢一下鬼神的意見和建議,這可遠比垂問於世間的芸芸眾生來得要緊。

“這麽著急,到底出了什麽急事?”

此前,林旭為了刻意避嫌,專門留給了陳涼三枝信香,約好遇到難以解決的疑難時就點燃一枝求援,接到消息林旭自然會現身相助。

陳涼是不大情願總是跟一群神祇糾纏不清,他想要的是個人功業和整個天下,而非如提線木偶那樣任人擺布的傀儡。若非確信到了萬不得已的程度,陳涼寧肯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他也不會隨便跟以林旭為首的神祇們搬救兵。隻是要完全脫離幕後黑手的協助,走上獨立自主的發展道路,事情好像也沒那麽簡單。正如前些時候,五鬥米道支持田師淩跳出來攪局那樣,著實弄得陳涼哭笑不得。

不得已主動聯絡林旭,陳涼心裏覺得不大是滋味。於是乎,雙方每次見麵之際,他跟林旭之間總是存有一種相見無言,卻又不得不見的尷尬和苦惱。

陳涼從未訴諸於口的這份心思,林旭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裏,所以他盡量避嫌,平常注意減少與陳涼的非必要接觸往來,盡量做到非請勿擾。

這時,望見林旭那熟悉的身影在輕煙繚繞的內室顯現出來,陳涼眉頭緊鎖地說道:

“鐵勒人南下了,看樣子他們不打算隻搶些東西就回去。”

“那你如何打算?堅壁清野?還是在一線頂住鐵勒人?”

歎息一聲,陳涼往常總是流露出堅毅神情的臉上,此刻也現出了幾分疲態,他搖著頭說道:

“我本想誘敵深入,不過苗仁輔和一些將領反對這麽幹,隻好先拖著。”

聞聲,林旭笑了起來,說道:

“該怎麽辦,那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想過問。需要出力的時候,不要客氣。”

手掌摩挲包了一層鯊魚皮的劍柄,陳涼看著林旭,緩緩說道:

“巴蜀戰後,我軍的火器和火藥庫存不多了,大戰一開,沒有這些利器,在野戰中很難對付胡人。”

聞聽此言,點了一下頭,林旭淡然地說道:

“這個我來想辦法,還有別的難處嗎?”

陳涼一邊思索,一邊來回踱步,說道:

“我軍的戰馬數量不多,要對付鐵勒人的騎兵衝陣,重步兵的鎧甲不夠用啊!”

林旭眨了眨眼,不以為意地說道:

“哦,好辦,我告訴九峰鎮那邊賒銷一批甲胄就行了,還有什麽需要?”

“呃,金創傷藥還有不少,如果能再多弄到一些就更好了。”

陳涼的這些要求在林旭聽來都不算難事,他的確不能用神力變出成千上萬件鎧甲,大概也無法弄出足夠一支大軍消費的傷藥,用寶貴願力轉化的神力如果拿來幹這種事,林旭的破產就近在眼前。可是這些資源在霍山的那些城鎮裏多的是,之所以陳涼會覺得為難,那是因為他采購這些軍資必須用到真金白銀才行。說到底,霍山的那些商家又不是開善堂的,憑什麽要把辛辛苦苦弄出來的貨物白送給興漢軍?

這件事由林旭出麵處理就大為不同了,他是神祇,所以信用就甭提多好了。況且,神祇掌握的豐富資源也是凡人難以想象的,哪怕林旭從指頭縫裏隨便漏出個一星半點,想必也夠那些商家搶破頭的。

林林總總羅列出了一大堆需要林旭協助解決的難處,陳涼長出了一口氣,深心裏未必沒有幾分吃大戶的快慰。

見狀,林旭也不在乎陳涼在想些什麽,拍著胸脯說道:

“開戰之前必定送達,你隻管放心便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話說到了這裏,林旭忽然停頓了一下,跟著若有所思地望著陳涼,語帶揶揄地說道:

“喂,陳兄弟,最近我聽說,下屬們對你不納姬妾這件事,很是不高興呢!不如趁著大戰在即,趕緊把內部矛盾解決了吧!”

陡然之間提到敏感話題,陳涼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白,而後他苦笑起來,說道:

“林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心裏塞得滿滿的,除了小潁,實在容不下別的女人。”

“哎,這是兩碼事。傳宗接代是天理,連牲口都懂,跟男歡女愛的感情沒多大關係,你老這麽孤家寡人地吊著也不是法子,難道不怕被人暗地裏糟踐說你是喜歡兔爺的啊!”

聞聽此言,陳涼立時被氣得樂了,他冷笑說道:

“哼!我看哪個家夥敢這麽胡說八道的,一定是皮子緊了。”

聞聲,林旭收斂了笑容,繼續一本正經地跟陳涼說道:

“我得提醒你一聲,下屬們得看到你的繼承人才能安心。如若不然,你半生辛苦打拚的天下,身後無兒無女,到頭來全都便宜旁人,他們的功勞豈不是也跟了一塊都打了水漂?這件事不是你個人的感情問題,趁早聽我一句勸,該收納美女的時候就別客氣,就算你不動真心也不妨礙生孩子,你說是不是?”

“……咱們能不說這個嗎?”

看著陳涼擺出一副強按牛頭不喝水的死硬架勢,熟悉他的脾氣秉性,林旭曉得這家夥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住,隻得莫可奈何地擺手說道:

“那好吧!這事你自己掂量著辦。前麵說到需要的那些東西,半月之內必定送達。”

說罷,跟陳涼打了一聲招呼,隨即林旭身化一道流光竄出窗外,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皓月初升的茫茫夜空之中。

目送著林旭這尊大神遁入青冥,陳涼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著茶杯端詳起掛在臥室牆上的這幅《大秦全輿圖》。一時間,起伏不定的心緒仍難以平複下來,不知此時此刻,他所遭遇的生平第一大敵,鐵勒大汗思結禰度又正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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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荊州,古老相傳著一句民諺:撈來的錢,過不得年。苦來的錢,萬萬年。

從某個角度來說,世間的道理大抵相通,對於爭天下這回事來說,得國手段是否經得起推敲,這一點幾乎決定了未來新王朝的執政基調。

在地球曆史中,漢高祖劉邦浴*殺,與強敵項羽周旋更是如履薄冰,他幾次三番險些把身家性命都葬送掉,好不容易才得來了大漢天下。劉家的江山社稷來得不可謂不辛苦,若說一聲是苦來的,想必也不為過。或許正因為來得如此不易,東、西兩漢延續了近五百年的大漢王朝,也是除了上古三代以外最長壽的古代王朝。在此期間,漢代的民風彪悍強橫,對外武功彪炳,得了漢強唐盛的美譽。

反觀陰謀家司馬氏,盡管他們從曹家手裏順利奪取了皇位,那畢竟不是靠真刀真槍的疆場廝殺得來,而是純屬以權臣逼主篡位的不入流手段。

平心而論,西晉得國之易,除了王莽之外無出其右者,是靠耍弄陰謀詭計取得的勝利果實,實在算不得好道上來的。有鑒於此,司馬氏自然要加倍提防別人效法自己的所作所為。因而,他們對內殘酷鎮壓異己,為了維護奪來的江山,各種卑劣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差不多在整個兩晉時期,社會籠罩在詭異而壓抑的氛圍之下,司馬氏極盡內殘外忍之能事,連帶也引發了五胡亂華的曆史悲劇。

那些不幸生於晉朝的仁人誌士們,身處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社會氛圍中,惡劣的環境逼得他們隻能以清談和玄談之類,渾然不著邊際的抒發方式打發時光,以求免受政治.迫害。

這樣一層道理,早年間林旭也曾在閑談中旁敲側擊地跟陳涼闡述過,出乎預料的是,陳涼居然很認同這種流血流汗才能換來成功的理論。

不是辛苦得來的東西,也就注定了不能享用長久,君不見多少中了大獎的彩民轉頭就破產,過得連沒發財之前都不如。不單是陳涼,許多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的鄉下人也懂得這個淺顯道理。一個人的智慧跟學曆高低無關,隻與人生成長的閱曆有關。類似在賭錢中贏來的錢財,數量再多也是無益的,反正不是正道來的錢財就不會被珍惜使用,終有一日會莫名其妙地敗掉的。

當初錢來得有多容易,到時候去得也就有多快,這就是天地之間顛簸不破的大道理。

曾經一度占據了河北的東胡人不幸被黑山老妖選作了煉器素材搜集的第一站,被禍害得夠嗆。

盤踞隴西與河西的柔然人被競爭對手鐵勒人打得潰不成軍,殘部向西逃竄遠遁,估計如今這當口若是沒被沙漠吞噬,他們應該跑到西域都護府的範圍內去了。時至今日,虎踞北方的強梁隻剩下鐵勒人一家獨大,餘下的部族雖然為數不少,沒有一個足以挑戰鐵勒人的霸主地位。舉目四望,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生出幾許問天下誰是英雄的豪情壯誌,絕非妄自尊大所致。

此番,特意選中了蒸蒸日上的興漢軍為征伐的對象,思結禰度是有著很深的思量。

比起興漢軍這支新生力量,在河洛一帶四分五裂的大秦帝國是更容易對付的獵物,不過思結禰度的野心不限於在中原劫掠一番,然後退回大草原那麽土鱉沒誌氣。雖然從未公開與人談及自己的誌向,他在心中一直存有成為中原皇帝,徹底征服這片遼闊土地的野心。

既然替自己訂立了遠大目標,思結禰度再思考問題的時候,已經不太在乎一時一地的得失,而是要為完成這個宏偉構想而前進。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3
065 樊城
那個喪失了民心和鬥誌,隻圖多苟延殘喘幾日的大秦朝廷不足為患,反觀興漢軍的所作所為則大有不同。自打陳涼前次興兵反攻關中,殲滅了數以萬計的鐵勒騎兵,思結禰度對此事深為震怒。既然他有在中原稱帝的這份雄心,便愈發容不下在秦人中出現一個才略威望足以領袖群倫的英雄人物,所以陳涼這小子必須要死,興漢軍這塊絆腳石也一定要鏟除。

正是懷著一匡天下的宏圖偉略,思結禰度親率大軍出鹹陽,攜二十萬之眾直撲武關。另有一支偏師,由親信將領統轄,東出潼關繞道三川郡南下。

明知難以力敵氣勢洶洶的鐵勒人,興漢軍索性放棄了南陽周邊的州郡城池,唯獨沒有舍棄武關這座要隘。事實上,陳涼預先還增派了不少軍兵,專職負責截斷這條鐵勒大軍南下的捷徑。

數十萬大軍匯集武關之下,一場大戰箭在弦上,如此熱鬧火爆的場麵又豈能少了林旭這個專業看客?

端坐在關隘附近的一座高峰絕頂之上,林旭一邊擺弄著手裏的小玩意,不時對著鐵勒軍比劃幾下,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一番辛苦沒白費,好處果然不少。有了肉身出來看戲打醬油不用再受人道排斥了,不算是人類,好歹能不受歧視。唉,得來不易呀!”

這時候,林旭暗地裏擺弄的小玩意是戰場數據化係統的載體,這法器的外觀形同無限流小說中人人必備的金屬腕表。現在陳涼的左手上戴著一個,林旭自己也留了一個原型繼續改進技術。歸根結底,這數字地圖雖然好用,數字化係統的海量數據也不是憑空生出來的,首先得有相關資料輸入,而後才能顯示正確信息。坐山觀虎鬥的林旭是要以取巧的法子幫扶陳涼一下,把自己探測到數據傳輸過去跟他共享,希望天道和人道在這方麵不要太較真才好。

“滴滴嘀嘀——”

伴著一長串蜂鳴音過後,林旭手中的手鐲狀法器閃過一道綠光,跟著光幕自動彈出了一條文字訊息,提示資訊傳輸完畢。

見狀,林旭不禁喜上眉梢,喃喃地說道:

“還好,我猜得沒錯,這種小手段還算不上犯了忌諱。”

神道遵循的基本規條是非請勿動,非誠勿擾。這些規矩是限定得比較死,不過在某些時候通融一下也是常例。假設在凡間發生的事件與神祇緊密相關,想要隨便插手也是要被雷劈的,在沒有足夠的緣由使神祇可以名正言順地出手之前,那是不允許亂動的。哪怕後來有了理由插手,行事也務必留神拿捏好分寸,稍一不慎就會惹來天罰。

不同於修行者經曆那種畢業考試似的天劫,隻要你挺過劫數不是立地成仙,就是超脫後飄然而去。

天道降下的天罰懲治犯戒神祇,這種苦頭就像家長打孩子屁股,調皮搗蛋的家夥挨了老爹頓胖揍那也是活該的,天罰過後連屁大的好處都沒有。

自我感覺好似在懸崖邊踩著鋼絲跳芭蕾,林旭戰戰兢兢地繞過了天道設下的限製,順手給鐵勒人下了不少爛藥。坦白地說,林旭看這些一身腥膻之氣的胡人那是一百個不順眼。他們那副鬼憎神厭的嘴臉,跟林旭記憶中那些侵略華夏的韃子太像了。別說為了照顧到陳涼這個代理人,即便沒有這個需求,逮住了合適的機會林旭也不介意坑這幫家夥一把。

把守武關的守軍在鐵勒人猛攻下堅持了十天,駐守後方州郡的興漢軍則趁著這段時間,分頭將南陽的居民輜重轉移到了漢水以南的城池之內。

自告奮勇前去堅守武關的苗仁輔,毫無意外地遭到了鐵勒軍先鋒部隊的瘋狂進攻,仗著關隘周邊的地勢閉塞狹窄不允許鐵勒人大軍壓上,在關城上下與敵軍展開殘酷的攻防戰。苗仁輔在手下兵士傷亡近半之後,終於等來了陳涼的一紙撤退手令,鬆了一口氣,他隨即帶著殘存的近兩萬步兵,一路依托車陣防禦,且戰且退撤入位於漢水北岸的樊城,與南麵的襄陽城隔漢水遙相呼應。

“謔,好大的陣勢啊!”

駐足在襄陽北門的城樓之上,陳涼由衷地讚歎說著,他生平也算見識過不少大場麵,可是跟這次鐵勒大軍南征之役相較,前麵積累的那些實戰經驗似乎都成了上不了台麵的小把戲。

後世一間普通學校組織出操,千把號人聚集在操場上,那陣勢已經能使人充分體會到人山人海的喧鬧氣氛。

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率領下飲馬漢水的士兵,連同隨軍征調前來服役的奴隸和民夫,總計可達數十萬人之眾。這支大軍駐紮在漢水的北岸,那種喧囂的場麵當真是一種令人難以形容出來震撼感。老話說得好,人一上萬,無邊無沿。如果再算上鐵勒軍中的數十萬匹戰馬和難以計數的營帳、旗幟等物,全部鋪展開來,鐵勒軍的營盤大得難以想象。

每逢白晝時分,營寨周圍是人喊馬嘶金鼓齊鳴的喧囂景象,等到入夜以後,軍營裏點燃的篝火星羅棋布,點點火光倒映在不遠處漢水的水麵之上,景致堪比九天銀河墜入凡塵般絢爛唯美。

陳涼由襄陽城頭翹首北望之際,不禁回想此前幾日,對麵江岸那開闊空曠的視野,一股凜然之感油然而生。前後對比的強烈反差,恍然給人予憑空冒出一座城市的荒誕錯覺。知道對上了如此強勢的敵人,縱使膽氣雄壯如陳涼,此刻他在心底裏也未嚐沒有幾分忐忑不安的心思泛起。恰在此時,陳涼忽然感到左手腕猛然一震。

意識到有狀況發生,陳涼不動聲色地用右手蓋住法器,開口說道:

“本座有些口渴,喝杯茶再來觀看敵情,你等不可擅離職守。”

“是,末將等遵命。”

位於城門正上麵的高大城樓是整個城門防禦體係的核心建築,城樓內部不僅有各類戰守設施,生活設施也是一應俱全。

別有所圖的陳涼隨便找個借口支開了手下,獨自走進專供將領保存文牘的密室,他借助於昏暗的燭火,開始翻看戰場數字化係統提供的情報信息。

照貓畫虎地伏案描摹下了戰場態勢圖和一些關鍵數據,陳涼喜不自勝地說道:

“好哇!敵軍虛實已盡在我掌握之中。”

鹿皮上用炭筆勾畫的地圖遠不及光幕那般清晰詳盡,不過正所謂國之利器不可示人。陳涼得到這個腕表式的金手指大殺器以來,連身邊最親近之人也沒敢告訴,這是壓箱底的致勝王牌也是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的絕密。

這時,在房間幽暗的一角傳來了林旭的聲音,不無調侃地說道:

“如何?曾聽人說,這樣規模的戰役打贏了三次,天下就能歸於一統。陳兄弟,你覺得呢?”

聞聽林旭的聲音,陳涼迅速從喜悅情緒中擺脫出來,搖著頭說道:

“俺寧願什麽仗都不打,安穩地當個平頭百姓,守著二十畝地一頭牛,娶了夢穎過安生日子。”

林旭自然聽得出在陳涼那平淡如水的語氣背後所隱藏的悲切,欲求平凡而不可得,這是屬於他的傷痛,同為這個時代的凡人們都避不開的痛苦。

現身從房間的黑暗處,邁步來到昏黃的燭光之下,林旭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說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雖大也不過天下一隅呀!記得咱們當初在安州一塊研究《江山如此多嬌》那本書的時候,好像也說過這句話。”

聞聽此言,陳涼好氣又好笑,他怨念深重地瞪了林旭一眼,嘴裏嘟囔著說道:

“別提了,書是好書,終歸還是太監了。有頭沒尾的,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家夥專幹這種吊人胃口的缺德事。”

林旭聽了陳涼的指責,他表情甚是無奈地揉著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

“嗬嗬,這種事就不要抱怨了,不管什麽時候,文字獄總是難免的嘛!再者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那書被人舉報官府有傷風化,所以下麵就沒了。唉,閑話少敘,咱們還是接著說正經事吧!”

“左右又沒得旁人,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便是,好端端的賣什麽關子?”

聞聽此言,林旭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肅容說道:

“我這趟來是為了提醒你一聲,西邊異族混戰快要分出勝負,你得搶在他們殺到中原之前統一天下。不要太顧忌傷亡,某些時候時間比生命來得寶貴。現在損失掉的每一點時間,日後都得用成千上萬的生命去填補。”

毋庸置疑,陳涼是個夠光棍的人,他眼睜睜看著新婚妻子薛夢穎慘死在眼前,對大秦帝國的這份刻骨銘心的恨意,縱是傾盡了三江五湖之水也無法洗去。為了報仇雪恨,陳涼真的什麽都豁得出去,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去拚。然而,陳涼對自己麾下的士兵始終抱有一份旁人很難理解的寬厚關愛之心。若非確信別無選擇,不會輕易用他們的性命來驗證自己的愚蠢和瘋狂。毫無疑問,陳涼這一點心結是身為領導者的閃光點,但也同樣是個缺點。

恰如林旭所言,在某些時候,為了整體利益,犧牲局部是不可回避的選擇。

人命一旦到了這個時候,無非向戰爭之神獻祭的犧牲品而已,在關鍵時刻不豁出去,那就不要幻想獲得勝利,道德崇高這一條從來都不是成為勝利者的正當理由。過份珍視生命,導致錯失良機,那麽為了彌補先前犯下的這個錯誤,後麵勢必付出更多生命才能挽回頹勢。這就是為什麽古人屢屢訓誡後人,“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的根源所在。

那位與兵聖孫武子並稱於世的兵家亞聖吳起,對待手下的士兵不僅能做到解衣推食這一步,即使營中的士兵身上生瘡,他都不惜親自用嘴替兵士把膿吸出來。

如此愛兵如子的將軍,回頭到了戰場上,該犧牲這些士卒的性命換取戰爭勝利的時候,吳起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慈手軟,因為珍愛士兵的生命而放棄打贏一場戰爭。對於軍隊的領導者來說,如何作出選擇,對於部下的取舍猶如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麵,身為名將的資質是既要慈悲也要狠毒,少了任何一樣都算不上是稱職二字。

陳涼對自己的確夠狠,這不意味著他對部下也夠狠,這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

糾纏在情義與道理之間,陳涼的臉色顯得陰晴不定。良久,他望著林旭點了點頭說道:

“……俺明白了。”

聞聲,林旭不置可否地擺了擺手,跟著轉身朝房間黑暗的角落緩步走去,連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言盡於此,陳兄弟,你……好自為之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4
066 攻堅
“嗚——嗚——”

高亢蒼涼的號角聲回蕩在漢水之濱,飄揚在戰場上空,好似草原上離群孤狼的淒厲嚎叫。

這時候,鐵勒軍的士兵們跨上馬背,他們揮舞手中呼嘯作響的皮鞭和雪亮彎刀,驅趕著大群的秦人奴隸推動那些外形粗苯而極為牢固的攻城器械,開始對樊城發起了第一波攻勢。鐵勒人最精銳的金帳騎兵則簇擁在大汗思結禰度的身側,等待著加入戰鬥的恰當時機,如同鷹隼般駐足於這座不高的土崗之上,緊密關注著攻城戰的進展情況。

預感到今日凶多吉少,如豆粒大小的汗珠淋漓而下,苗仁輔此刻身披著山文鎧,手握橫刀指揮樊城守軍,強自鎮定一下情緒,他厲聲喝道:

“爾等聽真了,莫要節省羊頭石,若是今日用光,待明日水師自會運來補給,給我用力砸呀!”

一塊淨重約在五斤左右,四邊棱角分明的堅硬石塊,由五、六層樓的高度拋下,瞬時產生的強勁衝擊力足以砸開一個牛頭骨。可想而知,人類的顱骨強度遠不及牛頭骨那樣結實,即使這個腦袋上扣著金屬頭盔也同樣是不堪一擊的目標,輕鬆得像是鐵錘砸開核桃。何況,在城牆下方的許多秦人奴隸連一頂最簡陋的硬皮頭盔都沒有,他們隻是鐵勒人驅趕來消耗守城方體力和器械的炮灰罷了。

霎時間,冰雹般瘋狂墜落的羊頭石在城牆下掀起了一片燦爛的血花,垂死的哀號聲和痛苦呻吟一度壓倒了隆隆作響的戰鼓。

初次嚐試攻城未果,那些混入奴隸大軍中企圖撿便宜的鐵勒士兵識相地退走了。這時,在密布著石塊和斷木的戰場之上,隻剩下那些氣若遊絲的秦人奴隸在烈日暴曬下忍受著痛苦煎熬,無奈地等候死亡降臨。

鐵勒人三番五次不斷重複這種一哄而上,發生激戰後再撤退的潮水攻勢,同時也把難以計數的生命葬送在了樊城的城牆下,將護城河中殘餘的積水染成了妖異的絳紅色。在旁觀者眼中,麵積不算太大,城牆也不是很高的樊城恍如矗立在海岸邊的巨大礁岩,一次又一次地迎接著驚濤駭浪的反複拍打,仍舊不為所動。

在消耗戰中死掉的炮灰大多是秦人奴隸和被征服部族的士兵,然而,鐵勒人終歸蒙受了久攻不下的恥辱。

很快,親軍將領烏護奇拉憋不住了,他拍馬來到大汗思結禰度的馬前,行禮說道:

“大汗,咱們不是也有那火藥嗎?現在拿出來用吧!”

不等思結禰度開口,跟隨在大汗身邊的達契桑陀已經冷笑著說道:

“你懂什麽?那硝石好找,硫磺在我們的地盤上根本沒有出產,隻能從關東那些秦人的奸商手裏買。火藥在這用完了,前麵的城池怎麽辦,讓你烏護奇拉跟狗一樣用牙齒去啃嗎?”

在遊牧民族的文化傳統當中,狗是放牧者的親密朋友和得力幫手,因此多數時候把人比喻成狗,其實並沒有多少羞辱的含義,反倒是一種誇讚,但是如達契桑陀這麽講,顯然是在公開打臉。冷嘲熱諷的一番話氣得烏護奇拉麵色鐵青,他一隻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麵,看樣子是要準備動刀子挽回自己的顏麵。

見此情景,一貫喜歡玩高深莫測的大汗思結禰度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笑著一擺手製止衝突升級,說道:

“嗯,好了,不要吵。烏護奇拉!達契桑陀!你們倆說的都有些道理,那就分頭辦吧?烏護奇拉,本汗給你一千五百斤火藥,怎麽來用隨便你。達契桑陀,你說不該在這裏用火藥,你有別的法子嗎?”

惡狠狠地瞪了烏護奇拉一眼,達契桑陀手撫著胸口,他在馬上欠身說道:

“尊敬的大汗,我在鹹陽倉庫裏看到了幾輛攻城用的車,秦人叫做霹靂車,這種車能把人頭大的石頭拋出兩箭地遠,出發時我已經派人帶上了,現在算算時間也該運到了。”

聞聽此言,思結禰度很滿意地捋著胡須,說道:

“很好,那就讓烏護奇拉試試用火藥攻城,他不行的話,就等你的那個什麽車來吧!”

鐵勒大汗思結禰度作出了決斷,兩名親信將領也不敢再爭辯下去,他們各自施禮告退,滿心盤算著如何壓倒自己的競爭對手。

草原民族的基本戰爭策略是以戰養戰,隻要還能搶得到東西,他們就不愁挨餓。因而,在許多時候遊牧騎兵是不必考慮給士兵發軍餉的,一切補給軍餉全靠士兵自己去敵境劫掠,反正不管搶到多少東西都算戰利品。雖然漢水以北的地區預先經過了興漢軍堅壁清野的嚴厲整飭,可是難免有一部分人或是由於死心眼,不肯離開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家園,抑或是對興漢軍心懷不滿,試圖嚐試投奔異族獲得權力和財富,外出劫掠的鐵勒人在樊城附近找到了不少可用資源。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名低級鐵勒將領策馬靠攏大隊,跟烏護奇拉點頭哈腰地說道:

“烏護奇拉大人,您看這是我們弄來的秦人棺材,隻要把這東西裝滿火藥塞進城門底下,一定能把城門炸開。”

聽了這話,烏護奇拉將信將疑地說道:

“你確定這法子能行?”

“是,一定可以!”

生怕被烏護奇拉當成不肯賣力的廢物,這位小頭目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拍著胸脯作出保證。

見狀,烏護奇拉也點了點頭,催促說道:

“好了,馬上準備,很快就要用到了。”

戰爭是一個非常燒錢外帶敗家的殘酷遊戲,所有資源都是拿來消耗的,那種認為隻憑個人武勇和精神鬥誌就能戰勝敵人的白癡,最好祈禱老天爺下輩子讓他們投胎到石器時代。

誠然,興漢軍所慣常使用的各色火器品種和數量都不少,在漢水流域全線吃緊的前提下,配置給樊城的火器數量就顯得微乎其微了。平攤在眼前這支規模空前龐大的鐵勒大軍頭上,實在是沒多少看頭。特別是類似火炮這樣的戰場利器,幾乎全都裝備在水軍的主力戰艦之上,那些隻配在岸上混日子的泥腿子們,從水軍牙縫裏撈到一些火箭和火磚之類的廉價貨色,那就已是殊為不易了。

“這個司徒雅死到哪去了,為何遲遲不見蹤影?”

隱身在暗中,審慎地窺探著事態發展,林旭真正關心的事情不是一城一地得失,而是鐵勒人的氣運變化。

崛起於蒼茫草原的鐵勒人,與許多遊牧民族一樣崇拜著白狼,他們一族的氣運因此也化作了一頭白狼模樣的雲氣。正如當年飄蕩在鹹陽城上空,那道形如黑龍的天子龍氣一般,此時此刻,鐵勒一族的精英薈萃於漢水之濱。當林旭開啟神目朝著那邊看過去,鐵勒人的圖騰獸白狼也正在半空中磨牙吮血,分明是一副欲擇人而噬的大活躍狀態。

雖說那頭白狼如此張牙舞爪地不可一世,林旭卻也看出了些端倪,他的眉頭微皺,自言自語地說道:

“哼哼,難怪古人說胡人無百年之運。果然,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本族圖騰獸狀態對於其所屬民族而言,無疑是有著如晴雨表般對未來預示作用。目前來看,鐵勒人在縱橫數千裏的草原上是獨占鼇頭的強者,那些片界融合後不斷湧現的後來者很難動搖他們的霸主地位,可謂威風不可一世。正值鐵勒人舉目四望,難以找到堪與匹敵的對手之際,這頭白狼的雙眼則顯露出了藍、綠兩種截然不同的色澤。這個頗具玩味的外在表象,似乎實在預示著,鐵勒人即將麵臨一場內部分裂危機。

林旭不曉得鐵勒人為什麽會無端地鬧起分裂,不過全無靈智可言的圖騰獸隻是一種純粹的表象象征,所以它是不會撒謊的。鐵勒人的內部百分之百是出了亂子,最低限度也是出現了某種隱患苗頭。

對於自家會出什麽幺蛾子,鐵勒人毫無察覺,以烏護奇拉為首的一派人馬滿心都在琢磨著如何奪下樊城。

一口填滿了黑火藥的棺材被勉強塞進一輛尖頭木驢裏麵,隨後,在同時發起進攻的百多輛,從外觀看來與這輛加料尖頭木驢別無二致的攻城戰具掩護之下,被寄予厚望的爆破突擊車被成功送達樊城北門的城門之下。到達指定位置後,火把點燃了引信,這隊受命執行爆破任務的鐵勒士兵沒了命地撒腿狂奔,曾經見識過火藥的威力,他們可不想在近距離欣賞爆炸場麵,這些人的行動之倉皇,甚至連城頭射下的密集箭雨都顧不得認真回避了。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高達百米的煙柱猛然騰空而起,遠在數裏之外的鐵勒戰馬都受了驚嚇,開始噅噅地亂叫亂跑,攪亂了鐵勒人進軍步伐。

這時,隨著一陣略帶潮濕氣息的江風吹過,爆炸現場殘留的黑色煙霧散盡,再度顯露真容的樊城北門此時業已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痕跡與土石混雜的場麵,景象慘烈得用言語難以準確描述。即便不計入城門的破損,僅是周遭被爆炸連帶掀翻的城牆就足有十數丈寬窄。這條可容數騎並行前進的寬闊突破口,驟然出現在戰況陷於膠著狀態的樊城戰場上。

“塞門刀車何在?刀牌手上前,火速堵住破口,不能讓那些胡狗進城。”

單手持一柄砍出了豁口,血跡斑斑的橫刀,苗仁輔身子踉蹌著從幸存的一段城牆上爬了起來。眼下事態緊急,他也顧不得自家老臉被火藥餘燼熏得烏漆麻黑好似炭頭,更管不了耳朵裏嗡嗡響直如開起了水陸道場。剛一醒過神來,苗仁輔便立馬嘶啞地大聲吆喝著,組織士兵塞堵大爆炸留下的城防缺口。

烏護奇拉那鷹眼般銳利的目光看到了樊城北門經過暴力拆遷的慘狀,衝著身邊的跟班一打手勢。隨即,隻聽得十幾張大嗓門一塊叫喊道:

“大汗有命,第一個入城的勇士賞牛千頭,羊二千隻。屠城三日!屠城三日!”

俗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在大草原上,冬天一場雪災下來就能讓大多數部落喝西北風去,根本攢不下多少家當。對於這些窮得尿血的遊牧騎兵,放開手*是唯一的致富途徑。這時,他們爭先恐後地放馬狂奔,隻怕自己落在別人後麵,搶不上這口頭啖湯。

在冷兵器時代,戰爭基本沒有巷戰這個概念,守城方一旦被攻破城牆這層堅硬外殼,很快連褲子都輸沒了。正因如此,攻守雙方對城牆和城門的爭奪戰顯得格外血腥殘酷,迅速進入白熱化,展開了寸土必爭的近距離搏殺。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5
067 斃敵
在血腥氣味隨風飄散的戰場上空,悄無聲息張開了收集陰魂的法寶葫蘆,林旭一邊圈定收攏陰魂,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

“唉,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生在這鬼年月,還真是身為凡人的極大不幸啊!”

關於自己死後的事情,活人沒感覺到死亡來臨之前還是不太在意的,他們現在隻知道你不殺別人,人家就要來殺你。那就啥也別說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奉命死守樊城的苗仁輔口吐鮮血,他還在勉力支撐之際,司徒雅的艦隊已經秉承著背後拍磚悄無聲息地原則,暗中摸到了戰場附近。

時逢日頭偏西,漢水的江麵上升起一層輕紗似的薄霧,由岸上向漢水望去,水光粼粼外帶夕陽晚照,遠處的景物不太容易看得真切。

下令艦隊隱蔽靠近戰場,司徒雅駐足在船樓的雀室之上,擺足了姿態拉開單筒望遠鏡,他認真端詳了一陣戰場情況,手撫著令旗說道:

“神威無敵大將軍準備好了嗎?”

等候在旁邊的中軍官聞聲連忙點頭,接口說道:

“啟稟大都督,一切皆已準備停當,隻待您下令開炮。”

“好,速傳本都督將令,測定標尺後,以旗艦升起令旗為號,各船同時齊射胡人本陣,有敢違命者者,軍法從事。”

“諾,小的得令。”

為了傳達指令,旗艦船頭一麵提示戰備的紅旗隨風烈烈鼓動,一長串五顏六色的三角旗也被掛上了後桅杆。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圍攏在旗艦周圍的戰船相繼升起了紅底白條的旗幟,司徒雅掃視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

“傳令,升起本都督的號旗!”

與此同時,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的白色牛尾大纛正豎立在距離漢水約三裏遠的一座土崗上。按道理來說,當今世上的任何一種武器,射程都不足以直接威脅他的人身安全,然而,凡事總有例外的時候,這次被思結禰度趕上了。

在前不久,占領了物阜民豐的巴蜀,連帶收繳了大批貪官汙吏的家產以後,司徒雅突發奇想地向陳涼提出了建議,打算督造一批口徑比早先裝備的火炮更大,身管也更長的青銅火炮,請求陳涼盡快撥付所需經費和材料、工匠。人盡皆知,興漢軍的主要優勢在於水軍船堅炮利,故此縱橫於江湖難逢敵手。剛從那些蜀地的土財主和大貪官身上發了一筆橫財,陳涼此時花起錢來也格外爽快。

仔細考慮了一下,陳涼同意了司徒雅的要求,責令有司向他撥付用作鑄造大炮原料的青銅和純銅、白錫等材料若幹。於是乎,這次戰役開始前,司徒雅手上多了一批身管長達一丈有餘,淨重一千八百斤,發射實心鑄鐵彈的重型火炮。

這一批次總計鑄造成功十二門大炮,官方擬定的文雅稱謂是“十二元辰炮”,在軍中諢的號則被士兵們叫做“神威無敵大將軍”。隻能說非常湊巧的一點是,這批新式大炮的最大射程可以達到三裏多一點,剛好能從水麵的戰艦發射,直接攻擊到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的本陣所在的那座土崗上麵。

在望遠鏡中看到換裝了新式巨炮的戰船陸續掛出備戰完畢的旗號,司徒雅此時高舉手中的令旗,大聲喝道:

“開始進攻。”

“嗵——嗵——嗵——”

一聲聲低沉而充滿力量感的炮聲連續在漢水之上響起,閃亮的火光和刺鼻的硝煙,迅速籠罩了大半個江麵。那些疾速飛行的鑄鐵炮彈在空中劃過一道道拋物線,攻擊目標全部指向了大纛的位置。

所謂將死旗鼓,遊牧民族雖然沒這個說法,實際情況差別也不大,首領通常都是待在大纛的附近。

曆史發展進程時常會被一些偶然性所左右,許多時候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假設,若是當時的情況如何扭轉,此後的發展必然大不相同。可惜事實上,曆史是不可能重來一次的,即便原本的發展過程中存在不可思議的機緣巧合,那也是某種必然規律在人們觀察範圍之外促成的結果。這一次興漢軍與鐵勒軍的戰爭,同樣具備了情節曲折離奇的所有要素。絕對沒人可以料想到,威風八麵不可一世的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會如此簡單地死於司徒雅的孤注一擲炮擊下。

興漢軍水師僅有最基本的瞄準具四分儀,以及一群勉強算是熟練水平的炮手和軍官。正是這些二把刀軍士居然在接近火炮理論射程極限的距離上,一擊輕鬆ko了這個時代遊牧民族最著名的梟雄人物。那麽除了命中注定之外,叫人還能說些什麽呢?

本來勝負難料的紛繁戰局,在大纛底下的思結禰度被一枚打磨光滑的鑄鐵炮彈迎麵擊中軀幹部位,整個人自腰部以上的大半個軀幹和腦袋都不翼而飛,徹底終結了他不到四十歲的旺盛生命。

在這一刻,勝利曙光出現在了準備與鐵勒人鏖戰半年的興漢軍總帥陳涼頭上,這是屬於勝利者的榮譽光環。

雖說陳涼取勝的主因是運氣好的緣故,但永遠不會有人譴責勝利者做過些什麽。凡人是健忘的,他們通常隻記得誰是最後贏家,至於如何成為贏家的過程則無關緊要。

牽一發而動全身!思結禰度和他身邊的親兵們相繼被呼嘯而過的炮彈掃成了血肉模糊的碎塊,戰場整體協調隨之出了狀況。盡管各部鐵勒軍的指揮官仍然保持著攻勢狀態,可是戰場全局來看,他們是在各幹各的,相互沒有配合協作,那種如狼群狩獵時的井然有序消失了。

敏銳的戰場嗅覺是成為一名優秀軍人的必要素養之一,這時,察覺到異樣的一名裨將快步跑到苗仁輔跟前,他聲音興奮得有些嘶啞地叫道:

“苗將軍,鐵勒軍亂了。”

耳朵被適才的城門大爆炸震得近乎於半聾狀態,苗仁輔微微楞了一下,看著下屬的口型,反問說道:

“你說什麽?再大一點聲!”

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裨將對苗仁輔的聽力恢複徹底喪失了信心,他隻得拉著苗仁輔來到垛口跟前,指著初顯亂象端倪的鐵勒人軍陣,說道:

“您快看哪!敵軍的陣勢亂了。”

老行伍出身的苗仁輔隻是耳朵被震壞了,他的腦子沒出毛病,隻看了一眼戰場的風雲突變,苗仁輔馬上意識到鐵勒人那邊出了大麻煩。

沒有無線電通訊和資深士官帶領基層連隊的冷兵器時代,玩詐敗誘敵深入這種高難度技術活,確實不是尋常軍隊能夠勝任的。平均來說,玩這種把戲至少有超過九成的概率假戲真做把自己坑進去。在地球的曆史中,全盛時代的蒙古人就是玩詐敗套路的頂尖高手,他們幾乎每一次都用這一手把敵人坑得不淺,同樣出身於遊牧民族的女真人建立的金國,他們也難免在蒙古人的一招鮮之下輸得屁滾尿流。

苗仁輔根據自己的職業素養可以斷定鐵勒人不是在耍詐,他即刻舉著刀刃上布滿了大小豁口的橫刀,大聲喝道:

“兒郎們,隨本將軍殺出去,我輩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擔任著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的宿衛左右兩軍統率,分別是烏護奇拉和達契桑陀,他們倆一個來自鐵勒部落,一個來自高車部落。上述兩大部族同屬於鐵勒族係,聯係異常緊密,不過其中歸根究底還有一個該以誰為主的棘手問題牽涉其中。

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思想不隻是中原人有,遊牧民族當中也一樣不乏野心家。烏護奇拉和達契桑陀的關係惡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根子就是出在這上麵。

現如今,在那座無名的小土崗上,被炮彈撕裂得隻剩下半截身子,思結禰度連一句臨終遺囑都沒來得及留下。在他死後,鐵勒人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具有足夠個人威望,足以站出來掌握這支多達數十萬之中大軍的強權人物。正因如此,明知前方的興漢軍正在步步緊逼,拖延下去凶多吉少。大家誰也不服誰的鐵勒高層人士,在如此危機時刻仍然拿不出個像樣的對策來。

到了最後,病急亂投醫,隻好臨時議定由烏護奇拉和達契桑陀這兩位少壯派勢力代表,聯合了十四位隨軍出征的部族頭領和長老們代理指揮權,臨時組成應急性質的最高指揮機構。

戰況演進到了這一步,司徒雅也再無顧忌,他命令水師靠岸放下了跳板,養精蓄銳的水軍士卒開始加入樊城戰圈。借助於水麵戰艦的猛烈支援炮火席卷鐵勒人的軍陣,興漢軍士兵們大踏步地向前推進。從陸地上三麵包圍著樊城的鐵勒軍,此時反而感到了己方被興漢軍實施反包圍的威脅。

在大草原上混口飯吃,關鍵不是你的實力最強悍,而是眼力要足夠好。那些不懂得看風色行事的蠻勇之徒,充其量隻配當個打手之流的下等人,能當上大佬的,沒有哪個是腦筋不夠用的白癡。

眼看著興漢軍奪取了戰場主動權,心急如焚的烏護奇拉拉著一名老者,說道:

“咱們撤吧!別的事到了南陽再說。”

聞聲,那位服飾華貴的老者還在猶豫不決,說道:

“達契桑陀他們會同意嗎?”

“不管了,告訴鐵勒本部的勇士們撤出戰場。”

老話說得好,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在兩軍交鋒的戰場上,誰還有那份閑心探討民主與自由的真正意義,簡直跟洗幹淨脖子,等著別人下刀沒區別。

血氣方剛的烏護奇拉無法忍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剛失去了大汗,六神無主好似遊魂般在戰場上遊蕩的鐵勒戰士,正在毫無意義地被興漢軍不斷投射的弩箭和火器奪去生命。心痛於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折損,烏護奇拉索性撇開了其他人合議的約定,直接向鐵勒諸部的直屬部隊下達了撤退指令。此時,他的想法簡單而直接,誰愛送死就去死好了,不要連累鐵勒本部的人馬跟著遭殃就行。

人類是一種社會性動物,換言之,在某些時候,人類跟那些喜歡追隨著領頭羊到處亂跑的長角有蹄類動物沒啥兩樣,一味地盲從於自身的生物本能行事。

在馬蹄如雷,煙塵滾滾的戰場之上,大隊騎兵的後撤行動當即引起了其他人的側目。一名高車部落頭領氣喘籲籲地撥馬跑到達契桑陀的馬前,他勒住韁繩說道:

“大人,鐵勒部全都跑了!”

聞聽此言,達契桑陀恨得牙根直癢癢,破口大罵道:

“混蛋,烏護奇拉,你個懦夫。”

事已至此,再罵人也沒意義了,高車部落頭領繼續追問說道:

“達契桑陀大人,我們怎麽辦?”

環顧戰場上此消彼長的情勢,達契桑陀隻得承認沒有半點勝算,他咬著牙說道:

“吹響號角,我們也撤退。”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6
068 災厄
兵敗如山倒!失去了秩序和友軍掩護的混亂大撤退,堪稱是一場不打折扣的災難性時間,其嚴重後果甚至比在戰場上被敵人正麵擊潰還要來得可怕。

死傷枕藉,屍橫遍野。初時,那些隻顧著回頭狂奔不止,慌不擇路的鐵勒騎兵,許多人失足掉到了興漢軍用於阻敵機動的陷馬坑和壕溝裏,不等他們爬起來就被舊日的戰友們縱馬從身上踩了過去。直到戰事消歇以後,興漢軍打掃戰場之時才發現,在樊城周邊十裏範圍之內,差不多有半數的壕溝等低窪地帶被鐵勒士兵和戰馬的屍體所填滿。那些縱橫交錯的人畜肢體,混合著已經開始變黑的粘稠血漿,在泛著濃鬱甜腥味道的空氣中混合成刺鼻的鐵鏽氣味。

那種腳下整片大地仿佛都是由屍體構成的駭人場麵,許多飽經戰陣的興漢軍老兵都看得麵色發青,喉嚨也不住地聳動著。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襯托之下,若問鐵勒人的傷亡損失情況如何,那是不言自明的。

當陳涼渡過漢水來到樊城戰場,慰問了傷員和部下的將領們之後,他來到思結禰度殞命的那座土崗上緬懷這場得之不易的勝利。

舉目四望被鮮血浸透化為黑褐色的大地,陳涼大聲宣告說道:

“鐵勒人一年半載之內不足為患了,我軍要趁此良機統一江南,然後是整個天下。”

親耳聽到了領袖表述宏偉誌向的豪言壯語,圍攏在陳涼四周的親兵們齊聲高呼萬歲,他們是歡喜於自己即將為從龍的幸運兒,新朝的元老貴戚。那些位置距離陳涼稍遠的軍士們一開始不明所以,但他們很快被這種熱烈氣氛所感染,迅速從眾歡呼起來。一時間,偌大的樊城戰場恍如化作了一片沸騰的歡樂海洋。

...........................................................

“嗡——轟——”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一塊與本片界的體量大致相當的外片界在時空亂流推動下高速飛來,兩塊片界在時空湍流區內承受著重壓,被迫逐漸融為一體。在這個過程中,由天變而引發的轟然聲響超出了絕大多數生物的感知範圍,罕有被察覺到。這次撞擊的意義非比尋常,正式宣告了一場前所未見的重頭戲拉開帷幕,整個片界升級係列劇集的終結篇,一個世界是怎樣的誕生,即將隆重上映。

一方天地的意誌總和,即可稱之為天道。不問可知,兩個體量相近的片界發生融合之時,過程不同於以往那種大魚吃小魚式的吞並融合,注定了要有一場激烈而殘酷的爭鬥。

天道是由大道規則衍生而來,但是作為不同的個體,兩個天道有著各自的規則和法條,它們在融合階段將會無可避免敵產生劇烈衝突。在這場看不到硝煙和鮮血的鬥爭,烈度比起人類的戰爭要恐怖上億萬倍。無論最終哪一方取勝了,它就是新生世界的最高主宰,不過在兩個天道彼此絞殺分出高低雌雄之前,現存的天道秩序出現紊亂將是不爭的事實。

十日並出!日月同輝!當天道的亂象一生,天地間的許多貌似平常,實則支撐起世間萬物繁衍生息的秩序也跟著亂了套。

那些往常看來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這時候開始輪番上演了。不妨套用一句老掉牙的廣告詞,在這裏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

本該落下的太陽它偏不下山,第二天新的太陽又照常升起,在蔚藍色的天空中,同時出現多個疊加起來的太陽投影照射著大地,這個非比尋常的天文現象直接導致了整個片界的氣溫疾速抬升。隨著灼熱如火的陽光持續炙烤著焦渴難耐的大地,山林草木枯萎凋零,河川溪流幹涸龜裂,外出尋覓水源的牲畜被增強了數十倍的陽光活活曬死,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也隻能在藏身在草草挖就的地穴中,傻呆呆地望著大自然的恐怖力量而瑟瑟發抖。

自然環境惡化的趨勢是如此酷烈,若非片界內的神祇們開始玩了命地調節自然平衡,盡其所能在局部區域內以神術平抑溫度升幅。向來不愛拋頭露麵的四海龍族也從各處海眼抽取水汽強行降雨,隻怕遼闊的大地即將變成一塊新出爐的磚頭,江河湖海則會變成一大鍋魚湯。

“唉,這樣下去不行啊!這才十天功夫便耗盡了我百年香火所得願力,再來個把月,我真要撐不住了。”

一臉的苦相,好似剛欠下一屁股高利貸的巫山君蕭柏琅,眼淚汪汪地拉著太行山神龍石耳使勁訴苦哭窮,全然不顧對方那不耐煩又不敢翻臉的複雜神情。

這時,坐在旁邊的那位臉色晦氣得非同凡響,活像是剛從關了一屋子饑渴基佬的大牢裏被撈出來的洪澤水君章渝,祂也忍不住插言說道:

“你們那算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前日我那水府都煮開了鍋,水族一死就是一家子。嗚嗚嗚嗚,可憐我那小寶貝肥貓,它都被燙成了白灼貓,身上連一根毛都沒了。”

說著,章渝抬起袍袖擦拭著淚水,感傷著祂豢養的那隻體重十分超標的肥貓毀容。

聞聲,斜眼打量著這幾位歪瓜裂棗的盟友,林旭隻覺得好氣又好笑,說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有變,我等無能為力,頂多拾遺補缺,也算是聊勝於無吧!照我看來,你們與其窩在我這恨天怨地,不如花時間做些更有實際意義的事情。”

一聽這話,龍石耳借機一把甩開了正企圖往祂衣裳上擦眼淚的蕭柏琅,起身說道:

“尊神此言,不知從何說起?”

“天道法則雖已顛倒迷亂,因果律猶存,此時正是我輩顯聖降世,刷功德拉信徒的天賜良機呀!”

聞聲,那位自稱因近期行雲布雨過度,累得隻剩喘息氣力的大江龍君敖平好似猛然打了一劑強心針,從榻上一躍而起,祂拍手叫好說道:

“嗚呼,林兄這個刷字用得好生玄妙,敖某一聽了便覺心中頓生歡喜。”

努力在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洪澤水君章渝笑嘻嘻地問道:

“林兄,敢問這功德該是如何刷法?”

維護天地運轉曰功,救度六道眾生曰德。千萬別看這功德二字說來輕巧,可不是什麽隨便就能到手的東西。既然談到了功德,不論是神祇還是仙佛,大家都一樣地感興趣。

林旭習慣性地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他接口說道:

“若依佛門弟子所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刷功德自然要從救人開始了。敖兄既有興雲布雨之能,何不救一方生民於焦渴之中?此舉善莫大焉。”

聞聽此言,敖平那張自從完全化作人形之後,絕對可以被歸類為小白臉的白皙麵孔曆史浮現了濃重紅暈。

雖說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大家相互也很了解,不過敖平要揭自家老底仍難免扭捏起來,祂尷尬地辯白說道:

“非不為也,實不能也。敖某這點神力,想必林兄也是清楚的,前些天試了兩回便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來一次,哎喲!敖某怕是要吐血了。”

放聲大笑起來,林旭起身走過去拍著敖平的肩膀,朗聲說道:

“救一人即是救世界,如何?敖兄莫非沒聽過這話嗎?救得數量多寡不是問題,有無盡力那才是個大問題。”

“如此奇談怪論,生平倒是頭一遭聽說……”

這個道理並不複雜,獲取功德不單純是看出力多少而論,必須額外考慮到當事者的心意如何。

你有功於天地,有德於眾生,不是非得幹出一樁驚天動地的大業績才能算數,隻要你一心一意,竭盡所能地去做正確的事,自然就會被評斷為功德。正如一位億萬富翁捐了數百萬美元,盡管這僅是他身家的一小部分,卻也惠及了數以萬計需要幫助的窮人,你能說這不是功德嗎?可是一個窮人把自己辛苦積攢了整年的千把塊錢捐全部給了災區,論及絕對數量遠不及前麵的那位富翁,不過他的功德未見得就比前者少,因為數量並不能決定一切,心意也同等重要。

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這副擺在帝都某老字號藥鋪門前的對聯,個中深意又有幾人真的懂得了呢?

樹立信念,貫徹信念,堅持信念,矢誌不移。試問天下之大,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林旭沒理會敖平的小聲嘀咕,他轉回頭跟其他幾位盟友說道:

“大家既然也聽明白了,何苦擠在我這小廟裏不走啊?快些散了吧!咱們各自有各自的緣法,切莫空擲大好光陰喲!”

適才,龍石耳被哭哭啼啼的蕭柏琅膩歪得夠嗆,此刻祂也急於脫身,立即接口說道:

“說走便走,反正刷功德在哪都一樣。諸君,龍某先行一步,告辭!”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批窮極無聊的訪客,林旭開始著手布置自己的應對策略。霍山是他的核心地盤,不僅有老巢山神廟在此,居住在霍山範圍內的信徒數量也占了虔誠信徒的半數左右。這些天來,林旭派遣三個分身和神祇金身輪番上陣,不眠不休地抽取距離最近的一處大江水眼的水汽,盡可能在霍山上空生成厚重濃密的雲層遮蔽強烈日光。

雖然製造出來的雲層不管再怎麽濃重也不可能阻擋十日並出形成的灼人熱浪,終究把區域內的氣溫和光照控製在普通動植物尚可耐受的極限之內,因此自打天道紊亂以來,霍山一帶的生命損失微乎其微。如此殫精竭慮地做事,林旭也嚐到了一些甜頭。每逢到了大災大難臨頭之際,人類信徒們的虔誠之心便會躍升到一個平素連不敢想象的專注度,大概一天下來祈禱所匯集的願力,抵得過正常狀態下三個月的供奉總量。

要說比起那幾位已經開始吃老本的盟友,林旭的收支平衡維持得不錯。饒是如此,時日拖延得久了,他也漸漸感到吃不消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57
069 窺探
“這鬼天氣,究竟還要拖到幾時啊!”

無奈地仰望著光芒熾烈得令人不敢直視的灼熱天空,林旭情不自禁地哀歎了一聲。他的家底薄比不了盟友們靠吃老本也能多挺幾日,維持現收現付的方式殊為不易,想要長期保持平衡,堪比在兩座摩天大樓之間走鋼絲般凶險,行差踏錯生死立判。不過抱怨完了,林旭接下來該幹什麽還得繼續幹,說到底這也沒法子的事情啊!

古人說,行百裏者半九十。每當麵臨的境況糟糕透頂之際,這種時候也正是需要咬牙挺住,否則前麵付出的那些代價可就悉數都成了無用功,要知道,半途而廢比從未開始還要來得悲催。

的確,天神存在的歲月極為悠久可以不論,地祇的神力還是相對有限的,對於如林旭這樣根基淺薄的新晉地祇來說尤其是如此。過往年月裏獲得的香火轉化願力,再變成神力,扣除與人爭鬥和施展神術的神力那部分消耗,林旭的神力儲備相當有限。在這個前提之下,強行逆轉五行運轉抽取水汽,維持著天空中大片的積雨雲不消散,短期之內他咬咬牙倒也撐得住。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大範圍的天地亂象全無平息跡象,若是拖延三、五個月的光景,姑且不說林旭如何,大概在這一方天地之中的地祇也沒幾個支撐得下來吧?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當一眾地祇們勉力堅持到都快要集體學螃蟹口吐白沫了,這場天道與天道的戰鬥,持續月餘的大對決終於分出了勝負。

“哪來的力量……”

這一日,林旭正在山神廟裏操控愈發稀薄的水汽形成降雨為地麵降溫,陡然感到了一陣如同乘坐高速電梯升空的超重感。努力保持著身體平衡,林旭困惑不解地起身觀察著四周狀況,附近不見絲毫動靜也不見風吹草動的痕跡,似乎無法證明他剛才的一刹那的感受,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由某種錯覺引起的幻覺。

“嘭——”

這是一聲像是肥皂泡破裂的撕裂聲,緊隨其後,腳下的地麵開始顫抖起來,如此劇烈的上下晃動和左右搖擺交替傳來,好似篩糠一般。

見此情景,林旭這一回可以確信無疑了,不是他自己疑神疑鬼,的確是某些極其重大的變故正在發生發展當中。當即,林旭急吼吼地召喚出神祇金身,把神識移入這具久已廢置不用的軀殼,跟著他閃身直入青冥飛向高空。所謂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適逢片界發生如此重大的變化,倘若身在其中,受到自身視野局限是根本看不出什麽名堂的,唯有跳出天地之外才能一窺內情。

“這是……星辰大海!”

一路上緊趕慢趕,林旭總算攆上了這一幕大戲的壓軸部分。恒定在片界外圍的四大元素屏障,可以比作包裹著雞蛋的外層堅硬蛋殼,生活在片界內的眾生難以察覺到它們的存在。在剛剛過去的這一瞬間,四大元素屏障短暫消失了一瞬間。一直瞪大了神目左顧右盼,林旭有幸目睹了這一奇景。疏密有致的星鬥在一刹那間,從背景色調轉為黑色的穹蒼中閃現出來,一個個閃爍著別樣光彩。

縱是以林旭的超凡目力,此刻也不足以讓他分辨出那些人類肉眼無從辨別的千萬種深淺色調不一宇宙奇景,這一閃即逝的美妙瞬間著實令人心旌神搖。

“……不是幻象?”

無數個念頭如萬馬奔騰般相繼閃過林旭的腦海,想到了心潮澎湃之處,他一頓足,身軀猶如衝霄而起的火箭直衝雲霄而起。待得行進速度受到四大元素屏障的阻力逐漸減緩之際,林旭已是身在片界的外緣部分,從這個絕佳觀察角度來俯瞰整個片界的全景都不成問題。

低頭鳥瞰下方的景致變化,林旭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白,他好似情緒失控,忍不住大叫起來說道:

“片界!世界!真的升級了?”

這時候,在林旭腳下逐漸成形的是一個標準橢圓形球體,泛著美麗蔚藍色的遼闊海洋環抱著綠色與黃褐色、土紅色等斑駁雜色組成的山川大地,由高空向下望去看不到大地下方暴虐如八爪章魚的火元素。在外片界的外緣,其他的三大元素也正在逐漸從林旭的視野裏消失,仿佛它們原本就不存在一樣。

今天帶給林旭的驚奇還沒有到此為止,隨著他揚起頭去看外麵的無盡虛空,林旭把嘴巴長得老大,喃喃地說道:

“那是行星?太陽也是實體了,哦,這個該是月亮吧!”

恰如舞台上華麗炫目的魔術表演,這個世界之外的天體相繼從黑暗中顯露出真容,好像它們本就待在那裏,隻不過從前是被什麽東西遮擋住而已。事到如今,林旭陡然發覺自己一眨眼的功夫,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熟諳的自然科學係統之中,一陣不由自主的欣喜過後,他的心中留存下來的更多是思考。

一個人隻有懂得更多,此後才能明白從前是多麽愚昧無知,隻有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蠢貨才敢於宣稱自己無所不知。

林旭緩緩轉回頭抱著複雜的心情,目光審視著下方正在緩慢旋轉著的巨大球體,自言自語說道:

“片界和世界,究竟有什麽不一樣的?”

不久之前,勢均力敵的兩個天道還彼此鏖戰正酣。俗話說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道本身雖沒有危害天地眾生之意,但它們的爭鬥行為本身便已拉開通向世界末日的災厄之門。

在這場拚殺決出最終勝利者之前,整個天道係統注定了是一團亂麻,這種時候非但天心不可測,而且也不能測。所謂天機遮蔽,任憑你把占算卜筮之術練到何種境界,麵對如此亂象叢生的局麵也無從著手。假如有人非要通過占算之術揣摩天道運轉法則是否發生了變化,正好趕上了這個當口,同樣不可能從正常渠道獲取答案。因而,窺探天機的時機隻有短暫的一瞬,不僅渺茫而且凶險,把握大勢的先機也正在於此一節。

林旭很想了解天道到底有什麽變化,思量了片刻,他下了決心,攥緊拳頭自言自語說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謂的機會是指合道,天道寰而地道方,大能者以神識鍥入天道,藉此窺視天道變化,隻是稍一不慎以神合道就變成了以身殉道。

合道固然是極其危險的舉動,哪怕不是與標誌著一切法則起點和終點的大道打交道,僅與一方天地內的天道合而為一,這同樣是光著腳在銳利刀鋒上跳舞的癲狂舉動。

無論單一個體的神識何等強橫超卓,道行根基何等深厚,先天就注定了無法與世間億萬生靈,以及天地萬物的意識體等量齊觀。若是真有個把超BT的家夥戰鬥力達到這個破表的瘋狂限度,那麽冠以造物主之名亦不為過。可想而知,一旦進入到合道狀態以後,身為外來者的神識,每時每刻都處於被劇烈侵蝕消磨的耗損狀態。一個弄得不好,眨眼功夫就會變成毫無靈智的植物人,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當然了,要說相對於那個糟糕到家的最壞結果,闖入者落得個神形俱滅的下場來說,隻是變成了植物人,下輩子還有機會從頭來過,這事說不得還算是撿了個大便宜呢!

合道的過程不神秘,大致上來說,修煉出神通的存在都可以嚐試以身合道,嚐試會出現什麽結局那就很是難說了。簡而言之,以千奇百怪的悲劇形式收場都屬於正常情況。關於合道這件事,不妨打個比方,一個人想不開非得從摩天大廈的天台縱身一躍而下,嚐試無防護自由落體的滋味。要做到這件事,根本不需要你擁有喜歡內褲外穿那位外籍男士的本領,隻要懷著一份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的覺悟,閉著眼睛往下跳就夠了。

折返回到山神廟的靜室,林旭安排好分身和神祇金身護法,轉而開啟了重重禁製把自己反鎖在靜室裏,擺出了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

“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返虛,複歸無極。天道……合!”

一縷細若遊絲的神識鍥入天道,林旭恢複了感知能力,在他眼前呈現出的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奇異世界。現實中存在著的一切事物都有固定形態,此刻出現在林旭眼前的萬事萬物則是經過法則扭曲和高度概括出來的抽象造型,所有的存在都失去了自己的本來麵目。這是用常識和語言無法加以描述的神秘領域,勉強可以形容為是一張由無數法則規條共同織就的天羅地網。

“好亂哪!”

直麵千頭萬緒錯綜複雜的天道係統,不免把看得林旭一陣頭暈目眩,他是由衷地感歎了一聲。

在這裏發生混亂是合乎道理的,兩塊體量相當的片界在時空湍流區的漩渦眼裏激烈碰撞融合,好比兩個電腦被分別拆開,再重新組裝起來變成一台電腦,作為操作係統存在的天道也跟著硬件融合被外力強行捏合在了一起。估計這樣子用膝蓋想也能明白,兩個來源截然不同的操作係統,沒經過預先調試就貿然把兩個互不兼容的操作係統裝在同一台電腦上,係統衝突在所難免,不一個勁地死機和藍屏,那才叫有鬼呢!

即便這場爭鬥業已接近收官階段,兩個規則相左的天道係統的艱難磨合仍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其中的一方大勢已去,不過在個別領域內,兩個天道繼續針對法則爭奪著主導權。

在林旭合道之時,天道的鬥爭規模雖然大幅縮小了,論及激烈程度依然是處於白熱化狀態。同一條法則在一刹那間數十次交替出現和覆蓋重寫,這種數據變化的淩亂程度,旁觀者隻要瞄上一眼都得暈上半天。林旭因為好奇多看了兩眼,跟著他馬上就嚐到不足為外人道的苦頭,他合道的這部分神識被消磨了近一成。

猛然察覺到狀況不妙,林旭的心往下一沉,照著目前的消耗速度推算,他在這裏待著超不過百息時間,參與合道的這點神識就要被消磨幹淨了,林旭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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