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侠] 五嶽獨尊 作者:老螃蟹 (已完成)

 
li60830 2017-3-26 13:54: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9 21290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39
050 越巫
單純從地理環境而論,居於彭蠡澤以東,被崇山峻嶺環抱之地的百越部落,相較從洞庭湖啟程前往霍山和中原的旅程,無疑是要艱難險惡得多,並非隻是道路崎嶇難行,行路的安全也大成問題。

百越巫師們顯然不屬於尋常人的範疇,不知他們施展了什麽法術,僅花了兩天時間,他們就從大山身處趕到了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畔。

當陳涼乍一見到這幾位從頭臉直至指尖布滿了紋樣奇異的刺青,恨不能連口.唇之內都一塊文了身,渾身上下花紋密布,活像是某種遠古爬行動物複活的百越巫師。受驚不小的陳涼,他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兩下,沒辦法,雙方的審美觀差距太大呀!

好在當了這麽久的上位者,陳涼接人待物方麵的氣度還是培養得不錯,不至於淺薄到一下被人看穿所思所想。

雖說心中覺得這群家夥很古怪,陳涼仍舊不失熱情地搶步上前,他雙手拉著這位為首的百越巫師,歡喜地說道:

“多謝幾位大師幫忙,本座不勝感激。”

聞聲,這位滿臉的刺青花紋詭異,以至於看不出具體年齡如何的巫師嘿嘿一笑,話音略帶幾分含混地說道:

“大將軍您客氣了,我們收錢辦事,司徒將軍前麵答應的那些條件……”

陳涼回身看了司徒雅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陳涼也放下心來,立馬打著包票說道:

“哦,這個諸位放心,隻要你們能解開我軍的惡咒,必定分文不少。”

報酬價碼業已商定,隨後幾名百越巫師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他們宣布事不宜遲,立刻開始驅邪。

經過了一番簡單的準備過後,一名百越巫師表情凝重地抓起了軍營地上的一把泥土,放入口中動作誇張地咀嚼起來,跟著身體猶如觸電般劇烈震顫,這模樣好似嗑藥嗑多了。在這位不住打擺子的仁兄旁邊,另外一名巫師則拔出了隨身佩戴的短刀,他眼睛都不眨地一刀劃開自己左側小臂的皮膚,任由淋漓的鮮血流淌出來。餘下的其他幾個巫師施法過程同樣是叫人看不懂,他們或是瘋瘋癲癲地手舞足蹈,或是語調全無規律地吱哇怪叫,還有的是跟死了爹娘一般放聲號啕大哭。

說不得,目睹此情此景,興漢軍上下人等皆是汗流浹背,這是巫師嗎?分明是一群瘋子在集體狂歡哪!

著實折騰了好半晌,為首的那名百越巫師睜開了眼睛,話音依然含混不清地說道:

“知道了,是貓鬼。”

華夏巫術的起源本就複雜,後世又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態勢,其中混雜了諸多外來巫術成份,因而巫蠱之術的複雜程度是非專業人士難以想象的駁雜。特別是那些對不解內情的普通人而言,試圖弄清楚這門分類的學問實在是一樁教貓遊泳的大麻煩。誰真有那閑功夫,幹點什麽正經事不比瞎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強?

陳涼對鑽研學術問題沒有半點興趣,而且他也不想知道是究竟什麽鬼東西作祟,他想要的是趕緊解決這場危機。

“如何,現在能解開嗎?”

聞聽此言,那名巫師搖了搖頭,說道:

“很難。”

“那就是沒辦法了?”

聞聲,陳涼隻覺得一陣頭重腳輕,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剛被一腳踹下絕望深淵的陳涼喘了幾口粗氣,忽然又聽到百越巫師說道:

“大將軍莫慌,辦法總是有的,我們試試以毒攻毒。”

出身山鄉獵戶的陳涼是由林旭一手培養起來的,他身上帶有濃厚的現代社會印記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實,深受林旭影響的陳涼也具備了他身上的某些特質。

可以舉例來說,陳涼經常會想起林旭閑談時跟他說起如何作一名老板的心得體會。按照林旭的說法,當老板意味著你可以什麽事情都不會作,隻有兩件事必須無比精通,一是看人,二是用人。無論遇到多大的難題也無需緊張,首先要找到合適的解決人選,然後再授予全權處理此事。老板自己事必躬親,到頭來就會落得個吃力不討好,這是領導者最不稱職的表現之一。

這時候,腦海中浮現起彼時林旭侃侃而談的自信笑容,陳涼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點頭說道:

“很好,需要什麽,本座立刻派人找給你。”

蛇、蠍、蜈蚣、蛤蟆、壁虎這五種動物合稱為五毒,這些毒物是巫師們平常施法和製藥所慣用的原料,當然也是很好的藥材。

這一次貓鬼作祟的波及範圍之大,軍營中染病的人數之多可謂空前。百越巫師們隨身攜帶的那點常備材料根本不夠用,所以他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捕捉五毒,而且每一樣需要至少一千隻。記好了,這可不是隨便抓來什麽蛤蟆和蛇之類的品種都能弄來濫竽充數的,必須是那些含有劇毒的品種。這一下子,可算是把興漢軍的士兵們折騰慘了。

五毒之屬多是棲息在山間岩石縫隙和沼澤濕地等等人跡罕至的地方,縱然興漢軍動員了千軍萬馬齊上陣,數量如此驚人的毒物想一蹴而就湊齊,那也是癡人說夢啊!

連續多日,上山下河地一通窮折騰,勞累不堪的興漢軍將士們拚死拚活,才算是湊齊了巫師要求的數目。隨即,這些盛滿了蠕動毒物的盆盆罐罐也都一並堆在了陳涼中軍大帳前方的這片空地之上,等候著巫師們前來驗收。

這時,陳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這些猶自蠢蠢欲動的毒蟲,轉向旁邊已經問過姓名的老巫師說道:

“亞強先生,您看這五毒也湊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開始驅邪了?”

這位年齒最長的百越巫師日前向陳涼道出自己年逾百歲,華夏曆來有著尊老崇老的風俗傳統,陳涼也不敢再讓老巫師亞強站著,作為老者享受的特權得以單獨在陳涼這位大將軍麵前設座,享受超人一等的禮遇。

老越巫亞強摸著他那顆光溜溜,刺青多得叫人看了隻覺頭皮禁不住一陣發麻的大腦殼,聲音含混地說道:

“今夜可以動手,放心吧!”

聞聲,陳涼一拍手,說道:

“好,咱們一言為定。”

是夜,時逢本月初一,天上不見一絲月光,唯有漫天繁星如聚。

興漢軍的營寨中燃起的大量鬆枝火把將整個大營照得亮如白晝,以亞強為首的一幹百越巫師先是要了些酒肉開始大吃,待得酒足飯飽之後,他們又集體載歌載舞。隨著巫師們的舞步和鼓點節奏,放置在空地上的蛇蠍等毒蟲也變得愈發活躍,在音樂節拍伴奏下,這些平素令人畏懼的毒物像是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依照著類別不同和體形大小排列成行,似足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列出軍陣。

“嘿呀呀!嘿呀呀!謔!謔!謔!”

下方人聲鼎沸,巫師們聽上去全無意義的叫喊聲,透出幾許來自於遠古時代的洪荒氣息。此時此刻,漂浮在百丈高空之上的林旭化身俯瞰著這一幕場景,所受到的震撼不遜於地麵上的凡人。

神祇之道在於克己奉公,如果在封神之前沒有別的本事,神祇的神通變化都是來自於天地授予。

當然,一旦剝除了神祇的神職和神格,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祂們隻怕還比不上那些道行高深的人類修行者。

林旭向來以自己身為神祇而自豪,在地球上他從未接觸過修行的圈子,那些曾經鮮活的神仙妖魔也早已變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故事。局限於自身的眼界和起點,這二者林旭都太低了一些,他對於自己所獲得的神通滿足的不得了。然而,目睹了越巫那堪稱神跡的術法變化,林旭心中陡然生出一絲寒意,他很想知道,自己繼續沿著神道這麽走下去,提升神格,增加神職,到頭來會是什麽樣子呢?會否也變成那些傳說中餐風飲露,在天庭投閑置散,動輒千百年銷聲匿跡的大神?

恍然間想到了這一點,林旭悵然若失,難道說那種看似風雅逍遙,實則窮極無聊的生活方式就是他所畢生所追求的目標嗎?

一首小詩說得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林旭捫心自問,他沉思了良久,忽然搖了搖頭。這些身外之物和虛榮都不是林旭真正需要的,唯一能打動他的是可以掌握自身命運的力量,而不是神祇這種依托於外物存在,一旦外界條件發生變化,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的唬人玩意。

在地球上,曾經留傳著一則小故事,生動地能說明這個問題的內在邏輯關係。

據說,在早期的美國國會立法過程中,一部分人提出要限製議員參選人的財產數額,沒錢的窮鬼就不要跑來選議員。獲悉此事,一位文豪語調極其辛辣地批判說道:“假如現在我有一頭驢子,它值五十美元,很好,我因此符合了參選人的財產要求,可以被選為一名國會議員。第二年,這頭驢突然死了,那我就不得不退出國會。那麽我請問諸位尊敬的先生,到底誰才是國會議員,我,還是那頭驢子?”

在某種程度上看,神祇麵臨的窘境也與這個小故事中的主人公相似。倘若說一名神祇被外力剝奪了神格和神職,那真可謂是威風掃地,一身翻江倒海的神通最後能剩下個零頭便已算不錯了。隨時可能麵臨如此不堪的下場,林旭又怎麽可能覺得很滿意呢?

無論林旭想些什麽,下方的儀式仍在繼續著,百越巫師們繼續跳著那種癲狂的舞蹈,賣力地揮舞著手中樣式千奇百怪的法器,口中發出含義不明的呼喊聲。

“嘿呼!”

“吱啦——”

突然間,被圈在空地中央的這些五毒一起出現了自燃現象,好似是澆了一身汽油的邪教徒玩自焚。旋即,一股烈焰劇烈焚燒蟲體的焦灼惡臭味道隨風飄散開來,附近的圍觀者無不當場掩鼻,紛紛退避三舍。

實在是這種怪異得無法形容的氣味太惡心了,絲毫不誇張地說,誰不小心聞上一下,鐵定三天都吃不下飯。不消說,巫師們從來不在乎自己施展的手段是否邪門詭異,關鍵在於目的如何。所謂心正則術正,除卻那些煉製時已經太過傷天害理的巫術之外,普通黑巫術跟白巫術之間的分野界限絕非涇渭分明那般簡單,這個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人們往往看到的都是深灰和淺灰的模糊邊界。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0
051 逆轉
“喵嗚!喵——”

隨著遍地的五毒自燃發出的陣陣劈啪聲和熏人欲嘔的刺鼻惡臭,一陣旋風開始在集中了病患的軍營方向生成,緊跟著便是一陣緊似一陣的貓叫聲。在宛若貓群叫春似的音響效果伴奏下,數以百計的淡灰色影子在黑夜裏緩緩出現,興漢軍的士兵們臉上流露出了恐懼的神情。雖然他們都是英勇無畏的戰士,不過在超乎人類常識以外的事物麵前生出畏懼情緒,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相比於那些操作過程複雜繁瑣的巫蠱之術,貓鬼的製法並不困難,隻是要求操作者有一顆冷酷的心即可實施。

在那些古老的民間傳說當中,心懷不軌的術士們經常趁著夜色把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貓故意折斷四肢,而後再放在壇子裏豢養起來,每天隻喂一點水維持不讓它死掉,但不喂任何食物,卻要把美味的食物擱在貓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這樣一直拖到這隻可憐的老貓被活活餓死為止。等到生前積累了一肚子怨氣的貓兒咽氣後,再以多種毒藥煉製它的軀體,這隻貓的靈魂就會轉化成貓鬼,任由術士們操縱著出去害人。

在前任霍山神灌輸的知識中,巫術也占了很大比例的一部分,畢竟凡人一旦被此類麻煩糾纏,他們要麽是聘請巫師驅邪,再不然就跑到廟裏求神拜佛,在這種社會氛圍之下,一位神祇完全不懂巫術是不可想象的。

這時,落在凡人的眼中,這些漫天亂飛的淡灰色影子是那麽猙獰可怖,但是在林旭看來,它們是一群可憐的受害者。

凝視著這些可憐的動物冤魂,林旭歎息了一聲,手捏印契說道:

“唉,真是可憐哪!本尊收了你們,等著入輪回吧!希望你們來世投個好胎。”

說罷,林旭的化身一抖袍袖,好似在虛空中撒開了一張無形的巨網,正在四處亂飛的貓鬼不由自主地被吸入了他那寬大的袖子中。

興漢軍將士們根本看不到林旭的存在,他們目睹這些引起疫病的瘟神消失了,這些不明就裏的人還以為是巫師作法奏效,立時齊聲歡呼起來。相形之下,那幾位百越巫師反倒沒這麽輕鬆了,一個個表情嚴肅得像三九天的冰塊。須知,這貓鬼雖算不得什麽厲害手段,但要一次性解決這麽多貓鬼,若是沒幾十個道行高深的巫師聯手施法,那是連想都不要想。無聲無息地處理了眾多貓鬼,隱身在側的這位神秘人物顯然比越巫們強大得多,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他們又如何能不擔心自身安危呢?

見此情景,林旭也有些撓頭,隻得傳音到陳涼耳中,說道:

“陳涼,這貓鬼被我收走了,你叫他們不要胡思亂想,早點散了吧!”

一聽到林旭的聲音,陳涼先是一驚,隨即他鎮定下來,低聲說道:

“多謝林大哥。”

“此事我不便涉入太深,後麵的手尾你還是指望這些越巫吧!”

盡管知曉林旭仍然在暗中支持自己,陳涼心情複雜地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

“是,我懂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秦軍南方兵團的前線主官鮮於閔這幾日來寢食難安,他已經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悲劇色彩。

鮮於閔不是土生土長的嶺南秦人,他是老家在河內的關中老秦人末流世家子弟。一個河內人之所以萬裏迢迢跑到靠近南荒的嶺南任職,起因不外乎是朝廷習慣性地在地方上摻沙子。

眾所周知,若是一支軍隊在某地固定駐紮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便會與地方勢力之間產生一些千絲萬縷的微妙聯係。為了免除地方軍政勢力勾結割據,繼而形成小山頭的不良傾向,大秦朝廷對類似西域都護府和南方兵團這樣長期駐守在某地的一線部隊,定期要從外地調任一批軍官充實進去,倒黴的鮮於閔就是在這種潛規則之下被調到南方兵團的。

無論在什麽時代,空降派永遠是受到排擠的優先對象,他們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縱然鮮於閔竭盡所能融入南方兵團,娶了出身嶺南的同僚之妹為正妻。然而,當關於南方兵團內部討論是否要遵從洛陽朝廷的尖銳矛盾爆發之際,鮮於閔忽然發現自己赫然又成了許多同僚眼中不可信賴的外人。在這場內部激烈辯論中,認為應該拒絕洛陽朝廷亂命的嶺南本土派暫時落於下風,但他們隨即采取了不合作的消極態度,不僅拒絕出兵參與北伐,還要處處暗中下絆子。

業已被歸類為擁護朝廷派幹將的鮮於閔則是身不由己,迷迷糊糊地被推上了帶隊北伐的主官位置,跟著他便悲哀地發現,自己這回成了空心大老倌。

前一次的北伐行動時,在鮮於閔手下好歹也有數萬精兵,此番的兵力連前次的半數都不到。加上需要繞道地勢險峻的西南夷之地,對陣興漢軍最大的倚仗騎兵部隊也被削減得七七八八,勉強出兵後他是絲毫把握都沒有。

果不其然,在洞庭湖吃了一場敗仗,當頭被興漢軍打了一記悶棍,鮮於閔接下來又得組織部下搞大撤退了。西南夷諸部的那些土司私軍隻能跟著打一些順風仗,擺明了是跟著來撿便宜的,那是見到有好處就上,沒好處就立刻閃開。千萬別指望著這些土司老爺們對帝國有著一絲一毫盡忠職守的念頭,那些東西都是瞎扯淡的官樣文章。一旦察覺風色不妙,這些家夥來得多快,溜得就有多快。

為了避免出現那種兵敗如山倒的糟糕狀況,鮮於閔隻能不動聲色地後撤。

在鮮於閔遙望著洞庭湖的千裏湖水長籲短歎之際,一名牙齒發黑,全身塗抹得五顏六色的巫師來到了近前,他毫不遮掩地說道:

“鮮於將軍,蠱術被破了。”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同樣是出身於紛亂不休的窮鄉僻壤,成長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裏平的西南夷巫師,論及實戰能力絕不輸於百越巫師。現在他們二者之間的差別在於,手頭不夠寬裕的鮮於閔答應給予西南夷巫師的報酬,那可比起陳涼點頭同意,司徒雅親口許諾給百越巫師的好處少多了。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便宜肯定沒好貨。感受不到足夠的利益驅動,西南夷巫師們自然不會豁出老命來賣力,他們能做到眼下這一步已經算是挺給鮮於閔麵子了。

話雖如此,鮮於閔心裏很是憋屈,此刻他勉強壓住一肚子火氣,說道:

“楚白大巫師,咱們事先可不是這麽約定的。”

這位被西南夷同行們推舉出來與官方交涉的巫師楚白,在巫術方麵的能耐不是最大的,但他的嘴皮子卻是最利索的。

這時,楚白立馬拉下臉來,沒好氣地說道:

“哎喲,你這人好生不曉得道理。你們給的那點報酬能夠我們這班弟兄吃上幾天竹筒飯的,現在這樣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聞聽此言,鮮於閔氣得臉色煞白,手指顫抖著一指楚白,說道:

“你!你這廝休要欺人太甚。”

聽了這話,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樣的巫師楚白,張口露出了他那幾顆因為常年咀嚼檳榔而顯得顏色發黑的牙齒,甚為不屑地說道:

“喲喲,鮮於大人,您給的那點本錢也隻夠用最便宜的貓鬼來湊數,咱們的金蠶蠱和七修蠱那都是祖上千百年傳下來的寶貝疙瘩。您要是真有些誠意,多掏些本錢出來,俺們一定包你滿意。咱們爺們威名震動十萬大山,那也是用人命墊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假把式。”

聞聲,鮮於閔已然氣得手腳冰涼,渾身直哆嗦了,不等他開口大罵這個見錢眼開的家夥。此時,突然闖來一名小校,來人快步來到鮮於閔近前,單膝跪地說道:

“報!賊軍大營方向飛出許多怪物,請將軍從速定奪。”

聞訊,鮮於閔愣了一下,緊接著他便三步化作兩步到了望樓向敵營方向眺望。果然,不計其數的白色飛行物正飄蕩在空中,緩緩朝著秦軍大營方向移動過來。

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大夠用,鮮於閔喃喃地說道:

“這是什麽東西?”

很快,一些飛行物慢悠悠地靠近了秦軍營寨,個別飛得較低,被旗幟和高處的望樓等物掛住。

好奇的秦軍士兵們湊近過去看了看,居然發現了大量寫有字跡的布條。幾名低級軍官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慌忙將收繳上來的布條呈獻給鮮於閔過目。

“將軍,您看……”

“……一派胡言,大逆不道!”

鮮於閔匆匆掃了一眼,立刻麵色鐵青地將布條丟在地上,一邊大罵,一邊用力地踩著,瞧他這樣子真恨不得將想出這個主意的人碎屍萬段。

本身談不上有多少技術含量的孔明燈,擱在這個時代尚屬高科技產品。由於是首度采取攻心之策,陳涼特地命人在預先備好的孔明燈下方懸掛了許多布條,書寫的文字內容不外乎是一些假神鬼之名,大肆宣揚大秦帝國行將覆滅之類的讖語。除此之外,這些心理戰武器還痛批大秦朝廷腐朽無能,喪師失地丟失北方大好河山。大力號召秦軍將士反正參加興漢軍,大家共同投入到驅逐胡虜的正義戰爭當中,不要再給爛泥扶不上牆的大秦帝國賣命了。

草草看完這些敵軍的宣傳品,鮮於閔隻覺得一陣心慌意亂,腦海中滿是空白。

誠然,前麵那些鬼神之說的無稽說辭,或許秦軍士兵能夠付諸一笑,但是朝廷無能導致山河破碎,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鐵證。對於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誌氣和理想的職業軍人來說,不管在什麽時代,國家被異族侵占了土地,而自己卻碌碌無為,那無異於是蒙受了奇恥大辱。想必已經看了這些宣傳品,動了別樣心思的人也肯定不在少數,當鮮於閔一想到這一點,他又豈能不心亂如麻?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1
052 完勝
“讖緯”這一招是具有濃厚華夏地方特色的宣傳造勢手段,那些文縐縐的典故來曆就不必多講了,單是諸如“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陳勝王,大楚興!”“楊花開罷李花開!”等等讖語,無一例外都在改朝換代的活動中發揮了巨大效用。嚴格來說,不是看到了這些讖語的人愚昧輕信謠言,而是這些讖語給了那些心中本就充斥著憤恨和不滿的人們以立刻動手造反的契機。正因如此,這種鼓動效果就像往幹草垛上丟煙頭一般立竿見影,若是一下就點著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真要幾次三番還是點不著,那才真叫見鬼呢!

目睹了這一幕漫天飛燈火,以至方寸大亂的鮮於閔倉促之中也想不出什麽高明點子,他隻得厲聲喝令說道:

“快,即刻傳本將的軍令下去,全部收繳這些字條。凡有私自藏匿不交者,立斬不赦。”

如此這般,在偌大的營寨裏折騰了一宿,臨近黎明時分,鮮於閔已然倦怠欲死。正當他和衣打著瞌睡之際,忽聞得驚天動地的戰鼓聲由遠方傳來,立時嚇出一身冷汗從榻上跳了起來,大叫說道:

“敵在何方?”

“報!湖麵有大霧,看不清楚。”

“再探再報。”

“得令!”

這一夜,此起彼伏的戰鼓聲折騰得鮮於閔心力交瘁,明知這是敵軍的疲敵之計,他也想不出對策。這些天來為了維持這副爛攤子吃不好睡不著,鮮於閔已是心力交瘁。吩咐完手下,他一屁股坐在了馬紮上一動也不動。若非勢成騎虎,背後又有擁護朝廷的派係力量推動,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是隻能進不能退,鮮於閔真想拋下這些亂七八糟的醃臢事,辭官回到番禺寓所裏從此過著悠遊林泉,躬耕種菜的日子安心隱居。

臨近黎明時分,又是一陣嘭嘭的戰鼓聲由遠及近,此刻在興漢軍水師的旗艦樓船上,司徒雅振臂高呼道:

“兒郎們,大將軍有令。存貨都不要留了,統統送給秦軍,讓這些嶺南土包子也開一回眼界。”

“日——日——日——”

司徒雅一聲令下,附近的戰船相繼點燃了架子上的大型火箭。這種由九峰鎮作坊出產的重型火箭那尖銳刺耳的破空哨音,對於秦軍南方兵團的士兵們來說並不陌生。他們中的許多人還依稀記得,上次正是在這種淒厲如鬼吼的哨音呼嘯之下,他們不得已黯然退走嶺南。此番再度聽聞熟悉的聲音響起,不知有幾人膽戰,幾人心驚。

盡管改進型的火箭在後部特地加裝了皮製的穩定尾翼,改善了空氣動力布局,在外觀上近似於現代的導彈。可惜火箭內部裝填用作推進劑的火藥受限於當今技術水平,無法做到勻速燃燒。

推進劑密度不均,致使火箭的推力不平衡,其飛行軌跡也是千奇百怪的,除了的確不大可能往後倒著飛之外,火箭朝向其他任何方向飛行都是有可能的。不過即便如此,當大批火箭被集中起來大量使用,瞬時達成區域內火力覆蓋的效果仍然堪稱為敵人的一場噩夢。

“轟轟——救命啊!轟轟——來人哪!救火呀!轟轟——”

伴隨著尖利得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呼嘯聲,秦軍營寨中火光衝天,墜地引爆的火箭碎片四射,未曾燃盡的推進火藥則引燃了木料和帳篷,波及範圍之廣遠超人們的最初想象。

真是好一通狂轟濫炸,火箭跟不要錢似的砸過來,幸虧在鮮於閔的精心調度下趁著這幾天興漢軍被貓鬼鬧得雞犬不寧無力進攻的機會,秦軍向後方轉移了近半數士兵和大部分輜重。如今部分營區空了出來,不然蒙受損失必然會成倍增加,現在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眼看著敵方憑借武器先進製造的*,鮮於閔怒不可遏地攥起了拳頭,悲憤交加地說道:

“混賬,多給我幾日便可全身而退,何至於此啊!”

正當鮮於閔全神貫注於興漢軍的遠程攻擊,卻不曾留意到自己身邊的幾個將領正在相互交換著眼色。隨即,鮮於閔隻覺得身上驟然一緊,回過神來他才發現幾條繩索已經套在了身上。

見狀,鮮於閔又驚又怒,轉頭衝著幾個軍將喝問說道:

“嗯,你等這是何意?難道想要造反嗎?”

聞聲,一名裨將拱了拱手,他苦笑著說道:

“鮮於大人,對不住您了。兄弟們的家眷多在關中、河北,想必已是死於胡虜之手,我們隻想跟著興漢軍攻伐胡虜報仇雪恨,今次便委屈您當我們前去投奔的投名狀吧!”

鮮於閔還想在說些什麽,意欲投奔興漢軍的軍將們不容他壞了大事,馬上七手八腳地將鮮於閔的嘴巴堵住,上下幾道繩索一齊勒緊,把他捆得跟集市上賣的豬仔相仿佛。

“來,打起白旗,莫要讓弟兄們枉送了性命。”

興漢軍昨夜向秦軍營寨投放的這批孔明燈,宣傳口徑強調意欲反正者需舉白旗為號。

這時候,逐漸靠近營寨的興漢軍水師乍見岸邊秦軍大營豎起了許多麵白旗,好似萬千梨樹的花朵一齊綻開,此情此景直看得駐足戰船望樓之上的陳涼心花怒放。

旁邊的苗仁輔此時也趁機連聲說道:

“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誠不欺我也!”

在狂喜的衝擊下,陳涼心頭還保持著一線清明,叮囑說道:

“務必小心提防,小心提防有詐。”

營寨內的秦軍打出白旗,興漢軍旋即停火,雙方一番交涉後,確信對手真的打算投降了,陳涼方才登岸接見反水的南方兵團軍將。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到了這時候,鮮於閔的心中充滿了憤懣之氣,他輸得太冤枉了,沒有真刀真槍搏殺的機會,直接被自家手下捆得跟粽子相仿獻於陳涼帳下。

一見陳涼的帥旗,鮮於閔就知道興漢軍的大頭目出現了,他掙紮著叫罵起來,說道:

“我呸!要殺便殺,何須多言?快些給爺爺來個痛快。”

陳涼本來還打算學習那些三國人物上前替鮮於閔解開繩子,順便勸說他投降興漢軍。如今,眼看著鮮於閔如此冥頑不靈,陳涼也是意趣全消,隻得擺手說道:

“來人,請鮮於將軍下去靜養幾日,莫要慢待了他。”

............................................................

正當興漢軍南北折返疲於奔命之際,一貫與外界接觸不多的蜀中也發生了一場變亂。蜀郡太守田師淩借著舉辦五十大壽設宴的名義,宴請臨近的廣漢、江陽等各州郡太守、刺史,而後在席間摔杯為號,猛然間殺出的大隊刀斧手斬殺了前來赴宴的西蜀地方官。精心策劃的陰謀得逞之後,提早布局的田師淩公然扯旗造反,宣布自己乃是蠶叢王苗裔,誓言複興蜀國,從即日起脫離大秦帝國獨立,自立為大蜀皇帝。

蜀中的有識之士聞知此事,無不是嗤之以鼻,譏諷田師淩利令智昏。

雖說如今天下大亂,秦失鹿天下共逐之。然而,想要作皇帝的野心家雖多如過江之鯽,蠢到一開始就暴露自己的野心,如這等智商低到破表程度的極品,田師淩說不得還真是天下難尋的獨一份。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蜀地範圍之內,那些尚未被田師淩的大蜀國所吞並的州郡長官也警醒起來。原本各自打著如意算盤的地方官們迫於生存壓力也不得已聯合行動,他們調集兵力討伐這位新科的大蜀皇帝。雙方軍隊在岷江流域綿延數百的戰線上展開了多線激戰,雖未分出個高低勝負,但已將蜀中這塊亂世之中難得的安樂田園,轉瞬間便已化作了荊棘叢生,白骨枕籍的殺戮戰場。

聞知蜀地大亂的消息,林旭知道興漢軍入蜀的機會到來了,考慮到涉足其中牽扯的因果不易應付,他也犯不上跟著湊這場熱鬧,隻管安心在一旁看戲就好了。

照例派了幾個化身收攏陰魂,林旭的主要精力則投入到研究抵禦十字教等外來神魔的侵襲,他所考慮的首要一點便是如何提升實力,而又不留後遺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前提條件是他必須重新獲得人類的肉身,或者說是一具先天道體。

術業有專攻!在修行者口中所謂的性命,在本質上來說,完全不同於凡夫俗子所指的生命二字的淺白含義。

在修煉路途中,這裏的性是指人的心性和覺悟,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的精神特質如何,與之相對應的命則是指人類的肉體。若問性命二者孰輕孰重,自古以來不同源流的大能們各有解讀方式,千古爭論之後仍然莫衷一是。

道門中人常說,人之肉身乃是渡世寶筏,因此主張性命雙修,以求肉身不朽而霞舉飛升。佛門弟子則斷言人之肉身不過是一具臭皮囊,所謂的紅粉骷髏,全然不值得眷念,大力宣揚修性不修命的超脫法門,但求歸入佛土,不計其他。比之前兩者的修行理論更為世俗化一些的儒門弟子則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顯然是抱定了肉身成聖的念頭。

總而言之,反正無論是怎樣來詮釋肉身的效用,唯一能夠確知的一點是,人世間傳承的修煉法門大多是為人類肉身修行而設。沒有了肉身,修行者也就沒了白手起家的最大憑依,所以林旭需要一具肉身作為今後修煉提升的憑依基礎。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旭不能接受那種半路奪舍得來的兼容貨色,肉身必須是原裝原封的,即使退一步講,好歹也得是專門定製的。

肉身對於修行一途的重要作用,無論怎樣加以形容都不為過。舉例來說,好比一位技術高超的程序員穿越到連算盤都沒有的史前時代,縱然他有一身天大的本事也盡成屠龍之技。倘若說修煉法門是電腦程序的話,電腦則毫無疑問就是肉身了。沒有電腦,討論程序那就是空談一氣,所以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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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肉身
談到重塑肉身這方麵最廣為人知的成功範例,莫過於《封神演義》一書中記載的那位割肉剔骨,以蓮花形態重生的哪吒三太子。

極富個性地玩行為藝術,玩到如此彪悍非人類的境界,臻至令人仰視境界的三太子,其知名度之高,幾乎成為了塑體重生這項業務的終生代言人。

一點也不必懷疑,哪吒的個人經驗教訓在很大程度上也能指導那些具有近似需求的後來者們,譬如說正在琢磨著該怎樣重組肉身的林旭。

出汙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貫被視作天地間的靈物,尤其是在佛門弟子對蓮花推崇備至,佛陀座下的蓮台就是明證。換言之,這一點可以理解為塑體重生需要以某種天賦靈性的靈物為原材料。蓮花屬於植物,一般植物在沒有成精成怪之前是沒有自我意識的,這與動物截然不同。由此反推可知,用於塑體的原材料是要以沒有自我意識的靈物為根基,從而避免靈識和神魂衝突,而後再輔佐以其他手段。

哪怕在具體的操作流程方麵存在著諸多差異,但萬變不離其宗,基本思路仍然是如此。

時至今日,林旭的麾下直轄霍山,兼領兩個兒子的武陵山和衡山,這三山之地幅員近萬裏,不管什麽樣的靈物都是有的,若問要用到什麽品種靈物才能滿足塑體重生,這件事還得好生思量一番。

秘密之所以被稱為秘密,那是因為一個秘密被越多人知曉,它所具有的價值也就越低。林旭打算重塑肉身的計劃,非但跟手下們不能說,跟家中兩位妻子一樣不能說,即便是他跟自己親生骨肉也不可以提及。走漏一星半點風聲,後果都是不可想象的糟糕。直至此刻,林旭才深切感悟到了邁向不朽道路的那份孤寂,你的秘密必須永遠一個人保守,沒有人是你的同路者。萬事不求人,生死成敗都得靠自己解決。

計劃初步擬定之後,林旭塑體的第一步工作是從搜尋以植物為首選目標的靈物譜係開始的。為此,他派出了用於探察的諸多化身,短期內足跡踏遍了霍山和武陵山、衡山的石峰絕壁與萬仞深壑,準備在無數的潛在目標中篩選出合乎構想的優良素材。

“輪舞鬆、紫晶竹、鳳眼梅、烈焰蘭、七星海棠……唉!選擇太多也會叫人頭疼啊!”

這本厚達六頁的調查筆記目錄,詳盡記述了林旭派往化身這幾座山脈中踏訪普查的調研成果,隻不過他現在最發愁的是究竟該如何作出取舍。

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中的選擇畢竟不同於玩電腦遊戲,在作出一個牽連深廣的重大抉擇之前,玩家可以預先存盤,一旦選錯了再回來讀檔。人生則是你一旦開頭選錯了,後麵不管多麽不如意也隻能咬著牙繼續一路堅持錯下去。麵對著命運的三岔路口,林旭會猶豫不決也是人之常情。許多人在填飽高考誌願時,尚且要殫精竭慮地反複推敲,此刻林旭將要作出的這個決定可遠比莘莘學子們敲定要上哪一間大學重要得多。

“紫葉碧桃,還是窮桑?”

一時難以作出選擇,林旭索性采用了排除法,即是將那些可能存在隱患,以及某些不妥的選擇項目從大名單裏剔除掉。到頭來,在他麵前出現了兩種素質並駕齊驅的天生靈物,紫葉碧桃和窮桑。這二者皆是源自於上古孑遺的神木品係,紫葉碧桃是度朔山大桃樹與凡種桃樹雜交後延續下來的後裔,窮桑則與傳說中十日棲息的扶桑神木有所瓜葛。

品質相差無幾,特性互有短長的兩種靈木擺在林旭眼前,不由得使他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時日拖延許久,林旭思前想後覺得隻能用上傳說中的神技,於是他從靜室的暗格裏取出了一枚來自墜機現場的一元硬幣,這是林旭擊敗霍山君後,掃蕩貝大夫巢穴時繳獲來的戰利品。

當日,墜毀班機的半截機身莫名地墜落到這塊片界,林旭則繼承了前代霍山神之位而浴火重生。察覺到了異樣狀況,貝大夫嚴令霍山群妖在山中搜集一切可疑的異物。由此,絕大部分墜機殘骸和零散的行李物品都落入了它的手中。然而,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沒能給妖怪們提供多少有價值的訊息,不同時代背景下的文化差異太大,不是憑空就能聯想出來的。

等到虎妖霍山君一夥戰敗後倉皇南逃百越之地,這些東西貝大夫也沒研究出個子午卯酉來,它在狼狽逃亡之際根本來不及帶走這些藏品,終歸是便宜了林旭。

林旭隨手把玩著這枚與自己來自同一個世界的金屬硬幣,腦海中閃過此前所發生的種種事件,他在恍惚之間隻覺自己的人生猶如一場大夢,夢裏不知身是客呀!幽幽地歎息了一聲,林旭收攏逐漸發散的思緒,將這枚硬幣擲向空中,看著它“叮當”一聲落在靜室地上鋪著石板。那清脆悅耳的撞擊聲猶未消散之際,硬幣搖了搖晃了晃,在地上跳動了幾下,很快安靜下來,憑林旭的目力也不必湊近去看就知道選擇的結果是正麵朝上。

忽然覺得用擲硬幣這種方式太過兒戲,林旭啞然失笑,自嘲式的搖了搖頭,歎息說道:

“原來是窮桑啊!這就是天意嗎?”

既已選定目標,林旭也沒有推倒重來的癖好,當下開始著手籌備塑體重生。

枝、幹、根、皮、髓、葉、、花、果,這是窮桑和世間大多數樹木的基本構成單元,塑體原料必須囊括上述的全部要素,少了一樣都不成,否則的話,新生肉身就是不完整的殘次品。截至目前,林旭對自己形象表示滿意,他還不希望塑體重生之後,睜開眼睛才突然發現自己少了個鼻子、耳朵,或者缺了幾根手指頭什麽的。

塑體重生的要點在於把握生命力的流逝,活生生的植物被分割開來擺放成人形之後,每時每刻這些材料蘊含的生命力都在下降中。

植物的生命力比起動物而言要頑強得多,哪怕被肢解暫時也不會死去,奈何架不住天地法則的作用,無論采取何種手段,時間拖得越久,生命力也就越孱弱。因而,實施塑體重生這門逆天改命的術法,下手的速度必須要快捷。同時,組成人體各部分的擺放配比也要恰到好處,做到這一點對初學乍練的林旭而言,絕非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在神識海中連續模擬了多次塑體重生的全過程,林旭仍然不大滿意自己的手藝,現實中不如神識海環境封閉,難免會有難以料想的外來因素幹擾,模擬成功不能代表實踐一樣也會成功。

思來想去,林旭禁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

“要不然,找個小白鼠來練練手?”

必須承認一點,林旭是個實幹家,他既然想到了就要動手,很快尋覓到了合適的實驗對象。

昔日,大秦上郡太守白正宗戰死於鐵勒人侵襲關中之役。彼時,林旭的化身被秦軍抓壯丁白當了一年多軍醫,於是他趁機收走了白正宗的陰魂。本打算用這位軍中宿將充任山神廟的職司,後來林旭發現山神廟的人員編製暫時沒有合適空缺安排他,又不想大材小用,這件事情便就此擱置下來。這次林旭一想起了塑體重生需要先練手,盤點著手頭的材料,他便把主意打到白正宗這個沉寂多時的死鬼身上。

這一回,早前淘汰下來的靈物素材也有了用武之地,林旭翻檢著林林總總的植物,說道:

“唔,練手也不能用太差的材料啊!嗯,這個鬼眼楓看來好像不錯。”

鬼眼楓的品質雖不如令林旭舉棋不定的那兩種極品靈物,卻也是天下難尋的靈木族裔。林旭輕車熟路地把這株鬼眼楓大卸八塊,把根莖枝葉等部位,依照人體器官和肢體相對應的位置碼放整齊。隨後,他的右手在虛空中一晃,等到動作停頓下來,在他手裏憑空多了一枝色澤漆黑如良墨的返魂香。由香頭湧起繚繞的青煙,散發著一股如蘭似麝,香氣沁人心脾的異香,嗅之令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點燃了返魂香,稍待片刻,林旭摸出了用來儲存陰魂的黑漆葫蘆,開啟封口禁製,大聲喝道:

“皋!白正宗,複來!皋!白正宗,複來!皋!白正宗,複來!”

極品返魂香能將與肉身分離的魂魄重新導入軀殼,除非是死了超過八十年的魂魄限於天地法則限製無法蘇生,其他的陰魂隻要肉身尚未腐朽就可以當場複活。白正宗雖說沒了完好無損的肉身,不過林旭製造出的這個塑體重生的靈物假身,在理論上講也具有和活生生的肉身相同機能,假設製造程序準確無誤,那就應當是一具完全合用的軀體。

這時,隨著林旭號喪般的高聲叫喊,好似一縷青煙模樣的陰魂從黑漆葫蘆裏緩緩飄散出來,晃晃悠悠地朝著躺在石台上麵的那具假身飄去。

在一旁看著陰魂與靈物假身彼此靠近,林旭窺見時機,手掐法訣一指白正宗的陰魂,厲聲喝道:

“咄!白正宗,汝還不速速醒來?”

“啊!悶殺我也!”

甕聲甕氣地大叫一聲,白正宗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喘了幾口氣,恍惚他才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勁。身形樣貌與從前幾乎完全一致,若非白正宗清晰地記得自己不甘受辱於異族而自戕,他肯定會以為自己剛睡醒了一覺。

天生豹頭環眼的白正宗起身環顧四周,他看到了空曠的靜室四壁,以及此刻手摸著下巴,露出一副沉思模樣的林旭。

微微停頓了一下,白正宗眯起眼睛,說道:

“此為何地,汝又是何人?”

聞聲,林旭淡然一笑,說道:

“本尊乃是霍山府君,白正宗!你為何不下跪拜見本神?”

話音未落,白正宗隻覺得一陣泰山壓頂般的強大力道從頭頂傳來。所謂神威如嶽,神恩似海。在這種陡然增強到難以承受的壓迫感之下,白正宗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縱然他極力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依然止不住渾身劇烈地顫抖,這是發自於本能的畏怯。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3
054 試驗
管殺不管埋是不成的,林旭簡單扼要地向白正宗介紹了一下過去幾年來所發生的變化,而後笑著對他說道:

“……事情已然如此,白將軍過世的時日也不短了,如何?今後足下可有什麽打算嗎?”

聞聽此言,心亂如麻的白正宗遲疑了一下,沉聲說道:

“我……想回家探看一下親人。”

獲悉鐵勒人占領了關中和隴右,秦八十五世皇帝東遷洛陽,白正宗就在為自己的家人擔憂不已。天曉得他們此刻是平安無恙,還是身處顛沛流離之中,抑或是陷於更糟糕的情況下呢?一勾起這些令人揪心的念頭,白正宗真恨不得自己即刻肋生雙*回家鄉好去看上一眼。

“嗯,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那好,你請自便吧!若是日後有什麽為難之處,可燃起這枝信香,本尊自會替你消災解難。”

“多謝尊神厚賜,白某感念不盡。”

說著,白正宗環顧左右,試圖找到出入這間密室的門徑。見狀,林旭笑得愈發燦爛,說道:

“哦,我這裏還有一根竹杖,你孤身在外行走,難免遭遇一些危險。尋常的山賊草寇,想必你不會放在眼裏,不過遇見妖怪什麽的,估計你也沒轍了。這件東西勉強也算法器,功能遮蔽耳目,護身是夠用了,你拿著吧!”

拒絕別人的好意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但白正宗此時欠身施禮,言辭十分懇切地說道:

“……在下蒙受尊神諸多恩惠,自覺無以為報,不敢領受什麽了。”

聞聲,林旭眉梢微微一挑,似是麵露不悅之色地說道:

“怎麽,嫌少?”

“豈敢!豈敢!那……白某這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後麵目送著騎著一頭掉毛瘦驢的白正宗離開舊山神廟,一路往江家集方向而去,林旭的臉上露出一絲令人覺得高深莫測的笑容。

自來天意高難問哪!沒有這隻小白鼠出去探一探風色,林旭還真就不敢輕易出手塑體重生,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了,觀察一下天道對這種逆轉生死的行為有什麽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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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山九峰鎮

兩名農夫裝扮的男人正在一家小酒鋪門前的條案上,一邊吃著新煮的茴香豆,一邊喝著顏色微微泛紅的果酒。這時,隻聽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哎喲!老哥哥,你聽說了沒?興漢軍的前鋒攻入蜀中了,好像快要打到都江堰邊上了。那巴蜀是個好地方喲!俺聽說成都在一帶全是畝值一金的水澆肥田,旱澇保收不說,打得糧食也多,那叫一個富得流油哇!不像咱們這破山溝,裏裏外外除了山包還是山包,壓根種不出多少莊稼。唉,老哥,你說我要是早知道陳二狗那窮獵戶也能成大事,早些投奔他就好了。看在咱們都是老鄉的份上,怎麽不也得混個將軍當一當啊?”

一聽同伴吹牛皮的大話,那位年紀稍長的男子忍俊不禁笑了起來,他抿了一口酒,戲謔地調侃說道:

“我呸!就憑你小子這副身板,那是光見了賊吃肉,沒見賊挨打!眼皮子忒淺了,這普天之下當兵打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哪有不死人的,你咋知道就不會輪到自個頭上?不怕你家二丫守寡呀!”

“老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死不了,俺還要再娶幾個小妾,生十七八個娃呢!”

九峰鎮僻處霍山深處,與外界交通算不得很便利,僅有那條筆直向東入海的新開河與淮水的幾條支流相互聯通,長年可通航載重百石的內河駁船。

隨著九峰鎮和周圍地區的兵工產業逐步上了軌道,這座大山中的城鎮儼然成為了天下間數得著的武器輸出基地。由於規模化大生產的軍品具有產能優勢,極大地壓低了售賣的武器單價,九峰鎮的兵甲不僅供應給陳涼的興漢軍。即使那些活躍在江南、河東和淮北等地的義軍也大多是從這裏采買兵刃鎧甲回去。若問其中的道理那是再淺白不過了,加上來回運輸的費用,產自九峰鎮的武器價錢也比義軍們自行開爐生產的武器便宜不少。

試問一聲,誰會對價廉物美的貨源置之不理,偏要跟自己自己較勁過去不,非得自造武器不可呢?隻是這俗話說得好,一樣米養百樣人,天下間還真格就有這樣不開竅的強種。

盤踞在江南的一支義軍愣是咬緊牙關不與九峰鎮作生意,寧肯在丹陽郡自己開爐冶鐵鍛造兵器鎧甲。如今,這件事已成了不少九峰鎮居民茶餘飯後的譏諷對象。

霍山素來以崇山峻嶺眾多而聞名於天下,山多平地少是不爭的事實,稱得上地無三裏平。或許唯一的優點是本地的岩石質地堅硬如鐵,不像西南高原那邊到處都是石灰岩,每逢下雨時水就順著溶洞和地下河跑掉了,霍山這邊種地還能有些收成。經過了拓荒者們一番艱辛的梯田改造工程,來自四麵八方的難民聚集於此,生生在這片蒼茫大山中開辟出了千頃良田。可是相較於糧食產量有限提升,吃飯的嘴巴似乎增長更快,糧食短缺仍是揮之不去的陰霾,因而九峰鎮不得已走上了以軍火工業為主的發展道路。

在荊州和江南等地大量輸入糧食的前提下,吃喝不愁的本地人兜裏也有了不少閑錢可供消費,平常時候,九峰鎮的市麵還是相當繁華興盛的。

本地的特產是武器鎧甲,不過九峰鎮各大貨棧陳設的貨物品類齊全,不像江家集那樣全是清一色的殺人利器。在街麵上的商戶,販售文房四寶、竹木器具、藤編和絲麻布匹等等應有盡有。

不問可知,這是托易貨貿易的福,九峰鎮才有如此興旺發達的景象。

前不久,受到各地義軍蜂起,大秦帝國的地方官府也紛紛截留錢糧的影響,本應上繳國庫的賦稅已難得看見了。外來的糧米和銅錢時斷時續,洛陽朝廷仍然保持著三公九卿的豪華朝臣班底,這些大人們是一個子的俸祿也不會少拿,朝廷隨即遭遇了一場空前的財政危機。為了彌補國庫收支出現的巨額虧空,秦八十五世皇帝隻得下旨委任民部侍郎沈世通,命他督造新錢,籍此緩解朝廷的危機局麵。

純粹是苟延殘喘的中央政府,為了搜刮民財而發行的這批半兩錢,質量之低劣,業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準,品質甚至連許多民間的私鑄小錢都不如。

洛陽朝廷鑄行的新版半兩錢,不僅錢文模糊渙漫,並且省減了銅錢外廓,成色份量縮水也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以至於老百姓極度挖苦地管春天榆樹上結出的榆莢叫作“沈郎錢”。

由此可想而知,洛陽朝廷發行的這種新錢,其體量之輕薄已然到了何種神人共憤的境界。

麵對著來自洛陽的通貨膨脹威脅,九峰鎮的精明商家當然不肯自己吃了這個啞巴虧,他們隨即聯合起來,對外宣布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從即日起拒收一切大秦帝國發行的新舊半兩錢。稍後,九峰鎮上幾家最大的商號聯手聘請技師,開爐鑄造了錢文為“天下太平”的新款太平錢,專門用於九峰鎮的內部商業結算所需,其他種類的外來銅錢,無論是半兩錢也好,各路義軍發行的新朝錢也罷,一概須由銀匠勘驗成色後,按照金屬重量過秤折價。

考慮到那些大客戶很可能臨時湊不齊支付賬款所需的大筆現金,九峰鎮上各家商戶議定接受易貨貿易,不過要折價四成收取。

受到這個重大變故的直接影響,如今在九峰鎮上陡然冒出了許多花色翻新的各地土特產,其中泰半是由外地的武器買家自行運來九峰鎮。預備以這些貨物跟鎮上的商鋪兌換成實際重量為五銖的太平錢,用以抵償武器采購過程中的貿易差額,從而避免自家地盤上的金銀等硬通貨大量外流。

在小酒鋪喝酒聊天的兩個農夫正在興頭上,年輕一些的那人忽然驚呼起來,指著不遠處在街上遊逛的兩個身影說道:

“哎,老哥哥,你看那兩個是妖怪呀!”

“你小子別灌了兩口貓尿就瞎說,隻要守規矩,妖怪也是來去自由,一驚一乍的幹什麽?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嗎?”

一點沒錯,那兩個人身獸頭的妖怪此刻正在跟一家酒店老板砍價。附近那些在街頭巷尾朝它們指指點點的家夥,兩個妖怪雖然覺得不大順眼,卻也不敢出手壞了九峰鎮的規矩,隻能眼神凶惡地瞪了那些不識趣的人幾眼。

九峰鎮上住的都是凡人,可是在這些凡人背後是那位凶名昭著的霍山府君。打狗也要看主人,這些凡人容易對付,奈何那位神祇可不是好欺負的。

橫行一時的虎妖霍山君厲害吧!那是力壓群妖問鼎盟主的一代強者,它尚且在林旭手裏吃了幾次大虧,最後逼不得已遠走百越之地。堂堂的霍山妖盟第一代盟主也落得如此悲涼下場,漫說是它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妖,霍山中的各路妖王偶一提起林旭之名,那也是敬畏之情溢於言表。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雖說霍山的妖怪們曉得林旭的厲害,不敢招惹這尊大神,架不住林旭要對它們下手了。

當然,這次受害者預計隻有一名而已,某無良山神決定在白正宗之後再來一次活體實驗,以便確認塑體重生施展在非人類的對象身上是否同樣有效。

地位不能太高,否則突然失蹤容易引起猜疑。智商不能太高,免得將來它隨口胡說。按照這樣的選材標準,林旭很快在眾多妖怪中選出了一頭呆頭呆腦的野豬妖,大概以這家夥的智商永遠也猜不透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變故。

在野豬妖巡山的路上,林旭的分身攔住了它的去路,這頭肥頭大耳的野豬妖眼神懵懂地看了看林旭,說道:

“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你想要化成人形嗎?”

一個妖怪的修為越深,它的形體就越接近於以人類為代表的先天道體模板。起先是從身軀和四肢開始,接下來是五髒六腑,然後是頭麵五官。這種漸進式的變化直至妖怪的形體由內至外與人體完全雷同,那才算修煉到了相當水準。

眼下這頭野豬妖連四肢都沒有變化完全,胳膊上幾寸長的黑毛跟鋼針一般,它當然知道什麽才是好的,馬上點頭說道:

“想,俺做夢都想。”

聞聲,林旭微微一笑,他手上閃著白色的光芒在野豬妖眼前一晃,說道:

“那好,你且隨我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4
055 籌備
前日才送走了上一個實驗小白鼠白正宗,這次林旭又選中了這頭野豬妖來忽悠,也是出於現實需要。

塑體重生不是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僅憑一次試驗收集數據是不夠穩妥的,必須多選試驗品,才能得出相對客觀的結論。的確,白正宗是塑體重生成功了,這並不意味著林旭照葫蘆畫瓢一定也能獲得成功。這些年來,他的魂魄已經適應了依附於神祇金身的運轉模式,各方麵狀況與人類的差異不小,所以隻有人類靈魂的塑體經驗不夠,起碼距離林旭預想中的萬無一失相距甚遠。他對自己來個照方抓藥的結果覺得成敗難以預料,唯有廣泛取材,最大限度搜集試驗數據。

拐帶了新的實驗體,林旭慘無人道地進行了又一次活體實驗。實驗非常順利,以至於連林旭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太多疑了。

隨手把那個曾是豬頭豬腦,現在名副其實是人頭豬腦的家夥攆出了臨時實驗室,林旭轉而煞費思量地思索起來,究竟還有什麽東西是自己未曾想到的。人們經常會有一種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事情,奈何絞盡腦汁也記不起的惡劣狀況,此時林旭便是陷入這種狀態後,許久之後他終於恍然發現了這個思維漏洞所在。

“該死的,我怎麽會忘了天道製約。”

難怪林旭老覺得心驚肉跳,好像忘了點什麽重要的事情,他的確是忘記了一些事情。正如原來的世界中,那些被民眾痛批為個個可殺的裸官,這些家夥將自己家小細軟悉數轉移出境,乃至於本人也備好了不止一本綠卡,一旦壞了事,隨時都能拍拍屁股走人,下半輩子去自由世界過寓公生活。說不得,諸如林旭這樣謀求塑體重生,擺脫神祇金身束縛的構想,在某種程度上與裸官有異曲同工之妙。

林旭老於世故,他可沒有那些裸官們一樣厚顏無恥,靠權力搜刮了民脂民膏,扭頭奔向民主自由,對自己曾經生活的地方口誅筆伐,安心享受後半輩子躺在贓款上麵消費的好日子。

既然想到了思維盲點所在,一瞬間林旭臉上沒了多少血色。神祇是為天地效勞,因此得以領受神通,他現在打算金蟬脫殼,很可能違背了天地的意誌。一旦這種行為被天道察覺到,認為他有所異動的話,那恐怕……

想到了這裏,林旭已是不敢再往下深思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放棄塑體重生的計劃,現在隻能咬緊牙關,無論對錯都得堅持到底。

“瞞天過海!”

喃喃地念出這樣一句道白,在這一刻,林旭的心情異常沉重。

找到不屬於天道控製的地方其實不難,片界外麵的無盡虛空就是最佳場所,不過比起鳥語花香的片界內部,一旦跨出那道無形界限,無盡虛空中隨處充斥著時空亂流,稍一不甚就會落得個萬劫不複的悲慘下場。

人生在世,每時每刻都需要承擔風險,生活中最平常不過的吃飯喝水也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即使尋常過個馬路也可能享受七十碼飛車撞飛兩層樓高的待遇。即使萬一沒撞死,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那位肇事車主還可能是藥八刀,所以說人生在世本身就是一項生存大冒險。

林旭業已下定決心,不管風險高低都得承受,任何事情也動搖不了他變強的信念。

作繭自縛,羽化成蝶。前後兩次人生閱曆給予了林旭遠勝常人的開闊視野,他想出了抗拒無盡虛空惡劣環境的辦法,先用特殊手段將自身固定在片界外緣。起碼在那裏,天道之力會削減到不足為患的程度,其次是製造出保護自身直至完成塑體重生的一層堅固外殼,這二者缺一不可。

老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真正的自由遠比人間的富貴難得億萬倍,差距更是拉大到了無法計量。

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既富且貴的富人,在他們深心裏依然是一群不得自由的物質囚徒,或為名利所累,或是被身邊的環境所束縛,根本稱不上是自由人。作為另外一種極端,那些自以為自由自在的窮人,往往是因為他們本身已經窮得一無所有的緣故,這種自由當然也是虛假的。可以試想一下,那種連肚子都填不飽的自由又能算得什麽自由呢?窮開心嗎?

在林旭看來,上述的兩者都算不得是真正的自由,唯有自主把握命運走向,不畏懼任何外力脅迫,到了這種層次的自由,那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自由,餘者皆不足論。

自由意誌和選擇的權利,是缺一不可的前提條件,一個不給你留下選擇餘地的天堂,在本質上就是地獄。一個隻有標準答案可供選擇的世界,當然也是不打折扣的人間地獄,隻不過聽上去比較委婉罷了。

這次塑體重生的嚐試,林旭擬定的長期目標很單純,一定要變強,要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走向,決不接受失敗。縱是到頭來麵臨著玉石俱焚的結局,那也是出於林旭個人意誌的選擇,而不是迫於無奈情勢下的廉價殉葬品。

天地之威,誠是可畏。天地尚且難以抗拒的偉力,恐怕就不能用畏懼二字來加以形容。

生活在片界內部的人們難以想象,在這一方天地外麵,時空亂流的極端恐怖。

當一股時空亂流吹過來,沒有采取防護措施的人類,或者是一塊石頭,在眨眼間就會被平均分割成數千等份,均勻散布在半徑一光年的範圍內永遠飄蕩下去。被割裂目標本身的軟硬程度,跟它最後能否幸免下來完全無關。在遭遇時空亂流襲擊之時,堅硬鑽石和柔軟的石墨沒有本質區別,隻有某種能量場提供保護,或是直白一點稱之為“力場”,如此才能阻止慘劇發生。

力!宇宙間存在著多種多樣不同的力,上至形成足以撕裂空間,擾亂時間的黑洞的龐大引力,下到負責將基本粒子捏合在一起成為物質的極微力,這些林林總總的力結合起來共同構成了無盡虛空的法則。

在浩瀚無邊的無盡虛空中,天地間通行的法則一概失效。在這裏,能量就是物質,物質就是能量,唯一不變的隻有力。處於無盡虛空的影響範圍內,物質和能量的形態都不是恒定存在的,瞬息萬變不是文學性的修辭手法而是標準的形容詞。決定一切能量和物質如何存在和表現出來的先決條件就是力,一言以蔽之,力強者勝,力弱者敗,無力者滅亡。一步跨出片界之外,等同於一隻腳踏入鬼門關。

在浩瀚無邊的無盡虛空中,隨處都可能潛藏著未知的威脅,超出天地範圍不必再受天道製約,同時基本安全也沒了保障。

為此,林旭亟待解決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是錨定片界,避免被甩出到無盡虛空中永遠迷失回不來。第二是構建一座庇護所,確保自己身在其中安全完成從神祇金身中抽取魂魄,再到注入到新軀體的全過程。

在此之前,林旭從未思考過這兩個問題如何解決,臨時起意在記憶中篩選了一遍,他擬訂了幾個預案。這項計劃的成敗如何,仍然視實際情況而定。

林旭一心忙著塑體重生,片界局勢仍在風雲變幻之中。亂世已然來臨,哪怕失去了他這個幕後推手,大勢還是遵照自身運行規律和慣性繼續下去。

雄心勃勃的陳涼開始兵分兩路攻打巴蜀,受到潮濕天氣影響,以及蜀中崎嶇地形製約了後勤補給,興漢軍推進不算太順利。在北方各地,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鐵勒人為了報複興漢軍的北伐行動,大汗思結禰度派出遊騎再次對漢水以北的地區發動侵襲,不過這些活動都被依托城池和火器固守的興漢軍硬頂了回去。

近日,河東義軍中突然冒起了一個名叫李鐵槍的人物,他糾結一批烏合之眾連續攻破多座州郡,隨後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吸收了大批青壯入伍,麾下已是號稱百萬之眾。

在天下各路義軍當中,李鐵槍的風頭之勁可謂一時無兩,他也因此被洛陽朝廷定為頭號打擊目標。

江南一帶的幾支義軍,先前保持著相對默契,打垮了那些繼續尊奉大秦號令的州郡官府之後。也許純粹是出於一山不容二虎的緣故,這些半盟友們開始彼此擠壓摩擦,火藥味也變得愈發濃重。

簡而言之,整個片界都如同煮開了的一鍋粥,中原地區陷於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在中土之外也一樣是戰火紛飛,沒有什麽地方是平安樂土。

駐紮在南荒邊緣的秦軍南方兵團派出北上的人馬,在洞庭湖與興漢軍的會戰中受到不明力量煽動,向興漢軍倒戈相向,士兵們捆起主將鮮於閔投降,此戰他們輸得是幹淨徹底。損失了這批有生力量之後,秦軍在嶺南和南荒地區的兵力立馬捉襟見肘,土著部落隨之活躍起來。雖然他們暫時還沒有掀起新一輪.*,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頂多是個時間問題而已。

東方的情況如此混亂,片界西方也同樣戰得七葷八素。十字教神係再度出手,天使軍團發起了代號“諸神黃昏”的戰役,一舉重創盤踞在片界西北角半島上的阿薩神係。

隨著己方信仰的神明一個接著一個地失去回應,本就在十字軍的重壓下苦苦支撐,西北半島的維京人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失去了維京人在西北方對十字軍的牽製作用,實際軍力遜於十字軍的馬穆魯克人還能堅持多久,這同樣值得深思。

遍地烽火,八方硝煙。不消說,一個千年所未有的大變局正在緩慢形成中,好比大浪淘沙,若是熬得過去就是不怕火煉的金子,熬不過去那隻能變成一文不值的沙礫。所謂天意如刀,不外如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5
056 卸磨
洛陽皇城元壽宮

一陣淒厲呼嘯的北風吹過殿脊,本應是肅穆輝煌的殿宇此時在陰沉沉的烏雲映襯下顯得黯淡無光,那厚重得遮蔽了天光的雲層似乎在預示著一場疾風暴雨即將來臨。

坐在龍椅之上,秉燭批閱數量日趨減少的各地州郡奏章,秦八十五世忽然發覺下麵好像有動靜。等他坐直了身軀抬眼看過去,發現一身黑袍的公子胡亥正和國師普度慈航一道冷眼打量著自己。

見此情景,心中微微一動,秦八十五世似是有了不祥之感,他在冕服上擦拭了一下手心沁出的冷汗,接著強自鎮定心緒,沉聲說道:

“黑山道長!你這是何意?國師?”

這時候,階下的黑山老妖胡亥,那幹澀得好似銼刀摩擦銅器般的怪異笑聲響起,說道:

“桀桀,本座煉製法寶欠缺一些真龍之血,那四海龍族實在不好惹,隻好煩勞陛下替本座出出血了。”

聞聽此言,秦八十五世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右手按住劍柄,高聲呼喊道:

“護駕!護駕!來人哪!有刺客……”

聲音倉皇地叫喊了幾聲,方寸大亂的秦八十五世此刻終於察覺到情況不對頭了。遵照朝廷規製,皇帝身邊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該有宦官伺候,況且殿外也有武士值守,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了這時,又聽到黑山老妖冷笑起來,幽幽地說道:

“皇帝莫要鼓噪了,他們是聽不見的,死人不會回答你。哦,哈哈哈哈……”

俗話說得好,爛船也有三斤釘。大秦帝國稱霸片界千餘年,曆代帝王不僅搜羅了無數的奇珍異寶,記載著修煉法門的珍本典籍自然也不會短少。縱使受到天道和人道雙重製約,皇帝本人無法修行,習武強身也勉強隻能達到後天巔峰境界,不過用這些典籍培養的皇家死士仍然不失為拱衛皇權的最後一道閘門。然而,此時此刻皇帝的呼救沒有得到半點回應,當秦八十五世冷靜下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險惡。

須知,國師普度慈航久在宮中走動,深悉宮廷內幕,隻怕是業已施展了什麽手段調開皇家死士。

自覺今日在劫難逃,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向秦八十五世襲來,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拔劍在手。所謂十步之內,人盡敵國。事到如今,皇帝已經指望不上大秦帝國的千軍萬馬,他唯一能夠信賴的隻有多年不用已顯生疏的劍術。

“哼哼!困獸猶鬥。”

耳邊隻聽得普度慈航那招牌式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隨即,這位國師張口衝著皇帝吹了一口泛著熒光的墨綠色氣息。

當即,秦八十五世的臉在一刹那間變成了黯然的灰色,身軀不由自主倒向後方。一瞬間被毒氣熏倒,渾身上下肌肉僵硬得隻剩下兩隻眼珠可以自如轉動,不消說,秦八十五世皇帝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背叛的憤怒。

皇帝貴為真龍天子,九五之尊,擔綱天下大位,理應是身具天子龍氣庇佑,萬邪不侵的。可惜的是,隨著大秦帝國的國勢衰落,四方民怨沸騰,帝都鹹陽丟失,驪山等祖陵崩決等一係列具有深遠負麵效應的事件相繼發生,秦八十五身上的天子龍氣被削弱到了若有若無的程度。在黑山老妖看來,當這位皇帝的利用價值逐漸被榨幹之後,他身上僅餘的一點剩餘價值,無非是用血肉之軀為黑山老妖苦心煉製的魔道法寶增加一絲天子龍氣而已。

如願製服了秦八十五世,黑山老妖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一陣陰笑說道:

“桀桀,你要乖一點,不疼的。”

“啊——”

翌日天明後,自洛陽元壽宮中傳來一則爆炸新聞,秦八十五世皇帝駕崩。

死者已矣,這倒是挺幹脆利落的,皇帝自己兩眼一閉什麽都不管了,聞訊趕來的朝臣們可就犯了難。現任皇帝死於非命,凶手來曆不明,這事不管擱在何年何月都算不上好消息。何況在眼前這個風雨飄搖的當口,各地義軍和北方的胡人都對洛陽虎視眈眈,原本根基不大穩當的洛陽朝廷,猝然碰見了這檔子窩心事,分明是雪上加霜啊!

為了應對這個突發狀況,三公九卿們閉門開會磋商,他們商討的結論是不能公開皇帝的真實死因,對外宣傳隻說是患了急病暴斃而亡。

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秦八十五世皇帝已經死透了,朝廷必須盡快推舉下一任皇帝,否則國家機器運轉就要麵臨失靈的危險。駕崩的秦八十五世皇帝即位還不滿三年,咽氣時他的年齡還不到四十歲,在他幾十個活著的兒子當中,年紀最大的庶長子今年剛滿十三歲,至於皇後所生的嫡長子才隻有七歲而已。

現如今,到底該事急從權,由那位十三歲的庶出長子即位,還是繼續嚴格遵照皇位繼承的規矩由嫡長子即位呢?

說不得,關於這個牽涉了各方利益的重大問題,滿朝公卿們唇槍舌劍地交鋒起來,愣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群公卿大臣究竟在爭奪些什麽,在政治層麵而言,功莫大於救駕,德莫高於擁立。無論跟最高統治者拉上前麵任意哪一種關係,那都相當於領了一塊免死金牌,而且還是有質量保證的。今後隻要不是犯了原則性地大錯,完全可以一輩子躺在功勞簿上吃飽喝足,還能蔭及子孫後代。明知牽涉的利益是如此之巨大,滿朝公卿們又焉能不爭?不爭的是白癡。

在一邊冷眼旁觀,見事態朝著無限扯皮的方向發展,素來寡言的太尉李奉賢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一聲,插言說道:

“自古以來,君王後嗣皆要立嫡立長,而今先帝膝下諸皇子均未成人。既然如此,我等隻能請皇太後出麵監國,卿等可聽得明白?”

在承襲自三代以來的封建宗法製度中,所謂嫡長子是專指皇後這位正妻所生的長子,其他兒子是不夠資格爭的。既然諸位皇子都是未成年,無論最後是選誰即位,到頭來都必須要由秦八十五世的皇後也就是未來的皇太後監國,那麽大臣們唯獨不立她的親生兒子為繼嗣之君,隻怕這件事沒法交代過去。

經過了李奉賢的言語點播,同樣是老油條的群臣很快想通了這其中的道理,隨即他們齊聲附和說道:

“太尉所言在理,我等敬聽吩咐。”

人所共知,大秦帝國眼下的狀況是日薄西山,眼瞧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誇張一點說,帝國剩下的日子需要掐著指頭算也不為過。盡管如此,洛陽朝廷仍然控製著包括河南、淮北等地在內很大一塊地盤,這次帝位更迭仍然不免對天下大勢產生了連帶影響。

趁著秦八十五世皇帝駕崩,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皇宮之機,皇帝那幾位受到嚴格控製的兄弟從洛陽城內逃脫了。盡管這些人的才幹德行沒有足以誇耀的過人之處,不過他們所擁有的血統足夠讓那些野心家們找到一個極佳借口。很快,部分地方實力派便以“國有長君,乃為社稷之福”的論調為切入點,拒絕承認洛陽元壽宮裏那個剛剛七歲大的毛孩子為帝國皇帝。

分屬不同派係的地方實力派們分別推舉了濟北王秦熙、長沙王秦寧、河間王秦吉為各自的嗣君。一時之間,大秦帝國居然出現了一國四天子的滑稽狀況。

麵對著各地無法無天的叛逆行徑,理所應出兵平叛的洛陽朝廷深陷於財政危機無力自拔,根本拿不出征討叛逆所需的軍費開銷。由於過渡濫發被百姓詼諧地形容為“風飄水浮,薄似榆莢,上貫便破。一千錢長不盈寸,十萬錢不盈一掬”的減重劣幣,特別是強製推行以“沈郎錢”為代表的劣質品橫行所造成的後續影響,幾乎使得洛陽朝廷的實際控製區經濟處於崩潰邊緣。

在個別情況尤為嚴重的地區,商業流通業已倒退回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即使狀況稍好一些的地方,百姓們和商賈也是怨聲載道。

不管在什麽時代,戰爭打得都是兵馬錢糧,勇氣和智慧都是可以憑空得來的,糧食和裝備卻不可能在某人一拍腦袋之後就自動出現。對於外行來說,軍事學的基本原理懂得一句話就夠用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凡是不帶補給就叫囂開戰的,宣稱就食於敵的狠角色,不是因為太勇敢嫌自個活膩歪了,再不然就是白癡得無可救藥。

既然沒有軍費,那也就意味著沒法開始一場戰爭,洛陽朝廷擬定出兵討伐這幾位僭主的計劃隻得把日子一推再推。朝廷這副色厲內荏的癩皮狗德行暴露在世人眼中,大秦帝國僅存的那點威風也就此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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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山天柱峰下舊山神廟

在靜謐的庭院內,菊花正值盛開之時,幾株高大如重樓的桂樹亦是含苞待放,地麵上鋪設的青石板散發著些微涼氣,令人望之暑氣頓消。

照例沏了一壺采自天柱峰北麵絕壁之上的極品好茶“天柱煙嵐”,林旭輕輕吹了一下茶葉,低頭看著嫩綠色的茶湯,說道:

“蕭山君,你說青城山方麵有所異動?”

“不錯,那田師淩本就是出身於五鬥米道的俗家弟子,我費了不少功夫才挖出這個消息,這家夥把底細藏得夠深哪!”

前來與林旭商議大事,蕭柏琅依然打扮得跟隻招蜂引蝶的花孔雀差不多。一席花團錦簇的蜀錦衣裳,五彩繽紛直接把染坊的調色板一網打盡了,再配著祂手中那柄描金黑漆仕女圖的折扇,自覺一派說不盡的騷包氣質。

聞聲,林旭微闔雙眼,思考了一會,說道:

“那青城山方麵有什麽說法?”

在一陣秋風中搖著折扇,蕭柏琅嘴角一咧,接口說道:

“五鬥米道要求興漢軍即刻退出巴蜀之地,否則便要不客氣了。”

一聽這話,林旭沉靜如水的麵容立時浮起一層陰霾,當即冷笑著說道:

“哦,這話倒是十分不客氣。若是不答應的話,那他們又待如何?”

正在兩位地祇交流之際,一陣挾帶著濕潤氣息的微風悄然吹過庭院,察覺到客人來到,林旭麵露笑容站起身,拱手說道:

“敖兄,你也到了。”

附近的花叢擺動了幾下,一團濃稠直若棉花糖的水霧悄然散去,跟著現出了大江龍君敖平的身影,這是水遁比較便捷的表現形式。離得老遠,祂就衝著林旭和蕭柏琅一拱手,連聲說道:

“對不住,敖某來遲了。我一接到傳信便從東海宴席上急急趕回來,如何,未曾耽擱了大事吧?”

見此情景,林旭擺手一笑,示意敖平坐下,然後笑著說道:

“嗯,龍君你來得一點也不遲,這次咱們還真得仰仗你的麵子。那青城山臨近岷江,恰好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待會咱們喝完了這壺茶,一道去與青城山談判。我倒要看一看,五鬥米道的這群牛鼻子,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6
057 交涉
益州青城山五鬥米道總壇

“本尊巫山君蕭柏琅!本尊霍山府君林旭!本尊大江龍君敖平!”

巫山緊扼巴蜀東出荊州的水路咽喉要道,巫山雲雨更是天下聞名的蜀地奇觀之一,身為巫山君的蕭柏琅在巴蜀這一畝三分還是很有些臉麵的。霍山神林旭自封為霍山府君,這件事情也曾一度鬧得沸沸揚揚,不管消息再怎麽閉塞的修行者多少也該聽過關於他的八卦新聞。大江龍君敖平那就更不用說了,四瀆龍君是天下地祇裏麵數得著的大佬,何況在祂背後還有四海龍族撐腰,這個後台硬得不能再硬了。

如此三位有頭有臉的地祇聯袂登場,一字排開冷眼看著談判對手。且看對方擺出這副咄咄逼人的拚命架勢,前來與之會晤的五鬥米道長老們便已有些吃不消了,個別道心不穩的人,後背不覺已是冷汗淋漓浸濕了衣裳。

幹笑了兩聲,一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起身稽首說道:

“嗬嗬嗬嗬,三位尊神此來,未知可是有意罷兵休戰,免除這巴蜀之地的兵禍?”

這次交涉中,主唱黑臉的蕭柏琅跟兩位同伴交換了一下眼色,祂傲氣十足地昂著頭,說道:

“我輩神通淺薄,安敢擅言人間禍福?天道恒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我等不過是照章辦事而已,法度寬猛皆有失公允,萬事僅憑一顆本心。”

啥叫官樣文章,一聽蕭柏琅這一番看似言之鑿鑿,大義凜然,實則屁話都沒說的發言就知道個中奧妙了。

這時,五鬥米道一方聽得臉色發青,奈何這三尊大神隨便拉出來哪個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在同伴們的逼視之下,不大情願拋頭露麵的老道士擦了一把汗,他欠身說道:

“貧道不才,冒昧提議,請列位尊神奉勸興漢軍退出蜀中。”

今天來這裏,蕭柏琅是專職唱黑臉,聞聲祂立馬一句話頂了回去,詞鋒犀利地說道:

“此事斷然不可,大勢所趨,天數已定,華夏當重歸一統。”

被擺在架子上燒烤的老道士額角見汗,他看了看左右的其他幾位代表,全都好似泥塑金剛木胎菩薩,哪有半點替自己分憂的意思,明知交涉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老道士也唯有硬著頭皮說道:

“我等為黎民百姓計,逆天而為亦是心甘。”

大江龍君敖平本打算唱一下紅臉,出麵打個圓場,避免談判破裂。不料,身旁的林旭一把攥住祂的手腕,動作隱蔽地遞了個眼神,敖平當即會意。

隨即,隻聽蕭柏琅滿口火藥味地說道:

“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必白費唇舌,一切都留待在戰場上一決雌雄吧!”

這場談判至此宣告破裂,雙方不歡而散,這個結果也不會使人感到意外。假如說坐在談判桌前便能解決所有矛盾的話,那麽這個世界上也就不需要有戰爭了。

道理講不清楚,抑或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前提下,唯有靠武力讓其中一方俯首稱臣才算完事。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五鬥米道在巴蜀精心培養起來的代理人田師淩,雖然為人貪鄙好色,家中號稱仆傭上千,據有蜀中良田萬頃,府庫內積存的絹帛就多達數十間倉庫,其他資財多得不計其數,但田師淩接人待物的眼光還是有的。加之他在蜀中經營多年,背後有五鬥米道暗中襄助,西蜀民眾對這個本地人感觀還算過得去。

曆來,蜀人偏好安逸,平民百姓固然是小富即安,巴蜀大族也不喜歡那些外來者淩駕在自己之上。

揮軍入蜀之後,興漢軍明確打出了秋毫無犯的宣傳旗號,在大軍所到之處,陳涼也盡力約束軍士減少殺戮劫掠,不過蜀地的人心多少還是偏向田師淩這個熟悉的本地人。

誠然,人心向背不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結果,可是要謀求長治久安,不懂得與敵人爭取道義和人心,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了。

在戰國時代,秦人設計攻滅了蜀國,隨後蜀郡太守李冰又主持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一舉將本是蠻荒之地的蜀中變成了旱澇保收的福地,從此巴蜀與關中一道並稱為天府之國。時至今日,比起天下其他地方的人們為了糊口而四方奔走呼號,至少蜀人一日三餐吃頓飽飯還不算多大難事,因而巴蜀之地也不見如別處那樣義軍風起雲湧的*勢頭。

興漢軍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引得蜀人側目,本地人對這些外來者既談不上有多少好感,也沒有多少排斥感,雙方的關係可說形同陌路。

要論騎馬射箭,這些運動項目陳涼挺擅長的,問他如何邀買人心,那就是不懂行了。好在身為上位者無需事必躬親,陳涼委托了寧采臣全權處理此事,自己安心地當起了甩手掌櫃的。

寧采臣絕不是五穀不分,生生把腦殼都讀壞掉的書呆子。入蜀後不久,他就提筆撰寫布告,痛陳暴秦的施政弊端,貶斥過往巴蜀官吏的操守和德行,然後筆鋒輕輕一轉,轉而開始大肆鼓吹陳涼的仁德寬厚。當然了,光是在嘴上說漂亮話,一時忽悠住別人有可能,時間長了拆穿了把戲,那就變成了天大的笑話。接下來,寧采臣掏出了大把幹貨,在請示陳涼之後,他下令抄沒大秦官吏的家產,所得錢糧悉數用來濟貧,諸如田宅之類的不動產直接沒入官中,歸了興漢軍所有。

甭管在多富庶的地方,總免不了會有窮人的,按照絕對數量來說,窮人遠比富人多得多。

寧采臣的惠下示好策略迅速起效,那些得了興漢軍好處的窮人轉變了態度。雖說跟興漢軍達不到軍民親如一家,好歹行軍打仗的時候找個向導、民夫什麽的,也是容易了不少。

麵對著打仗強橫,收買人心也頗見功力的興漢軍。自家究竟有幾斤幾兩重,田師淩心裏再清楚不過。他手下十餘萬兵馬,入蜀的興漢軍有六、七萬人之眾,關鍵問題是田師淩的十多萬人馬中,招募來新兵占了一多半,這些士兵隻能用來充數唬人,動起手來怕是不夠興漢軍一口吞的。在這種敵軍強悍難以匹敵的大勢之下,田師淩是既不敢輕舉妄動,又不甘心看著興漢軍站穩腳跟。

盡管組建時間不長,興漢軍卻不是一群新兵蛋.子,陳涼先後招降了幾批秦軍士卒,湊出幾萬精兵根本不在話下。

入蜀大軍由陳涼親自統帥,出北路的漢中郡,自劍閣南下直逼陰平郡。水軍大都督司徒雅逆江水而上,入三峽窺視岷江流域,這南北兩支大軍好似一副大鐵鉗,把以蜀郡為中心的田師淩地盤牢牢夾在當中,恰如一塊夾心餅幹。

聞知雙方的後台勢力進行交涉破裂後,聞訊田師淩大驚失色,他慌忙找到了師父哭訴說道:

“師尊,那陳賊勢大難敵,您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徒兒坐以待斃呀!”

聞聽此言,這位胡須花白的鷹鉤鼻道士無奈地睜開了眼睛,他瞥了一眼正在抱著自己大腿痛哭流涕,神情如喪考妣的田師淩,語氣不容辯駁地說道:

“汝且少安毋躁,為師自有主張。”

聽了師父這話,田師淩麵上憂色盡去,外人或許不曉得,他心裏很清楚,自家的這位師尊向來護短,無理尚且辯三分。若非如此,五鬥米道中有道高士多矣,田師淩當初又何必特意拜在這位道長的門下,圖的就是背後有人撐腰啊!

凡塵俗世的改朝換代,對於那些在青山秀水間潛心修煉的修行者來說,既是一種現實威脅,同樣也可能成為一個力爭上遊的好機會。不同於神仙妖魔難以插手人道事務,修行者雖然具有超乎常人之能,但他們並沒有被人道打入另冊,修士出手殺人雖有因果牽纏,可是他們享受帝王供奉同樣是符合人道規則的。此番,五鬥米道的高人們是盤算著扶植一方勢力待價而沽。

最理想的結果莫過於五鬥米道能被世俗政權立為國教,或是教主被敕封國師,這樣他們就可以分享國家氣運,待得日後渡劫飛升之日借以功德削減天劫威勢。

須知,渡劫茲事體大,一星半點的細微差距都能決定生死成敗。縱然修行者能夠摒除物欲,金銀珠寶視如糞土,絕色紅顏全無眷戀,關係到修仙得道的終極目標,誘惑力不可謂不大。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五鬥米道投入了太多資源到這個牽連深廣的計劃當中,他們甚至已經看不清楚興漢軍入蜀是大勢所趨。

大江龍君敖平和林旭、蕭柏琅三位地祇親身前來勸說,五鬥米道仍然放不下這份執念,一切結果都隻能說是天意如此。

首輪談判破裂後,凡人軍隊之間的戰鬥更加無法想象,田師淩向師父的哭訴正是擺明了他不看好戰爭的態度。可想而知,他嘴上沒說什麽狠話,此君一旦發現事態不妙,向興漢軍投降反水那也是合乎情理的選項。

“鬥法!看來隻有鬥法了。”

在五鬥米道的高層會議上,田師淩的師父向與會者轉達了自己弟子的意見,並且列舉了諸多為難之處。

已然不顧顏麵地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五鬥米道指望著田師淩的軍隊擊退興漢軍,那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了。發覺己方錯誤判斷了當下形勢,騎虎難下的五鬥米道仍不願放手。跟直接舉手投降比較,約定鬥法決出勝負,這也算是沒辦法中的唯一辦法。隨即,一封飛劍傳書送達了巫山君蕭柏琅位於神女峰下的山神廟,當祂接到這封信箋看罷以後,不敢自作主張,連忙分頭通知幾位盟友前來共同商議對策。

當林旭跨入蕭柏琅的府邸門檻之時,恰好聽到了大江龍君敖平扯著大嗓門高聲說道:

“什麽,要鬥法?這群不要臉的牛鼻子道士。”

腳步緩了一下,林旭接口說道:

“五鬥米道果然走了這步棋?”

聽到了林旭的聲音,蕭柏琅苦笑著舉起手中的信箋,說道:

“正是,尊神請看,戰書都下到我這裏來了。”

得到了確認的消息,林旭不禁生出了幾分啼笑皆非之感,他這些年來一直在為了這一方天地的存續而努力掙紮。為自己預設的假想敵也是無比強橫的存在,要麽是克蘇魯神係的那波凶悍到叫人一想起來就頭疼萬分的域外神魔,再不然就得說到樹大根深,坐擁百萬大軍的十字教神係。現在要他為巴蜀這塊巴掌大的地方與人賭鬥?拜托,這不成耍猴的了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7
058 鬥法
林旭感覺鬥法這個解決方案太滑稽,正欲回絕這個在他看來荒唐到家的提議。這時,巫山君蕭柏琅卻衝著他擺了擺手,神情嚴肅說道:

“林兄,若是咱們鬥法贏了,五鬥米道願意下令田師淩歸順陳涼,而且他們還要把山門遷出蜀地。這樣不用動刀兵,巴蜀可以少死很多的人哪!尊神,勿以善小而不為,為了一方黎民百姓著想,您就姑且受些委屈吧!”

對於神祇,尤其是那些位階較低的地祇來說,人類信徒是一群會下金蛋的母雞。假如由祂們作出選擇,神祇們一定會振臂高呼信徒什麽的多多益善,如果可以少死幾個人,當然也就意味著多出幾個信徒,神祇們向來是韓信派的理財專家,這一點從祂們的口號就看的出來。

想到了這一點,林旭讚同地點了一下頭,不過他很快又收斂了笑容,慎重地詢問說道:

“既然他們下如此重注,要是咱們輸了,想必要求也一定十分苛刻吧?”

聞聲,手上捏著這封輕飄飄,關乎百萬蜀人性命的信箋,蕭柏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尊神猜得不錯,我方若戰敗,興漢軍必須退出蜀中,十年之內不準再興兵來犯。在此期間,你我連同大江龍君的勢力也要退出蜀地。”

這一番話越是細咂摸起來,林旭心中就越覺得火冒三丈,五鬥米道這群窩在山溝裏的土包子敢情是真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了,這是擺明了獅子大開口啊!

萬一輸掉賭鬥,受損失最大的不是林旭這個主導者,而是提議接受這個建議的蕭柏琅。

在巴蜀各郡,巫山君的信眾數以十萬計,真要全麵退出,蕭柏琅付出的代價未免太慘重了。那是辛辛苦苦幾百年,一朝回到封神前哪!

這時候,林旭用探詢的目光望著巫山君蕭柏琅,在祂的臉上,林旭隻能看出一絲落寞和些許寬慰。為了保全蜀地一方生民,蕭柏琅似乎作好了自家淨身出戶的思想準備。受到蕭柏琅這份毅然決然的舍身氣勢感染,林旭也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身為神祇必須懂得敬畏天地。天地給予了你一切,一旦脫離天地的保護,神祇就什麽都不是了。敬畏和回饋天地是林旭在這片妖魔橫行,神佛落寂的土地上所學懂的作神道理。

連續深呼吸了數次,林旭平複了情緒波動,自我解嘲地一笑,說道: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顧全大局?也罷,既然蕭山君都豁得出來了,我又有什麽舍不得的。那就讓咱們看一看,五鬥米道的這幫老道士能玩出什麽花樣吧!”

無論大能者之間結下的冤仇有多深,約鬥之地皆不可在人煙稠密地區,若有違背者,天下共誅之。對於這一方天地來說,這一條規矩是常識中的常識。

五鬥米道與三位地祇相約鬥法,在阡陌相連的蜀地很難找到合適地點,即使被凡人看到一鱗半爪的痕跡也不是什麽好事,最終雙方議定向西選擇在杳無人跡的大雪山一帶。在練滿千裏的大雪山四周皆是山勢陡峭高聳入雲的山峰,山巔之上寸草不生終年積雪不融,除了數量很稀少的牧民部落之外,大概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在這裏打得山崩地裂江河變色,對於世俗凡人的生活也沒多少影響。

天道在上,神祇不可食言。林旭當然也不可能接受戰敗的結果,多年來的布局豈不是盡成泡影。為此,他不惜勞動本尊金身,一路千裏迢迢從天柱峰舊山神廟趕往大雪山赴約。

此戰,雙方議定了勝負規則,以三局兩勝的方式定輸贏,出戰順序由抽簽決定。

正所謂,留情莫出手,出手莫留情。在高手過招的時候,哪一方想要點到即止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種層麵的鬥法中,失敗就等同於死亡,因而,無論是在爭鬥中雙方出現死傷狀況如何,均需各安天命,參與者中途可以認輸棄權,但不得拒絕出場或故意拖延時間。這些規則在林旭倡議下用他推廣的誓書落於文字,而後開壇告祭天地山川,焚燒誓書請天道為憑。

提前做足了準備功課,雙方這才拉開了架勢,預備在大雪山那亙古不見人蹤的雪峰絕頂展開一場對決。

祭拜儀式當中,大江龍君敖平偶然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隨即祂向五鬥米道的參與者征詢說道:

“東海孫真人難道也是你們五鬥米道的?”

聞聽此言,被敖平問到的這名五鬥米道張長老很是自豪,說道:

“不錯,孫師叔學成後遨遊東海,喜愛東海風光旖旎,遂結廬而居。俗人無知,誤傳他老人家是東海練氣士,殊不知乃是我五鬥米道的長老。”

聽罷了這番介紹,敖平的麵色若死灰,祂緩步來到林旭身旁,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回麻煩大了,孫恩這家夥居然也是五鬥米道的人,他在五百年前便已成名,人稱孫天師。現在的修為深不可測,隻怕我和蕭兄下場都不是他的對手。”

這次前來助陣的地祇還有與林旭訂有盟約的太行山神龍石耳以及洪澤水君章渝,不過這兩位的本領神通在幾位地祇的聯盟中是屬於墊底水平的,要說比鬥什麽的,純粹是有祂們不多,沒祂們不少,敖平也懶得再把這二位打醬油的死跑龍套的一塊算上。

聞聲,林旭麵露驚異,隨後他低頭思索了一下,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不妨事的,孫恩就交給我來處理。”

這時,作為公證人出席這次活動的資深修行者代表站了出來,一名身著袈裟的胖大和尚來到一張桌子前,他抬手一指桌上金光璀璨的金瓶說道:

“諸位道友請上眼,這尊金瓶乃是嵩陽大.法王寺海通禪師所製,可阻隔一切外來神識、術法生效,任何人都無法作弊抽取,請諸位盡管放心。此瓶子內現有甲、乙、丙、丁、戊、己,共六塊暗記金牌,分作木、火、土三組。若是抽到一組的,即為本次鬥法的對手,諸位道友請上來抽簽吧!”

見狀,林旭揉著下巴,抬眼看了看蕭柏琅和敖平,說道:

“這次要看咱們的手氣高低了,你們倆誰的賭運好一些?”

“呃,我的運氣很一般。”

被問到頭上,大江龍君敖平幹脆苦著臉撓了撓頭,看來這家夥平常賭不過別人淨耍賴了,現在碰見不能賴賬的狠角色,祂底氣明顯不足。

見此情景,林旭轉過頭,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一聲不吭的蕭柏琅,說道:

“算了,那還是由我先來抽吧!”

“丁!”

閃身來到金瓶前方,林旭不假思索地伸手進去摸出了一塊金牌,他瞥了一眼,轉手遞給公證人,旋即聽到了宣布結果的聲音。

排在林旭之後,那位蓄著三縷飄逸長髯,身著青色天師道袍的孫恩也邁步上前,隻見他伸手入金瓶摸出一塊金牌,看過後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深沉模樣。

一旁擔任仲裁的崆峒山七位長老接過金牌,他們集體驗看無誤後,由首座長老鍾華起身宣布說道:

“丙!林府君與孫真人共為一組。”

聞聽此言,已然在台下捏了一把冷汗,敖平這條色龍和蕭柏琅不禁彈冠相慶,祂們興高采烈地說道:

“好哇!這下有門了。”

在場多數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這倆活寶身上,幾位仲裁人商議了一下,催促說道:

“請其餘的幾位道友盡快抽取。”

不多時,本次抽簽儀式完畢,除卻最先抽出了林旭對戰孫恩這一組,蕭柏琅是抽到了一位不出名的五鬥米道長老張弗,敖平的對手則是現任五鬥米道大祭酒張天星。

雖說修行者和神祇的各自體係不同,孰強孰弱在動手之前也尚難斷言,根源不同則在於成長性高低。神祇的發展瓶頸主要是受製於信仰香火,其次提升位階也異常艱難,神祇的災劫相對而言要少得多,隻要祂們千百年按部就班地堅持下去,終有一日可望臻至巔峰。修行者則利在速成,倘若內在和外在條件配合得當,一名資質上佳的修士入道百多年後,成功霞舉飛升的變態例子,其實也算不得是特別罕見的現象。

已經明了誰是命中注定的對手,林旭與孫恩對視一笑,林旭率先開口說道:

“久仰閣下的大名,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餘不勝榮幸。”

聞聲,一派仙風道骨的孫恩很有宗師風度地一笑,他手捋著三縷長髯,說道:

“尊神威名赫赫,孫某正欲討教一二,今日還望不吝賜教才是。”

雙方寒暄了幾句,林旭也無意繼續耽擱功夫,他一擺手,作勢相請說道:

“孫真人請!”

“林府君請!”

隨著雙方共同踏上了不遠處,事先不惜大費周章削平了整座山峰得以建成的寬闊鬥法場地。如今,這座半截山峰的外觀好似被攔腰截斷的胡蘿卜,人類立足其上,身形比之腳下巍然屹立的山巒,相形之下渺小得猶如螻蟻一般。

“轟——”

一聲空氣爆鳴的轟響,半空中的一束亮麗藍光閃過。霎時間,鬥法雙方的身形,外圍觀眾已是看不清楚了。

林旭的身軀籠罩在一層白朦朧的霧氣中,孫恩的周身則被青色旋風環繞。一出手後,雙方停頓了片刻,外麵的觀戰者根本聽不清交談內容,很快雙方就不再磨牙了。隻見林旭的右手向前虛作勢一推,淒厲的風吼之聲震耳欲聾,周圍雪山上的冰層經不起如此巨大音量的衝擊,紛紛雪崩下墜,這場雪崩愈發顯得林旭出手聲勢浩大。

“喝!”

乍如春雷震撼天地一聲怒吼,在林旭輕描淡寫卻又聲勢浩大的攻勢之前,孫恩隻是猛地噴出一口無形無色的強勁罡氣。旋即,近乎於凝結成實質的罡風被他那一口精純無比的罡氣震破,散溢的餘威尚且割裂了堅硬岩層的強烈罡風,就此化作了一陣山風消散於無形之中。

平複了一下氣息,孫恩昂首挺胸說道:

“林府君,請不要耍這種無稽把戲了。今日雙方來此乃是相約鬥法,孫某不才也非是浪得虛名之徒,敢請尊神認真一些。”
li60830 發表於 2017-3-26 22:48
059 勁敵
“哈哈哈哈,熱身總是要有的,不如孫天師來試試我這一招如何?#@%¥#×&#……”

話說到一半,林旭口中突然發出一陣拗口晦澀的語音,這通怪聲聽得孫恩當即一愣,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哪門哪派的咒語。對麵的林旭右手食指泛起靈光朝著地麵虛畫了幾個圈,隨即,猶如在一雙肉眼看不見的無形妙手塑造之下,數以百計的粗糙泥人整齊排列在孫恩眼前。

見狀,孫恩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他目露驚異之色,脫口而出說道:

“死魂之術?”

聞聲,林旭也不置可否,笑道:

“天師一試便知。”

深吸了一口氣,孫恩抬手拔掉了別在頭上的發簪,他披散著頭發手持桃木劍,腳踏禹步,口中喝道:

“九天十地諸神諸魔,聽吾號令。天師符法!”

修行者的攻擊手段雖說堪稱千奇百怪,匯總起來分析,不外乎是歸納在法、術、符、咒、禁、氣、器等門類之下。盤踞蜀中的五鬥米道向來以擅長符咒之術聞名於世,現今最為流行的禦劍術不是他們所偏好的法門,隻是少數人跟著湊熱鬧罷了。可能在五鬥米道的正統弟子看來,類似大胡子燕赤霞那樣喜歡直來直去的劍俠,專以修煉殺伐之器為能事,已是走上了修行的歧途,那也說不定呢!

這時,快速作法完畢,孫恩左手一抖,從他的袍袖內甩出厚厚一疊道符。

登時,漫天黃光大作閃爍不停,遍地黃氣突起如泉湧。光芒收斂,煙氣散去,一群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赤膊上身,全身衣物僅有一條肥大的黃色褲子,神情木納的壯漢集體登場了。

見狀,林旭眯起眼睛打量著這群壯漢,忽地一笑說道:

“哦,我當是什麽高招,原來是黃巾力士。”

在通常情況下,修行者召出的神獸和天兵天將都是一團能量聚集起來的虛影,頂多是被召喚一方本體的扭曲投影。孫恩召出來的這群黃巾力士不是尋常術士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質量毫無保障的三無產品,而是五鬥米道早年間透過特殊渠道,直接從三十二天弄來的正牌黃巾力士。換言之,這些外表看似人形的壯漢,其實是全無靈智和自我意識的戰爭傀儡。

雖說在天界,黃巾力士是屬於那種戰力完全排不上號的雜役仆人和天兵中的後勤兵種,不過擱在凡間來說,這些家夥的實力之強,未免太破壞力量平衡了。

不無讚賞地點了點頭,林旭衝著孫恩咧嘴一笑,拍手稱讚說道:

“很好,枉費早前還擔心別人說我勝之不武,想不到孫真人竟有如此夠份量的底牌在手,吾心甚慰呀!”

倘若是換作初到這塊片界之時,一百個林旭捆起來也不是孫恩的對手。曆經這些年的實戰和修煉,即使自身受限於神道的特殊性,林旭對力量的掌握仍然達到了一個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全新境界。

林旭和孫恩各有底氣,鬥法初起之際,不遠處大雪山上的觀眾們則看得緊張萬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在一對一約鬥之中,這種傀儡之鬥算得上是大場麵了。鬥法自有一套規矩必須遵循,最基本的一條是凡已生靈智的召喚物全都不可用,避免在比鬥過程中出現糾紛隱患。故此,林旭不能召喚霍山石敢當相助,孫恩也不能召喚五鬥米道的二十四治鬼卒和諸元帥出陣,比鬥僅限於自身修為、法器和操縱傀儡的撕殺方式。

此時,鬥法雙方眼中隻有彼此的存在,林旭的調侃在孫恩聽來好似清風過耳,他笑著作勢相請,朗聲說道:

“林府君請!”

聞聲,林旭大笑說道:

“好,偃月陣!衝鋒!”

長發隨風舞動的孫恩劍指前方,喝令說道:

“來得好,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泥土傀儡和黃巾力士,兩隊同樣既無恐懼也無自我意識的召喚物瘋狂絞殺在一起,那種純粹破壞性的撕殺場麵比起血肉橫飛的戰場也毫無遜色之處,甚至還包含著一種使人不寒而栗的神秘力量。

前頭召喚物正在死命戰鬥,鬥法的兩位主角都還原地不動,這種詭異場麵是無法長久維持的。

孫恩冷眼打量著林旭,雙手快速結成印契,口中念念有詞說道:

“九曜順行,元始徘徊。華精塋明,元靈散開。流盼無窮,降我光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應聲,五顏六色的星光自虛空中降下,好似一根根擎天巨柱,在大雪山形成了濃烈到了極致的星光領域,除卻同屬孫恩自身法力的咒法,餘者都要遭到無情排斥。

在光天化日之下,無需預先起壇作法,僅憑手口配合,一篇咒語即令天星顯現光輝。孫恩僅憑一己之力就發動了“九星神咒”這種戰略武器級別的清場大技,簡直是在肆無忌憚地破壞人們的常識。目睹孫恩顯露了這一手絕活,在場眾人在讚歎稱絕的同時,無不對他的道行欽佩萬分。在今日之前,或許還有人會覺得天師孫恩是盛名之下難符其實,之所以被讚譽稱作天師,那是被無知俗人吹捧出來的,抑或是某人太過喜好自誇的緣故。然而,一見方知厲害,孫恩果然是有足以自傲的資本,憑這一手他就足可以橫行天下。

眼看著孫恩施展技壓全場的大招,林旭不敢再悠哉悠哉地拖延時間了,此時他的雙手快速變幻結成印契,大喝一聲說道:

“陰陽二氣護我身!”

話音落處,從林旭的神祇金身湧出滾滾如江河決堤的濃重霧氣,分作黑白兩色環繞在他的四周,蜿蜒盤曲化作了一幅太極圖的模樣。

自從毀掉了繳獲的東瀛天津神法寶而得到了那枚珍貴無比的神文,林旭對陰陽法則進行了不懈地解析,今日是他首度將理論轉化實踐得來手段展現給外人。

所謂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陰陽二氣無疑是最接近於天地初開階段的原始能量結構,任何比之複雜的低級能量隻要進入了陰陽二氣循環往複的範圍,將會不可避免地被高等能量同化還原掉。此時此刻,林旭以陰陽二氣護體,對手孫恩若無特殊手段破解,林旭等於是立於不敗之地。由高空投射而下的九曜星光柱,外人看來強橫熾烈無匹,星光璀璨輝煌,威勢之強幾乎到了鬼神辟易的程度,但也分毫奈何不得穩坐太極圖中央的林旭。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孫恩的九曜之術固然高深莫測,架不住林旭的陰陽二氣更勝一籌,單純考量二者的難易程度,顯然是孫恩失卻了先手。

在五鬥米道的席位上,一名長老麵帶憂色,跟左右的同伴耳語說道:

“孫長老怕是要不妙啊!”

身旁的同伴倒是更有信心一些,馬上搖頭說道:

“徐長老莫要擔憂,孫長老豈是泛泛可比,你我破不得這陰陽二氣之術,未見得他出手也不成啊!”

“嗯,此言在理,想來孫長老一定還有解法。”

果不其然,負天下之大名的孫恩沒有令場外的廣大觀眾們失望而歸,他在稍微調節一下心態之後,再度修正.法咒,聲如洪鍾地喝道:

“九龍取水!”

“嘭——嘭——嘭——”

當空中降下的九曜星光不再以林旭為攻擊對象,陰陽二氣防禦也就理所當然地失去了效用。

隨著熾烈的九曜星光落下,一瞬間打出了九個深達地底的大窟窿,的確是如孫恩所願,成功引出了潛藏山體內部的水脈,稍後再混合以九曜天星之力。九條形象逼真,身體構造細致而微,鱗甲須發俱全,無異於活物的水龍上下翻飛舞動。在它們那絢爛美麗的身影之下,潛藏著兼有物理和能量雙重殺傷效果的恐怖威能。說不得,若隻看外表模樣,幾乎要使人以為這是幾頭活生生的真龍出世。

“林府君,在下失禮了。”

笑容可掬,好似正與多年老友談笑的孫恩,他把雙手結作印契向前方一比。轉瞬之間,九條身長數百丈,腰身若水缸般粗細的水龍便一齊向林旭咆哮著迎麵撲來。

在一旁的觀禮台上,大江龍君敖平看著林旭和孫恩鬥法,一張嘴巴不自覺地張得老大,緊張地站起身來。直到祂發覺自己舉止失態,這才重新坐回原位,敖平轉頭跟蕭柏琅、章渝等幾個同伴說道:

“好生厲害的手段!照我看,這孫靈秀操水的本領都快趕上我們真龍一脈了。”

聞聽此言,素來眼睛裏不揉沙子的巫山君蕭柏琅使勁撇了撇嘴,根本懶得出言反駁敖平的謬論,今日祂是礙於盟友的顏麵關係才沒當麵戳穿大江龍君的誇口之辭。這條色龍倒是很會往自家人的臉上貼金,什麽叫人家孫恩快趕上真龍一脈?隻看這一手操水化龍之術,那分明已是入了化境的表現,非大能者不可為之。人所共知,四海龍族的苗裔不是一般繁盛,不過要說隨便就能拉出幾個控水造詣能超過孫恩的龍族子弟,這事怕也不容易吧!

唱戲的不累,看戲的腰疼。觀眾們作何感想,林旭是不知道,此刻他眼睛裏隻剩下孫恩一人。自從來到這一方天地,林旭還從未遭遇如此難纏的對手,他心中暗自揣測,看來不使出點壓箱底的絕招,今天是很難過這一關了。

“嗬嗬嗬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林某請孫真人品鑒一下無量息壤。”

說完,林旭取下腰間的玉佩投向原本光潔如鏡麵,而今已是碎石密布的地麵。陡然間黃芒一閃,那些棱角銳利的石塊像是積雪見了烈日,又似開鍋的沸水一般騰起不計其數的大小氣泡,用作比試場地的這塊土地居然在以旁觀者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抬升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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