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4 22:40
第九百九十章 招而入代,以謀外族

  奉命出使番邦部族,實是個頗為取巧的名頭,原因就在於這出使的地點,不在朝廷控制之內。

  衛操叔侄等人既是代郡世家,位於邊疆之地,早就有所佈局,和邊疆的幾個部族也有交情,更是給過不少好處,人脈、關係具備,早就開闢好了道路。

  所以當衛瓘倒台的消息傳來,代郡這邊雖然遭了災厄,卻還是挽回了一定的損失,讓叔侄二人帶著部分族人安穩的抵達了部族。

  在這之後,儘管朝廷施加壓力,但那時北地已有不穩跡象,新漢朝廷在北邊的威望逐步消退,還需要拓跋部幫忙牽制匈奴,自是不會逼迫過甚,加上不願外揚家醜,加上衛操等人與衛瓘的血脈也非近親,因而未曾趕盡殺絕。

  等匈奴崛起,北地各種天災人禍降臨,對衛家叔侄的追捕自是名存實亡,甚至因為種種緣故,在諸多人脈和巧合的作用下,當初衛操出使的任命居然還在,就讓這叔侄二人在名義上,還能歸於漢廷。

  只是這也只是個名義罷了,就算再愚笨的人都知道,衛操叔侄如果真要回歸,只要離開拓跋鮮卑的控制範圍,或者說離開草原,踏入中原,立刻就會被捉拿出去。

  這也是衛雄不願意出城投降的原因之一,還是不好拿出來,放在桌面上談論的原因。

  不過,既然此刻,衛雄已經是自己的階下囚了,陳止對衛家也有些想法,因此說話的時候,就少了一些顧忌,直接就提到了朝廷之令。

  果然,在經過短暫的不自在後,衛雄便直言不諱的道:「陳將軍是明白人,不會不知道其中貓膩,我衛家也算為漢廷盡忠了,但天家最是無情,只因叔祖在朝廷上的幾句話,便追究株連,逼得為衛氏舉家逃亡,但即便如此,我等在那拓跋族中,也不曾有過侵害天朝的提議。」

  「如今,你不就帶兵來入寇幽州了麼?」陳止搖搖頭,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說這些都是空的,我既讓衛將軍進來,自然不是說這些廢話的,幽州初定,我這邊事情很多,咱們還是長話短說,這次在北地大勢已定的情況下,你還據守城池,無非是為了給拓跋六修爭取一點時間,好讓他完成在拓跋部的大事,是也不是?」

  衛雄馬上就沉默下來,他並不意外陳止知曉這些,因為自己放在屯城裡面的那些書信,已經將這個事說的差不多了,自己既然被擒,屯城也已陷落,那些書信自然也都落到陳止手上,再無秘密可言。

  何況,他也知道陳止手下有一個密諜司,消息靈通,拓跋部原本與陳氏交善,內裡有諸多人情往來,都是適合安插探子、人手的機會和途徑,若說陳止沒安排人打探消息,那才是反常的。

  見衛雄不語,陳止繼續說道:「不久之前,我就接到消息,說是拓跋單于病重,難以理事,族中政務都交給了拓跋六修處理,這段時間,衛將軍你收到的命令,都不是單于所發,而是來自拓跋六修吧。」

  衛雄終於答道:「此事乃是拓跋部內部事務……」

  「內部事務?」陳止笑了笑,搖搖頭道:「若是內部事務,又怎會激起拓跋氏的內戰?先前你領軍過來,那位有名姬澹將軍也隨行在側,如今人呢?」

  一聽這個,衛雄就意識到,陳止對拓跋局勢的瞭解,還在自己原本預料之上。

  陳止又道:「姬澹在拓跋部,論戰功與你齊名,但因出身其族,境遇要好過將軍,更得拓跋氏的信任,眼下幾個拓跋別部征討拓跋六修,如此關鍵時刻,他就被召了回去,協助守衛拓跋本部,倒是將軍你被留下來,幽州攻略固然也很重要,但更多是牽制作用,簡而言之,與棄子相似……」

  這話直接說到了衛雄的痛處,讓他難以反駁。

  這亦是衛雄等人難以避免的情況,無論立下多大功勞,畢竟隔著層血脈關係,難以得到真正的認可與信任,平時就罷了,關鍵時刻就會出現分別。

  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衛雄,陳止看了佟海一眼,後者會意,上前道:「不久之前,拓跋部發生變故,單于拓跋猗盧忽然倒下,生死不知,拓跋六修順勢出面,接掌權柄,拓跋部內自然也有反對聲音,卻都被他鐵腕鎮壓,一一拔除,原本在族內頗有威望的拓跋郁律,都被逼逃離。」

  「拓跋部作為大族,除本部之外,還有許多別部、從屬,其中不乏與拓跋猗盧血脈相近的,有些論起淵源能追溯到拓跋力微時代,如拓跋沙漠汗的後代幾脈,或許更有資格繼承單于大位。」

  「這別部、他部一聽說單于倒下,立刻就像聞到腥味的狼一樣,摩拳擦掌,又聽說拓跋六修大肆排擠、打壓異己,逼走不少人,馬上就興奮起來,也不掩飾,直接興兵而去,打的旗號自是撥亂反正。」

  內戰就此爆發。

  陳止接過話,說著:「本來是六修應對內戰,戰力吃緊,調了姬澹回去,又逼迫衛將軍你速戰速決,偏偏還不願放過牽制我幽州的本意,於是自相矛盾,只能不斷給你施壓,這也是你行險一搏的重要原因。」

  衛雄忍不住歎息,臉色陰沉。

  陳止卻沒有停下話語,繼續道:「據我所知,衛將軍與貴叔父能在拓跋部立足,主要是靠著拓跋猗盧單于的支持,有這位老單于鎮住局面,整個部族才能正常運作,至於拓跋六修,我與他接觸不多,但聽聞他在洛陽的時候,對漢家之人多有惡語,若他掌權,一時還能忍耐漢家子弟,時間長了,恐怕拓跋部的漢家兒郎便不會有好日子過了,聽說北方大部之中,似衛氏這般大族求庇護者不在少數。」

  衛雄沒有反駁,他很清楚現在這位主公的性子,若非拓跋猗盧的命令,恐怕衛雄根本不會出仕此人。

  但聽到這裡,他也品出一點味道來了,卻不敢肯定,便乾脆問道:「陳將軍到底想要將某家如何?」

  陳止沉吟了一下,最後方道:「我有意讓衛家歸代,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5 22:36
第九百九十一章 後路何在?

  衛家歸代?

  聽得這四個字之後,衛雄微微瞇眼,儘管剛才就隱隱猜測,但真正聽到這四個字從陳止口中蹦出來,還是讓他感到心潮澎湃,要盡量壓住心底情緒,才能再次開口:「陳將軍這話,怕有些言過其實吧,我等這般情況,如何得歸?」

  雖然衛雄竭力控制,但他的話聲中還是帶有一絲微顫,也不知是因為身上傷勢,還是由於心情激盪。

  不只衛雄,其他忙碌之人,也在這一刻頓了一下,似乎對陳止的這個決議頗為意外,但旋即就都恢復正常。

  倒是衛雄久久不能平靜,雖然他盡量做出一副並不認同的表情,但依舊看得出來,其人在等著陳止進一步的回答。

  過了好一會,陳止才再次開口道:「將軍為何說言過其實?衛氏本就是世家,如今和過往不同了,但根子還在,在代郡頗有根底,就說我麾下的兵馬,因起於代郡,軍中也好、將軍府的吏胥裡面也罷,便有許多衛氏子弟,等將軍與貴叔父歸來,不過是讓代郡的衛氏多一大支罷了,又有何難?」

  陳止麾下,確有不少衛姓之人,代郡武卒是自代郡而起,那代郡作為衛氏根基之地,哪怕是被反覆清洗,依舊還有殘留,畢竟很多衛氏之人都是出了五服的,開枝散葉之後,不知有多少分支,就算動用國家機器去清理,又怎能全數理清?

  不過,這些人與逃難的衛氏主脈其實關係疏遠,雙方之間並不怎麼親近,就算是衛氏主家回來了,對他們同樣也沒有號召力。

  所以,衛雄很自然的就道:「代郡還剩下的衛氏族人畢竟不同,當初我叔父是因為跟衛公關係太過親近,因此遭殃,連累族群,但凡稍微親近的人,不是被抓,便是發配,稍微好點的,也像我等一般逃難塞外,哪還有什麼代郡衛氏?更何況,我等當年之所以離去,是因為朝廷問罪,現在便是回來,朝廷一直文書下來,將軍您就會遵從吧?」這話看起來喪氣,但內裡的詢問之意,連冉瞻都能隱隱感覺得到。

  陳止明白衛雄的擔心,笑道:「朝廷對衛氏的追究,早就已經翻案,只是朝中有些大臣,為了爭權奪利,有時候拿出來攻訐政敵,況且我坐幽州,平息邊患,有臨機決斷之權,連那異族部落都能收編,加以重用,何況是將軍這般天朝苗裔?朝廷若要有人守邊,總不能不予支持,還處處刁難。掣肘,冀州當下一片紛亂,朝廷的糧餉輜重難以運抵幽州,都要靠地方自籌,若還要限制人員用度,這北疆是真不用守了。」

  他擒拿王浚,再以北疆守衛自稱,無人會提出異議,而這番話中更點出了當前的幾個主要問題——

  一者,就是朝廷對陳年舊事,其實已經不追究了,畢竟時過境遷,皇帝都換了,對衛瓘的評價也有了新的討論,只不過朝廷裡還有些人抓著不放,為的不是新漢的利益,而是自身,況且也管不到北地來;

  二來,就是冀州混亂,朝廷衰弱,無力管轄,對邊疆的控制力下降,哪裡還能像過去那樣作威作福?連稍微有點兵權,卻屢戰屢敗的江都王,都被很多人看重,更何況是屢戰屢勝,已經取代王浚的陳止?

  而這第三點,則最為重要,你朝廷要掌握兵馬、制約封疆大吏,就該控制財權,兵馬糧草乃是根本,控制口糧、兵甲方可掌握七寸,結果朝廷已經無力承擔,失去了對地方武力的財權,反而讓邊疆軍隊自籌錢糧,財政獨立之後,又怎麼會受到行政干涉?

  這些話,已經很犯忌諱了,平日裡不少人私底下談論,但被陳止拿到這樣公開場合,與一個被俘虜的敵將探討,還是頭一次,換成過去,只要有人往上面一捅,朝廷問責的人幾天之後就會過來。

  但眼下陳止的這些個幕僚、將佐、吏胥一聽,反倒因此安心,覺得捕捉到了陳止的一絲志向,心裡有底了。

  衛雄沉吟片刻,眼神閃爍,最後還是搖搖頭道:「雖然將軍說的很對,但朝廷的弱勢只是一時,等冀州平定,石勒之流早晚覆滅,哪怕整個過程持續十年,但到了那時候,將軍您恐怕也不能繼續待在此處,就算可以,又能持續多久?但我衛氏如果歸來,重新扎根幽州,想要傳承,就是一百年、幾百年,萬一有個反覆,就是萬劫不復!」

  「既然將軍著眼長遠,我也來說說這將來之事,」陳止半點也不意外,他要說服衛雄,將衛氏引回代郡,不僅僅為了收攏一個氣運濃郁的將領,也不是單單看重衛氏一族,背後有著其他考量,尤其要讓周圍飽受戰亂之苦的世家,知曉這個舉動,所以面對這位俘虜,格外耐心,「我且問你,扎根在拓跋部,莫非就能讓衛氏長期安穩?」

  衛雄一聽到這個,臉色就變了。

  「正像我說的那樣,」陳止的話語不停,「衛氏能站穩靠的是拓跋猗盧,若拓跋猗盧不在了,或者他不掌權了,未來又會如何?衛氏北出之時,帶了好些個家臣、財物,這些東西如今又在哪裡?將軍你比我更清楚。未來拓跋六修掌權之後,衛氏在拓跋部,還有多少前途?等將軍這一代人退下,沒了庇佑,那衛氏將來又該如何?」

  衛雄眉頭緊皺,沒有立刻回答。

  陳止見說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將軍不用急於一時,不妨仔細考慮一番,我不急著要答覆,有的是時間。」他自是有信心說服衛雄,因為觀衛氏所為,以及原本歷史上的記載,他們叔侄對中原的心思,可是頗為值得玩味的。

  聽得此言,衛雄卻不由苦笑起來。

  確實,相較於陳止的勢力,北地其他人恐怕都沒有多少時間了,等陳止將代郡的一套用在整個幽州,那周圍勢力便越是沒有時間。

  更不要說他那位主公拓跋六修,如今更是時間緊迫,半點都耽擱不起。

  左思右想之後,衛雄也覺得,是不是該為家族留條後路,在將要走出帳子之前,忍不住問道:「若某家願意答應,將軍要如何將拓跋衛氏之人接來,莫非是派探子接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6 00:02
第九百九十二章 北地均勢,鬥而不破

  聽到了衛雄的這句詢問,陳止就知道拿下衛氏這件事,算是穩了。

  衛雄如果沒有動心,豈能問出這番話來?這分明都開始想後路了。

  於是他輕笑著搖頭道:「哪裡需要這麼麻煩,讓探子去接應的話,不說要暴露人手,還未必就能成功,反而要讓那拓跋氏的人警惕,一個不查,反倒要被人所害。」

  「那……」衛雄頓時疑惑了,他甚至暫時忘了這只是自己的一次試探,彷彿真要開始頭疼這個事了。

  陳止沒有讓衛雄猜,直接解開了謎底:「便是通過正規途徑與拓跋六修交涉,下達通牒,讓他不得阻止衛氏歸來,畢竟有朝廷的命令,這也算是衛氏回來覆命,若拓跋六修不知好歹的話,說不得就要和他算算賬了!」說到這裡,陳止的眼裡露出了一點寒芒。

  衛雄的心裡頓時一緊,意識到這種事的風險。

  雖然出仕拓跋六修的時間不長,但已足夠衛雄認清其為人了,即便不能說是心胸狹窄,但絕對是睚眥必報,陳止真要是通過外交途徑通報其人,無疑就坐實了他衛雄投敵的事,而且等於是當眾扇了拓跋六修一巴掌,是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

  追隨陳止,讓衛氏歸來幽州,重回中原,當然誘人,但衛雄並不打算自絕後路。

  可同樣的,正像陳止說的那樣,隨著自己這次戰敗,衛氏未來在拓跋部的發展根基也已動搖,即便拓跋六修一時不追究,以後也要表現在其他方面。

  作為一個衛氏子弟,衛雄會顧慮自身前程,但同樣也得考慮家族傳承,何況,衛氏上下本回歸中原早有希冀,更有一些佈局。

  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他躊躇了一下,不顧其他人在場,還是搖頭道:「此舉太過冒險,六修公子可不是婆媽之人,這事觸及了他的底線,說不定反而要弄巧成拙,他不敢對將軍如何,卻拿我衛氏洩憤。」

  「拓跋六修,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陳止卻是收起笑容,臉上露出寒意,「衛將軍莫非沒有收到消息,先前王浚攻我,那拓跋氏見勢其意,將我安排在拓跋部的聯絡之人屠戮諸多,這個事,我肯定是要和拓跋六修算算的,如今六修篡權,連我那好友拓跋郁律都被逼走,倒行逆施,眾叛親離不遠,我給他一個條件,是給他一次機會。」

  衛雄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若是通報六修公子,說我衛氏要走,豈不更加危險。」

  「並非如此,」陳止卻是瑤瑤頭,「現在提出,是最好的機會和時機,一旦錯過,以拓跋六修的性子,反而不會答應!」

  衛雄一聽就愣住了,露出費解之色,聯想到拓跋六修當前的處境,隱隱明白了一點什麼。

  陳止淡淡說道:「慕容仁傷了幽州百姓,我追殺他到棘城前,破城池,逼慕容廆低頭,拓跋六修殺了我的人,還能善了?這事,他心知肚明,如今拓跋內戰,混亂不堪,其人也只是勉強維持均勢,最是擔心我去尋他報仇,如果此時,我提出一個要求,他是答應?還是拒絕呢?又或者,再殺人?」

  聽到這,衛雄恍然大悟,如此看來,確實是最好的節點,錯過了,拓跋六修緩過勁來,恐怕下一步就是對內清洗,以拓跋六修的志向,為求其權,萬事皆可拋,為了穩妥,確實不太可能冒著被陳止出兵的危險,再殺衛氏族人。

  只是衛雄卻也有一點疑惑,自家衛氏真的值得陳止這般做麼?

  「拓跋六修為人如何,衛將軍比我熟悉,這人野心不小,但並非瘋子,他這次動手非是一時起意,而是看到北地風雲變化,抓住時機罷了,我這個話傳過去,他會如何做,是能猜到的,貴族在拓跋部也有近百人口,要是靠著探子接應,倒是給了他機會,私下裡解決,恐怕十不存七。」

  衛雄再次沉默,然後拱拱手,不復多言,跟著幾名押送的親兵去了,並沒有給回復。

  只是這人一走,圍觀了好一會的幕僚便上前勸阻——

  這個說:「衛氏出走多年,早已胡化,豈能為此而棄此良機,當興兵伐拓跋,以竟全功!」

  那個言:「拓跋內亂,只要聯合拓跋部幾路叛軍,便可滅絕拓跋六修!」

  還有的說:「拓跋自相殺戮,正是滅亡良機,可一鼓而下!」

  ……

  眾說紛紜間,傳達出的意思卻很統一,不打拓跋也就罷了,還要浪費機會,拉一個衛氏回來,實在是捨本逐末!

  聽著眾人議論,陳止始終不發一語,等聲音平息了些,才緩緩說道:「要再打拓跋部,從哪裡抽調兵力?」

  這一句問話,讓不少人閉上了嘴,想到了自家的局勢。

  他們都是隨軍的幕僚和紀事,清楚自家局面,先前不過是一時激情,加上最近戰事太過順利,以至於本能出言,靜下來思考一番,就知道當下幽州的局面,其實並不樂觀。

  「能打慕容部,是因有諸多積累,王浚敗得太快,原本用來對付他的兵馬未曾損耗,能拉出去轉一圈,加上在燕郡新得了批降軍,慕容部距離燕郡不遠,這些人可以作為接應,相比之下,靠近拓跋部的幾個郡,又是什麼樣子?」

  「這廣寧郡本就是個空架子,代郡的兵馬多數出擊,佈防在幽州各處,鎮壓局面,所餘幾軍勉強夠防禦代地,但要說進攻,那是想都不用想,而且連番大戰,接下來得休養生息了,這個仇只能先放一放,不過……」

  他放緩了語調:「這不代表著讓他拓跋六修逍遙快活,在我看來,拓跋部維持當前這種局面,對我等而言是最為有力,即便我有足夠兵力,也不會現在去撲滅他。」

  說著說著,陳止感慨起來:「草原太大了,一個幽州的力量尚不足以掌控,想要兼顧幽州,復霸草原,只能是兩邊都不得足,況且拓跋部若是崩潰,自有其他部族填補,考慮到當前局勢,一旦拓跋衰亡,慕容必然大佔便宜,更不要說,那並州還有匈奴虎視眈眈!」

  一聽到「匈奴」兩字,眾人都安靜下來,隨著征北將軍府掌控幽州,並州的匈奴就成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匈奴樂見我與王浚對峙、爭鬥,所以之前沒有動手,但他們沒有料到,王浚會倒的這麼快,按著他們原本的計劃,定是維持幽州兩個勢力鬥而不破的情況,結果還沒來得及插手,我等就已得勝,但這也就意味著,今後將軍府要直面匈奴壓力,若拓跋破滅,我去哪再找一個北邊牽制匈奴的力量?」

  他搖了搖頭:「在沒有足以橫掃一切的戰力前,維持北地勢力均衡,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6 22:04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一舉多得,豈不美哉?

  北地現在的局勢,頗為微妙。

  這點,在場眾人心知肚明,只是裡面的複雜關係,單純靠腦子想,一時半會還真難理清。

  這不是他們見識淺薄、智慧不足,而是因為,無法像陳止這樣通觀全局,又有十二生肖折紙確定消息,又有密諜司掌控情報,還有與麾下將領氣運相連,可見他人之所見。

  有此種種,即便坐於一處,亦可縱覽全局。

  反觀這些幕僚,多數局限眼前所知,視野天然受到限制,考慮問題的時候自有偏頗,被陳止一提醒,卻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試圖將裡面的關係整理清楚,個個冥思苦想。

  見著眾人表情,陳止的目光掃過眾人面龐,忽見得一人神色自若,心下一動,就問道:「高並,見你若有所思,似有所見,不如說出來,供諸君思量、參考。」

  高並是隨冉瞻一同過來的,作為隨軍的錄事參軍,要將今夜襲營一戰的前後關係述說清楚,因此前跑後站,遠沒有冉瞻那般清閒,可以說冉瞻能這般瀟灑、逍遙,有一大半的功勞要算在高並的頭上。

  不過,高並並非就吃了虧,因為所求不同。

  他本就不似冉瞻那樣,將安身立命的根本放在戰場殺敵立功上,而是著眼於謀劃,尤其是,他自知不如冉瞻那般受征北將軍的青睞,那就需要靠本事抓住機會,因此時刻準備著。

  這時聽到陳止的問話,立刻一驚,旋即注意到周圍人投來的目光,想到這兩日陳止時常垂問自己,馬上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壓下心頭的興奮,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裡默念一遍、整理腹稿,等思路徹底通順,這才開口說道:「表面看來,將軍您無疑是北地最強勢的,有幽州為根基,又有七品鮮卑做利劍,先退了段部和宇文部,又逼著慕容部低頭,眼下拓跋部分裂內戰,似乎已無可阻擋。」

  陳止點點頭,其他人則暗暗嘀咕,這話還用你來說?但到底是陳止在問,眾人不好出聲反駁。

  但緊跟著卻聽高並繼續道:「但當下咱們征北將軍府的一大症結,就是兵力不足,能征善戰的皆代郡根底,真要征伐,人數不夠,說什麼都是白搭,因此需要休養生息,這就限制住了咱們的攻勢,真要橫掃周邊,還要等上幾年……」

  說話的時候,他觀察著陳止表情,見對方微微點頭,不由一喜,就說道:「除了咱們之外,各方勢力也有各自情況,南邊冀州的局面複雜,先不多言,就說這北邊的草原。慕容與拓跋各據一方,其實是相互牽制、勢均力敵的局面,不過他們各有麻煩,慕容氏要迅速崛起,收攏各部,便要建立一套新體系,需要時間,經過將軍一番威逼,名望受損,各部離心在所難免,這時間還要拉長;」

  「再看拓跋部,在中原紛爭之時,此部都是旁觀不言,只有匈奴一家是其威脅,其實沒有多少凶險,反而以此為藉口,向朝廷討了不少好處,因此壯大速度驚人,若是那拓跋部不顧一起的征發兵卒,甚至能一口氣召集近四十萬人作戰!這樣一個勢力,如今要陷入內鬥,等於是一分為二,原本的戰力為之減半,並非壞事!」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頗為自信的道:「即便拓跋六修與代郡有仇,可現在卻不是報仇的時候,一旦出兵,是幫助拓跋部維持穩定,如果讓拓跋六修敗亡,與他敵對的一方得利,很快就會恢復成一個完整的拓跋部,實力不損,反而因為沒了拓跋六修,咱們沒理由去找他們的麻煩了,倒不如維持兩邊均勢,既能削弱拓跋部,讓他們相互消耗,無法擴張,還能牽制並州匈奴,等將軍整頓了幽州,積蓄好力量,則打著復仇旗號出兵以討不義,一舉多得,豈不美哉?」

  這番話說下來,立刻讓不少人對高並刮目相看,但也有人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說此人還真是心有毒計,這分明是要把拓跋部算計到死啊!

  只是再怎麼想,注意到了陳止的表情,都不好說出來。

  「你說的不錯,」陳止站起身來,「我暫時不會動拓跋六修,但也不會讓他好過,這次傳話給他,讓衛氏歸來,不單純只為了這一個世家,諸位可還記得拓跋郁律與我的約定?」

  人群中立刻就有幾個人表示記得,隨後又恨恨的唾罵拓跋氏背信棄義,這些往往是最早就投奔的,知道當初有拓跋部與代郡有三萬人的約定,卻隻送了一半不到。

  「約好的中原人口,卻沒有送來,正好討要,」陳止環視一圈,視線落到高並身上,「衛氏北上之後,衛操叔侄得了拓跋猗盧的信任,便幾次進言,廣納漢家之人,於是塞外百姓、工匠多有投奔者,收攏了民心與工匠技藝,又有寒門學問不低的子弟過去,也成了助力。」

  陳止輕輕搖頭,心有歎息。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中原失勢的世家、世家子弟,在走投無路之下,也過去投奔,這就是賢才基礎,拓跋氏和慕容氏能夠發展壯大,與這些投奔草原的漢家人密不可分,這次討要衛氏,自然不獨一家,即便拓跋部不肯,也是打出旗號,讓人知道幽州亦是歸途,同時離間拓跋與漢,讓其上下猜忌,彼此相疑,以亂其勢力,為將來平北奠定一個基礎。」

  這話,就是在告知手下幕僚,為何要替衛雄出頭,卻讓不少人聽著背脊發涼,覺得此計甚毒,所慮猶有過之。

  當然,前提是那衛雄真心投靠。

  對此,陳止卻不怎麼擔心,一來他通過氣運,已看出衛雄虛實,二來,其人剛才也已意動。

  這第三點,則是陳止思量著,在原本歷史上,這叔侄二人就有心向中原的意思,甚至在名義上,還曾為朝廷立功,得了封賞。

  就算在這其中,有政治妥協、利益交換的可能,但不可否認的,是這衛氏很大程度上,是可以爭取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做好準備,萬一拓跋六修翻臉,須有反制手段……」

  這麼想著,陳舉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樣子是有話要說。

  陳止一見,招呼過來一問,就聽陳舉回道:「陳京已經抵達營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6 23:49
第九百九十四章 官途勁敵

  「見過叔父!」

  陳京一見陳止,便鄭重其事的行禮。

  聽著對方稱呼,陳止卻不由暗暗搖頭,按說陳京與自己也是同族,只是關係比較遠,而且還比較偏,真要是論起親疏遠近、按資排輩,不見得自己就為長輩。

  只是在這幽州之地,離彭城、下邳都遠,支脈關係不容易理清,何況來到幽州討生活、找機會的陳氏族人,也不想怎麼理清,年輕點的就稱陳止為長輩,年齡大些、但身子骨還能動的,則平輩論交,至於那些真個半截入土的,又怎麼會大老遠的跑過來?

  真能與陳止論輩分的,那也是關係親近的,和陳家上一輩的陳邊、陳迅等人有交情的,那就真是論資排輩,童叟無欺了。

  陳京將地位放得很低,他敢出塞入拓跋,便是存著捨命搏一把的念頭,以求富貴,結果真碰上了危險,先是同僚被突然抓捕、殺傷,靠著拓跋郁律的庇護,才勉強存活下來,結果到了最後,連拓跋郁律都自身難保,好在這位拓跋豪帥有些權勢,靠著事先的安排,帶著陳京一同逃出,經過一番波折,才算是抵達了代郡。

  逃出險境之後,陳京稍微修養了一下,知曉陳止回到幽州,立刻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半路正好遇到了派過去召喚他的傳令之人,因此抵達的時間,比陳止預料的還要提前許多。

  「你看得倒是挺準,知道我會將你招來。」陳止從陳舉口中得知了大致經過,稍顯詫異的看了陳京一眼。

  陳京立刻低頭表示,自己只是急著要來給陳止稟報拓跋之變的過程。

  陳止則擺擺手,說道:「這裡還有些不便,我等不如去邊上的帳子說話,反正我這邊算是事了,接下來就麻煩諸君了。」後面這話,自是與帳子裡的幕僚說的。

  眾人連連說將軍辛苦之類的。

  那邊,陳京聽罷,點頭稱諾,他看得出來,這主帳忙碌,眾人正在處理諸多事宜,涉及軍務,不好多看,同時覺得未免人多嘴雜,在這裡訴說拓跋之變,有些不太合適,而隔壁的帳子,實是陳止休息的地方。

  在陳京看來,這是將自己當做自己人對待,與眾不同,不免心中欣喜,先前的種種冒險、危險、驚險,在這一刻似乎都值了。

  只是他才開心了沒一會,前行兩步的陳止想到了什麼,指著在旁整理卷宗的高並道:「高並,你也跟過來聽聽,你的一番分析不錯,若能瞭解一下拓跋部內部的情況,自是更好進行判斷。」

  高並聽得這話,一時激動,差點把手上的卷宗給扔了,好在反應及時,按捺著心底的激動,勉強維持著表面平靜,與身旁的同僚交代了兩句,就在其他人羨慕目光的注視之下、頂著陳京複雜和略帶敵意的目光,來到陳止身邊,跟了過去。

  陳止點點頭,有些頭疼的看了一眼又開始遊蕩的冉瞻,搖頭道:「弘武,你也給我過來,你的這位軍中錄事可是比你明白多了,跟著他多學學,別整天就想著偷懶。」

  冉瞻一聽,趕緊跑了過來,他也不想待在這裡,看著一群「書呆子」來來去去,正想著等陳止人走了,就找個地方躺著,瞇眼睡起,畢竟是被人中途叫起來的,本就睏倦,現在仗都打完了,也沒自己什麼事了,正是補覺得時候,但陳止一喊,就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來到跟前,就訕訕一笑。

  看著這一幕,高並若有所思。

  倒是陳京眉頭微皺,心中暗道,早就聽說主公看重冉瞻,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只是沒想到,這個叫高並的也因此沾光,我記得每次冉瞻在場,身邊皆有此人,為其心腹,而聽說最初這高並不過一窮酸,靠著燈會時的出格表現而被注意,因一二篩選得以出頭,現在居然要登堂入室了?莫非是個勁敵?不過,聽說這人有胡人背景,或許是高句麗派來的奸細,想來主公也會有所警惕才對。

  不知不覺中,陳京意識到了這個高並,說不定會是未來在將軍府中,晉升之路的競爭者,不由留心起來。

  帶著種種猜測,一行人在陳舉等人的陪同下,來到了陳止的帳子裡。

  隨後,陳京倒是不含糊,就把自己在拓跋部的遭遇簡單說了一下,他倒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突出自己的作用,只是在講述逃亡的過程中,先後描述了幾個驚險細節。

  其中凶險之時,便是冉瞻聽著都不免色變。

  「好傢伙,聽那戰報軍情的時候,還真不覺得如何,聽你這麼一說,才覺凶險,陳兄,你可真是不容易啊。」冉瞻聽得很是投入,若不會在陳止跟前,恐怕還要過來拍拍陳京的肩膀,安慰一兩句。

  陳京心裡嘀咕,表面還是客氣的說著無妨無妨之類的。

  陳止沉默了一會,也出言安慰,等一輪說罷,便又問起:「如此說來,拓跋君在抵達代郡後,便又折返回去,如今正領著兵馬,攻伐拓跋本部?」

  陳京點頭稱是。

  在他描述的故事裡,主角有兩個,一個自然就是不畏艱險、勇於完成陳止賦予他的使命的自己,另外一個就是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帶他逃離險境的拓跋郁律。

  但等陳京來到安全的代郡,拓跋郁律卻接到了一封書信,乃是族中長輩寫來,說是已經聯合幾部兵馬,攻伐拓跋六修,要「清君側」,請他過去壓陣。

  「清君側都學會了,還真是……」陳止輕輕搖頭,跟著就問,「按你在拓跋部的觀察和瞭解,兩邊廝殺起來,勝負幾何?拓跋郁律可有勝算?」

  陳京遲疑了一下,道:「雖未見攻伐拓跋六修的兵馬如何,但拓跋本部乃拓跋鮮卑的精銳所在,若拓跋郁律還統領著原本兵馬,或許尚有一戰之力,可他的人馬已被打散,靠著別部軍隊,卻是沒有可能擊敗拓跋六修,但據說這次拓跋郁律一方人馬眾多,應該也不會就被拓跋六修攻破。」

  「這麼說來,兩邊大概是不勝不敗的局面,正好,正好。」

  陳止眼神閃爍,看著陳京,忽道:「你對草原也算瞭解,若參與到七品鮮卑的建設之中,可有什麼提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7 21:26
第九百九十五章 或可再添一姓

  這個問題問的突然,陳京當場就給問住了。

  邊上,本來有些不甚在意、正在走神的冉瞻也是一愣,隨後露出了羨慕之色。

  他早就注意到七品鮮卑,發現其中的諸多草原部族,騎兵兇猛、迅疾,對一個帶兵的將領而言,有什麼比這等兵馬更有吸引力的?

  但他也知道,七品鮮卑和其他兵馬不同,陳止私下裡曾經與他說過,若無必要,不會讓七品鮮卑入中原,要一直放在草原上驅使。

  知曉這個,冉瞻的心思就淡了很多,雖想帶一把騎兵、來幾輪衝鋒過過癮,可若是只能去草原上帶領,那就不妙了,他早就聽聞了草原上的艱苦環境,說是白白胖胖的人去那邊轉上一圈,回來就成黑炭了,待上幾個月,胖子也能成瘦猴,就熄了心思。

  不過,看淡歸看淡,聽到別人有機會實現這個願望,冉瞻還是難免羨慕動搖一番了。

  相比之下,陳京在驚訝過後,立刻興奮起來,有種被幸福砸在頭上的感覺,趕緊點頭說道:「為主公分憂,乃是分內之事,但又吩咐,京必定萬死不辭!」這時又以主公相稱,可謂相得益彰,說話之間,話音隱隱顫抖,顯是心中激動。

  也難怪,北上的陳氏族人,多數是在南邊混的不甚如意、或者胸有抱負的,他陳京為了出頭,不惜前往塞外,與危險相伴,這次逃回來看著簡單,其實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是靠著諸多同僚的屍骨,鋪就出來的道路,當然感到珍貴。

  「不用搞這麼鄭重,」陳止擺擺手,這陳京是族人,在這個時代而言,這樣的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被團結在一起,「你與拓跋鮮卑打交道的次數夠多,想必是相當瞭解他們的,七品義從裡有不少鮮卑大姓,但也有些小姓並非鮮卑,裡面的關係調節起來,頗為複雜,我會給你安排幾個幫手,你們相互扶持,防止七品義從失去控制。」

  「是,京謹記在心。」陳京一聽,就知道那幾個幫手是來分權的,並不意外,反而因此安心下來,說明陳止的話不是試探,而是切切實實的交代。

  有人分權、制約,也代表責任分擔,不算壞事,何況他接觸了拓跋鮮卑,深知這個族群頗為桀驁,自己一介文臣,就算有出使經驗和陳氏背景,也可能會被人看輕,乃至被架空,也需要有人相助,防止被人反客為主,丟了這份基業——

  在陳京和很多陳氏族人的眼中,幽州還能說是朝廷勢力,陳止只是代言,但被陳止一手扶植起來、地處塞外的七品鮮卑,就被視為陳氏私產了,宛如奴僕集群。

  當然了,他們也都很清楚,自己等人只是陪襯,唯陳止這支才是七品鮮卑真正的主人。

  陳止這時又道:「你若接手,對七品義從情況的梳理,定要花費些時間,要壓服這些人也不容易,但都可以慢慢處置,先說說你對拓跋內戰的想法,是否有能利用的地方?」

  陳京一聽,馬上就打起精神來,知道這是一次考較,如果回答的好,讓陳止滿意,後面才能在七品鮮卑坐穩,自要鄭重以待。

  不過,他沒有急著回答,先沉吟起來,思索著經歷,組織語言。

  在前來之前,陳京雖沒有想到陳止會讓他接觸七品鮮卑,但為了能有所表現,在路上就做了簡單的整理,剛才對內戰勝負的一番判斷正是結果。

  同樣的,他也知道,正是剛才一番論述得了陳止肯定,才能得到機會,因而接下來說起計劃,一方面要站在七品鮮卑的立場上,另一方面,還是要圍繞拓跋內戰發揮,再稍微涉及些慕容鮮卑的內容。

  想著想著,腹稿慢慢清晰起來。

  陳止也不催促,只是坐等。

  很快,陳京就打好腹稿,說道:「這次若是操作適宜,或能讓七品鮮卑裡面,再多一個大姓,拓跋氏!」

  正所謂語不驚人死不休,陳京一開口,便讓冉瞻大吃一驚,連始終顯得胸有成竹、遇事不亂的高並,都是眼皮子一跳,留心起來。

  先前陳止與陳京對話,高並在旁聽著,並不言語,卻默默記憶,但對陳京此人,沒有如何在意,此時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陳京也不在意高並,眼裡只有陳止,他見陳止示意自己繼續說下去,便毫不客氣的道:「在歸途之中,我就與拓跋豪帥提過,他這次被拓跋六修掃地出門,心中不服,本就憋著一口氣,可惜自己的兵馬因種種原因零散,此番歸來,實有向主公借兵的意思,打定主意要回去報仇的。」

  「這時候來借兵?」冉瞻感興趣起來,大搖其頭,忍不住插話道:「咱哪裡有兵借給他,平時看著拓跋郁律挺有眼界,難道不知咱們現在兵力捉襟見肘?」

  陳京則禮貌回應:「主要是這次攻伐慕容氏,讓其餘諸部盡數被嚇破了膽,拓跋郁律也是因此才有所期待,他聽聞這次攻伐似有利器,便有了打算,另外,此人也能預料到幽州局面,因而隱晦提及,其實是想要先投靠主公,等情況成熟了,再行借兵。」

  「這是要學孫伯符啊。」冉瞻嘀咕了一聲,見高並瞪了自己一眼,順勢閉嘴。

  陳京卻道:「拓跋郁律絕非甘心臣服之輩,若給他借兵,八成是有借無還,倒不如放養起來,藉著他的名號招攬鮮卑英傑,壯大七品鮮卑。」

  陳止則問:「你是因此,才考慮讓他加入七品,塑造一姓?就不擔心此人反客為主,鵲巢鳩佔?」

  嘴上問著,他心裡默默盤算著,若說拓跋郁律有心投靠自己,他是信的,只是此人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曾為單于,野心不小,過去自己與其相交,就能看出此人不是願意屈居他人之下的性子,無論是收入麾下,還是放進七品鮮卑裡面,都是有利有弊,因而還要權衡,況且這人不是還沒來麼?倒不是燃眉之急。

  另外,他也好奇,陳京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8 00:15
第九百九十六章 論品排姓驚覺醒

  「拓跋郁律此人素有大志,就算能招攬過來,亦不可久留,若讓他歸於幽州,入了體制之內,說不定更是如魚得水,得以結交各方,最後籠絡了一人出去,削弱了主公實力,但在草原上則不同。」

  陳京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整理好了思路,而且不是臨時想的,在前來此地的路上,甚至在與拓跋郁律結伴逃遁之時,與之交談、試探,就已有了念頭雛形,可謂深思熟慮,這時越說,思路就越是通暢起來——

  「草原部族,來去如風,勢大則投,勢弱則去,拓跋郁律若入七品,旁人見之,自是覺得他勢力不夠,所以投奔一個部族,而後就有諸多拓跋族人會以他為參照,也來投奔,最終在七品鮮卑之中,形成一個大姓。」

  「但這樣一來,他不是更好拉攏人手麼?」冉瞻再次忍不住詢問,臉上還有思索之色,「你說他在幽州可以拉攏旁人,但幽州是朝廷體制,輕易不會放棄了中原的富貴繁華,跟著他去草原吹風吧?」

  陳京卻搖搖頭道:「非也,冉將軍如今貴為校尉,又得主公看重,前途光明,自是看不上拓跋招攬,但若是以前呢?」

  冉瞻一愣,心中一想,頓時覺得此話有理。

  現在自己有兵有權,還有諸多好友,更得陳止看重,前途一片光明,家族、宗族都來投奔,個個奉承,日子過得有模有樣,還能沙場立功,真個順心無比,但如果是以前,他一個破落兵戶之子,就算家裡有點底子,拚命掙扎,又能走到何等程度?若是這時候,那拓跋部許以地位,說不定就捨得一身剮,貨與其人了,哪裡還管什麼華夷之辨!

  「不只冉將軍這般兵家出身,還有些人更會動心,」陳京說著,不看冉瞻,卻瞧陳止,壓低聲音道:「便是那寒門子弟,如今天下不穩,不少人說是天災人禍,但依我來看,還是人禍居多,鬧事之人多為流民,只是但凡能成氣候的,無不有世家破落子弟、寒門傑出之人統領,這些人學得文武技,卻晉升無門,最後落草,乃是常態,我居塞外這些時日,就見過不少中原寒門之人前去投奔。」

  陳止一聽,頗為詫異的看了陳京一眼,這才知道這個族中子弟,竟有這般見識。

  高並忽然開口道:「主公剛才於大帳中就曾言,衛氏入拓跋後,便建議單于拓跋猗盧廣納漢士,而拓跋猗盧也見慕容崇漢,興建棘城,頗有成效,便採納了建議,往去投奔之人日益增多,還有不少在中原失勢的家族,舉族投靠!」

  陳京看了高並一眼,微微點頭,繼續說道:「不錯,亦有中原世家子弟前往投奔。」

  陳止感慨起來:「這是投報無門,才只能選此道路,上品無寒門,寒門想要一展所長,總要找個地方的,你說的不錯,若是拓跋郁律投奔幽州,繼續以拓跋猗盧的理念招攬人手,要不了多久,幽州乃至北地的寒門子弟,都會知道他這號人物,這投奔塞外,本就是北方人居多,幽州尤甚,未來當有新政,以期改善。」

  陳京聽著,立刻就想到了代郡的篩選之制,當初將軍府選職,正是通過篩選,很是找到了不少人才,自己面前的這個高並,似乎便是由此出身。

  這麼想著,他又看了高並一眼,卻見後者依舊不動聲色。

  倒是冉瞻又問:「那去了草原就不同了?七品鮮卑裡,胡人不是更容易拉攏麼?」

  「這又不同,」陳京停頓了一下,「七品鮮卑本就被主公下了一層制約,有七品之分,自下而上,皆有所求,各有優劣,而且對部族而言最為重要的,乃是人口與牛羊,七品鮮卑的女人,多數還在幽州,他們暫時只能分批次回來探望,至於那下一代的孩童就更不用說了,連蒙學都開始用聖賢之言,要學《師說》,即便是來投奔拓跋郁律的,一旦加入這個體系,也要受到制約。」

  高並也點頭道:「不錯,只要加入七品之中,即便人走了,後代也要受到影響,而且一旦進入,就不單純是投靠拓跋郁律了,而是一步步被七品同化,最後能跟隨拓跋郁律的人,恐怕也就是十之三四,但餘下之人,卻已算是人口增長。」

  本來不回來的人,因為拓跋郁律來了,最後走了一半,卻還是賺了一半的人口。

  陳京點頭同意,但沒有順著這話說下去,而是轉而提到了一人:「另外,還有個治理之法,就是再引入一個大姓。」

  陳止瞇起眼睛,示意繼續。

  陳京就提到了一個名字:「慕容翰。」

  冉瞻與高並皆側目。

  這位慕容單于的長子,因是庶出,在族中並不得勢,過去慕容氏還看重他的武勇,但隨著勢力大增,內部爭權奪利越發激烈,在幾名單于子嗣的推動下,慕容翰領兵過來支援陳止,就彷彿被發配了一樣,沒人再將他招攬回去。

  這次慕容仁襲擊幽州,最後與陳止交戰,也沒誰考慮過慕容翰的處境,換成其他人,怕是先就要拿他祭旗。

  結果,陰差陽錯下,代郡方面還讓慕容翰去聯絡慕容部,最後是將軍府內部又發令將人追了回來,前前後後也表現出將軍府內部的一些問題,也被陳止記下,準備改進。

  眼下,慕容翰其人正好端端的在薊縣待著,沒想到卻被陳京提起。

  「慕容將軍當下處境堪虞,又不好在幽州任職,不若便讓他加入七品,正好引入慕容大姓,當下七品義從裡,乞伏、禿髮為三品,段氏為四品,是其中大姓,若有拓跋加入,或許要位列二品,一下就蓋過了三家,若是太低,又無法讓拓跋郁律甘心,其人若去,難以掌控,倒是浪費,不如就引入慕容氏,也為二品,等過些時日再找個機會,將其他三家都提拔品階,相互制衡,最為穩妥。」

  「若讓慕容氏加入,豈不是給了那慕容部介入和影響七品鮮卑的機會?」冉瞻不由皺眉,「那慕容翰對慕容部可沒有死心。」

  「反過來,咱們對慕容氏豈非亦有可圖?」陳京卻沒有膽怯,「若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無非是覺得敵強我弱,而今征北將軍府名震北天,草原部族哪個聽聞將軍之名不懼?怎可諱疾忌醫?正該行大事!」

  陳止聽著,笑道:「這話不錯,不過七品義從畢竟是輔佐,幽州兵卒才是根本,我可不想草原上去了慕容、拓跋,又多了一個七品稱霸,其中如何,你自把握,塞外之地,其實不是久留之處。」

  陳京聽完,猛然驚覺,頓時冷汗連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8 20:45
第九百九十七章 中原官話考核四六等

  陳京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理解陳止的指示上出現了偏差,這是個非常要命的問題,蓋因陳止的信任,才是他們這些陳氏族人在幽州官場安身立命的根本!

  失了這點,他們拿什麼與人競爭?

  他大概知道,陳止能看上自己,和這次在拓跋部的表現有關,但更主要的,還是自己算是幽州陳氏裡面,少數有些經歷、經歷過風雨的人物,拋開陳姓,優勢就十分有限了。

  陳止的這話,其實是一個敲打,也是一種提示,更是接下來陳京的工作方向,自然不能違背,更不能在領會上出現偏差,這是要命的!

  所以,陳京不得不將原本的打算好生訂正一番。

  按照他原來的想法,去了七品鮮卑之後,作為陳氏的代表,要好生經營,也可以在七品鮮卑壯大的同時,讓自己這系的陳氏依托其中,發展起來,未來七品鮮卑如能吞併其他大部,稱霸草原,成為陳止的左膀右臂,自家陳氏說不定也能在草原上開枝散葉。

  但這個美好的藍圖,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陳止生生掐滅,讓他意識到了裡面的問題。

  慌亂之下,陳京趕緊話鋒一轉,就道:「主公放心,屬下知道那些胡人皆狼子野心之輩,是喂不熟白眼狼,不可輕信,若鎮守七品義從,定當異論相攪、左右制衡,讓他們難以一家獨大,也不會讓七品太過衰弱,使之能與拓跋、慕容兩部分庭抗衡。」

  「你能明白裡面的分寸,這是最好的,不過也不用太過刻意,」陳止這才點頭,說出來的話讓陳京心裡一鬆,「若是經營得當,七品義從壯大起來,那也無需刻意壓制,只需要做好引導,我在七品義從建立的時候,就與他們有言在先,若得高品,可如漢家人一樣得享太平,這點不會改變,你只管將升入高品的人輸送到幽州即可,即便不來幽州,這高品的族人,也可享用更多,不過……」

  一聽這個「不過」,不僅陳京心弦繃起,連在旁邊坐聽著的高並,都不由豎起耳朵。

  就聽陳止繼續道:「不過,拓跋氏也好、慕容氏也罷,不管原本勢力多大,但只要投奔七品,就不能直接位列高品,最多給個四品作為開端,以他們的實力,應該很快就能抬品,若是不願意,那也就罷了,自去之,我不留也。要是來一家就位列高品,今日拓跋氏可一來便二品,未來有更強勢的人來,是不是直接位列一品?七品之分,名存實亡。」

  陳京立刻就要告罪,卻被陳止擺擺手止住了。

  「不用慌亂,我不是在責怪你,你之前在拓跋部為行人,處理的是禮交外事,想法和念頭沒來得及轉過來,有些偏差,在所難免的,只是有一點需謹記,要入二品,有個硬性規定,」陳止說著說著,收起笑容,「乞伏和禿發這兩姓,在七品之中位列三品,論人數和影響力都不低,為何不能晉升二品?無他,因其族中還有不能講中原官話的,這是硬性規定,想為二品,中原官話必須掌握,哪怕不能寫,但聽說必須要做到!」

  陳止看了一眼冉瞻和高並,說道:「這件事,你們也得留心。」

  「我們留心什麼?」冉瞻覺得莫名其妙,自己一個帶兵將領、軍中校尉,還不是正職,就等著打完仗,靠著這次功勞轉正,再得些好處,怎麼和那些塞外七品胡的官話教育聯繫在一起了?

  倒是高並毫不意外,他見陳止與陳京對話的時候,把自己和冉瞻叫上,就有這方面的猜測,此時不過是驗證了罷了。

  陳止笑道:「周圍算是暫時安穩了,我要回幽州整頓,但邊疆不能無人鎮守,代郡、廣寧、上谷這一條線,正對草原,需要有人坐鎮,我看你就很適合,只是性子太過浮躁,好在有高並輔佐,當可穩妥,今後,你要協助陳京,管理七品義從,監督工作要做起來!」

  冉瞻本來不怎麼在意,聽到讓他鎮守邊疆,立刻就興奮了,就要追問。

  陳止還是擺擺手,止住了冉瞻的詢問,轉而對高並道:「關於這個中原官話,有個品階篩選的法子,我已列出大概,過陣子就交給你,完善一下,用在七品義從的篩選考核上,由你負責,大體思路,就是想從四品升上三品,整個大姓都要過官話四等考核,有四等官話的水平,至於二品,至少得得是官話六等的層次,圍繞這個思路,你完善一下規章,具體的等階與所需書冊,等你完善了內容,我會安排人手編撰。」

  高並一愣,然後點頭稱是,心裡盤算,若說輔佐冉瞻駐軍,這是應有之事,但還要負責七品鮮卑的官話考核,就有些影響塞外附屬、分權的意思了,將軍此舉,有何深意?

  這麼想著,他看了陳京一眼,見後者神色還算平靜,不由點頭,知道這是個城府頗深的對手,日後恐怕要經常見面了。

  說完官話四六等的問題後,陳止忽然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的情緒有了明顯提升,跟著又對陳京道:「任命你的文書,會在最近下達,不過有些手續必不可少,我得先提醒你,雖說塞外的義從不是將軍府體系,不用遵守篩選晉升的標準,但這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相應的打算、計劃,還要列出一份,封存歸檔,劃入卷宗,未來幽州穩固,在七品內部的考核晉升,也會列入章程。」

  陳京就點點頭道:「屬下等會就去著手準備,關於對拓跋姓的招攬,以及可能的慕容姓加入,要如何應對,都會列個大體章程,只是這事若是外洩……」

  「這種事,自然不好洩露,你們都是我信得過的人,」說著,陳止看了冉瞻一眼,後者趕緊點頭,「至於卷宗歸檔,會有專門的人手負責,無需擔心,你們要做的,就是做好準備,不管是官職上的,還是這心裡的準備。」

  三人齊齊稱諾,都是躍躍欲試,心中興奮,以至於連困意都一掃而空。

  看著三人表現,陳止便道:「諸君皆有司責,等明日處理了這邊事物,我也要前往薊縣,處理更多繁雜之事宜,未來幾年,可不輕鬆,當互勉。」

  三人連忙客套,然後拍胸發誓,立下種種。

  陳止也不以為意,他已打算回去就完善一番功勳審核的章程,但就在此時,陳舉在外求見,帶來了個消息,在陳止耳邊說了。

  陳止眉頭一皺,對陳舉道:「先去個人傳話,讓他們停下,回返駐地,不要節外生枝!」

  高並、陳京見著陳止表情,各自猜測,陳止卻看向陳京,道:「正好有個機會,讓你先試試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8 22:23
第九百九十八章 胡爭

  「你說主公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

  從陳止的帳裡出來之後,冉瞻越發精神抖擻,一副想要大幹一場的樣子,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帶人就駐守邊疆了。

  不過,最後時刻,陳止將陳京留下來,一副要暗授機宜的樣子,還是讓他很是好奇,這一出來,看著陳止的親兵沒跟過來,就迫不及待的問起高並。

  高並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的上司,說道:「校尉,這事其實很清楚,主公要安排陳京去坐鎮七品鮮卑,那麼能讓他練手的機會,定然就和七品鮮卑有關,恰巧,當下正有兩支七品大姓的兵馬列於幽州境外,距此不遠,這機會何在?」

  「你說是乞伏與禿發這兩姓要搞事?」冉瞻聽罷越發興奮起來,「可有用得上我的機會?正好主公讓我坐鎮北疆,那以後就是鄰居了,是不是得露兩手給他們瞧瞧?」

  「這事是用不到校尉的,不然七品大姓怕要少一個、兩個了,校尉你還是不要理會的好,大將軍沒有交代咱們,便當做無事,況且剛才大將軍讓咱們走的時候,也有一兩句暗示,沒有讓咱們安眠,或許還有其他交代。」他嘴裡的大將軍,不是過氣王浚,而是眾人口中的主公——征北將軍陳止。

  「能有什麼交代,我也就是能打個仗!」冉瞻卻大搖其頭,「我倒有些不明白,那陳京怎麼就突然能入七品鮮卑了,七品一部這麼多人,如果給我帶領,怎麼也是支勁旅,可惜了。」

  高並笑道:「校尉這是糊塗了,若是讓你去七品鮮卑為頭領,那你就該擔心,大將軍是不是想要拋棄校尉您了。」

  「此話怎講?」冉瞻不由上心起來,他背後的宗族慢慢聚集幽州,也給他出謀劃策,逐漸讓他意識到了當前的際遇,實是源於陳止信任,涉及此事,自是格外上心。

  高並就道:「剛才主公便暗示過了,七品雖要壯大,卻不能太強,其實就是在說,這七品鮮卑是用來牽制草原部族的,不是真要壯大部中的幾個大姓,所以敲打了一下陳京,你說這樣的地方,有何前途?若校尉去帶領,最後反倒要淪為一個草莽頭子!」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冉瞻說著放下心來,跟著又有些幸災樂禍的道:「這麼看來,陳京還吃了虧。」

  高並卻搖頭道:「陳京不同,他是姓陳的,自是方便行事,而且又經歷了一番生死,在出使拓跋部的這件事上,顯然是得了主公信任,莫要忘了,主公除了密諜司之外,還有另一套消息來源,興許對陳京在拓跋部的所為心裡有數,才會挑選這人,這事啊,咱們還是要少摻和,就等著命令即可……」

  說是這麼說,但高並卻對陳京高看了幾眼,只是聽陳京先前在陳止面前說的一番話,就足以證明其人眼光不凡,尤其是提及了寒門無處去的說法,讓自己深有同感與共鳴,同時也暗暗與陳止的主張相似,未來或許真能得到陳止重用。

  這邊想著,二人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面,但剛坐下沒有多久,便有人過來,赫然是陳止的親兵頭子陳舉。

  一見這人,冉瞻便忍不住朝著高並瞧了過去,心道還真讓他給說中了。

  想著想著,他收回目光,然後朝陳舉迎了上去,口中道:「陳兄弟,你這次過來,可是主公有什麼吩咐?」

  陳舉也不囉嗦,他與冉瞻相熟,交情不錯,便直接說明來意:「主公讓你明日一早,清點兵馬,出塞搶人。」

  「搶人?」

  冉瞻一聽,當即愣住了。

  「什麼人?」

  ………………

  與此同時,在塞外草原上,離上谷邊境不足十里的地方,兩支兵馬碰面,各自停了下來。

  這兩隊人馬,多數都是騎兵,正是禿發軌和乞伏准分別帶領的軍隊。

  這兩位鮮卑大姓的頭領,之前在代郡軍營裡待著,忽見衛雄帶人襲營,人喧馬嘶,周圍的人亂成一團,立刻吃了一驚,然後二話不說,熟練的帶著幾個手下跨馬而逃,直奔自家兵馬。

  倒不是二人沒有忠義之心之類的原因,而是這兩個大族過去在草原上,時常會碰上這樣的情況,早就習慣了,身邊沒兵沒族人,根本就沒底氣,跑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等到了自家兵馬處,緩過勁來,一思量,頓時覺得是個好機會,漢家不是有什麼「救駕」的說法麼?眼下陳止一方被人襲營,他們帶著人殺過去,把敵人驅趕了,不就是功勞麼?如果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說不定還有其他收穫。

  只是兩家想到一處,各自催促兵馬趕路,卻是碰到一起,又對峙起來。

  「乞伏小兒的兵馬來的可真快,明明離著更遠,結果與我等同時抵達,顯是蓄謀已久,等解了襲營之危,我定得在將軍面前,揭穿此人的狼子野心!」

  騎著馬,列於陣前,禿發軌看著不遠處的那支兵馬,臉色陰沉,與心腹將官說了一句,便聽到有人叫喊,尋聲看去,見是那乞伏准策馬而來,正在軍前呼喚。

  「他這是叫我過去說話啊,倒是要聽聽他想說什麼。」

  禿發軌說著,便要驅馬前往,卻有一名副將出列,勸阻道:「此時此刻,叔父豈能親身涉險?萬一乞伏准欲行不軌,豈不是糟糕?」

  禿發軌一聽,微微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道:「同屬七品鮮卑,有征北將軍列下的章法約束,他乞伏准不敢亂來,至少征北將軍未失勢之前,不會有什麼亂子。」

  那副將聽著,忽然壓低聲音:「但眼下有人夜襲代郡兵馬,若是出了意外,七品部這麼大的架子,不是……」

  「住口!」禿發軌還未聽完,就厲聲呵斥,瞪了侄子一眼,「你想給咱們一族惹上災禍不成?!這個念頭,以後想都不想再想!」

  「可是……」那人還待再說,南邊忽然有馬蹄聲傳來,隨後就聽一人高喊「傳令」,讓禿發軌與乞伏准皆上前聽令。

  「左右,給我將他拿下去,拖入後面,切莫再讓這小兒胡言亂語!」禿發軌又瞪了那親侄副將一眼,吩咐兩句,便急匆匆的趕往前面,先與乞伏准打了照面,又去面見來人。

  二人來不及說話,就聽那傳令兵卒開口,繼而吃驚——

  「兩位,將軍有令,讓你們領軍回去,不得踏入上谷,違令者,以軍法處置!」那人說著,出示了陳止的信物。

  兩首領一愣,然後問起緣故,又說領兵緣由,是要去護持,以防萬一。

  傳令人卻很乾脆的道:「襲營之事已了!兩位請回!」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9 23:55
第九百九十九章 甚好

  「營地到底如何了?大將軍如今安否?」禿發軌在驚訝過後,馬上追問起來。

  「怎麼就已了?」乞伏准也反應過來,滿臉詫異,「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大將軍安否?那襲營兵馬的將領如何了?」

  這兩位在衛雄帶人夜襲的第一時間就出逃了,他們逃跑的時候,注意到敵軍人數不少,又是突襲,估計這混亂要持續一陣子,這才想著帶著人馬趕過來。

  再加上七品鮮卑的兵馬,被嚴格限制在幽州外,離陳止的兵營有一段距離,等兩人抵達,一邊領軍出擊,一邊又派出人過去打探消息,這一來一回就要耗費不短的時間,再加上陳止的兵營裡,有專門負責監察、阻攔的巡查,將兩人過去打探的人攔下來,證明身份來歷,耽擱了時間。

  所以當兩姓鮮卑的兵馬,快要抵達的邊界之際,他們的領頭人還不知道軍營裡發生了什麼變化,沒把打探消息的人等來,先碰到了陳止派來傳訊之人。

  面對兩個大姓頭領的詢問,傳訊之人道:「小的不過是軍中小卒,哪能知道詳細之事,不過在我等來時,夜襲敵軍已經潰散,在其潰敗之前,尚未攻至大帳所在,想來我家將軍必然無事,至於敵軍將領如何,就不是我等能知道的了,但肯定沒有好下場。」

  「敵軍竟然已經潰敗了?如何會這麼快?」禿發軌聞言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眼裡更是迸發出一陣恐懼之色,「主公營中前後不過幾千人,又是被人利用夜色襲擊,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是列陣,也才堪堪成型,結果我等領兵還未入界,那邊就已分出勝負了?」

  「莫非傳言是真的?」乞伏准亦是滿臉震驚,目光有些陰晴不定,下意識的說著,「因有利器,所以無往不利?只是卻沒有聽到什麼巨響,不是說那利器只要祭出,必有雷霆之音麼?」

  話說到一半,他猛然驚醒過來,趕緊收斂心思,一抬頭,朝著傳訊兵卒看去,不滿的道:「你消息也不確切,就讓我等停兵,萬一有個好歹,可負得起責任?我也不是疑你,實在戰場局勢瞬息萬變,非一時能判斷,主上兵營那邊正值危急之時,我等既然陳兵於此,於公於私都得過去護持,哪怕已經解除困境,也好壯壯聲勢,不是有句話說過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個偏差,你將來是要負責任的,明不明白?」

  傳訊兵卒倒也不懼,不卑不亢的回道:「兩位何必焦急?隨後就有將軍的使者過來,與兩位分說局面。」

  禿發軌與乞伏准忍不住對視一眼,但表情各異,隨後乞伏准就要再說什麼,可沒等他開口,果然又有一隊人馬自南邊過來,傳訊報名,為首的正是陳京。

  陳京為陳氏族人,過去名聲不顯,又出使塞外,乞伏准和禿發軌都沒有見過,不認得他,但他們卻認得跟在陳京邊上的那兩人,知道是陳止的親兵,馬上就意識到來人身份,然後見到陳京拿出一塊令牌,便紛紛上前見禮。

  「二位免禮!」陳京等兩人行了禮,才翻身下來,走上去將兩人一一托起,「早就聽聞二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雄姿英發,幽州北疆讓兩位守護,果是正確。」

  簡單寒暄過後,陳京表明身份,又是一番客套話說完,就該說正事了。

  「我等知曉主公兵營有敵襲,但勢單力孤幫不上忙,於是趕忙出來聯絡人馬,就要回去救主,但見閣下前來,這般從容,兵營中的危機必然已解,這樣我等就放心了。」禿發軌一席話,先解釋自己等人不告而別的原因,跟著就是表明心跡。

  先前那個傳令兵,畢竟只是兵卒,他們不聽其勸,執意要去,事後也有說辭,但陳京表明了身份,乃是陳氏族人,手持將軍令牌,那就很難矇混過關了,於是禿發軌也就熄了心思,願意退讓。

  乞伏准眉頭一皺,心裡老大不情願,他這次領兵過來,本來還有謀劃,但見此情形,也知道難以如願,權衡利弊,也知進退,於是拱拱手,便也認了。

  對於二人為何離營,陳京心知肚明,無非就是見局勢不妙,逃命要緊,這樣在關鍵時刻都不知道護主的,忠義之心能有多少可想而知,但他在拓跋部待過,知道是正常現象,聯想到陳止要用七品鮮卑,卻不加信任的做法,有了更深的理解。

  這胡人異族,果不可信!

  心裡想著,但話中卻顯親近。

  「兩位有心了,主公也知你們的用心,派我過來給兩位帶個話,說他知道兩位忠義,但眼下局面已平,無需擔憂,屯鎮地方小,要將原本逃散出去的兵卒、百姓重新安置,諸事繁雜,人要是多了,兵馬糧草都要消耗,所以兩位先帶著族人歸於草場,正好慕容氏讓出的地方還需要整頓,兩位回返,正好梳理。」

  陳京一開口,先是表揚和肯定,然後就是驅離,話雖委婉,但一點都不拐彎抹角,聽在兩位鮮卑頭領的耳中,就讓他們有些不快了。

  看著二人的表情,陳京猜到了其人心中所想,就道:「兩位,此時退去,便是遵令,先前所為,亦可訴說,若還一味要去護駕,被主公誤會了,前面種種說不定也要弄巧成拙,被人追究,大做文章,畢竟主公周圍,也有不少人,是不解兩位苦心的。」

  你們現在走,還是那麼回事,也就不追究臨陣脫逃的責任了,如果還堅持帶兵過去,那就是違抗軍令,就得大罪小責一起算了。

  乞伏、禿發二人並不愚蠢,一聽就明白過來,知道確實不好再堅持了。

  他們當然不想就這麼離去,可陳京說的也有道理,況且二人此來,本意是要討好陳止,得到垂青,現在又是逃跑,又是帶兵挺近,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再一個不好,說不定還要追究二人罪責,那可就讓七品中的段氏漁翁得利了。

  於是二人想了又想,最後接連歎息,留下個場面話,就要帶著人回去。

  未料陳京這時又道:「兩位豪帥這般知曉大局,想必我等今後相處起來,必然順暢,甚好。」

  這話,直接讓兩個鮮卑頭子懵了,禿發軌更是忍不住問:「使者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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