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89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07
020 夜訪
那位名噪一時的話題人物諸葛臥龍,一貫是以恃才傲物的才子形象示人,若問他目下身處何方,林旭透過曾經的電影細節也隱約猜出一點眉目。他不禁暗自揣測,這位仁兄該不是因為文字獄的黴運爆發,已經到大秦帝國的某個監獄裏感悟人生去了吧!

禁錮思想,毒害文化的文字獄委實害人不淺,又豈止是行將覆亡的末世王朝統治下會出現這種荒誕不經的怪事。

在某個被無恥文人吹噓為xx盛世的異族王朝,一小撮金錢鼠尾的統治者為了遮掩大肆屠殺和倒行逆施的醜事惡行,進一步奴化異族文人,美其名曰修書,結果是編出了一部被和諧大剪刀戳得千穿百孔的《四x全書》。如果光是篡改倒也不打緊,關鍵問題是遭到完全焚毀消滅的書籍數量,遠比這部《四x全書》最後收錄進去的數量多得多,這究竟是編書還是毀書,想必也用不著多說了。

不得不說,後人還得慶幸這個王朝完蛋得早,沒能千年萬載,若是這些沒文化的蠻族再多修幾次書的話,想必中國就沒有書了。

在任何一個以大義名份,行私欲之所為的扭曲時代,出了這種荒謬絕倫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在那些手中揮舞著大剪刀的人看來,凡事合理與否根本不要緊,關鍵是立場要正確,屁股決定腦袋呀!

凡人們若是靜下心來,細細留意自己身邊的芸芸眾生,大概都能得看到不同時代版本的諸葛臥龍,那漸漸遠去的悲涼背影。

寧采臣的江家集討債行動成功後,這一夜,終於了卻一樁心頭事,他睡得格外踏實,不過臨近天亮時分,寧采臣又被嚇了一大跳。這次跟前一天早晨起來幾乎是一模一樣,林旭和燕赤霞從東廂房裏拖出來了兩具幹屍,頭一個倒黴鬼不用問也知道是昨天死掉的蘭溪生,第二名死者則是那個叫囂著要拉同住在蘭若寺中寧采臣等三人去見官的豪門惡仆來福。

兩具幹屍的死狀是一樣的難看,在光天化日之下,寧采臣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湊近到來福的幹屍跟前,狐疑地說道:

“此人昨日便已離去,為何昨夜又死在這蘭若寺中?”

燕赤霞沒有理會這個話茬,繼續跟林旭探討說道:

“林兄你看,這個小人與那蘭溪生死法全然一致,左腳底一處傷口,渾身精血悉數被吸幹,看來又是那些鬼物做下的好事。”

聞聽此言,寧采臣的心頭一顫,喃喃地說道:

“難道是小倩?不會是她吧!”

時而英姿颯爽,時而溫婉可人,精通詩書,雖然寧采臣沒有被小倩的色誘手段迷惑,但是在心裏他還是很欣賞聶小倩的才華。寧采臣的確不希望這個在自己心目中有著不錯形象的女鬼,居然轉回頭就去生吞活人精血,如此之大的反差,卻叫人情何以堪哪!

心分二用的林旭一麵聽著燕赤霞的案情分析,一麵留意著寧采臣的神色變化。看出了寧采臣憐香惜玉的心思,林旭出言打趣說道:

“寧兄,你在想什麽?莫不是害怕了?”

這時,寧采臣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剛剛我想起一些事情,讓林兄見笑了。此事果然大有古怪,來福昨天便已離去,他為何又要回來?”

聞聲,燕赤霞的眉梢一挑,語氣陰森森地說道:

“不錯,昨日他的確是離開了,不過是死了之後自己回來的。”

隨著這句鬼氣森然的話語脫口而出,趕上一陣山風悠然吹過了蘭若寺。庭院中散亂的落葉與荒草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寺中恣意蔓生的樹木和藤條,此時隨風搖曳起舞,發出嘎嘎地聲響,不由得使人心生寒意。

眼看著寧采臣的麵色嚇得一片慘白,林旭馬上給燕赤霞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自行料理善後。

大胡子道人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衝著寧采臣說道:

“寧秀才莫怕,你是正人君子,一身浩然正氣,隻要自己不動邪心,那些妖魔鬼怪根本近不了身的。”

這個異時空版本的寧采臣並沒有張國榮那般弱不經風,不過二者在氣質層麵卻是出奇地相似。正因如此,林旭很容易想象出自己正在一幕近似於電影的場景中晃蕩,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怪異戲謔之感,卻已不覺油然而生。

這時候林旭罕有地放下身架,跟著一塊幫腔說道:

“燕兄說得不錯,寧秀才要是還覺得不放心,不如這樣。我這裏有一支發簪,乃是朱砂琢磨而成,送給你安定心神吧!”

朱砂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名貴珠寶,隻是單個朱砂晶體能大到足以製作發簪的程度,無疑也稱得上是世間罕有的奇珍異寶。

不是一味死讀書的寧采臣,平日裏諸如山海經之類雜書和醫書也讀得不少,他自然曉得普通朱砂的個頭該有多大。當看到林旭從懷裏取出的這枝朱砂發簪,卜一搭眼便已知此物價格不菲,寧采臣急忙擺手謝絕,說道:

“不敢當啊!寧某豈敢受如此重禮,林兄的一番美意在下心領,務必請您收回此物。”

聞聽此言,林旭拉下臉來,陰惻惻地說道:

“寧兄此言差矣!我與燕兄俱通異術,即便撞見妖鬼也能自保無虞,不比你一介書生無拳無勇啊!寧兄,你若是碰見鬼物花言巧語迷惑人的軟刀子,尚可堅守本心,萬一撞見那些上來就下口的妖孽?唉,我怕你是凶多吉少啊!”

殿宇屋舍破敗不堪,地上荒草叢生的蘭若寺,本就是個陰氣很重的地方,此刻再加上林旭那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仿佛無數的妖鬼就潛伏在左近的陰影和縫隙之中,隨時可能竄出來。

隻覺一陣毛骨悚然,寧采臣不得不承認林旭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他猶豫著點了點頭,說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愧領了。”

“哎,這就對了嘛!”

寧采臣小心翼翼地取下本來別在頭上的舊發簪,換上了林旭送的這枝色澤晶瑩豔紅的朱砂發簪。小心地整理衣冠之後,寧采臣衝著林旭一躬到地,權且算作是友人關愛的答謝。

原本寧采臣完成了在江家集的收賬任務,銀子都已經到手了,今日便可啟程折返洛陽銷賬。近日連續死了兩個人,雖說這兩位一個是麵目可憎的豪門公子,一個是陰險狡詐的家奴,沒有一個是討人喜歡的角色,可是大家好歹相識一回,不該讓他們暴屍荒野喂了野狗,不管怎麽說也得先挖坑埋了才是。況且,此番寧采臣在蘭若寺又遇見燕赤霞和林旭這兩位談得來的朋友,所以他決定在蘭若寺逗留幾日,處理完善後事宜再行動身。

大胡子道士燕赤霞近二十年來闖蕩江湖,無論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罕有他不曾涉足的地方,堪稱是見多識廣。

隻派了一具化身前來蘭若寺看戲的林旭,盡管化身的硬件功能不行,好歹裝載的軟件跟本尊是一樣的,學識修養絲毫不比留在天柱山的本尊真身來得遜色。跟這兩位在一起探討問題,寧采臣每每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他心中不禁暗自揣摩,怨不得古人常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若是聊天之時遇到了合適的交流對象,那種高度契合產生的暢快淋漓是很難為旁觀者所理解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一同吃過晚飯後,燕赤霞和林旭商量要出去踏月色而行,寧采臣的身體素質比較差,不適合這種挑戰體能的活動,他隻好留了下來。

左右閑來無事,寧采臣索性取出隨身攜帶的典籍,搖頭晃腦地頌讀說道: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常言道: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天生的稟賦再好也經不起無盡怠惰的消磨,假如沒有這一點點看似不重要的天賦,一個人僅憑努力二字也是不可能達成目標的。

一個天資平凡的人僅憑著勤奮和汗水,可以背下圓周率小數點後麵十萬位的數字,這是經過實踐證明的例子,也差不多是努力可以達到的極致了。即便如此,一個沒有天賦的人永遠也無法跳不出前人劃定的窠臼和規條,從而領悟到更新的層次,超越前人取得的成就。

倘若說人類的天賦是數字一,後天的努力就是數字零,一分天賦加一分努力,那就是十分成功,一分天賦加十分努力就是百倍成果。然而,一個人沒有天賦隻有努力的話,事情就非常悲劇了,他一輩子折騰得七葷八素,最終結果還是一長串的零,這種努力除了浪費自己的生命之外,實在找不出什麽意義。

借口出去散步,林旭和燕赤霞並沒有走遠,他們倆在蘭若寺附近兜了一圈又折返回來,泰然自若地站在樹冠之上眺望寧采臣的房間。

“燕道友,你看如何,我說得沒錯吧!”

這時,林旭搖頭晃腦的幼稚表現沒有引起燕赤霞的注意,他雙眼死盯著寧采臣的房間,目光中滿是驚異莫名。

沉默了一會,燕赤霞轉向林旭說道:

“那是尺半明光啊!尊神,寧采臣究竟何許人也?莫非是天庭的文曲星君下凡嗎?”

“是啊!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呢!”

在交談之間,林旭心中一動,當即手掐禁法快速掩藏了自己與燕赤霞的行跡,低聲說道:

“燕道友,你我等著看好戲吧!”

暮色深沉之中,一陣陰氣沉沉的夜風吹過,寧采臣房內點亮的燭火隨之晃動起來,他陡然一驚,下意識地抬頭向房門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一個曲線曼妙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屈指輕輕扣著房門,說道:

“公子,開門哪!寧公子,是我,小倩。”

聞聲,寧采臣不禁皺起眉頭,他低頭思索起來。躊躇再三,寧采臣還是起身打開了房門,一見麵就開口說道:

“小倩姑娘,你又來我這裏作什麽?”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0
021 傾訴
“真是對不住,打擾了寧公子。小倩連著兩晚未能有所收獲,今夜姥姥又逼著我出來,求您無論如何讓我在這暫避一時,天亮前回去也好跟姥姥有個交代。”

說罷,聶小倩那凹凸有致的窈窕身影在寧采臣眼前一晃,等他明白過來轉回身之際,隻能看著聶小倩朝自己的房內走去。已然把半個身子堵在門口的寧采臣連阻攔的機會都沒得到,眼睜睜看著這美豔女鬼又溜進了房間。

原本寧采臣對聶小倩不請自來的舉動很是惱火,當他想起了昨夜小倩曾說過,女鬼們完不成姥姥派發任務會被酷刑責罰的淒慘模樣,心下難免生出了少許不忍,念及聶小倩的可憐之處,寧采臣把到了嘴邊叱罵的重話再度咽了回去。

事有湊巧,白天林旭贈送的那枚朱砂發簪,寧采臣見夜色已深準備休息,他害怕不小心弄壞這件寶物,特地摘下來擺在了幾案之上。

這枚朱砂發簪適才被房門和散落一地的破家具遮掩,從門口進來的聶小倩沒留意到這件器物的存在。等她邁步前行之際,赫然出現在眼前的這塊晶瑩如玉,鮮豔如血的朱砂發簪有如感應到陰祟鬼物出現,突然散發出一層熾烈紅光。映照得滿室好似起火般通明的紅光亮起,聶小倩的纖弱嬌軀如遭雷殛,淒厲地慘叫了一聲倒飛出房間,跟著摔落在庭院中動彈不得。

這時,本就白皙勝雪的麵頰顯出跟霜雪一般清冷的慘白色,聶小倩氣若遊絲地呻吟哀求說道:

“寧公子!救命啊!”

見此情景,寧采臣再怎麽天然呆也曉得毛病是出在何處。當即,他轉身抓起了幾案上擺放的朱砂發簪,在行李中掏出一塊破布,三兩下將發簪包裹嚴實,手忙腳亂地塞進了行囊中。直至做完了這些事情,他才起身跑出房間,攙扶癱軟在地的聶小倩。

“小倩姑娘,你沒事吧?”

聞聽寧采臣的低聲呼喚,突遭外力重創,聶小倩此刻也沒了風情萬種,倒顯出幾分病美人的憔悴和弱不經風。

在寧采臣的扶持下勉強支撐著起身,聶小倩聲音微弱地說道:

“小倩多謝公子搭救,大恩大德,銘記於心。”

眼看著聶小倩連走路都成問題,寧采臣也不好意思再提趕她走的話頭,隻得捏著鼻子將這個美豔女鬼扶到自己的房間裏休息。捫心自問,寧采臣實在不曉得,自己此舉算不算引狼入室。

寂靜無聲的房間裏,唯見一支殘燭微微閃爍,寧采臣與聶小倩一人一鬼四目相對,彼此相視無言。

氣氛沉寂了許久,寧采臣主動打破這種怪異的緘默狀態,沒話找話地說道:

“小倩姑娘,你為何不離開那老妖怪?非要跟著它害人,不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道理嗎?”

聞聲,聶小倩露出了淒然笑容,玉蔥般的纖細手指輕撫著垂下的齊腰秀發,似是顧影自憐般說道:

“小倩又何嚐願為虎作倀,實乃迫於無奈。小女子的骨殖握於姥姥掌中,縱然一時逃脫,它也能施展拘魂之術將我擒獲,跑是跑不掉的。”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鬼物本來也是人變的,愛惜自己的性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哪怕明知為虎作倀不是什麽好事,久後也必有大禍臨頭之日,那也總歸好過眼前抗命不遵,直接被拍得魂飛魄散不是?若是將心比心,寧采臣也覺得自己落在了如聶小倩這般身不由己的境地,大約也是無力自拔。

當思及此處,寧采臣嘴唇動了幾下,卻也說不出什麽有建樹的話,喃喃地說道:

“……這可該如何是好啊!”

這時候,聶小倩眼神幽怨地瞥了寧秀才一眼,沒有吭聲,寂靜的房間裏一人一鬼就這樣保持著曖昧的靜默對視。

華夏的古人認為十四歲即是成年,無論男女到了這個年紀都有了生育能力,也可以談婚論嫁了。今年二十出頭的寧采臣家中早有賢妻在堂,夫妻二人亦是青梅竹馬,夫妻感情甚篤,他對聶小倩的這份關心絕大部分是出自於同情。當然了,要說作為一個男人被美女淚眼相求,寧采臣比平常多出了幾分氣力,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守在在外麵,懷著看好戲的放鬆心情,林旭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稍後轉向燕赤霞征詢說道:

“對了,那個樹妖姥姥幾時跑了回來?我怎麽沒聽說?”

一提起樹妖姥姥這個積年的老冤家,燕赤霞的表情登時嚴肅起來,他垂手肅立說道:

“時間大約在半年前,當日我本想請尊神出手誅除此獠,但黃土地說尊神正在閉關修行,此事便暫且擱置了。”

平心而論,樹妖姥姥的戰力上不得台麵,即使在霍山的各路妖王當中,它也是屬於墊底的水平。自身本事如此不堪一擊,樹妖姥姥那些斷尾求生,借物代形之類的逃命本領,無一不是超一流水準,因此要擊敗它很容易,想徹底幹掉樹妖姥姥那可就難了。前番,林旭跟黃世仁兩位地祇聯手,撒下天羅地網都沒能將它一鼓成擒,最終還是被這個樹妖尋隙借漫山遍野的樹木遁走,燕赤霞自問也沒這個本事將樹妖姥姥一舉誅滅。

有鑒於此,燕赤霞認為與其貿然行事打草驚蛇,不如隱忍一時,等待更好的下手機會出現,那時再一舉將禍害拔除來得穩妥。

聽完了燕赤霞的一席話,林旭好像心有所悟,他擺手說道:

“等一下,你說是在半年之前……哦!我明白了,這是黑山老妖玩的無間道啊!”

這時,燕赤霞瞪大了眼珠,他甚是疑惑地看著林旭,發問說道:

“無間道?尊神,這無間地獄我聽說過,敢問這無間道又是什麽名堂?”

出身的文化背景差異太大,這些典故解釋起來也很麻煩,林旭不願多費口舌,索性岔開了話題說道:

“呃,咱們先不說這個。聶小倩這女鬼身世可憐,我有意搭救她脫離苦海,燕道友以為可行否?”

正所謂我見猶憐,一個人外貌長得漂亮就更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和同情,這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大胡子道士燕赤霞雖說是個嫉惡如仇的典範,不過考慮到聶小倩是被迫為惡,本身的罪孽不大,似乎也沒有非得辣手誅滅這女鬼不可。當即,燕赤霞點頭說道:

“若是尊神出手的話,想必是手到擒來,那您預備如何處置她呢?”

人鬼殊途乃是天地遵循的法則之一,無論林旭多麽同情聶小倩,繼續讓她逗留人間界那都是不合規矩的事情。況且,對神祇們來說,隨便破壞規矩會讓天道生氣的。小職員惹怒大老板,這個後果當然很嚴重。

苦惱地摸著額頭,林旭冥思苦想了一會,說道:

“陰曹地府隻負責審判那些罪孽深重的冤魂厲鬼,尋常陰魂在我的山神廟登記造冊,然後直接轉送過去就進了六道輪回。非要破例一下,直接送她投胎,此事運作得當,那也未嚐不可呀!”

聞聽此言,燕赤霞也點了點頭,隨後他抬眼望著不遠處燭火照亮的房間,忽然歎息一聲,說道:

“尊神,我看那聶小倩,似與寧采臣有些情愫暗生的苗頭……”

幹笑了兩聲,林旭不置可否地說道:

“嗯,寧采臣好像還沒動心,要是提前賣給人情給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要不,你說我安排聶小倩奪舍重生如何?”

人類的血肉之軀慣常被修行者們喚作是廬舍和鼎爐,唯有凝練元神的修行者才有足夠的能力自行奪舍重生,即便如此,采用後天奪舍方式的元神與肉體之間的契合度還是比不上原裝貨色。若非確信已經走投無路,修行者們輕易不會出此下策,而是寧可轉世重來。至於那些道行修為不夠的修行者,他們連元神奪舍都是奢望,一旦因為某種意外失去肉身,魂魄無所憑依,下場就很可悲了。

要麽是低頭認命重入輪回,任由因果業力擺布轉生,等候著自己的記憶在未來的某一世重新覺醒,要麽幹脆橫下一條心轉修鬼道。若是前麵二者都不選取的,那就隻能準備好跟那些遊魂野鬼一樣,在天地間漫無目的遊蕩下去,永無超脫之日。

燕赤霞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燭火照亮的房間,感慨地說道:

“……隻怕牽扯甚廣啊!”

聞聲,林旭笑得很是古怪,他的嘴角一咧,聲音低沉地說道:

“不妨事的,反正總會有人付賬的。”

........................................................................

翌日的清晨時分,踏著晨光從房間出來透氣的寧采臣,沒有主動跟燕赤霞和林旭提起他收留女鬼聶小倩這樁事,這二位也幹脆裝出一副茫然不知內情的模樣,直至夜幕再度降臨。

一般鬼物的生活規律都是晝伏夜出,聶小倩白晝沒有回到亂葬崗報到,待得夜色逐漸昏沉後,從沉眠中蘇醒過來的樹妖姥姥立馬生出了疑心。

一幹女鬼都是樹妖的工具,現在聶小倩有了不聽命令的苗頭,自然是叫樹妖姥姥怒火中燒。相繼詢問了幾名小妖之後,樹妖姥姥搞清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頓時火冒三丈,陰陽怪氣地怒叱道:

“該死的聶小倩,竟敢與人勾結背叛姥姥,明日我便將你這小賤人獻與黑山老祖作小妾。”

燕赤霞常年居住蘭若寺內,樹妖姥姥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並不十分忌憚這個大胡子道士,它打不過燕赤霞沒關係,隻要跑得過就行了。

既然決定動手情理門戶,樹妖姥姥也不遲疑,即刻點齊了手下的妖兵和厲鬼,駕起一陣陰風殺奔蘭若寺古刹。

這時候,林旭看到天色漸晚,借口請寧采臣品茶談天,隨後又找了燕赤霞作陪,三人在房內席地而飲。

這邊的水燒開,茶葉剛衝泡下去,林旭便感覺到一股雜亂的妖氣逼近蘭若寺。有所察覺,他衝著燕赤霞微微一點頭,傳音說道:

“外麵有妖氣襲來,本尊隻有化身在此不便出手,今晚就你來處置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2
022 滅殺
林旭對燕赤霞說的這番話,內裏頗多不盡不實之處,隻能算半真半假。

的確,跟燕赤霞喝茶侃大山的是一具化身,林旭的本尊金身昨日就潛行到了江家集土地廟蹲點,此刻距離蘭若寺不過一步之遙。他之所以不願意出手是擔心打了小的,引出背後那個老不死的難以善後。

前次,黑山老妖在北邙山一役吃了大虧,它可是對林旭記恨甚深。萬一這家夥腦子發熱,不管不顧地直接殺過來,林旭又尚未煉成那件以“金烏石”作為原坯的法寶,這種狀況下貿然對上黑山老妖這樣的千年老妖,誰勝誰負結果難料。

性情耿直的燕赤霞不曉得林旭心中所思所想,大胡子道士要做什麽事情一向隨心而定,完全不會猶豫。

蹲在蘭若寺這鬼地方不出去見人,燕赤霞除了打算看住樹妖姥姥不要作孽太甚之外,也是自覺無法麵對殘破凋敝的關中故鄉。

雖說鐵勒人被黑山老妖禍害得不輕,關中的本地秦人同樣沒有落下什麽好處。伴隨著新一波的片界融合發端,估計未來的草原霸主又取代了實力不濟的前輩,繼續向中原腹地挺進,跟蝗蟲一樣無窮無盡的遊牧民族似乎是永遠也殺不完。對於這一點,在向林旭求教之後,燕赤霞徹底死了心,如今他是盤算著泡在蘭若寺與鬼物為伍,自家落個眼不見為淨。

大肆屠戮凡人的後果不是容易消受的,即使短期之內看似無甚大礙,等到修行者功行圓滿,到了天劫降臨之時,一通電光雷火下來,可憐一世修為就此化為灰灰。

修行者畢生所夢寐以求的,不外乎長生不滅,若是修煉了數百年,到頭來落得個身死道消的悲涼下場,這結局也實在不值得開心哪!

這時候,燕赤霞沒多想林旭為何不願出手,大笑著站起了身,他整理一下衣裳,說道:

“那好,燕某便先行一步。”

說完,燕赤霞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縱身一躍便上了蘭若寺正殿的屋頂。無巧不巧,他剛好跟張牙舞爪而來的樹妖姥姥雙方打了個照麵。

“燕赤霞,你又來壞我的事?”

這句話樹妖姥姥說得色厲內荏,別說隱身在幕後的地祇它遠非敵手,單隻碰到燕赤霞一人,真刀真槍打起來它也是輸麵居多,豈能不心驚肉跳?

聞聽此言,燕赤霞放聲大笑,他拔劍在手,遙指著麵前的樹妖姥姥,語帶不屑地說道:

“老妖怪,燕某若不是念在你平日裏作孽,多少還有所忌憚的份上,一早就劈了你當柴火燒,竟敢如此張狂跋扈,當真以為蘭若寺是你能隨便撒野的地方嗎?”

礙於顏麵,樹妖姥姥不甘心灰溜溜地退走,騎虎難下的它冷笑了兩聲,而後伸出滿是黏液的超長舌頭,一邊故作惡心姿態舔著長度可達尺半的指甲,一邊叫囂說道:

“燕赤霞,快些交出聶小倩和那書生,不然姥姥連你一起殺。”

“哈哈哈哈,想嚇唬我呀!莫非不記得上次是怎樣狼狽而逃的?”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那些極度自卑的人,自尊心往往也特別強,自卑到需要用自大來掩飾,根本不是什麽秘密。正是這種極端扭曲的心態,才造就出了林旭先前所生活的那個時代裏,數不清的心理變態者。

上次林旭在蘭若寺設下天羅地網圍捕,樹妖姥姥成功地在強敵手下奪路而逃,不過在突圍時它也被林旭一劍斬成重傷,大傷元氣那是自不待言。

時至今日,舊創未愈的樹妖姥姥講話時才有忽男忽女,陰陽怪氣的詭異現象出現。燕赤霞居然當著它眾多手下的麵前,犀利如刀鋒的言辭一語道破了樹妖姥姥心底潛藏的那份隱痛。

被人揭破自己的隱疾,樹妖姥姥暴怒發狂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此刻,隻聽它聲如梟鳴地厲聲喝道:

“無法無天!”

隨著樹妖姥姥這一聲飽含怨氣的呼喝爆發,霎時間,難以數計的墨綠色枝條,恰如在地下蛇穴中經曆冬眠後集體蘇醒的毒蛇一擁而出。僅在短短數息之內,大半個蘭若寺的建築就被蜂擁而出的枝條和樹葉覆蓋。這些枝葉仍然在飛速擴展,直有遮天蔽日之勢。說不得,如此駭人的妖異場景,隻能叫人聯想起那座著名的被西方冒險家在熱帶雨林中發現,為無數熱帶植物所吞沒的吳哥窟。

見此情景,燕赤霞不僅沒有絲毫驚懼,反而放聲大笑,他笑的是樹妖姥姥黔驢技窮。明眼人看得出,這一招聲勢駭人,可惜在行家眼裏徒有其表,攻擊散而不聚,除卻覆蓋麵積夠大以外,幾乎找不出任何優點。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轟!轟!轟!轟——”

燕赤霞口中念誦法咒,咬破指尖在掌心畫出太極圖,連環而出的掌心雷好似狂風暴雨,在蘭若寺內席卷而過。

雷火所到之處,枝幹斷裂,樹葉燃燒,大有摧枯拉朽無所不破的威勢。

修行者以煉心為第一要訣,唯有道心堅定不移的人才能走得夠遠,盡管如此,財、地、法、侶等諸般外物也是修道不能短缺的資源。

前些年,燕赤霞終於找到了靠山,連帶獲取了更多的修煉資源,足夠他喝豆漿的時候,喝一碗倒一碗。得到林旭和黃世仁兩位地祇的提攜指點,準許燕赤霞參閱天柱峰下舊山神廟的秘傳典籍。這些塵世罕見的典籍資料,對於神祇們來說不算難得的貨色,平時祂們也派不上大用場,然而對燕赤霞的意義就全然不同了。既有邁向更高境界的路徑指引,同時還有外力輔助,他的實力得以飛速提升。

現在的燕赤霞,遠非當年那個窮困潦倒的燕赤霞所能比擬的,即使綁著一隻手都輕鬆能打贏當初的自己。

震耳欲聾的激烈爆鳴聲連綿不絕地響過,似冰雹傾瀉而下的掌心雷,不斷在幽暗的樹林中爆裂開來。在這一刻,熾烈如野火延燒般紅光,迅速映紅了在燕赤霞身後作為戰場背景存在的蘭若寺大殿。

遭遇威力如此強勁的雷法猛烈攻擊,樹妖姥姥那一招貌似是壓箱底的絕技“無法無天”就此宣告破滅,絲毫看不出它還有還手之力。

“咚——”

深得明哲保身的真諦,一見燕赤霞的強悍戰力遠超先前想象,樹妖姥姥立馬曉得今夜麵臨著凶險的殞身危機,甚至連一句場麵都沒說,即刻閃身化作一股墨綠色煙霧便竄入腳下的土地,妄圖借著土遁逃脫一劫。

與此同時,樹妖姥姥也不忘捏碎了一塊傳訊石牌,慌忙向自家的主子黑山老妖求救。

“黑山老妖!黑山老妖!快來救我……”

見狀,燕赤霞還有些不明所以,他將視線轉向了跟出來看熱鬧的林旭。

這時,林旭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伸出手指比了比天上。抬頭仰望夜空,燕赤霞愣了一下,旋即他醒悟了林旭的用意,麵露了然的笑意。

搶先一步來到蘭若寺作好布局,林旭的神祇金身這時在高空中緩緩睜開雙眼,看著在下方亡命逃竄的樹妖姥姥,滿是不屑地說道:

“打不過就叫救命,太沒長進了吧!封!禁!”

“金口玉言”功效等同於十字教“大預言術”,如果能掌握其中的奧義,的確稱得上是“言出法隨”。在華夏神係內,這也是一門極其精深的神通,可惜這玩意的限製和效用一樣了不得,若非有著極其強悍實力的大神,對付凡人的效果都很一般。

這一次林旭特別占便宜的地方在於他是霍山的地主,蘭若寺雖然接近了平原和丘陵過渡地形,廣義上來說,仍是屬於大霍山的地理概念,林旭在此地是擁有著神職和信仰的雙重加成。不妨說得通俗一些,這就相當於一個人可以拿著日元當作等額的美元支付花銷,那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啊!

黃朦朦的稀薄光色由地表下緩慢升起,宛若一輪太陽從地底浮現出來,這是極端濃烈的戊土之氣,稠密得近乎於化成實質。

短短數息之內,蘭若寺周圍的土地仿佛化作了鐵板一塊,強烈排斥著一切非土屬性的存在。同一時間,許多百年古樹深入到地下的樹根都被戊土之氣強行排擠出大地。這些失去了泥土支撐的大樹隻能無奈地連片倒下,參天巨木倒地的撞擊聲此起彼伏,滿目狼藉的場景,堪比遭遇了一場大範圍泥石流。

普通的樹根都在地下存身不住,樹妖姥姥的土遁當然也沒咒念了。在戊土之氣那排山倒海的擠壓下,它隻得狼狽鑽出地麵,轉而化作一溜慘綠色火光在林中亂竄想要奪路而逃。

林旭下手的時候太快太狠,樹妖發出的傳信法術也沒能送達黑山老妖居住的北邙山,此刻隻見一縷淡淡的煙霧不住地在密密匝匝的戊土禁製當中穿梭往複,恰如蒼蠅鑽進玻璃瓶裏,四麵碰壁又衝不去。

眼看大局已定,林旭叉著手,朗聲說道:

“燕道長,兵貴神速,趁早解決了這個妖怪吧!”

“咄!太乙分光!”

聞聲,燕赤霞也不推脫搪塞,左手一捏劍訣,右手在腦後一拍,從嘴裏射出一道金色劍光。

霎那間,這道劍光分裂為百數十道由不同方向刺向樹妖姥姥那龐大的樹木本體。什麽樣才叫做千瘡百孔呢?四麵漏風,八麵透光就是樹妖姥姥這隻老妖怪的終極造型。

在一陣慘絕人寰的哀號過後,樹妖姥姥操著那陰陽怪氣的嗓音,氣若遊絲地叫道:

“小妖願意降服,求尊神饒過我的性命。”

聞聽此言,燕赤霞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轉過頭望著悄然來到一旁的林旭化身。看到林旭的神色毫無變化,燕赤霞知道他沒有改變誅滅樹妖的初衷,放下心來加緊催動飛劍。任憑被困在禁製中的樹妖姥姥如何地掙紮央告,若風卷殘雲般淩厲的劍光,化作風暴襲來,將它分屍成了無數塊零碎木屑。曾禍亂蘭若寺百年之久的一代大妖,就此化作了一則大人嚇唬夜裏吵著不睡覺小孩的古老傳說。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3
023 難了
人所共知,樹木成精的妖物,生命力之頑強勝過昵稱小強的蟑螂,若要徹底解決問題永絕後患,必須仰仗五行生剋之力。

燕赤霞分化的無數道劍光生生把樹妖姥姥碎屍萬段,跟著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牌,這是事先特地跟林旭求來的三昧真火符。雖然道行夠深的修行者也能驅動三昧真火,不過對於個人修為方麵的要求頗為苛刻,好歹也得在還虛境界以上的水準,實在不是燕赤霞玩得起的把戲。

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還虛,複歸無極,這是修行者逆天之路上的前進標尺。

說得直白一些,還虛境界是滿足飛升天界的主要條件之一,那是天仙的基準線了,不肯飛升滯留人間的還虛大能,凡人稱之為地仙。

哪位仁兄修煉到了這個地步,想要霞舉飛升隻是分分鍾的小事。目前,燕赤霞的道行照舊是卡在化神之境,估計沒個三、五十年慢慢積累體悟,他都無望觸及煉神還虛這道門檻,所以燕赤霞僅憑一己之力肯定用不出這三昧真火這樣高難度的技巧,隻得求助於林旭。

“紅蓮召來!”

燕赤霞晴天霹靂般的一聲大吼,在指尖灌注真氣,他狠狠地一把捏碎了玉牌,另一隻手掐作法訣指向散落一地的斷木殘枝。

“嘭——”

一眨眼的功夫,夾雜著金紅二色的烈焰如牆而立,平地騰起了一丈多高。旋即,飛竄的火舌朝向四外蔓延開來。陡然湧起的灼人熱浪和強光撲麵而來,聞聽打鬥聲音出外探察狀況的寧采臣和聶小倩,此時被烈焰火海嚇得連連後退。

笑著移步過來,林旭指著被燒成焦炭模樣的樹妖姥姥,簡要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原委,這時他笑眯眯地看著寧采臣,說道:

“寧兄,我看你的麵色晦暗不定,隻恐災禍未了啊!”

聽了這話,寧采臣頓時滿是挫敗感地低下頭,他苦笑兩聲,不無自嘲地說道:

“身在亂世之中,隻好隨波逐流,禍福身不由己呀!”

陰陽殊途,人鬼不能同路,這層道理不必林旭和燕赤霞提醒,寧采臣自家也是心知肚明的。隨著樹妖姥姥被消滅,聶小倩被奴役為惡的曆史終於可以畫上句號了,繼續讓她的魂魄逗留在人世間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鬼物本能吸收活人的陽氣,這就像母蚊子總斷不了吸血一樣,跟個體的善惡觀念無關,純粹是受到本能驅使的結果。

聽取了在場的兩位專業人士的介紹後,寧采臣也同意委托他們替聶小倩超度。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難入眠的一夜,窗外隱約可見的黎明曙光,昭示著到了揮手道別之時。

“來,這道傳音符你貼身收好,今後若是遇到什麽為難之處,你撕開這道符,自然會有救星出現。”

背上了行囊,寧采臣在蘭若寺門口與燕赤霞和林旭告別之際,接過了林旭贈送的一道符咒。

貼身收好靈符,寧采臣露出靦腆的笑容,拱手說道:

“多謝林兄美意,小倩姑娘就拜托二位作法超度,在下還要回洛陽結賬,然後回東陽郡老家去,咱們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若是他日有緣,自有再見的機會。”

聞聲,林旭隻是微微一笑沒吭聲,燕赤霞則拱手還禮說道:

“寧秀才,我們就不遠送,一路保重。”

臨行動身之前,寧采臣瞥了一眼那間擺放著聶小倩骨灰壇的房間,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稍後,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麽,嘴角浮現出一抹燦爛笑容,與兩位前來送行的友人作揖道別後,寧采臣轉身踏上了前往洛陽的漫漫長路。

.............................................................................

據說當亞馬遜熱帶雨林中的一隻蝴蝶輕輕扇動翅膀,很可能導致一場風暴在八千公裏外的紐約生成,這就是著名的蝴蝶效應。

壞了一塊馬蹄鐵,滑倒了一匹戰馬。損失一匹戰馬,犧牲一個騎士。失去一個騎士,輸掉一場戰鬥。輸掉了一場戰鬥,打敗一場戰爭。輸掉一場戰爭,亡了一個國家。

毫無疑問,前麵說到的這個極端範例,可算是因果律在現實世界中體現出來的典型個案之一,即是你永遠無法估量牽扯的因果會如何方式體現出來。正如蝴蝶效應的無限累加那樣,起初之時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起因,在經過一係列因果轉換之後,照樣能造就出威力毀天滅地的災難性後果。正因如此,牽扯因果這件事才份外令超乎人類知覺之上的存在們甚為忌憚。

好比小孩子喜歡玩火,那是他們幼稚無知,大人們畏懼火焰的危險性,不敢視之為玩具。

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一點差異也折射出了個體認知不同所引發的行為和判斷差異。麵對著極大凶險威脅,無知者可以無畏,知者就很難不害怕了。

那位與寧采臣同在蘭若寺中借宿,經不起女鬼美色誘惑,夜半時分被吸幹精血而死的蘭溪生,在寧采臣看來隻是個如路人甲一般的角色。何況,如今這年月死個把人跟吃飯喝水一樣稀鬆平常。寧采臣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因果糾纏之所以令人頭疼不已,關鍵因素就是你難以預料不起眼的小事,什麽時候會演變成一場飛來橫禍。

那位隻比自家主子蘭溪生晚死了一天的仆人來福,在被女鬼吸成幹屍之前,他已將蘭溪生的死訊連同對寧采臣等人的凶手指認,諸如籍貫和相貌特征等資料,一並寫成了書信交托江家集的商隊捎了出去。

蘭溪生那位身為金華縣令的舅父接到這封來信,看罷以後隻覺五內俱焚,當即下令懸賞追緝寧采臣和林旭、燕赤霞。其後,這位縣令大人又按照仆人來福信中所描述的體貌特征畫影圖形,同時將海捕公文發往東陽郡和鄰近的各處州郡縣治,並且把相關文件用八百裏加急快馬送往洛陽,費盡心力在最大範圍內通緝這三個人,誓要為自家外甥報仇雪恨。

在強烈的仇恨驅使下,當然權力也在其中發揮了很大功效,整個事態發展異常迅速,甚至快得叫人目不暇接。

對於這場空前大危機的襲來,茫然無知的寧采臣在洛陽城內跟雇主交接了賬目,他轉回頭便被一隊氣勢洶洶的衙役比照畫影圖形緝拿下了牢獄。

這個突發事件的唯一好處是,這回寧采臣終於有幸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裏見到了素來仰慕,可惜一直無緣一晤的天下名士諸葛臥龍先生。

洛陽雖是一等一的繁華大都會,但這裏的牢房條件並不比其他地方的牢房來得舒適。照樣是終年不見天日,那些陰森森的牢房向來是使人心驚膽寒的所在,從自由之身驟然淪落至此,寧采臣縱然有一肚子苦水也無處傾訴。

初來乍到的寧采臣被同在一間牢房的諸葛臥龍變著花樣戲弄了幾次,他的日子過得愈發苦不堪言。

直到幾天後,確信新來的這個年輕書生不是外麵的那些仇家派來的臥底,諸葛臥龍的態度才逐漸緩和下來,寧采臣也初步得到了這位同室獄友的認可。

這一日,寧采臣拖著疲憊身軀準備躺下睡覺,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磨刀聲,好像還夾雜著有人的念經的聲音。中途被打消了睡意,寧采臣不無好奇地順著牢房的木頭柵欄向外麵張望,這時隻見幾個獄卒正在牢房的空地上自顧自地忙活著,有人在燒水,有人在磨刀,還有一人正朝天上大把大把地灑著紙錢,嘴裏好像還在絮絮叨叨地念叨著什麽。

寧采臣看不懂這些人到底在忙活些什麽,他表情困惑地轉向一旁頭發疏鬆蓬亂如蒿草的諸葛臥龍,誠心向這位老前輩請教說道:

“諸葛先生,他們幹嗎要半夜磨刀啊?”

聞聽此言,諸葛臥龍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眼望著屋頂說道:

“這也用問?在牢裏磨刀當然是要殺頭了。”

一聽了這話,寧采臣愈發覺得迷惑了,追問說道:

“開刀問斬不是都要在午時三刻執行嗎?”

這時候,諸葛臥龍的身子斜倚在幹草堆上,他逍遙自在地翹起了二郎腿,慢條斯理地說道:

“唉,你說的那是明正典刑處決人犯,現在不知哪個權貴子弟犯了事,跑到牢裏找人頂罪,不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殺人,那還要等什麽時候啊?”

正當此時,外麵一名獄卒快步走過來,俯身把一個托盤從柵欄底下的空隙塞進牢房裏,嗬斥說道:

“哎,小子,趕緊吃飯吧!”

這間牢房裏總共才關了兩個人,諸葛臥龍好大一把年紀,大概當爺爺都格了,這位獄卒口中喊的小子自然是說寧采臣。

見此情景,越發覺得今天的事情好像古怪得叫人捉摸不透,寧采臣走過去一瞧,立刻大喜過望,他美滋滋地端起大碗跑到諸葛臥龍跟前炫耀,說道:

“諸葛先生,今天可好了,竟然有雞腿吃啊!”

大概是平生見多了這樣樂極生悲的例子,諸葛臥龍此刻連眼皮懶得抬一下,腔調古怪地說道:

“哼哼,這雞腿留給你自己吃吧!老夫我無福消受喲!”

“啊!那你不吃,我可就吃了。”

等候在一旁,惡趣味地看著寧采臣三口兩口吃下了雞腿,諸葛臥龍這時慢悠悠地說道:

“嗯,你不知道吧!這雞有個名堂,叫做斷頭雞,凡是吃過這雞的人都不在嘍!”

“啊!呸!呸!”

聞聲,聯想到自家人頭落地的驚悚場麵,寧采臣忙不迭地把已經到口的雞肉全吐了出來。跟著,他苦著臉跟這位不著調的諸葛臥龍對視,好像是要從對方那張滿是風霜之色和皺紋,以及雜亂胡須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良久之後,寧采臣再也繃不住了,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氣餒地說道:

“還好,他們要殺的不是您老,不然那就太可惜了。您老一肚子的學問,千萬不能死在這呀!”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4
024 脫獄
這輩子也見慣了世事滄桑宦海浮沉,諸葛臥龍豈會聽不出寧采臣的一番話究竟是出自真心實意,抑或是厚顏諂媚之詞?

當下,垂頭沉思片刻,一直給人以遊戲江湖,放浪不羈感覺的諸葛臥龍開了金口,說道:

“小子,老夫我看你不像是個短命相,不如這樣吧!這裏有條地道直通到外麵,不想死的話你就趕緊跑吧!”

“那……”

身臨絕境之際,眼看著就要人頭落地,突然被告知可以不用死了,寧采臣驚喜交加又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采臣正待開口驗證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聽,旋即被諸葛臥龍喝止,催促說道:

“誒!那什麽那呀!再不走,待會你小子就人頭落地了。”

說罷,諸葛臥龍飛起一腳把還要囉嗦的寧采臣揣進黑漆漆的狹小地道口。隨即,披頭散發的諸葛臥龍返身扯過一塊木板把地道入口擋住,跟著橫躺在木板前頭。

外麵隱約傳來來獄卒準備提人行刑的淒厲呼喝聲,內心篤定的諸葛臥龍,此刻他頭也不抬,扯著嗓子大喊道:

“嚷什麽嚷,讓不讓人睡覺了?別叫了,那人早死了。”

聞聽此言,一幫前來提的獄卒們即刻傻了眼,不知是誰說道:

“死了?”

“對,前兩天已經被你們拉出去砍了。”

遷居到洛陽的大秦帝國朝廷風雨飄搖,名列公卿的大臣們尚且惶惶不可終日,吏治根本無從談起清明二字。

洛陽大牢每天有多少人沒頭沒腦地被關進來,又有多少人是莫名其妙地躲貓貓死、洗臉死、鞋帶上吊,根本沒個準確數字可以考據。各自撈好處的獄卒們也不曉得寧采臣是被誰私下裏拉出去砍了頂缸,又或者在外麵有人花錢疏通關節讓他逃出生天。總而言之,今天他們是肯定殺不了這個已經不在牢中的讀書人,獄卒們罵罵咧咧地走開了,準備在牢裏另外再找一個替死鬼。

寧采臣一路沿著這條局促伸手不見五指,隻能容納一人匍匐前行的漆黑地道爬了許久,眼前豁然開朗,已經到了一處荒僻屋舍廢墟。

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這麽多天,得以重見天日的寧采臣眯著眼睛適應光線變化,然後在地道出口發現了一個放置在壁龕中的灰布包袱,他打開發現包袱裏有兩吊半兩錢,一些幹糧和兩個水葫蘆。

看來這是身在牢獄中的諸葛臥龍替自己預備下的最後出路,日夜提防著昔日的仇家趕盡殺絕,沒想到這些東西他自己沒能用上,反而便宜了寧采臣這個剛認識幾天的外人。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真要說起來,寧采臣也算是諸葛臥龍的知音,出手搭救他的性命,原因也許是諸葛臥龍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吧!

一番唏噓感歎之後,寧采臣背上了包袱,打算踏上路途之際,忽然他又停住腳步。

這次無辜牽連進蘭溪生之死一案,死無對證的寧采臣定然脫不了幹係,特別是聽說死掉的那個蘭溪生,他的親舅父是金華縣令,寧采臣便絕了返回家鄉的念頭。

金華與東陽兩地近在咫尺,蘭家若想連鍋端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假如寧采臣不出現,或許對方還指望著放長線釣大魚,暫時不會動他家中的老母病妻,如果寧采臣主動現身,那鐵定了是全家死翹翹的大結局。

在監獄裏蹲了好些時日,長出了一臉胡子的寧采臣舉目四望,一股悲涼自憐之意油然而生,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東陽回不去了,這天下之大,何處是我的容身之地呀!”

一味地怨歎也解決不了現實難題,麵對著茫茫前路躊躇了一會,寧采臣想起了一個不錯的去處,當即欣喜地叫出聲來,說道:

“對了,不如去蘭若寺!”

.........................................................................

二十天後,淮南江家集左近,蘭若寺古刹的破敗庭院中,兩個人在荒草陪伴之下對坐飲茶。

輕輕放下茶杯,一席黑色深衣裝扮的林旭叉手說道:

“寧兄,你家中的老母和妻子,我和燕兄自會設法營救出來,你隻管在此安心等候即可,另外還有一事,你請看。”

聞聲,寧采臣從林旭化身的手上接過一封信箋,瞄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跡,他麵露驚疑之色,說道:

“舉薦信?興漢大將軍陳涼君親啟?莫不是那位占據了荊州的義軍首領陳涼?”

林旭笑著拍了拍手,起身踱步說道:

“不錯,寧兄你也是熟讀經典的儒家子弟,想必仁者愛人的道理無需我多費唇舌了,寧兄必定素懷濟世安民之願。古語說得好,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而今,天下正逢大亂,群雄並起割據,大丈夫何不奮發圖強,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若是待得日後功成,搏個書生萬戶侯封妻蔭子,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林旭格外看中寧采臣,不僅是因為他有才華和良知,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身具氣運。

不同於陳涼那種帝王後備役的上位者資格,寧采臣的聲名事跡既然能穿越無盡虛空遠達另一個世界,足以證明他的存在價值非比尋常。

成功無僥幸,強者未必成功,但獲得成功的一定是強者。已然抽到寧采臣這張大牌,林旭自然不會任由他今後這樣隨波逐流地沉淪下去,寫信推薦寧采臣前往興漢軍與陳涼為伍,林旭也是出於多重考量的結果,絕非臨時起意。

聞聽此言,寧采臣的麵色數變,支吾著說道:

“這……隻是……”

大秦帝國的威名千載不墜,縱然國勢已到了日暮途窮的程度,在許多慣於因循守舊的人看來,天底下也唯有大秦帝國才是王朝正統,那些起兵割據一方的義軍則是一幫如山賊草寇的叛賊團夥。若非大秦帝國的近幾代皇帝沒出過一個像樣的明君,官僚們種種倒行逆施的舉措殘民自肥,徹底把民心喪盡了,估計這大秦天下連義軍滋生的土壤都不會存在。

盡管自身處境十分不堪,寧采臣作為一名讀書人,他對於投奔義軍依舊顧慮重重,此刻的遲疑不前並非個案,而是這個時代具有普遍意義的社會現象。

從來沒斷了挖大秦帝國的牆角,林旭對寧采臣心中的種種顧慮洞若觀火,笑著說道:

“寧兄,咱們不妨開門見山地講,你已是朝廷明令緝拿的要犯,捫心自問,除了投奔義軍之外,寧兄可還有其他出路?”

別的出路?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寧采臣一想到自己無端蒙冤被通緝,落個有家歸不得,積存心底裏許久的怨氣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反正都已經是被判處秋決的重犯了,難道他還怕再多背上幾條罪責嗎?

自家打開這個心結,寧采臣臉上透出幾分堅毅的神色,點頭說道:

“好,我這便動身前往江陵投軍,故鄉之事就有勞兩位費心了。”

目的既已達到,林旭的心情一片大好,微微一笑說道:

“我們必會盡心竭力而為,寧兄不必太過掛念。”

林旭的話說到了這裏,話鋒忽地一轉,說道:

“小倩姑娘已經送去投胎了,若是日後有緣的話,或許將來你們還有道左相逢,相視一笑之日。”

驀然想起那位身世可憐的美豔女鬼,寧采臣默然不語,其後他搖了搖頭,說道:

“何必非要有相逢之日?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林兄,你我就此別過,寧某這便上路了。”

遠望著寧采臣孤單一騎遠去的瘦削背影,林旭長出了一口氣,懸在心頭一塊大石也算落了地。

諸如寧采臣這樣身具非常氣運的人物,無論他們自身的初衷為何,最終都會被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曆史洪流當中。也許是名垂千古,也許是遺臭萬年,反正不會與草木同朽。正如在地球的曆史中,振臂一呼便動搖了大秦帝國根基的陳勝、吳廣這兩位仁兄一樣。盡管他們的出身卑微,曾經屬於他們的輝煌時刻亦是轉瞬即逝,宛若一顆劃過夜空的流星,璀璨而短暫,不過曆史終究會記住這些時代弄潮兒。

哪怕到了千百年之後,那些端坐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帝王將相們皆已歸於一丘黃土,在自己身後隻留下高聳的大土堆供人瞻仰憑吊。

當人們覺得世道不公,積鬱滿腔的憤懣不平無從宣泄之際,依然會振臂高呼“隻差二人”。要說比起那些平生碌碌無為,注定了要被後人遺忘的凡夫俗子,陳勝、吳廣得享不朽的身後聲名,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永生不朽了。

............................................................

“唉,真是夠蛋疼的二選一。”

近來,林旭明顯地察覺到異樣狀況,在他腳下的這塊片界與外來片界的碰撞與融合變得愈加頻繁。假如說從前片界融合基本是遭遇百年不遇大洪水的概率,到現在已經成了每年必來的桃花汛,更不用說,在渾濁依舊的河水以北,那些多得像是老鼠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遊牧騎兵是對於片界變遷的最佳詮釋。為此,林旭前進的步伐也必須順應大勢加快節奏,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華夏要與那些前赴後繼而來強悍異族文明抗衡,光靠林旭這樣的地祇出手是絕對不成的。這倒不是說祂們不肯賣力,而是異族方麵肯定也有神祇,到時地祇們恐怕無暇給予凡人太多幫助。

如何增強凡人國度的實力,保住得來不易的信仰根據地呢?富民強國,教育興邦,不外如是。這些嘹亮而又毫無實際內容的口號,當年包括林旭在內的普通人是聽得連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那麽這些口號正確嗎?當然是無比正確的。天底下的大道理差不多都是這副德行,無比正確,然而,罕有落實下來的時候。

說起來,猶如天上漂浮的朵朵浮雲,人們睜眼就能看得見,伸手卻一點摸不著。舉例來說,哪怕是在綜合國力攀升到世界第二的和諧年間,對基礎教育的投入依然不足。按財政撥款比例來衡量,比許多非洲窮國的投入還難看得多,即使坐擁巨額財政收入,那個國家似乎還很窮很窮。考慮到各種運轉環節的跑冒滴漏,以及中飽私囊後投奔新大陸的家仆們,也許真的很窮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5
025 網絡
神祇是高於人類的存在,不過信徒對神祇具有特殊意義,可以視作空氣和淡水對於人類的意義,是一種不可取代的生存資源。一旦神祇在人間界信仰傳播的基礎被外力動搖,祂們也就成了被斬斷樹根的無本之木,無論這位神祇在此前擁有多麽強大的力量,祂也隻能忍受著被緩慢耗盡的痛苦。因而,林旭所擔心的不是在正麵戰場被強敵碾成齏粉,真出了那種狀況,後麵的事也就用不著一群死鬼來操心了,他憂慮的是未知敵人對凡人信徒下手。

切斷了香火供給,神祇的持久戰能力就下降到一個很危險的衰弱狀態,在某些時候,神戰是不擇手段的代名詞。

不同於神係內部解決糾紛,交戰雙方的神祇都會采取克製態度,避免傷及凡人,哪怕是對手的信徒也一樣。

域外神魔堪稱不擇手段的典範,祂們本就不在天道的約束之下,哪怕這種手段犯了大忌,隻要事後跑得夠快,出了天道的管轄範圍,再大的懲戒力度也對祂們鞭長莫及,屁事都沒有。

從眼下看來,那群域外神魔卷土重來之日還遙遙無期,但是以十字教為代表的異域神祇,如今已是現實威脅了。

不設法強化凡人自保的能力,未來十字教以教會為杠杆,利用天道規則的漏洞驅使凡人殺戮凡人,徹底斷絕華夏神祇根基的辦法是再簡單不過了。

怎樣教導凡人富國強兵的道理,這些事林旭不想直接插手,因果牽扯太大,容易打不著狐狸反倒惹來一身騷,隻有在其他方麵想些辦法。普及教育無疑是開啟民智的神器,萬萬不能放過。按照經典戰略遊戲《文明》的科技樹來衡量,在中古時代擁有了教育科技,國力立馬就翻著跟頭上去了。即使遊戲內容不能當真,道理本身照舊顛簸不破。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成年人,綜合學習和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必然要強過具有相同智商的文盲。

不排除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不學有術的另類天才,但天才這個形容詞本身,隱含的一層意思就是不可複製的成功範例。

既然說是天才,那就不是哪個學校和老師能後天教育出來的,天才與常人的核心差別在於他們的天賦之高,平凡人類隻剩下豔羨仰望的份,人家是來自上天的慷慨賜予,你後天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拉平這道天塹。

如何普及教育從來都不是一項簡單工作,儒家鼻祖孔夫子以有教無類為人生宗旨,窮盡畢生之力也不過教導了三千門徒,其中成才的不過七十二個人。

現如今,林旭的起步目標是教導成千上萬的普通人,縱然他有化身無數的能耐,對待這項工作仍不免有杯水車薪之歎。

這一日,抓著頭發冥思苦想,林旭嘴裏絮絮叨叨地說道:

“私塾?效率太差,不行。辦學校?時間上來不及了,老師從哪找啊!圖書館,識字的人太少,你的書再多也沒人看哪!互聯網……對,互聯網應該可以。”

傳統私塾和現代學校一樣,教授學生的前提是大批專業教師,林旭又不可能真的派化身去教書,從哪找這麽多老師來教書育人?這個有些想當然的計劃,隻能說看上去很美。

九峰鎮的印刷業自從得到了林旭流散出去的那些超時代技術,以及後期工墨匠師積極參與改進革新,幾年時間發展下來,活字印刷術業已日趨成熟。按照一般作坊的工作效率,印刷十萬字左右篇幅的書籍,從鉛、銅活字的排版開始計算,到新書擺放到街邊書攤的貨架上,全程不超過十天。盡管如此,終端銷售價格還是無法降得太低。首先是印刷消耗的油墨和紙張成本無法進一步壓縮了,其次流通環節要抽取必要利潤。諸如像是《論語》、《老子》和《周易》這樣銷量很大的經典著作,平均售價也要達到十文半兩錢的水平,這筆開銷足夠一戶普通人家吃上好幾天的。

不問可知,那些需求量相對較少的書籍,各項費用均攤下來的成本價格會更高,售價也就更難盡如人意了。

農耕社會的人們,生活圈子局限很大,大家普遍存在故土難離的觀念問題,一般人輕易不會遠離自己居住的村莊和城鎮。林旭不可能在每個村鎮市都集建起一座圖書館,何況還有識字率的前提限製,你拿書籍給不識字的人看書?那除非是連環畫,想靠圖書館普及教育,癡人說夢去吧!於是乎,這條前途黯淡的發展路徑也被林旭放棄了。

目下唯一看起來可行的是互聯網計劃,在如今的時空背景下提互聯網,好似空中樓閣荒誕不稽,不過比起耗資巨大,前途渺茫的圖書館,互聯網的成本是低得多了。

腦海中靈光一閃過後,林旭開始仔細核算了互聯網計劃投入產出的比例,算清了數字,他重重地一拍巴掌,語氣篤定地說道:

“不管了,成不成也是它。”

互聯網這玩意說起來很高深也很高科技,其實無非是個數據交換平台,正如互聯網的英文名中包含的“以太”一樣。。

什麽是“以太”呢?簡單點來說,這是物理學假想中的一種傳播媒介,後來又被科學實驗暫時否定,很形象地闡述了互聯網的核心概念,即是一種標準信息媒介,因此“以太”這個詞匯被互聯網的發明者們借鑒過來,命名了自己創造的交流工具。

假設一個人要在連蒸汽機都沒有發明的中古時代,獨立發展出互聯網。呃!姑且打個折扣不叫互聯網,退一步叫作大中華局域網好了。這故事乍一聽起來,很像是《一千零一夜》當中某個十分不著調的民間版本。假如說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是神祇呢?對於人類來說,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換作神明出馬,祂是否能做得到呢?對於這一點,大概隻有做完了以後才能知道結果如何。

套用某位童話作家的話,事情不靠譜沒關係,起碼你敢想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初步理清頭緒,林旭開始思索如何鋪設互聯網,比起膽子大就能解決的開頭來說,把虛無縹緲的一個計劃落實下來,這就顯得艱難多了。

毫無疑問,搭建信息交換平台,允許用戶交互訪問平台內的開放端口,隻要滿足了上述條件,那就是互聯網。可是這回事總是說來容易,真格做來卻又千難萬難。

連續變化了數十種方式都出現了某些無法解開的難題,林旭的一張老臉拉得跟驢一樣長短,苦惱地撓著頭,自言自語說道:

“嗯,建平台不難,用戶訪問端口該怎麽接入?搞到一般用戶都訪問不了,那還叫什麽互聯網啊!”

類似於燕赤霞和東門秋之流的修行者,他們的元神力量強大得遠超常人,絕對有能力不依靠任何外物,直接將自身神識嵌入係統平台讀取訊息,不過那些生活塵世中的凡人可沒有這等本領,普通人雖然也有精神力量,但是強度無法滿足林旭這套係統的最低啟動要求。

事情是明擺著的,假設一件家用電器的設計標準是以220伏市電驅動,那麽兩節五號電池提供的電力對它就沒有任何意義。同樣是電力,由於所需和提供的電力強度不同,結果也會截然相反。若是不能降低對用戶精神力量的要求,至少拉平到普通人可以使用的限度,林旭這個互聯網計劃怕是也要中道夭亡了。

深感事關重大不容失敗,林旭索性拿出麵臨著高考時的那份勤勉精神,頭懸梁錐刺股,熬了幾天幾夜之後,疲憊不堪的他偶然觸動靈機,在山神廟的靜室裏癲狂地大叫說道:

“有了,厚積薄發呀!我真傻!”

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活著,關鍵要看精、氣、神,這三者能否達成和諧統一,凡是活人必定有精神力量,隻不過普通人的這些微弱精神力平常時候都在無意識中發散了。推想可知,假設以某種方式聚攏了凡人本該無序發散的精神力,經過一段時間儲存,普通人也勉強可以提供能量登陸林旭所搭建的數據交換平台。

時間緊,任務重,難題總是一個個接踵而至,林旭的解決方案有了,不等於問題就徹底解決了。隨後,他開始為設計這個搜集凡人精神力的裝置頭疼不已。

材料廉價易得,煉製工藝簡單,對使用者無要求,這三項在紙上逐一列出的要點,隨便哪一個其實都不算上很過份,綜合起來那就非常之過份了。是啊!你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底下豈有這等美事?

林旭的靈感在長時間的沉思過後,似乎也宣告徹底枯竭,在靜室裏泡了幾天,他仍然全無頭緒。

無奈之下,林旭想起了一人計短,眾人計長的古訓。這些天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對策,他幹脆召集了山神廟下屬的所有人員訓話。上至副將、裨將,下至陰兵、鬼卒,向全體人員公開懸賞獻策。不僅如此,林旭宣布獻上良策試行有效的,不論出身職位高低,記大功一件。

平心而論,這個賞格著實不低。一名陰兵在兩軍陣前浴*殺斬首一級,不過是記下一苦勞,十苦勞歸結為一小功,累積十小功合計為一大功。

迄今為止,整個山神廟連同跟隨著前任霍山神的那兩位裨將王良和張昕在內,尚無人得享單次記一大功的殊榮。

這個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進出霍山中兩座山神廟的成員們,無一例外地兩眼發直,口中念念有詞,心思全都用在思慮如何解決懸賞難題上麵。饒是手下們賣力地開動腦筋,架不住這些家夥平日裏動刀動槍的時候遠比用腦子多多了,上陣撕殺不在話下,出謀劃策就絕非所長了。耐心等候了多日,林旭仍舊沒能得到一條可行的提議。

眼看著時間在一天天地過去,走投無路之下,林旭琢磨著死馬當成活馬醫另外找尋出路。

某一日,林旭正在庭院中沉思,眼前一條纖弱倩影閃過,等到他抬起頭來,一杯芳香四溢的香茗正擺在麵前。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6
026 手段
乍見倩影從身邊一閃而過,這時林旭才恍然記起,自己身邊還有一位見識廣博的人物被遺漏了,果然是燈下黑呀!

玉精瑫琪追隨練氣士靈虛子不知多少年月,這俗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玉精在擅長煉器和搞發明的練氣士身邊待著,什麽樣的新鮮玩意沒見過?論及眼界之高,絕不是那些活著的時候麵朝黃土背朝天,死後天天跟刀劍打交道的土包子陰兵鬼卒們堪與比擬的。

一絲笑容浮上麵頰,林旭擺手叫住了正要離去的玉精瑫琪,很是和藹地說道:

“瑫琪呀!靈虛子有沒有做什麽特別奇怪的小玩意,比方說能給凡人用的法器?”

向來不相信運氣會多麽眷顧自己,林旭也不指望能找到直接合用的物件,隻希望從靈虛子的發明中得到一些啟發開闊思路。

隨著自身道行修為增進,玉精瑫琪的身形樣貌也有所改觀,粗看起來似乎長大了一到兩歲的樣子,現在可說是在蘿莉超齡,少女未滿的幼.齒階段。

聽了林旭的要求,瑫琪狡黠地一笑,賣關子說道:

“唔,好像有的,等人家去找一下好吧?”

林旭布局擊敗了虎妖霍山君一黨,此前被它們霸占的練氣士靈虛子洞府宣告易手,正式被林旭充了公。在玉精瑫琪這個深悉內情的向導指引之下,練氣士洞府裏的密室暗格,無論隱匿得多麽完美無缺,一番心思終究還是作了無用功。那些被陰兵們搬出來曬太陽的寶藏,除卻被認為有價值的部分直接沒入公庫,所有的藏書典籍被翻印了一份之外,餘下的那些亂七八糟,用途不明的法器和原材料,統統交由玉精瑫琪負責保管。當年在靈虛子的手下,她本來就是負責幹這種雜活的,如今重操舊業也是輕車熟路。

不多時,瑫琪的身影出現了,在她手裏攥著一枚樣式古樸的青銅戒指。

這枚戒指乍看起來全無光澤,金屬表麵灰蒙蒙的,好似多年擱置不用落滿塵埃的舊貨,隻有正麵鑲嵌的那塊泛著明黃色油脂光澤的琥珀,那鮮亮的顏色與暗灰色的金屬基座形成強烈反差十分醒目。

不明所以的林旭接過了戒指來回打量幾眼,可也沒看出什麽門道來,瑫琪則在一旁介紹說道:

“這件法器名叫傳音戒,修士直接充能即可運用。交給凡人使用,必須拿一塊毛皮在戒指上麵的這塊琥珀上摩擦半柱香功夫,不過每次最多隻能用到三十息,然後需要重新摩擦才能繼續用。”

聞聽此言,林旭不禁額手歎息說道:

“對呀!摩擦生電!該死,我居然把這個茬都給忘了?”

隨便哪種法器都是給修行者應用的道具,他們沒義務預留凡人可用的充能方式,因此驅動法器的能量不見得是必須非常強大的,不過在屬性方麵得要符合這件法器設計者的充能要求。這就好比要點亮一支手電,裝上幾節型號合適的電池就行了,若是沒有電池,即使你搬來一噸煤炭全燒了也不可能點亮這個手電筒。哪怕這一噸煤炭所蘊含的能量遠比一節電池大得多,然而,屬性不符合要求,那就萬事皆休了。

思維方式一旦受到約束,那是被肉體被束縛更可怕的不自由狀態。

林旭從練氣士靈虛子這件匠心獨運的作品得到了啟發,近來這段時間打了結的思路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接下來,他迅速著手製造了一批具有相似特性,可供凡人使用的簡易法器。

為了減少自己的經濟負擔,林旭是什麽材料便宜就用什麽材料,怎麽煉製省事就怎麽來處理,極盡現代社會中山寨廠家之能事,心腸之黑堪稱為無良商家的楷模。

經過一番嚴密細致的成本核定,以及對使用性能的綜合篩選,最終林旭以紅銅和錫為主料,摻入十多種金屬和非金屬材料作為輔料,開始進行批量化生產,這一方天地中的首批戒指型互聯網登錄器就此誕生了。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林旭的新發明率先供應給了霍山中,那些以九峰鎮為中心的居民點和鄰近的江家集等地。

說不得,這種徹底顛覆了人們日常認知的全新產品,卜一問世便引起人們的濃厚興趣。

“哎,大夥都來看哪!做夢戒指,睡覺了戴上能作個好夢哎!夢裏自有萬卷書,自有黃金屋,自有顏如玉。”

在擁擠的集市人叢中,陣陣頗具煽動性的吆喝聲傳來,在諸多傳統商品的叫賣中顯得獨樹一幟,絲毫不亞於八箭八星隻賣998的電視購物宣傳力度。一名遠道前來九峰鎮市集販賣積存毛皮的獵戶緩步來到攤販跟前,他看到周圍的很多人都在購買戒指,出於從眾心理,獵戶也被勾起了興趣。隻是他不曉得戒指的價錢自己能否負擔得了,因此略顯猶豫地問道:

“哎,你這店家,戒指幾多價錢?”

在九峰鎮開店經營,坐商們在獲準開店之前,一律得在山神廟燒一份誓書才能申領到執照,他們得向霍山神宣誓自己謹守商業道德,絕不賺昧良心的黑心錢。

既然有了神祇的信用背書,霍山一帶的商家信譽好得不得了,哪怕是三歲孩子買東西也沒人敢糊弄他。老話說,從南京到北京,買的沒有賣的精。的確,顧客是好欺負的,不過違背了焚燒誓書所立下的諾言,那種可悲下場是智力正常的人不樂意見到的慘痛後果,即使少數人利欲熏心蠢蠢欲動,旁邊的鄰居也會極力勸阻他,莫要因小失大。

那些操著陌生口音的外鄉人一貫是倍受奸商欺辱的對象,但賣戒指的商鋪老板一點也不敢動歪心思,當即滿麵堆笑地說道:

“您來啦!我這有不一樣的貨色,上好山貨,五十文,差一點的南貨,隻要三十五文,最便宜的就數這種水貨了,二十文您拿走。”

大秦帝國的半兩錢購買力很強,在非戰亂地區,十文半兩錢足夠全家下飯館裏吃一頓酒席,或者是普通人家幾天的夥食費。

這名獵戶聽罷了店主報出的戒指價錢,他也不禁躊躇起來。這次帶來的上好鹿皮,擱在皮貨店裏按照時價收購,一張也不過是十幾文錢,眼前這些戒指最便宜的也要賣到二十文,那這東西是否物有所值呢?

“真不便宜,這東西是幹嘛用的?”

聞聲,賣戒指的店主大笑起來,抬手一指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

“客官你一定是外來的客商吧!瞧見沒,我們本地人個個手上都有這玩意,要是不好,誰會傻得花錢買呀?”

獵戶依言環顧左右,果不其然,他在來來往往的人們手上看到,本地人的確大多戴著外觀相差無幾的戒指。手段再怎麽厲害的騙子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騙上一遍,須知騙局一旦被拆穿,後麵就不會再有人上當了。

見此情景,獵戶琢磨一下,覺得自己也該跟上潮流,咬了咬牙說道:

“那……你拿山貨給我。”

“喲!您老果然識貨,好東西它本就不便宜,等回頭用過之後您就明白這好處多了。”

發生在尋常人之間的小小插曲,不會引起林旭的注意,需要他操心的事還多著呢!

互聯網在技術層麵的問題得到解決了,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當林旭仔細計算過全麵推廣這種山寨法器的經濟成本,他險些當場精神崩潰。煉製戒指需要的材料錢就不說了,光是滿足淮南諸郡的居民所需,煉製戒指就需要林旭的三個分身日以繼夜地幹上一百年,而且這還是建立在本地區人口基數不變的大前提之上。

常言道:殺頭的生意有人作,賠本的買賣沒人作。不甘心當冤大頭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林旭火速開動腦筋,琢磨出如何讓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好辦法。

在初始階段,按照每枚戒指登錄器五十文半兩錢的價格,林旭安排人手在市麵上進行兜售,吸引客戶關注新產品。可想而知,當下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月裏,沒有太大實用價值的產品銷路不可能好起來。

等到用戶們發現這個小東西,居然能讓自己免費閱讀許多平常不可能接觸的圖書典籍和音樂等娛樂資源時,他們的心理感受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了。與此同時,林旭將煉製這種法器的全部工藝流程和注意事項,事無巨細地刻印成小廣告,跟著派出了眾多化身,在南北各地雇傭流民大量製造城市牛皮癬,到處張貼小廣告。

這些具有明確針對性的小廣告,投放密度達到了隻許你說不想看,不許你說看不著的最高境界。

不惜工本地造勢宣傳,林旭是打著借雞生蛋的念頭。經過這些牛皮癬的推介,不客氣地說,隨便拉來一個修煉超過十年的修士,無論他是出自於哪種源流傳承,隻要遵照著小廣告傻瓜式的指南教程就能煉製出登陸戒指,直接把山寨的門檻降低到了極限。

壓低網絡接入成本,提供免費瀏覽內容,林旭的整體構思是力求最大限度吸引流量增長,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這種純粹燒錢式的擴張,跟20世紀末期互聯網時代初起階段的發展模式驚人地一致。

搭建互聯網這個平台,即使是對於林旭這樣的穿越者來說,難度仍然是巨大的,好在困難雖多,也不是無法克服的。相比開了金手指的林旭,本土那些對互聯網和電腦這種科技產品全無認知的修行者,個別人的神通道行在林旭之上,可是要跨越不同文明領域,鑽研透徹這套自成體係的交互係統,再構建起同類服務平台。甭說十年八年了,在百年之內能做到這一點的,林旭都要誠心誠意地向對方道一聲佩服。

在這個規模宏大,影響深遠的教化眾生計劃正式啟動前夕。做事素來思慮周全的林旭沐浴更衣後,在祭壇上連續三晝夜告祭天地,別的事情他都可以不怕,唯獨怕天地不容。

神祇高居眾生之上,知曉內情的人卻都曉得,所謂的神祇僅僅是天地選定的打工仔而已。盡管神祇的級別夠高,福利待遇也不錯,不過炒魷魚的職業風險從來不會遠離祂們。若是哪一天惹得後台大老板天道不悅,那神祇們就真的離死不遠了,誠是可畏呀!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7
027 後續
貿然在片界引入外來物,這很可能導致天道激烈反彈,而神祇作為天道的員工,正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適用對象。

眼下心情忐忑難安的林旭所最擔心的,無疑是方案被天道否決,打工仔跟大老板是沒什麽道理好講的,隻是空忙了一場那還算不錯,吃不了兜著走才是悲催到家呢!幸好事情沒有朝著最壞的方向滑落,天道似乎不太在意林旭這一次的出格舉動,當他誠惶誠恐地告祭天地向天道告罪之後,換回的是一些含混不清的回複,按照林旭的理解就是不置可否。看樣子,天道對互聯網這種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也缺乏足夠的判斷力,暫時把它歸類為無害。

近段時間,外來片界不斷融入本片界,原本清晰透徹如水晶的天道也出現了負麵影響,呈現出明顯的渾濁化跡象。

這種潛移默化式的持續改變是很恐怖的力量,恰如在一杯牛奶中不斷地摻水,盡管外表粗看起來這杯牛奶仍是老樣子,不過等你真正喝上一口就明白了前後的滋味有多大不同。

無論基於何種原因,這一方天地的意誌默許了林旭的逆天計劃。正式獲得了天道許可,他也鬆了一口氣,準備放開手腳大幹上一場。

林旭預見到了互聯網計劃可能帶來的負麵效應,例如說身在兩地的人同時進入網絡,然後他們就能千裏傳音,這個副產品對整個社會的衝擊太大了。又或者互聯網被人利用來做一些林旭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他不得不將許多已經開發出來的功能提前鎖死。為了確保安全,功能嚴重縮水之後,依照現代人的眼光,這個所謂的互聯網平台,無論是功能還是內容都十分乏善可陳。

不支持點對點的數據交換,同樣也不能實現社區模式,不允許個性化的服務,注冊用戶上傳新資源那就更屬於天方夜譚了。

每個用戶都隻能盯著自己眼皮底下的一塊地方,無法與其他用戶溝通交流,他們就像被鎖在一個個籠子的肉食雞,每次從柵欄的空隙伸出頭來,隻能在水槽裏喝到主人提供的那點清水和飼料。

這一方天地的互聯網用戶們所能接觸到的內容,僅限於經過林旭嚴格篩選,接受允許他們觸碰的那些信息。

假如不是從第三者的角度觀察,甚至都不能認為這是一個互聯網係統,反而更像是一台超大型的台式機,抑或是有線電視點播係統。

雖說現實情況的確令人沮喪,但出自於林旭之手的新玩意帶給受眾們的那份心理震撼,仍然稱得上具有劃時代的偉大意義。正如一個人終日生活在華燈異彩的繁華大都市,當他抬頭時永遠也看不到璀璨絢爛的星空一樣。同樣的,見慣了現代社會信息爆炸和廉價資訊垃圾化的林旭,無從理解本土居民們對於上網的那份狂熱和癡迷,或者可以引用電擊羊叫獸的觀點,說他們是沉迷於網絡世界更為恰當。

在一切講求實用第一的大秦帝國,讀書識字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隻有家資中產以上的富裕家庭才會考慮送孩子去讀私塾。

多數普通人的識字水平僅限於讀寫自己的姓名,而且還得跟韋爵爺一樣,必須連起來才能認識,一旦拆開來就全不認得了,這還是拜大秦帝國規定抽調徭役時需要本人親筆簽名所賜,因此在互聯網中的海量圖書免費瀏覽這項服務,對絕大多數的使用者缺乏吸引力。真正引發了轟動效應的是音樂服務,以及互聯網所提供的超大尺寸,超高清晰度三維背景圖像。

前麵這兩種基礎服務不存在用戶門檻,任何人隻要身體沒有殘疾,他都能輕鬆享受音樂和圖畫。

在當下這樣一個人們連留聲機為何物都毫無概念的中古時代,普通人欣賞音樂的途徑異常狹窄,隻有逢年過節看戲的寥寥機會,巨富官紳之家才養得起專職樂師和優伶。

毋庸置疑,林旭推出的互聯網音樂,一下子就把這些不同社會階層間的天然壕溝填平了。對於一般勞苦大眾來說,白日裏在外麵奔波勞累了一整天之後,夜晚回家躺在床上,半夢半醒之間,絲竹金石之音縈繞在耳邊,仿如多達百人的樂隊在為你一個人服務,眼前輪番出現逼真的山水花鳥仕女圖畫,諸般美景亦真亦幻。曾幾何時,這是皇帝佬一人才夠資格享受的頂級貴族待遇啊!

林旭製訂網絡計劃的初衷是為了開啟民智,試圖在片界範圍內普及教育,不過事實上被互聯網迅速吸引來的那些終端用戶,無一例外都是衝著眾人口耳相傳的“聽曲子”和“看畫片”這兩種純粹的生活享受而來。

要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人類的本性是好逸惡勞的,對於生活品質的追求更不會因外界環境的限製而停息下來,即便是在那些物質需求被壓縮到極限的特殊時期,人們依然能想出各種愉悅自己感官的方法,這不是任何外力幹涉所能改變的本性。

時代洪流浩浩蕩蕩,如今時代的主題就是動蕩與變革,區區一兩件新鮮事物無從扭轉大勢。

正當林旭在霍山中冥思苦想替自己的互聯網計劃打補丁之時,生活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沒閑著,大家都在為了各自心中最重要的東西而努力奮鬥。

打從這塊片界不幸墜入時空湍流區的天然大陷阱,片界融合現象的發生頻率比之從前高何止了千百倍。特別是在片界的北部地區,持續融入的眾多小片界,這些外來異物在不斷影響著這一方天地的正常運轉。

歲月更替,寒暑變化,這是天地運行的至理。天道至公,這句話反過來講也就是至為不公了。同在一片藍天下,某些地方山清水秀,旱澇保收,某些地方則是黃沙漫漫,餓得死老鼠,人類就更不用提了。在靠近片界邊緣的那些偏遠之地,受到四大元素屏障遮蔽效果自然衰減的影響,極端氣候變化出現的概率也格外頻繁。

那些新近融合進來的遊牧民族都遇到了幾乎相同的生存難題,北部草原地區氣候極其寒冷,一年差不多有大半年是冬天,畜牧業無法支撐下去,他們必須向外擴張才能找到一條生路。於是乎,不同的遊牧民族之間展開了血腥融合。

這種生存之戰是沒有絲毫的憐憫餘地,也沒有一星半點的道理可講,不存在對與錯的差別,勝負隻取決於強弱之分,強者生,弱者死。

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遊牧民族遵循的潛規則是殺光戰敗者所有高過車輪的男人,隻留下女人和孩子。

宛若絞肉機般血腥殘酷的民族大融合之下,許多先前曾經叱詫風雲的人物,在不經意間變成了默默無聞的曆史塵埃,而鐵勒人則神奇地撐過了諸多劫難。即使遭遇了黑山老妖種族滅絕式的大肆殺戮,一度重創了鐵勒人的元氣,其後隨著鐵勒汗思結禰度大量吸納了那些迫於生計不得已投效異族的秦人,嗣後又巧妙地利用了他們的智慧和與其他遊牧民族的矛盾,施展合縱連橫的手段。

到頭來,鐵勒人吞滅眾多中小部落,順勢擊潰了盤踞在隴西和河西一帶的柔然人,迫使他們遠遷西域。

雄踞西北的鐵勒人,聲勢比之當初攻克帝都鹹陽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占據著膏腴之地的關中沃野,而且將大秦帝國千年積存的庫藏一網打盡。

在充裕的物質財富保障下,鐵勒人的上層人物也基本脫離了遊牧民族的習氣,生活習慣和享樂方式等諸多方麵都在自覺,或是不自覺地朝大秦舊貴族看齊。時下,在市麵略嫌蕭條的鹹陽城內,站在皇城入口處就一眼窺見那望不到邊際的恢弘宮殿群。飛簷鬥拱的皇家建築在威嚴中又透出幾分唯我獨尊的霸氣,這些壯麗輝煌的建築物並未因換了新的主人而失去往昔的光彩。

“貧僧普度慈航拜見大可汗,願您的威名和武功如太陽般照耀著大地。”

往昔屬於大秦皇帝的龍椅左右,如今佇立著橫眉立目,披甲仗劍的鐵勒武士。

鐵勒大汗思結禰度麵對著這位前大秦皇帝的國師,擺出了一副滿不在乎地輕慢姿態,他自顧自地大嚼著安息茴香烤羊腿,痛飲盛放在純金嵌瑪瑙獸首杯中的殷紅色葡萄酒。

過了好一會,思結禰度伸出袖子蹭了蹭嘴邊的油漬,說道:

“兀,那大和尚,你當過秦人的國師,為什麽又要來替我們鐵勒人出力呢?”

普度慈航那張總是令人看不出真實情緒的臉上,此時則顯出了幾分諂媚笑容,躬身說道:

“良禽擇木而棲,名臣擇主而事。大秦皇帝昏昧無能,治下不力,早晚必為大汗所擒。貧僧自然要投奔明主,故此來到大可汗的帳下效命。”

說到主動投奔鐵勒人的大秦顯貴,普度慈航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因而,當思結禰度聽了恭維話,表現得甚為淡定,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哦,那你大秦國師的職位?”

“貧僧願意聽從大可汗的安排,絕無二話。”

擺明了是要賣主求榮替異族作臥底,這種吃裏扒外的勾當居然還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這家夥厚顏無恥的程度真不像個和尚。

這時候,分坐在大殿內的部落大人們,多數麵露鄙夷之色。他們是出身於草原民族,敬重勇士和強者,看不起那些隻憑著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巴和出賣別人換取榮華富貴的卑劣之徒,像是這種貨色出在自家部落裏一早就被掐死了。

不論在古今中外什麽時代背景之下,所謂的王者必定要一手把握著光明,一手掌握著黑暗,不懂得兩手都要抓的道理就一定坐不穩王位。

下屬的反應沒有影響到思結禰度的想法,他也沒有半點不屑的表示,隻是抬手捋著胡須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哈,不愧是個大和尚,口吐蓮花呀!”

隨即,思結禰度止住了笑聲,思索片刻,他瞥了普度慈航一眼,沉聲向左右的首領們詢問說道:

“嗯,你這個大和尚也挺有趣的,本可汗就封你作個天下僧徒總住持。喂,你們來說說,本大汗這樣安排可好哇?”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8
028 暗杠
此時此地,明麵上說是大汗思結禰度垂詢意見,可是在這樣眼睛裏不揉沙子的強人手下當差辦事,連個眉眼高低都看不出,這路笨蛋一早就拉出去喂了野狼。

心知肚明自己這些人到此隻是負責拍手叫好鼓掌歡呼,在場的部落大人們整齊劃一地起身振臂高呼,說道:

“大可汗英明神武!”

聽到忠犬們發出了順從的吠聲,思結禰度滿意地笑了笑,而後轉向旁邊腰杆一直就沒挺起來的普度慈航,說道:

“大和尚,你聽好了,本大汗不管你是念佛還是念魔,隻要是一心保佑我們鐵勒人霸業千年萬載的,你盡可以念下去。如果被我知道你跟我們鐵勒人不是一條心,那就別怪本可汗刀下無情。”

聞聲,笑得甚是神秘的普度慈航雙手合十施禮,說道:

“是,貧僧告退。願大可汗身體康泰,武運長久。”

.................................................................

雖說從長遠來看,林旭開發的互聯網是可以改變未來走向的大殺器,不過新生事物處於繈褓狀態,哪怕是一頭大老虎,能耐也跟一隻小貓咪差不多。對於互聯網,林旭折騰了一陣子終於把業務推進上了軌道,他已經感覺自己心力交瘁,索性把這一攤子麻煩事擱下,開始忙活另外一件緊關節要的事情。

這老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人類生存下去的第一需求是食物,吃不飽肚子了,多美好的理想那也都是畫餅充饑而已。

霍山的常住人口數量,隨著山外戰亂和匪禍不斷升級而急速攀升,相應對糧食需求造成了極大壓力。此前,食品短缺的情況也曾出現過,當時是以武器裝備跟虎踞富庶荊州的興漢軍進行易貨貿易,奈何貿易量激增以後,大批糧食的運輸又成了新的製約瓶頸。

滿滿一船的兵器鎧甲可能有數萬斤之重,同等容積的船隻裝載糧食,運載量就要少得多。

受限於霍山東麓那幾條連通江水的河道在枯水期通航能力不足,如何確保每天都在增長的人口有飯吃,這始終是個困擾林旭叫他很頭疼的一件事。

察覺到天道受片界融合影響,對於許多事情的監管都放鬆了力度,林旭隨即把解決糧食短缺的幾個計劃擺在了台麵上開始加以研究。

人算不如天算,天道不可輕辱,誰敢說自己能比天地更精於算計?

為了免除今後天道來個秋後算賬的隱患,林旭沒敢上來就直接給出答案,而是不厭其煩地羅列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詳盡列明了各類懸賞獎勵措施。

大致上來說,林旭擬訂的這份單子核心思想是,鼓勵一切有助於糧食生產和農業技術提高的努力與嚐試。特別需要提到一點是,提供農作物高產新品種,一律給予最低五十貫半兩錢的現金獎賞。假如是發明新式農具和耕作方式,經實踐檢驗確認有效的,獎勵賞格視同前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很多時候,古代社會之所以無法大幅度提高糧食產量和生產工具的技術含量,不是因為當時沒有聰明人肯下氣力鑽研新技術,而是受製於經濟成本和社會成本的客觀因素妨礙了技術變革。

官紳豪富之家必定多置豪宅廣田,大戶人家的田地阡陌相連,赤貧者則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那些實際擁有著土地和雄厚財力的主人,跟現實中每天下地種田的人,是涇渭分明的兩個社會階層,一方是隻管收租,一方是混吃等死。這種社會割裂的狀況,引發了嚴重後果,即使出現一種新發明能使得糧食產量出現革命性的提高,要推廣起來也是舉步維艱,甚至是在技術發明後的數百年,相距百裏之外的農戶都還不曉得天底下存在這種省力高效的新式耕作方法。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生產關係製約了生產力的提升。

在蒙昧的史前時代,人類漁獵為生,日常收獲僅能維持溫飽。發明了農業以後,那些戰敗被擒的俘虜們才得以苟活下來,因為勝利者奴役他們長期耕種勞作,這樣比直接殺掉吃肉劃算。

鐵器農具普及之後,農業單位產出開始大幅增長,這時候遭受奴役的奴隸們普遍缺乏勞動熱情又成了新的束縛,所以奴隸製也跟著消亡了。

當工業革命時代的蒸汽機開始轟鳴著冒出黑煙,自耕農被用被人暴力把他們從自己的土地上趕走,上位者們把農民變成了赤貧的無產者。一天不出賣勞動力,他們很可能就會餓死,對此上位者們依然不滿足,下達了絞死“遊手好閑者”和“拒絕雇傭者”的行政命令。那些用武力把農民從土地上驅逐的貴族則搖身一變成了資本家,他們姿態優雅地端著紅茶,品評著最新的流行風尚,安心享受廉價勞動力帶來的美好時光。

人類社會一切秩序都由利益瓜分來決定,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如何構成,生產關係又反過來決定生產力如何發展。這就如同一條張大嘴巴吞噬自己尾巴的大蛇,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死結。

“南陽許縣人李連材,本月二十九日進獻嘉禾稻種一斛,自言畝收三斛五鬥。今記於此,待來春播種,秋收驗明無誤,即兌懸紅賞格……淮南東海人馬林水,本月三十日進獻大水車圖紙,已命木器作坊按圖打製,待驗明效用後,即兌懸紅賞格……”

夕陽西下,九峰鎮的人們照例圍坐在茶攤跟前,一邊喝著一文錢管夠的大碗茶,一邊搖著蒲扇聽報博士大聲誦讀著報紙上刊登出來的懸紅公告。

閑來無事的本地人熱烈議論的話題,糾結於這個姓李的外地人究竟是不是騙子,這對他們而言更像是茶餘飯後的娛樂活動。

在一個文盲率超過九成的農耕社會中,任何一點來自紙麵的信息都被下意識地賦予了某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意義。即便是在林旭推出互聯網服務後,這一點仍沒有發生實質性變化。

平常時候人們也不太聽得懂報博士都說了些什麽新鮮事,但是他們就好這一口。不管怎麽說,比起山外來,九峰鎮本地人的小日子也過得還算寬裕,他們情願花一文錢來喝茶,順便聽一聽來自外界的訊息。在這裏公布出來的信息,公認準確度要比大家道聽途說得來的那些訊息高得多,由本地作坊活字印刷的報紙也被默認為具有了相當的權威性。

對著某些事情,霍山的居民們可以淡然處之,但是林旭不行啊!他急等著米下鍋,哪有那個閑功夫慢慢來熬時間。

“屈指算來也快一個月了,這才湊了十九份?”

端詳著手上的報告書,林旭頗感失望地一拍書案,嚇得兩名下屬連頭也不敢抬,這時隻聽王良苦笑著說道:

“請大老爺明鑒,已然不少了。”

聞聽此言,林旭抬眼看了看張昕和王良,很是泄氣地歎息一聲,擺手說道:

“來,你們把這份東西混進去,隨便編出一個子虛烏有的人來頂缸,馬上找地方開始試行。”

單以資格而論,這兩位曾經追隨前任霍山神的下屬,比起林旭這位霍山神還要資深得多。聽了林旭的吩咐,王良和身邊的老搭檔張昕暗地裏交換了一下眼色,猶豫著說道:

“是,不過,大老爺此事……”

“你在猶豫什麽?”

這時候,林旭的語氣已經有些變冷了,最近這段日子他的耐心被消磨得所剩無幾,講起話來難免火氣太盛。

天生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好似在公園裏隨處可見的遛彎老者,隻見王良的眉梢一動,壓低了聲音說道:

“啟稟大老爺,凡人之事,不便管得太多太細呀!”

一聽這話,林旭臉上剛剛浮現的微怒和不耐煩神情都消失無蹤了,餘下的隻有一片平靜,語氣淡然如水地說道:

“其實我何嚐不知,神道與人道不可混為一談,奈何這不是山窮水盡了嗎?唉,事急從權吧!”

見林旭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兩名下屬知趣地作揖告退了,隻留下林旭獨自麵對著空曠寂靜的大殿。許久之後,轉回身望著按照自身模樣塑造的那尊威武山神像,林旭幽幽歎息說道: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適才林旭苦心孤詣,不惜以魚目混珠的下三濫手段,進行公開的這份技術資料,正是現代社會提倡的桑基魚塘和沼氣池。前者古代就在江南等局部地區出現了萌芽跡象,理論雖未成形,勉強也能交待過去,至於後者則完全是無中生有的舶來品,跟片界原來的那套技術體係一點都不搭界。沼氣池是屬於生物科技的範疇,哪怕是最原始的人工沼氣發生裝置出現,那也已經是工業革命之後的事情了。

沼氣池除了產生可充作燃料的可燃氣與肥料之外,同時還能減少人口增加對自然環境的汙染和破壞,可說是裨益頗多。

林旭唯一值得顧慮的問題是,竹管和大漆、桐油、竹茹等現有技術和工藝手段就能做出效果不錯的沼氣池,不過技術來源無法對外解釋清楚。如何跟人解釋那還是小事一樁,如何跟天道解釋明白,那才是千難萬難。

天道作為天地意誌的直接體現,對那些不屬於自身衍生出來的異端事物,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試問一下,哪個具有智慧的存在會容忍在自己的軀體裏出現外來異物?一旦發現異物侵入,結果必然是欲除之而後快,絕無其他的可能。不妨以人體為例,那些必須動手術進行器官移植的病患,若是不能及時移植異體器官就要一命嗚呼,在此前提之下,他們的肌體尚且會產生強烈的排異反應。

由此可知,在某些時候,一個自成一體的係統是寧可玉石俱焚,也斷然不會接受外來異物寄宿在自己體內。

不問可知,天道作為一方天地的主體意識,表現也應該也是一樣的激烈。

林旭知道王良的擔心絕非杞人憂天,他也能理解這件事的風險多大,奈何現在需要跟時間賽跑,即使林旭明知有絕大風險,而今也得為通盤計劃讓開一條道路。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19
029 撒手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此刻在片界西部互相掐得不亦樂乎的十字教等幾大勢力決出勝負,勝利者馬上就會向中土前進,決定未來走向的一場大戰即將到來。

在此之前,林旭隻能抓緊時間穩定後方,尤其是霍山這塊首屈一指的香火來源地。

世間芸芸眾生與人道之間,當然不能畫上等號,二者更不可混為一談。

人道確實是本紀元的主旨所在,然而,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同樣有著延續生存的權利。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隻要不是恰逢大劫來臨的那種時間窗口,大規模物種滅絕是極其罕見的事件。正如在地球發展到後工業時代,許多人開始反思,人類犧牲了自然環境滿足自身欲望和經濟發展,這種行為是否太過自私和短視。進而,提出了要與大自然妥協,改變那種與自然為敵,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蠻幹方式,為其他物種的生存保留一定空間。

伴隨著對互聯網的鑽研,林旭心中隱然有所感悟,在靜室中潛心推演,他得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結論。

照著當下的發展趨勢來預測,未來這個世界會是何等模樣?林旭認為不樂觀。人道昌盛意味著壓縮了其他物種的氣運,再碰上某些肆無忌憚的思想流行,接下來就會發生如地球曆史上的那一幕幕慘劇。

對自然環境具有指標意義的溫帶森林全軍覆沒,生物物種以平均每天十幾個的速度滅絕,整個人類仿佛陷入到自殺式的癲狂狀態。

坦白地說,這種惡劣到了極致的狀況真是人類所渴望追求的幸福生活嗎?這個隻怕未必。大多數人隻是茫然地被少數人,進行愚弄和思想引導罷了。空氣汙染了,少數人依然可以到原始森林放鬆度假。海水汙染了,他們還有私人島嶼可以享用。食物汙染了,不妨礙特供大行其道,直到最後連人心也被汙染了,那就真的沒救了。

林旭本來是個普通人,從墜機繼承霍山神之位的那一刻算起,他已經不是人類中的一員了。盡管如此,思維慣性還在告訴林旭,他接近於人類,而非其他生命形式。

萬事萬物,皆有因由。那枚代表著陰陽之間平衡的神文落入到林旭手中,也在昭示著他的命運發生轉機。林旭即使發自心底關愛人類,說到底他仍然是個地祇,神祇是需要為天地服務的,不是人類的保姆。沉思想清楚了這塊片界的未來,林旭認為自己有義務阻止那些悲劇重演,思路漸漸從自己還是人類的幻覺中跳了出來。

是的,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作為神祇,林旭有義務照顧好轄區內的所有生命,絕不是隻關照人類。

霍山從一片妖魔叢生,生人勿近的人類禁區,發展到今時今日,亂世之中難得的一方太平樂土。林旭功不可沒,但現在也要為其他生命作出選擇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是乾卦的意象。假使以易經這部古老經典闡述霍山近些年來所發生的,種種匪夷所思的玄妙變化,人類在霍山的氣數到了飛龍在天的程度。所謂的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凡人得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好處,是拜林旭這位大人所賜,情況若不加遏製地發展下去,必將無可避免地走到亢龍有悔這一步。

“……沒有製衡,就沒有平衡,沒有平衡也就沒有自然。”

縱使在最後推導出了如此令人不快的預測結果,林旭也沒有懷疑自己的推演有誤。在深心裏他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出現,奈何某些事情未雨綢繆是應該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林旭未必沒有幾分如釋重負之感。

壓根用不著別人指摘不是,林旭也覺得自己給予人類的關愛太甚,超出了神祇對於信徒的正常關注和愛護。凡事過猶不及,正如在過度溺愛子女的家庭中,通常隻能培養出敗家子和紈絝子弟。在過往的時候,林旭對霍山的人類居民的照顧太過細致入微,縱然他能提出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指責,但是拋開了這些外在因素,最後剩下的也隻有一句古語,物傷其類,兔死狐悲。

“那我怎麽辦呢?”

無奈地嘟囔了一聲,林旭搖晃著腦袋走出靜室,緩步穿過僻靜的回廊和廳堂。

沿途站崗的陰兵見了林旭紛紛躬身行禮,他則默然點頭作為回應,最終來到繁花似錦的庭院中停下了腳步。

雨後初晴的湛藍天空,那種藍色豔麗得空靈透徹,好似無暇寶石般動人心魄。當林旭抬頭仰望著浩瀚無邊的藍天,陡然生出難以言表的釋然,是啊!凡事總該有個決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哪!

既然談到人類的本心,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話題。每一個人在最初降生世間都懷著一顆玲瓏剔透的水晶心,如實地反映身邊的一切事物,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等到一個人慢慢地長大,他的所思所想都被所受到的教育,生活背景和性格癖好等因素左右擺布。那些被世人奉為圭臬,遵行一生的原則和規條,又有幾多是由一個人自己深思熟慮所得的信念呢?即使真的有,怕也是鳳毛麟角吧!

自不待言,對於個人形成最大影響的因素是被外界灌輸而來的倫理道德。於是乎,許多人就這樣蒙蔽了自己的本心,主動地,或是被動地從“自然人”,蛻變成了一個“社會人”。

一切道德倫理都是人類對群體生活的適應和妥協方式,各自收起身上的鋒芒,避免與人發生激烈衝突。

一個普通的成年人難以想象,自己僅憑著一顆本心處事會是個什麽樣子,他們隻能作為別人眼中的特定角色活下去,自己的本心根本無從體現。

要與眾多同類生活在一起,人類的這種蛻變和成長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諸如林旭這樣超脫於人類之上的個體,他所需要的東西是通達信念,洗去蒙昧本心的浮塵和汙垢,還自己以本來麵目。既然身為神祇,倘若沒有一顆堪比流水不腐的赤子之心,那便無從談及體悟天道。沒有感悟天地至理的能力,徒有一身蠻力的,大概也隻能叫做妖魔鬼怪,不配冠以神祇之名。

從前生命曆程中所積累下的許多經驗教訓,時至今日,反而成了阻礙林旭繼續前進的牽絆與累贅。他放不下曾為人類的心理負擔和回憶,今生的進境大概也就僅止於此了。

“……也許是時候放開手了。”

雙眼久久凝視著碧空如洗的遙遠天際,林旭心中恍然生出了一絲明悟,旋即雙眼亮了起來。望著這片看似渺無邊際的藍天,想到外麵凶險萬分的無盡虛空,林旭意識到了某些東西。這一方天地跟無盡虛空相比,大約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自身與天地相比又是何等微不足道,那又何來的驕傲自滿,自以為可以掌控這一切啊!

刹那間作出了重大抉擇,林旭感到自己的心靈似乎也隨之變得更為清澄透徹。

當即,林旭喚來了幾名親信下屬,輕輕將袍袖一抖,甩出一疊名刺,吩咐說道:

“你等速持本尊名刺,前往山中各路妖王處相請。邀約下月十五,於天柱山舊山神廟一晤。本尊薄備酒肴,願與諸位賓客同醉,去吧!”

聞聲,向來以忠心不二自詡的總管米龍疑惑了一下,低聲說道:

“屬下領命!大老爺,不需另作安排嗎?”

無需任何理由,霍山妖王們對林旭這位山神爺極度欠缺好感。它們在狐女靜姝縱橫捭闔,舉重若輕的圓熟手腕之下,已然被壓製得發不出多少反對聲音,那畢竟是建立在妖王們更加討厭虎妖霍山君這個野心家的基礎之上。現如今,林旭竟然準備把這樣一群心懷叵測的異己份子弄到自家的舊山神廟裏來赴宴,難道他不怕有個把吃生米的主,在酒席宴間直接翻臉動手刺殺他嗎?最起碼,這次宴會的安保工作也該提前有所準備吧!

這時,林旭嘴角現出一抹了然於胸的自信笑容,輕輕一擺手說道:

“那倒不必了,來的都是客,主人家豈有不大度一些的道理?你們去辦吧!”

經過了多日的冥思苦想,林旭徹底放下了對人類命運過份關注的心結,他能夠以相對中立地視角來重新審視霍山中的一草一木。

不同於虎妖霍山君那種野心勃勃的梟雄人物,其他妖王們沒多少雄心壯誌,它們所追求的無非是小日子過得自由自在,頂多是吃得再好一點。即使喜歡吃人是妖怪最受詬病的毛病之一,平心而論,這也不失為它們作為野獸時的習性自然延伸。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類權貴對自己的同族敲骨吸髓,極盡壓榨剝削之能事,要不然就幹脆冷漠地看著他們因凍餓而死。可說除了沒有直接下口吃人肉之外,他們的所作所為跟那些妖怪們也沒啥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既然如此,本就是異類的妖族吃人有什麽大不了的?充其量隻能說是壞毛病,算不上什麽不可饒恕的罪惡。

好比那個著名的笑話所述,一個自命不凡的文明人對一個食人族說,你們簡直太野蠻了,居然為了吃人而殺人。對方立刻反駁說,你們才是野蠻人,竟然不吃人也要殺人。

隻為滿足生存需求而采取的舉措,無論旁人看來是多麽的血腥可怕,那都是可以得到諒解的行為。反過來說,追求完全與滿足生存需求無關,純粹為了取樂,甚至是排遣自己的精神空虛而剝奪無辜生命,這種行為才是野蠻和冷酷到了極致的卑劣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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