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7 22:07
第九百六十章 恐怖之念,蘊於平凡

  嗖嗖嗖!

  林中一道道身影穿梭,時而會有刀劍碰撞發出的脆響。

  伴隨著這些聲音,一道道靈活、矯健的身影又朝著林中營地靠近過去,其中幾人在被巡查守衛的兵卒發現後,立刻亮明身份,對上了暗號,並在交代清楚上級所屬後,才被放行進去,然後前往一處營帳,訴說探查到的消息——

  這些人正是陳止軍中的斥候,在臨時兵營建設的同時,這些斥候也被同時釋放出去,一刻不停的探查著消息。

  在付出了幾個人的代價之後,他們大致將周圍的情況探查清楚,在經過諸多斥候的口述,綜合排查之後,組合出一套相對粗糙的局勢情報,送交到了陳止手上。

  「看來那位慕容單于,果然還是決定要動兵了。」陳止將情報交給了面前的冉瞻,「你看看,能否看出什麼細節,給我補充一下。」

  冉瞻接過來,看了幾眼之後,撓了撓頭,說道:「主公,俺哪裡能看得出來什麼,只是看這周圍的慕容斥候越來越多,又有諸多步卒、騎兵從四方聚集過來,明顯是要將咱們圍死在這裡,那肯定就是要打仗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冉瞻出身兵戶,識字不多,只是那代郡軍中,即便是普通的武卒,都對文化水平有要求,陳止甚至專門召集了一批寒門書生,讓他們入軍中教授文字,不求讓兵卒能識文斷字、出口成章,但一些關鍵的文字,是必須要認得的。

  其實,若不是當前社會偏見所致,陳止更希望那些寒門書生能投入軍中,只不過這些人是寧願過去給反賊當謀主、給馬匪當狗頭軍師,都不會願意拿起刀槍,上陣廝殺的,為了防止引起民間寒門牴觸,陳止也不得不作罷。

  不過,冉瞻如今作為代理校尉,未來更是必然轉正,無論是於公於私,這該學的東西都少不了,在陳止的逼迫和誘導下,現在是認識了不少的字,換成過去,光是這一篇情報,就足夠他嘀咕半天了。

  「既然你也這麼看,就率領軍隊,準備廝殺。」陳止見冉瞻做好了準備,就也不多言,這次他北上追擊慕容仁,帶的人不多,而直接帶在身邊的從屬,也是年輕人居多,如冉瞻這樣,論戰功遠遠比不上楊宋、楊元,但需要重點培養,而陳羅這樣的,更可以說是外行人,是以陳止遇到了事,還是會讓他們上前嘗試一番。

  但這樣的事,落在旁人眼中,就難免有所擔憂了,雖說在幽州眾人的心裡,慕容部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王浚的勢力的,但當初對付王浚,陳止是準備了許久,更是運用計策,虛實交錯,正奇相合這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可面對慕容部,無論是應對還是出兵,都顯得有些匆忙。

  只是接下來的一連串勝利,不斷傳回去,著實跌破了一地眼球,對於陳止勝利的原因也有諸多猜測,眾說紛紜。

  不過現在聽聞陳止直接帶兵到了那麼慕容棘城之外,幽州方面的種種擔憂又再次興起,比如此時,陳止剛剛作出了決定,那邊就有傳信之人走來,遞給陳止幾封書信,這來源都是幽州。

  陳止不需要打開,就知道其中內容,無非還是勸阻他的,不是建議他盡快回師,就是提議領兵來助陣的,還有要過來與那慕容部交涉,希望雙方都能罷兵的,最起碼也得痛陳厲害,希望他能大局為重,不要主動挑釁。

  「幽州不少世家士人頗為有趣,」陳止將手上的幾封書信遞給了鮑敬言,「分明是慕容部主動來侵,他們卻認為是我在挑釁,更有趣的,是原本我出兵,他們看著沒有勝算,就一再痛陳厲害關係,說是出兵不妥,而今我一路戰勝,他們依舊還是痛陳利害關係,說是要見好就收,不然惹怒了慕容氏,後患無窮,我倒是十分好奇,若是這次慕容低頭了,他們是否還是一般說法,認為會有後患?」

  「這些人也是擔憂後面會有隱患,」鮑敬言看了一眼手中的幾封書信,見和之前相同,就明白了陳止的心思,只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不過,府君是否想過,就算這次真的讓慕容低頭了,但胡人狼子野心,不知感恩,反而記仇,未來或許還有反噬?」

  「不錯,這塞外部族,確實多有記恨,但即便沒有此事,他們就不會入寇了麼?」陳止輕輕搖頭,「我與慕容部並無仇怨,甚至可以稱之為友善,不僅是慕容部,那拓跋部與我更有交情,雙方甚至可稱盟友,但結果如何?如果一開始,他們佔著地盤,還能說與王浚有嫌隙和敵意,但等我擒拿了王浚,寫了書信送去,這兩邊卻半點退去的意思都沒有,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還想讓我低頭,可見與這些部族交涉,不能依托於人與人之間的交情,也不能看重什麼恩怨情誼,歸根到底,還是利益啊。」

  鮑敬言聞言思慮起來,覺得頗有道理,但最後還是勸道:「話雖如此,但我等漢家,最重禮儀,乃倡以有道而伐無道,以正而壓邪,匡扶天下,府君如今懲戒慕容氏族,若勝,則未來當休養生息,不再妄動刀兵,防止旁人說府君你窮兵黷武,只是那慕容氏卻可能真不安寧,臥薪嘗膽,如此一來,仇恨循環,無盡時矣,況且塞外之土多貧瘠,何必重之?」

  在他看來,陳止當前的表現,有些太過好戰,於是找到機會,就想要規勸一句。

  沒想到卻引來了陳止的笑聲,那笑聲中並無嘲笑和貶損,不由讓鮑敬言奇怪,便問其故。

  陳止則道:「說我中土非好戰,此言差矣,先生莫非沒有注意到,咱們漢家上到世家諸公,下到黎民百姓,但凡去了一塊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先要評判,那裡土地如何,是肥沃,亦或是貧瘠?何也,便是要看此地是否能夠種地,但若是仔細琢磨,這背後的深意,卻足以讓周邊諸族心驚肉跳,實乃恐怖之事!何況,先生也好,還是這一封封規勸的信件也罷,提及的都是此戰之後,或讓慕容氏記恨,於是便有災禍,反為不美,因而不願起戰,這等話語,其實同樣恐怖,先生可能明白?」

  「何以恐怖?」

  鮑敬言正問著,邊上忽然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尋聲看去,能見幾個宛如馬車一樣的物件,被幾人推動著前行,上面蒙著一層布。

  見到此物,鮑敬言下意識的就打了個寒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8 21:48
第九百六十一章 談笑間炸裂

  「稟報單于,敵軍已經列陣,成一軍而出林,正朝著我城靠近,多為兵卒,有少量騎兵,除此之外,還有幾個被遮蓋起來的車架,似是單梢砲,緩緩靠近。」

  聽著手下探子的回報,慕容廆站在城頭,眺望著遠方的那片樹林,露出了沉思之色。

  經過了重新修葺和擴建的棘城,在四面城牆上,都建其了城樓,本身十分堅固,近似佇立於城牆之上的碉堡,只留出幾個可以窺視外界的縫隙。

  此刻,慕容廆就站在其中,看著那樹林中正在緩緩走出來的兵馬。

  「單于,萬一發生大戰,你得立刻回去,留在這裡還是太過危險了,」慕容運在旁邊規勸著,看樣子他似乎是這次守城的指揮官之一,周圍跟著幾名傳訊兵卒,來來去去。

  慕容廆聽了,微微點頭,笑道:「不用擔心,某家便是在這裡,也不會干涉你的指揮,只不過是好奇那陳守一會如何行事,這才過來一窺究竟。」

  「三千人的兵馬,」慕容運也沉吟起來了,露出思索之色,「莫說就是現在這些人,就算是原本情報中的五千人,想要圍攻咱們棘城,也會異想天開,畢竟這陳止能擊敗王浚,也不是攻城,而是用了計謀。」

  慕容廆點點頭,話中透露出一點遺憾之意:「王浚也是一代梟雄,某家心裡一直將他作為對手對待,結果他卻敗於計謀之上,著實令人唏噓啊,若是今日能在我棘城之外,將那陳止擊破,也算是替王浚報個仇吧。」

  慕容運聽聞,馬上就稱讚道:「兄長不愧是雄主,有這般胸懷,但話說回來,那王浚確實是一代雄傑,這次卻被詭計所害,若是那陳止以堂堂正正之兵攻伐,列陣圍城,斷然不會這麼快就出結果,使得我部不得不緊急調整應對之法,亂了北地之局,回想之前,那王浚必然也是新生悔恨,未能及時根除這個隱患!但若是他知曉兄長的這番話,定也會與兄長惺惺相惜。」

  慕容廆聞言笑了起來,卻是不客氣的笑納了,畢竟以他如今在塞外的勢力,自問也可與那王浚相提並論了,只是在四方圍城之前,慕容部是決計無法與王浚相比的,所以這番話還是吹捧的成分更多。

  好在慕容廆到底還不是昏庸的時候,固然心中欣喜,卻也知道當務之急,擺擺手,就道:「現在說這些都是多餘的了,陳止領兵就在城下,還是想著如何盡快拿下才是,此人絕非愚蠢之輩,此來必有依仗,但靠著三千人,定然無法破城,所以大概是有暗度陳倉的意思。」

  「此時臣弟也想過,」慕容運瞇起眼睛,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思量那陳止破王浚的過程,皆為用計,有諸多聲東擊西之事,眼下所謂攻城,肯定也只是虛張聲勢,想讓我等將這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攻城上,疏忽其他,最終讓他暗地裡達成了目的。」

  「哦?」慕容廆聽著眼中一亮,笑道:「你這話,倒是和皝兒說的相似,他也是這般認為,而且還說了幾個推測,不知你是如何看待的,那陳止的真正目的,到底何在?」

  「皝兒也看出了這一點?」慕容運心中微動,但表面不動聲色,旋即笑道:「其實倒也簡單,既然知道陳止無法攻破城池,那他志不在此處,就肯定是謀奪其他,臣弟想著,此人目的大概有三個可能。」

  慕容廆頓時來了興趣,回憶著自己兒子的推測,問道:「哪三個?」

  「首先,便是他隱藏了約莫兩千人,或許就是關鍵,」慕容運卻是一本正經的說著,「那兩千人對咱們棘城不是什麼威脅,但如果是小部族呢?」

  「你的意思是?」慕容廆已經明白過來,而且這也和慕容皝的分析差別不大。

  「不錯,」慕容運點點頭,語氣堅定的道:「我想,陳止的目的,就是用餘下的兩千人,將周圍的部族打散,強行收編,繼而削弱我等實力,他在城外的這三千兵馬,根本就是誘餌,用來拖延時間的。」

  「只是這個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慕容廆的眼底露出寒芒,對於他這樣的部族這主而言,很大的力量都來源於歸順的部族,有人想要動這個,就是挖他的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這三千人,某家若想吃下,輕而易舉!事實上,當下我就打算將這三千人擊破,將那陳止擒拿,交給朝廷,讓他們定奪,而這陳止擊敗了王浚,讓幽州空虛,自己還沒有鞏固權柄,就落在我這手裡,整個幽州定然群龍無首,而冀州混亂,我等就有了機會,說不定給漢廷尚書,當個幽州刺史,也不並非沒有可能!」

  在這一刻,似乎是被慕容運的話刺激到了,吐露出一個讓他的兄弟都始料未及的念頭。

  但下一刻,慕容運就興奮起來,因為他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並非沒有,而是很大!

  「如此說來,這陳止領兵來此,實在是提供了我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的頭腦中閃過了幽州之戰前後慕容廆對陳止的態度變化,「所以兄長之前,才沒有阻止仁兒的提議,也沒有在陳止得勝後,立刻撤軍,原來就存著這個念頭!」

  「我也只是嘗試一番,如果他陳止並不貪心,也不深入草原,很快就會撤軍,並且送出牛羊,賠禮道歉,雙方重歸於好,繼續維持表面的平靜,靜觀其變,但他既然領軍來了,還是親自過來,那這個機會就絕對不能犯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說到這裡,慕容廆的聲音中,透露出一股豪氣。

  「此乃慕容崛起,千載難逢的良機!我已傳令出去,調動周圍兵馬二十萬,三日之內便能抵達,到時候誓要將這陳止,留在此處!」

  慕容運心悅誠服,歎息道:「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想的比較全面,卻還是不比兄長的胸懷啊,我這第二種選擇,本來還以為那陳止是仗著背後有漢廷撐腰,才敢三千人來此拖延,現在看來,他就算是人再多也無用啊!怎麼比得上兄長的雄心!」

  「哈哈哈!」慕容廆哈哈一笑,朝著兄弟看了過去,就道:「別拍馬屁了,說說你那另外兩個推測吧……」

  「臣弟……」慕容運開口笑著要說,但就在此時……

  轟隆!

  下面忽然一聲爆響,而後就在慕容廆的視野中,牆壁炸裂,近在咫尺的兄弟慕容運被什麼高速飛馳的重物擊中,整個頭顱變形、扭曲,最終炸裂,紅白之物飛濺之間,屋舍崩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8 23:17
第九百六十二章 夯土崩,碎石裂,心膽顫

  嘩啦啦!

  紅白之物直接濺了慕容廆一臉,這突來的變故,即便是這位經歷過種種大陣仗的鮮卑單于,也是一時愣在了原地。

  「怎麼……怎……」

  巨響好似雷鳴,聲音猶如箭矢,彷彿是刺入了他的耳朵裡面,讓他的耳朵裡一陣鳴響,腦子裡更是亂成一團,頭暈目眩,腳下打飄,不像是站在地上,而是身處夾板之上。

  一個踉蹌,慕容廆差摔倒,但從小打下來的武學底子還是在這時發揮了作用,讓他在千鈞一髮之際維持住了平衡。

  只是這位慕容單于,卻是愣愣的看著地上那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畢竟剛剛還和自己有說有笑,展露才能的兄弟,轉眼便就身死,自是震驚,況且慕容廆征戰一生,也不是沒有見過別人在眼前死去,但這種突然炸裂的死法,著實是聞所未聞。

  只是不等他的思緒平靜下來,更尚未來得及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這心底的驚恐就本能的泛起,原因就是這座看起來頗為堅固的牆上碉堡,已然在那聲巨響中崩塌,石塊跌落下來,直接砸在慕容廆的肩膀上,帶來劇痛!

  嘩啦啦!

  石塊如雨,接連跌落,四周慘叫連連,驚恐氣息瀰漫、擴散。

  這座塔樓為了堅固,這四周牆壁都是經過特殊加工的,在厚實上比那城牆可要牆上許多,甚至大部分為石塊結構——當前很多城牆主體部分,其實並非是雕削的石塊壘起來的,而是用黏土、糯米、土塊反覆夯實,以此為城牆堆砌起來的,多數時候,力氣大一點,一刀就能捅進去。

  但是慕容棘城的這次擴建,卻增加了許多石塊結構,如此才能支撐起來牆頭的塔樓,這塔樓別看不高,只有一層半,但用的石料著實不少,其實非常重,在那些不夠結實、根基不實在、形狀不是下寬上窄的城牆上,根本就立不起來。

  結果,眼下這厚重的牆壁,卻成了要命的東西,在巨響後崩裂,那石塊當即四散落下,小的有拳頭大小,大的比人的腦袋還要大上幾分,就這直接砸在身上,一下子就是傷筋動骨,碰到了石塊的尖銳之處,更是直接割裂血肉,見了猩紅筋骨。

  這石塊之下,可不分貴賤,慕容運是倒下了,但先前在他身邊的一個個傳令兵,因為離得最近,都收到了波及,當下一大部分都被石塊壓住,餘下的也不好過,被砸的遍體鱗傷。

  不過這般危急時刻,周圍卻有幾名親兵反而衝了進來,頂著石塊砸擊,護衛在慕容廆的身旁,為他遮擋起來。

  這些說來複雜,其實不過電光火石之間,而就是這麼短的時間,慕容廆的身上已經被石塊砸了諸多傷口,若不是親兵來的及時,恐怕就要被幾個石塊直接壓住了。

  但即便是現在,情況也不容樂觀,幾名親兵剛剛到位,護著慕容廆往外面走去,就有一個胸口大小的石塊直接落下來,砸在一名親兵的頭上,那腦袋有如西瓜一樣炸裂,而後石塊又滾落在旁邊那人的腿上,一聲慘叫過後,那人便跌倒在地上,雖然掙扎卻也難以起身。

  周圍的其他親兵見了,難免心生畏懼,卻還是強忍著恐懼,且走且躲,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才將慕容廆帶出了那座原本安全的「堡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這時候,慕容廆才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驚恐和驚駭,詢問起來,他的身上已然遍體鱗傷,回頭看著那崩塌的塔樓,臉上表情複雜,但根本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外面城牆上的諸多兵將,也在慘叫、怒吼、哀嚎,慕容廆尋聲看過去,就見這經過了特殊加固的城牆,居然已經有一大段崩塌,那碎裂的泥塊、石塊之中,能看到不少人的身影。

  除此之外,又有很多人在城牆的缺口處,只是他們並非是要迎戰,而是在朝著城中逃跑。

  「未戰便逃?這群人……」

  慕容廆的耳朵裡的鳴響聲還未散去,眼前更是一陣發黑,但思緒卻漸漸平息下來,終於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剛才的那個響聲,有如雷鳴,難道……」

  驀地,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兒子慕容仁的話,回想起慕容仁那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孔,更記起來其人話語中,那離奇的言論,有關於天雷落下和代郡妖兵的。

  「難道仁兒說的都是真的,真有妖兵不成?」

  這念頭剛剛在心頭閃過,下方就是一聲爆響,而後就是地動山搖,慕容廆清楚的感到了腳下的土地在劇烈的晃動著,目光所及之處,更是看到一段在他看來堅固無比的城牆,忽然扭曲、形變,隨後自中斷崩裂!

  與石塊壘起來的牆壁不同,這些黏土夯起來的城牆,在結構上更為簡單,之所以能上下支撐,靠的就是下面的寬厚根底,有些近似於後世的重力壩,但到底沒有均勻分佈的結構,面對猛烈的轟擊,中間斷裂之後,哪怕下面的牆體依舊完好無損,但上面的城牆走道卻無法保持完整,立刻就崩裂瓦解,將走道上的人跌落下來,或者掩埋,說著摔落。

  隨著城牆的崩塌,原本在城內待命的兵馬,也收到了影響,戰陣混亂起來,不僅如此,連城外正在聚集的軍隊兵馬,在看到城牆崩塌的景象之後,也是在驚駭過後,陷入了混亂,有些看上去要來相助,有些則似乎有所畏懼,駐留原地,有些則乾脆開始後撤。

  畢竟這些兵馬,可不是操練出來的,而是屬於各個部族頭領的,還沒有被慕容部完全掌握,很大程度上,只能算是私兵,其膽氣如何先不說,直接的傾向,卻受到領兵將領的影響。

  「真是天雷?還有這般道理?」

  慕容廆看著這城中城外的一幕幕,想到慘死的兄弟,徹底難以淡定了,心神震顫之下,卻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順著剛才的爆響,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入目的,卻是幾台古怪的架子,上面放著幾個鐵桶,傾斜著角度,對準自家城牆。

  轟隆!

  就在他看過去的當口,一聲巨響,其中一個鐵桶猛然震顫,有虛影從中噴出,劃過長空,砸落在城牆上,便又是一片崩塌!

  霎時間,慕容廆心神恍惚,趕緊自己似乎是頃刻間置身於地獄一般,有一種難以抗衡大勢的感覺。

  但隨後,身旁一名親兵的尖叫聲,讓他回過神來,猛然間意識到局勢,立刻高喊起來:「傳令下去,讓城外兵馬,立刻進攻幽州兵馬!」

  喊完這話,慕容廆攥緊了拳頭,額頭上冷汗連連。

  他要逆轉這個局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 22:17
第九百六十三章 一物之後還有一物

  慕容部的兵馬氣勢洶洶的朝著陳止那幾千人撲了過去,但這看上去滿是氣勢的衝擊,具體到軍陣中的一個個兵卒,卻立刻就給人不同之感。

  這些人的腳步並不堅定,眼睛裡更是充斥著恐懼和游移。

  先前那城牆前面發生的事,著實讓他們心驚不已,哪怕是這些兵卒中的很多人,其實都或多或少的聽說過單梢砲的事,但無論是私底下的傳聞,還是軍中的宣傳,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單梢砲一炮下去,就能崩裂一段城牆。

  「幽州軍中的架子,大概就是單梢砲,只是這單梢砲的威力也太大了吧,哪裡是人力能抗衡的,卻還讓我等衝鋒,莫非是要讓咱們去消耗火毬?」

  「可惡!先前軍中曾有宣揚,都說什麼單梢砲若不恐慌,根本不足為據,聽說還有幾部的人,親眼見過單梢砲的,還曾經在單梢砲發動的時候,在下面練膽子,事後說什麼霹靂驚弦之類的,可從來沒說過會有這般動靜啊!」

  「後面的人盯著,沒辦法後退,只能往前衝了,好在那幾個古怪的東西,都是對著城牆的,沒有瞄準咱們,說不定真有機會,看棘城這模樣,如果能拿下這一支兵馬,肯定是大功,咱們部族說不得就能讓慕容氏刮目相看!」

  ……

  在眾人複雜的思慮之下,這四面八方的兵馬,朝著陳止率領的軍隊衝擊過去,有三方合圍之勢,卻都主動避開了城門前的那一路,生恐被那古怪架子上的鐵桶瞄上,殃及池魚。

  可即便有一方缺口,但棘城畢竟是慕容鮮卑的大本營,城內有慕容部的精銳,城外則是諸多投靠部族的兵馬,略微一算,也有一萬出頭,而且雖然步卒不少,但更有許多騎兵,此時衝擊過來,喊殺震天,馬上就給人一種鋪天蓋地殺來的感覺。

  陳止的兵馬之中,那躲在新城兵營裡面的陳羅等人,過去沒有經歷過臨場廝殺,這時都是心驚膽戰,便是身處中軍之內,正在記述戰場變化的鮑敬言,也不免色變。

  唯獨坐鎮中軍的陳止,依舊神色如常,還笑著對鮑敬言道:「這般部族衝殺,看著氣勢如虹,其實內裡虛浮,草原部族交戰,彼此攻伐,往往是以強打弱,可以戰無不勝,可一旦涉及到與中原諸侯爭鋒,就會因為兵馬、兵器的差距,迅速落敗下來,其中有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草原的騎兵、步卒看著兇猛,其實沒有經歷過完善的操練,擅長打順風戰,一旦有了劣勢,立刻就會組織鬆散。」

  鮑敬言卻是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心裡卻也佩服陳止,認為果然不是打過諸多勝仗之人,果然氣度不凡。

  只是,他卻不知道,陳止之所以說這些話,卻是想到了原本歷史上,慕容部也是在破了幾路大軍圍困後迅速崛起,在東北和草原稱霸,可一旦領軍南下,就會被佔據中原的兵馬逼退,直到中原自亂,方才有機會,結果又不巧的碰上了前秦崛起,從此進入了復國節奏。

  而當前另外一個佔了幽州土地的鮮卑勢力拓跋鮮卑,這情況也是相似,那位北魏事實上的開國君主拓跋珪,歷經波折在草原站穩腳跟,隨後南征北討,不斷攻伐小部族,卻遲遲不敢觸及中原本土,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家劣勢,直到那慕容垂的兒子千里迢迢送人頭,這才真正得了大氣運,有了逐鹿資格。

  「但是眼下敵眾我寡……」鮑敬言最後從嘴裡擠出了一句話來。

  陳止則笑道:「還算不上敵眾我寡,只是兵力相差有些懸殊罷了,但如果再耽誤幾日,周圍慕容部能調動的兵馬都聚集過來了,那才真是敵眾我寡了,就算是幽州被收編的兵馬全部聚集過來,恐怕也難以扭轉局勢,畢竟那些俘虜兵其實很不穩定。」

  「那現在……」鮑敬言眉頭一皺,旋即想到那些個利器的威力,又重新安定下來,只是他旋即又想到了隱患,「那些府君口中的『炮』,固然威力巨大,但畢竟調動起來笨重,而且用來攻城順手,可野戰的時候,還是有些劣勢的,否則也不至於讓慕容仁一路逃遁至此,這次卻是在棘城跟前,敵軍源源不斷,不會逃遁……」

  陳止聞言卻笑道:「先生說的不錯,此乃關鍵,更是一針見血,不過咱們這支兵馬,帶著的利器,可並非只有這幾台平興炮……」

  嗖嗖嗖!

  這邊話音落下,代郡武卒中就有諸多箭矢飛起,朝著突進過來的慕容部兵馬飛去,立刻就止住了周圍的攻勢,只是射住陣腳,終究只是暫時,倒是隨著對方的兵馬不斷聚集,軍陣越發完善,緩緩聚勢。

  從棘城城頭看過去,便可見到下方兵馬圍困的大勢,明顯是要將代郡兵馬圍困起來。

  「這下子相信是無法翻天了。」城牆一角,慕容皝看著下方的局勢,緩緩說著,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幾台架子上的鐵桶上,「這幾個古怪的物件,就是一切的源頭!」

  他的目光中閃爍著恐懼與貪婪的色彩。

  「遠遠超出了單梢砲的威力,恐怕慕容仁口中的天雷,就是此物所發!棘城的城牆何等堅固,便是軍中力士用力插刀,也只是能入一半,但是被此物一打,立刻就會崩塌,若能得到,我慕容大事可成!」

  旁邊站著何經,這時說道:「但是此物這般威力,恐怕不好得到,而且十有八九乃是漢廷底牌,更不會輕易洩露,況且當下地方利器攻勢正猛,或該暫避鋒芒。」

  「以我來看,這領軍與人戰,便不該有畏懼,卻也不該忙進,該抓住關鍵,此物固然兇猛,但我若抓到了那操物之人,則是避實就虛,有圍攻陳軍的兵馬,足矣,畢竟這利器可以攻城,卻不能守軍,」慕容皝卻笑道:「等捉到了陳先生,就讓他將東西讓出來,此物雖然厲害,但畢竟只可攻遠,但眼下四方圍攻之下,難道他還能掙脫,我還是先去看看父汗……」

  呼呼呼!

  這邊話音還沒有落下,遠方的戰況卻忽然變化,卻見代郡武卒之中,忽然飛出一道道火光,直接落到威逼過來的慕容兵馬之中,立刻就是一片混亂!慘叫連連!

  「單梢砲?」慕容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漸漸轉為陰沉,「不,不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 22:44
第九百六十四章 行事者,恐受制於人

  嗖!嗖!嗖!

  一道道火光從兩名兵卒一同架著的細長鐵管中噴射出去,有些類似後世的煙花火球,伴隨著「呲溜」、「呲溜」的聲響,但這火光所到之處,卻是一片人仰馬翻,那些衝過來的慕容兵將直接擾亂,更是造成了巨大傷亡,激起了一連串的慘叫與哀嚎。

  立於軍陣之中,鮑敬言看著那正在不斷設計的兵卒,一臉的驚訝與震驚,尤其是看到這兩兩一組的兵卒,在四個方向排成一排,不斷射擊之後,在他們身後卻還有同樣的兩排,正在將一包包的物件放進那細長的鐵管中。

  等前面一排射擊完畢之後,這一排的人立刻退到最後方,後面第二排的人頂上去,而前面射擊過的那一排兵卒,則開始往鐵管裡面塞東西,動作嫻熟而簡潔,三下五除二便就完成。

  不過,在這退下來的兵卒中,也有人手上的鐵管子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有些事通紅,有些則似乎開裂,但當這些人示意之後,後面負責輜重的兵卒,馬上就會遞上一根嶄新的鐵管。

  而這個時候,往往第二排的兵卒也已經通通射擊過一次了,便就退下來,將這最前面的位置交給原本的第三排兵卒。

  於是,就這麼不斷的交替之中,三隊人馬交替射擊,宛如一個風車不斷轉動,令那一道道火光毫無停歇,而且因為是一排一排的人,更是格外密集,火光彷彿構建成一棟牆壁,將衝擊過來的敵軍全部擋在牆外,往往就見著那諸多敵軍衝過來,然後火光一閃,就慘叫著倒下來,再也難以寸進!

  「此物,果然有威力!」看著看著,滿臉驚訝的鮑敬言,又將那目光集中在兩名兵卒手裡的那個鐵管上,其實這些天在軍中,鮑敬言早就注意到這些東西了,但當時他的主要精力,都被那幾台平興炮吸引過去了,自是沒有注意到此物,沒想到現在卻爆發出這般殺傷性。

  這東西看著也不複雜,通體烏黑,只在管口成碗狀,不斷噴湧火舌,而被兵卒架著的部分,則是兩個木質的把手架子,設計的頗為巧妙,雖然整體粗糙,卻是通過完整的結構,將鐵管子包裹了起來,讓兵卒的手不會與管面直接接觸。

  這其中用意,鮑敬言也能想得通——

  只是看那幾個因為通紅而被撤換的鐵管,再看看那不斷噴湧的火焰,就知道這東西爆發火光,必被灼熱燒鍛,那管壁想來高溫,用血肉之手直接接觸,肯定不妥,因而要有阻隔。

  「真是精巧之物,著實令人匪夷所思,看著也不大,兩人便可駕馭,比那動輒幾人高的單梢砲要小上太多,但威力卻絲毫也不弱之,而且便於行進,十個放於一車,兩匹馬就能拉動,本來我還疑惑,府君為何帶著普通騾馬,而不用騎兵,原來是有這等利器!」

  說話間,鮑敬言朝陳止看了過去。

  陳止卻搖頭道:「這東西看著厲害,但太過耗錢,而且我本來是留著作為壓箱底的東西,準備用在王浚身上的,現在出了邊塞,拿來對付慕容部,還是為了一舉蕩平壓制下來,震懾諸多部族,讓他們心生畏懼,也好安穩個幾年,只要給我幾年時間,到時這邊疆部族也罷,還是其他什麼人也好,都是不足為懼了,先前先生不還勸過我,說是這些人馬太少,不便於征伐麼?實際上,這幾千人已是我能承受的極限,再多的話,代郡的財政便要崩潰了。」

  鮑敬言聽著這話,就明白了幾分,知道在陳止的戰略中,接下來就是休養生息,積蓄力量,但前提是不能被人打擾,而顯然的,這位征北將軍將未來的一大隱患,定位為北地的諸多部族,因而不惜動用這種種殺傷力驚人的利器,都要震懾一番。

  同樣,鮑敬言也意識到,在塞外、關外使用此物,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隱藏真相和秘密,慕容部無論是從面子上考慮也好,還是從實際角度考量也罷,都不會將此戰的過程和結果公佈出去——

  眼下,鮑敬言也看出了這一戰的大概結果,只是他還是有個擔憂,不由問出來:「只是這周圍多有野心之輩,當初知曉了府君的單梢砲,就有諸多謀劃,若是知曉還有這般利器,豈不是更要變本加厲?」

  陳止聽了,不由笑道:「先生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見到一個東西厲害,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未雨綢繆,思慮深遠,但先生還請放行,單梢砲那般結構簡單、功能單一的器物,旁人尚且難以摹作,何況是這炮與銃?這些東西,可不是得了一兩個工匠、拿到圖紙便可製作出來,其中涉及到用料、配方、彈藥、工藝,甚至火候等等,皆複雜無比,而且非幾人可能,製作前後乃二十多個工坊共同製作,哪裡是這麼簡單就能讓人學去的?」

  「至於有人盜竊,那也無需擔心,此物離了天火、彈丸,就是凡鐵,他們反而要來找我求那彈丸之物,方可為之,但兵家之人,其實不怕敵人有利器,就怕自身受制於人,這草原部族按理說凶悍絕倫,何以在中原四分五裂之時,依舊難做對手?就是因為他們的兵器受制於中原……」

  兩人說話間,那些自四周圍攻過來的兵卒,其攻勢受到了嚴重挫敗,已然有了混亂的跡象,兵卒之間似乎發生了衝突,最前面的人已經不願意衝刺,轉而後退,而後面的人有些同樣有意後撤,但也有想要往前的,於是這前後擁擠之下,隊列立刻就亂了。

  這一亂,就是敗退的開頭,哪怕鮑敬言沒帶過兵,但最近這幾日以來,看陳止追擊慕容仁,也總結出經驗了,知道圍攻之勢其實解了。

  果然,陳止見狀,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邊走邊道:「這周圍兵馬看著多,其實並非數倍於我,如今既亂,則敵不可就攻,在內,棘城城牆破碎,在外,兵馬混亂後撤,慕容部已無選擇!」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腳步,有略微低沉的聲音說道:「先生,你與其他人勸我,說若讓慕容記恨,則有隱患,其實點出關鍵,慕容也好、鮮卑也罷,今日被我攻伐,若其族尚存,則記恨於心,代代傳承,未來有了機會,野心與復仇並舉,就要侵害中原。」說完這句話,其人快步離去,留下驚疑不定的鮑敬言,品味此言,暗自心驚。

  想到先前,陳止曾言,當前力尚不及,只先震懾,再對比話中之意,已然有了猜測。

  「那若是力所能及之時,這位征北將軍,又該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2 22:18
第九百六十五章 單于衰

  「這……陳守一,果然是有備而來啊!」

  城牆之上,慕容皝站在一處城頭,看著下方的種種景象,面色陰沉的好像能滴出水來,兩手攥緊,因為太過用力,不僅顫抖,那手上更是青筋顯露。

  在他的身邊,幾名親兵卻在苦口婆心的勸著:「少帥,這城頭可不安全,咱們還是後撤還幾步,萬一有個好歹……」

  「這般危急的關頭,正要有人在這裡鎮守,否則下面的族人、兵卒,見咱們都撤了,又如何能有勇氣堅守,須知……」

  就在慕容皝說話的當口,距離幾人不遠處的一段城牆,有在連續兩發的炮彈中,浮現出諸多裂痕,而後自身的夯土自行剝落,進而崩塌。

  嘩啦啦!

  那巨大泥塊的跌落,立刻激盪起層層煙塵,更是帶來陣陣湍急的氣流,吹在慕容皝等人的臉上,這下子連慕容皝都無法維持表面平靜了。

  這種原本雄偉、堅固的城牆,在人力難以抵抗的巨大力量面前轟然崩塌,對人心的震撼,簡直難以想像,更不可避免的將人心中那股本能的恐懼引發出來。

  這可不是單純靠著意志力,就能扭轉和改變的。

  慕容皝清楚的看到,就在不遠處,原本一個幾名正在放箭的弓兵,在城牆崩塌的時候,有兩人被波及,跌落下去,瞬間就被掩埋,餘下之人則立刻作鳥獸散,徹底沒了膽氣。

  這只是戰場的冰山一角,慕容皝目光一掃,見這城牆的走道上,諸多兵卒都在後撤、逃難,不由生出一絲悲涼之意,低語道:「莫非這便是我族勇士?」

  何經同樣看到了這一幕,他忍不住道:「陳氏兵馬所帶來的利器,可以說是咱們這種夯土城牆的剋星,不,就算是中原的石牆,恐怕也承受不了幾下天雷轟擊,而且最要命的是,原本守城要等著地方兵卒攀登城牆,這樣無論是以箭矢射出去,還是用重物砸下去,甚至等人爬上來,短兵交接,這都可以應對,也能通過激勵,讓士兵能鼓起勇氣,奈何當前這情況卻不同啊,那陳氏兵馬將利器架起來,根本也不派兵過來,就是天雷攻伐,咱們這邊的兵卒,連對手的衣角都摸不上,只能靠著手中弓箭,傷不了幾人,自己卻是損傷慘重,自是有了思量,而且陳氏這攻伐之法,在尋常兵卒的眼中,真的與妖法仙術無疑啊……」

  不錯,何經所言,真正將當前局勢的本質講了出來。

  真正困擾著城中之人的,其實是那種匪夷所思的攻伐之法,以及他們無論怎麼抵擋,實際上作用有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如今這種局面!

  即便是經歷過單梢砲洗禮的兵卒,面對平興炮的打擊,也是難以適從,莫說是他們,就算是時間再往後退上一千多年,面對熱兵器的攻擊,在防禦上能做的事,依舊十分有限,最多只能靠著相互傷害,比拚消耗,在火力和殺傷上更勝一籌,來取得局部交火的勝利。

  但眼下這個時候,慕容部這個勢力,不久前才從奴隸制過度到一定的集權,內部更殘留著諸多部落聯盟的習慣,連統一號令都十分困難,面對陳止訓練有素的工程部隊,不僅是咨詢部族,更缺乏有效的對抗手段,最終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於是,在又一聲巨響響起之後,連慕容皝的兩腿,都輕微的顫抖,他說道:『父汗那邊被襲,還不知如何,我為子女,當去看望,這陳氏兵馬……」

  他這是要退去,但需要一個理由,同時為了表現能力,還要在離開之前,給個戰場指示,否則就太說不過去了,問題是他要留下什麼樣的指示?

  堅守陣地?

  不說當下眾人就在這麼做,更大的問題是,當下連與攻城敵人之間的距離,讓他們的堅守,就變成了原地等死!

  出城圍攻?

  這更說不通了,因為當前那圍攻陳氏兵馬的兵馬還在下面,依舊形成著包圍之勢,只是這些兵馬已然自亂陣腳,不僅不能繼續前進,還在那火銃的三段攻擊之下節節敗退,自相踐踏。

  即便將棘城裡面正在待命的慕容部精銳放出去加入圍攻,也不見得能有起色,畢竟這圍攻的時候,並非人越多越好,很多時候,維持軍中陣勢更為重要,否則連指揮、調動都要吃力,談何滅敵?

  轉念之後,慕容皝歎了口氣,還是吩咐留守兵卒不可擅離,頂住敵軍攻勢,這才離去,卻留下了諸多苦笑的部將。

  頂住攻勢?怎麼頂?拿頭頂麼?

  念頭剛落,一塊碎石飛濺過來,直接擊中了一名部將的額頭,頓時鮮血炸裂,人已倒下。

  那倒地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還沒有離開多遠的慕容皝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僵硬,腳步又加快了幾分,甚至有幾分逃遁的味道了。

  在親兵的護衛之下,慕容皝與何經來到了城中一座宅院之中。

  此處距離城牆其實不遠,隔著兩條街道,宅院之外被層層兵卒圍住,守備嚴密,別說出來了進去,就連過往之人都會被抓住盤問兩句。

  就連慕容皝這位城中人盡皆知的少年豪帥,一樣也被擋著,等通報之後,才得以進去,卻讓慕容皝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而走入院中,很快就有草藥味飄過來。

  聞到這個味道,慕容皝臉色一變,露出擔憂之色,快步走入屋中,立刻就見到了被人群圍住的慕容單于慕容廆。

  只是這位過去龍精虎猛的漢子,此刻卻躺在床上,身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臉色更是晦暗,偏偏又透露出蒼白之意。

  慕容廆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卻兀自強撐精神,一邊有巫醫、漢醫給他問診、治療,一邊還有部將從屬給他回報情況,只是越聽回報,慕容廆的臉色就越是蒼白,等見到了慕容皝,更是愣了一瞬,然後就讓慕容皝到跟前。

  「連你都來了,那城牆莫非真的守不住了?」

  慕容皝遲疑了一下,才答道:「並非守不住,只是敵軍手段詭異,一時沒有應對之法,想要正面迎戰太過艱難,不如行計,只要能破了城下軍陣,則利器雖強,也是無本之木。」

  慕容廆一聽,臉上浮現潮紅,明顯生出怒意,用沙啞的聲音咆哮起來:「那陳氏興兵來犯,攻到我慕容棘城跟前,幾千人馬就敢耀武揚威,現在你居然給某家說,難以正面迎戰?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這一怒,明顯是觸動了傷勢與精神,老單于話音落下,眼睛一翻,直接昏迷過去。

  「父汗!」

  「單于!」

  「父親!」

  一連串的驚呼響起,屋子裡頓時亂成一團!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2 23:26
第九百六十六章 亂中衍內訌

  這屋子裡已經亂成一團,眾多醫師手忙腳亂起來,又是撫胸,又是按壓,又有拿來藥石、熏香等物的,還有在旁邊跳動喚神的。

  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頗有一些古今中外大會診的架勢。

  而周圍的那些慕容部族人,沒有什麼醫術,其中幾個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武力過人,讓他們拿刀砍人那是沒問題,讓他們救人就屬於天方夜譚了,只是這些人卻也想表現點什麼,看著這忙碌的眾人,便覺得,要不就喊吧,也好顯得自己忠誠。

  於是這一下息,屋裡就響起了不少聲嘶力竭的呼喚聲,其中有幾聲更是情真意切,讓人一聽,就悲從中來,引得其他人都心中發酸,便有低聲哭泣的。

  轉眼間,整個屋子裡就充滿了一股悲傷氣息,而每個人的心頭都沉重起來,而屋外還隱隱有諸多轟響聲傳來,配合著地面的隱隱震顫,更讓不少人彷徨起來。

  尤其是當前,他們心中的支柱、一手帶著慕容走上崛起之路的慕容廆,急怒攻心之下,昏迷過去,配合著身上的傷勢,立刻就使得局面變得群龍無首起來。

  於是在悲慼之中,又有人忍不住低語起來——

  「這個局面未免太糟糕了,不是說咱們慕容部是要崛起了麼?先前勢頭也很喜人,只是這才多長時間,就遇到了這般挫折?他陳氏帶著幾千人馬,來到棘城之前,居然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莫非先前的崛起勢頭,都是假的不成?」

  「之前那勢頭絕對不假,畢竟四方來投,而且周圍勢力盡數退避,想來也是機會,只是過去我等看那漢家史書,都知道一個地方、一個部族、一個勢力要崛起,肯定是要有過程的,而在崛起的最初,往往是趁著周圍勢力難有空暇干涉,因而是勢頭最為強盛,咱們慕容氏的崛起也證明了這一點,最近這大半年以來,多少部族主動來投?怎麼就在這時候,猛然間遇上這麼一個事來?」

  「現在仔細想一想,咱們這邊能有崛起的機會,其實也是那陳氏的原因,若非他牽扯了王氏的精力,讓那王浚的幽州軍難以北顧,這才算是留給了咱們空間,否則的話,莫說諸部來投,恐怕當初四方聯軍一退,王浚就興兵而來了。」

  「說的不錯,這事還真應該從一開始就搞清楚啊,其實想想也是,當初王浚威震北地,咱們慕容部就得仰人鼻息,結果這王浚現在可是被那陳氏所擒,幽州亦被其拿下來,說明此人比王浚更為可怕,咱們卻因為一時順利,而有些志得意滿,以至於狂妄自大了,見其人少就貿然進攻,也不想想那陳氏是何等人物啊,本該事先就好好交涉一番,結果鬧到如今這地步,唉!」

  「我倒是聽聞,說是當初咱們能破那四方聯軍,其實也有陳氏功勞,乃是此人托漢奴拿了上中下三條計策過來,以之為憑,這才能抓住要害,一句破了圍城之勢,否則莫說如今慕容崛起,當初咱們這棘城可能已經被夷為平地了……」

  這議論聲不大不小,主要是從那些看起來較為瘦弱的族人嘴裡發出來的,目的其實就是在表達自己的看法。

  當下能在這個房間裡的,多數都是慕容氏族人裡面,距離慕容廆一支最近的血脈子弟,對這些人來說,戰爭的目的不單純只是勝利,但同樣的,在慕容崛起的時候,他們的這番話無疑有些不合時宜,至少那些體格健壯的幾人聽了之後,立刻停止呼喊,冷冷的注視的眾人。

  同樣,在其他人裡面,也有人被這些話給激怒了。

  「住口!」

  突然爆發的赫然就是慕容制,這位年齡不大的慕容族人,此時雙目通紅,兩隻眼睛似乎充了血,面容蒼白而憔悴,與平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大相逕庭。

  眾人看著他,卻很明白原因,畢竟這慕容制早晨還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神采飛揚與其父奉命前去交涉,最後一臉傲氣的回來,就說那陳氏難以溝通,當以兵諫,使其明理,結果大戰爆發,他那倒霉老爹第一個歸天,聽說還是死無全屍,淒慘無比,可謂現世報。

  「那陳氏興兵來犯,在城前耀武揚威!分明就是藐視我慕容氏,而且此番動手,不由分說,更讓我族人損傷慘重,此仇豈能不報!」

  果然,慕容制一開口,立刻就是充滿了仇恨的話語,他的聲音更是在沙啞中,帶有一種尖銳,說話的時候,更是滿臉猙獰之色,那股怒火與仇怨,幾乎透過雙源噴薄而出,讓不少人見了,都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

  因為父親的突然死亡,慕容制無疑是陷入到了瘋狂之中,與一個瘋子鬥嘴,可不會理智之舉。

  但慕容制卻不依不饒,兀自低吼著:「那陳止不過仗著一時氣盛,但人數太少,咱們派人去堆,也能把人堆死,有什麼好怕的?你們居然想要退縮?這正中了那陳氏奸賊的計謀!現在正該發大軍,源源不斷的攻打他的本陣,最後將那陳止生擒過來,凌遲處死!我要讓他死前承受無盡痛苦!讓他嘗一嘗無數的恥辱!讓他生不如死!」

  這開始的時候,他還能維持表面的邏輯,但說到最後,近乎咆哮起來,變成了純粹的發洩,引得其他人厭煩起來,但沒人願意出頭。

  「夠了!」

  突然,一聲暴呵在眾人之中響起來,隨後一個看上去與慕容制年紀差不多的青年男子邁步而出,冷冷說著:「若非你們父子枉顧大局,更沒有將單于的話放在心上,和那陳守一好好交涉,哪裡會有這般局面?退一步而言,就算與那陳守一說不通,你們也該探查清楚軍營裡面的情況,最起碼要知道慕容仁口中的天雷,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卻一無所獲,以至於我慕容氏當下陷入這般局面,慕容運幸好是死了,不然他就是頭號罪人!」

  這話一說,屋子裡一片安靜,都看著那個說話的人。

  這人赫然是慕容皝的兄弟,同樣也是慕容廆的兒子,比慕容仁還要小的慕容昭,此人既為單于之子,論地位還在慕容制之上,他既然開口斥責,其他人自是樂見其成。

  只有慕容皝看著當前的局勢,感到情況非常不妙。

  「不好,父汗昏迷,失去了制約,族人群龍無首,開始相互指責了,這是要爆發內訌的前兆!此時此刻,大敵當前,豈可如此!一旦不加以控制,那可就真的是不戰自潰了,那就不是對陳止一人之事,而是關係到部族穩固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3 23:23
第九百六十七章 盤虯龍,蟒相鬥,自削其運

  「慕容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制等著通紅的眼睛,大聲質問起來。

  但面對這般質詢,慕容昭也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直接說道:「我父汗當下還昏迷不醒,正是醫治的關鍵時刻,你若是再當中咆哮,就滾出去!」

  慕容制的臉色當即變了,年輕人的心性,根本受不住這般反駁,加上本就是失控邊緣,一下子就要撲過去,卻被旁邊早有準備的人眼疾手快的拉住、壓住。

  不然就算是他們慕容部的禮制再怎麼不全,當著病榻上的單于當眾鬥毆,還都是族中貴族,那實在是臉上無光。

  只是這邊慕容制被人壓住了,那邊慕容昭卻沒有停下話來,反而變本加厲的道:「莫非你還覺得我這話不對?那不妨想一想,當下這局面,到底是因為什麼?我父汗讓你去與陳氏接洽,可是你主動請纓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慕容制掙扎了兩下,卻無法掙脫之後,便就地咆哮著道:「歸根結底還不是他慕容仁無用,當初說的何等豪氣,說是南下佔地,以為和談所用,結果不光沒有佔到便宜,還把陳氏兵馬引來了棘城,我父喪命,就是拜他所賜!」

  「慕容仁……」

  這個名字一蹦出來,眾人都是表情複雜。

  這位單于之子,此刻並沒有出現在這裡,作為原本頗為得勢的慕容子弟,這現象當然就代表著失勢了,另一方面,慕容仁這一路逃遁,身上也著實有不少創傷,現在正躺著修養,也是精力不濟。

  不過,城中之人在當前這個局面下,被城外不斷侵襲,又失了領頭的慕容廆,這心思各自混亂,對慕容仁自是多多少少有著怨言,只是無人說起,現在既然慕容制起了頭,其他人也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兩句。

  慕容昭與慕容仁一母所出,在兄弟幾人裡面,關係比較親近,尤其是當前因為慕容皝強勢,隱隱有穩固下一代單于繼承人的身份,其他諸多兄弟,就更是抱團取暖,平時往來密切,這次慕容仁領兵出擊,其實也有慕容昭的意思,此時聽到旁人非議,自己也有打臉的趕緊。

  於是他眼睛一瞇,對著慕容製冷笑道:「莫說這般推卸之詞,今日之事,責任還在你父子二人身上,那慕容運身死而去,這事就該父債子償,到時……」

  「行了!」聽自己這個弟弟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慕容皝倒是不能沉默了,「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難道你在這說兩句話,就能讓陳氏退兵?」

  「怎麼?」慕容昭聽了兄長之言,也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反倒是瞥了對方一眼,「二兄莫非是要護持著慕容制不成?眼下這個局面,想要平息,就得有人擔下責任,否則那城外的陳氏如何肯罷休?難道真要將慕容仁交出去不成?」

  此言一出,眾人都品出了幾分意思,而慕容皝也悚然一驚,再看自己這個弟弟的時候,看著其人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便明白過來。

  他這弟弟,哪裡是因為一時激憤,出來聲討慕容制,分明是看著單于昏迷,眾人群龍無首,想要直接出面,來主導局面,掌握話語權的!

  「好一個兄弟,過去倒是小瞧了你!」慕容皝在中原留過學,見識廣博,回到族中也多有遊歷,更有一群漢家老師輔佐,城府不淺,馬上就明白了裡面的關鍵,「當下父汗昏迷,眾人無所適從,這時如果主動站出來,不管是主導什麼結果,在事後無疑都是加分的,也容易被各方接受,哪怕最後的結果,讓父汗不滿,但只要能解決當前困境,證明了能力,最後還是有很多好處!」

  明白了這一點,慕容皝立刻警覺起來,他過去多數時間,防備的都是慕容翰,最後慕容翰被他趕走,隨後防範的就是慕容仁了,雙方競爭了大半年,現在慕容仁一敗塗地,按理說熬過了這次風波,自己的地位就無人可以撼動了,沒想到又跳出來一人。

  想著想著,慕容皝淡淡一笑,也不惱怒,就問:「昭弟,你是想要主張投降?」

  「並非投降,」慕容昭神色平靜,但眼神一變,知道是被看出目的了,但還是平靜對待,「咱們慕容氏與他陳氏,本來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僅沒有仇,甚至還該友善,當初對抗王浚,就是兩家合力,何以至此?當下無非是將誤會說開,送陳將軍離去,然後整理城池,穩定人心罷了。」

  旁人聽著,多數露出怪異表情。

  之前是慕容仁帶著五萬兵馬損兵折將,現在被人堵在家門口瘋狂毆打,死了個單于兄弟,這放在中原,就算不是親王、郡王,那也是宗親,結果在這慕容昭的口中,一個誤會就一筆帶過,人命於他似無輕重。

  但也有慕容皝這樣的明白人,知道這句話最後幾個字才是關鍵——

  穩定人心。

  穩定什麼人的心?還不就是那些其他部族對慕容氏的信心!

  「他慕容氏可不是中原朝廷,靠著制度禮儀約束綱常體制,有地方州郡維持天下運轉,當前崛起的勢頭急速膨脹,內部的統一還沒有確定,諸多部族不管是被強行打下來的,還是主動投奔的,原因待著,原因很簡單,就是慕容部拳頭大,能打!」

  城池之外,一架平興炮的邊上,陳止與鮑敬言、陳羅站著,看著遠方的城池,回答著陳羅的詢問。

  那陳羅因為周圍攻勢稍減,也打著膽子出來,想長長見識,見了不懂的,就詢問陳止,剛問完一個得到答案,有指著周圍,詢問局勢緣由。

  在他們的遠方,原本圍攏過來的兵馬,已經隱隱有了後撤的跡象,雖然還沒散去,卻也有些躊躇的意思,這是因為不久之前,陳氏軍營之中,收到了城裡探子傳來的消息,告訴他們那慕容單于重傷瀕死,已然難以支撐,慕容氏轉眼就要崩潰,讓他們不用再賣命了。

  「這本就不是假消息,離棘城又近,這些部族的首領、豪帥,派人進去詢問一二就能知道,而他們去追問,卻見不到慕容廆本人,反倒被推三堵四的推說,等這情況一傳回去,馬上這些頭領就知道此事八九不離十,哪裡還有心思圍攻,都在心裡打起了算盤,攻勢自然就緩解了。」

  陳羅一聽,登時大喜,就道:「如此說來,咱們可以全身而退了?」

  陳止則搖搖頭,看陳羅臉色難看,才道:「原本,我主要的目的,就是敲打一下慕容部,得個不勝不敗的局面,然後在中原之外的部族之間宣揚,同時挑起他們與其他部族的矛盾,現在看來,卻是有了大勝的可能,就不是全身而退能比的了。」

  「大勝?」陳羅一聽,滿臉詫異,「這勝從何來?」

  陳止指了指那半塌的城牆,說著:「只需等待,自會出現。」

  在他的視野盡頭,那座雖有崩塌,但依舊不失雄偉的城池之上,正有諸多代表著氣運的雲霧穿梭變化,其中最多的一部分,凝結在一起,畫作一條虯龍,通體赤紅,只是內部卻又泛著些許灰黑之色,顯得有些頹敗、頹廢。

  這氣運虯龍此刻正潘成一團,低著頭,不做聲響,而在這條虯龍的周圍,卻有諸多細小的、宛如蛇蟒的氣運雲霧穿梭糾纏。

  這些蛇蟒呈青色,身軀一端與那赤紅虯龍相連,但另一邊卻張牙舞爪,彼此攻伐、撕咬,似乎不共戴天,其中有兩條最為粗壯,此刻已是纏繞在一起,顯是在角力,互不相讓,因為纏繞甚緊,彼此身上的雲霧都有潰散、跌落的碎片。

  陳止見之,默然而笑,搖頭說了一句。

  「富貴同根生,相煎永不息。」

  隨後,這攻勢越發猛烈,對方的抵抗卻逐步趨於平緩,不斷有兵卒過來傳戰況之訊,陳止便決定往前線指揮,讓人護持著鮑敬言二人離去。

  ………………

  「剛才與兄長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好意思問,現在要請教一下先生,到底要等什麼?」

  等陳止繼續指揮兵馬攻伐,陳羅與鮑敬言卻是被親兵領著回到了營帳之中,只不過這時候兩人的心裡都安定許多,認識到大局將定。

  其實,陳止讓兩人出去觀看戰況,就有讓他們安心的意思,畢竟這兩人雖然說一個在商業上有天賦,一個更是見多識廣的名士,被王浚扣留在軍中都沒慌亂,但畢竟比不上常年在沙場廝殺的兵卒,難免會擔憂戰場上刀劍無眼。

  可現在聽了陳止一番講解,二人便就放心,但陳羅畢竟過去沒怎麼接觸過,心底難免疑惑層層,見著前面的鮑敬言,忍不住就出言請教,順便也是想要攀攀交情。

  鮑敬言聽聞之後,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陳君有此疑問倒也正常,在下也是思量了一下,才明白了府君的意思,其實當下這慕容部的勝敗關鍵,就在一人身上。」

  陳羅聽了就道:「那慕容單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3 23:24
第九百六十八章 事在人謀,城中來使

  鮑敬言點點頭,隨後不等陳羅追問,就主動說道:「慕容部當前的局勢頗為複雜,看著勢大,其實根基虛浮,從外面看起來,是在迅速崛起,勢頭強勁,宛如初生朝陽,可正因為擴張的太快,原本的令制其實遭到了破壞,在傳達命令上,反而不如過去。」

  陳羅聽到這裡,沉思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明白了,這就好像是商肆之地,原本只有一家店舖,自是東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但隨後在短時間內吞併了太多的店肆,一條街都在東家名下了,看著威風,手下光掌櫃的就十幾二十個,過去還各有成績,都覺得自己本事大,互不相讓,那這東家就得小心處理了,畢竟這事還是得讓有經驗的人來處理,萬一一碗水端不平,讓下面的大部分人起了逆反之心,都撂挑子不幹了,這偌大家業可就都沒人運作,過不了多久就散了。」

  鮑敬言聽著露出一點意外之色,旋即點頭肯定道:「陳君說的不錯,這正是症結所在,其實還是慕容部擴張的太快,內部號令不能統一,各有所處,而且草原上的部族,逐水草而居,依附強者是習慣,但背叛、逃亡也家常便飯,今日見你勢大就過來投靠,明日看著自家受損,主家衰退,便帶著部族人馬離去了,都是很正常的。」

  陳羅一聽,轉頭看了一眼戰場,馬上興奮的說道:「那現在這個情況,豈不是就讓那些部族看出了慕容虛實?那慕容氏這個崛起的勢頭,豈不是就被打破了?」

  「不錯,但情況略有不同,」鮑敬言說著,指了指那座雄城,「別看這城牆崩潰,但內裡的兵馬卻不少,而且多為精兵,同時這慕容氏當下畢竟得勢,控制廣袤土地,諸多部族子弟分封各處,統領兵馬人口,實力尚存,其他部族的人,就算有心逃離,也無法逃出慕容氏的勢力範圍,所以多少會有所克制。」

  「那豈不是無損其部?」陳羅皺起眉頭,再次擔心起來。

  鮑敬言卻搖頭道:「還是那句話,慕容部擴張太快,不光是吸納的人太多,自身內部也不穩定,原本組成慕容部的諸多慕容氏人,以及幾個大姓,現在都掌握了一定的兵力,本身就有分裂的可能,但因為慕容廆在位長久,積威甚重,有他鎮壓,下面的人就算有異心,也沒有膽量作亂,可如今他重傷昏迷,甚至有身死可能,下面的人當然就要動心思了,所以你看,消息一傳出去,周圍原本圍攻咱們的兵馬,都立刻有所保留,就說明連這前線的頭領,其實也不是全心擁護慕容,終究還是時間太短,內部沒有完全整合。」

  「原來是這樣!」陳羅眼中一亮,馬上就想到了自己能理解的事,「這就好像是長輩中風之後,偌大家產沒有指定是給嫡子,還是分家,於是下面的人就要開是爭奪、爭鬥,甚至有些勢弱的,還要聯合外人來謀奪家產,這麼一比,豈不是馬上就內訌了?」

  便是鮑敬言都不得不承認,陳羅舉得幾個例子,格局雖然都偏小,卻也恰到好處的說到了關鍵。

  不過,隨後卻聽陳羅道:「但這次還真是運氣,就是那麼一下子,便打到了這慕容單于,接下來的事,也就都順理成章了,否則還要有波折,我這兄長果然是氣運濃烈,此時一朝勢起,立刻就難以壓制!」

  未料鮑敬言卻道:「非也,你以為這些皆為巧合?殊不知乃是廟算之道啊。」

  陳羅聞言一愣,隨即就請教起來。

  「想來府君早就在慕容氏中安排了內應,必有推動,是以提前知曉了那慕容單于的動向,抓住機會,讓五炮齊攻,這才一舉擊中,令那慕容單于重傷,隨後推動計策,順理成章。」

  陳羅一想,也覺得有理,這一場仗剛打的時候,確確實實是陳止親自指揮了炮擊,還就朝著那一處城牆上的塔樓射擊過去,顯得很是堅決,隨後便分開炮口,不再集火,這麼一看,確實像是早有預報,而若是如此,那今日的事,就不是巧合,而是陳止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

  只不過,兩人雖然都覺得看出了關鍵,卻還是低估了陳止的佈置。

  對陳止而言,今日這場仗若是能勝,絕不單純只是一戰之功,更非單純依靠利炮,而是通過長時間的總體謀劃,獲得的最終勝利。

  正像鮑敬言預計的那樣,陳止事先派出了探子、細作入慕容,這事其實早在他剛剛接掌代郡的時候,就在進行,靠著戰亂掩護,安排一些人手混入慕容部中。

  只是這些人可並非單純是在刺探消息,甚至其中有人還推動了在加固了的城牆上加蓋塔樓的提議,而此次交戰,慕容廆之所以會興之所至,鄧塔觀望,也有細作的推動。

  除此之外,陳止早就將那十二生肖折紙中的午馬折紙派到了慕容氏中,監視著慕容廆的動向,此次知曉這人登上城牆,確定了位置後,馬上就讓幾門炮同時轟擊。

  但因為精度、計算和角度的關係,其實只有一門炮擊中,其他幾個效果不怎麼樣,結果卻是慕容運身死,慕容廆及時逃離,卻深受重傷,眼下昏迷,也算達成了目的。

  不過,即便其人在炮擊的時候,當場身死,固然是增加幽州和慕容的仇怨,卻也會立刻滋長慕容氏族內部的分裂,原因就是慕容廆春秋鼎盛,慕容部勢頭大好,他還在考驗幾個兒子,沒有真正定下接班人,否則也不會輕易同意慕容仁領軍南下。

  「現在看來,還是刺激了慕容部內部的爭權勢頭,也不枉那幾名細作冒著暴露的風險,在慕容昭等人面前進讒言了。」

  這邊陳止念頭剛落,陳舉就快步走來。

  「主公,城裡的人派來了使者,說是要和您和談!」

  陳止聽了,卻是半點也不意外,就道:「把人帶去大帳,不過這邊的攻勢也不能停下來,繼續攻打,可以適當朝東南方向加強攻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4 21:43
第九百六十九章 談完一個又一個

  在親兵的陪同下,陳止一行人穿過陣地,又抵達軍營,直往大帳而去。

  軍營中的局面,已經區域平穩,沒有了剛剛被圍攻時,那種緊迫的氣氛,甚至一些兵卒還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交談。

  當然了,這些兵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勢,因此被從前線調動過來,在軍營中接受簡單的治療,若不是有著這個背景,哪怕是佔據優勢,也不會有兵卒這般忘乎所以。

  另一方面,也是陳止這大大半年以來,完善了整個代郡軍隊體內的結構,為出征的兵馬都準備了軍中護工。

  這些人往往是窮苦出身,在陳止的資助下,向代郡一些大夫、郎中學了點處理傷口的粗淺方法,然後被整編在一起,隨軍而行,一旦有傷患,就會第一時間給予救治。

  這個時代,正常的行軍之中,如果一個人受了傷,那情況就絕對不妙,輕傷還好,最多是影響體力,如果戰友袍澤相助,倒也不會如何,但如果是重傷,不僅拖累行軍,更因為毫無戰力,反而要耗費軍糧,往往會被拋棄,最後默默死去,家中也不見好處。

  平民百姓哪怕是過不下去了,也不想去當兵,正是源於此處。

  不過,代郡這邊的局面,如今卻隱隱有了變化,待遇高、吃得好,兵餉足,萬一有個不測,撫恤也有保證,加上受了傷也會得到醫治,漸漸扭轉了民間認知,而這些兵卒在傷了之後,也不復過去那般沉重。

  與幾名傷員打過招呼,陳止來到了大帳跟前,這時旁邊又有一人過來,在陳止身邊低語道:「城中又有人來,也說是使者,只是提及的卻是那慕容皝的名字。」

  陳止停下腳步,問道:「既然又有使者,自然也要相見,不過那第一人提的,應該不是慕容皝吧?」

  那人就回道:「最先到的名使者,說是慕容氏派來的,並未說明奉誰人之命。」

  「既如此,這兩伙人,先不要讓他們相見,你將這第二批來的使者,帶去左營帳。」

  這人剛剛吩咐下去,又有一人過來,說是又來了一個自稱慕容使者的。

  「安排到右邊營帳,彼此之間不要讓他們見面,不過可以透露一些消息,讓這些人知曉,其他的就不必多過過問了。」

  「諾!」

  等人一走,陳止卻見身邊的陳舉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便笑道:「你可是想不通,為何這還打著呢,慕容部就接連派出使者,而且還一派多家,彼此之間似乎還相互並不隸屬?」

  陳舉表情尷尬,卻還是點點頭。

  陳止笑道:「這正是因城中已無真正主腦,即便各自都對我恨之入骨,但比起我而言,更重要的卻是爭奪家產,因而我反倒從一個敵人,變成了可以拉攏的盟友了,只要操作得當,不難得到我想要的。」

  說完,也不管陳舉有沒有領會,便當先步入大營,而陳舉則是一臉艱難思考的模樣,帶著人守衛在帳外,內裡也安排了親兵守護,而陳舉作為統領,時刻關注著營帳裡面的動靜

  隨後這大營之中倒是一片安靜,但很快就有人高聲呵斥起來,那聲音聽著陌生,陳舉就知道乃是那名使者發出,更品味出裡面充斥著惱怒、羞慚等等味道。

  這麼大的動靜,雖然營帳裡沒有打出信號,但陳舉也想著是不是帶著兄弟幾個衝進去,裡面的聲音又平息下來。

  過了好一會,卻見陳止從中走出,朝左右吩咐道:「安排人手,送這位使者回城。」

  陳舉領命,做出安排,跟著便見到剛才進去的那位使者,滿臉蒼白的走出來,頭上還滿是虛汗,也不知到底和自家主公說了什麼。

  這邊把人送走,那邊陳止又馬不停蹄的前往左營,去見那位代表慕容皝的使者。

  這邊的使者卻是兩個人,為首的那個看起來神色有些慌亂,反倒是旁邊那一身從屬打扮的,面色如常,見了陳止之後,這從屬摘掉須帽,露出了真容。

  「原來是何先生,好久不見了,如今看來,風采依舊啊。」陳止一見那人,便笑著贏了過去,原來這個從屬者,乃是何經喬裝打扮,見了陳止之後,便顯露出真容。

  面對陳止的問候,何經卻是苦笑以對,搖頭道:「府君真是客氣了,在下這次可是焦頭爛額,希望府君能看到過往交情上,可以網開一面啊。」

  陳止卻只是笑笑,並不接話,而是指著坐席,說道:「本來我還想著,要如何確定這邊是否是慕容皝派來的使者,見了先生,就可以肯定了,不是那慕容昭在故佈疑陣。」

  見陳止不理自己的提議,何經暗自歎息,但聽到最後,這心不由緊張起來:「慕容昭的人,府君已經見過了?」

  陳止笑道:「不錯,來此之前,就是見了慕容昭的人,他可是答應了我不少要求,只是希望我可以退兵,你說我該不該接受其人之言呢?」

  何經心中驚訝,但臉上不動聲色,只是問道:「不知那慕容昭都許諾了什麼條件?」

  陳止也不遮掩,說著:「倒也簡單,我此來,本就是要問罪逃犯,慕容昭願意交出慕容仁,然後撤掉兵馬,恭送我軍離開,日後每年皆有牛羊進貢,也算是給足了面子,誠意十足。」

  慕容如今威震塞外,風頭一時無兩,所以才能讓不少族群主動投奔,若是按照慕容昭這般作為,分明就是低頭認輸,還要進貢,既丟面子,也丟裡子。

  不過,卻可以說是捨得下本錢!

  因為當前這群城裡的慕容子弟,尤其是對單于位置有想法的幾個,都希望自己能主導這次退兵,接下來自是名正言順的可以執掌恢復生產的權力,哪怕慕容廆醒來了,對這樣的處理結果大怒,但也要考慮到此次事件的實際影響,為了穩定慕容麾下的各族人心,他也要先嚥下這個苦果,先維持慕容氏的架子!

  這中原王朝有主戰主和的傳統,那些提倡和談的,往往也被看做喪權辱國,但和談之後,有的不僅沒有下台,反而權勢日隆,這是何故?便是因為內部問題,在外地的威逼下爆發,要先騰出手梳理內部,穩固統治。

  說到底,這建功立業其實是錦上添花,維持統治地位,才是一切的根基,這一點,哪怕是慕容廆也得承認,因而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就算適當損失一些東西,也未必會被醒來的慕容廆追究。

  更何況,這和談的時候,往往也是排除政敵的時刻,如果能抓住機會,提前將幾個競爭對手弄下去,那慕容廆就算醒來,可能也沒有得選擇了,甚至借此機會,得到權柄,分庭抗衡,也不是沒有可能。

  歸根到底,內部問題優先,就連事後報仇,也要等平息了內部紛爭再說,防止各族散去,分崩離析,而在這個過程中。

  主導之人無疑就可以建立威望,為將來繼位奠定基礎,因為這威望說到底,也是做給其他人看的,而慕容廆這次重傷,結果如何也不好說,何況這傷勢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復了,其實已讓其人威望打了折扣。

  當然,靠著城裡和城外的兵馬,也可以強行頂住,等周圍救兵過來,但這是對慕容氏而言的選擇,具體到一個個渴望單于之位的子弟,他們可不願意拖這麼久,以免節外生枝。

  這個道理,何經十分清楚,但他卻也驚訝於慕容昭的魄力,因為這幾乎有些觸及慕容廆的底線了,萬一老單于醒來,勃然大怒,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懲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可以說是非常冒險。

  只是面對這樣的局面,慕容皝也不得不跟進,因為這個事,不能賭慕容廆是否可以容忍!

  於是,想了想,何經開口道:「府君是明白人,該知道這話乃是空口白話,不可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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